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天庭南隅的朱雀夫妇下了一颗蛋,一只傻狐狸屁颠屁颠偷回家养着。 等到这颗蛋孵出来的时候,狐狸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傻鸟,他掉毛…… 掉就掉吧,偏偏他那朵小菊花周围的毛郁郁葱葱 狐狸每天想的只有一件事—— 一定要把他的菊花拔得一毛不剩!!! 多年后,傻鸟说:狐狸你嫌我的JJ小,你打过我的屁股,你还揪过我的毛,现在我要统统讨回来。 狐狸被压得腰酸背痛,流着泪悔不当初…… 此文木有啥特点,就一个字,萌!小虐是为了萌,细水长流是为了萌,萌萌万岁! 养成系,伪父子,1V1,炸毛年下攻VS风骚狐狸受,HE 这个炸毛攻,他真有毛可以炸啊……为毛我想起了沈王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狐非,拙鸾 ┃ 配角:令狐仪,柳风,凤鸣王,白羽,四流,小白莲 ┃ 其它:伪父子,养成系 第一卷:小傻鸟,清水萌 第一章:难产的孔雀 撑天的四根台柱子,有一根忽然罢了工。眼看着四四方方亿万年矗立不倒的天庭,一夜之间成了摇摇欲坠的三角架,醉心瑶台琼浆的天帝急了,忙派了肱骨大仙前去查探。 大仙眯着一双眼,在南隅垮掉的柱子旁看了又看,审视着倒地的柱子,竟见那柱身雕的栩栩如生的朱雀神兽在苦苦挣扎,火红的毛羽霎时失去了光彩。 大仙深知大事不妙,急急忙忙回瑶台,摇醒醉酒的天帝:“陛下陛下,那南隅的天柱倒了,定是和镇守南隅的朱雀神兽有关,莫非这凤鸣王遭遇了不测?” 天帝迷离着双眼,手指悠悠一抬:“查……呃……清楚了,回来禀报。” 大仙携着两个童子驾着七彩的祥云,一路到了凤鸣王的府邸。 高高的飞檐雕着火凤,是按照凤鸣王的原型描了样,精雕细琢而成的。 凤鸣王是天庭里出了名难缠的守护神,明明挥一挥衣袖就能造就的王府,偏偏请了百八十的能工巧匠,历时数年,才一砖一瓦盖成了这金碧辉煌一处天庭仙境。 据说这王府是凤鸣王为迎接妻子白羽建造而成的。 那白羽原是天后瑶池后花园的一只孔雀仙,因通体雪白极为罕见,深得天后宠爱。 一日天庭设宴款待众仙,四大守护神皆被奉为上位,仙女童婢上前尽心伺候,歌舞升平,笙箫鼓动。 王后更是抱了心爱的白孔雀,坐在镶了珍宝的后座上,浅笑着向众仙夸赞自己手中的宝物:“这白孔雀可真是万里挑一的灵鸟,凤鸣王,你说可比的你这只火凤凰?” 凤鸣王深挑着细长的凤目,一张精致绝美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屑:“若这是一只白凤凰,那我凤鸣王自愧不如。只可惜天后怀里的只是染了毛的孔雀,说白了,就是只大点儿的报时鸡罢了,又拿什么和我凤鸣王比?” 一众仙人哄然大笑开了,都说凤鸣王自诩天下第一的美貌,天后看着精明无比,这次竟也是触了他的逆羽,碰了一鼻子灰。 只是自此之后,瑶池后花园里养着的那只白孔雀却不见了踪影,天后开始还伤心了几日,等到又有新的玩物上供,她早就将这只失踪的灵鸟忘得一干二净。 几千年过去了,这白孔雀此刻却在凤鸣王府凄厉地叫着,嗓子都要蹦出血来。 负责巡查的大仙忙一脚迈进了凤鸣王府,却见到凤鸣王府里一天一地的白鸟毛飘在空中,有一根还直直扎进了他的鼻孔。 凤鸣王一身绯衣,手上闪着莹莹红光,正向在巨大的床榻上挣扎的白孔雀注入仙气。 那白孔雀却仍在垂死挣扎着,两只翅膀奋力扑腾,痛苦地哀鸣着,看得一旁的大仙脸上的仙肉一跳一跳得疼。 “凤鸣王,要不要小仙助您一把力?”巡查大仙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在心中默念,若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帮了凤鸣王一把,日后他念及情谊,那本仙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凤鸣王俊美的额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心道糟糕,这白羽真是只笨鸟,仙性弱的连本王的仙气都难以纳入体内,这该如何是好。 正焦急着,只听得一旁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仙出瞎主意,便幻化出尾羽,鞭子一样扫了过去。那可怜的巡查大仙就被挥打到了半空中,和白孔雀迸出的鸟毛一起在凤鸣王府的顶梁间飘来荡去。 “咕!” 就在凤鸣王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白孔雀一阵嘶叫,昏了过去,头顶白色的翎毛霎时垮了下来,凤鸣王心疼地抱住了他下坠的躯体。 巡查大仙在空中伴着鸟毛飘了半天,才慢慢掌握了力道降下身来,落了地。定睛一看床榻间的两人,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只见雕花的纱帐下躺着一个身着白衣面容如冰雪般姣好的男人,美眸紧闭,面色惨白,腹部却诡异地隆起,隐隐竟还在动着。 一袭绯衣的凤鸣王却虚弱地抓着白衣男人的手,头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口中不住地轻喊:“白羽,要不你再坚持几天,我向太上老君讨了丹药,你再生?” 巡查大仙原本大张着的嘴,顿时像塞了圆滚滚的一颗鸡蛋,吓得不敢言语。 可是这人明明是个男的啊,为什么竟会像女子一样怀孕? 凤鸣王见怀中的人不说话,又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在赌气,怪我不该拿了太上老君给的仙药,偷偷下给你吃。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你一个男人又生不出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 床上一直不言语的白美人忽然动了,头顶上还没来得及幻化回去的白翎炸了起来,吼道:“你尽可以找了女人去生,我白羽又没拦你!” 凤鸣王轻笑,绝美的容颜,一脸温柔地给他顺着头上的白毛,安慰道:“本王只想和你生孩子,爱妃你受苦了。” 白羽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抹红晕,偏过脸去:“我是男人,谁是你爱妃了。” “那叫爱夫,可好?”凤鸣王看着他冰雪般动人的面颊上因羞怯隐着的一抹绯红,心中恍惚地一颤。 他说道:“我今天就找太上老君讨了丹药来,将你肚子里的孽障逼出来。这小畜生已经在里面呆了快三千年了,竟还不愿意出来。” 白羽虚弱地伸出手略略拉住了他:“不要去,你上次讨得丹药差点没害死我,这次又不知道太上老君那老儿会怎么弄。反正我生了好多次都没生下来,也不在乎多疼几次。” 凤鸣王紧紧攥着他的手,眉间隐者担忧:“可是你每次都挣扎得厉害,我的仙力也消耗了很多,要是再拖下去,恐怕……” “哎呦!凤鸣王您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啊!您这仙力一减弱,天庭南隅的顶天柱都塌了,这要是天庭垮了,可让我们一众仙班怎么活哟!”巡查大仙看了许久,终于在关键时刻忍不住出声。 床榻上的两人齐齐看向大仙,白羽迷惑不解,凤鸣王轻按了他的手,起身问来人:“你是何人?竟敢私闯王府!” 那巡查大仙吓得浑身筛糠,都说这凤鸣王是出了名的威风,看来果真不假。只得低了声,唯唯诺诺道:“小仙是奉天帝命来的,南隅顶天的柱子塌了,小仙担心凤鸣王的身体,这才前来查探。” 抬头见凤鸣王眉间隐了怒气,只好咬牙往下说:“还望凤鸣王能想着天庭众仙的福祉,万万不可再浪费仙力才好。” “浪费?你胆敢说是浪费!要是他出个什么事情,整个天庭都陪葬不起!”凤鸣王一挥衣袖,上前两根手指捻起仙人,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你回去告诉天帝,要是白羽有个三长两短,我朱雀神不介意让那南隅的顶天柱永远竖不起来。” 巡查大仙吓得浑身颤抖,在空中扑棱着双腿,抖着声应道:“唉,唉,我这就去禀报天帝,还请凤鸣王高抬贵手,放过小仙吧!” 凤鸣王“哼”了一声,一松手指,那仙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震起一地鸟毛。他顾不得尾巴骨疼,赶忙起身拍拍灰,准备要溜走。 凤鸣王却转过身来,皱了眉:“回来!” “您,您还有什么吩咐?”仙人抖得更厉害了。 凤鸣王俊美的脸上隐忍着,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咬咬牙说了:“不准告诉天帝白羽……难产,否则我就把你踢下凡间历劫。另外,你去找太上老君讨丹药,只消说三千年已到,凤鸣王急需第二味丹药,他便会与你。” 仙人口中答着“知道了,知道了”,一溜烟跑得没见了影。 白羽虚弱地化出了原型,通体雪白的孔雀躺在雕花大床上,腹中裹着的一颗蛋却不安分地动着,掀起他肚皮底下的一撮鸟毛,看得一旁的凤鸣王十分火大。 他狠狠地朝白孔雀的下腹捏了一把,白孔雀头顶美丽的翎毛瞬间又是一炸,肚子里的蛋却安稳了。 凤鸣王幻出火凤的原身,巨大的翅膀覆盖着百孔雀的身躯,缓缓将泛着红色荧光的仙气注入他的体内,不顾自己原本火红的羽毛正在渐渐变得黯淡。 感受到强烈的仙气,那白羽腹中的小东西又不安分起来,在他的腹部撞来撞去,白孔雀的羽毛一起一伏,明明白白彰显着腹中卵旺盛的生命力。 白羽痛苦地垂下了头顶的翎羽,翅膀扑腾着寻求支点,凤鸣王赶忙幻化出人形,安抚了白羽,站在王府的大门口,皱着眉看着远处。 “这个笨仙人,我一定要把他打入人间,让他受尽苦难!” 那仙人是万万不敢再惹凤鸣王,只好推说自己身体抱恙,哄着自己手下的两个童子,将从太上老君那儿要来的一粒红色的丹药递过去,吩咐道:“务必把这颗仙丹亲手交到凤鸣王手里,若是耽误了,回来自己准备好拂尘打屁股。” 两小童眨着清凌凌的眼应了下来,上次见了凤鸣王府,真是少有的气派,再看过凤鸣王的真容,真是天庭绝无仅有的美人。这次若能再去一趟,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只是却抱了一只雪狐,一旁的童子问另一个:“你把这小畜生抱在怀里做什么?难不成要将它带进凤鸣王府?” 抱着雪狐的童子叹口气:“大仙嫌这狐是我在凡间捡的,没有仙根,说什么也不养。要是我不带着,它就饿死了。” 一旁的童子点点头:“带着也好,只是不要让凤鸣王发现就好。我听说这个凤鸣王脾气很大,最见不得没有仙根的位列仙班,你可得把这雪狐藏好了。” 那小童顺着怀中雪狐的毛发,点头道:“放心吧。” 第二章:丢失的鸟蛋 两个看似伶俐的小童一步一踮脚进了凤鸣王府,刚一踏进朱红的大门,就被人一边一只手抓了悬在半空中。 凤鸣王狠狠地瞪着在自己指尖上打秋千的两小童,阴着脸问道:“那没出息的小仙呢?他讨得丹药什么时候才能送来?” 怀中揣着雪狐的小童吓得浑身打颤,抖着手掏出袖中的一粒红色丹药,递给凶神恶煞的凤鸣王:“大仙身体抱恙,才派小的们前来给您送丹药,我们人小,路上走慢了点……” “行了行了,回去吧。”凤鸣王不耐烦地摆摆手,白羽还在床上等着仙丹救命,他可没工夫为难这两个不经事的小鬼。 不过那办事效率极低,又贪生怕死让童儿前来顶罪的巡查大仙,他一定要找时候参他一本,说了要让这笨仙到人间历劫,他凤鸣王从来不打诳语。 凤鸣王一摆衣袖,大步往府内走去了,心焦气燥的,却不知自己身后早就跟了两个小尾巴。 一到内殿,凤鸣王看着雕花大床上痛得不停打滚的白羽,心疼地快步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头将太上老君给的丹药灌了进去。 两童子趴在窗户上看得目瞪口呆,那凤鸣王府的床榻上竟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孔雀。王府内殿满地都是白色的羽毛,想必是那白孔雀痛苦挣扎的时候扯掉的。 天庭中的白孔雀并不多,据说天后几千年前就丢了一只,难不成这凤鸣王府躺着的竟是瑶池后花园里那只供人赏玩的大鸟? “白羽,白羽,现在好些了吗?”凤鸣王见白羽渐渐又化出了人形,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忙上前扶着虚弱的白美人,大手抚摸着白羽愈发鼓胀的肚子,一张绝美的脸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床上汗水浸湿额头的白羽,无力的拂开他搭在腹部的手,银白色的发凌乱地披散开来,苍白着脸说道:“你让开一点,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凤鸣王心中大急:“不行,我得陪在你身边。” 白羽偏过头去,忍着腹部的绞痛,才说道:“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说我是一只报时鸡。若不是凭着美貌,你现在还会留我在凤鸣王府?给我留一点尊严,不要看我现在的样子,出去好吗?” 凤鸣王皱着眉头,攥紧了拳头,见白羽痛苦的样子又心中不舍,最终还是一咬牙,拂了衣袖出去了。 白羽痛苦地挣扎着,仿佛在和腹中的孽障进行殊死搏斗。 自从凤鸣王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给他服下太上老君的丹药,他就感觉的一股热流窜上了小腹。 那腹中孕育了三千年的卵也随着乱窜的气流愈发不安分起来,像一块坚硬的顽石一样,使劲地捣着白羽柔软的腹部,撞来撞去极度不安。 此时的白羽失去了凤鸣王的陪伴,心中更是凄凉,挣扎着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肚子里的冤家孽障生出来。 真气渐渐耗尽,白羽刚幻化出的人形,一瞬间又恢复了白孔雀的原始状态,终于再也没力气动了,一阵哀鸣后晕了过去。 一直在后窗窥视的两童子惊得不敢说话,蹑手蹑脚地要往内殿走,想去查看白孔雀的情形,却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吓得不敢动作。 凤鸣王风一样地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快步朝内殿的床榻前走去。他方才听到一声凄厉的哀鸣,心知不妙,赶忙回来查探,看见又晕了过去的白羽,心中暗骂自己,方才就不应该听他的话出去。 凤鸣王怒火三丈高,叫来自家院里奴仆:“去给我叫太上老君来,速去速回,耽误了救白羽,我让你们全不得好死。” 奴仆忙应了声,驾着凤鸣王的鸾鸟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太上老君抚着雪白的胡子,直直避开燃着熊熊怒火的火鸡一样的凤鸣王,一道金光点下去,将白羽化作人形,上前两根手指搭上他的脉门,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脸高深莫测。 凤鸣王踱来踱去,一甩袖子,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头你三千年前给我让白羽怀孕的丹药的时候,可没说他生孩子会受这么大的苦。现在你怎么解释?” 白发苍苍的太上老君捋着胡子,笑着道:“恭喜凤鸣王,这次喜结的朱胎,竟是亿万年不遇的灵胎。我方才给尊……夫探脉,只见他腹中的胎动异常活跃。仙界以前也有仙妖结合衍育后代的,却不似这般灵动。况且尊……夫原是天后瑶池里养着的灵鸟,并非妖魔之辈,只怕是祥瑞之兆啊。” 凤鸣王大喜过望,上前道:“难怪这孽障在白羽肚子里呆了三千年还不肯出来,按仙家正常的期限来算,连那镇守东海的龙母育子也只是两千年。我最初以为是白羽仙性太弱,才这样长,没想到竟是这番道理。” 太上老君点头道:“早在三千年前,太白金星神君就已经掐指算到天庭将降下祥瑞,南隅出现的一颗新星格外耀眼,仿佛涤清浊气,有普度众生的光华。” “天庭也一直在派人查探,召集了当时所有结了仙胎的众仙娥一一查验,最终还是没发现有任何祥瑞之兆。” “现在看来,我们当时做的全都是无用功,有谁会想到我太上老君三千年前的一粒仙丹,竟让原本不可能怀子的男人结了朱胎。” “也赶巧了,这踏破铁鞋寻不到的祥瑞之星,居然就在凤鸣王……夫的肚子里。” 凤鸣王听得一阵心花怒放,他虽说是天庭的四大守护神之一,平日里少不了尊荣,却也只是与其他的白虎、青龙、玄武三位神君平起平坐。天庭里该有的无限荣耀,他有的,其他三位不多一分,但也不会少了一毫。 这对四方守护神中最傲气的凤鸣王来说,是时不时就能搔着的痛痒之处。 当初向太上老君讨了仙丹,让白羽怀子,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不惯其他三位神君的儿女都在地上乱跑了,他这位镇守南隅的朱雀神君却娶了个男人回家,传宗接代都成问题,更不要说生出个孩子来气气其他三位神君。 然而正在凤鸣王看着白羽的痛苦表情,为当初的愚蠢决定悔不当初的时候,太桑老君一番号脉却号出了天大的好消息。 若是白羽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天降祥瑞,那以后天庭自是要对他凤鸣王刮目相看了。 娶男人怎么了,关键是他家男人的肚子争气啊,一生就生出个宝贝,这宝贝孩子打出娘胎就威震四方,直直把那什么青龙三太子,玄武二公主的比到地下去。 想到这里,凤鸣王忙不迭上前摇着一直在捋着胡须,快要睡着的太上老君:“老君,可否告知本王,这祥瑞究竟指什么?” 老君迷离着一双老眼,还没有从太虚神游中清醒过来,半晌才悠悠开口答道:“未可言呐未可言。那太白金星神君数万年的道行,却只算到南隅出了祥瑞,至于什么祥瑞,他不知,我老头儿更难说清楚。” 凤鸣王心中升起一抹失望,老精的太上老君看在眼里,一甩拂尘化解道:“凤鸣王尽可放心,无论贵子将来是享着齐天洪福之身,还是天赋迥异之人,天庭既已知道,定不会亏待于他。神君只管将你这宝贝贵子好好抚养成年,日后封上仙加金冠戴玉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这话听在任何人耳里。都是个好消息。可偏偏落在了一只自诩聪明,实则蠢到家的狐狸耳朵里,日后的事,可就难说了。 趴在窗户外偷听的两小童早已被太上老君发现,老头儿悄无声息地弹了一道金光,便将两小童定在了原地,扭着身子,张不开口,动不了嘴。 那小童怀中抱着的雪狐却机灵,在看到太上老君眼光瞥向窗户的瞬间,一个小蹿,从小童宽大的衣袖里顺溜溜地滑下来,免去了定身之灾,跳到地上跑远了。 老君依旧优哉游哉地捋着胡须,劝道:“凤鸣王不必心急,我老头儿自己制丹还是有把握的。尊夫此时只是精力耗费太多,晕了过去,只要细心看护,过不了几个时辰,便能顺利生产。” 凤鸣王转过身见床榻上的白羽方才还面色惨白,不到半个时辰,面颊已经略有红润,倒也不怀疑老君的话。 恭恭敬敬地送太上老君出了门,说道:“白羽还需要我照料,恕本王不能亲自远送老君。我已派僮儿唤了鸾鸟来,可送老君快快回府。” 太上老君驾着鸾鸟里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给窗户外偷听的两小童松了咒。 两小童经过这一番折腾,站得浑身酸痛,一看时辰,知晓已经过了巡查大仙给定的时限,慌忙往回赶路,哪里还记得起怀里的那只雪狐已经不见了踪影。 凤鸣王送走太上老君,急急回到内殿,看着白羽安睡的容颜,轻叹了几口气,解衣衫在他身旁躺下,还不忘将自己已然微弱的仙气往他身体里渡着。 时辰一长,原本就十分疲惫的凤鸣王也睡着了。 床上两人,一红一白,一个是妖艳的绝美容颜,一个是冰雪般的冷艳之姿,真真是羡煞旁人。 当然,这个旁人此时只是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狐。只见这雪狐身量不大,一双媚眼却充满灵性。 他正轻轻巧巧地趴在床尾,看着白羽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长出羽毛,最后又变回白孔雀的模样。 而旁边仍是一袭绯衣,保持着人形的凤鸣王却浑然不知,仍在酣睡。 雪狐瞪大了眼,倒不是觊觎凤鸣王的绝美之姿,而是他看到白孔雀腹部的一撮羽毛剧烈地动着,看样子竟像要挤破肚皮蹦出来一样。 狐狸一瞬不瞬地盯着白孔雀的肚皮看,那白孔雀却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醒不来一样,对身体的异样毫无察觉。 忽然,白孔雀的一直跳弹着的腹部一平,狐狸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拿爪子擦了擦,再看还是平的,那这蛋竟凭空消失了? 正当狐狸纳闷着,白孔雀长长的尾羽动了一动,紧接着一颗圆圆的东西从床榻滚到了地上,咕噜噜地一声响,吓了狐狸一大跳。 凤鸣王闻声皱了皱眉头,手撑着床沿准备起身。狐狸心中一急,管不得那么多了,捧了地上那颗巨大的鸟蛋,一溜烟蹿出了内殿。 凤鸣王揉着惺忪的睡眼,见一旁的白羽又化作了孔雀,急忙给他渡了仙力,助他化成人形,才慢慢摇醒他,问:“感觉怎么样了?” 白羽伸手探向腹间,心中猛地一颤,眼神都哀怨了,才低声说道:“我刚才做了很长的梦,梦见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了,你快掐醒我。” 凤鸣王疑惑地看向他的腹部,竟是平的!!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找孩子,然而他翻遍所有能翻的地方,甚至连白羽的衣衫都尽除了去,也没见半个鸟蛋的影子。 凤鸣王搂着白羽,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我们的孩子丢了!!” 第三章:夜壶的滋养 熙熙攘攘的集镇上叫卖声不断,众人却都停下了手中活计,将脸偏出了悠长的弧度,往大街中间的白衣公子看去。 只见这白衣公子身着天白色的云衫,那周身也不知是什么金线银线纺成的,竟隐隐闪耀着月华般璀璨的光彩来。 他一头乌黑的墨发垂至腰间,头顶拿一根碧玉簪撩起少少一撮头发束了,敞开的胸口露出白皙的皮肤来,映着脖颈间坠着青翠的仿佛要滴水的碧玉佩,愈发让人垂涎欲滴。 他生来一张媚脸,丝毫不矫揉造作,却在不经意间瞥上人一眼,直勾得满大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神荡漾了半天。尤其是他微微上翘的媚眼,狐狸精一样,随便一个秋波,便揽走了一大片流着口水的痴心魂儿。 这样美貌的公子手里却抱着一颗巨大的蛋,看这脸盆大小的型号,恐怕也只有鸵鸟能下出这样的蛋。 凉都繁华兴盛,哪家公子哥没点儿雅好,养鸵鸟取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这公子抱着个巨蛋做什么?难不成他另有雅兴,不养鸵鸟,改孵鸵鸟蛋了? 白衣公子人长的漂亮出众,连兴趣爱好也这般独特,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众人齐刷刷亮闪闪的目光并没有惊扰到狐非,他仍旧兴致盎然地兜着怀中那颗巨大的傻蛋,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悠然自得地前行。 忽然感到一阵口渴,狐非停下脚步来,左看右看嫌普通酒楼的人太多,转身见街边摆着个小小的茶摊,也不管那久风吹雨淋外加行人汗渍的桌椅板凳有多脏,擦都不擦,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风雅地撩了衣摆,朝正在打瞌睡的摊主“温文尔雅”地叫了声:“老板,上茶。” 老板被他豪放的一声喊震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提了壶茶水过来,倒了一杯,眼睛都不带睁的,准备回去继续睡。 “等等,”狐非出声叫住正往回走的茶摊老板,指指桌上摆着的巨蛋说道:“找盆热水来,把这蛋暖着。” 这下茶摊老板终于舍得睁开他的眯眯眼,瞅着桌上的巨蛋一脸不可思议:“这位公子,你确定是要泡这颗蛋?” 狐非皱了皱眉,引得一群偷窥的痴男怨女心疼好半天,他说道:“有什么问题?人间的鸡孵小崽我是见过的,不是要保温吗?这蛋离了我的体温很难孵化,那你说,是不是得拿温水泡着?” 老板憨厚地挠挠头皮,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狐非嗤了一声,心中暗骂,也不知道母后看上这些傻人类什么,偏偏要化作人形嫁给人间的男子。 结果生出他这么个半人半妖的夜叉儿子,害她自己被法力高强的道士捉住丢了命不说,还扔下他给那个蠢老爹,要不是身上脖子上这块宝贝隐妖佩,狐非早就被当成妖怪抓去了,哪里还有令狐府的二公子活在这世上。 正想着不着边际的事,茶摊老板为难地走了过来,捏着衣角对狐非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的很。小的这摆摊做生意的,脸盆还在家里放着,要不您拿这个凑合凑合?” 说着从身后提出来一个罐子,一股骚臭味儿随即飘散出来,狐非赶忙拿袖子掩了口鼻,口中叫道:“拿开,拿开,你想熏死我啊!” 老板憨憨地笑着,为难地将罐子放到地上,一脸歉意地说道:“那要不公子出了钱,我现在就跑腿给您买个脸盆来?” 狐非鼻子里轻哼一声,浑身上下摸着钱,顿感不妙。 前些天出门游玩,远远见两个童子头顶上有仙光,狐非就将自己全身的衣服脱下来,化作雪狐蹲在草丛中,扮出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浑身上下,只有口中含着的隐妖佩是身外之物,并没有带钱财银两。 连现在身上穿的蔽身衣物,也是在离开时在凤鸣王府别院顺来的。现在要想买脸盆,只有当了碧玉簪和隐妖佩,这两件都是母后留下的宝物,万万不可。 那就只有变出些银两来了,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凭空取物,一定会被人当成妖怪,隐藏许久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狐非左思右想觉得不妥,看看桌上的巨蛋,一瞬间豁然开朗。 这傻鸟蛋只是他偷来的,又不是他亲自下的,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别说让他泡在夜壶里,就算本狐少亲自撒泡宝液滋养他,这傻鸟现在还缩在壳里,等到他孵化出来,只要他狐非不说,有谁知道这傻鸟曾经在他狐公子的宝液里培养过? 一想到这里,狐非眉开眼笑,龇着一口美人牙晃花了众人的眼。 他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将那夜壶从地上提起放在茶桌上,抓起茶摊老板递过来的大茶壶,倒在手心里试了试水温,确认这傻鸟蛋不会被烫熟之后,奸笑着将一整壶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倒进了夜壶里。 末了还嫌不够,又让茶摊老板提了一壶温水来,齐数灌了进去。直到他捏着鼻子眯了眼往里瞧,见不明颜色的液体淹过了鸟蛋的顶端,才满意地点点头,坐在另一张桌子上避开骚臭的夜壶,细细品起茶来。 一众偷偷摸摸窥视狐非的市井人看着白衣公子奇怪的举动,不知这夜壶滋养着的鸵鸟蛋是个什么宝物,用得着这么美貌的公子大费周章地孵出来吗? 于是一行人窸窸窣窣掩着嘴讨论开了。 一个说:“我看这鸵鸟蛋定是给皇城上贡的宝贝,这不眼看着皇太后生辰庆典了吗?说不定这白衣公子是京城官宦世家出身,就等着孵出小鸵鸟来讨皇太后欢心呐!” 另一个摇摇头:“我看不像。哪有把给九五之尊的贡品泡在夜壶里养着的?到时候孵出小鸵鸟来,太后一闻身上的味儿,还不熏得晕了过去?依我看,这公子肯定是名山上炼丹的仙士,得了什么奇怪的单方,正拿这鸵鸟蛋泡着,准备以后炼仙丹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半天也没个结论出来。倒是声音愈来愈大,听得狐非一阵心烦,抬了抬手:“吵什么呢,不就是颗鸟蛋吗,公子我想怎么泡就怎么泡,你们管得着吗?” 喧哗的众人立刻噤声,假装转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狐非品完三盏茶,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狠狠地啐着口中的茶沫,小声嘀咕:“到底比不得将军府里的仙毫茶,这么难喝,呸,呸。” 却低了头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着,摸着,摸了近小半个时辰,心中一阵哀嚎,老天你耍我呢,怎么还是没有银子…… 狐非一脸郁闷地在自己的胸脯上摸来摸去,引得刚转移了视线的路人又心术不正起来。 茶摊老板倒是好脾气,看着狐非一双白皙的手在自己的胸膛不雅观地动作着,一根直肠子也不面红耳赤,只是等着他从衣服里摸出大块的银两来,付了他的茶钱。 狐非气恼地一摊手:“别看了,没有。本公子今天出门忘带钱了,你只管去令狐大将军的府上讨要,他们会给你十倍的钱。” 憨憨的茶摊老板这下不依了:“您这不是欺负我市井小民吗,虽说这茶水贫贱,但好歹也是小的辛辛苦苦煮出来的。若是您行道渴了,明说我送您一碗也行,可您这又是品茶,又是泡鸟蛋的,不明摆着是耍弄我吗?” 狐非秀眉一挑,斜着嘴嗤了一声,心中暗自嘲笑。想本公子耍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当朝的公主太子送上门来,求着我令狐家二公子耍弄,本公子还不见得答应呢。 却转眼一想,罢了罢了,懒得跟个市井小民计较,赶紧把这鸟蛋孵出来要紧。 于是摆摆手,朝一脸焦急外加恼怒的茶摊老板道:“你跟我到令狐府一趟,我取了银子给你。” 茶摊老板看看摊子,又看看穿得神仙似得白衣公子,眼看没得选了,只好托人看着茶摊,将信将疑地跟着狐非往将军府走。 一路上,狐非亲手抱着个硕大的夜壶,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茶摊老板跟着他的衣摆不停嘀咕:“我就不信这见天使着的夜壶,还能让这鸟蛋暖出个宝来。” 狐非还就真把这颗巨大的鸟蛋当了个宝,也不管它外面套着夜壶,举得高高,站在令狐将军的府门前踢了踢打盹儿的侍卫:“唉唉,死牛,快开门。” 那个被唤作死牛的侍卫睁眼见自家二公子手上抱了个硕大的罐子,离近了一闻,还有一股尿骚味儿,顿时垮了脸:“哎呦我说二公子,您能不能少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将军府来?上次是条大蟒蛇,上上次是只大猩猩,这次又是夜壶,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们啊!大公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得扒了小人的皮……” “行了行了,少在这装可怜。