“甭换鞋了。”开完门,我接过栗子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回沙发旁边坐下。
栗子跟进客厅,双手叉着腰,“那逼就他妈卷包儿烩了?”
“他跟我打过招呼。”
“那也不能把家折腾成这样啊!”
“过来坐会儿。”我抱起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到了床上。
栗子坐在我旁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别难受了啊……”
“嗯……”我闭上眼靠到她肩上。
“搬回你自己那吧,别住这儿了。”
“我不,租金都交了。”
“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钱。”
“操!”
“哈哈哈!”
“你还乐!”
“哈哈哈!”
“别乐了!”
“哈哈哈!”
栗子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前后摇晃起来,“丁文儿你别乐了!”
“别晃了!再晃散架了!”
“你别乐了……”她停下手,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蚊子……呜呜……蚊子……”
“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你……你别难受了……”
我摸摸她的头发,“别哭了……别哭了啊……”
“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金贵着呢……”
“是么?”
“是!别难受了啊……我陪着你……”
我感觉心里最软弱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疼得皱了眉,“栗子……我欠你太多了……”
她猛地抬起头,凶神恶煞似的瞪着我,“操!老娘乐意!”
“这才像你。”我擦了擦她的眼泪,“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蚊子……”
“我欠了一身的债,等我有能力还的时候我一定先还你的。”
栗子拍拍我的脸,擦干眼泪干活去了。
归置东西,清理破烂,擦桌子擦地擦书架,洗沙发罩洗床单,外带收拾阳台,忙活到下午五点多终于都弄完了。栗子累得够呛,可她连歇都没歇就去院儿里的超市买了菜给我做饭。我叼着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间很恨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爱女人?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就不能跟她在一起呢?
默默地吃完饭收拾完桌子,栗子要走。我说那么晚了不安全,住这儿得了。她咧着嘴笑了好半天才说不,她怕自己犯错误。我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送她出了小区,打上车记下了车牌号。
回到家我又收拾了一下明面儿上的东西,过程中看到了那根USB线。除了这根线,陈威没有留下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
这玩意儿能干什么呢?我拿着它钻进被窝里摆弄着。
捆报纸?太粗。上吊?太短。把手绑床上玩儿SM?床头是实心的。扎小弟弟?捆成麻花状?哈哈哈哈哈……我太有才了……哈哈哈……我……哈哈哈……
上班后的第六天我收到了陈威的快递,里面是家里的门钥匙和我的工资卡。
卡都还我了?呵呵,行啊,他现在不光有项目的进帐,还有个女大款,吃喝都不用愁了,哪还用得着我?
下了班一到家我就给陈威打了电话,我得跟他说说那车的事儿。
“快递收到了么?”
“嗯,收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办过户吧。”
“什么过户?”
“车。”
“车没法儿快递,要不我就一块儿还你了,那八十万等我回了本儿也还你。”
“那钱再说吧,你要有就还我,没有就算了。”我点上烟抽了一口,“车我不要了,算是给你留个纪念吧,你就算还我我也不会再开了,我受不了。”
“丁文儿,我没想贪你的东西你的钱,要非说贪,我想贪的是你的感情。”
“我没那么想你,给你这给你那都是我自己乐意的。”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可我……”
我鼻子酸了,“算了吧,咱俩早晚的事儿,我知道。”
“丁文儿……”
“算了别说了。”
“你听我说!我……我爱过你,真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哽咽了。
“我信你,谁都不容易,我明白。”
“对不起……”
“算了。”
“还能做朋友么?”
