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困难地慢慢睁开眼睛,阮明正感觉头又晕又疼,难受得一塌糊涂。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了对面的落地大镜子才彻底清醒。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到了这里?脑子一片混沌,她甩甩头,努力试着回想今晚的事情。
为了方便老师,连云的教学楼和教师宿舍只隔了一堵嵌了一扇铁门的墙。那门平时都锁着,只有上下班时间段才会被门卫打开,以供老师出入。本来和戚少商定好今晚九点半在教学楼后面库房旁边见面,好交换一下最近搜集到的情报,结果自己等了一节课多他也没来。心烦意乱地在那墙边徘徊,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教师宿舍那头有人叫了一声"顾惜朝"。当时还以为是幻听,因为尽管晚间环境很安静,毕竟也隔了一堵厚实的墙,可紧接着又听到回应的"有事",这才心生疑惑。靠近细细观察身前的门,果不其然,锁不知被谁弄开了,松松的悬在那里,而通常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也开了一条缝,怪不得声音可以传过来。
本不是会偷听的闲人,只是听到"顾惜朝"的名字,反射性地注意一下罢了,谁知从门缝里看过去的时候,她竟看到了本应和自己见面的戚少商!这奇怪的情形让她不由得紧贴到门上屏气细听,结果就被那两人出人意料的"合作"言论弄得慌了神,没等他们说完话就跑开了。还记得自己在体育馆那边冷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要回寝室,接下来,接下来......
突然记起自己是被一拳打昏才到了这里,阮明正立刻警醒地爬起来,试图弄清当前的处境。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眼前高大的等身镜有点亮光,映出她气色不佳却强作镇定的脸。昏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个人阮明正认识,可当时对方脸上阴冷的表情她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带我到这来是为了什么?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阮明正撑着还昏昏沉沉的头,顺着墙在屋里打转摸索,想要找到能出去的门。屋子似乎不小,她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可能是门把的东西,正有些气馁的时候,颓然下垂的手无意碰到了什么,下一瞬,室内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咂了一下嘴,怕被人发现而马上要关灯,转念一想,觉得不差看看门在哪的几秒,阮明正的视线扫过整间屋子,继而惨白了脸。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已经没有心思考虑灯的问题了,她惊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有了亮光才发现,她所处的是一间一扇窗户都没有的,大约半个教室大的房间,而放在她面前几步远处的,是一张理应在医院里才能看到的解剖床。原本白色的床身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异常可怖,而水泥地上却干净无比,因为有一张很大的塑料布正正垫在床下。床角有两个已经生锈的铁桶,桶沿深红的颜色不知是铁锈还是血痕。床后摆着一个高大的柜子,有点像是化学实验室里用的备品柜。上层是玻璃,下层是密闭的空间。而自己遍寻不着的门,就在那诡异柜子的旁边。
不敢,也不愿去想象这屋子的用途,更无力思考学校里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地方,阮明正忍住反胃的感觉,费力地挪动发软的腿向门口走去,希望能尽快逃离这场噩梦。不幸的是,颤抖的手还没握住门把,她就听到了清晰的"咔哒"声。紧接着,门在瞬间僵住的她面前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结冻了,阮明正只能定在那里,看着对方一点点凑近,嗜血的笑容和昏过去前看到的阴鸷表情重叠,让她的喉咙里因极度恐惧而发出奇怪的嗬嗬声。
"别急着走啊,大名鼎鼎的红袍诸葛~"好听的磁性嗓音,却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阮明正感觉全身像木头一样僵硬,在这张挂着陌生神情的熟悉面孔前,她竟怕得连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更别提回话了。"对我这柜子感兴趣?"发现女生的目光游移,并不对着自己,而是盯着旁边,男人低低一笑,下一秒就伸手拽过几乎粘在原地的阮明正,力道大得让女生差点结结实实撞到柜子上。"不愧是聪明人,真有眼光,"低低的笑声带着癫狂的兴奋,男人的眼里射出狂热的光,"你看看,这一柜可都是我喜爱的收藏品,可惜最完美的那些都被老头子要走了,那个死财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继而又舒展开眉头,打开玻璃柜,拿出一个瓶子开始深情款款地抚摸:"看看这个,不觉得很漂亮吗?第一次看到那个男的,我就迷上这双眼睛了。你不知道把它们这么完整地挖出来有多难,因为那个叫赫连的一直不肯乖乖配合睁大眼睛啊!唉,早知道就不下手那么重了,挖一个死人的眼睛又费劲又无聊。可惜,眼角膜被老头子要走卖钱了,不然这一定能成为我的代表作,真可惜......"
