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慢慢得流出我的眼眶。
深宫寂寞。
呵呵,这四个字真是对他最好的写照。
我一生戎马,胸负天下,乐文这个皇储,在当时只是一项必然的产物──稳固江山的产物。娶定南将军的儿子,娶的只不过是个身份,在父王送给我这个礼物之前,我根本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爱情,在皇室,从来都只是一个牺牲品,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陷进去。
不过,现在……
我看著怀里的弗斯,虽然脸色苍白如纸,却安详的笑著,虽然病痛使得他的脸瘦得厉害,却依然散发著一种圣洁美丽的光辉。
我似乎,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啊……
如果说,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对这样的弗斯一见锺情,是否没有人会相信呢?
这样美丽温柔的弗斯,这样大方贤惠的妻子,这样爱我至深的人,又怎能不教我心动呢?
水滴尚且石穿,更何况,我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我温柔的抱著怀中的弗斯,依然轻轻的在他耳边柔声说:
“我怎麽会不注意你呢?你这样美好的人,我能娶来做我的老婆,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弗斯……你怎麽可以妄自菲薄呢?我也是……爱著你的啊……”
感觉手上一紧,弗斯惊讶颤抖的声音响起,忍不住叫我落下泪来,我就这麽不可信吗?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皇帝吗?
“蓝……我们的孩子……”
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生下来的,谁反对也没有用。”只要我还是奥第斯的皇帝,这个国家的一切,还是我说了算,谁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更何况,这些,本来就不管他们的事,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罢了。
“真好……蓝……”
“弗斯……其实,你又何必这样不辞辛劳的赶来呢……你放心,琪,他伤害不了我的,”我轻轻的凑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噢,知道赤橙黄绿青蓝紫吗?”
“你说的……难道是奥第斯七位不出世的高人?”
我轻轻一笑,“什麽不出世的高人呀,他们呀,个个都是我的朋友、我的臣子、我的拥护者……更何况……”我在他耳边低声耳语,看他惊讶的张大嘴巴,然後安然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坏人,连我们也瞒……”
我抱著他,微微苦笑,不是我想瞒,谁叫,这是国家机密呢?
“不过……”他的脸上闪耀著幸福的笑容,“这样的话,我就安心了……只不过,恐怕,我没法和你一起看到这场战争的胜利了……”
“不,不许你这样说……”我急急得掩住他的口,虽然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多麽的徒劳无力,输进去的内力根本就像石沈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难道说,他就这样醒了一下,就要离我而去了吗?
“蓝……能够死在你的怀里……咳咳……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紧紧地抱著他,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只是怔怔的落下泪来,忽然什麽话也说不上来。
“人……是不能太贪心的……蓝……”
“我在。”
“你千万……不要对我有任何的负疚感……我知道……我要是不这麽说……你一定……会觉得没有照顾好我……而自责……”
眼里热得厉害,喉头一阵哽咽。
弗斯,原来心细如发的你,是这麽地了解我……
可是……
“你不要这麽说……你要是敢离开我……我会……生气的……”
“蓝……”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一味地说著,“除了你……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乐文……我的身体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他……蓝……你要……”
为什麽你想的都是别人呢?为什麽你都不想想自己呢?
“你放心。乐文是我们的好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的。”
“蓝……你再抱抱我好吗?我好……冷……”
“好……好……”我紧紧地抱著他,感觉他的体温渐渐冷却,安静得仿佛在我的怀中静静沈睡了一般。
“弗斯……”空旷寂寥的夜,只剩我低声的呜咽。
我轻轻的抚摸他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容颜,仿佛他只是童话里一个陷入沈睡的王子,等待著有一天,另一个王子的到来,给他轻轻的一吻,他就会再次醒来。
我轻轻的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可是,他却没有,醒来。
寂寥的长夜,就连月光洒在地上,也像抹上了一层浓浓的哀愁……
“蓝……”一只手轻轻的落在我的肩膀,“兰妃已经……还是早些让他入土为安吧。”
我抬起迷惘的眼睛,看见窗边透进来的阳光,早已不知不觉披满一室──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吗……
“蓝?”
