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齐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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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姜闲身后突然发出,竟要生生将他倒擒回去。
姜闲大吃一惊,双手一伸,勾住一根柱子,手脚一起用力,这才稳住了身形,忙闪身躲入柱子后面。那股吸力也同时消失不见,仿佛它的出现只是为了阻止姜闲方才的行动。
屋内突然亮起一盏青灯,虽不亮堂,可就在姜闲的头顶上,瞬间将他的所在暴露无疑。可姜闲却不敢轻举妄动,急速地查看他所能见的一切。
这样看去,这屋子就如一间普通的睡房,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只是原本该是门窗的地方,糊了厚厚的黑纸,以至于完全见不到一点阳光。然而,他所见的也只是他所在的半边房间的情形,另半间房依然沉浸在绝然的黑暗中。
那人就在那里!姜闲知道。
可是那人偏偏一言不发,静静地藏于黑暗中,仿佛观察姜闲的反应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姜闲索性站了出来。他极其厌恶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宁愿选择要杀要刮一刀落定!
暗中那人笑了,即使笑在喉咙底里,可姜闲依然听见了。那声音仿佛很苍老,带着淡淡的沙哑,又仿佛很稚嫩,尚有童音在喉,若一恍惚,还道是有两人同时在笑。然而,当那人正真开口之时,吐出的声音却又与之前全不一样,只不过很难准确猜测年龄,二十岁到四十岁都能说。
"抱歉,打扰了你们。"那人答非所问。
可这话一说,姜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原来他和谭人仰一直被人监视着!而且,这么说来,那屋子里的机关并非是在那屋子里控制,却是在这间屋子里......
"你猜得不错,能控制那间屋子的机关的确是在这里。"
突然有一个类似推门的声音传来,然后,姜闲听到了谭人仰的声音。
"姜闲!姜闲!"焦急之意很是明显。
"谭人仰!我在这里!"姜闲忍不住大声喊道。
"呵呵......没有用,他听不见你的声音。"又一声推门声后,谭人仰的声音顿时消失无踪。
那适才他和谭人仰之间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了?!姜闲知道不能在人前示弱,然而一想到这儿,他的脸不由自主便烧了起来,但他的骄傲却不允许他就此转开头,反而愈发挺直了腰,倔强着眉头死死盯着那人躲藏的暗处。
"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猜呢?"那人的声音渐渐近了。
他越靠近姜闲,姜闲就觉得心跳地越厉害,仿佛那人能控制人似的,可他心里明白,那人是故意用他强势的气息在干扰他的心神。
终于那人的身形慢慢出现在幽暗的光影下。他很高,几乎比姜闲要高出半个头,跟谭人仰差不多,也是壮硕的身形,但他的脸并未就此暴露在姜闲面前,而是被一方面具遮住了真容。那面具姜闲看着很是眼熟,是由几根金色的羽毛编扎而成的......对,是金色凤羽,跟小怒脸上画的一模一样!
"你是鬼府的人!"姜闲脱口而出。
"呵呵......猜对了。"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微微眯起,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芒,"该奖......"
不知为什么,被那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姜闲只觉心头一阵窒闷,厌恶之感油然而生。然而,就在此时,那人的手却如鬼魅一般已经伸到了他的胸前。姜闲大惊之下,仓促出手,几招下来,他立刻发现那人出手之快下手之重竟都在他之上。
然而,既便如此,那人似乎也并不急着要拿下姜闲,反而如逗弄一般,跟他戏耍着,尤其他的手总是若有似无地轻轻滑过姜闲的脸、脖子、胸膛、甚至后腰......
姜闲大怒。他果然是在耍弄他!
那人见他生气却反而笑了,裂开的嘴里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手上动作却丝毫未缓,倒有加快的趋势。
又过了十几招,姜闲渐渐有了计较,趁机朝腰间一摸,手心扣上一枚银针,待那人出手贴近自己时,看准时机,一下便刺中了他掌心劳宫穴。
那人似乎从未想到姜闲能伤他,不,应该是从未想到有人能伤得了他,惊讶之下,怒意顿生,本能地迅速反攻,一记重掌拍出,打在了姜闲的右肩上。
姜闲顿觉一阵气血翻腾,朝后退了数步。他心底暗叫要糟,这人的武功实在高出他许多,而他的"风随"偏又不在身边......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嘈杂,然后,姜闲就听到了怒折香的声音。
"冥凰!你给我出来!"声音中满是怒意。
他竟是冥凰!姜闲瞳孔收缩。
冥凰似乎也未料到这个时侯怒折香会出现,稍一走神。
便是这千分之一的机会,姜闲立刻重重朝身后一处撞去,那里,就是姜闲最初感受到风的来处。果然,姜闲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人在院中,阳光一片大好地照在他身上。可他无暇细想,纵身一跃,翻上了墙头,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一道金光急射到他后背,他立刻朝墙外摔了下去。

事不由人
怒折香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瞪着对面那人的眼里尽是寒冰冷雪。
"还在生气?好了,我承认是我违背了约定。可是,杭州的日子这么无趣,我不自己找些乐子,怎么过得下去?"说话的人自然就是鬼府主人冥凰了。
"所以你就跑到湖心阁、千叠岛、六和门杀人,然后,嫁祸给谭人仰?"