“不可能,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了,办完过户手续咱就老死不相往来。”我把烟狠狠地碾在烟灰缸里。
“那你……好好儿的吧,有事儿就找刘瑞,他肯定帮你。”
“嗯。我的作息你知道,你定好时间给我打电话,就这样,白。”
匆忙按掉电话,我蜷在沙发里放声大哭。
陈威……咱们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爱了你十年……我也一直在等你认认真真地说你爱我……可现在……完了……什么都没了……
22
栗子帮我收拾完屋子之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劝我,没别的,就是搬家吧搬家吧,可我舍不得那里的记忆,就一直抗着。半个月之后我终于疼得受不了了,干脆给刘瑞打了个电话叫他周六下午过来帮忙搬家,再住下去我真没法儿活了。
搬家公司的效率挺高,可人只管搬不管收拾,东西运回我自己的房子人就撂挑子走人了,剩下我跟刘瑞俩人忙活。我没叫栗子,她怎么说也是一女同志,上回帮我收拾完累成那样儿,这回坚决不能再指使她了。
“诶,这搁哪?”刘瑞抱着一箱子书,跟抱个枕头似的。
“先扔阳台吧,回头我再慢慢儿收拾。”
“嗯。”
看着他转身往阳台走去,我忽然有点儿不解。要说刘瑞这种纨绔子弟,在我的概念里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形象代言人,所以我叫他来其实也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大忙,顶多就是干点儿体力活,可实际上这家伙收拾起来利索得可以,擦擦洗洗、归置东西一点儿不比栗子差,这让我挺诧异的。
“歇会儿吧。”我跟到阳台递给刘瑞一根烟。
他接过来借着我的打火机点上,“烟灰弹哪儿?”
“就往地上弹吧,都收拾完了得好好擦擦,这屋儿好几年没住人了。”
“这回这工程挺大啊,得收拾几天了。”
“嗯,慢慢儿弄吧。诶我说,你还真行哈,我还以为你是从来不干活那伙儿的。”
刘瑞笑了笑,“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我要什么都不会早他妈饿死了。”
“哦,我说呢。呵呵,倒也是,陈威估计也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我们俩刚到英国的时候他自理能力比我强多了。”
“丁文儿……”
“嗯?”
“别提他了。”
“哦,呵呵,没注意。”
“事儿已经这样了,你想开点儿。”刘瑞抬起手摸摸我的脸。
“操!”我笑着扒拉开他的手,“一手的灰别往我脸上抹!”
他没笑,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习惯这玩意儿最难改,你慢慢儿来吧。”
“嗯……”看他的眼神儿有点呆,我怕他亲我刚想闪,忽然有人敲门。
刘瑞朝门口看了看,“行,还挺快。”
“你叫谁了?”
“栗子。”
“啊?你叫她干嘛啊?不是,你怎么叫的她啊?”我晕乎乎地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栗子就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拧住了我的耳朵,“小兔崽子你造反了啊!搬家都他妈不叫我!”
“哟哟哟!姐姐!撒手!”
“你以为你是吴克群啊!哟个鸡毛啊你!”
“撒手!疼!”
栗子松开手回身关上门,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回头再治你!”
我谄媚地笑了两声,栗子没理我,径直走到了刘瑞身边拿过他手上的烟抽了一口,“他哭没有?”
“没有,估计是憋着呢,等咱走了一准儿得发大水。”
“行,都能憋住了。”她上下打量打量我,“出息了啊!”
“你们……”
“先干活儿。”栗子说着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
几年没住人更没人收拾的屋子会是个什么样儿?绝对比陈威祸害的脏乱一百倍不止,要让我自己收拾估计到晚上我连个干干净净能睡觉的地儿都收拾不出来。不过好在人多力量大,那俩人在干家务方面又都是一把好手,到了晚饭时间大面儿上就差不多了,屋里也能看出个模样儿来了,可我们仨都腰酸背疼的累得要命,干脆出门奔了门口的饭馆儿。
坐下点完菜,服务员问喝点儿什么,栗子瞅瞅刘瑞又瞅了瞅服务员,轻轻地问了句“有脉动么”,语气里几乎有点儿小心翼翼的味道。
服务员听完一摇头,没有。栗子嗓门儿大了起来,没有算了,不要了,之后又开始瞅刘瑞。我刚站起来打算去外边儿买,刘瑞抢在我前面把过道堵住了,然后双手把我按到椅子上,转身走了。
合着这是给我跟栗子制造独处的机会呢?我把视线从刘瑞身上收回来,摸出烟点上,“你们俩……”
“搞上了。”
“啊?”
“嗯。”
“哦。”
栗子皱皱眉,“你那什么鸡巴表情?”
“啊?我?”我赶紧咧开嘴笑,“没有啊!”
“蚊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别闷着,想说就说。”
“你知道他什么路子么?你知道他耍得多厉害么?”