这男人是个疯子!毛骨悚然地看着他一脸沉醉的表情,阮明正如坠冰窟。平日里丝毫看不出他有这一面,莫非是人格分裂?必须要逃!不然绝对会死得很惨的!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生根一般的腿脚忽然能动了,趁着男人还在对着瓶子轻声细语喋喋不休,阮明正猛地转身向门口扑去,可刚碰到门把就觉得脑袋一疼,整个人被对方拽着马尾辫生生揪了回去,拖行一段直接甩到了布满血迹的解剖台上!眼睛里全是被疼痛逼出的泪水,还没来得及反抗,"咔咔"几声,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全被台子四角的锁扣牢牢铐住了。倒吸一口凉气,就看到男人俯下身来,好看的长相因残忍的笑容而微微扭曲,灯光下红润似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语让阮明正恐惧得浑身打战:"本想让你先欣赏欣赏这些收藏,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变成我的作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胳膊上一下刺痛,阮明正眼睁睁看着男人不知注射了什么药物进自己体内。心凉地发现身体越来越麻木,同时感觉却越来越敏锐,她绝望地试图不去看自己身上即将发生的一切。"别害羞嘛~"冰凉的手指抚过阮明正毫无血色的脸颊,继而狠狠撑开了她的眼睛,"这么有美感的过程怎么可以忽略呢?我会觉得不受尊重的!"连泪水都流不出来,全无平日镇定风范的红袍几近崩溃地看着对方狞笑着靠近,自己任人宰割的样子和他弯腰的背影映在对面墙上清晰的镜子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协调效果。不可避免地直视那个场景,竟渐渐看入了魔。雪亮的解剖刀在自己腹部划过,皮肉撕裂的痛感与刀刃的冰冷一同流过每根神经,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都混淆了颜色......
脚步迟缓地向宿舍方向走去,戚少商十分不愿意去考虑自己如此失常的原因。根据以往丰富的恋爱经验,这过分的让步,这沉重的心情,都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喜欢上顾惜朝了。依然不敢盖棺定论,但他知道,自己希望站在他的身边,希望和他有更深的交往,希望了解他所有的事情。简直就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苦笑了一下,戚少商的情绪很是复杂。本身性格和观念都十分开放的他,其实并不特别在乎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只是十多年来交往的都是女性,所以也就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如果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接受事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真正让戚少商头疼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依他以往的习惯,确定喜欢上了谁就一定会第一时间主动出击。但是这条铁则被如今的情势彻底否决了。且不提顾惜朝和他之间微妙的对峙立场,单单是他已经有了傅晚晴这点就足以让戚少商止步不前。更何况,现在事态发展得愈发严重,就算他能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他有纠缠顾惜朝的心思,也没有时间与精力来谈情说爱啊!事态......想到这点,戚少商好不容易甩开惶惑感与挫败感,试图将思绪转回正事上。想到目前的局面,他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勾青锋失踪,息红泪死亡,傅晚晴身份敏感,顾惜朝有所保留,阮明正还纠缠不休......等等!阮明正?这个名字猛地窜进脑海,让戚少商在楼门口硬生生刹住了脚步。没记错的话,上次自己似乎和那女生约好了今天见面,而时间是,时间是......该死!终于记起了约定的内容,戚少商脸色一变,转身就往教学楼跑去。
当他到达见面地点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戚少商讪讪地挠了挠脑袋--他迟到了整整一小时。一直等不到人的阮明正怕是早就气冲冲地走了。想着现在已经很晚了,学生们马上就要下晚自习,再没有谈话的时间和清静地方了,而且自己完全不知道红袍在哪里,又不可能杀去女生宿舍找人,戚少商很快决定打道回府,等明天再来应付女生绝对不小的怒气。考虑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与可行的对策一路晃回宿舍,戚少商完全没料到,这些东西都是毫无用处的。因为从那晚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阮明正。
顾惜朝觉得自己最近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原因无他,就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天真的男人。"戚--同--学,"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顾惜朝的脸色颇为难看,"你又有什么问题?""啊,这里这里!"一步跳上讲台蹭过来,戚少商向教室门口的崔略商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去食堂,然后指着化学教材上某页煞有介事地说话:"这个方程式我不理解......顾惜朝,他们联系缉毒组了。"眼见学生都走净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们俩个,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这边的情报。扫都不想扫他一眼,顾惜朝特别头疼。"戚少商,戚组长,正义使者戚同学,"他动手收拾教材与备品,却抑制不住自己的烦躁情绪,"告诉你多少遍了别一天到晚缠着我,让某些人注意到会出事的!还有,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你们那边的各项行动都讲给我听?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绝不会有什么其他信息透露给你的!"手上动作越来越乱,做不下去整理工作了,顾惜朝索性把东西胡乱堆到一边,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戚少商,想彻底把话说清楚。自上次谈话后这人已经缠了他将近一星期,自己想到什么都找机会问问他的意见,警察那边有什么动作也会简单地通知他,他究竟记不记得自己是傅氏那边的人?