"我不过是四处游玩了一下,谁晓得南风朔又老又丑还自以为是,闻人栖羽虽然长得不错,可惜那双眼睛太讨人厌,倒还是湖心阁那个小姑娘有意思,不过她太精明,居然认出我并非谭人仰......嘿嘿......"冥凰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玩味的意思。
南风朔的武功不弱,所以杀他最是爽快;本只想挖掉闻人栖羽那双讨人厌的眼睛,可惜,他偏偏要找死;曾印心的武功最差,可性子很有点意思,本想多逗逗她的,谁料差点儿着了她的道,不得已啊......
"我不顶着谭人仰的脸如何大摇大摆进得去那三个地方?"重要的是,谁叫谭人仰的身高体型跟他不相上下?放着不用岂不浪费?
怒折香冷笑数声,"哼,你故意败坏谭人仰的名声,何必不承认?你是要逼他入鬼府吧?可惜,我却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这种方法只会逼他上绝路!"
他道谭人仰也是苟且偷生之辈么?虽然,怒折香一向不喜欢谭人仰,可也看得出那人也有硬气的一面。若说谭人仰会背着不白之冤隐姓埋名苟活于世,打死他都不信!只要活着,他必会上天入地拼尽全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哪怕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若他无牵无挂......或许你说得对。"冥凰笑起来,咯咯作响。
"什么意思?!"
"要是为了姜闲,你说他肯不肯心甘情愿进鬼府?"
怒折香立时色变,"我说过不准动姜闲!"
"你太多心了......我是说他是你哥哥,即使不入鬼府,也跟鬼府脱不了干系......"冥凰的笑声里满是自信。
怒折香却极不以为然。不光谭人仰,就算随性如姜闲,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若真如此,他恐怕宁愿赶走谭人仰也不愿见他被逼入鬼府。
"总之,你不准动姜闲!",怒折香冷然道,眸中闪动的坚决不容小觑,"你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别逼我!"
"好好好,都听你的就是了......" 冥凰轻笑出声,走到怒折香身边揽过他的身子,安抚道,"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姜闲我已经放走了。"
怒折香讶然凝眸,旋即脸色又沉了下来。
却听冥凰幽幽道:"我本来没打算放他的,可是,没想到他比你凶狠多了,竟然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针......"他伸出手来,指间一根银针熠熠生辉。
"你伤了他?!"怒折香又惊又怒。
"你放心,他死不了。"竟然能从他眼皮底子下逃走,他还真不简单......不过,他终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冥凰手上的银针随着他的把玩轻轻地转动着,他眸中的笑意渐渐浓郁,同时,闪出一道无人理解的光芒。
看着悠然出神的冥凰,怒折香的嘴巴慢慢抿紧了。

姜闲以最快的速度潜回了孤雪庄,他的包袱和"风随"都在那里,还有出门前吕妙雪硬塞给他的药。他没有走正门,从后门偷溜回房间,他必须争取时间,否则,说不定谭人仰会被他们换地方关押,到时候要找可就更难了。
刚一进他自己的房间,一口鲜血即刻喷涌而出,幸好他反应快,悉数吐进了脸盆里,否则那一面白墙可就毁了。
冥凰这一掌虽未击中要害,可力道之猛,是姜闲前所未见,这个人,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他完全猜不透他要做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太奇怪,竟真真的只是在逗乐而已。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人就绝对是个疯子!
好不容易压下了翻腾的血气,舒缓了胸口的窒闷,他打开包袱,仔细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起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生吞了下去。不经意又瞥见一个红色瓷瓶,他想了想,又倒出一粒药丸来,扔进嘴里。
对了,还有背上......姜闲逃走的时候,被东西击中了后背,可是,他当时根本来不及理会,反正只觉得很痛,却没有其他的不适,至少证明上面并没有毒。他正想脱下衣服来查看,门突然被推开了。
"白姑娘?"姜闲有些惊讶,一边不慌不忙地整好衣衫。
白梦恬的脸色不太好,看见姜闲之后似乎变得愈发得吓人,眼眶也红红的,好像才哭过不久。
"是你,对不对?"她的声音有些暗哑,仍轻轻的,可柔静的感觉已然不见。
"什么?"姜闲不明所以。
"是你和怒折香联手算计谭大哥,对不对?"
姜闲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你,一定是你!"白梦恬死死盯着姜闲,语气中的认定不容置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带走谭大哥,你以为这样他就不得不抛弃一切前尘往事跟你走......"
姜闲索性不说话了,他完全不知道白梦恬在说什么。
"你真自私!你们真无耻!你们困住了谭大哥,然后,到处杀人嫁祸给谭大哥,是要逼他离开这里,是不是?!"