跟本少逛花楼的时候,没见你哭天抹泪的,一被我那死大哥打就给我喊冤,能不能有点出息!”狐非一脸不耐烦,捧了夜壶就往大门上踹,侍卫见拗不过二公子,只好开了门。 狐非前脚踏进令狐府,后脚顿住了,转过身来冲已经傻眼的茶摊老板说道:“这夜壶不大不小用着刚好,甚得本公子心,再加十两钱。” 茶摊老板领着银子傻愣愣地回了摊子。 第二天整个集市的人都在风传,威名远扬的令狐大将军家的二公子,竟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人间绝色。更厉害的是,他有一枚泡在夜壶里的宝蛋,据说得了此物可以青春永驻,益寿延年。 怪不得令狐家的二公子这样漂亮,原来都是这夜壶里的宝蛋滋养的…… 第四章:出壳的傻鸟 狐非抱了夜壶当宝的事,没过多少时辰就传到了大公子令狐仪的耳中。 令狐仪一下朝,还未来得及更衣,便听得院中奴仆站在二公子门前的院子里指指点点,一问清楚缘由,顿时气得火冒三丈高。 想他令狐仪任职金云朝的监学大博士,敢为太子师,一向以严于律己为行事的不二法则,在心里更是将克己守礼的金科玉律奉为榜上志铭,日日诵之,不敢逾越半步。 然而他这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的弟弟,却是给他丢尽了脸。 前些年去觐见,狐非带着年幼的太子翻宫墙,自己下去了,却把太子挂在宫墙上让烈阳晒了个外焦里嫩。 末了那冥顽不化的太子还觉得他好,哭着喊着让皇上饶了这摊该死的烂泥,最后竟还想将他奉上国师之位。 若不是令狐仪竭力拦着,这半人半妖的夜叉弟弟,不知道又会用他的妖法弄出什么祸患来。 令狐仪想着当年太子一张白皙的脸,被太阳生生煎的脱了皮,皇上龙颜大怒的样子,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如今这不着调的弟弟,弄了夜壶来,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难怪他才在宫里呆了不到两日,一回令狐府,就见正堂里摆了一地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 听完仆人一番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他原以为是用来插花的瓶子,竟是其他官员溜须拍马投了令狐家二公子喜好,特地送来的夜壶…… “简直就是一根朽木!朽木!”令狐仪对这个弟弟真是怒气不幸,哀其不争。 屋里的狐非搓着手,趴在床塌上,远远望着桌上的夜壶,愁得脸都苦出汁儿来了。 这傻鸟怎么还不孵出来呢?、 他天天让人换热水,全天不间断地保持着夜壶内的水温,却也不见个响动。 人间的鸡禽孵蛋,也不过就是两三天的事,算起来他在天庭待了小半天,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傻鸟怎么着也孵了有小半年了吧?连个缝都没裂,傻鸟成天在夜壶里也不嫌憋的慌,怎么也不探出头来透透气? “真是一颗笨蛋!”狐非气恼地拿鞋朝夜壶扔了过去,没击中,却招来了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令狐仪。 令狐仪一推开门,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薄唇微微抬了抬,从牙缝里挤出八百年不换词的训诫:“《礼法》抄一百遍,要楷书,落下一个字,翻倍。若让旁人抄,两倍。抄后不改,三倍。丧志之物,一天之内上交管家,今晚用饭之前,我还不见你的宝贝夜壶,以后就不用再回令狐府了。” 狐非眯着眼在床上打了个惬意的滚儿,懒洋洋说道:“只要你今晚还找得到我,别说一百遍,就是一千遍一万遍,我也奉陪。” “你!……算了,你就是摊烂泥,我也不指望将你扶上墙。”令狐仪完美的严肃顿时裂了一道大缝,黑了脸掩饰自己的无可奈何。” 狐非翻身坐起,下床走到桌子边,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宝贝夜壶。 他头也不抬,对一旁的令狐仪说道:“从进令狐府的那天起,我就跟你和老爹说过,我狐非只负责吃喝玩乐找刺激,其余一概不管。不要跟我说什么庙堂君臣,难道你要让一个半人半妖的狐狸做官辅佐蠢皇帝?那你也太抬举我了。”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令狐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指着狐非咬牙切齿:“就算你心中没有天下苍生,就算你身受局限不能出仕为官,至少你也得做出点大家公子的样子吧?可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逛花楼能把歌妓的头发烧着了,成天往家里带稀奇古怪的东西吓人,上朝觐见居然去揪圣上的胡须,还把太子骗到宫墙上晒着,你说你,哪一件干的是人事儿?” 狐非斜倚着桌子,伸出修长的细指,媚态横生地绕着垂在白皙胸膛前的一缕头发,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旁唾沫星子乱飞的令狐仪,还不忘了拍巴掌叫好。 “大哥说的真是字字珠玑,小弟如雷贯耳。只是你忘了一件事,我本来就不是人,干得出人事儿才奇了怪了。” “你!” 令狐仪正准备发作,却被狐非阻止,他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唇上,“嘘……你听到什么响声没有?” 令狐仪皱着眉头仔细听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凭直觉寻找微妙声响的来源,终于将目光定在狐非一旁的夜壶上,问:“那夜壶是什么做的?好像碎了。” “糟糕!”狐非忽然急急捧起桌上的夜壶,朝地上砸去。 粗陶做的夜壶经不起他猛烈的一摔,立即碎了开来,散了一地的陶片,连同原本装着的颜色不明的液体也溢了一地。 屋里霎时充斥着淡淡的骚臭味,令狐仪皱着眉拿宽大的袖子掩了口鼻。 狐非却管不了那么多,冲上前去抱起他那颗宝蛋,也不管上面已经沾了不少屎尿,见蛋壳完好无损,才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幸亏我救得及时,不然你这傻鸟就要在骚水里淹死了。” 令狐仪见他一袭干净的白衣顿时染上淡黄的水渍,心中一阵恶心,伸脚踢了踢仍在地上坐着的狐非,一脸嫌弃地问:“这回又抱着个鸵鸟蛋做什么?” 狐非抬头,粲然一笑,直直晃花了他大哥的眼,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个字:“玩。” 令狐仪一甩衣袖,绝尘而去了。临走了,转过来给狐非说了声:“你继续玩,只要爹从边疆回来的时候你在就行。另外,夜壶也不用上交了,我看着恶心。” 狐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撇撇嘴,用衣服将湿哒哒的鸟蛋擦干,捧在手上自言自语:“傻鸟,刚才是你的壳快裂了吧,怎么还不出来?” 那鸟蛋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在狐非的手中微微动了动。 狐非瞪大了眼,继续说道:“我是狐妖和人的杂种,你是凤凰和孔雀的杂种,你看我们俩身世多像,我也孤独这么多年了,你快点出来跟我做个伴,好不好?” 鸟蛋闻言晃得更加剧烈,狐非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捧不住它,怕它摔着,赶忙将不停躁动着的鸟蛋稳稳当当安放在床榻上。 鸟蛋一刻不停的动着,狐非一双媚眼越睁越大。终于见蛋壳裂开了一道小缝,他的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竟有一种在等待着自己孩子诞生的喜悦。 裂缝越来越大,狐非看见白色的羽毛软软地从缝中钻了出来,心中揣测着这傻鸟长得会是像凤鸣王还是白孔雀,一脸兴奋地等着鸟蛋完全破裂。 鸟蛋里渐渐散出白色的光来,映着狐非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庞更加莹透如玉。他终于见到整个鸟蛋打开,却不禁一阵哀嚎: “怎么是个怪物!真是枉费了小爷我一番心思!” 只见那在蛋壳中安睡的怪物,既不是鸟,也不是人。长了一张再美丽不过的婴孩脸,头顶却仍留着白孔雀的一撮翎毛,屁股上也是红白相间的小小尾羽。 狐非哭笑不得,他是个半人半妖的夜叉,怎么辛辛苦苦孵出来的傻鸟也是个人不人鸟不鸟的怪物,老天,你这是喜欢欺负人还是专耍狐非? 狐非气恼地一跺脚,从蛋壳里将傻鸟揽起,找了块软布小心翼翼地裹了,心里安慰道:“管他长什么样,以后我狐非也算是有同类了。” 他笨手笨脚地搂着傻鸟,仔细看看,怪是怪了点,倒也生的十分漂亮。 不愧是天庭第一美人凤鸣王的儿子,才小猫小狗大小,就上翘着一双眼隐隐显出些凤鸣王的妖冶和霸气来,然而莹白的皮肤却又像白孔雀,像冰雪一样晶莹剔透。 狐非只是觉得这傻鸟长得好看,想着自己好歹也孵了傻鸟一场,不是生身父亲,养父总该是了吧。 见怀中的傻鸟睡得安稳,也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给他取了一个超凡脱俗的名字:“拙鸾。” “拙鸾,傻鸟也。首有白翎,尾有凤羽,貌美如仙,顾盼生辉。” 狐非摊纸研磨,在雪白的锦湖宣纸上淋漓写下几个狗爬一样的大字。又想了想,将小奶娃的脚丫子拽出一只在墨汁里浸了,仔仔细细在纸上印下一个乌黑的小脚印,奸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日后你这傻鸟若敢造反,我就将这字挂到令狐家的大门上,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从夜壶里泡出来的鸟蛋。” 令狐家的二公子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这事传出去,将军府的脸还往哪里搁? 于是令狐仪终于在那摊烂泥的死缠烂打下,接受了事实,郁闷无比地派人给那个叫拙鸾的孩子扯了长长的衣衫,盖住尾羽,又做了顶绣花的帽子,小小的遮了头顶的翎羽。 狐非眉开眼笑,抱着熟睡的拙鸾一会儿捏捏鼻子,一会儿拽拽脸,朝旁边的令狐仪炫耀:“你看我儿子漂亮吧?还是天上的神仙,你死后升仙的事,可以等拙鸾长大了念叨几回。他爹是显赫的朱雀神,一定能给你在天上讨个好位子。” 令狐仪皱了眉头,薄唇轻启:“若真是这样,我一定求他早日收了你这个妖怪,不要祸害人间才好。” 狐非逗拙鸾的手略微一顿,嘴角微微扯出了弧度:“其实大哥不必心急,我在这世间也不过是百八十年寿命。这一世一过,无论是人道还是妖道,都没有我轮回的份,狐非这个妖怪,收不收,也已经是无所谓。” 令狐仪见他极力掩饰的苦涩神情,轻叹一声,心道自己说错话了,一不小心戳到了狐非的痛处。 他在见到狐非之前,从来不相信神鬼妖魔之说,等他亲眼见到一只雪狐变成令狐家的二公子,在将军府里好吃好喝的时候,才开始将信将疑,这世间真有他不能理解的事物存在。 狐非时不时提起:“大哥,你死后是要升仙的,我死后什么都没有了。” 小半年前,他还说:“大哥,我去天庭找长生不死的仙丹。” 令狐仪只当他是说笑,现在他却带了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拙鸾回来,还说是神仙的儿子。 也罢也罢,只要他高兴,随他去吧……反正,也只有这一世了,身边有个人陪着,欢欢喜喜过了就好。 第五章:傻鸟褪毛 夜深人静,狐非抱着小小的拙鸾躺了下来,纳闷道:“哎,傻鸟,你怎么不哭一声?我问过死牛了,他说人间的孩子刚出生都是会哭的,若是不哭,就要打屁股……还不哭?” 一旁熟睡的拙鸾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无视他,仍是一动不动。狐非媚眼一转,伸出了大手,翻转过小孩白白嫩嫩长着小小尾羽的屁股,邪邪地笑道:“我真打了啊……” 啪! “哇!!!!!……” 小娃惊天动地的一声啼哭吓得狐非手足无措,他呆愣着趴在床上看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死牛说的是真的。 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看来看去没有能塞嘴的物件,只好拿手捂了拙鸾的嘴,没过一会儿又觉得不对,这不是把傻鸟捂死了吗? 可是一松手他又要哭,怎么办? “对了,死牛说过,小孩子哭了要喂奶的。”狐非心中一阵激动,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打开门大喊:“来人,给我找个奶娘!” 仆人一阵猛咳后,领命去了。 大半夜奶娘过来,站在令狐家二公子的门前,一看狐非敞着的白皙胸膛和精致的容颜,饶是黄褐斑爬了满脸,仍然焕发了第二次青春。 她眨着原本就很小的眼睛,一抖波涛汹涌的山丘:“公子尽管吩咐,喂谁都行。” 狐非眨眨媚眼:“只有一个小孩,喂饱就好。” 奶娘眼里放了光,一抖一抖上前,准备拿山丘轻蹭狐非白皙的胸膛。 狐非皱着眉退了一步,指指屋里:“去把我儿子伺候好了,加钱。” 奶娘皱着一脸的黄褐斑,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屋里去了。一看床上躺着的孩子,头顶上竟长着一束雪白的翎羽,惊得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妖怪啊!!!” 狐非心中暗道该死,急忙进了屋里给一直哭着的拙鸾戴了小帽,才一脸凶神恶煞地转过身来,问:“你看到什么了?” “没没有,民妇什么也没看见。”奶娘魂飞魄散,连连摆手,整张脸都吓得变了颜色。 狐非勾了唇,眼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阴狠:“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听到一点风声走漏出去……令狐大将军杀人不眨眼的作派众人皆知,我也不介意继承他的优良传统。” 奶娘体若筛糠,颤抖着不敢言语。狐非踱到床边,朝站在一旁哆嗦着的奶娘不耐烦地一抬手:“快点。” 奶娘见狐非眼神赤裸裸,不避不讳,床上的孩子又哭得起劲,解了衣衫要给孩子喂奶。 “行了行了,拿钱回去,以后不用来了。”狐非看着女人解盘扣,忽然一阵恶心,一想到有个女人的身体要和他辛辛苦苦养的拙鸾亲密接触,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奶娘连声道“唉,唉”,飞也似的离了屋子。 眼看着奶娘走了,狐非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派人找了点米粥来给哇哇大哭的拙鸾喂了。 在他身边躺下,狐非看着拙鸾仍睁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睛,轻笑着点点他的鼻尖:“傻鸟,你快快长大,好陪爹爹玩过这一世。” 拙鸾竟像听懂了他的话,头顶上美丽的翎羽忽闪忽闪地动了动,狐非大喜过望。 小孩刚出生都没有头发,此时看着拙鸾光光的脑袋上突兀地炸着一纵翎羽,狐非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 这孩子长大得是多好看啊,到底是神仙的儿子,才这么小就有灵性,讲什么他都听得懂。 狐非心满意足地轻搂着拙鸾睡着了。 梦里看见拙鸾长成了翩翩美少年,身着白衣,头顶一袭惊艳众生的白色翎羽,银发飘飞,明目皓齿,朝着他伸出莹白的手,妖冶地轻笑道:“狐非,我饿了。” 狐非闭着眼睛打了一个激灵,不停在心中给自己说,这傻鸟大逆不道,居然敢叫爹爹的名讳。一边却又自我陶醉,我家的拙鸾长大了竟是这样美丽不可方物。 “狐非,我饿了。” 去,做梦呢,一边儿去。 狐非惺忪着睁眼,瞧见从窗棂透出来的亮光,心道这个梦也太长了吧,怎么都日上三竿了,还醒不来。 捏捏梦里拙鸾的脸,纳闷道:“傻鸟,你怎么又变小了,刚才还是美男子,一转眼就成了小孩子了。罢了,反正是梦,你爱怎么变就怎么变吧。” “狐非,我饿了,我要吃饭。” 耳边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狐非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我怎么还在梦里……” 直到狐非敞着的胸膛感到一阵刺痛,他才反映过来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狐非低头看着将自己的衣服蹭得大开,埋头在他胸前红豆上啃咬着的脑袋,呆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那脑袋似乎很满意他身体的僵硬反应,更是使了劲咬着红豆,见狐非呲着牙吃痛地“嘶”了一声,十分恶劣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意犹未尽地抬头朝狐非说道:“好吃,不管饱。” 狐非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霎时脑袋脱了线。这张脸,是昨晚睡在他旁边的婴孩拙鸾的放大版,是他梦中美少年拙鸾的缩小版,这张脸在咬了他的乳首后舔舔嘴巴,对他说“好吃”…… 老天,你这又是在耍狐非吧?!! “哎,傻鸟,你还上瘾了是吧?”狐非皱着眉头将在自己胸口胡作非为的脑袋提了起来,看着拙鸾一脸温和无害的样子,欲哭无泪。 “你什么时候长了个子?这么长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既然人都长大了,我也认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鸟毛!有就有吧,居然还掉了一床!!” 狐非气愤地一拍床沿,震起一床的白色鸟毛,一根一根飘荡在空中,缓缓地在他眼前降落着,最终一根扎进了他大张的嘴里。 “啊!呸呸!”狐非慌乱地将嘴里的鸟毛吐了出来,趴在床上看着这个被自己叫做拙鸾的家伙,手足无措。 漂亮的小孩开口了,一脸霸气,冷静的表情:“狐非,我饿了。” “行了行了,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算了,你是仙,跟人不一样,我懒得跟你计较……不过你也不事先告知我一声,一夜之间长这么大,想吓死爹爹啊!”狐非皱着眉头翻身下床,穿上鞋准备叫仆人给他的宝贝儿子准备早饭。 “你敢说是我的爹爹?我爹爹是天庭的凤鸣王,你一个脚趾头也比不上。”拙鸾垂下凤眸,脸上是淡淡的不屑。 狐非穿鞋的动作一顿,心中咯噔一下,这傻鸟居然什么都知道……那他将他泡在夜壶里的事,他会不会也早知道了,只是一直呆在鸟壳里不能说出口而已? “……那个,傻鸟……哦不,拙鸾,你什么都知道了?”狐非小心地试探。 拙鸾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头,拿小手拨弄着自己银色的长发,哼了一声:“你把我从天庭偷到凡间来,以为我不知?还有,你将我困在漆黑发臭的湖水里,又作何解释?” 只……只是湖水吗?呵呵,看来这傻鸟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狐非决定将错就错,打死也不告诉这傻鸟那片漆黑发臭的湖水,其实就是夜壶里的骚水。 “我不是急着要将你孵出来嘛,那湖水常年恒温,是暖的,所以你才能这么快就现世。”他一脸堆笑地解释道。 拙鸾认真地点点头:“看在你长得没我好看的份上,我就姑且相信你。另外,我每天都要长身体褪羽毛,所以清理仙羽的事,你每天都得做。” 狐非抽嘴,仙羽,美其名曰了吧,直接说是鸟毛不就得了。 一想到这傻鸟也是个夜叉一样的杂种,日后跟他狐非有共同语言,能陪他度过一生的孤寂时光,狐非也就认了。 反正清扫羽毛又无需他这个令狐家的二公子亲自动手,自有仆人打理,只要他让他们嘴闭严一点,便万事无忧了。 再说了,他的箱子里还压着傻鸟刚出生时印的脚丫子呢,要是傻鸟日后敢造反,狐非就将他的墨宝挂出去,看傻鸟还敢不敢逾越。 ……就算退到最后,无路可退了,至少狐非可以以傻鸟为要挟,向天庭讨一颗长生不老的仙丹。虽然一旦服下后,就要将无穷无尽的生命浪费在半人半妖的身体上度过,也好过一过百年就灰飞烟灭,自此消失在宇宙八荒。 这么说来,偷傻鸟回人间,竟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狐非眉开眼笑,捏捏拙鸾的漂亮的脸笑问道:“你多大了?褪毛还要褪多久?” 拙鸾不耐烦地一挥手,眼里又是浓浓的鄙视:“三千年多一点,按人间算五岁。每日都要褪羽毛,半年长一岁,问够了就去做饭。” 狐非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梳理好头发出去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拙鸾的年纪是怎么算的?刚孵出来就五岁,半年长一岁……应该是打娘胎起就知晓周围发生的一切,年龄也是从结胎那日算起的。他是仙,到人间来长年纪自然也不能跟凡人的孩子相提并论。 “到底是仙啊,跟凡人就是不一样。”狐非无奈地感慨一句,到了令狐仪的屋前,也不敲门,大步迈了进去。 第六章:墨汁染发剂 令狐仪早就对这个夜叉弟弟不合礼教的举止习以为常,也懒得批评,仍埋头书案,问:“又闯什么祸了?还是你那宝贝鸟人怎么了?” 狐非上前斟了茶,拿嘴吹吹浮在水面的绿叶,沁人心脾的茶香顿时散了开来,是上好的仙毫茶。 “大哥你还真猜对了,”狐非和悦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笑道:“我儿子长大了,今早已有五岁。” 令狐仪头也不抬,仍忙着手中的书案,说道:“太子前些天上交的功课里,写了一篇轶事。说是城北湖畔有棵大柳树,他外出游玩的时候见过的。一日那柳树成了精,专食淹死在湖里的行人,一夜之间可长成翩翩佳公子,而后又在湖边引诱人坠湖。日日如此,循环往复。” 狐非疑惑地吹着茶杯上浮着的细如牛毛的嫩叶,问道:“你给我讲这个做什么?太子不成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是他和傻鸟有什么关系?” 令狐仪略略抬了抬头,仍旧是一脸严肃的神色,道:“我只是好奇,你给那鸟人喂了什么,一夜之间就长了五岁?还是说,你跟太子一样,在给我讲一桩天马行空的轶事?” 狐非喝着茶水,猛地一呛,咳得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他躁动地在椅子上毫无察觉地轻扭了扭,想着早上拙鸾趴在自己胸脯上的画面,霎时脸上更是一片嫣红。 这令狐仪是不是故意的?……难道要他说,给傻鸟喂了自己胸前的红豆,所以他一夜之间长了五岁? 可是傻鸟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就算那什么,应该也是无心之举吧? 狐非自我安慰地僵笑了笑,又将茶杯里的叶子吹开了:“大哥你在说笑了。我早就说过,拙鸾是天庭凤鸣王的儿子,一夜之间长五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每日都要褪毛,以后还劳烦大哥多往我院子里分派几个仆人清理。” 令狐仪批着纸张的手抖了抖,抬头问:“你说的话,可当真?” 狐非郑重点头:“我说的话都当真,只是你从来不信。” 令狐仪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笔架,坐了片刻,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爹吩咐过我,要好好待你。” 狐非眉开眼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起身。 令狐仪却又开口:“只是你去年拿了大蟒蛇养在屋里,已经吓得下人不敢往你的屋中走。我不似父亲,拿刀强迫别人的事做不来,所以人手问题,你自己解决。” 狐非仍旧挺着一张狐狸脸,从椅子上坐起,兴奋地一拍手:“大哥尽管放心,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令狐仪继续在笔洗里舔了笔舌,批着手中的文案,闲着的手摆了摆:“那就好,回去吧,别打扰我。” 狐非轻快的走了,令狐仪看着他翩翩离去的背影,坐在椅子里直摇头。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被他看上了…… 狐非传了饭菜,亲自端了到屋里,摆在桌上叫一旁不知在床上忙着什么的拙鸾。 “傻……拙鸾,吃饭了。” 拙鸾撅着屁股,尾羽掩在长长的衣衫下一动一动的。 狐非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拙鸾已经是赤身裸体,莹白的肌肤映着清晨的微光,甚至可以看见背上细细密密的茸毛。 他很不习惯,问拙鸾:“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拙鸾抓出被他踹到床下的衣服,有些生气地说道:“这么小的衣服箍得我难受,给我换一件。” 狐非只好拿出自己的一件翠绿的衣衫,给拙鸾套了:“将就着穿,正午了我派人给你置办新衣。” 拙鸾一脸嫌弃地看着上好的布料,银色发中的翎毛微微炸了起来,无奈肚子叫了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了。 整个人就像一根滴着水的青葱,狐非看着撅屁股的拙鸾饶有兴趣地欣赏。 别说,他这漂亮儿子穿什么都好看。 似乎感受到屁股上灼烧着的情深意切的目光,拙鸾的尾羽翘了翘,一脸阴沉地转过身来,一双原本妖冶,此时却乖戾的凤目盯得狐非浑身不舒服。 “狐非,你盯着我做什么?” 狐非干咳一声,难道要说他看着自己儿子的屁股兴致盎然,那这傻鸟还不杀了他。 仅仅是一个早上的相处,狐非已然摸清楚了拙鸾的脾气。 不想理人时就一脸严肃,有要求时就是个大爷。若是不小心冒犯了他,他就炸起头顶上的一撮翎毛,响响亮亮昭示自己的不满,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活脱脱就是个妖怪,哪里有半点仙人无欲无求普度众生的自觉。 飞扬跋扈的令狐家二少爷,忽然觉得自己很蠢,竟然找了个冤家克星回来。 为了这个小克星不再炸毛,狐非龇着一口美人牙,给他盛了一小碗清粥,朝他招手:“拙鸾,快过来吃饭,你在干什么?” 拙鸾转过身来,瞪了狐非一眼,笃定地说:“你不是人。” 狐非噎住了,一双媚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大圈:“你知道什么了?” 这傻鸟,居然这么神通广大,知道他是半人半妖的夜叉。 “你是仙,能随便进出天庭,自然是仙。”拙鸾自顾自地说着,又皱了皱眉银白色的眉,“你的仙性太弱了,为何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狐非松了一口气,废话,他是半妖,又经由仙童的辅助,自然上得了天庭。有他母后留下的隐妖佩,天庭根本不知道有个半人半妖的夜叉一路偷溜进了凤鸣王府。 连你亲爹都没发现,你这才活了三千年的傻鸟能感觉出来才怪。 狐非看着拙鸾好看的容颜,忽然想,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吧。 或许在年幼的拙鸾心中,他狐非也是一个跟他有着同样身世的仙人,一样的杂交混种,日后自然待狐非有所不同。 还指望着这样一个漂亮的同类跟他作个伴,了此无妄又寂寥的一生。 “我就是天上的小仙,自己剃了仙骨下凡来玩了,所以你感觉不到。”狐非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摸着拙鸾头顶的翎羽微笑道。 拙鸾十分不喜欢这样不尊重的接触,一挥手,打痛了狐非,说道:“谁问你这个了,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变黑的?为何我不行?” 狐非恍然大悟,刚才见这傻鸟在床上憋了半天,尾羽一翘一翘的,竟是在运功将头发变黑。 不禁失笑,他是半人半妖,头发生来就是黑的。 哪里像拙鸾,一出生就顶着一头银白的发,像初春里初解冻的溪流一样,滑滑地泻下来一肩的璀璨光华。 这是他仙族的标记,明明白白,高调地彰显着拙鸾的与众不同。 这也是狐非可望不可即的。 狐非看着拙鸾一脸探寻的神色,有意思。也不恼拙鸾打痛了他的手,将他扯过来按在凳子上,递过了碗筷:“先吃饭,吃完饭我再教你。” 拙鸾将信将疑地扒拉着粥,皱着眉头。一点味道都没有,想吐出来,看着狐非一头乌黑光亮的秀发垂至半腰间,心中一阵小小的艳羡。撅着嘴忍了忍,还是将裹了满嘴的粥咽了下去。 拙鸾一早就趴在门缝里看着令狐府忙碌着的下人们,发现不管是上等人还是下等人,无一例外都是墨黑的头发。他立马知道这是人间的规矩,要长一头黑发,才不会被人视为妖怪。 虽然拙鸾一直认为银发比黑发好看的多,不过鉴于不想因为发色有异于常人,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变出一头墨发来。 然而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仙力根本不够,仅仅试着将头顶的翎羽缩回去,就耗费了不少力气。要想变出一头黑发来,更是难上加难。 拙鸾开始恨起自己的身体来,为什么还不快快长大。 狐非见他一脸幽怨的狠嚼着口中的清粥,纳闷,又不是在嚼牛蹄筋,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吃饱了?” “饱了,快教我怎么把头发变黑。” 狐非放下碗筷,拿了软巾给拙鸾擦着嘴。毫无意外,他头顶的翎羽又微微炸了炸,狐非假装没看见。 死小孩还碰不得了,也不想想是我狐少将你孵出来的,张狂什么。 狐非奸笑着放下了软巾,将拙鸾领到书案前,研了两大块墨,又将一大缸子的水浇进笔洗里。 看了看,觉得笔洗太小了,傻鸟头那么大,肯定塞不进去,于是挪过昨晚用过的洗脚盆来,将墨汁悉数倒了进去。 大功告成,狐非拍着手,笑得一张媚脸像开了花,朝一旁疑惑的拙鸾指指脚盆:“拿这个洗头,头发就会变黑。” 拙鸾狐疑的探出头,小脸隐着好奇。 只见那墨汁化成的水面,轻轻晃着,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拙鸾一张透着妖冶的脸就在不停晃动的波纹里扭曲,再扭曲。 乌漆麻黑的墨水反而像一面黑色的镜子,模模糊糊,不甚清晰地映照出拙鸾绝美的容颜。 拙鸾皱着眉头,一脸怒容转过脸去看狐非。 