跟他这么接近,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早都知道你不会说了,所以你看我什么时候追问过你?"戚少商倒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回答得坦坦荡荡。就因为你没问过我才心烦!顾惜朝摘掉眼镜,揉揉疼痛不已的鼻梁。如此毫不忌讳地给自己好处却不求回报,他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明人不说暗话,戚少商,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一直想不出答案,顾惜朝只有选择当面询问。"我不想得到什么,"收回笑容,戚少商深深看进顾惜朝躁郁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跟你说这些是我的选择,与你对不对我坦诚无关。我想让你了解事态的发展和自己的看法,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及时调整行动方案。一来我们两个可以避免互相妨碍,二来你也不至于出现什么纰漏功亏一篑。如果因为我的隐瞒而让你被人抓住,不管是被傅氏害死还是被警察收监,都会让我感到歉疚难受。就算不能合作,我也想看你自由,何况傅晚晴小姐还得依靠你,我不能让你败在这里。"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顾惜朝一时间僵住了,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戚少商虽然说是为避免互相妨碍,实际上每个字却都是为他考虑,这显而易见的事实让顾惜朝呼吸不畅。为什么?他不理解,但是不可否认的,烦躁的情绪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酸涩感觉。仿佛整颗心柔软下来,非常温暖,非常舒服。戚少商这种直接而坚定的信任与关怀让他不能不受触动,甚至不自觉地产生了想要依赖的渴望,然而,理智与经验又让他拒绝相信这份好意,并对接受他的帮助感到不可遏止的恐慌。害怕什么?顾惜朝不知道。依他本身的性格,遇到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蠢人是不用白不用的,但他就是不想对戚少商来这老一套。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自己和戚少商扯上的关系越少越好。再继续和他如此纠缠下去,总感觉有什么会失控,而这种迷茫的滋味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顾惜朝下意识地微微撅起下唇,飞扬的浓眉越拧越紧。自己不愿意利用戚少商,为什么?潜意识里想逃避戚少商,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一遇见他就失去平时的冷静镇定?为什么和他相处就不复习惯的冷酷狠厉?这思维不太正常的怪男人到底哪一点能让自己失常至此?比起暴露身份的危险,因为他而表现不佳的可能性似乎还更大一些。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先灭了他以防意外?
完全没想到皱着眉盯着自己的顾惜朝脑袋里转的是这种危险念头,只当他是在困惑自己的行为,怀疑自己的动机,心里也不甚明了的戚少商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我只是想看到你轻松的样子......"原本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显得异常清晰,两人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句话,继而瞬间变了脸色。戚少商面色刷白,因为他被这话里隐含的疼惜味道结结实实地吓到了;而顾惜朝显然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慌乱,双颊甚至还浮现了两抹可疑的红晕。他们呆呆地盯着对方,一时都有些震撼。"我说了什么?"戚少商不敢置信地想。"我听到了什么?"顾惜朝难以消化地想。"那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两人心里同时蹦出这个问题,却不知,也不敢思考答案。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半分多钟,最后还是戚少商先回过神来。"啊,那个,崔略商应该还在食堂给我占座......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边磕磕巴巴地扯着理由边一步步后退,他眼神游移到处乱飘就是不看顾惜朝,好不容易说完了还过得去的借口,戚少商转身跳下讲台三步并两步迅速跑出了教室,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留下反应慢了半拍的顾惜朝木头一般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忽红忽白。缓缓伸手抚上胸口,适才过速的心跳让他升起一股烦躁感。"晚晴......"喃喃地念着最爱的女友的名字,脑海里戚少商的面容却挥之不去。各种混乱的感觉缠在一起,顾惜朝有点软弱地阖上了眼睛,"好想见你......"
顾惜朝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傅晚晴目前正在傅宗书那里。教育系统的年会开起来没完没了,即使是宁和淡定的傅晚晴也难以忍受每天重复的陈腔滥调。所以,当傅宗书打来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到会议地点附近的别墅来看看自己时,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虽然两年前才父女相认,平日里相处也不多,但毕竟血浓于水,而且天性温柔体贴的傅晚晴对这位多年不见的父亲还是很关心的。
下午散会后就到了这边,和下班回来的傅宗书在客厅里谈了一会,说的也无非是些生活琐事。互相关心一下身体情况,讲一下工作上的有趣事件,倒也相处融洽,颇有几分和乐融融的亲人感觉。眼看天色已晚,傅宗书提议让女儿在此留宿,心想难得见上一面多陪陪老人也好,傅晚晴笑着答应下来。晚餐吃得很愉快,饭后傅宗书就回书房处理公务了,而傅晚晴也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整理一下会议记录。虽然没讲什么实质性内容,相关程序还是必不可少的。打开挎包找记事本,却突然看到了一条打好包装的围巾。
推书 20234-11-15 :《七色花耽美奇情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