“知道。”
“知道你还……”
“没事儿,我也不是善茬儿,要能好好儿的就好好儿过,不行就一块儿耍。”
“你们这到底算什么啊?”
“情侣!哈哈哈!”
看栗子笑得那么开心,我更迷惑了,“你是认真的?他也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对待这事儿的,要是能好就尽量往好了过,实在不行再说。他……我不知道算不算认真,反正他说要结婚。”
“啊?结婚?”
“嗯,过些日子先领证儿,等天儿暖和了再办事儿。”
“就,就这样?就结婚了?”
“啊,怎么了?”她笑了笑,抽出一根烟点上,“赶紧存钱吧,你得给我包个大红包儿!”
我使劲儿抽了口烟,“栗子,你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还行吧,现在不是流行闪婚么?”
“你喜欢他么?”
“喜欢?呵呵,到这岁数了再找,那纯粹就是搭伴儿过日子了。他条件不错,对我挺好,我也不讨厌他,这就行了。”
“这就完了?”
栗子垂下眼弹了弹烟灰,“蚊子,不是所有人都能碰上那个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就算碰上了也不一定能在一块儿,差不多就得了,人得知足。”
“那你就不找了?放弃了?”
“不找了,找来找去谁都比不上我心里那个人,虽然我们没法儿在一块儿,可我觉得我比别人幸运,起码我碰上了,我知足。”
心里那个人……是我吧……我握住栗子放在桌上的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儿什么。
“这都是命,真的。”她摇了摇头,“你说,你以后还能再找么?就算找了,你能像爱陈威那样爱他么?在你心里可能会有人超过陈威么?”
“不可能了……”
“你也这样对吧?所以你也甭劝我了,我二十八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收回手,点了点头。
“行了,估计他跟外边儿也冻得够呛,赶紧打电话让他回来吧。”
刘瑞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瓶脉动,脸上的表情极其灿烂。栗子问他干嘛买两瓶,她喝不了。他答:你喝什么我喝什么,让丁文儿自个儿喝酒去吧。
我笑了笑,招呼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之后开始了新生活的第一顿大餐。
栗子和刘瑞的关系变了,但说话的方式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天在我家那个样子——栗子戗来戗去,刘瑞瞎逗不止。要非说什么有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刘瑞的眼神儿了。那时候他眼睛里的内容是孩子一样的调皮,现在却好像多了些东西,像是宠溺,又像是发坏,混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看不透。
愉快的晚饭结束他们俩就走了,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发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栗子,刘瑞,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要结婚了,这明明是件喜事儿,可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栗子的无奈和刘瑞的捉摸不定都让我担心。
一个小时之后,手机响了。
刘瑞问,她跟你说了吧?我说,说了。他问,什么感想?我说,说不出来,然后我问了我最关心的俩问题——你喜欢栗子么?你是认真的么?他答:喜欢,但不是爱,我没有爱,哪怕对你那也不算爱;认真,但不承诺,我一烂人,对任何人我都不承诺。我说栗子是个好女人,你要真打算娶她就别耍了。他说他家里有的是生意让他忙活,结婚之日就是告别那个圈子之时。我说你牛逼,我要开始存钱了,他听了就哈哈大笑。那笑声感染了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23
时间飞速地奔跑着,渐渐地,我跟不上它的脚步了。
刚搬回自己的房子没多久我就跟陈威去办了过户手续,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严重时甚至会在上班的时候感觉到恶心、眩晕。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我的听觉、嗅觉就统统消失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同事们嗖嗖地快速移动着,所经之处空气形成一个个漩涡,吹起我的头发掀起我的衣襟,而我的身体就像被人按了慢放键,机器人一样。
这是长期失眠的后果,我知道,很久以前我有过这种经历,就在陈威刚开始疯玩儿的时候。要解决这个问题,方法只有一个——睡觉,好好儿睡觉。要做到这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自己调整太困难了,唯一有效的办法恐怕就是吃药,可我不想吃,不是为了自虐,而是怕天天吃药身体会产生依赖性,那后果太恐怖了,经历过一次之后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于是我就这么扛着,扛着,扛得风一吹就能上天了,睡眠还是丝毫不见起色。白天困,不能睡,晚上困,睡不着,所以每天午休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如果能睡着我能幸福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