狐非背上的汗毛又是一张,心道糟糕,本来想捉弄这个不谙人间世事的傻鸟,竟被他发现了,看来他又要炸毛了。 这真是个小祖宗,他一世风流的狐非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货色…… 第七章:儿子,你的太小了 “头发是黑了,可脸怎么成了歪歪扭扭的?”拙鸾怒气蹭蹭往上蹿,这个狐非,分明是在耍他。 狐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心中直笑眼前这个长得天上地下绝美的拙鸾,竟真应了他的称谓,果然就是傻鸟一只啊! 好玩儿,好玩儿。 狐非哧哧憋着笑,一张狐狸脸霎时娇艳堪比春花。 他将一旁气得跺脚的拙鸾拉到墨盆旁边,指了指已经平静如镜的水面,说道:“现在看看,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拙鸾?” 拙鸾一甩袖子,鼻子高挺着哼了一声,探出头又照了起来。 墨水平静着,拙鸾好奇地偏偏头,又将自己的银发轻轻拽了拽。见水中的拙鸾也是偏了偏头,拽了拽头发,不禁一阵惊奇,嫣红的薄唇笑开了,转过身朝狐非笑道:“我明白了,这是个镜子。天庭里的镜子都是拿琉璃做的,我在白羽肚子里天天看我爹照镜子。” 狐非看着他上翘的嘴角,眼前一阵恍惚。这是拙鸾第一次对他笑,纯真的脸,绝美的容颜,愉悦的神色。 狐非上前让他蹲下身来,离镜面般的墨水更近,问:“天庭不用水照镜子吗?” 拙鸾笑得更开:“狐非你真是傻,水是用来喝的,怎么能用来照镜子。” 狐非偏过头,看见拙鸾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觉得珍贵非常,教他道:“在人间,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镜子,都是拿脸盆盛了水照的。” “你怎么知道?”拙鸾疑惑,他知道狐非家很有钱,最起码镜子是黄铜磨的。 狐非眼神柔和地媚笑:“我以前也是个穷孩子。” 拙鸾皱着眉头,还是想不明白,既然他家的镜子都是黄铜磨的,又怎么会是穷孩子出身? 索性不想了,他现在更关心怎么才能把一头银发染黑。 “教我怎么染头发。” 狐非看着满满一盆的墨水,和拙鸾的和颜悦色,先前捉弄他的心思又换了一番。 原本看这傻鸟张狂的样子,是要将他整个头都按在墨水里惩罚他的。 然而看见他嫣红的薄唇化开的欢笑,狐非又舍不得毁了他这样的绝美,于是伸手在笔架上拿过一支最大号的狼毫笔,将墨水盆搬到床边,又将盆用矮凳支得比床沿低一点。 他朝拙鸾招手:“过来,仰躺在床上。” 拙鸾乖乖地躺下,一头美丽的银发沿着床沿垂坠下来,上翘的凤眼看着床顶好奇地张望。 狐非在床侧的的凳子上撩起他柔软的银发,笑道:“你要不要将翎羽收回去,还是说,想将它也染成黑的?” 拙鸾闭着眼睛,费力将头顶的白羽收了回去,“可以了。” 狐非仔细地拿着墨汁一遍一遍地染着他漂亮的银发,心中一阵感叹,要是他也能长这样一头银发,他才不染,一定天天在街上招摇过市。 “好了。”狐非拿过软巾,擦擦手上残留的墨汁,“脸上染了些,待会我拿皂角给你洗洗。” 拙鸾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不顾狐非的阻拦,跑到黄铜镜前细细观察自己的改变。 还是那个好看的拙鸾,只不过真成了一头黑发,变得……正常了。 拙鸾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狐非说道:“你带我去外面。” 狐非摇头:“墨还没干,等会儿再去。先过来,我给你洗脸。” 拙鸾乖乖地坐下,任狐非给他擦脸。只要是他认定有价值的事,受一时的委屈也不算什么,只是狐非这么用力的擦他的脸,分明是在欺负他人小。 拙鸾一脸气鼓鼓地坐着不言语,狐非又不明白这傻鸟为什么生气了。 他笨拙地拿软巾和拙鸾发际线上的墨迹较上了劲儿,将他的额头擦得一片通红,还是觉得不够干净。 拙鸾忍着越来越痛的额头,眼泪汪汪地怒视着狐非,心中记下这笔账,日后等他长大,一定要让这蠢家伙还回来。 狐非见拙鸾额头上的墨汁越来越淡,拿袖子擦擦白皙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将软巾往盛了皂角水的盆里一扔:“好了,让我看看。” 说着将拙鸾拎起来,在地上转了一大圈,拍手叫好:“我儿子就是漂亮,黑发银发都好看!” 拙鸾一脸阴沉地拉开门出去了,朝院中忙着的下人喊:“来人,给我备衣服。” 忙着给花松土的小丫头抬起头,见二公子的房里出来了一个肌肤胜雪,穿着二公子的绿衫,衣衫不整站着的绝美孩童,惊得不敢言语。 这,这荒唐的二公子竟还有这样的癖好……娈童……看来她以后得离二公子远一点。 拙鸾见小丫头不动作,皱起了眉头,“我说备衣服,听见没有?” 小丫头回过神来,赶忙点头,飞也似地跑着去了。 即使是二公子房里的娈童,她也不敢惹,谁知道二公子那祸害还会拿什么吓她,上次他房里的那条大蟒蛇就将她吓得七魂去了三魄。 拙鸾哼着鼻子进了屋,狐非见他的皱着的眉还是银白色的,问:“眉毛要不要染?” 拙鸾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处没染黑,只好乖乖坐着,又让狐非蹂躏他的眉毛。 狐非轻笑着拿一支小号的兔毫笔蘸了墨,给他轻描着,末了还吹了吹,好让墨迹干的更快一点。 拙鸾被他弄得面颊丝丝痒痒,难受地在凳子上微微扭了扭身子。 狐非引了他到铜镜前:“好不好看?我狐非画眉的技艺可是一流的。” 拙鸾皱眉:“你一个男人还画眉?” 狐非哈哈大笑,将垂在胸膛前的一缕头发挽了,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暧昧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醉春楼的花娘,可就爱我狐非画的眉呢。哎,好久没去了,本公子甚是想念啊!” “带我去。”拙鸾有点不高兴,这个蠢货居然给别人画眉,他倒要看看那个叫花娘的动物,有没有他凤鸣王的儿子长的好看。 “……”狐非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孩子不能到那种地方去。” “为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拙鸾很不高兴,“狐非,你是不是欺负我人小?你听好了,再过五年,我满十五岁,就会拥有长生不老之身。你现在欺负我,到时候算起账来,可是一大笔。” 狐非嗤笑了一声:“那就等你长到十五岁再说。” “你!”拙鸾气愤地踹了他一脚,狐非也不恼。 自然不能带拙鸾去醉春楼,他是去抱花娘取乐的,拙鸾去干什么?难道要一众花娘围着一个小屁孩喂奶? 狐非想着一群胭脂俗粉围着他漂亮的傻鸟儿子打转转,就开始止不住地泛恶心。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小丫头在屋外轻唤:“公子,衣服给您放在门口了。” 狐非起身往门口走去。一听到脚步声,小丫头吓得拔腿就跑。 狐非斜着嘴角嗤笑,他又不是那条大蟒蛇,用得着怕成这样吗。 拙鸾上前来一把拿走衣服,就要往身上套,狐非抱着臂站在一旁轻笑:“儿子,要不要爹爹服侍你更衣?” 拙鸾抓起镇纸石朝狐非的头上扔了过去,独自上了床榻,放下帘幕,窝在锦被里换衣服。 狐非躲过镇纸,看着床帘里影影绰绰鼓着的锦被,又嗤笑:“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掩的?还是说……你怕那里太小,看着丢人?” 拙鸾在被窝里咬牙切齿,又禁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小粉嫩……真的很小,心中一阵气恼,这该死的身体怎么还不长大! 狐非大步踱到床沿边,掀开床帘,冲着锦被里微微动着的一团物体继续嘲笑:“傻鸟,你光屁股的样子,爹爹我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你那个地方……呵,也就那样了吧,其实还挺可爱。” 拙鸾终于忍不住了,一掀锦被,光着身子站在床榻上:“你的长什么样?有本事脱了裤子我们比比!” “……” 狐非看着一脸怒容的拙鸾尾羽一炸一炸地抖着,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只傻鸟!” 狐非摇摇头,手伸到他的尾羽后,朝他挺翘着的屁股“啪”地打了一巴掌,满意得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又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他胯间的小粉红,“哎,儿子,快快长大再跟爹爹比,免得被打击。” 狐非大笑着出屋找花娘去了,拙鸾气得一只鞋子扔了过去,“狐非!我一定让你后悔!” 多年以后,狐非被压得腰酸背痛,流着泪说:“儿子啊,爹爹不该嘲笑你小……” 拙鸾趴在他背上吻着他的耳廓,暧昧地轻笑:“狐非,你好像还打了我的屁股。” 狐非:“……你记错了,没有,绝对没有。” “哦,是吗?”拙鸾伸出舌轻轻刮了他的耳窝,嗤笑道:“你硬了。” “……” “可惜你还是得在下面。屁股撅起来,我要把你欠我的账一笔一笔全讨回来!” 第八章:爹爹带我逛花楼 狐非悠闲地配了把碧骨扇,青翠的扇柄邪邪摇着招摇过市。身后跟着那个被他叫做死牛的将军府侍卫。 先到聚贤楼喝了一顿美酒,成功地勾走了一大片魂儿。又到胭脂弄里挑了上好的花钗,细细包了放在袖子里。 等华灯初上,醉春楼里一片莺歌燕语时,他抚一抚白袍,嘴角勾着媚笑摇摇曳曳地进了红香软玉之地。 “春妈妈,你家的小红牌呢?”狐非一柄碧骨扇摇得风生水起,看看一旁的死牛,拿扇柄轻敲了他的肩:“看见没,我家兄弟等着呐。银子不是问题,人你可得给我快点叫来,别让这位壮士等急了。” 死牛一双眼里泛着桃花,早就被楼上扭摆着的红红绿绿的身影勾得魂都酥了。被二公子的扇柄一敲,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忙陪着笑:“二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狐非翻了个白眼,心中直叹眼前的这头死牛不识货,才刚一进门就被些庸脂俗粉迷得神魂颠倒,等真见到红牌,还不溜到床底下去。 “死牛,今天我给你点的可是醉春楼的小白莲,你可不要辜负公子我的一番心意。答应给我扫屋子的事,不许反悔。”狐非一张媚脸明明白白写着算计,只可惜这死牛是根直肠子,哪里看得出来一只狐狸在想什么。 死牛搓着手,呵呵笑道:“不就是扫屋子吗,包在小的身上。只要二公子您以后不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屋,小的给您扫多久都行!” 狐非拿碧骨扇掩了嘴角,避开死牛笑得一脸阴险。 春妈妈抖着屁股上的大肥肉叫小白莲去,狐非优哉游哉地沏了茶在楼下等着,顺便传授给死牛一些隐秘的房中技艺。 “小白莲,今儿令狐府的二公子又来了,指名道姓要点你出牌。”春妈妈给小白莲轻扇着风,满脸堆笑地说道。 那叫小白莲的头牌,果真是姣好的容颜,身材细挑却不乏丰满,身在风尘之地却长了一双如白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动人大眼。 此时小白莲一听令狐家二公子的名号,却吓得花容失色:“妈妈,求求您不要让我去。那令狐非就是个大魔头,上次点着了我的头发,差点没把我烧死。” 春妈妈一脸为难:“我也不想你去,我犯不着为了这么点钱搭上我家姑娘一条命……只是,以令狐将军在当朝的名望,我们实在招惹不起啊。再说了,这次你接的不是令狐公子,看那人的样子好像是他的手下,你就尽管出台。” 小白莲却更是惊慌失措:“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有的客人专门给手下点了姑娘,自己站在边上看着,还……还百般羞辱。这令狐非只怕有过之无不及啊!” 春妈妈一想到楼下坐着的狐非,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令狐家的二公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只要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人其实是个妖怪,也不知道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一天净弄些稀奇古怪的事。 小白莲见春妈妈一脸愁相,试探着出了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要不这样,前两天楼里不是来了个过气的小倌吗,长得挺好,就是人有点老。反正这主顾是个下人,妈妈您给小倌打扮得好点,让那主顾尝尝鲜,实在不行,最后我再贴点银子让那下人封嘴。” 春妈妈想了一番后点点头,醉春楼里最没姿色的姑娘都比一个过气的小倌值钱,于是抖着脸上的横肉笑得风骚:“小白莲的脑袋瓜子就是聪明,不愧妈妈一番教养。小倌可值钱着呐,给那下人还算便宜他了。” 春妈妈甩着手中的大红手绢下了楼,往狐非身上一贴,张了血盆大口笑道:“令狐公子,小白莲我可给您家这位壮士叫到了,怎么打赏,还是您说了算。” 狐非被她一身的横肉压得难受,一拍扇骨从椅子上坐起,往死牛头上轻敲一下:“怎么着,还要公子我领你上楼?真是朽木不可雕!” 死牛揉着头,呵呵笑着上楼去了。 狐非从袖子里掏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放在春妈妈手上,“给我安排个靠街的上房,不要让人进来。” 春妈妈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么蛾子今天没点姑娘,要是再把哪个红牌的头发烧着了,她这醉春楼也不用开了。 狐非坐在上房的窗边,侧头看着熙熙攘攘的烟花柳巷,忽然化开了轻笑。 他那痴情的母后,第一次勾搭上令狐大将军,好像就是在妓院。 狐非记得很小的时候,母后给他说过的。她说,狐姈是狐妖中最美的女子,狐姈是狐妖一族未来的王后。 这个叫狐姈的妖,凭着千年的道行化成人间最媚的女人,一不小心被青楼的老鸨相中,做了头牌姑娘。 每每遇到猥琐的男主顾,她就用妖术将他们迷晕,然后吸取精阳。 直到一次,一个叫令狐慕的将军来到她的帐前,却在房里干坐了一宿。 狐姈伸出雪白的藕臂勾引他,英俊的将军却将她推开,说道:“家有糟糠之妻卧病在床,令狐慕不敢愧对,对不住姑娘了。” 狐姈从此失了心,一脚踏出青楼,在令狐府旁找了宅院住下,等着将军府的糟糠之妻病入膏肓,等着将军府挂了一天一地的白绸出殡,等着那个叫令狐慕的将军将他的亡妻深埋心底。 然后在飘着雪的深夜,跪在他的府前,求他收留。最后凤披霞冠进了令狐府做了续弦夫人,一手拉扯前夫人的儿子令狐仪长大,等生下狐非,却被令狐慕发现是狐妖,赶出了将军府。 最后在又是在一个下着雪的深夜,遇到一位道行高深的术士,一道天雷引下来,劈作了焦炭。狐非却衔着她给的隐妖佩和碧玉簪,从此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野。 狐非伸手拔下挽发的碧玉簪,一头乌黑的发霎时流泻下来。他在手中细细把玩着簪身,到底是玉做的,暖一阵,就热了,等到体温离开了,又渐渐变凉。 跟贪恋温暖,又薄情寡义的人一模一样。 这碧玉簪是令狐慕送给狐姈的礼物,狐姈说过,她丢了命也不会丢掉这枚簪子。 “呵,不过就是一根簪子,哪有性命珍贵。”狐非叹口气,眼神飘渺地看着街道,一时找不到焦点。 过了一会儿见空中一排鸿鹄飞过,才蓦然想起他家的那只傻鸟还在屋里等着。 虽说他走的时候已经吩咐过小丫头,不让拙鸾乱跑,可是狐非走的时候打了傻鸟屁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将军府里捣乱。 然而一想到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狐非又放心了。令狐仪连太子都有办法降服,更不要说是一只只会炸毛的傻鸟。 狐非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眯了眼,盘算着下一次要到哪里找刺激。 正想着,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一声惊呼:“醉春楼的头牌竟然是个平胸!” 狐非猛地坐起身,细听着动静,好像是死牛,有意思了。 那边没了声响,狐非纳闷,小白莲还是挺丰满的啊。上次要不是因为她太丰满,狐非也不会一时激动碰翻了蜡烛烧着她的头发。 那这死牛还在嫌弃什么,胃口居然这么大…… “啧啧,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没看出来这蠢牛也是个懂风雅的人。”狐非摇着扇子感叹道。 隔壁间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撞门声,狐非拿扇子掩了嘴偷笑。 没想到他才教给死牛的房中技艺,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不过这死牛也心急了点儿,对待姑娘家要温柔,哪能霸王硬上弓,估计这一下被踹上门板了。 正当狐非笑着,紧闭的门前却一阵喧哗。只听春妈妈说:“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脾气这么大。” “闭嘴,狐非呢?”一个稚嫩的声音,霸气地问道。 狐非心里咯噔一下,这傻鸟怎么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踹开,拙鸾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见狐非一人在房中站着,并没有什么叫花娘的动物在他旁边陪着,怒气才消了一半。 他重重地关了房门,握着拳头站在狐非面前,一张透着妖冶的脸气得微微泛红。 “你把我关在府里给那个长得很丑的男人欺负,自己却跑来这里给花娘画眉毛!” 狐非一时反应不过来:“长得很丑的男人?谁敢欺负我儿子!” “就是大家都叫大公子的那个!我要出去,他罚我抄书,我照着你书案上的笔迹抄了,他说像狗爬。”拙鸾气得尾羽在长长的衣服下摆里一翘一翘的。 狐非闻言,一张狐媚的脸憋了笑,抱过拙鸾坐在他的腿上,闻着他发间的墨香,勾了唇角:“嗯,下次他罚你抄书,还是要照着爹爹的字抄,气死他!” 拙鸾在他怀里不安地扭着,听到他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只好忍受着被他禁锢的难受,任他抱着。 可是还是很生气的,于是他偏过头问笑得一脸灿烂的狐非:“你说的花娘,是不是隔壁那个像你一样敞着胸膛的人?” 狐非想了想,点点头,“嗯,花娘都是先脱衣服勾引人的。” 拙鸾看看狐非平坦白皙的胸部,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花娘也是跟你我一样的平胸,根本没什么特别的,长得也没我好看,你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给她画眉毛?” 狐非哈哈大笑,揪着拙鸾气嘟嘟的小脸:“花娘可不是用来画眉毛的,各中滋味甚是美妙。等你长大了,爹爹带你来逛。” 拙鸾挥开他的手,一脸鄙视:“没我长得好看的人,我一概看不上眼。” 狐非又笑开了:“你还真是只无可救药的傻鸟!乖儿子,你以为这人间跟天庭一样,个个都是像凤鸣王一样的美人?寻欢作乐一场罢了,要求高了反而谁都乐不着。” 拙鸾心里别扭,狐非真是个什么都不挑的蠢货。要是他,才不会随便挑一个,要是比不得凤鸣王和他,至少也要比狐非好看,这样的花娘,他拙鸾才看得上眼。 第九章:不再孤单 狐非在醉春楼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拙鸾又在他腿上扭来扭去不安分,便牵了拙鸾的手出了花楼,留下死牛一人在醉春楼享受春宵。 走到大街上,拙鸾被满街的花灯晃花了眼,小脸上满满都是惊喜。 狐非看在眼里,心中吹皱了一片柔软的湖水,眼眶渐渐湿了起来。 他小的时候,被母后牵着手,也走过这样梦境一般绚烂的街。一颗颗烟火升上天空,一盏盏花灯悬挂在楼宇之间,营造出一派人间仙境。 他紧紧握了拙鸾的小手,感觉心中满满的。这双手,像他的生命一样,寂寥空虚了十多年,终于在这一个夜晚,感受着拙鸾的体温,填满了。 从此不会像天上的孤鸿一样无枝可依,不会像江上的孤帆一样找不到停靠的岸。 也不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极尽风流却仍感到孤独,身在显赫的将军府,却时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他狐非,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去心疼的人,从此是一个有所依靠的人了。 “狐非,我要那个花灯。”拙鸾拽拽他,指着货郎架上的一个花灯说道。 狐非爽快地掏了银子,从货郎手中接过花灯,将有竹竿的一头交到拙鸾手上:“小心点,别把衣服烧着了。” 拙鸾接过花灯,上等的丝帛做的灯面,上面描了画,做成宝塔状,提在手上就像一个索魂的小鬼。 他仔细地看着灯面的描画,突然抬头对狐非笑道:“这个是给你做的,你看,这个花娘的胸脯也是敞着的。” 狐非看着花灯上斜倚着的妇人图,心中忍不住直骂货郎,怎么把春宫图里的艳画搬上花灯了。 “咳,我们换一个,这个不好看。”狐非正准备再挑一个,却被拙鸾拦下。 “这个明明就是你。我看这街上,除了你是敞着胸膛的,其他人都裹得紧紧的。”拙鸾坚持道,将手中的花灯递给狐非:“送给你。” 狐非抽搐着嘴角接下了花灯,牵了拙鸾继续往繁华处走去。 多年以后,拙鸾看着花灯面上画着的袒胸露乳的妇人,不悦地对狐非说:“赶紧扔了,看着心烦。” 狐非抱着花灯,宝一样地不撒手:“这是我的傻儿子送我的,休想让我扔了。” 拙鸾一脸怒容,顷尔又妖冶地勾了唇角,解着衣衫朝狐非走去:“不如这样,我露给你看可好?” 狐非往后退:“我这就把它扔掉!” 拙鸾抓着他的手探上自己的胸膛,在他的耳边滚烫地轻呼一声:“晚了。” …… 问过众人才知道,明日是皇太后的寿辰。凉都是金云朝的都城,天子脚下,自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狐非引着拙鸾穿过人群,往江边走去。 一条长长的拱桥架在深沉的江面上,桥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皆是身着白衣,黑发墨眸,容颜胜雪。 见江边有父母带了小孩在放花灯的,狐非心中一阵惆怅。 看向一旁的拙鸾,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有没有兴致听,开始自顾自地讲他小时候的事。 “我母亲长得比天庭的嫦娥还要美,常常带着我到江边看船。她说令狐慕镇压了南疆的流匪叛军,会乘着船回来。” “可是她当时已经被令狐慕赶出将军府了,即使望尽千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十分想念她。” 拙鸾漆黑的眼一眨一眨,也不知有没有在听,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面。 “拙鸾,你想不想你的父王和母后?”狐非立在晚风中忽然轻声问道。 拙鸾往江面扔了小石子,看着水面荡起的涟漪在烟火的照耀下缓缓消散开去,才答道:“我没有母后。白羽是个男人,我是个男人生出来的怪物。” 狐非放肆地笑了起来,良久才叹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的母后还活在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一定守在她身边。” 拙鸾偏过头去,见他脸上隐着苦涩,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我会陪够你五年的。” “五年后呢?”狐非轻笑,媚眼里隐着悲戚,“五年后,我的拙鸾是不是要回天庭做凤鸣王的儿子,把狐非一个人丢在人间?” 拙鸾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个狐非为什么要问这么复杂的问题,“五年后的事,我怎么会知晓,到时再说。” 狐非也不逼问他,紧握了他的小手,道:“那好,算是我狐非借了凤鸣王的儿子五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月色如银倾斜下来,一个身着青衫的翩翩佳公子遥遥看着江桥上的两人,诡异地笑了。 “这不是狐姈的夜叉儿子吗,本事倒不小,竟带了个仙人在身边。” 那人勾起了唇角,映着柔和的月色,一对阴柔的柳叶眉弯弯,长在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女气,竟是难得的清秀之姿。 他摇曳着柔软的身姿,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往江畔水深处走去。 拙鸾看着一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的江畔,拽了拽狐非:“有人投江了。” 狐非一撩肩上的秀发,牵着拙鸾转身往回走,“有什么稀奇的,人都能活好几世,这一世不如意,便早早结束,或者重新投胎再活一世,或者升上天庭做仙人,去另一番境地享福。投江已经是很舒服的死法了。” 拙鸾心中一阵疑惑,实在搞不明白奇怪的人类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 “可是明明能活着,为什么选择死?”他边走边问。 狐非站定,眼神不真切的看向凉都熙熙攘攘的繁华。 然而他知道,在黑暗的角落,有饿着肚子乞讨的孤儿,有逼不得已去盗窃的小偷,有被官府抓住毒打的小贩,这些苦难都可以是放弃生命的理由。 这些苦难,在狐非被令狐仪找到,成为将军府二公子之前,他都一一经历过。 “世间苦难太多,有人不能承受便会轻生,”狐非蹲下身,定睛看着拙鸾美丽的眼睛,轻笑道:“然而有一天狐非要是轻生了,一定是太孤独了。” 狷狂风流的狐非是那样的不可一世,竟会怕自己孤独致死。 拙鸾小小的心中一阵疼痛,上前紧搂了狐非:“至少以后的五年,你不会孤独。” 狐非抱着他,眼里含着泪笑了:“乖儿子,要是哪天爹爹活腻了,抹脖子上吊投江,你在天庭看到,要记得帮爹爹收尸。” 拙鸾小小的身子一阵轻颤,不知要作何回答,只能将他搂得更紧。好让这样一个外表狂放,内心柔弱的人,能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拙鸾,愿意为他遮风挡雨,让他不被夜晚的江风吹得摇摇欲坠。 拙鸾小手一路上牵着狐非的大手,一刻也不肯松。 狐非在心里笑,这个傻鸟,他刚才只是触景生情,矫情了一番罢了,又不是明天就要寻死,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只是他要牵着,狐非就由着他,儿子一刻也不离开爹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回到令狐府,已经是深夜。将军府为了迎合皇太后寿辰的氛围,也在府门上悬挂了两盏大红的灯笼,照得府门前一派喜气洋洋。 狐非心中也变得明亮起来,快步拉着拙鸾回了府中。 下人见两人回府,通报说大公子一直在中堂等着他们用饭,要两人一回来就过去。 狐非满心疑惑,他这个大哥是知道他的脾性的,一般晚归他都不会过问,有时候狐非出去游玩,一去就是数旬,也不见他关心。这一次竟破天荒地等他回来吃饭,实在不可思议。 “令狐仪一定是得风寒发烧了。”狐非逗着一旁的拙鸾,慢慢往中堂晃悠。 令狐仪已经正襟危坐在中堂等候多时,饭菜一筷未动,摆在桌上像是在献佛。 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叹了口气,叫来下人将饭菜端下去热了。 “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想起来等我吃饭。”狐非笑脸盈盈在饭桌旁坐下,将一脸阴沉的拙鸾按在另一张凳子上,捏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句:“先沉住气,待会儿爹爹帮你报仇。” 拙鸾看了神色笃定的狐非一眼,一言不发,低了头扒拉着下人刚热好端上来的菜。 令狐仪看了拙鸾漆黑的头发一眼,心中暗道,这鸟人真是个妖怪变的,才一天的时间就长得这么大,头上的翎羽也没了,连发色也变成了黑的。 他一早见拙鸾往外跑寻狐非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接受了这孩子一夜之间长大的事实,却还是在心里存了疑虑。 令狐仪的心里不禁隐隐担忧起来,狐非刚进将军府的时候,他也有过同样的忧虑。 直到他的这个半人半妖的弟弟在令狐府生活了两年,除了飞扬跋扈做事不着调以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这才敢断定,狐非虽然是个妖怪,本性还是善良的。如若不是这样,他令狐仪一定会将狐非再次逐出令狐家。 然而眼前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小孩就不一样了,他不像狐非一样,跟父亲有血缘关系,若是哪天发起妖性来,肯定什么都不会顾及。 虽然狐非说过拙鸾是仙人的儿子,并非妖怪。然而令狐仪从来就没相信过狐非的话,只当他是在讲一个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一时间中堂里一片寂静,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狐非心中叹口气,找了话说。 “我记得大哥答应过不插手我养拙鸾的事。”他捏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 狐非是何等聪明的一只雪狐,他见令狐仪盯着拙鸾不说话,心里早已有了底,干脆敞开了说清楚。 若是令狐仪还是不能真心接受拙鸾,大不了他狐非带着傻鸟离开令狐家,反正他从一进这个府门就没觉得是属于这里的人,若是能和傻鸟一起离开,应该欢天喜地才对。 第十章:断发明志 摇摇曳曳的灯芯忽而炸开了一小朵灯花,“啪”得一声微响,衬得沉寂更加沉寂。 令狐仪眼神定定地看着对面黑发的拙鸾,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爹要从边疆回来了,”他仍然是不苟言笑,“你知道,他让我好好待你,只是因为你身上流淌着令狐家的血液。” 