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英国康瓦尔郡郊区一古堡内——
这是一个舞会。
美丽妖艳的交际花,谈笑风生商人政要,四处打招呼的主人,构成了这个聚会的主要元素。
热闹的气氛驱走了古堡内常驻的冷寂,而变得有点童话式的奢华。
只是,在宴会厅通往其他大厅的转角,一个男孩静静站着,静静看着,却没有走进去的意思。这里,自成一角。
男孩穿着漂亮的燕尾服,小小的身体显得修长一些,白皙的脸与浅灰的双眸严肃异常,准确来说,是带着冷冷的肃穆。
他的双手抱着一幅有近一英尺长宽的相相框,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照。那是一位美丽而有魅力的东方女子。即使是黑白,却仍有艳丽之色隐隐透出,跃现相外。
“比尔,这里真热闹。”男孩侧头看站在他身边的高大男人。
但男人知道男孩并不需要真正的回答,所以选择了沉默。
“母亲,你看,这本来是为你举行的生日舞会。”男孩低头,看着照片说,表情仍是一成不变的冷肃,“但是,现在或者该说是你忌日舞会才对吧。”
说罢,男孩又沉默了。
舞台似乎进入了高潮,到中央无齿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四周的人变得稀少了,也让男孩见到刚才被挡住的一些人。
其中,一个坐在高脚凳上的小小身影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不,应该说吸引他的,是他那黑发,黑眸,那是与他母亲同样的人种。
“母亲,他会是你派来代替你陪我的天使吗?”男孩垂首呢喃。这次,他把照片对着自己。
但,照片是不可能回应的。
男孩有点失望,又再次抬头寻找那小小身影。却,了无所获。
1 不,你让我痛了
谁让你痛,谁就让你欲罢不能。
木晓静静地站在比他还高的木桌前,唇死死抿住,双肩微微往后,双脚并拢,五指放在两条裤线上,如此维持了半小时。
坐于办公桌后,一直慢条斯理盯着他的人,终于有了第一个表情变化,皱眉。
木晓见了,心下一沉。
这是一位严谨有礼的绅士,蓬松与细软的棕色卷发扎于脑后,眼眸灰色透亮,穿着一丝不苟。如果他能笑一笑,相信他能得到更多的仰慕目光。
然而,木晓知道,现在的他不可能看见他的笑,更甚至说,他,没资格。
而且,此刻他根本不想看见这个人笑,一旦他笑了,木晓想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只因,他是个叛徒。及时只是叛徒的儿子,也不能摆脱这一个枷锁。此罪,足以株连九族。
尽管木晓现在只有十三岁,但他认为他知道得够多的了。他知道就在昨天,他的父亲被“组织”私自枪毙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亲手杀死他父亲的人,他知道自己父亲是因为背叛“组织”才会被首领杀害;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全球有名的军火巨头之一,史蒂芬·查布拉加……
他唯一不知道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在昨天一起被带上刑场,死于枪下。
“你受过部队训练?”史蒂芬·查布拉加点燃一支雪茄,淡然问。
划破死寂的声音没有舒缓室内沉重压抑的气氛,反在不经意间增添了几抹危险的味道。
木晓双手中指不着痕迹地用力按了按裤线,止住自己双脚的抖动,同时尽量放大放长自己的呼吸,稳住自己的声音:
“是!”
这一句他应得极响,就像士兵面对上司时一样,深怕吼得不够大声,不够真诚。同样,部队里也不允许有其他的解释,所以木晓只回了一个字。
一时,书房内剩下木晓的声音在回荡。
从头至尾,史蒂芬·查布拉加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悲喜不动于色。
接着,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对峙。
“知道为什么我留下你的命吗?”他霍然靠在皮椅上,摆出个舒服的动作,漫不经心问。
木晓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回答,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挂着精致镂空纱帘的窗户。只是,木晓却有“被锁住”的感觉,空气正一步步逼向他,压缩,压缩……
“不知道!”又是一声极大的回答。他正试图以这种方式暂时舒缓逐渐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我本来也不知道的,呵……”史蒂芬·查布拉加转回目光,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使他整张脸,整个人一下子都柔和了许多。
但见识了其冷酷的木晓,却不敢掉以轻心。况且,他接下去说的话,足以让木晓认为下一刻他便变出一支消音手枪来在他脑袋上轰出一个血洞。
“毕竟,你的父亲不但让我损失了运去老挝的一批货,更让我失去了亚洲分区绝大部分的客户的信任。这部分的损失,就算杀死你们也不够填万分之一。”史蒂芬·查布拉加笑意骤然消去,阴郁着脸。显然,这次的背叛事件令他十分不愉快。
木晓全身一抖,咬紧牙不作声。似乎,他尝到了口腔有些许腥填。
“但是,当我见到你时,我改变主意了。”史蒂芬·查布拉加站起来,摁下身旁一个红色按钮。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谦恭唤:“老爷,有什么吩咐?”