我低头看著怀里的弗斯,“替我拟昭,兰妃弗斯贤良淑德、慧质兰心,追封为德皇後,赐葬皇陵,待我天年之後,永世相随左右,其子乐文封为皇太子,继任储君之位。”
“是。”
紫退了出去,我知道,他不会再让人来打扰我。
帝国历三百五十四年三月,春,奥第斯第一皇妃兰妃病逝,享年二十八岁,追封为贤良淑德惠质兰心德皇後,其子乐文封为皇太子。
举国同哀,帝王大恸。
兰妃弗斯,前定南将军之子,十四岁入宫受宠,封为第一皇妃,生平诞有一子,後封为皇太子,受宠十四年,於潼关帝榻前病逝,追封为德皇後。
史学家认为,这位皇妃是奥第斯帝王蓝斯格生平至爱,并为他打破传统诞下奥第斯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的儿子,可惜红颜薄命,在这为奥第斯史上争议最多的皇帝多情复杂的一生中,成为让所有人都叹息的一件憾事。
Ps:答案揭晓了,孩子是兰妃的,不过,他也已经死了,所以,不论先前觉得让蓝怀孕的人是个多可恶的人的大人,抑或者是同情他红颜薄命,临死才得到蓝如此珍惜的大人,虽然他不能成为蓝的伴侣,但是,起码,蓝愿意为他留下一个孩子,不能不说是对这件憾事的弥补。
而经过这件事,蓝对於爱情也会更加勇往直前,也更有人情味了。
(毕竟,私以为,作为一个帝王,在感情方面,他实实在在是存在著很多缺陷的。)
虽然过程可能确实会有点虐,但是,我相信,蓝一定会幸福的。
各位也一定如此坚信吧。
35
我一个人坐在潼关城城主宫室外面树林的一颗枝丫上,抬头远远的遥望前方,却见不到前线半点烽烟。
可是,平静的潼关城外,却是怎样一幅惨烈的景象?
萨克斯新得的5万骑兵果然勇猛异常,在战场中左冲右突,几乎冲破了所有的防线,在这对抗之中,我们的普通士兵伤亡最为惨烈,好在队伍中尚有很多帝国骑士团组成的攻击队,勉强,在速度和准确性上没有落於下风。
在兵力上远弱於敌手,埃尔采取的攻略是迂回战术,虚实掩映,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旦得手,决不恋战,在整整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战役中,双方竟然持平。
可是,这样的战术虽然有效,却无法长久使用。祁良可绝不是个急躁冒进的傻瓜,当我们在观察著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著我们。
如果说,刚开始,对於交手时对我方兵力尚有疑惑,而未敢奋力出击的话,那麽现在,无疑已经把我们的兵力摸了个透。
第五日。
祁良可改变了原本的作战风格,挥军直下,出动了全部兵力。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暗自苦笑。
这分明就是要和我们硬拼。
如果,我们今天的战力不是七万两千,而是,与萨克斯旗鼓相当的十二万的话,他绝不敢这麽做,我们,也根本没有後顾之忧。
就如分兵之前,二级上将琪瑞的分析一样,整整五万的差距,根本不是一个战术所能掩盖的。
这是,实力的差距。
这样的现实已经足够令人担忧,更为可怕的是,萨克斯竟然继续为前线输送兵力。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已经连苦笑都不能够了。
萨克斯、凯因、扎伊。
这三个国家,论兵力,其中任何一个都根本无法和奥第斯相提并论。
扎伊的军队以勇猛著称,但是兵马总量其实却并不多;凯因兵力最多,但是,凯因的将军,历来都喜欢做十拿九稳之事,在他们确定某事完全有利於他们之前,最不喜欢轻举妄动──这也正是,凯因的军队目前为止只与我军局部冲突的原因之一;而萨克斯的军队,在三者之中,其实,倒是最弱的,既没有扎伊的勇猛,也没有凯因的数量,但是,他却有著这两个国家都比不上的一点──名将。
大皇子查那言武将出身,於阵前有万夫不当之勇,阵前将帅较量,目前尚无敌手,是全国一致公认的勇将;二皇子武思仪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却工於心计,极善计谋,常常杀人不见血,虽然从不亲自上阵杀敌,战场上因他而死的人,却绝对不在他皇兄之下;而三皇子祁良精於兵法,步步为营,即便一计不成,後招依然数不胜数,对埃尔而言,是一个非常强劲有力的对手。
若非萨克斯的国力不允许,就凭这三兄弟,已足可使萨克斯成为奥古奇斯大陆上一个可怕的国家。
如今,或许是萨克斯、或许是扎伊、或许是凯因,或许,根本就是他们三个一拍即合,无论,这样的联手协作是谁起的头,这样的阵势,对奥第斯来说,绝对是可怕的威胁。
我的眉头,深深皱起。
虽然潼关易守难攻,可是,潼关之後,一马平川,想要直取王都,绝非难事。相较此地,凯因边境,朱砂江横扫,江水湍急,难以进攻;扎伊边境,山地丘陵众多,旁边连接奥第斯与潼关的道路上,更有峡谷天堑,兵马难行。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三个将潼关选为主战场吗?