狐非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丝僵硬,随即又漫不经心地将眼神转了开去,拿筷子给拙鸾夹了菜。 “那又怎样?” 令狐仪担忧地看了拙鸾一眼,叹口气道:“你自然知晓会怎样,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拙鸾不同于你,恐怕留不得了。” 拙鸾夹着菜的手抖了一下,油汪汪的掉在了白色的衣襟上。他将筷子放下,也不动作,只是看了狐非一眼。 狐非皱了皱眉,很自觉地伸手给他掸掉了兜在衣襟上的菜,才拿软巾擦了手。 令狐仪眼神一紧,看着拙鸾上翘的妖冶嘴角,心中更是下定了要将他赶出去的决心。 这个鸟人,仅仅在几天之内,就控制了狐非的心思。 他一个小小的动作,就顺理成章地引得狐非屈尊降贵为他做事,如果日后长成大气候,害了狐非不说,如若给令狐家招来大祸患,那就是他令狐仪一时心软的罪过。 “爹当初赶你母亲出门,想必你后来也知道了缘由。人妖不两立,他能让我善待你,也只是看在你的身上有一半是他的骨血,”令狐仪坚定地说服着狐非,“拙鸾不同,我虽不介意他住在令狐府,但他每天都要褪羽毛,时日一长,爹肯定会发觉,到时我想替你遮掩也不可能。” 狐非一双含着水的媚眼透着决绝和失望,在桌下轻拽了拙鸾的手,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大哥仁心宽厚,小弟很是感激。令狐慕大将军战功赫赫,嗜杀成性,当日能留下我母亲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怜悯,我狐非又怎好意思求他放过拙鸾。你放心,我明日就收拾好行囊,自此和拙鸾远离令狐府,有生之年绝不踏回半步。” 拙鸾在桌下牵着他的小手渐渐冒出了汗,湿湿黏黏的,却攥得更紧。狐非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轻敲他的手背,仿佛在安抚他。 然而真正需要安抚的是狐非不是吗,拙鸾不解,这个蠢货为什么总是爱委屈自己想着别人。 对面的令狐仪脸色十分不好,看向拙鸾的眼神竟隐隐透着杀气。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希望你想清楚,令狐府的荣华富贵,你一出这个门,便再也享受不到。即便你有骨气和令狐家断绝关系,日后难道要乞讨为生?” 狐非忽然笑了,拿筷子有节奏地敲击着桌上的盘子,说道:“乞丐我又不是没做过,大哥还怕我讨不到铜钱吗?” 说着叮叮铛铛敲打起来,眼里闪着水光捏着一旁拙鸾的笑脸逗趣地唱开了:“这家的小公子天生富贵相哎~~~散点铜板给小的花花哎~~~小的求神拜菩萨给公子祈福哎~~~保您长命百岁福寿绵延哎~~” 拙鸾不明白狐非在做什么,怎么么好端端的忽然唱起歌来了,是在演戏给令狐仪看么? 他看着狐非一脸衰相,扮可怜扮得十分得体,大概是想感动他的大哥。 于是不谙人间疾苦的拙鸾勾起嫣红的薄唇笑了,小小的尾羽在凳子沿上轻轻拍打,跟着狐非的节奏和着曲。 狐非也笑,停了敲敲打打的手,抚上拙鸾的美丽面孔,问:“乖儿子,日后跟爹爹一起唱,好不好?” 拙鸾点头:“有意思,好。” 一旁的令狐仪却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起身,看着狐非恨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令狐家亏待你了吗,你自己好好想想没进令狐府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妖怪送回去,好好做你的令狐家二公子,继续享受荣耀和富贵。要么等爹回来之前,你就带着他离开令狐府,从此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思量。” 狐非被他拍桌子的暴怒一惊,手微微地颤了一下,继而又是满脸不在乎的轻笑:“我当令狐家二公子也快十年了,该给令狐府捣乱的,我一样也没落下,如今总算是报了仇,也是时候换个活法了。” “你!”令狐仪重重地坐下,看着对面一脸轻松的狐非,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仰天叹了口气,才说道:“你知道大哥不是有意为难你,虽说你我不是亲兄弟,但好歹我自幼也是你母亲养的,感念之心并不会因为她是狐妖而有所消减。只是父亲那边,你让我如何交代?难道说我又给他招来一个妖怪吗?” 狐非摇摇头轻笑:“大哥到底是仁厚之心,只是狐非是一定要离开的,只不过是时日长短而已。要是大哥心里还念着我这个弟弟,不如少些担忧,多给我备些盘缠,也可保得我一时衣食无虞。” 令狐仪心中猛烈地颤抖着,没想到狐非是这样决绝。往日令狐家对他的悉心栽培,竟抵不上一个几天前还缩在壳里,才在世间存活了几日的妖怪…… 然而转念一想,狐非时常在他耳边念叨要离开令狐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眼看着他真得要走,到底是令狐家薄待了他,还是他受了妖怪的蛊惑? 归根结底,他还是舍不得这个跟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弟弟。 “罢了罢了,你若诚心要离开,我也拦不了你。我令狐仪最不会做的,就是将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做事。”令狐仪起身往中堂外走去,看着泻了一地的银白月色,高大的背影竟显出一些落寞来。 他转过身来,见狐非正给拙鸾夹着菜,轻叹,说道:“爹来信说他刚从南疆率军回朝,估计还要近半个月的时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去留。” 狐非转过头去,仍然是风流的媚笑:“多谢大哥提醒,那我便多享受十几日的荣华。” 拙鸾见令狐仪背着手走了,才拉了拉狐非的手:“不要夹了,我吃饱了。” 狐非又急着左右找软巾给他擦嘴,拙鸾很乖,任他摆来摆去,也不言语。 狐非反而不适应了,问:“我儿子怎么忽然变乖了,本公子还真是不习惯。” 拙鸾平静地瞪着他,却霸气地不容抗拒,“你是妖。” 狐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继而苦涩将自己的黑发绕到肩前,眼神定定地拨弄着,“你都知道了?” 也不等拙鸾回答,他又轻笑:“我多希望自己就是妖,可惜不是。乖儿子,有没有人给你讲过,这世间还有一种叫夜叉的东西,是人和妖的杂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生下来就是滔天的罪孽。” 拙鸾皱了眉头,“这么说来,我也是凤凰和孔雀的杂种,还是个男人生的怪物,那我也是夜叉?” 狐非摇摇头:“你父王是神君,母后虽是个男人,却也是有仙性的灵鸟,虽不显赫,也算是位列仙班。所以你是正宗的神祗,跟狐非这个夜叉不一样。” 拙鸾眼神定定地看着狐非,上翘的凤目满是坚决,然而狐非却不知他为了什么而坚决。 “来人,拿剪刀来。”拙鸾忽然朝中堂外候着的仆人喊道。 狐非疑惑不已,傻鸟要剪刀做什么——该不会是自杀吧?!回来的路上见有人投江,狐非给他讲了一些不着边际的生死说法,这傻鸟照单全收,现在竟想起来要轻生…… 狐非见仆人递了剪刀过来,锋利的刃闪着寒光,霎时惊得毛孔大张。急忙上前要夺走剪刀,不让拙鸾拿到。 拙鸾却先一步得手,紧紧拽着不放。狐非心中焦急不已,只好叫道:“傻鸟快放手!” 拙鸾非但不听,反而更加用力。剪刀划开了刃,狐非感到右手掌心一阵刺痛,不自觉地松了手,便看见殷殷的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滑落下来。 拙鸾看见狐非留着血的手,眼神忽然一滞,却以更加决绝的姿态表明了他要陪着狐非的决心。 他狠狠抓过垂在肩上的一缕墨发,干脆利落地落剪,染了墨汁的发便悠悠飘落在地。丝毫不怜惜,继续抓了另一撮发,正准备落剪,却被狐非的大手紧紧拽住,挣扎着不能动作。 狐非弯下身来,眼里轻轻柔柔漂着泪,在红着的眼圈里如一缕轻烟般荡来荡去。夺了拙鸾手中的剪刀,扔到远处,狠狠将他幼小的身躯揉进怀里,迸出眼泪轻笑:“傻鸟,真是笨得要死,以为剪了银发就能成夜叉吗?那我剃了黑发还能位列仙班呢……” 拙鸾伸出手臂搂了他,太短不能抱着他的整个身躯,就紧紧勾着他的脖子,道:“我说过要陪你五年,凤鸣王的儿子从来说到做到。” 狐非将他搂得更紧,瓮着鼻子笑道:“傻鸟,我才是爹爹,以后不许认错了。” 怀里的小孩立即推开了他,换上一脸鄙视:“我爹爹是天上绝无仅有的凤鸣王,要是真有你这么难看的爹,我宁愿一辈子缩在壳里不出来。” 狐非郁卒,死傻鸟刚才还要给他殉情,一转眼又成了养不家的白眼狼,真是让人头痛。 “不管,本公子养了你,就是你爹爹。乖儿子,咱们父子相亲相爱睡觉去喽!”狐非将拙鸾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往寝屋走去。 第十一章:我不是你娘!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闪着光亮的令狐家二公子的房内却一派暖意融融。 狐非给拙鸾洗了头发上染的墨汁,一连倒了几盆黑水,才还回到原本的银白色。怕他湿着头冷,又赶忙给他一缕缕擦拭。 此时已经是深秋,距离狐非离开令狐家,到天庭游玩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眼看着令狐府外的大榆树满枝丫的绿色榆钱,被渐凉的秋风打成一片一片纷飞着的灿黄蝴蝶,狐非才想起来遇见拙鸾已经是一春一秋。 算来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明明狐非和拙鸾只相处了几日,下了天庭依了人间的历法,竟也是这样悠长的岁月。 狐非蹲在屋中,给拙鸾洗着白嫩的小脚,心中忽然觉得人间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似天庭般喜乐升平,却能将丝丝缕缕的温馨延伸了,铺展在悠悠岁月中,天上一日的欢愉,地上的人若知道珍惜,可以细细回味一年之久。 橙黄的烛光映照着拙鸾小小的面孔,狐非一边撩着温水给他洗脚,一边却偷偷抬起了一双媚眼,轻轻巧巧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孩童。 别人家的儿子五岁的时候一定是包子脸,若是遇上那些邋遢不争气的,吹着鼻涕在街上乱跑乱跳,被娘亲追在屁股后面一路狂奔。 然而拙鸾才不会这副模样,这个和凤鸣王一样傲气的傻鸟,只会穿最好的衣服,将一头柔顺的发梳得一丝不乱,连屁股后的尾羽也要一一理好。 上翘的凤眸飞入云鬓,漆黑的眸时而隐着好奇,时而又是压死人的霸气。嫣红的薄唇还没长开,生气的时候会紧抿着一言不发,欢喜的时候也毫不吝啬绝世的笑颜。小脸更是如冰雪般晶莹剔透,让他时时想伸手捏上一把,看会不会红了一大片。 狐非心中越看越喜欢,同时又不禁自卑。 他的美貌是不入流的狐媚,就像人间女人骂青楼女子一样,是“作死勾引人的狐狸精”,是要被原配夫人撕破脸皮当街泼狗血的轻贱之姿。 然而眼前乖乖坐着的拙鸾,却是真正的神祗,有着妖冶的容颜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是让人哭着喊着追逐的“凤兮凰兮”。 这样的尊贵,狐非曾经想用假装的风流来模仿,却在放肆恣睢轻佻言行后,仍然觉得自己跟地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一样不受人尊重。 归根结底,一个是神祗,一个是夜叉,这就是穷尽一切追赶也弥补不了的差距。 “狐非,水凉了。”拙鸾紧抿了薄唇,心中又将蹲在脚下的蠢货骂开了,他脸上又没雕花,有什么好看的。 脚下的人微微挪了挪脚,才伸手拿过软巾给他擦了脚。狐非抬起头来,闪烁着一双狐媚的桃花眼,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看拙鸾的眼神羡慕太多,若是被他发现,以后这傻鸟就反了天了。 他起身正准备端了洗脚水往屋外倒,拙鸾却叫住了:“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狐非瞥了自己端着脚盆的右手一眼,还在渗着血,道了声:“没事。”快步走到屋外倒了洗脚水,才回来将拙鸾抱上床榻。 狐非独自坐在床沿上,扯了衣衫上的一截布,咬着一头要给流血的伤口包扎。拙鸾皱着眉头看他明显笨拙的动作,抿着嘴唇不说话。 终于在他手中的白绸一次又一次滑落后,拙鸾忍不住了,上前夺了白绸,骂了一声:“蠢货,”手下却小心翼翼地轻裹着他的伤口,生怕弄疼了他口口声声叫着的蠢货。 狐非勾着唇角,惬意地享受着自己儿子的贴心服侍,满意地叹道:“养个儿子就是好啊!哎,傻鸟,反正你是长生不老的,干脆这一世就不回天庭了,等我头发白了,你给我养老送终可好?” “休想。说了陪你五年,多一天都是浪费。”拙鸾头也不抬地答道。 狐非一愣,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不禁苦笑开来,到底是养不家的白眼狼啊。 拙鸾皱着眉头看着已经包扎好却没有系结的白绸,问:“这个要怎么弄,我在白羽肚子里见过他给父王包手,好像两头会自己粘在一起,为什么人间不行?” 狐非揽过他的手,感激自己有这么个贴心的儿子,轻笑:“没关系,就这样,你能给我包手,爹爹已经很高兴了。” 拙鸾一脸不满地抽开手,头顶早已幻化出的翎羽微微一炸,再次提醒道:“我的父王是凤鸣王,你不是我爹爹。” 狐非勾了唇大笑:“可你现在是我狐非的儿子,日后一切都得听我的安排。” 拙鸾径自钻进被窝里,只留下一张脸在外面,仍是不可侵犯的霸气:“你做梦。” 狐非不语,吹熄了灯,除了衣衫躺在他身边,眼神却看着漆黑的上方,仿佛要将头顶上的床帐和房梁望穿。 良久,一声幽幽的轻叹:“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拙鸾黑暗中闭着的银白睫毛微微眨了眨,想了想,慢慢侧过身,在黑暗中感受着一旁人的体温,越来越近,越来越暖。 小手探上狐非邻近自己的臂膀,触碰到他温热的躯体,心中才渐渐踏实。他要确认狐非时时刻刻在他的身边,不会因为梦醒了和对人生的失望,在某个清晨的曦光中悄然离开,消失不见。 狐非依旧在黑暗中盯着房梁,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瞪大了眼。他想一直这么睁着眼,保证自己醒着,这样就能不被睡神打倒,这样就能每时每刻感受自己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如此久违又迷人地醉了他的一颗早已枯萎的心。 拙鸾的气息越来越近,狐非的身体有了一丝僵硬。 这傻鸟,该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趴在他的胸脯上咬红豆吧? 狐非一想到当时胸脯上传来尖锐的痛,到现在都想把拙鸾尖利的牙齿拔掉。 然而拙鸾靠过来的身体又是这么灼热,狐非舍不得推开,只好将自己原本无论刮风下雨雷鸣闪电都要敞着的白皙胸膛用褒衣紧紧裹了,防止拙鸾又上瘾地吮咬他的乳首。 拙鸾果然靠了过来,闭着眼拿头轻轻拱着狐非的胸膛。狐非心头一惊,屏住呼吸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胸脯,像极了受到登徒子猥亵的良家妇女。 他心中不停念道,千万要守住,不能让傻鸟养成这个坏习惯。若是日后他天天如此,狐非还不如变个女人天天给他喂奶得了。 况且他并不知道傻鸟此时是睡是醒,若是无心的举动,他狐非自认倒霉。然而若是这傻鸟装睡,故意捉弄他,他此时一动,不就正中了傻鸟的奸计? 日后傻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说:“你的乳头我都咬过了,还神气什么!”,那他这个当爹爹的颜面往哪里搁。 狐非当机立断,守了自己的堡垒不让一直在胸膛拱着的拙鸾攻破。在黑暗中郁闷地皱着眉头,心道这傻鸟是男人生的,没吃过一天奶,难不成是恋母将他狐非当做女人了? 他堂堂令狐家的二公子,身材颀长,皮肤白皙,长得是媚了点,但从来没人敢把他当做女人看待,这傻鸟居然在他身上寻求母性的温暖…… 狐非不自觉地离他远了又远,终于退到了床沿,晃晃悠悠打着闪快要坠下去,赶忙伸出一只手撑着。 拙鸾却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句:“好冷……”模模糊糊,像是在梦呓。 狐非坚守着自己贞操的心霎时一软,伸手探上他的身体,见锦被好好地盖着,他还不住喊冷,只好靠近拙鸾将他往怀里搂了搂,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他更多的温暖。 拙鸾却忽然动了,狐非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攀上了身体,紧紧搂着,在锦被下闭着眼轻蹭狐非柔软的身体,等找到合适位置,满意地将头放在他的肩窝,手却不安分地在他的胸膛揉来揉去。 狐非望着漆黑的夜色,满脑门的汗。伸出两只手要将他从身上扯下去,却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原本老老实实缩在肩窝的小脑袋忽然向狐非白皙的胸膛进攻,直到蹭开了他的褒衣,才将脸贴在他滑腻柔软的胸膛,感受着他传来的温热气息,静着不动了。 狐非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一下。倒不是他体内的血液在躁动,一个小屁孩又不是醉春楼里丰乳肥臀的花娘,他还没有好兴致到对一个五岁的小孩产生兴趣。 他只是怕拙鸾又像前一次一样,对他突袭,咬着他的小红粒不放。虽然这个东西对男人来说就是个摆设,但这个摆设它是有感觉的啊,所谓十指连心,更不要说是如此敏感的地方,只要拙鸾上牙齿,狐非就感觉是在刑场的刀尖上走了一遭,水深火热地疼。 躺在怀里的小人呼吸均匀,暖暖地在狐非的胸膛轻扫着热气,狐非的喉结颤了颤,脑海里尽是和醉春楼里花娘交欢的情景,小腹下的一处更是一寸一寸热了起来。 他止不住的咽了一下,心中郁卒不已。拙鸾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啊,怎么轻易就撩拨了他,难道是他天生狐媚,风骚浪荡的本性显露无疑,才这样敏感而饥不择食? 他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百遍,僵硬着身子在黑暗中静默了大半夜,终于确定拙鸾已经睡着,才将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狐非的胸也很小 第二天一清早,又是一阵刺痛。狐非咬着牙睁开了迷离的双眼,果然不出所料,胸膛横着的又是拙鸾一头银发的脑袋。 他昨天晚上明明守垒成功啊,还是亲眼看着拙鸾睡着自己才入眠的,这颗在他胸膛拱来拱去吮吸不止的脑袋又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嘶”狐非被一阵尖利的疼痛激得浑身一颤,皱着眉头将在自己胸膛施刑的小脑袋提了起来,一只手拽着拙鸾的头发就像在拔萝卜。 “傻鸟你这是什么毛病?我不是你娘!”狐非将他的脸拉进,狠狠盯着他银白的睫毛和漆黑的瞳孔吼道。 拙鸾一张隐着霸气的脸上没有表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是叫醒你最好的方法,我饿了。” 狐非看着自己胸脯上的两个小粒装饰品被拙鸾咬得充了血,泛着水光一片嫣红,连周围的肌肤都没能幸免于难,一道道淡红的抓痕纵横交错地烙印着。不看则已,一旦发觉了,顿时感到整个胸口都是火辣辣地疼。 而当他十分生气地质问拙鸾的时候,这傻鸟给他的答复居然是“我饿了”…… 狐非心口的一股怒气冲撞叫嚣着要奔流出来,正要发作,却被拙鸾下一个动作惊得呆住。 狐非右手上用来包扎伤口的白绸早已蹭得不知去向,此时已经停止流血的手心斜劈着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痕,谈不上触目惊心,却在狐非白皙细长的手上显得异常难看。 拙鸾低垂着头,拉起他受伤的手心,轻轻柔柔地伸出粉嫩的舌,一下一下舔舐着他的伤口。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他抓着的右手上,温热的,柔软的……火辣的,催情的……狐非看着拙鸾低垂的银白色睫毛,不自觉地将头偏过去往窗棂外看,嘴里却结结巴巴地问:“你在干什么?我的手不是猪蹄……” 拙鸾放开了他的手,看了看,皱起了银白色的眉,“我看到白羽受伤,我父王就是这么疗伤的,为什么我给你疗伤不行?” 狐非翻着白眼,心中将天庭凤凰和白孔雀那对奸夫银夫骂开了,做什么不好,偏偏连受个伤都要调一把情,却不知道自己的傻鸟儿子是千里眼,能透过白羽的肚皮看到周遭发生的一切。 只好闪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磕巴着给一脸疑惑的拙鸾解释道:“这种疗法只有在相爱的夫妻之间才能用,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爹,所以你我之间用不了。” 拙鸾再次提醒:“我父王是天庭的守护神凤鸣王,你只是只狐狸,不是我爹爹。”想想觉得狐非关于疗伤的说法合情合理,也不追究,坐起身来要下床塌。 狐非这才看到床上铺展开来的白色鸟毛,漫漫地散得到处都是,轻微一动,便飞舞起来飘到他的头发上,拙鸾却一身干净利落地坐在自己身边,仿佛有一道结界保护他不受这些羽毛的沾染。 狐非一时之间怀疑自己身下躺着的,不是他令狐府二公子的柔软的床榻,而是拙鸾这只傻鸟的鸟窝。 然而这些该死的羽毛明明是傻鸟掉的,为什么他狐非像个在鸡笼里偷蛋被母鸡溅了一身毛的倒霉鬼,傻鸟却出落的和超凡不染纤尘的神仙一样? “喂,傻鸟,你能不能不掉毛?!”狐非终于为自己的倒霉感到不平,大吼出声。 拙鸾长长的银色睫毛忽闪忽闪眨着,淡淡地问:“狐非,你能不能不敞着胸脯?” “……” 狐非哽住了,喉咙里像堵了个硕大的磨盘,碾着轰隆隆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 让他像凡夫俗子一样,规规矩矩将胸脯裹严实,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在狐非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低调这两个字,一定是有多少宝贝就招摇过市炫耀多少。 况且,像他狐少这样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貌,在见到凤鸣王和拙鸾之前,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连当朝的太子都看着他露出的白皙滑腻的胸膛流口水,差点给他国师当,狐非想不明白,这样显赫的资本,为什么要裹上厚厚的一层布藏着掖着。 所以让他不敞着胸脯是万万不可能的,这比让他忍受拙鸾每天掉一天一地的鸟毛还要可怕,想都不要想。 狐非笑着摸了摸拙鸾的翎羽:“掉毛也没什么不好的,敞胸脯更是天经地义。我们父子两要相互忍让才对嘛!” 拙鸾微微炸着头顶的白色翎羽,不屑的看着狐非一眼,道:“快点清理,我饿了,你快端饭来。” 狐非大步流星地出去了,仍旧是散漫地披着一头乌黑的发,白皙胸膛大敞开着,被拙鸾抓伤的红痕明晃晃亮堂堂,一览无遗。 他径直往令狐府大门口走去,见死牛黑着眼圈,拉磨一样在原地一圈一圈地打转,上前拍了他的肩,媚笑着道:“死牛,你答应给我扫屋子的事,今早要劳烦你了。” 死牛原本已经出壳的魂儿被他这么一拍,霎时吓得回了神,见来人是二公子,皱着一张平凡的脸才叹了口气:“二公子你吓死小的了!” “我以前也这样吓你,怎么今天反应这么机灵?”狐非问。 死牛呵呵,尴尬地笑着,眼神却止不住往狐非大敞着的白皙胸膛瞟。一不留神看见上面横亘着的道道暧昧的红痕,原本憨厚中略带机灵的脸上竟慢慢飘上了诡异的红晕,在他拙劣的掩饰下,脸色更像烧着了火的猴屁股一样引人注目。 狐非狐疑地顺着死牛定定的眼神看回自己的胸膛,又抬头望望他脸上奇怪的神色,心中了然。不将衣服裹紧,反而大气地一揽死牛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奸笑:“ 不知醉春楼的小白莲可有将壮士伺候好?” 憨直的王府侍卫眼神飘来荡去,假装不经意地瞥见了他家二公子空着的胸脯,偶然看见大开着的领口下难以遮掩的突起,浑身烧了起来。 “咳,二公子,小的这就去扫屋子。”他喉咙干涩地咳了咳,也顾不得身上搭着的是他家主子的手臂,使劲甩了,转身往狐非的院子走去。 狐非怔了一怔,心中暗想这死牛是怎么了,难道在醉春楼出了什么状况? 按死牛以往的脾性,是断不会直接甩开他的。狐非还是深信自己跟一帮将军府侍卫的交情的。 狐非恐怕是凉都最难伺候也是最好伺候的公子哥,虽说平时会干一些不着调的事,经常要手下给他当人梯翻墙,或是跟他一样敞着一胸脯的毛发壮烈地招摇过市,但只要他不犯神经,还是很好的一个尊贵少爷。 他是唯一一个不摆架子的公子哥,平时吃饭穿衣从不挑来捡去,若是遇上他实在不合意的,自己出了银子去买,也不为难下人。时间一长,令狐府里的下人都长了一身懒肉,见着狐非虽然怕他又想出什么歪点子来整人,心中却对这个外表跋扈内心善良的二公子相当信任。 既是如此,那这死牛今天发的什么疯?狐非纳闷地跟在他后面,见他进了屋,也三两步迈了进去。 死牛见二公子床上坐着的拙鸾,并不惊奇。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二公子的母亲就是个长狐狸尾巴的妖怪,却一样是个好人。 狐非的母亲是狐妖的事,全令狐府的人都知道,以前在狐姈身边服侍,后来走漏了半点风声的人,已经被做事果断凶残的令狐慕赶尽杀绝,当年若不是大公子令狐仪求情,恐怕连他的小命也保不住。如今剩下些嘴严的,也终身不得离开令狐府。 所以当死牛第一眼见到拙鸾时,吓得打碎了一只花盆,被令狐仪瞪了一眼后,自觉选择悄无声息地保命。整个令狐府的下人转来转去,个个对拙鸾忽然出现的事沉默不语,狐非看在眼里,直叹他的大哥管教甚严,心中不无感激。 死牛此时拿了块大布巾,神色不明地一根一根收集着床榻上的羽毛,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静坐在床榻上的拙鸾,开口问道:“这位小公子,你昨天在醉春楼踢开房门,有没有看到什么……小的是说……” “你是说花娘?”拙鸾见他支支吾吾说得太慢,皱了眉头问道。 死牛霎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鸟人虽然是个妖怪,好歹也是个半大孩子,只当那人是花娘,幸好没往歪处想。再说了,那小倌搽脂抹粉的,连他长这么大的精壮青年都误将他当做女人,一个半大的小孩能辨得出男女才怪。 正当他心中窃喜时,床上坐着的精致小人又出声了:“那花娘和狐非一样,是个平胸。” “……”狐非一直倚着门框看死牛表演,正憋着笑,听见拙鸾这么一说,顿时一张媚脸僵住,笑容裂了一道大口子,哗啦哗啦地碎了一地。 “呵,呵……小了点……是小了点……”死牛尴尬地讪讪回道,眉毛都快要垮到了脚面。 何止是小了点,简直就是没有…… 一个男人的胸脯哪能用大小来评量。死牛进醉春楼小白莲的厢房时,满心期待触手会是翠华峰一样高耸的两个大肉包,结果等他闭了眼摸到的却是城南的平板坡,滑倒是很滑,却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起伏,除了装饰品一样的两个小土堆,屁都没有,真是亏大发了。 “狐非的也很小。”拙鸾看着门口倚着的媚态横生的狐非,想起了白皙胸膛的柔滑触感,无关风月十分纯洁地淡淡道。 “……”死牛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狐非绕着垂在胸膛前的一缕乌黑的头发,神色不明,魅惑地勾起了唇角。 ……一定要把这死鸟的牙齿敲掉!不对,乱讲话嘴也要封上!!不对,手乱摸也要绑起来!!! 第十三章:论男人和女人 死牛对付满床满地的白色羽毛,身强力壮能扛着大刀到处跑的壮士竟被一小片一小片纷飞的羽毛打倒,跳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能将空中飘荡着的所有鸟毛收齐。 拙鸾一张小小的脸越来越沉,狐非看不惯自己侍卫被这么折磨,恩准了一句:“哎,死牛,差不多就得了,守门去吧。” 拙鸾头顶的翎毛深深炸了起来,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倚在门口打哈欠的狐非:“你说什么?必须把屋子清理干净,一片仙羽也不能留。” 狐非对于他说自己胸小的事十分介怀,媚笑着走了过来,将拙鸾从床上拽起来,扛在肩上,一巴掌打上他的屁股,冲死牛说道:“你能叫来其他人帮你最好,本公子先去教训教训儿子。” 死牛擦着一头汗,感激地看着他家二公子扛着不停扑打着的拙鸾出门去了。 狐非穿过将军府的后院,见四下没人,才将拙鸾放了下来。拙鸾站在他面前,银白色的发散乱着,咬牙切齿地冲狐非踢打:“狐非,这笔账我记下了!” “嘘,”狐非竖起一根手指,低声说道:“乖儿子,不要出声,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拙鸾疑惑地皱了眉头,搞不懂这个狐非在做什么。 “今天是皇太后的寿辰,爹爹待会儿就要被逼着去给那个老太婆祝寿。”狐非其实还是很享受太子公主冲他流口水的样子,只是太后那个老女人总是一脸鄙夷地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比醉春楼的老鸨还要恶心。 “跟爹爹翻墙出去,我带你逛花街。” “皇太后?”拙鸾不解,“花街?” “呃……皇太后就是和天后差不多的人,花街嘛,就是有好多花娘的地方。” 拙鸾想了想,点头:“这里没有门,要怎么走?” 狐非指着院墙旁边的大柳树,说:“看好了!” 闭着眼睛手指翻飞,嘴里念念有辞,便将细细的柳枝变成了一根粗细刚好的藤条,狐非拍拍手,往墙头一指,藤条便乖乖地依附在院墙上,看起来很牢固。 拙鸾饶有兴致地看着狐非的小把戏,淡淡道:“要是我父王,只消一指,就可以将整个花街搬进府里来。” 狐非撇嘴,“凤鸣王这么有能耐,我把他儿子偷走了,怎么也不见他追来?”说着两手拽着藤条,脚下一蹬,轻轻巧巧地上了墙头。 拙鸾认真道:“我父王一定是在照镜子,考虑穿哪件衣服下凡捉你。” 狐非憋了笑,见他闭着眼睛学着他念咒,长长衣衫下的尾羽一翘一翘,头顶的翎羽也在披散着的银发中突兀着,却半天不见任何动静,连阵风都没刮过。 “哈哈哈傻儿子,你是我见过最逊的仙人!”