“带他去少爷那里。从今天起,由他负责少爷的生活。”史蒂芬·查布拉加转身面对窗户,挥手说道。
“是的,老爷。木少爷,请跟我来。”男人比了个请的姿势,说。
木晓眨了眨眼,张口欲言又止。但最终在扫到史蒂芬·查布拉加的背影时,退缩了,选择沉默地跟上那男人。
待出了房间,木晓发现,后背和额际,都冒出了薄汗,黏糊糊的。面对一个军火大鳄,他这小毛头还是太嫩了。
阴森的古堡建筑内,房间走廊,楼梯成了迷宫的必要元素。
木晓在绕了近五个旋转楼梯后,终于放弃妄想一次就记住这古堡内的布置和路线的念头。停下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一大一小停在一个雕花木门前。
男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把稚嫩的童音:
“进来。”
木晓站住,让男人先进。隐约间听见男人介绍自己:老爷给您找到了一个玩伴。
玩伴?
木晓只想大笑。从叛徒变“木少爷”已经够荒唐了,现在还是少爷的“玩伴”?
不过让木晓奇怪的是,那“少爷”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正确来说,是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说实在,对于查布拉加家族的“少爷”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曾经听他父亲提到过。当然,当时提的主角并非这个“少爷”,而是他的母亲。听说,他的母 亲,就死在史蒂芬·查布拉加手上的,这几乎是军火商界的一个公开的秘密。以至于即使有很多想要与史蒂芬·查布拉加联姻,最终考虑到其不能成为保障而作罢。
事实上,木晓在几年前就来过这个古堡。只是当年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当时甚至还没看清他父亲的恐怖,也未曾恐惧过他父亲。而且,当年他似乎也没有见到过史蒂芬·查布拉加的儿子。当时的舞会主题是什么呢……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这时,男人走了出来,欲伸手拉木晓,却被木晓迅速避开了。他有点诧异,但见着木晓清澈的黑眸时,有了些许的欣赏。不过这抹欣赏,还不足以让男人伸出“援手”。
木晓很讨厌别人碰触,不是有洁癖还是什么,而是……怕痛!且怕痛的程度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稍微锐利一点的东西刮过他的皮肤,都足以令他痛上半天,甚至觉得全身都在痒,都在痛。
所以在发现男人的手有厚厚的形容刺人的茧时,木晓选择了回避。或许你会问,既然如此,那木晓还能做军事训练?木晓可以清楚回答,比起被父亲用枪指着脑袋,他觉得军事训练的疼痛还是可以忍受的。况且,他还要上学,不是每天都得忍受。
当木晓走进房里时,一时为房内出乎意料的简陋与凌乱感到惊讶。
说其简陋是因为里面只有一张大木桌,一张大床和一个床头柜,一盏座地灯;说其凌乱却是因为地上的一堆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若没猜测,那些都是枪支的零件。只是,似乎每一个零件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缺口。
不过,木晓一想到这个是军火大鳄的儿子,这一切就合理了。会把枪支当玩具的童年,不止他有,只是,他的童年里绝没有子弹这玩意——
“啊!”从右边突然破空射来的子弹迅速擦过木晓的前额,一小撮黑发被截断,飘落了一部分,淡淡的焦味散发开来。
血,自长约一英寸的伤痕徐徐流下。
“少爷!”站在身后的男人惊呼,迅速扑过去抢下男孩手中的左轮手枪。
男孩不满皱眉,跑到木晓跟前,细细打量木晓。
渐渐,眼中渐渐浮现起不可置信。
同时,木晓也在打量他。浅棕色的卷发,灰色的眸子,这些都与其父亲史蒂芬·查布拉加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唇比他父亲的要厚。
听说嘴唇比较厚的人重情,热情。但木晓捂住伤口的手仍感觉到自己血的滑腻与温热,所以,他对这个说法再一次给予否定。
男孩突然咧开嘴,笑得纯真而真诚,仿佛刚才下手的不是他似的。
“你放心,那只是空包弹,没事的。”
木晓很想告诉他,即使只是空包弹,五米内仍然是有杀伤力的。如果刚才子弹偏了下,他就提早一命呜呼了。但是,思及两人的身份,木晓选择了不作声。
“很痛吗?”男孩一点也不为木晓的冷淡退却,反而更关心问,说着就要拉下木晓的手。
木晓想后退,但又停住了。只是僵着脸说:
“痛。”
男孩一听,白了下脸,忙对一旁的男人喊,“比尔,去拿纱布来!”而后一脸愧疚地说,“我下次不会那么做了。”
木晓不以为意,目光落在地上的零件上,抿抿唇,问:
“那些都是你弄坏的?”