杀人嫁祸?!怎么回事?姜闲的面色渐渐凝重。难道......这就是鬼府困住他们的原因?可目的呢?
"谁死了?"
"你何必明知故问!千叠岛南风朔、六和门闻人栖羽一夜惨死,湖心阁曾印心重伤昏迷......所有的人都说是谭大哥干的。可我知道不是,谭大哥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杀他们的!"
原来是这样......冥凰想干什么?要谭人仰跟"杭州三护城"的人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利?幸而曾印心还活着,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白梦恬见他不说话,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起来,突然,上前抓住了姜闲的衣服,"你们到底把谭大哥怎么样了?!"
"他很好......"姜闲不由自主答道,似不忍见她如此焦虑。
"那他在哪儿?!"
这跟她如何说得清楚......告诉她谭人仰被鬼府的人困住了?她会不会一时冲动让自己陷入危险?不行,这不是他和谭人仰乐见的......姜闲仓促间不知该怎样措辞。
白梦恬的手抓得更紧了,死盯了他许久,突然神情凄楚起来,"姜大哥,你把他还给我吧......你们......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能没有他......"眼泪哗然流下。
姜闲顿时僵直了身子,只觉本就憋闷的胸口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独占他......但白梦恬终于知道了,这样的话,将来......将来他们势必是要彻底不见的......
"姜大哥,我求你......求求你......把他还给我......"白梦恬已哭成一个泪人。
姜闲很想点头答应她,可是,不知怎的,开口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我......不想放开他......"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姜闲震惊于自己的心,更震惊于自己竟然说了出来,还是对着白梦恬!他不想伤她的,真的不想!
白梦恬也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姜闲,忘了哭泣,只是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光看着他,看着他......
空气在两人间凝结成冰。
姜闲很想对白梦恬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突然,小腹上传来一阵巨痛,他本能地低头一看,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然没入腹中。
血,即刻如泉奔涌,泛起阵阵妖异的鲜红色泽。
姜闲重重摔倒在地上。



夜幕沉沉
突然,白梦恬尖叫一声,跑了出去。她一路狂奔,面如雪色,与她手上身上的血艳相映得惊心动魄。她径直冲回自己的房间,甚至没有听见落灯喊她。
她浑身都在发抖,将自己牢牢裹入被中,想要让自己暖和一下。可是,她的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姜闲血流如注的样子......
"啊--"她将头闷进被子里尖叫。
她不想杀他的!真的!可是,那一瞬间,她却真心认为,他若死了,对谁都好!
"啊--啊--啊--"她一声一声地尖叫,泪如雨下。
"梦恬!梦恬!"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可是她依然止不住尖叫。
落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白梦恬从被子里挖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眼前的白梦恬,哪里还是那个温柔娴静的白梦恬?!发丝凌乱,泪痕满面,眼神迷茫,更可怖的是她双手和衣襟上沾满的鲜血......
"发什么了什么事?!梦恬,你不要吓我呀!"落灯大力摇着白梦恬,想让她清醒过来,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白梦恬呆呆地望着落灯,仿佛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梦恬,我是落灯!"落灯焦急地喊她。
终于,白梦恬开始有了反应,可话一出口,立时让落灯心头一凉。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落灯勉力按下心头的不安,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问道:"你杀了谁?"
"我不是故意的......落灯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白梦恬盯着落灯的眼有些狂乱,身子不停地发抖,泪又摇落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落灯忙点头不迭,一边安抚地抱住她。
好不容易白梦恬终于不再颤抖。
落灯不敢逼她,只静静地等她自己说出口。
白梦恬终于抬眼看她,声音里带着一股怯意,神情间还有些混乱,说出来的话也仍是语无伦次,"我真的没想杀他......可是,他流了好多血......我,我只是想让他把谭大哥还给我......可他不答应......然后,我不知怎么了,手上的匕首就刺了过去......"
虽然她没指名道姓,虽然她说得乱七八糟,可落灯立刻就听明白了。她说,她刺伤了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闲!
"你刺伤了姜闲?!他在哪儿?!"落灯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冲着白梦恬低喊道。
"在他房间......"白梦恬呆呆道。
话音未落,落灯已经不见了踪影。
落灯一路急冲到姜闲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她什么都没想,一头撞了进去。可是,她并没有如愿见到姜闲,哪怕是奄奄一息的姜闲。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艳昭告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爱恨纠缠!
血还未凝固......
"姜闲!姜闲!"落灯冲出门外找了一阵,然而,一个念头突然挤入她脑中。
姜闲流了那么多血,却仅限于屋内的靠近床的地方,接近门口以及门外的地方,都不见血迹......即使他给自己止了血,又为何要如此匆忙地离开?而且......
她忙回到门边,仔细查看门框上下。没有一点血迹!莫非不是他自己离开的......而是有人带走了他?!

推书 20234-11-15 :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