狐非两脚搭在墙头低声笑得放肆,见拙鸾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翎羽全部炸开,顶在一头混乱的银发里,竟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于是心中更乐开了花,一指院墙西角的狗洞,道:“乖儿子,就知道你人小爬不上墙头,爹爹可贴心了,那个洞是我专门为你开的,你就从那里爬过去吧。” 拙鸾狐疑地看了看洞,伸手量了,不大不小,刚好够他通过。然而又觉得狐非这只狐狸没这么简单,方才还打他屁股,一转眼又为他挖洞,肯定不安好心。 “我不会上你的当,这个洞里有问题。” 狐非摇摇头,真诚地解释道:“怎么会有问题?听爹爹的,我狐非可舍不得害自己的乖儿子。” 拙鸾看看墙头,再看看狗洞,好像只有一个选择了,将信将疑地撅着屁股爬了出去,墙头便传出狐非一阵又一阵的憋笑声。 直到站在院墙外,看着将军府外的那棵大榆树飘落着金黄的枯叶时,拙鸾才相信这洞真的只是一个洞。 狐非从墙头跳下来,脱下自己的翠绿外衫盖着拙鸾的头,将他抱在怀里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去,远远看着,就像捧了一个巨大的绿皮西瓜。 一时间叫卖声吆喝声充斥于耳,拙鸾从衣缝里探出头来,见满街花团锦簇,货物琳琅满目,好奇的小脑袋止不住外伸,却被一双大手按回,狐非低声道:“别忘了今天你没有染头发。” 拙鸾乖乖地伏在他敞开的胸膛,狐非却开始后悔没将衣服裹紧。 拙鸾清早起来没有梳理头发,此时那发丝便一根一根搔弄着狐非光滑的胸脯,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丝丝痒痒的感觉却给了他更加敏锐的触感,真是要人命的痒,狐非止不住想伸手挠,又想把傻鸟的头推开些。 只好打着商量:“乖儿子,你的头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拙鸾顶着衣服抬起头来,银白色的睫毛眨了眨,天真无邪:“不要,这样很舒服。” 狐非认命地望了望天,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又问:“你晚上睡觉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难受。” 拙鸾抬头看见他一脸隐忍的表情,仍旧是霸气无比:“我舒服就行了。” 狐非彻底认了,将怀里的绿皮大西瓜紧紧搂着,往烟花柳巷走去。 “春妈妈,叫红牌来!哦对,那个小白莲伺候得挺好,就她了。” 春妈妈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叹口气叫了哭哭啼啼的小白莲来,安慰道:“当姑娘家就是伺候人的命,令狐家的二公子不是我们能惹的。你去时小心点,他怀里还抱了个东西,看样子是个活物,挺大的,别让他把你伤着了。” 小白莲擦着脸上的泪痕,走进了狐非点的上房,见床上锦被中鼓鼓囊囊,好像还躺了一个人,看身量,应该是个小孩子。 她霎时吓得脸色苍白,这,这令狐非不会找了幼童来要玩双飞吧?他以前虽然飞扬跋扈,却谈不上是荒银之人,现在竟要做这种龌龊的事,实在太不把她当人看了。 小白莲涨红着一张脸,眼眶里气得蓄满泪水。 狐非抬抬手,“过来,坐我旁边。” 小白莲狠狠擦着泪,坐下。 狐非朝锦被里的人道:“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花娘。” 说着手探进锦被,将拙鸾的小手拽了出来,引导着他覆上小白莲丰满高耸的山峦,说道:“傻鸟,这次感觉到了没?这才是花娘,这才是女人,跟我这样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小白莲胸脯上的小手动了动,好奇地捏捏,一下子又缩回去了。 狐非满意地笑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小白莲手上:“你可以回去了。” 小白莲怔忡着退回去,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拙鸾挥开锦被,见狐非媚笑着倚在床沿上,绕着垂在他白皙胸膛前的一缕乌发。眼睛死死盯着狐非,忽然伸手直探上他白皙柔滑的胸膛,使劲揉捏,直到听到狐非一阵惊呼,才停了手。 “确实不一样,你的是平的。你是男人,她是女人。” “咳……既然明白了,以后就不要说爹爹胸小,男人和女人是不能比的。”狐非奸笑,这才是他带拙鸾来醉春楼的目的,“还有,男女有别,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咬爹爹的……这里。……这里……是女人给孩子喂奶用的。” 拙鸾顶着一头凌乱的银发看他指着的“这里”,懵懂地点头道:“嗯。” 狐非见任务已经完成,便寻到木梳给他束了头发,将两人收拾得妥妥当当,才出了醉春楼。 仍旧抱着盖了衣衫的拙鸾在怀里,他的发却没有在狐非的胸脯上轻蹭。狐非勾起唇角笑,看来这一趟醉春楼来得十分值得,日后再也不用受傻鸟蹂躏了。 正当他得意洋洋时,大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忽然让开一条明晃晃的大道来,纷纷在街道旁俯首贴地,口中大呼:“吾皇万岁!” 狐非愣住,孤零零站在街道中央,眼睁睁看着不远处一行浩浩荡荡的冕车人队朝自己驶来。 他赶忙三两步跳到街边,怀中抱着拙鸾却弯不下身来,终于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一个,成功地引来了车中坐着的两位圣驾的视线。 狐非对冕车中坐着的金云朝昏庸无能的皇帝向来不待见,心中更是毫无惧怕。只是如若这狗皇帝身边坐着皇太后,他就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老太婆实在难缠,看人时眉里眼里满满都是鄙视,尤其见不得令狐家这样前朝留下来的外姓世臣,如不是仰仗着令狐慕在外奋勇杀敌,保住金云朝的半壁江山,老太婆一定怂恿自己的儿子削去令狐家的显赫地位。 然而已经是这样的厌恶了,那老不死的年年过寿辰都要狐非前去觐见,只因为太子垂涎狐非的美貌,天天在这老太婆耳边哭鼻子抹泪吵得她心肝儿疼。 狐非以前可以借故云游四海不去觐见,如今却直直撞上了,连个狗窝都没处躲,只得挺直了腰板将拙鸾搂得更紧,站在街边听候发落。 “令狐大博士,前面站着的可是令弟?”太后问冕车旁策马的令狐仪。 令狐仪看着前面那道堪称靓丽的身影,怀中好像还抱着一个人,心中霎时一惊,生怕满大街的人发现拙鸾是妖怪,只好绕着弯儿道:“微臣看不太真切。太后,太子在后面的冕车上睡着了,可要抱过来?” “不用,叫人严加看护,不要把太子吵醒了。”皇太后抬抬手。眼看一队冕车要就要经过狐非站得位置继续向前驶去,狐非和令狐仪心头一口气俱松。 却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圣上,微臣前些日子给你提到过的吉人就在众人之中,可要微臣指出?” 第十四章:拙鸾进宫 珠冕后影绰着当朝皇帝一张因纵欲过度略显蜡黄的脸,他一撩垂在眼前的冠冕,惊喜地问道:“国师说的可当真?快快指来,朕要给他加官进爵。” 那被称作国师的人下马缓缓走出了侍卫队,众人心中一阵惊呼。 金云朝新上任的国师竟是这样年轻美貌的翩翩公子,一袭青绿色衣衫映出他纤柔若风的身姿,皮肤白皙,脸色和唇色略显苍白。明明是清秀俊逸的少年国师,却让人想到了风中摇摆着身姿的蒲柳。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男生女相的一双柳叶眉,生在他清秀的脸上,竟丝毫不显女气,只是更多了一抹阴柔的风情。 他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微笑着走到狐非面前,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令狐府的二公子?” 狐非疑惑,将怀中的拙鸾搂得更紧,问:“你是谁?” 那人仍旧礼数周全:“在下柳风,是当朝新上任的国师。” “你把以前的老头子国师踢下去了?” “老国师年岁已大,圣上恩准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狐非了然:“你找我何事?” 柳风躬身:“找你无事。只是你怀中的孩童,是我金云朝苦苦寻觅的吉人,不知令狐公子可否让柳风引荐他给圣上?” 狐非额头渐渐冒出冷汗,眼神死死盯着柳风,问:“你如何知道的?” 柳风清秀的面庞十分得体地笑着,却让狐非觉得阴寒异常,只听他说:“这个你不用管。明日给仙童封官的圣旨就会到令狐府,还望令狐公子留意接旨。” 说着还没等狐非反应过来,他就将罩着拙鸾头的青衫一把拽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小孩竟是一头银发! “你!”狐非慌忙要将衣衫拿起盖上拙鸾的头,却被一直不出声的拙鸾阻止, “狐非,不要盖了。” 柳风微微一怔,随即朝拙鸾拱手:“柳风有礼了,不知可否请仙童随我前往觐见圣上?” 拙鸾在狐非怀中高高扬起头,凤目不屑地往下瞥着一旁的年轻国师,并不言语。 柳风也不恼,摇曳着身姿上前对狐非道:“听说令狐大将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不知他见到你怀中抱着的孩子会怎么看?不才听人道令狐府多年前闹过妖患,还望令狐公子多保重才好。” 狐非霎时心中一惊,低声狠狠问道:“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令狐府的下人?” 柳风轻笑:“无需有人告密,我能当上金云朝的国师,哪里有妖怪还是算得出来的。令狐公子恐怕也不是人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狐非警惕地看着他,他竟然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别慌神,在下只是想邀仙童进宫享受无上的尊贵,令狐公子若同意,便是万事大吉。”柳风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带我去。”拙鸾忽然出声,扭着身子,示意狐非要下来。 狐非不依,将他搂得更紧:“你不要去,先让爹爹想想办法,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 “令狐公子好魄力,只是也不知你走后令狐家会是什么光景。如今南疆匪乱已经平息,令狐慕将军再没有用武之地,令狐仪太傅虽兢兢业业,却也不受太子待见。如若圣上知道令狐府的二公子是个妖怪,你说他会怎么对待气数已尽的令狐家?眼看着令狐家就要败了,难道你不想做些什么?还是说,你在等着欺君抗旨,满门抄斩?” “你!” “狐非,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拙鸾坚定地要从他的怀里下来,“我说过要陪你五年,你要是先死了,我的承诺要如何实现?” 狐非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柳风引着拙鸾走到圣驾的冕车前,心中一阵空落落地难受。 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要隔着厚重的宫墙远远凝视着他的傻鸟儿子,不能碰不能摸,连说句话都要得到皇帝的恩准,即使上朝觐见也要忌惮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以后每个漫长的夜晚,又要像以前一样孤寂地度过。他刚刚才享受了几日有人陪伴的温暖,老天又毫不留情地安排一道命数,悉数收了回去。 “早知道我就天天搂着傻鸟睡觉了,便宜不占白不占。”狐非眼圈红红的嘀咕,心里翻着的酸水浸泡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拙鸾回望了一眼街旁呆呆站着的落寞身影,坚定地往前走去。 如果他一人的自由,能换来狐非一家的安宁,何乐不为。 况且只有五年而已,五年一到,他就是天庭显赫的神祗,再也不会因为只是个孩童的身体施不出法术,到时候他要将柳风加诸狐非的威胁和痛苦悉数讨回来。 “来者可是你说的仙童?”皇帝看着拙鸾一头的银发,惊异地问道。 柳风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陛下,正是。” 皇帝抖抖宽大的袖子,急忙从高大的冕车上走下来,站在拙鸾旁边拉扯他银发,见到他衣衫下隐着的尾羽,更是又惊又喜。 “这么说南方的水患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国师深得朕心,朕要封你候位,赏赐黄金万两。” 柳风垂首俯身,谦逊回道:“南方水患是河妖所为,微臣算出金云国今年必有大难,也算出将有仙人降落凡间解难。无奈微臣云游四海也不曾寻得仙人,没想到仙童竟然就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真是天佑我金云朝。圣上请安心,有微臣的布阵,再借助仙童的高强法力,不日就可战胜洪水,保得百姓安宁。” “好,好!”皇帝大笑着拍手,上前要拉拙鸾,却被他一手挥开。 皇帝怔了怔,随即转向柳风大笑问道:“仙人果然是仙人,朕是要小心供奉吗?” 柳风点头,道:“还请圣上恩准,将仙童奉为金云朝的护法,与微臣平起平坐。” “好!国师果然好胸襟!”皇帝拍手赞叹道,又转向面无表情的拙鸾,小心翼翼地问:“敢问仙童名号?” 拙鸾偏过头去,冷哼一声,摆明了不搭理。 柳风躬身:“陛下只需召来令狐仪太傅问话即可知晓。” 令狐仪早已被突发的变故惊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听得柳风的话,忙下了马上前答道:“回陛下,他叫拙鸾。” “拙什么?” “拙鸾……就是笨拙的鸾鸟。” “哈哈哈哈,这是谁起的名字,真是笑死朕了!”昏庸的皇帝笑得满脸皱纹,弯腰捂着肚子。忽一眼瞥见拙鸾绝美的脸上充斥着怒气的神色,自知在众人面前失了态,怕惹恼了仙童,忙抖抖宽大的袍袖掩了嘴。 “咳……那个,令狐太傅,你下去吧。”皇帝摆摆手,心情大好,对柳风说道:“国师尽管好好照料仙童,你的封赏,朕一样也不会少给。” “多谢陛下隆恩。”柳风躬身退后,引着拙鸾上了一顶闲置的轿子。 “哈哈,回宫,今晚全城放烟火庆祝太后寿辰!” 狐非失魂落魄地晃回家中,点着一根蜡烛,一看就是一晌午。 直到窗外夜色渐浓,令狐府外一片寂静的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接一阵的爆竹声,紧接着看见一朵朵绚丽的烟花飞升,五颜六色,从屋子敞开的窗户往外望去,像是一副带着画框的流动的美丽画作。 狐非却看着这美丽的画卷,眼里星星点点染上晶莹。 “傻鸟这时候跟谁在看烟花呢?”他自言自语道,过一会儿又苦笑自嘲:“反正不是跟我。” 窗外仍旧是一片绚丽的色泽,映照着黑寂的天空,霎时像升出了色彩斑斓的月亮,照的天地间如同闪着彩虹般的夺目光色。 “啪” 一朵…… “啪” “两朵……” “啪” 三朵…… 狐非在心里细数着烟花,瘫倒在雕花大床上,嘴里不停念着,却弥补不了内心的空虚。一想到往常这个时候,拙鸾应该已经在他身旁躺下,会趁他不备紧紧抱着他,在他胸膛蹭来蹭去,狐非心中就更是像被什么狠狠揪着一样地难受。 门吱呀一声开了,令狐仪走进来,见狐非仍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床帐,灯已经昏暗得只能看清楚他的轮廓,他还不知道去剪一下灯花。 “唉……”令狐仪远远立在屋中叹气道,“二弟,这是宿命。其实拙鸾能被当做仙童,而非妖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儿子本来就不是妖怪!”狐非忽然坐起身来,激动地反驳:“他是天庭凤鸣王的儿子,是真正的神祗,根本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想的那样!” 令狐仪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生气,只是安慰道:“我会托人在朝廷给你谋个闲差,以后觐见次数会多一点,你好好休息。” 狐非忽然眼泪掉了下来:“我见不见有所谓吗?我儿子那么美,那么好,现在却要成了皇宫里困着的傻鸟。为什么那蠢皇帝一句话,就要把我辛辛苦苦养的儿子夺走?为什么你们人都是这样自私……为什么我的身上还流淌着人的血液?大哥,你说啊!” 令狐仪看着狐非一张白皙的脸上纵横着泪痕,心里也是十分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道:“这是宿命,是无法改变的,承受了就不会觉得痛苦。” 狐非静默了,无声地留着泪,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炸开的烟花,良久才道:“我会有办法的,大哥你不用担心。” 令狐仪看着他决绝的神色,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断不可使妖法!” 狐非倒在床上轻笑:“我进令狐府的时候答应过你,自然说话算话不使妖法害人,大哥你为何总是不信我?” 令狐仪语塞,站在屋中看了床榻上的人,良久才叹口气离开。 第十五章:通天练 狐非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令狐仪心中不免担忧,派了和狐非最亲近的四流跟在后面。 四流,就是狐非口中叫的侍卫死牛。 取名时狐非说:“你一流二流三流都算不上,干脆叫四流吧。”过些日子又觉得四流这个名字没意思,唤着唤着就悄无声气地改成死牛,他叫着顺口,四流也不敢言语。 现今这四流壮士正跟在他家二公子身后,鬼鬼祟祟地找了大树小草等一切能做遮掩的物体,却还是太壮了,再粗大的树干放在一个身高八尺的壮士身边也只是个摆设。 狐非一转身便看见身后那道伟岸的黑影,也不点破,直直走出繁华的凉都城,越过郊野,上了城北的翠华峰。 一时间山上的参天大树多了起来,四流看着他家二公子在大树间跳来跳去,一会儿走一字,一会儿走之字,自己也跟着他在山里跳来跳去,终于一个转身,再也找不到那道穿白衫的身影。 狐非成功地摆脱四流后,才沿着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径,上了山顶的月老祠。 翠华峰一直是凉都人逢年过节求神拜佛的好去处,尤其是峰顶的月老祠,据说是百求百应的。因此赶来求神的人络绎不绝,月老脚下的瓜果点心供奉也少不了。 狐非看着月老像前空空如也的供盘,径直走到高大的月老像下,挪开插满香烛的供龛,便见月老像旁挂着的红绸后面开了一道侧门。他拍拍手上沾染的香灰,迈步走了进去。 “点心吃着还合口吗?”他朝地上蹲着的一只黄毛狐狸问道。 “嗯嗯,甚得小爷心!”那狐狸头也不回,塞了满嘴的桃酥答道。 忽然觉得刚才问话的声音很熟悉,那黄毛小狐狸转过头来,见身后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眉眼都是说不出的媚,真是狐族少有的妖娆之姿,顿时觉得眼前的狐狸十分眼熟。 “黄毛,不认得你家主子了?虽说我狐非是被狐族赶出来的,你也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吧?”狐狸斜着眼揶揄道。 黄毛恍然大悟,激动得满嘴嚼碎的桃酥喷了出来,眼泪汪汪地叫着:“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随即又嘤嘤地哭开了:“少主,自从你走后,狐姈王后的妹妹就接替了后位,将小的们全撵了出来,小的还是凭你当年在月老祠施法搭的这么个暗道才偷嘴活了下来。” 狐非心中一阵酸楚,却也无可奈何。只是问:“你能不能领我去见现在的王后?我有要事相商。” 黄毛激动地问:“少主是要夺回王位吗?太好了,这么多年的仇总算要报了!” 狐非摇头:“你见过半人半妖的夜叉当狐族的王吗?只是有要事相商,带我去就好。” 黄毛一阵失望,却还是引着狐非穿过层层茂密的树林,到了一处洞口前。 狐非化作人形伸手一挥,将洞口布的结界打开,对黄毛吩咐了声“回去吧”,便一脚塌了进去。 洞外已是深秋,洞内却一派暖意。进洞不远处守卫的狐狸见来了生人,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狐非。” 守卫大惊,忙跑回洞里通报,一会儿回来给狐非放行。 狐非迈着大步,进了洞里,一抬眼便看见王后宝座上斜躺了个妖娆的女人,大片雪白嫩滑的肌肤裸露在外,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臂揽了一旁被迷晕的精壮男子在吸取精阳。 狐非眉头一皱,那后座上昏迷的男人竟是将军府侍卫四流。 “我的外甥竟还知道回来啊,”后座上的女人和狐姈形貌有九分相似,却仍让人觉得轻贱无比,她放开怀中的男子,坐起身来,朝狐非招手:“说吧,回来做什么?夺后位?” 狐非冷笑:“我今日有事相求,还望王后助我一臂之力。” “哦?这就奇怪了。当年的狐姈可是傲气得很,说是恨自己生来为妖,被负心汉赶出来了,还带着你这个么个夜叉儿子到处流浪。后来怎么样?还不是死了……哈哈哈……” 她大声笑着从后座上走下来,站在狐非身边,尖利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着:“啧啧,真是一副好皮相。可惜啊可惜,是个半妖,母后还妄想让你接替王位。我告诉你,当年你要不是识相点走了,现在就没有好运站在这里跟我这么嚣张地说话了。” 狐非仍旧冷漠着,道:“我对王位没有兴趣,今日来只是求王后一件事。” “哎呀,有事求我,难得难得”女人拍着巴掌,绕着狐非转了一圈,问,“说吧,何事?” “请王后将狐族的通天练借我一用。” “哈哈哈,狐非,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跟我借通天练!你知不知道这通天练只能用三次,三次一到,就会化作粉末消失。只有新一任的狐族王后才能得到新的通天练,那你凭什么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凭了你是个不人不妖的夜叉?” 狐非轻笑:“若是我拿隐妖佩来换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后和我母后走上了同一条路,爱上了凡间的男人,却没有隐妖佩留在他身边。隐妖佩和通天练,孰轻孰重,还请王后好好思量。” 女人狰狞地一挥手,坐上后座,心中恼怒,将后座上躺着的四流一脚踹了下去。 良久坐起,问:“你上天做什么?竟舍得用隐妖佩来跟我换,你没了隐妖佩在凡间很容易被人捉去,难道要像狐姈一样惨死?” 狐非勾起唇角:“王后爱过人,自知失了他便是撕心一般的痛苦。狐非失去的这个人,虽不是爱人,却也是相依为命。隐妖佩只不过是身外之物,又哪里比得上我的拙鸾珍贵。” 后座上的女人不言语,半晌眼里隐着泪:“都说我们狐族无情,却不知狐族的人一旦动情,就是一生的痴缠。狐非,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数吗?一旦失了心,就要赌上命。” 狐非仍旧轻笑:“心若被填满,命又何足惜,不过是洪荒里的一缕轻烟罢了。” 狐后一怔,细想着狐非的一番话,忽然大笑着在掌心化出一条白练,上前交给狐非,同时伸手。 狐非勾起唇角,口中念着咒诀,将脖子上的隐妖佩解下来,交到她手上。 “我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让我把王后宝座上的壮士带走,他是令狐府的侍卫。” 狐后挥一挥手,“既然隐妖佩都到手了,我也没必要在要他的精阳。我就送你一个人情,带他走吧。” “多谢,告辞。” 狐非将四流丢在醉春楼,叫了小白莲伺候着,自己独自走向了郊野。 待到日上正午之时,太阳当头照耀下来,晃花了人眼,他将雪白的通天练捧在手心。那一尺白练上不知用何种隐咒附上了一朵朵白云,明明看着是真真切切的实物,等触了手上去,却又像是抓住了一缕空气,轻轻柔柔仿佛一碰即散。 狐非将这通天练平铺在地上,口中念道:“展!” 原本不盈一尺的白练便铺展开来,向远方的天际延伸。狐非踏上白练,顺着它延展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渐渐消失在荒野。 通天的路实在太长,狐非两条腿已经走得麻木没有了知觉,正午的太阳此时已经是漫天的星辰,隐曜在漆黑的夜空。 天庭是那样的遥不可及,然而狐非一心想见到凤鸣王,也顾不得汗水打湿了衣衫,仍麻木地迈着双腿,途中又想起了拙鸾,不禁轻叹:“若是我那傻鸟儿子,一抬脚就能给我招来祥云上天,哪还用的着这么费力。” 正当他盼着祥云,脚下的白练忽然一收,远远朝后退去,狐非霎时一惊,摇晃着身体就要坠下去。 触脚却是软绵绵的云朵,接着他继续往前飘升,原本无限延长的白练,此时又变作不盈一尺的一截白布,飘荡到狐非手中落下,却是比先前没用时更加纤薄易断。 狐非随着祥云一路经过天庭的四根顶天柱,往南隅的凤鸣王府飘去。 照着原来的记忆找到了凤鸣王府的主殿,果然看见一袭绯衣的凤鸣王深挑着凤目,绝美的容颜看不出喜怒,旁边是如冰雪般的白羽。 “你来了。”凤鸣王看着门口那道穿白衫的身影,似乎并不意外狐非的到来。 他斜躺在王座上,一根手指挑了白羽的的一撮银发,在手中把玩着,见狐非走了进来,才稍稍坐正。 “狐非偷了凤鸣王的孩子下凡,请凤鸣王降罪。” 凤鸣王冷哼一声,眼角扫着殿下站着躬身的身影,问:“他自己若不想下凡,岂是你一个妖能偷走的,你又何罪之有?” 狐非语塞,傻鸟莫非是嫌自己是男人生的,在天庭丢脸,故意跟他下到凡间的? “说吧,有何事?你冒险来天庭,恐怕不只是领罪这么简单。”凤鸣王走下殿,高傲地睥睨着狐非问道。 狐非上前道:“凤鸣王果然对一切了如指掌。拙鸾被皇帝奉为金云朝护法,以后就要身居宫墙之内,难以获得自由。狐非怕殃及家中之人,不敢贸然相救。所以还请凤鸣王亲自下凡将拙鸾带回天庭,还他自由之身。” 凤鸣王挑着眉,并没有对狐非的一席话作多大反应,却将注意力转到另一处:“拙鸾?” “……”狐非被他隐隐透出的霸气吓得不敢开口,心道自己当初给傻鸟取这个名字只是好玩,现在在他亲爹面前该如何解释。 “拙……鸾……就是,就是……南方有鸾鸟,貌拙不自弃,一日终飞升,化作凤凰栖……呵呵,这是民间的一首歌谣,所以我才给凤鸣王的儿子取了这个名字。” 凤鸣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狐非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暗自庆幸跟令狐仪学的诗没白费,幸好这首打油诗蒙混过关了。 第十六章:命数难违 凤鸣王在殿中踱了几步,才答道:“将拙鸾带回天庭并非难事,只是命格已定,即使是天帝也改变不了。” “命格?”狐非不解。 凤鸣王点头,看向倚在王座旁的白羽,说道:“当初白羽服了太上老君的丹药,结成朱胎时,太白金星算出天庭南隅降下了祥瑞之兆。后来拙鸾被你偷去人间,我早已通过窥天镜看见,太白金星却阻止我下凡将他带回。老头儿给我看了拙鸾的命格书,上写‘坠凡世,斩妖魔,创帝业,换人间’,我便已经知晓拙鸾随你下凡是命格注定。每一个上仙成年获得长生不老之身以前,都要历经一次大劫,才能真正位列仙班。拙鸾此次下凡就是他必经的劫难。” 狐非听得凤鸣王一席话,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知晓自己将他的儿子偷下凡间,只是迫于命格书上所定命运,不敢轻易违之,才没有下凡追来。他又忽然想到傻鸟说凤鸣王是因为在考虑换哪件衣服,才耽误了下凡追他,不禁摇头轻笑。 然而这命格书上写的十二个字却十分模糊,并没有点名拙鸾会在凡间经历什么劫难。难道所有的命格书都是这样晦涩难懂,一定要受劫难者自己亲身经历,才知道这些惜字如金的命格到底指什么? 狐非认为十分有必要问清楚,等到拙鸾真得遭受劫难的时候,他才能助他一臂之力,于是问道:“坠凡世,斩妖魔,创帝业,换人间?敢问凤鸣王命格书上的话作何解释?妖魔从何而来,帝业如何建得?” 凤鸣王摇摇头,叹口气:“我若是知道,又怎会坐视不管。只是这命格书从一个人结胎那天起,就已经自动写就,日后无论法力多么强大,都是不能更改的。一旦我出手干涉,命格就会加诸拙鸾更多的磨难,最终还是会有既定的劫数,只不过是绕了弯路,又走回原点而已。所以我也只有在天庭看着,并无他法。” 狐非心中一阵失望,若真如凤鸣王讲得这样,拙鸾的劫难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拙鸾被困宫闱,也是必经的劫难之一,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难道他就这样看着他的傻鸟儿子像所有的皇家贵胄一样,被礼法经书困在宫墙内,日日不得自由,还有被柳风这样的人利用吗? 而且命格书只写“斩妖魔,创帝业”,并未写是多长时间,如果这场劫难要经历百八十年,对拙鸾来说只是区区弹指间,对狐非而言却是仅有的一生一世。 狐非的心霎时慌乱起来,他不能等得须发尽白了,才等到拙鸾历完劫长成翩翩少年,走出宫墙看他。到那时狐非已经失了美貌,干瘪着一张脸,行将就木,又如何有脸说他是这样一个绝美的拙鸾的爹爹。 “凤鸣王,既然拙鸾的命数不能改,那我的命数呢?”他急切地问道。 凤鸣王一怔,随即看向白羽。 一直未说话的白羽这时站起身来,走到狐非身边才答道:“我以为自己是没有仙籍的,后来去查命格,才发现是最低的灵兽一类。当时顺手翻了其他的命格书,凭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并没有看到有叫狐非的命格。凤鸣王告诉我说你是半人半妖,依我看,你是没有命格的。” “没有命格?”狐非诧异,随即转成一脸惊喜:“这么说我就可以改变拙鸾的命运,而不让他遭受更多的劫难了?” 白羽点点头,却仍是担忧的神色:“虽是这么说,拙鸾还是会很危险。因为没有命格的,除了你,还有一个人。” “谁?”狐非和凤鸣王齐问出声。 “金云朝的国师,柳风。” 狐非讶异:“怎么会是他?”转念一想,这个外表清秀内心阴暗的国师竟能对他的过往了如指掌,想必不是一般人,然而他为何没有命格? “难道他也是半人半妖?” 白羽摇头,叹道:“他是半仙半妖。” 狐非和凤鸣王俱是一惊。 白羽看向一旁的凤鸣王,问:“你还记得五千年前,镇守天庭北隅的玄武神君曾下过凡间查看崩裂的北山吗?” 凤鸣王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白羽继续道:“玄武神君在凡间遇上了一个柳树精,名唤柳柔,我在成为灵鸟之前,一直栖息在她幻化成的大柳树上。玄武神君在北山时,与柳柔相识,只当她是凡间女子,与之欢好。等他回了天庭,柳柔才发现自己怀了胎,她让我保守秘密,我自然不能说出去。原本想等她生产下孩子,助她抚养,却被到凡间游玩的童子发现,抱上天庭成了灵鸟。