男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在意点点头,说:
“嗯……玩了几次就坏掉了,现在唯一好的就是比尔的左轮手枪。”
“你讨厌枪?”木晓问。在他以为,如此糟蹋“玩具”的人,应该不是个喜爱“玩具”的人。不像他,自小对“玩具”很有好感。或许这男孩为其父亲所迫?
“不,我很喜欢。”男孩给了木晓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喜欢?以这种方式?
木晓的目光有着怀疑。
“那,你讨厌我吗?”或者他的讨厌是置之不理?如果是这样,木晓愿意被其讨厌。只要不要像刚才动不动就在五米内用空包弹射他,他就满足了。
“不,当然不。”男孩大摇其头,“我很喜欢你,真的!”
男孩的笑容很天真,很诚恳,完全没有一丝污垢。但,就是这一种纯白的执着,有时才会令人害怕。
这是另一种残忍。
木晓闻言刷白了脸,黑眸里映出散落在地上的破损零件。
他觉得,额上的伤口在扩大,扩大,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疼痛在蔓延,从头,到手,及至全身……
2 狗狗的玩具奏曲
包住纱布的伤口已经没流血,但是木晓仍旧觉得痛,痛得发痒,痛得合不上眼,睡不着觉。
自从他学会在训练中避免伤及自己后,就没有像这样流血疼痛过了。但今天,或者说以后都会如此,他流血了,且……都拜睡在他旁边的这个家伙所赐!
黑暗中,木晓忍不住瞪向搂着他睡得正香的男孩。然而后者却只咕哝一下,又沉沉睡去了。
史蒂芬·查布拉加到底是怎么想的,木晓真的很疑惑。以为,他是为了报复他才会安排他到其儿子身边的,毕竟他刚走进男孩房间前,听管家——那个高大的男人说了,这睡得正香的男孩是个自闭儿兼过动儿。那么放他在他身边被折磨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自被男孩细心包扎伤口时开始,其嘘寒问暖的程度叫他受宠若惊。他曾怀疑这次是不是史蒂芬·查布拉加失算了。不过后来,他又有了彻悟,知识了满地破损的“玩具”后。这个男孩的喜欢,竟是毁灭。
或许,这就是史蒂芬·查布拉加的报复?让他成为男孩的“玩具”?
但,史蒂芬不怕吗?先不论男孩比他年纪和身形都小,就是他经过专业训练而男孩没有,便足以令他心生戒备了吧。他就不怕他把男孩教“坏”?
或者,他有后招?
木晓猛然想起那个身形高大的管家。如巨人般的身高,鼓得像随时绷开衣服的肌肉,手上粗糙的老茧,锐利而残忍的眼神。那是一个战士。木晓猜那男人不是特种兵出身的就是个雇佣兵。
他只在其现担任雇佣兵的表哥身上看过那样的气质。
难道,那管家就是监视他的人?否则史蒂芬·查布拉加不可能这么放心,在晚饭前就离开了英国,飞往现正硝烟未减的伊拉克。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在未曾揣摩出史蒂芬·查布拉加的心思之前,他只有顺从的份吗?或许,真的只能这样。这也是为何男孩抱着一支AK47出现在他房间门口时,他侧身让他进入。
木晓不明白,自闭儿不是不愿意接近别人的吗?更不用说竟抱着枪过来要求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同睡。
他瞄了一眼放在两人之间的AK47,,开始有点相信这男孩是真的喜欢自己的了。因为喜欢“玩具”,所以睡觉时也要抱着它;因为喜欢他,所以抱着“玩具”来抱着他睡。
只是,木晓觉得夹在两人中间的冰冷枪支,现在正硌得他生痛。
而且,会不会到了明天,他就知道像这支崭新的AK47一样被肢解消殒?
一夜便在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中度过,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来时,睡在他身旁的男孩醒了。
他先是茫然看着睁眼盯着天花板的木晓好一会,才露出一个灿烂得刺目的笑容。木晓直觉转过脸。不想见到这样的笑容,也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的双眼。
总是忍不住想及纯真背后的残忍,阳光背后的黑暗,现在的他,还不足以压抑下自己的恐惧,也不能使对方发现不了。所以,只能回避。
“早,晓。”男孩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伸手扭回他的脸,笑眯眯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喊。
木晓一愕。这还是自闭儿吗?
但木晓很快就发现并非如他想的那样。因为下一秒,他便看见男孩拿起怀中的AK47,轻轻亲了一口,说:“早,781号。”
或者,亲吻是他对“玩具”表达亲密的举动?不过他还是好奇:
“为什么叫它781号?”
“因为这时比尔给我的第781支枪,座谈的左手是780号。”男孩跳下床,转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