唯一尚能令人欣慰的是,扎伊边境传来捷报。
蒙内新战告胜,据说,还虏获了不少俘虏。
我提起酒壶,堪堪得倒进嘴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於忧虑了。
既然前线已经交给埃尔,就不用再多想了。
如果这场仗,埃尔胜不了,那麽,换谁上去,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我所要做的,只是为他创造一个足够他发挥的平台罢了。
他只输在兵力。
我仰头,瓦伦,恐怕此时已经正在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吧?
再一杯酒,一声轻轻的叹息。
心中,忽而又涌上一阵心痛。
唉……本以为,想想前线的事,便能忘却昨夜的一切呢。
赤连日来随时做著开战的准备,想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暗影,已经吩咐他亲自将弗斯送回王都了──三月的天气,在这里,我无法保证“他”的完好无缺。
忽然,有些想找个人说话。
我提著酒壶,跳下树来,走出林中。
“叩见陛下!”守卫见到我,立刻恭敬的跪下行礼。
“免礼。”我提著酒壶,走进去。
长长的过道,虽然阴暗,却尚且干燥。
尽处的石门闭著,我示意守卫将门打开,走了进去。
抬眼一扫,虽然简陋,却尚且干净──看来,或许是碍於他的身份,赤并没有亏待他,毕竟,我还没有罢黜他皇妃的身份。
门对面是一张板床,一条薄博的被褥,床的旁边是一张石桌,桌旁有一个石凳,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石凳上喝茶,竟显得悠闲得很。
我轻轻的挥手,守卫恭敬的退下,轻手将石门带上。
他缓缓得抬起头,看我,对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显得太过惊讶。
我摇摇手里的酒壶,露出一个微笑:
“独自一人喝茶,怎比得上两人对饮呢?”说著,自管自顾得往他的茶杯里倒满了酒──
依然是我最爱的蟠龙醉。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笑笑,举起手里的酒壶,仰首喝下。
屋内,再没有一张多余的椅子,於是,我只好坐在他的床上。
抱著酒壶,有些意犹未尽。
早知道,应该多带一坛酒过来,一壶,实在是太少了。
我正暗自後悔,他却已经往茶杯里到了一杯茶,递到我面前:
“酒虽味美,止有一壶,茶虽味拙,尚有一壶,不如以茶代酒。”
我微愣一下,接过茶杯,饮下。
他看著我,突然站起来,夺过我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皱眉道:
“你就没有想过,这茶里,可能已经被我下药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你不会。”
他怔了怔,皱眉道:
“你凭什麽这麽肯定?”
我看著他,看看手里的酒壶,随手放在桌上:
“你若用毒,早就可以得手,又何必等到今天?”
他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你又怎麽能肯定,我不会乘机相胁,逃出升天呢?”
我看著他,拍拍身後的被褥,顺势躺了下去:
“我想,扎伊王要的,应该不只是我的命吧?”
“哦?王命贵重,他为何不要。”
“就算我死了,乐文也会马上继位,他依然没有可乘之机的。”
“……”
相比之下,他若是能生擒我,倒反而是一个大大的筹码。
弗斯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真的来杀我的,还是打算协助他生擒我的,抑或是,监视他的呢?扎伊王虽然性格强悍,却生性多疑,很难说,他对这个潜伏在奥第斯多年,已经成为我妻子的三儿子是完全放心的。
“其实,就算你真的能抓我回去,你父王对你,也未必会全然信任。”
他抬头看著我,一言不发。
36
“其实,只要你愿意回头帮我,你就还是奥第斯万民拥戴的第三王妃,你就不考虑一下吗?”我抚著手中的酒杯,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忽然射出一种幽怨、怜悯的目光,慢慢得走到我面前:
“蓝,发生了什麽事?按照你的性格,你绝不会这样来向我劝降的。”
我摇摇头,有些失笑:
“我是皇帝嘛,当然万事以奥第斯为先,即便提出这样的交易,也没有任何错阿?”
他摇头:
“不对。”
我抬头,看著他近在眼前的身形:
“哪里不对?”
“你昨晚,分明还没有这个想法的,难道我说的不对?”
我撑起半个身子,笑道:
“那我改变主意了,难道也不行?”
“好,那我问你,如果今天奥第斯战败,萨克斯王要求你答应他的求亲,否则,下令血洗潼关城、奥第斯所有人民立刻贬为奴隶,你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