自此之后,就再也没了柳柔的音信。” “直到从命格书里知晓拙鸾要历劫,才从窥天镜里查看下界的情形。我一眼便认出柳风的柳叶眉心有仙气,周身却同时隐着一股妖气,再看相貌,和当年的柳柔极为相似,才敢断定他就是玄武神君和柳柔的孩子。” 凤鸣王有些气恼的抓着白羽的手臂,问:“你怎么不早说!” 白羽扶开他的手,也是脸色不好:“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况且即使知道了,我们也不能插手儿子的命数,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狐非顾不得他俩斗气,心中焦急万分。如果柳风是个半仙半妖,那拙鸾在宫中日日受他控制,就更加危险,得尽快赶回去才是。 “凤鸣王,白羽,狐非还有急事,先告辞了。”他躬身准备要走。 凤鸣王却拉住他,道:“拙鸾在人间,还劳烦你好好照料,我凤鸣王定不会亏待于你。” 狐非轻笑:“我对他好,纯粹是自愿,绝无半点私心。凤鸣王的话,狐非就权当是在消遣了。” 凤鸣王一怔,忽然大笑起来,上翘的凤目尽是绝美。 他唤来童子,牵着一只九尾鸾鸟出来,对狐非道:“这是我的坐骑,能助你快快返回人间。记住,凡事要合乎命理,断不可强求。” 狐非跨上鸾鸟,拱手道:“我一个命数之外的半妖,还谈什么合乎命理。凤鸣王放心,有我狐非在一日,一定拼尽全力保得拙鸾周全。” 天边烧着了红红的朝霞,狐非驾着的九尾鸾鸟在天上驰骋,划出一道道火红的云彩。 等到他降落到地面,看着九尾鸾鸟飞回天庭时,才发现郊野的树枝的枯叶已经全部掉光,地上伏着被霜打过的白色枯草,一切虫啁鸟鸣早已归于沉寂。 一阵彻骨的寒风吹来,狐非颤抖着身子裹着单薄的衣衫,才知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上天庭只不过是几个时辰,凡间已经换了季节。 狐非快步穿过集市,往令狐府走去,一进朱红色的大门就见四流在打盹,顺便踢了一脚,才匆匆进了府门。 四流揉着眼睛醒来,见前面紧裹着衣衫的一道身影像极了他家二公子,赶忙迎了上来喊冤:“我说二公子哎,您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到底是上哪儿呀。小的跟丢了人,大公子差点扒了我的皮。哦,对对,老爷回来了,您可悠着点儿!” 狐非急匆匆往前赶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一脸怒气:“再说废话我把你舌头割了,快叫人给我备衣服,冻死我了!” 四流从来都见他家二公子笑着的,何时见得他这样阴过脸,吓得赶紧回屋里拿了厚厚的外衣来给他披上。 狐非这才挥挥手,往中堂去了。 此时正是早饭时间,令狐慕还未穿上铠甲,身着一袭黑色滚边绸衫,皂色的靴子上还有晨起练武在院子里沾染上的黄土。 狐非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见过他,两人虽是父子,却经常互相避着不见。令狐慕一年中有大半年在边疆,即使回来了,也只是从令狐仪口中得知狐非又云游四海去了。 此时狐非一眼看见中堂坐着的令狐慕,竟有些恍惚不认识的感觉。又看了看一旁坐着的令狐仪,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大哥……” 令狐仪转过头来,见他在门口干站着,朝他招手:“二弟,快过来坐。” 狐非先前急匆匆地赶路,早就饿得不行,看着桌上的点心垂涎欲滴。然而见着令狐慕一脸肃穆地坐在身旁,却有些尴尬下不了筷子。 令狐慕已经是不惑之年,英挺的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在与敌军作战时,一羽箭差点就要插入他的眼中,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握住,只微微擦伤了鼻梁,留下了这道印记。 狐非瞥着他不苟言笑的侧脸,岁月已经给这个当年让狐姈一心追随的男人刻上了深深的皱纹,再加上驻守边疆的辛苦劳顿,早已不复当初的英俊潇洒。 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人不眨眼,却对女人始终如一,而这恰恰就是要了他母后命的品质。 “你又去云游了?”令狐慕忽然出声,不着痕迹十分自然地给狐非的碗里夹了一小片桃酥。 狐非受宠若惊。令狐慕虽是他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将狐姈赶出将军府,连她死在了冰天雪地里都不知晓。直到年幼的狐非化作人形,在街道上偷窃被官府捉住,偶然经过的令狐仪才看见他脖子上的隐妖佩像极了狐姈的物件,最终盘问一番后,将他带回了令狐府。 而令狐慕,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好好待你弟弟。” 近十年的岁月里,都是令狐仪这个长兄用他的宽厚仁慈包容着他这个爱惹祸的弟弟,狐非几乎就要忘了有令狐慕这么个人的存在。 第十七章:文盲狐非 而现在,冷血无情的令狐慕却主动给他这个半人半妖的儿子夹桃酥,狐非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感伤。 “我在问你,是不是又去云游了?”令狐慕见狐非眼神飘忽不言语,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 “呃……嗯。”狐非忽然感到一阵惊慌,有些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是给他生命的父亲,却让他感到陌生无比。 狐非跟着母后流浪,又被逐出狐族时还太小,根本不懂得恨这个男人。等他懂得恨了,母后却日日摩挲着令狐慕给的碧玉簪,在狐非耳边轻唤:“不要恨你爹,有生之年,一定要回令狐府认他。” 狐非遵着母后的话,又迫于生计,跟着令狐仪回府,却在看到亲爹的第一眼就招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横骂:“你这个妖怪回来做什么!滚!” 年幼的狐非辩解无能,终于一怒之下,拔下发间的碧玉簪吼道:“我母后已经死了!你以为我稀罕在你府上过日子!” 令狐慕得知消息后的失魂落魄,狐非即使在时隔近十年后的今日仍旧记忆如新,那张英挺的脸上满满都是愧疚,低着头仿佛沉重得永远抬不起来。 也正是出于对狐姈的遗憾的亏欠,令狐慕终于接受了狐非回府,从此锦衣玉食地供着他,让他做上将军府显赫的令狐二公子,心中那层人妖殊途的窗户纸却横亘了数十年也难以捅破。 以至于令狐慕每次不远万里回家来,与嚣张跋扈的儿子仅有的几次对坐,都是在沉默中度过。过后又觉得更是亏欠,便用更多的锦衣玉食来补偿。 然而他给的越多,狐非越是不屑。 一屋子的金银,还比不上拙鸾给送他的画了春宫艳图的宝塔花灯。虽然连银子都是狐非自己掏的,却满满承载着拙鸾的心意。 他这个生他养他的父亲,还没有狐非养的一只傻鸟矜贵暖人心。 狐非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点心,看着一旁的令狐仪问道:“大哥,你说给我在朝廷谋的闲差,安排好了没有?何时可以上任?” “这……”令狐仪诧异,狐非一向最痛恨酸腐的官场,拙鸾被柳风带进宫之前,他还一脸气愤地拒绝了令狐仪给他谋职的提议,如今怎么又突然感兴趣了? 令狐慕听着两个儿子的对话,眼神一亮,探究地问道:“你有意做官?” “嗯。”狐非淡淡答道,还不太习惯令狐慕的关心,转而继续问令狐仪:“大哥,我在问你话,宫中可曾有闲差能让我供职?” “这……我很难说。”令狐仪犹豫了。 他还记得国师曾在狐非消失的几天后,笑得温和,一张清秀的脸上两弯不显女气的柳叶眉飞扬着,柔声细语对他说:“令狐太傅想必已经知道令弟的身世。即是这样,柳风也给阁下一句忠言,不要让狐非接近拙鸾仙童。否则妖气与仙气相冲,非但会削弱仙童的灵力,阻碍我施法解决南方的水患,若是两人相处时间太长,还会损及仙童身心。金云朝日后的福祉和祸患,全凭了仙童灵力的增减,如若仙童身心损耗,金云朝也将朝不保夕。” 令狐仪丝毫不怀疑对这个年轻国师的话,只因他曾亲眼见到柳风用看似柔弱的身躯,在祭天坛的正中央划出了一道闪光的云雨阵图,降下久违的甘霖,保得凉都百姓一方安宁祥和。 当时正是盛夏,天上仿佛着了火般,太阳似乎从来就没落过山,即使是在深夜整个凉都城都仍是一片燎城般的炙热。 金云朝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旱,然而纵观整个国的版图,却只有凉都城这一块地方好似热力的中心,整日艳阳高照,晒干了湖渠,晒裂了土地,正长苗的庄稼被活活晒成草,最终燃成一片焦黑的灰烬。 眼看着凉都城饿殍满街,令狐仪查遍史书,也不知这次大旱的最终诱因是什么。年老的国师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眼里尽是苍夷:“恐怕是有妖孽作祟啊……” 令狐仪大惊,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狐非这个半人半妖的弟弟。 然而当时狐非早就远走他乡,云游四海去了,哪有闲情来降下这样大的一场灾难。况且他自己还生活在凉都城,狐非没有理由独独在凉都施展妖法,降下灾祸,除非这个半人半妖的弟弟是想让他令狐仪死。 此时坐在中堂的令狐仪略微尴尬地静默着,不知该如何给狐非解释,难道要让他说是怕他接近拙鸾害了他? 狐非一向对拙鸾疼爱有加,甚至亲密多过他这个一同生活了近十年的大哥,如若此时告诉他缘由,只怕狐非一时情急,会对柳风不利。 虽说狐非答应过他不在人间施展妖法害人,然而为了拙鸾,保不准他会冒险。柳风虽懂道术,却也只是凡人之躯,一旦起了冲突,金云朝就将损失一名能呼风唤雨的年轻国师,令狐家也会因为狐非害了仙童而受到牵连。 令狐仪越想越心惊,看着一旁令狐非和令狐慕探究的神色,心中有些焦急地想着要怎样解释才能既阻止狐非接近拙鸾,又不让他恼羞成怒。 “令狐仪,你弟弟要做官,你作为长兄要竭力辅佐才是,为何这样推脱?”令狐慕皱着眉头,沧桑而不失英挺的脸上染上不悦。 令狐仪心中一紧,眼神中闪着愧疚看向一边同样是一脸疑惑的狐非,心中早已编好一条理由,十分奇怪,却再合乎情理不过。 终于恨下心来,咬咬牙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辅佐他,只是……只是……朝廷要的是文职,二弟的字实在太难看了,而且他一直没好好念书,识字无多,恐怕连最闲散的官职都难以胜任。” “咣当” 狐非一直拿筷子戳着点心,听了令狐仪一番解释后,终于顺利成章地将手中的两根细木棍跌到了地上。 令狐慕也是诧异,转念一想,也对,他这个二儿子确实爱玩,难以胜任文职一点也不奇怪。 他又偏头看了看一旁呆愣着的狐非,皱了眉。 这小子也不知是遗传了狐姈,还是吃得太少,堂堂令狐慕大将军的儿子,竟生的细皮嫩肉。骨头架子倒是修长匀称,却周身不见多少肌肉,这要是随了他戍守边疆,还没走到,估计就已经浑身散架要人扛了。 看来靠着他大将军的名号,也不能给这秀气的小子谋个武职。 难道他令狐慕的儿子就这样窝囊下去,连个朝廷的小官都当不上? 狐非心中焦急着要见困在宫墙里的拙鸾,和令狐慕想的一样,却比他更快出口问道:“难道连个最没用的闲差都混不上?” 令狐仪略显为难地点点头。 “随便什么职位,长史、大夫、督学、最次参赞总行了吧?”狐非胡乱地扯着他听过的官职名,一股脑儿全抖出来,这么多,不信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令狐仪不苟言笑,摇摇头:“任这些官职的人都要读过汗牛充栋的书,还要参加全金云朝的考试,最后要在圣上的大殿里答上他出的题,才能最终上任。” “什么牛?什么栋?什么考试?”狐非彻底懵了。他最讨厌读书,打小就讨厌,长大了更是打死也不愿再看那些金科玉律一眼。一被令狐仪逼着学诗,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溜烟消失,化作雪狐,在山野间游荡去了。 现在他才明白读书原来这么重要,最起码,那些经书就是狐非越过宫墙,见到拙鸾的最大障碍。 令狐仪摇头,令狐慕也是将眉皱成了川字,对这个文盲一样的半妖儿子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汗牛充栋,简单来说,就是要读一牛车都拉不完的书。”令狐仪有些隐忍,却仍然保持着风度。 狐非一只脚抬上凳子,上翻着狐狸眼,一脸不屑:“读一牛车都拉不完的书的大有人在,能泡一牛车都拉不完的花娘的人才是真英雄。” “……” 令狐仪终于失了风度,咬牙切齿道:“你懂不懂礼教,爹在旁边呢!” 狐非愣了愣,好像,又把沉默不说话的令狐慕当成空气了,哎,十年了,总是这样。 “咳,大哥,我们继续谈官职的事。”狐非悻悻地看一眼旁边神色不明的令狐慕,明智地转移话题。 令狐仪有些生气,一甩袖子:“就凭你这识文断字的水平,想在朝廷混上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狐非终于在被鄙夷很久之后反击了,仍是那句话:“我进令狐府的时候就说过,我狐非只负责吃喝玩乐找刺激,别跟我讲什么庙堂君臣,更不要说识文断字。现在我只不过是想找个闲差看看拙鸾,你用得着这样刁难我吗?” “原来是因为仙童。”一直看着两个儿子对决的令狐慕忽然出声,眼神中隐着疑虑,看向狐非,问道:“你说实话,这个叫拙鸾的仙童,究竟是怎么找来的?” 狐非嗤笑:“你认为呢?” 令狐慕不恼他的无礼,答道:“你大哥说他是鸟蛋里孵出来的妖怪,被国师错认成了仙童。” “妖怪?哈哈,你见过几个妖怪?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你都当做妖怪,我娘如此,我也是,现在你还要怀疑拙鸾?”狐非笑得肆意,却越看越让人觉得凄厉。 令狐慕被他不逊的言语激得一拍桌子,正欲教训眼前的不孝子,狐非却转身给了他一个背影,让他原本要怒斥出的一番话无处可施。 “大哥,我再说一遍,拙鸾不是妖怪,他是堂堂正正的神祗。”狐非不顾令狐慕的惊愕,转向令狐仪,神色严正地说道。 转而一想,金云朝的人不都相信柳风这个实为半仙半妖,却伪装成人的国师么,那就干脆打他一次旗号。 “连国师都说了,拙鸾是仙童,大哥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这……”令狐仪语塞。 狐非的话,他一直都是当不着边际的故事听的,所以他说拙鸾是神祗,令狐仪自然半个字不信。然而柳风说的话,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半分,不仅是出于对他的强大法术的认可,更是出于凝视他清秀的脸上化开轻笑时的一种难以言状的信任。 连令狐仪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抵过兄弟情谊的信任从何而来。 第十八章:太子被揍 “到底怎么回事?”令狐慕见大儿子支吾着答不出所以然来,川字眉皱的更紧。 令狐仪只得叹气:“可能真是我误会了,拙鸾不是妖。只是……二弟毕竟不同于常人,若是在朝众任职,怕到暴露本性之时会有祸患。前些年太子闹着要给二弟国师之位,我也是极力阻拦的,如今更是不能同意。” “可是我走之前你明明还说要给我谋位的!”狐非对大哥忽然的态度转变很诧异,不禁叫出了声。 “总之就是不行!”令狐仪心中也是急迫,又不能说出他态度大变是为了保护柳风,只好咬牙强词夺理 眼看着两个儿子要打起来,令狐慕站起身,大手拍了拍狐非的肩:“行了,你大哥说的也有道理。祸患能避就避,毕竟令狐家早已不如以前的光景了。你在府上也不会受亏待,只管好好享受就是。” 令狐仪和令狐慕父子两,一个态度坚决,一个怀柔支持,把狐非一番火热急切的心情浇了个透心凉。 总算是看明白了,两人父慈兄仁,也只是表面,毫无意外,他们一定会在关乎家族利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忽略狐非的感受,这个家,从来就没接纳过狐非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狐非倒退着,决然地往屋外走去。 “我会有办法进宫的,你们等着瞧吧!” 次日,宫墙上,两道人影。 “令狐哥哥,我保证这次不挂在宫墙上被人发现了。” “……”狐非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趴在宫墙上两腿打抖的太子,跳下宫墙,抱着臂膀,“快点下来,侍卫要来了!” “我……我怕啊……呜呜……”太子低头看狐非站的位置,宫墙太高,一阵头晕目眩,腿更是软的使不上一点劲儿,趴在墙头摇摇晃晃就要坠下去。 狐非只好看准方向,掐好点蹲着身,双臂举着要接往下掉的太子,便听得“咚”一声巨响,却没有砸疼他的手。 转身一看,脚边蛤蟆状爬了个人,头埋在地面里,一身名贵的黄绦宫衣,拿金线银线纺了,头顶束发的珠花摔了一地。 狐非踱着步,上前将崩落的拇指大的明珠捡起来,撩起衣襟擦了擦灰尘,放进贴身的兜里,才伸手将地上趴着呻吟的人扶了起来。 太子摔出了鼻血,一张包子脸上铺满了灰尘,青红紫蓝像开了染坊。见狐非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也顾不得疼,急得一抹脸上的灰,和着鲜红的鼻血格外生动有趣。 “嘿嘿,令狐哥哥,我这次跳下来了,勇敢吧?” 狐非撇嘴,看着包子脸望向自己白皙胸膛的赤裸裸的眼神,挑了挑眉。 老子三宫六院地纳妃荒银无度,儿子也是这般好色流氓。 上前拽着太子的手臂往前走,漠不关心地说道:“下次要跳的时候,瞄准了,砸痛了我脚边的灰,哥哥我也是会心疼的。”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袖子抹了抹奔流的鼻血,高高兴兴地跟着狐非往皇宫外的云仙阁去了。 远处的云仙阁隐在巍巍森森的古柏林后,上了一重小山丘,便见金雕银砌的仙云阁如同仙山孤鹤一般停座在山顶。这阁子可以看做皇家的一个后花园,只是阴森了点,一纵的古木,比不得皇宫里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昏庸享乐的皇帝自然是不来的。 狐非一直以为拙鸾被柳风囚在了宫里,等他使妖法穿墙而过,偷偷摸摸找到太子时,才从包子脸的口中得知拙鸾在宫外的云仙阁。 然而柳风是何等阴险狡诈的人物,暗中给云仙阁施了结界,明里却说是在为仙童修炼护法。狐非妖法本来就不够精进,穿一堵用高强法力施了结界的大门更是有难度。 他只好搬了太子来,想着包子脸虽是个窝囊废,平时端起太子的架子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柳风再厉害,也不敢有所违逆。 “滚开!你们长着一双狗眼,看不出来我是太子吗?”包子脸横横地抬起一只脚踹了出去,力道很足,一个守门的侍卫当即抱了腿在地上打起了转转。 其他幸免一踹的侍卫瞪大了眼,仔细端详着脸上五颜六色蒙了灰染了鼻血的包子脸,半天愣是没认出来眼前的横小子是太子。若如不是看见他头顶的金冠和一身明黄绦衣,只怕会当了叫花子踢下山去。 听得门口一阵喧哗,柳风摇曳着走了出来,仍是一身柳绿色的青衫,和金碧辉煌的云仙阁辉映起来显得有些朴素的突兀。 见到门前站着的太子和狐非,柳叶眉挑了挑,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平了,躬身道:“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个子矮过柳风一头,只好狠狠地仰视着他,尽量显现出帝王的霸气来:“我带了朋友来看仙童,国师快领我和令狐哥哥进去。” “这……恐怕不妥,仙童现在正在修炼,不宜打扰。” 包子脸横了眉,照着先前狐非教的话,散着浑身不可抵抗的贵气说道:“我今儿就要进去怎么了?有谁不服,只管向父王告状,本太子奉陪到底!” 有谁不服?谁敢不服?! 柳风识趣地让开道,伸手往空中一挥,一道透明的结界就悄无声息地破开来。狐非闪着胜利的奸笑,迈着大步随着太子往云仙阁里走去。 云仙阁的主殿供奉着一尊金光闪闪的仙尊像,狐非看着高高在上飘着白髯手持拂尘的老头,也不知他到底是天庭的哪路神仙。 太子见狐非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神殿,心中泛起小小的觊觎,偷偷伸手将他垂着的细长手指牵了,狐非却仍瞪大眼睛搜寻着拙鸾的身影,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包子脸占了便宜。 “快说,拙鸾在哪里!”狐非阴着脸瞪向悠闲淡然的柳风吼道。 柳风摇头,轻描淡写:“我也不知。” “你这个妖怪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狐非往前要欺近柳风,却被太子一把拽回。 “令狐哥哥,你看那里。” 狐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神殿外的大院中走来一个银发黑眸的绝美孩童,头顶上是美丽的白色翎羽,一袭金丝滚边的月白长袍紧裹了他的身体,长长的尾羽掩在衣袍里,缓缓向他走来,伸手道: “狐非,我饿了。” 狐非眼圈一红,愣愣呆在原地,耳边是拙鸾每日都要说的话在回荡。当他每天被咬得胸前充血的时候,他曾是多么讨厌傻鸟说这句话,然而这一刻却觉得短短的五个字是如此地让人感怀伤情,催得他心中一口气梗得眼泪汪汪。 看着拙鸾上翘的凤目和冰雪般晶莹剔透的容颜越来越清晰,心中禁锢了数月的思念在这瞬间一丝不剩地迸发出来,逼着他想要快步跑着迎上去,将他的傻鸟儿子牢牢裹在怀里,任谁也抢不走。 手中却一顿,狐非回头,见太子皱着一张包子脸将他的手牢牢抓住,不让他朝拙鸾前奔。 “快放开啊!”狐非使劲摔着太子的手,却仍被他的蛮劲攥得紧紧,挣脱不开。 不远处的拙鸾一张小脸已经凝上了冰霜,凤目冷冷地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仍往神殿走着,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柳风把玩着国师冕冠上垂下来的丝绺,眯着眼凝视着拙鸾冰冷的神色,神色不明地缓缓勾起唇角。 “松,松手啊!”狐非见拙鸾一声不吭地和自己擦肩而过,径直走到神像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心中知晓这傻鸟定是生气了,也顾不得太子疼不疼,伸出另一只手砸上太子原本已经肿胀的包子脸。 “嗷!”太子一声惊呼,痛得撒手抱着自己的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狐非这才赶忙奔到拙鸾身边,跪下身来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见他唇色略显苍白,心中一阵懊恼:“都怪爹爹不好,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拙鸾眼神淡淡地扫了狐非焦急的媚脸一眼,又瞥向他处。 狐非心中一紧,生怕他的傻鸟儿子自此不理他,手上使了蛮劲将拙鸾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与他眼神相撞。 同样是漆黑的眸子,起先是冷清,却在对视中越来越暖,慢慢化开了笑意。 狐非捧着拙鸾的脸眉开眼笑,也不管一旁的太子气得哇哇直叫,紧紧搂着自家儿子的温热躯体,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自此为他遮风避雨,再也不要分开。 正当父子两人情深意切之时,太子却看得两眼冒火,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愤怒的幼兽一样要冲过来将相拥的两人扯开。 一直看笑话的柳风却在这时出手,看似柔弱的躯体牢牢架着叫嚣着往前冲的太子,任他在自己手臂间不停扑腾,也是打死了不放手。 嘴角却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太子被人拦住,怒火攻心,不顾皇家子孙的高贵气质,一阵破口大骂:“你这个鸟人有什么好,竟敢跟我抢令狐哥哥!本殿下要让人杀了你!” 拙鸾听着一旁被狐非揍的太子不住大骂,乖乖枕在狐非肩上,头却微微偏转过去,看着踢蹬着的太子,妖冶地勾起嫣红的唇,眉角轻扬,仿佛是无言的挑衅。 “你这个鸟人!怪物!本殿下要揍死你,揍死你!!”太子被他嚣张的神色激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终于想起来咬拦着的人,一口啃上柳风细滑的手臂,在他吃痛地一声呻吟中挣脱了束缚,像一团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火箭一样朝相拥着的父子两呼啸而来。 “砰!!” 狐非踹了踹脚下鼻血流成河的尸体,轻抚着自己砸痛了的手臂,两脚不沾尘地带着他家的漂亮儿子起身往前走去。 第十九章:钦定太子妃 还未及神殿门口,柳风已经伸展长臂将狐非拦了下来,紧抿着唇,清秀的脸明显有忧虑之色,“令狐公子不能带仙童走。” 狐非将拙鸾揽得紧了紧,挑眉,“为何?你说不能走,我就要听你的?” 柳风对狐非嚣张的挑衅不以为意,也不遮掩,解释道:“我今早刚收得信报,北方苍山以南已经暴雪骤降数日不见消停,整个北地冰天雪地,冻死的人十有八九。这么大的雪,在金云朝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我看此事蹊跷,定是妖孽所为,因此需借助仙童灵力停雪消灾。” “嗤”狐非扬起眉冷笑出声,心道这个柳风真是善于伪装,自己都是个半仙半妖的怪物,还说有妖孽作祟,恐怕这场雪就是他施法降下的,若是真到了要拙鸾降妖除魔的份上,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眼前这个包藏着祸心的柳风。 柳风不以为忤,坚持着:“还烦请令狐公子天下苍生为重,让拙鸾仙童留下,与我共同治服雪患。” 狐非扬起眉,并不多做答复,只是问道:“国师如此高强的法力,在下想请教你一件怪事。” 柳风微怔,“但说无妨。” “太子曾在他的一篇习作里写道,城北湖畔有棵大柳树,一夜之间可以长成翩翩佳公子,专门引诱游人坠湖食之。国师你说,这柳树也是妖孽作怪吗?” 柳风原本柔和的瞳孔霎时收紧,狠狠盯着狐非,眼里尽是凌厉:“你知道什么了?” 狐非淡淡瞥向地上被他击倒,此时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太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国师如若自持,不妄想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狐非自然乐得相安无事。但若是你执意要利用我儿子,那我也不介意告诉天下人你的真实身份。不如现在就告诉太子,他写的柳树精就站在眼前,你说他会怎样?。” 柳风深吸一口气,清秀的面庞似席卷了狂风暴雨,却生生被他压住,苍白细长的手指攥紧,掐的手心生疼。 他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一瞬间的转变让原本自若的狐非一怔。 “狐非,你以为金云朝的人会相信你?哈哈,真是痴人说梦!”柳风绕着狐非转了一圈,眼角勾起看着他怀中冷眼相视的拙鸾,笑得阴沉,“三个月前的大旱,是我施法降雨才保住了凉都人的性命。两个月前暴雨,也是我带着你的鸟人施法治水,南疆才有安宁。你说,金云朝的人会信我这个曾经救苦救难的国师,还是信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夜叉?” 狐非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心中不禁冒起一股寒意,这个柳风竟是如此阴险,早就知道降下灾难蛊惑人心。 柳风将他的鄙夷的神色看在眼里,冷哼道:“所以,我还是劝令狐公子把拙鸾留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以为你威胁我,我就会听你的吗?”狐非冷冷道。 柳风依旧胸有成竹,转着笑道:“威胁?呵,我这哪里是威胁。狐非,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狐非冷哼,不屑回答。 柳风径自说道:“同样是半妖,你太仁慈了,这就是你致命的弱点。难道你忍心让北方那么多的人冻死?” 狐非浑身一震,底气不足地说道:“这关我什么事。” 柳风大笑了起来,拍手叫好:“太子给我说,你前些年不顾性命安危,跳下水中救他,我还以为你有一颗仁慈之心,看来我高估你了。” “你住嘴!令狐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一直在地上躺着的太子忽然跳起身来,仰视着柳风,指着他激烈地为狐非辩护。 狐非抽嘴,其实他并不是要去救太子,只是当时妖法不够精进,想要将水里的鱼震起来的时候一个失足掉进水里,又顺便救了刚好抓鱼落水的太子一命,没想到竟被这包子脸感念了这么多年…… 狐非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太子,这没你的事,不要插手。” “怎么没我的事!”太子气急,一跺脚,不顾包子脸的疼痛,指着狐非怀中冷眼观战的拙鸾道:“令狐哥哥你让这个鸟人滚!等我当上皇帝,我封你做皇后,以后就宠你一个人,谁也不敢惹你。” 狐非被他一番奇思妙想震得十分尴尬,干笑着讪讪回道:“太子您是九五之尊,怎么能……呵呵……” “那我现在就以九五之尊的威严命令你,从今天起,令狐哥哥你就是我钦定的太子妃”他将头转向柳风,尽量撑出作为太子的威风来,“国师你不可欺负我的太子妃,还有……” 包子脸又看着狐非怀里傲气的拙鸾,凶神恶煞地说道:“仙童你明早就跟着国师去北方消雪,一刻也不能延误,否则,否则,本殿下就派人扒光你的鸟毛!” 一直冷眼观战,从未说过一句话的拙鸾微微炸着头顶的白翎,凤目向下斜瞥着叫嚣着威胁他的太子,冷哼一声。 转而眼神恳恳地看向狐非,一双漆黑的墨眸灿若星子,轻声说道:“爹爹,我饿了。” 狐非被这一声轻轻柔柔的“爹爹”激得一颤,浑身毛孔酥酥麻麻,像踩上云端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低头看着拙鸾一头银发趴伏在他的胸膛,心中砰砰跳着再也停不下来。 他满脸欣喜愉悦,激动地抱着拙鸾,不顾柳风的阻拦和太子的叫喊,大步流星地往云仙阁外走去。 临走时,拙鸾忽然转头对柳风说道:“我会去北方。” 狐非一愣,正要问原因,却被他催促着:“蠢货,我饿了,快给我做饭。” 也不多想,反正离了柳风的控制最好,管那么多做什么,再说难道还真得要让北方的百姓被大雪冻死,狐非心中还是不忍的。 况且,他还正想利用这次机会,在柳风施法的时候戳穿他的真身,所以也不急这一时。 回到久别的令狐府,拙鸾并没表现多少回归故里的的欣喜,只是紧紧搂着狐非的脖子,乖巧地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手中把玩着他垂在肩头的一缕乌发。 狐非感觉到他轻柔呼吸,心神微微荡漾,商量道:“乖儿子,再叫我一声爹爹吧,嗯?” 拙鸾使劲地揪他的头发一把,勾唇:“你做梦。” 狐非也不恼,大笑着掰过他的头,朝他白皙的面颊上猛地印下一吻,感慨道:“我儿子就是乖,就是好,哈哈!” 拙鸾手中拽他的头发更紧,一张小脸爆红起来,头顶的翎羽全部炸开,怒吼道:“蠢货!” 狐非将他的头按得更紧,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眼里浮着笑意往自己的寝屋走去。 还没到门口,胸口就是一阵骚痒,狐非浑身毛孔大张。那一处传来的温软潮润的触感,让他全身的肌肉都不住地绷紧,小腹下更是窜起了一股热流。 正当他在水深火热里享受并着煎熬时,胸口传来的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得他瞬间转醒。 狐非皱着眉头,揪着拙鸾头顶的白色翎羽,将埋在自己胸脯上作乱的银发脑袋提拎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傻鸟我不是你娘!!” 拙鸾不做声,只是眼神冷冷地瞪着狐非,半天才说了一句:“这是惩罚。” 狐非气结,按捺下憋闷,将拙鸾扔到椅子上,问:“吃什么?洗不洗澡?还在掉毛吗?” 拙鸾银白色的睫毛低垂着,淡淡道:“肉,洗,掉。” “……”狐非在原地绕了两圈,看着桌上的笔洗,很想把这只嚣张的傻鸟一头按在里面永远出不来。 他愤愤地踱着步,终于还是转了出去,朝门外大吼:“来人,做红烧肉,烧洗澡水,再把四流给我叫来!” 椅子上的拙鸾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勾起唇角,眉里眼里尽是满意的神色。 狐非看着他这个不乖的傻鸟儿子,肚子里窝了一团火气,终于在他面前站定,蹲下身来仔细审视着拙鸾,仿佛要将他吃进肚子里才能解恨。 拙鸾银白色的睫毛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对进狐非的眼里,既不惊慌,也不惭愧,只是这么对着,一瞬不瞬。 时间一长,狐非反倒不自在了,轻咳一声,找了话说:“你的衣服挺好看的……” 拙鸾移开眼神,淡淡道:“嗯,柳风给我换的。” “什么!”狐非气急,紧紧抓着拙鸾的肩膀不住地一阵猛摇,“你居然让他给你换衣服!” 见拙鸾不言语,心中更是气愤,他也不顾手中人愿不愿意,径自上手胡乱地剥着拙鸾身上的外袍,一袭月白色用银丝勾边的长袍便在他的手下凌乱地铺散开来,只剩下里面穿着的一件单薄的褒衣。 感受到拙鸾身上散发出的体温,狐非手中动作一滞,沉了脸问道:“为什么不穿厚一点?” 拙鸾抿着嘴不答话,眼神却是透着淡淡的欣喜。 狐非咬着牙,一捶砸上硬质的椅背,狠声道:“这个柳风,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是我自己不穿的。”拙鸾嘴角轻勾。 狐非诧异,“为什么?你不要给我说自己是仙人,就不怕冷,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节气!” 拙鸾慢慢上拉着被狐非扒乱的外袍,说道:“我要是生病的话,你是不是一定会来看我?” 狐非哽住了,心中五味杂陈,这傻鸟,一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第二十章:死牛的艳史 “我才被柳风带走一天,你就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拙鸾眼神瞥向窗外,看着外面敞亮的天,淡淡道。 狐非定定望着拙鸾的侧脸,心中一阵酸楚,他只是急着上天庭找凤鸣王解救拙鸾,却没想到拙鸾一个人困在宫中很是孤独寂寞。 “我……”狐非正欲解释。 “你走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拙鸾转过头来,打断狐非的话,漆黑的眸看向狐非,问:“蠢货,你要怎么补偿我?” “呃?”狐非呆愣,一双媚眼翻转着流光,却不知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孩童究竟想要干什么。 拙鸾微笑,一副大功告成的神色,头顶的翎羽轻轻晃动,连尾羽也在椅子上敲打开来。 狐非又被他嫣红的唇和明亮的眸子晃花了眼,恍恍惚惚问:“什么补偿?只要你说,爹爹一定办到。” “每天晚上让我抱着你睡觉。”拙鸾眼神坚定,不容抗拒。 狐非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的看向自己敞着的白皙胸膛,刚才被拙鸾咬的那一下,尖锐的痛感还记忆犹新,连颜色都是充了血的嫣红,看得狐非一阵胆寒。 再看向拙鸾微笑着的薄唇,十分好看,却包藏着一口尖牙利齿,比皇宫给人施行的铁钉板还要渗人。虽然此时拙鸾并没有露齿微笑,狐非却仿佛已经感受到那一口洁白的牙齿磨刀霍霍泛着寒光的模样。 一阵寒意从脚底涌出,狐非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答应。一步走错,日后每天都要被他咬得死去活来,那他一世风流的令狐二公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他只好干笑着捏着拙鸾的脸道:“爹爹什么都可以补偿你,只是这个办不到。要不你换一个要求?” 拙鸾冷哼,使劲挥开他的手,转过身去再也不搭理他。 狐非打起了转转,绕道他眼前,捏他的脸:“傻鸟,换一个好不好?” “哼。” “换一个?” “你做梦。” “哎我说你换一个会死啊!” “蠢货闭嘴!” “嘿,你个死鸟,不要忘了是我把你孵出来的,我可是你的爹爹!” “爹爹,补偿呢?” “……” 狐非腿一软,一股酥麻劲儿从脚底直上头皮,一双含着水的媚眼垮了下来,无可奈何,悲哀地叹一口气:“好吧,乖儿子。” 他心里十分纳闷,怎么就败给傻鸟这一声“爹爹”了呢…… 拙鸾心中一阵雀跃,表面上却仍是那个傲气的不屑一顾的绝美孩童,低垂着睫毛,淡淡地瞥了狐非一眼:“我饿了。” 狐非咬牙握拳,站定恶狠狠地看了他一会儿,屁颠屁颠地到厨房催膳去了。 拙鸾这才拿宽大的袖袍掩了嘴,阴险地捂嘴偷笑。 狐非端了红艳艳的烧肉回屋,四流已经在屋中等着,见他家二公子过来,忙上前迎了,却忘了拿垫布,顿时烫的一双手通红,赶忙放下大盘子,撅着嘴呼呼不停地吹。 狐非想是对他殷勤的表现十分满意,点点头给拙鸾喂了一口饭,才问道:“今儿怎么这么勤快了?” 四流站在一旁搓着手,嘿嘿傻笑,却不敢言语。 “直说无妨。”狐非瞥了他一眼,手中一刻不停地往拙鸾嘴里塞着肉,看到他一张小脸渐渐从欣喜变成气愤的通红,心中乐开了花。 四流瞪着眼,见他家二公子以一种残暴的方式蹂躏着漂亮小孩,半天才呐呐回道:“小的,有事相求,不知二公子能不能答应……” 狐非填鸭的动作顿了顿,又要一筷子红烧肉塞到拙鸾嘴里,却被他气愤地挥手打开,掉在了地上。 他这才停了手,一脸愉悦地转向四流,眉开眼笑道:“说吧,你家二公子可是个好人,壮士只管说来。” “呵呵……是,是,天底下没有比二公子您更好的人了……”四流打着哈哈,顺杆子往上爬,“二公子能不能收留个人……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狐非见平时耿直的四流吞吞吐吐,支吾着不好说话,暧昧的笑问:“恐怕不止是远房亲戚这么简单吧?” 四流一惊,哆嗦着嘴道:“二公子您知道什么了?” “难道有什么我不该知道的?”狐非一根手指绕着垂在肩上的发丝,饶有兴趣地看着心神不定的四流问道。 “呵呵,没,没什么。”四流讪讪回道,眼珠子却盯着狐非大敞开的胸膛再也移不开,脑海中尽是醉春楼那小倌的白腻肌肤,喉咙里顿时像烧着了火般难耐起来。 拙鸾终于将满嘴的红烧肉使劲嚼着全部咽了下去,悄无声息地拉过狐非的袖子抹了油,一双凤眼好奇地张望。 见四流又是露出了前几次看到狐非胸膛的呆愣神情,心中了然,问:“你说的可是花娘?” 四流惊得一个趔趄,干咳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狐非却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说好说,一个花娘嘛,待公子我给你些钱财,置办间平房,娶回来就是了。” 四流躬身点着头,却仍是一脸愁苦相:“娶……恐怕不太可能,他是个男人。” “呃……”狐非的笑容僵住了,半天才解冻了嘴角,大手一拍四流的肩膀,赞叹道:“壮士果然是懂风雅的人物,连喜欢的人都这样别出一格,清新脱俗。儿子你说是吧,哈哈哈……” 拙鸾不屑地瞥着他尴尬笑着的神情,不置可否。 “呵,呵,多谢二公子夸奖。”四流低着头,脸上臊的通红,“他被春妈妈赶出来了,所以还望二公子收留。” “好说好说!”狐非大笑,“不知你家的这位叫什么名,我好接他来府中,我看……干脆安排到我院中得了。” 四流连声道谢,心中虽担忧狐非又拿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屋养着,吓到那位,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二公子这般好说话。 “只是你与他怎么认识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要从实招来。”狐非奸笑,心中暗叹,这个死牛艳福不浅啊,还拐了男人回来,他正愁着没处找刺激呢,死牛就给他来了这么大的一颗平地惊雷。 “这……”四流呵呵,脸上更是红成了猪肝色。 “快说,不要磨蹭。”狐非催促道。 四流长叹一口气,终于握紧了拳头,挺身立在屋中央,气势如虹地讲起了他的艳史。 “二公子还记得上次带我逛花楼那个小白莲吧?” “嗯,挺丰满的。”狐非沏了杯茶,看着一旁拙鸾脸色一沉,更是悠闲地吹起了茶叶。 “哪有!他根本就是个男人!”四流一脸懊恼地控诉,悔得肠子都青了。 上次逛花楼以为小白莲是个女人,四流见人一进门就按照狐非教的房中秘术,上手在他身上就是一阵心急火燎的揉搓。 摸着摸着却觉得手感不对,这小白莲两腿间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坨软趴趴的东西了。 四流上下瞅着眼前的人,容颜是姣好的,敷脂抹粉,他转念一想,醉春楼的花娘不都是画成仙儿一样的人么,也不多想,继续上手摸。 却越摸越觉得奇怪,手中的软趴趴的东西居然会变硬,那花娘一直不言语,此时却在他粗鲁的动作下化作了一汪春水,止不住轻喘,“客官,您悠着点,我……我受不得了……” 四流听着这把男人的嗓音,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一脚将怀里抱着的人踹了出去,结结巴巴地指着地上揉屁股的人骂道:“你,你,你个死男人竟然上了老子的床!” 那小倌幽怨地揉着摔痛的手肘,缓缓爬起身来,上前依偎着四流,轻声低语:“小人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客官尽管说就是了,用不着动粗啊。” “你,你离我远一点!一个男人家打扮成这样,恶心不恶心!”四流使劲往下扒拉着粘在身上的人。 那小倌眼睛红红的,带了鼻音软软糯糯说道:“客官是不是嫌我人老色衰,伺候不周?本来混口饭吃就难上加难,现在看来,我是彻底没用了。” 四流最见不得女人哭,看着面容姣好的小倌,虽然是个男人,也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扶起来磕巴着道:“我,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是个男人,离我这么近,别扭。” 那小倌却仍旧靠近着他,气吐如丝,抓起他颤抖着的手慢慢塞在自己大敞着的衣襟里,低声问道:“现在客官还在乎男女吗?” 四流至今想到那柔滑的触感,都会喉头一紧,心中也是惊异不已,怎么同样是男人,他就生的满胸口的毛发,那小倌却像他家二公子一样白皙细滑的…… “咳……”四流又不自觉的看了狐非胸脯一眼,接着道:“二公子你说这是什么道理?一个男人竟是那般姿态。” 狐非大笑不已,将自己的胸脯敞得更开,“我以前也见过逛花楼专点小倌的,却从未见过你这般没见过世面的窘态。” 他话也问过了,刺激也感受到了,便将一旁脸色阴沉的拙鸾拉起来,指给四流道:“这傻鸟每天都要掉毛,我看你一个人清理挺累,把你那什么小白莲叫过来一起弄吧。至于住处嘛……只好跟你挤一挤了,我看壮士应该是求之不得吧?” 四流尴尬地笑笑,赶忙问道:“公子叫小的来是清理羽毛吧,小的这就动手。” 一转身却愣在了原处,屋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那还清理什么。 狐非奸笑着将拙鸾扛起来,往床榻上一扔,垂了床帐道:“壮士你先等一下,马上就有许多羽毛要你清理了。” 第二十一章:洗澡 四流愣着不知所措,却在下一刻听到拙鸾稚嫩的声音在暴怒地吼道:“狐非,这笔账我记下了!” 低垂的床帐里影绰着两个不停动着的身影,黄梨木做的雕花大床吱吱呀呀毫无章法地乱响着,间或传出拙鸾一两声愤怒的吼叫,夹杂着狐非时不时的轻嘶声。床里不停有拙鸾的衣服抛出来,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外袍,长裤,褒衣,褒裤……好像一件不剩了…… 四流杵在屋子中央,喉结不住地颤动着,耳中不停传来各种令人遐想连篇的声响,眼前是被人剥落的衣物,脑海里小白莲滑腻肌肤的触感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荡开来。 床里两人的斗争貌似很激烈,只听得拙鸾大叫:“蠢货,我一定要这笔账讨回来!” 接着是他家二公子不屑的嗤笑:“儿子,你的屁股都被我看光了,先长出点鸟毛遮遮再想报仇的事。” 好像,格外,活色生香…… 四流咽了一下口水,心中不停念着经,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一阵暧昧的喧嚷后,紫色的床帐终于开了一条缝,狐非乌黑的发中零零星星插着几根白色的鸟毛从床上下来,脸上却闪着胜利的喜悦。 他站在床边抱着臂膀,饶有兴致地从窄缝往床内看去,薄唇勾起,憋着笑,辛苦地伏在床柱上,弯腰站不起身来。 四流见他家二公子这副情形,只当他被拙鸾伤着了,急忙要上前问询,却被狐非使了个眼色止住。 床帐里再没了声响,四流没有狐非的允许,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跟着他家二公子站在床外等着。 时间久得都要让人睡着了,才见一只雪白的手臂从帐内探出来,在地上摸着,似乎要找散落的衣物。 眼看着手就要触到,狐非却坏笑着一脚踹飞地上的白袍,继续勾唇报臂等帐内的人动作。 拙鸾终于忍不住暴怒,头顶的翎羽炸开来,坐在床中央朝外怒吼:“狐非,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乖儿子,你先想想怎么下床吧,小心走光!”狐非笑得喘不过起来,脸上尽是奸计得逞的满意神色。 看着笑得一脸狷狂的狐非,四流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疼,心中思忖叫小白莲来二公子院里到底是福还是祸,要是改天二公子逗小孩玩儿腻了,把狎戏的对象换成小白莲,那他可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正当思绪飘飞着,床里忽然有了动静。一双如玉石般莹白剔透的小脚,试探着下了地,紧接着一流的暗红色绸缎锦被落地,床帘掀开,拙鸾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露了出来,上翘的凤目凶狠地瞪着倚在床柱上的狐非,一言不发。 狐非被他凌厉的眼神瞪得心中发毛,又将自己骂开了,怎么一时起了玩儿心,就忘了自己养的是个小祖宗呢?难道是掉进了傻鸟的陷阱,以后都要被他抱着睡觉,所以才一口憋闷气没处发泄,欺负傻鸟了事? 狐非啊狐非,你怎么能逞一时之快,搭上日后的幸福,真是蠢到家了。 “呵呵,儿子,反正你也要洗澡,脱了衣服不是正好么,而且羽毛少一点比较凉快。”狐非心虚的看着紧裹着锦被,坐在床沿上阴沉着脸的拙鸾讪讪说道。 拙鸾冷哼一声,“的确很凉快。” 狐非笑得更心虚,眼看下不来台阶,忙踢了一旁呆愣的四流一脚,“还不快去收拾羽毛,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坐在掉满羽毛的床上。” “哦,哦”四流急忙应着,走到拙鸾跟前,小心翼翼道:“小公子还麻烦您起来一下,小的好清理清理。” 拙鸾冷眼看着前方站着不住绕着发丝的狐非,一动不动,完全忽视四流的存在。 狐非认命地上前,小心地连同锦被抱起他家儿子,离开床榻,找了张椅子坐着。 眼睛却不敢看拙鸾,等着怀里的小祖宗发飙。 拙鸾表情淡漠地坐在他的腿上,紧抿着唇,眸光转向四流忙碌着的身影,见到满床铺着的白色羽毛,眼里霎时闪过一抹凶狠。 这笔账他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静默的时间太长,狐非反而不习惯了,掰过他家儿子的头,媚眼定定地看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在讨饶,又像是在试探拙鸾的态度。 拙鸾的眼神像利剑一般剜着狐非,令他浑身一颤,只好结结巴巴问道:“爹爹拔了你的毛,屁股和尾巴还疼不疼?” 怀中小人呼吸明显一顿,紧接着更加狠戾的眼神扫过来,咬牙切齿冷冷道:“不疼,我要洗澡。” “呃?”狐非一愣,这傻鸟,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难道被拔毛的耻辱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转念一想,有个台阶就赶紧下吧,还挑什么。 于是大笑着将拙鸾抱起,冲忙碌着收集羽毛的四流说道:“壮士可以晚点再来,本公子要陪儿子洗澡了。” 四流退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将盛了满满热水的浴桶抬到狐非门前,却只是敲了敲门,不敢靠近。 狐非将拙鸾安顿在椅子上,起身去开门,又见下人飞也似地跑了。 “嗤,又不是真有蟒蛇,一群胆小鬼。”狐非撇撇嘴,左右瞅着没人,细长的手指上下翻飞,朝盛满水的木桶一指,用妖法将它移进屋子。 房间里蒸腾着热气,狐非费劲地抹抹蒙在眼睫毛上的水珠,对拙鸾一指,道:“乖儿子,快,爹爹给你洗澡。” 拙鸾紧裹着被子,站着不动。 “快啊,别磨蹭了。” 拙鸾依旧不动,薄唇抿了抿,才开口:“你要和我一起洗。” “呃?”狐非讶异,眼睛眨了眨,反应不过来他儿子想要干什么。 拙鸾不管呆愣着的狐非,径自散开身上裹着的锦被,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 水汽朦胧中,可以窥见他通身白皙剔透的肌肤,熹微的光绵绵密密打在他的身上,被水汽一蒸,更加不真切起来。 狐非却在这种隐约的不真切中,清晰地看到他家儿子光裸的脊背上细密的汗毛,和私处粉红的小东西,以及……被拔得七零八落十分不美观的尾羽。 当时只顾着撒气和好玩,下手没了轻重,将拙鸾尾羽上能揪下来的鸟毛全部扑棱下来,现在狐非看着他家儿子浑身霸气,透着妖冶绝美地裸着站在他面前,心中不住地一阵赞叹,真是粉雕玉琢的神仙之躯啊。 然而看到拙鸾红白相间的尾羽像扫破了的笤帚一样,凭着仅剩的几根羽毛在顽强挣扎,拼死撑住场面,整个就是惨不忍睹,狐非的心中忽然抽了一下。 谁让你手贱呢,把儿子整成这幅人不人鸟不鸟的模样,整个就是一只秃尾巴怪物…… 拙鸾见他目不转睛瞪着自己的屁股猛瞧,下意识地要拿长长的尾羽遮住羞处,意念动了动,却发现屁股后坠着的尾巴轻了许多,不禁疑惑地往后看去。 这一瞧,原本被雾气蒸腾着貌似和缓的脸色一下子沉成了锅底,拙鸾阴沉着脸怒吼:“蠢货你找死!!” 狐非心道糟糕,这个傻鸟一向傲气,最注重自己的仪表,更何况尾巴还是所有鸟类的重中之重,这一次拔毛真是触到他的底线了。 忙谄媚地笑着拿了条细柔的软巾,手不住地试着浴桶中的水温,呵呵笑道:“那个,儿子,要不咱们快点洗澡吧……” 拙鸾黑着脸不言语,瞪了狐非半晌,忽然微笑,嫣红的唇像是在冬日里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 “好啊,爹爹你陪我洗。” 狐非被他忽然的一笑晃花了眼,又自知闯了大祸逃不过一死,只得忐忑地解着衣衫,心中盘算着他的傻鸟儿子会怎么整他,又暗自思忖要如何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在他出手之时以迅雷之势护住自己,不受他的迫害。 随着狐非细长白皙的手指渐渐下滑,拙鸾的眼睛瞪得更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狐非一寸一寸滑落到腰际的衣衫。 他好奇,十分好奇……狐非的那个到底能比他大多少。 如果只是一点点,那这骚狐狸这蠢货就根本没有嘲笑他小的资本,日后狐非若再敢拿他的那个小说事,他就画了大图贴在他的脑门上,上描黄瓜一根,天天赶着他招摇过市。 他的那个,应该不会比早上吃的贡品黄瓜大吧…… 拙鸾摇了摇头,在想什么,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能像狐非一样龌龊着想这些。然而眼睛却从未从狐非动着的手指和他的腰际挪开过视线。 那一处,终于在拙鸾的满心期待和狐非看似欲拒还羞的动作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拙鸾好奇地看着藏在狐非白皙肌肤间的猛兽,又低头看看自己,心中羞愤异常,更多的是后悔。 真的比他的大好多…… 这蠢货,脑袋笨的比猪都恶心人,偏偏就这一块地方却比自己胜出一筹。 拙鸾咬着下唇,看向狐非的眼又多了一层愤恨。 狐非只当是他先前被拔毛的气还没消减,只好百般讨好。伸手抓过屏风上搭着的软巾,将拙鸾抱起来要往乘着热水的浴桶中迈。 拙鸾一阵扑腾,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蠢货!水这么深,你想淹死我啊!” 第二十二章:命根子快残了 狐非愣了愣,一看,确实水深了点,他坐进去刚好,五岁多的拙鸾坐进去就冒顶了。灵机一动,道:“我坐着,你站着,这样就刚好。” 拙鸾阴沉着脸任他抱进里浴桶里,狐非便坐在浴桶中,靠着桶的边缘,尽量在狭窄的空间中给拙鸾找到落脚的地方。却别扭着左右挪脚还是挤得不行,只好在水中岔开双腿,让他光脚站在中间。 就这样,狐非坐着,拙鸾站着,父子两以一种平视的角度互相看着对方。 拙鸾咬牙切齿,狐非眉笑颜开。 狐非尽职尽责地给拙鸾洗着身子,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边往他身上撩温水边问:“乖儿子,给爹爹说说,我不在的这几个月,谁给你洗的澡?” 拙鸾冷哼,不搭理他。转念一想,这蠢货一听他提到柳风给他换衣服就气得不行,再气气他也无妨。 “柳风给我洗的。” “什么!”狐非撩水的动作一顿,气愤地一拳打在水中,溅了一脸,连头发都打湿了一大半。 “你这个死鸟居然让他给你洗澡!”他使劲得抓着拙鸾光裸的肩膀,不停地摇着,激烈地控诉:“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让别人碰你!” 拙鸾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傲气地抬着头,向下睥睨着头发尽湿的狐非,心中暗笑着直骂蠢货。 狐非眼看着一肚子的憋闷气没出发泄,抓起手中唯一的一件武器——洗澡巾,使劲地跟拙鸾的屁股较上劲儿了,像搓衣服一样,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拿手中的软布捏搓着手中细滑的两瓣软肉。 好在经过先前的一番拔毛,拙鸾的尾羽上的毛已经所剩无几,狐非十分轻松就找到了地方,丝毫不懈怠地干着手中的活计,一双媚眼却上扬着盯着拙鸾越来越气愤的眼和越来越红的鼻头,勾起唇角,满满都是对他儿子不忠心的惩罚和挑衅。 “狐非,你住手。”拙鸾冷冷说道,强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痛,鼻尖红红,眼里哗啦啦憋着泪。 狐非不但不听,还大着胆子在他原本已经红成一大片的屁股上“啪啪”打上了两巴掌,一仰头状似警告道:“乖儿子,你是我养的,以后不准任何人碰你,否则这就是下场。” 拙鸾薄唇紧抿,眼里尽是受了屈辱的愤恨和委屈,狠狠瞪着眼前勾唇笑得猖狂的狐非,道:“你会后悔的。” 狐非扔下手中的软巾,将两条修长白皙的手臂搭在浴桶边缘上,饶有兴致看着拙鸾,薄唇勾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后悔。” 拙鸾隐着眼里的泪,恶狠狠地瞪着狐非,然而此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狐非,哪里还想得起来他家儿子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只当眼前的这只傻鸟是在作势撑场面,到最后还不是乖乖被他打屁股,于是笑得更加猖狂。 拙鸾忽然换了脸色,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狐非脑袋一阵恍惚,不知这傻鸟怎么了。 拙鸾嫣红的唇轻启,趴在狐非耳朵边轻唤了一声:“爹爹,水凉了。” 狐非又被这一声轻轻柔柔的“爹爹”激得浑身毛孔大张,泡在温水里的身体更是前所未有的舒坦,每一寸肌肤都妥帖的恰到好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勾魂的一声唤。 正当狐非手软脚软地探着水温,懵懵地说:“没有啊,儿子,水还是很热的啊……” 拙鸾脸上的笑更加肆意,水中却抬起一只脚,找到正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朝着狐非胯间那根让他自惭形秽的家伙毫不留情地狠狠踏了下去。 “啊!”狐非眼前一黑,涨着满额头的青筋,伸手抱住水下的那处,痛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甚至感觉那处都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时时刻刻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那被拙鸾一脚迫害的那处仍跟他的双腿连着皮肉筋脉,狐非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像宫中的太监一样,被净身了。 拙鸾满意地看着狐非在浴桶中痛得想打转转却施展不开的窘态,冷漠着双眼,高挺着鼻梁冷哼一声,道:“蠢货,我要出去。” 狐非痛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媚脸全皱了起来,两手苦不堪言地捂着那一处,哪里还顾得上拙鸾的要求。 拙鸾见他半晌不动作,冷哼一声,自己使劲撑着桶沿,跳出了水。 他迈着小脚,直直踏过狐非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左看右看没找到擦身子的软巾,到衣橱中将狐非最喜爱的一件绸织素云纹白袍扯出来,嫌弃地拿在手抖了抖,才胡乱地在身上抹着。 狐非眼神幽怨地看着他花了好多白银买来的衣服,就这样被拙鸾当成擦澡巾在他的屁股上和两腿间揉来揉去,顿时觉得被踩的那处更疼了。 终于挨到晚膳时间,狐非岔着两条腿,牵着他家儿子上了饭桌,从寝屋到中堂,一路上父子二人无话可说。 狐非心中的怨念已然直冲霄汉,却不敢再对拙鸾做任何实质性的打击报复,这一次命根虽被踢,却还是保住了。狐非可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两腿间血流成河,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傻鸟的极限,他是再也不敢挑战了。 中堂里依旧是熟悉的橘黄色灯光,蜡烛在无声地滴着泪。在拙鸾到来之前,狐非一直都觉得这样柔和的灯光却比冬天的寒霜还冷,尤其是和令狐慕无声对坐的时候。 然而此时,他牵着拙鸾的小手,虽然被迫害的几近身残,却在胸膛中荡着无比暖漾的一股泉流,仿佛只要身边站着这个小人,就有了所有坚定的理由。 “大哥,”狐非牵着拙鸾坐到桌前,对令狐仪熟稔地叫道,再看看一旁坐着面无表情的令狐慕,却生生叫不出那声“爹”来。 “你又使妖法了?”令狐仪见狐非将拙鸾从宫中领了回来,心中微微吃了一惊。 “没有!”狐非否认,心道穿个宫墙又不是害人,算不得妖法吧,况且他带拙鸾出云仙阁还是太子的功劳。 “那他怎么出来了?” “是柳风放他出来的,明早就走。” 令狐仪“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一旁的令狐慕不说话,眼神却毫无避讳地仔细打量着坐在狐非旁边的拙鸾,忽而冷峻的眸子里闪过一缕精光,又悄无声息地消逝。 这个孩子,头顶果真有翎羽。 他早在南疆的时候,就听说年轻的国师要带着一位仙童来制服水患,等柳风真的带了拙鸾到了他领军打仗的地方,南疆的一小股乱匪却趁着水乱,到处打家劫舍搜刮钱财。 令狐慕只好带着亲信往乱匪最猖獗的地方去镇压,也因而错过了见到柳风和拙鸾的机会。 后来听得南疆的百姓纷纷议论,年轻的国师果然法力高强,领了一个绝美的仙童来,一到南疆那条河水决堤的大江上,就摆出罗盘,找定了水妖的方位。 只见柳风国师在站在江畔一侧的山丘之上,迅速在空中化了一道闪金的水门图,细看下来,那水门图一半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青色蛟龙,另一半却是一只通身火红的凤凰。 刚一开始,青蛟火凤还只是阵图上的死物,彼此各据一方天地,相安无事。待到柳风口中念着一长串不知为何的咒诀,那蛟龙和火凤却似被注入了灵气,又像被一种古老而隐秘的魔咒唤醒,忽然双双动了起来。 蛟龙每动一下,决堤的江潮就掀起惊涛骇浪,迫得远观的百姓纷纷上了地势较高的两边山丘,遥隔着江涛水帘探看国师施法。 正当青蛟肆无忌惮的动作引得江潮就要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过来,那一直悠然振翅的火凤却忽然动了起来,以飞快的速度噙住蛟龙的脖子,却被青色的猛兽缠着身,挣扎着发出一声一声尖利的哀鸣。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柳风对一直冷漠观战的拙鸾说道:“仙童,该你出手了。” 拙鸾冷哼一声,托着长长的衣袍往山峦靠江的崖壁走去,眼看着已经无路可走,他却依然信步前行,众人心中一阵惊呼,再走就要坠到怒吼的江涛中去了。 却见柳风伸手在空中一挥,江涛的上空立即闪现一条金光熠熠的虹桥,拙鸾便头也不回地踩着这条虹桥往水门阵图的中央走去。 那站在阵图边缘的拙鸾仙童,一头银发伴着江风飘飞,红唇皓齿,绝美的容颜闪耀着冷艳的风华,头顶是一纵飘逸的白翎,掩在长袍下的是长长的红白相间的凤凰尾羽。 他周身散着莹白的光芒,渐渐化成一道亮光,环绕燃烧着的火凤盘桓飞舞,最终和火凤化而为一。被青蛟束缚的火凤一瞬间像获得了天赐的能量,忽然反转了颓势,奋力挣开蛟龙的围绕,最终首噙着它的脖颈,双爪猛然下按,一击直直上了青蛟的头部。 一切烟销云息,柳风细柔的手在空中一挥,口中念着咒诀,便见火凤渐渐隐去,只剩一条垂死挣扎的蛟龙被困在水门阵图中,同时一道白光从阵图中脱离,向柳风一边的山峦飞去。 年轻的国师手在空中一挥,大念:“伏!” 波涛凶猛的江水上空立即化出一道青烟,随着狂劲的江风吹散开去,一瞬间化作虚无。 原本怒吼着要吞噬人性命的江涛随着青烟的散去,渐渐归于平息,不到半个时辰,便见被淹没的山间农舍露出小小的尖顶来。 众人看着山峦顶端玉立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呼:“水退了!国师洪福!仙童洪福!” 就是这样一个万人敬仰的仙童,此时却正坐在将军府的中堂里和自己的二儿子共进晚膳,令狐慕霎时觉得眼前狐非旁的绝美孩童有些不真切起来。 然而民间说书的人描述的是那样详尽,连拙鸾头顶上有白羽,长着上翘的凤目和一头银发都被南疆百姓吹夸的分毫毕现,再加上他红白相间的尾羽,令狐慕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五岁大的小孩,就是下凡的仙人,是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恩人。 等等,红白相间的尾羽……拙鸾的尾巴呢? 第二十三章:思念 只见椅子上的拙鸾刚开始还微微扭着身子,过了一会便像屁股上扎上了针芒一样坐立不安起来,最后干脆一抚衣摆,站起身来。 狐非关切地看看拙鸾,见他不住地偷偷扶着屁股,心中一阵愧疚,轻声问:“儿子,你屁股还疼吗?” 拙鸾被他问得火气大涨,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给狐非看他被搓红的屁股,只得咬牙切齿地忍着痛,站着夹了一筷子菜,也不管合不合礼教。 令狐慕这才疑惑地看向拙鸾的衣袍下摆,并没有看见长长的尾羽露出来,换个角度,还是没有。川字眉皱了起来,莫非他这个半妖儿子真如大儿子所说,给他招来了一个妖怪? 令狐慕心有余悸,一想到当年那样美丽的狐姈就是妖怪变的,背上冒起了阵阵寒意。然而连救苦救难的柳风国师都说了,拙鸾是仙童,他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况且,拙鸾要真是妖,哪里还会随同国师前去止水。 这样一番推想,令狐慕看向拙鸾的眼神多了一份暖意,不仅仅是对拙鸾仙童身份的尊重,更是对他保住南疆百姓性命的赏识和感激。 “你,叫拙鸾?”令狐慕终于出声问道。 “呃?”狐非愣住,这个冷血的男人什么时候关心起人来了。 拙鸾继续夹着菜,根本不想搭理,只是鼻子里哼了哼:“嗯。” “可还要在府上常住?”令狐慕又问,为表示友好,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安排下人给你另辟一间房。” 拙鸾咽了嘴里的东西,才冷冷道:“不用,抱着狐非睡甚好。” “……” “……” “……” 其余三人齐刷刷静默,整个中堂在夜色的映衬下愈发寂静。 “那个……我儿子晚上怕冷,呵呵,抱着睡暖和……”狐非窘迫地笑着,一口雪白的美人牙晃花了人眼。 “来人,给二公子的房里加炭火。”令狐仪命令道。 狐非咬牙切齿看着一脸淡然的拙鸾,再看看不苟言笑的令狐仪,顿感悲愤交加。 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拙鸾一直垂着银白色的睫毛,淡淡地看着令狐慕父子,不羁的态度倒是得了狐非的真传。令狐慕父子只当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与众不同些,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也默着不言语了。 狐非赶忙扒拉了两口饭,带着拙鸾回屋,再多坐一刻都是煎熬。 父子两人一个岔着腿咧嘴往前走,一个时不时摸着疼痛的屁股小步跟着,在泛着微微月光的庭院里拉扯出两道相依的身影,仿佛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两人越来越近,狐非忍不住要将拙鸾打横抱起来走路,却忘了他儿子的两瓣屁股早就被他迫害得红肿不堪。 于是又横遭一顿打,拙鸾气愤地一掌劈在狐非伸过来的手臂上,口中大骂:“蠢货!真是无可救药!” 狐非揉着手也怒了:“傻鸟你把爹爹的命根子都踢残了,这帐要怎么算?” 拙鸾定定站着,看向狐非岔着不敢合拢的双腿,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咬着舌头忍住。 “这是你自找的。” “你!”狐非气结。 “今晚我要抱着你睡觉。” “……” “你承诺的补偿要兑现。” “……” “蠢货。” “……”狐非的额间隐着怒气,是非常非常大的怒气,“你不抱着我睡觉会死啊!你不咬我那,那里……会,会死啊……” 拙鸾淡然地看着狐非发火,银白色的睫毛忽闪忽闪,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说的好。 狐非却忍不住问了:“哎,傻鸟,你为什么偏要往我胸口蹭啊?” 拙鸾继续往前走,紧抿着唇不说话,等到了屋中,直奔床榻,三两下扒了狐非的褒衣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安安稳稳睡了一会儿之后,上手又开始一顿揉来揉去。 狐非皱着眉头翻白眼,嘴里轻嘶,手忙脚乱,要将盘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鱼扯下去。 “很滑,手感很好。”怀里的小人紧紧搂着狐非的腰,死活不撒手,软软糯糯地说道。 果然,狐非全身又中招了。酥啊酥的,仿佛被千万片羽毛轻拂过每一寸肌肤,丝丝痒痒,连怀中人传来的体温都是暖暖的熨帖,他的傻儿子简直就是一个销魂的小火炉啊。 狐非嘴角轻勾,伸手揽了怀中的小东西,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爹爹是谁!本公子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能比的。除了我儿子,别人还不见得有这个福气能近得了本公子的身呢!” 拙鸾听着他自吹自擂,趁机整个人全窝在他的胸膛里,鼻息间满满都是他的发香,脸颊上贴的赤裸肌肤也是如丝般柔滑。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轻声赞叹道:“很滑,就像在白羽的肚子里一样。” …… 狐非的脸霎时黑成了锅底,臭得像是被人踩扁了的一坨狗屎。 “死鸟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娘!!!” …… 一阵鸡飞狗跳后,狐非看着拙鸾顶在自己腿间的膝盖,彻底败下阵来。汗水涔涔地架开他家儿子不敢轻举妄动。 拙鸾恶狠狠地瞪着狐非,一双凤目像是要放出冷箭将他射死,两手探着屁股,看着一床的鸟毛脸色更加阴沉。 “你竟然还敢拔我的羽毛!” 狐非:“……” “蠢货,这笔账我记下了。” 狐非眼泪汪汪:“记就记吧,乖儿子你能不能把腿收了?” “你做梦!” 狐非:“爹爹发誓,再也不拔你的毛了。” “闭嘴。” “……” 腿间的膝盖又近了一分,狐非这下真的闭了嘴,满头大汗地僵硬着身子躺着,不敢在动一分一毫。 断子绝孙什么的,他可不想尝试,醉春楼那么多的花娘还等着他抱呢。 一晚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过去了,狐非怕被祸害撑着不睡,拙鸾也一脸怒气瞪着狐非对峙,时不时还伸手摸摸秃了的尾羽,眼中的怨念更深。 若不是怕着蠢货再扑上来拔毛,他早就把他踢得下不来床了。 狐非见他摸尾巴,探头去看,倒吸了口凉气。 要是说上一次被拔过毛的拙鸾是只傻鸟屁股后绑了根破扫帚,这一次,那破扫帚已经快成秃驴扫帚了。 狐非心虚地瞥一眼拙鸾,心中又将自己骂开了,怎么一生气就把持不住火候了呢,这一下把儿子弄成这副模样,拉出去遛鸟的时候得多丢人。 不行,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 狐非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见拙鸾仍旧怒瞪着他,又停住,谄媚地笑:“儿子,起床啦,日上三竿啦,再不起来要打屁股啦。” “你还敢说!”拙鸾气愤地将膝盖往上一顶,狐非抱着腿根在床上嚎了起来。 一只狐狸,怎么能这么蠢。 狐非看着拙鸾被他搓红还未消肿的尊臀,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活该被踢。 晌午时分,柳风派人来拙鸾。 那小厮见仙童青着眼圈,明显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心道这是拍马屁的好时候,要是仙童什么时候高兴了手一挥,给他变座金山银山来花花,这辈子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安逸无忧了。 “仙童,您老慢点走,唉,唉。” 拙鸾眼神冷冷扫过来:“我很老吗?” 小厮吓得腿直筛糠,这不是宫里的太子公主都是这么叫的么,一个二个的小祖宗,怎么尊贵怎么来,到仙童这怎么就不灵验了呢。 “小的该死,小的不会说话,仙童您悠着点儿,别摔着了啊。” 拙鸾屁股痛,想伸手揉揉,眼前这柳风派来的一摊软肉却还不走,看得他一阵没由来的烦躁。 “你在外边等着。” 那小厮乖乖地退到了将军府外,站在轿子边躬身等着仙童驾临。 他回过头往狐非的屋子里瞧瞧,那蠢货怎么还没出来,想了想,走到门槛前,也不敲门,径直一脚踹开了掩着的大门。 屋里却没了狐非的身影,拙鸾一阵张望,心中隐隐害怕起来,更多的则是气恼和愤怒。 这一次,狐非又要抛下他不管吗? 拙鸾被柳风带走那一天,孤身呆在皇宫里看一天一地璀璨的烟花,心里想着狐非在干什么,若是明天一早他就偷溜回去,狐非会是多么欣喜。 他闹绝食闹了三天,紧闭着嘴滴水不进,终于扰的柳风咬牙切齿同意他回令狐府看一眼。他满怀着期待以为狐非会站在将军府的门口等他,会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在光裸的胸口轻蹭,回来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狐非那道修长的身影。 记得当时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在令狐家二公子寝屋的正中央,一个高傲的小孩倔强地紧抿着唇,不顾下人的阻拦,疯狂地扒开床铺、衣橱、屏风,连桌子底下都找了,却最终还是没找到狐非。 刹那间的空虚如海潮一般淹没了拙鸾的心,他想着狐非拿手指绕着肩头一缕乌发的媚态,想着他气急败坏打他屁股的样子,想他狐狸眼里轻漾着泪光时的苦涩和悲戚。 拙鸾太小,不懂得什么叫思念,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他只知道,他在想狐非,每时每刻都在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然而这个蠢货却不见了,留他一个人高困在云仙阁,牺牲自由为他保着令狐府的父亲和兄弟。 第二十四章:销魂的“疗伤” 拙鸾曾在那么一瞬间,觉得在人间走的这一遭如此让人神伤而了无生趣,勾起唇角苦涩的笑了。 他甚至就要答应柳风的条件,等他找到祭器和祭物,便将这一世的仙灵散给他,助他成仙,然后丢下这具曾经被狐非那个忘情忘义的人抚养过的躯壳,带着魂魄去投胎转世。 狐非不是说过么,有的人承受不了这一世的苦难,就选择轻生,抹脖子上吊投江,来生无论是修仙还是转世,总算是找到了福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下辈子生在寻常百姓家,忘了这一世曾经遇到这么一个愚蠢的狐狸。 然而就当他要放弃的时候,令狐仪却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了要救你出来,只可惜现在又云游去了。他是我弟弟,我最了解他的脾性,他只是爱玩,只是玩儿而已,你不要期望一个妖怪有多少情谊。” 拙鸾只听得狐非要救他出来,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勾起唇角道:“那我就跟你赌,他不是在玩儿。” 然后拙鸾赢了,他在云仙阁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疏食冷水地等着狐非回来,他就果真回来了。 然而谁也没告诉过这个小小的孩童,千辛万苦等回来的人,有一天,还是会离开的。 此时的拙鸾无力地站在狐非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床上还残留着他昨晚从他尾巴上拔下来的鸟毛,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等到了狐非回来,还是说昨日种种受气又欢愉的经历,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狐非岔着双腿,艰难地挪着走了过来。他刚才到茅房里检查自己被踢残的那处,咧着嘴角轻嘶了一口气,心中悲愤不已。 红了,肿了,大了,软了……快折了 这就是他所有的感受。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抹上,顿时觉得裆部凉风习习,才惊觉药膏里居然有一味薄荷。 “这是哪位缺德的狗屁大夫配的药膏!” 每走一步,两腿间就像是在冰雪天里冻过了一样,寒恻恻的像刀割,狐非这才发现那处已经被拙鸾的一膝盖顶破了皮。 他之前一时心急没检查痛处有没有伤口,就向四流讨了跌打损伤的膏药胡乱往上抹,现在那药膏浸渍着破皮的地方就像是在给他施宫刑,一寸一寸割着细滑敏感的部位,如此销魂的苦不堪言,还是狐非第一次感受到。 当他黑着脸质问四流怎么办时,四流简陋的房里传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媚叫:“好侍卫,我的玉露膏呢,没了那东西我们晚上就乐不着了。” “……” 狐非看着四流尴尬地“呵呵呵”不已,忽然意识到自己用来疗伤的药膏到底干什么的了,转念一想,这药膏抹的真值,竟让他发现天大的奸情。 “啧啧,壮士真是勇猛过人。公子我改天再赠你本春宫图,包你乐不思蜀。” 此时狐非岔着双腿,艰难地挪回自己的寝屋,一进门就见他家傻鸟紧紧攥着拳头站在屋中央,也不知在做什么。 看那小小的背影,竟有种落寞的感觉。 狐非岔岔腿,摇摇头,一个五岁多的孩子,就算他是神仙早慧,心才长了屁大点儿,知道落寞是什么才怪。 “儿子,你傻站着做什么?”耳边是狐非调笑的声音,拙鸾闭着眼,心道这个梦如此美好,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很难过。 “傻鸟?” 拙鸾转过身来,看着狐非逆着光斜倚在门框上,微微眨了眨眼,有点恍惚。 “不会真傻了吧?”狐非伸出胳膊在空中扰了扰。 拙鸾的眼圈红着,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了,快步走到狐非面前站定,凤目上翘狠狠瞪着他。 “傻……”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小人就扑到了狐非的怀里,紧紧抱着,朝他胸口重重咬了一口。 狐非吃痛地嘶一声。 “蠢货,你要是敢离开我,等我长大就杀了你。”拙鸾抬头,一双仍旧稚嫩的凤目里却是坚决。 狐非愣住,低头看怀中一头银发的拙鸾,心中不是滋味。伸了细长的手抚上他的头,安慰道:“爹爹上次离开,只是上天找了凤鸣王一趟,并不是真的要离你而去。” 拙鸾瓮着鼻子:“你找我父王做什么?” 狐非摸摸他的头:“当然是救我的傻儿子了,不过没成功。凤鸣王说你的命数改不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怀中的小人拿脑袋轻蹭着狐非的腹部,不言语。 “坠凡世,斩妖魔,创帝业,换人间,这是你的命数,改不了的。”狐非又说道,心中一阵惆怅,“我帮不了你,只能护着你。所以爹爹决定,以后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跟着。” 拙鸾心中微颤,却硬撑出一身的霸气,道:“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失去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狐非大笑:“好啊,我儿子长出息了,哈哈。” 拙鸾脸色又沉了下来,正要对他的调笑发火,却听得门外下人通报:“仙童,是时候动身了。” 他便紧紧牵了狐非的手,往外面的轿中走去。狐非胯下被磨得十分难受,螃蟹状地岔着两腿,缓慢地跟在他儿子身后挪动。 柳风自己穿的朴素,给拙鸾的吃穿用度却是无尽的奢华。那门外停着的轿子外面拿金粉漆了尖顶,里面十分宽敞,连座位都是铺了厚厚的狐狸皮毛。 狐非一眼看见轿子里横披着的白狐狸皮,眼神霎时凌厉起来,牵着拙鸾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拙鸾微敛了眉,将铺着的狐狸皮收进轿壁上供放衣物的物囊中,指指木质的位子,道:“你坐着,我要坐在你腿上。” 狐非心头一颤,没想道拙鸾这么小的一个人,竟如此了解他心中所想。那狐狸皮,分明就是柳风对狐非半妖身份的讽刺。 岔着腿坐下,伸手揽过拙鸾,知道他屁股痛,就轻轻放下。狐非动作一气呵成地将他家儿子安顿好,脸又垮了下来。 拙鸾的屁股,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他受伤的那处。 若是怀里的小人不动还好,一动,狐非又疼得呲牙咧嘴。 拙鸾扭了扭,屁股下垫着狐非的那里,有点疼,伸手揉揉屁股,却看见狐非满头细汗地皱着眉头,不禁疑惑。 狐非看他一脸探究,没好气地道:“你把爹爹的命根子都要弄残了,真是只笨鸟!” 拙鸾眼睛眨眨,往下看:“那我给你揉揉。” 狐非:“……” 拙鸾歪着头,微笑,安慰道:“以前白羽那里疼,我父王也是给他揉揉就好了。” 狐非:“……” 狐狸心中又将天庭凤鸣王那对奸夫银夫骂开了,两只破鸟真是调个情都不避讳,全被他们的傻鸟儿子看见了…… 拙鸾单纯地以为“揉揉”就是疗伤的一种方式,见狐非默着不言语,径直上了手。 边揉心中边愤恨,狐非这蠢货的这个怎么这么大,又一联想到自己的小粉红,更是气恼,手中的分量也重了起来。 狐非刚从惊讶中醒过来,就看见拙鸾蹲下身来上手给他“疗伤”,顿时欲哭无泪。 拙鸾温热的小手传来暖意,狐非被薄荷药膏残害的冰凉的那处,渐渐像冻僵的鱼被放进温水一样,微微颤抖着苏醒过来,伴着拙鸾的动作,还大有昂扬的趋势。 连微小伤口处的刺痛都给了他别样的感触,他的胸膛像点着了一团火,在冬季冷冽的空气中越烧越旺,嗓子愈发干燥沙哑起来。 小腹部蹿过一阵热流,狐非一惊,脸上微薄的一抹红晕定住了,呆愣地僵直着身体看着拙鸾动作着的手,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慌乱,整个人不知所措。 胯间已然粘腻得一塌糊涂。 快感欲死欲仙,却又夹杂着羞愧。狐非心中狠狠骂着自己,他儿子一番冰清玉洁的“疗伤”,竟然让他在他稚嫩的手中泻了…… 正当狐非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中水里火里煎熬的时候,忽然感到那处一阵钝痛,不禁“啊”地大叫出声,抱着两腿间弯下腰,苦不堪言。 拙鸾有点发懵,连忙松了手,呆站着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下手太重,弄疼了狐非。 傲气的小孩有点不自在,是他说了要给狐非疗伤的,现在却好像更糟糕了,这简直是对他医术的一种侮辱。 他猛地扯开狐非的手,继续伸手给他“疗伤”,却比先前还更用力地上下捣弄着。 在拙鸾的理解里,“疗伤”的时候手上越用力,被疗伤的人就好得越快。 狐非满头大汗,双腿僵直地垂着,看着两腿间奋力忙活着的银发脑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狐狸在心中默默地念:这下估计醉春楼的花娘们再没有幸福可享了,要是太子身边缺太监的话,他应该可以去充个数。 轿子一刻不停地行进,狐非曾是多么讨厌看到柳风那张虚伪的脸,现在却巴不得一抬脚就到仙云阁,好让他脱离傻鸟儿子的致命“疗伤”。 终于在转过山又绕过弯后,轿子停下,狐非这才满头大汗,状似两腿抽筋地带着他家一脸纯良无辜的儿子钻了出来,岔着腿缓慢地往山顶的云仙阁爬去。 第二十五章:雪崩坠崖 柳风早已换好衣衫,一身深绿站在云仙阁的神殿,映着身后金光闪闪的神仙,好比给纤细的柳枝条上镶了颗硕大的金牙,对比鲜明,十分突兀。 他见狐非牵着拙鸾的身影越来越近,鼻子冷哼一声,迈了步款款往前迎着二人。 “令狐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狐非站定,手中摩挲着拙鸾的小拇指,软软的触感很好,勾唇讽刺道:“国师还真是挂念我狐非,这才一日不见,就如此殷勤地问候上了。” 柳风一双清淡的柳叶眉扬了扬,轻笑:“即是这样,那我们现在便启程前往北方降服雪患。再耽误,恐怕北疆的百姓都要冻死,令狐二公子可担不起这个罪名,你说是不是?” 狐非报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躬了躬身,看起来是尊重,实际上却是十分明显的鄙夷。 “那便依你所言,金云朝尊贵的大国师说的话,自然都是道理。” 柳风眯着眼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转身往山下走去。 凉都地处金云朝版图的正中偏南的地方,往遥远的北疆走,一路上免不了舟车劳顿。 柳风是半仙半妖之身,法力自然不及仙人。然而其余两人,一个是半人半妖,只会点小妖术;另一个虽是正宗的神祗,却也只是孩童之身,仙气虽强烈,没有千年积累的仙术,也是难以施展。 一番比较下来,矮子里拔将军,柳风掌控了施法的大局,面子上做的很足,给狐非二人的饭食都是快马加鞭送来的珍馐,衣服也是金线银线纺得晃花人眼。远在凉都的皇帝捋着胡子,眉开眼笑地听着人禀报,直赞国师好心思。 狐非乐得享受,好吃好喝来者不拒,将他和自家儿子养的胖了一大圈,连拙鸾之前被拔秃的尾羽也新长了出来,柔光泼洒,熠熠生辉。 狐狸翘着二郎腿嗤笑,果然是包藏祸心的柳树精,在凉都时催促着人疾走,到了途中却又是这般悠闲自在,这会儿怎么不担心北疆的百姓挨饿受冻了? 坐在马车头看风景的柳风眼角冷冷扫着沿途掉光了树叶的枝桠,一双清秀的眼在狐非略显赘余的腹部不屑地瞥一瞥,唇角上翘。 就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夜叉享受享受再上路,幸许到苍山还能给他留个全尸。 北疆,苍山。 狐非一路顶着寒风,不知不觉间将身上的衣服加了一层又一层,再看旁边的拙鸾,也被他用厚厚的袄袍裹成了圆滚滚的小包子,配上他故作冷傲的神态,竟是别样有趣。 柳风依旧穿得单薄,深绿的素袍紧紧裹着柔软的身姿,独自坐在一边,手中绕着国师冕上垂下来的丝绦,眯眼看着对面相亲相爱的父子两,神色晦暗难明。 狐非嗤笑,柳树精果然是不怕冷的,怎么也不见他抖落一身的柳叶? 真到施法的时候,狐非只消往他身上撒上雄黄,任他是半仙半妖之身,只要他身体里还流淌着妖怪的血液,就得现出原形。 狐狸将拙鸾的一缕银发拉过,在鼻尖使劲儿嗅嗅,勾起唇角笑了。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象柳风化成原形的样子……是像窗棂外的枯树干一样,干瘪着深褐色的枝桠,满身的绿叶已经被冬日的寒风尽数扫落,还是依旧摇曳着他柳条般的身姿,却被雄黄煞得七窍流血,痛不欲生? 无论哪一种,狐非心里都是无尽的敞亮欢欣。他揽过自家儿子的头,吹着口哨给他顺起了头顶的白色翎羽。 拙鸾一路都在瞪着柳风,眼里尽是杀气。此时被顺了顺毛,心中虽是烦躁,却也没像往日一样将狐非打开。只是冷哼一声,不言语。 “国师,苍山到了。”轿外随行的将士前来禀报。 柳风起身,挥手抚开轿帘,站定看了一会儿,回头朝父子俩招呼:“下来吧。” 狐非牵着拙鸾,缓慢下了车。刚一站定,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只见白皑皑的山底漫布着厚重如银铁的大雪,整个苍山俨然一处冰冻过的魔域,五十里之内寸草不生,只剩劲风呜呜地割过树杈,仿佛人间悲号。 而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一大片厚重的黑却十分扎眼,不容忽视。狐非心中不免担忧疑惑,将拙鸾抱起,紧紧搂着不敢轻举妄动。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忽然动了起来,狐非呼吸一顿,手指禁不住的一阵收拢,不知前方是何怪物。 忽然于寂静中爆发一阵排山倒海的惊呼:“国师来了!仙童来了!我们有救了!” 狐非这才见那团黑色的东西浩浩荡荡朝自己站的地方狂奔而来,如同饿疯的野兽看见救命的羚羊一般,口中尽是疯狂的呼喊:“冲啊,不会饿肚子啦!” 狐狸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生怕他儿子被这群饿疯的饥民煮成神仙肉吃了,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却被柳风一把拉住。 “怎么,怕了?” “笑,笑话!”狐非有些气恼,不住地甩着柳风的手,看着越来越近的饥民额头上冒着冷汗,“国师尊贵,你先走,先走……” 柳风嗤笑一声,松了手,眼神睥睨着前方,忽然凌厉起来。 他站定,朝黑压压的群人一挥手:“天佑我金云朝百姓,今有仙童前来助我伏雪,各位可远观,不可靠近,以免雪妖害人。” 一群蓬头垢面,满脸冻疮的饥民伏首膜拜:“国师洪福!”便自此保持这个虔诚的姿势,不再动了。 狐非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捏捏拙鸾皱着眉的小脸:“儿子小心点,听说神仙肉吃了能长生不老,你可不要被人捉去煮着吃了。” 拙鸾不屑地哼一声:“谁有本事来试试,我让他下地狱。” 饥民将三人引上他们事先在山顶搭建好的祭台,狐非一看,吭地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粗黑的木棒整整齐齐地搭在山峰顶端的悬崖上,好大的排场却还是抵不住用料粗劣,整个祭台就是个大坑,似乎有人不断地往外舀雪,才让它一直空着不被漫天的大雪掩埋。 此时倒是不下雪了,山顶却还是齐膝深的白雪,那祭台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十分突兀。 像……鸟窝 狐非看了看神色不好的拙鸾一眼,憋着一张媚脸笑了个肚子痛。 好大一只鸟,好大一个鸟窝啊,多般配! 饥民中走出来一人,见仙童面色不善,忙解释道: “禀告国师,草民们事先搭过往上伸的台子,只是风一吹就散了架。眼下但凡有点家底都到南方逃命去了,草民们实在凑不出钱来,只好找了木条搭了个祭台,这……” “无妨。”柳风摆摆手,笑得柔和,“都下去吧,小心伤着” 那些饥民便三拜之后,千恩万谢地退到山脚下,只留三人和一群将士在山顶。 “你们也下去吧。”柳风朝将士挥手。 “这……”将士头领犹豫,“陛下命令我等竭力保护国师和仙童安全,一刻也不得擅离职守。” 柳风款款上前,打量着首领,忽然笑道:“也好。” 反正要死人,有一群傻子将士做个见证,也好洗去一身腥。 天灾人祸,狐非若是死了,到底是天灾惹得,还是人祸招的,又有谁分得清楚呢…… “我要施法,除了仙童,其余人等自觉离我五十步远,以免误伤。” 狐非自然不肯,柳风诡异地一笑:“陪着也好。” 拙鸾下到了“鸟窝”里,柳风也跟着下去,只剩狐非一人站在鸟窝沿的悬崖边上。 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苍山,狐非这才惊觉自己脚下的竟是一处最高的悬崖,往崖下望去,仍是大雪覆盖的一片,不知是平地还是山谷。 他心头如重锤敲击般猛地一惊,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祭台,根本就是柳风命人故意搭建的,哪有偏偏搭在悬崖边上的祭台?即使有这样奇怪的选址,为什么祭台又是一个鸟窝般的大坑,而不是向上延伸的展台? 答案只有一个,柳风早就知晓狐非会不放心自己儿子的安危,紧紧跟着拙鸾,而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制造一起看似天灾,实为人祸的假象。而不远处站着的上百名侍卫,就是最好的见证。 等狐非坠崖时,柳风就可以挟着拙鸾待在鸟窝一样的祭台中,免得狐非与他同归于尽。 这个阴险的柳树精! 狐非咬牙,本能地想往后退,看着祭台中的拙鸾,却有万分舍不得。 他早就知道柳风在利用拙鸾,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驱动,他却始终猜不透。此时柳风和拙鸾在一处,为了继续利用下去,自会保护拙鸾周全,然而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柳树精会害拙鸾,狐非也不敢赌。 如今只有等到柳风施法来不及分神之时,找准时机朝他撒下袖中的雄黄,迫他现出原形,同时救拙鸾脱离魔掌。 狐非坚定地站在祭台沿上,修长的身躯撑得笔直,仿佛要为拙鸾挡开一切危险。 柳风站在祭台中央,口中大念着诀咒,忽然朝拙鸾头顶轻划一圈,绝美的孩童周身便渐渐散出白色的光芒,包裹着二人缓缓流动。 狐非手中紧紧捏着雄黄,睁大眼睛努力分辨,却始终看不清哪是拙鸾,哪是柳风。 手中的雄黄只有一包,也不敢贸然倾下。 一时间,白光从祭台的中央以雷鸣之势扩散开来,渐渐笼罩着整个苍山顶,映照的原本就十分亮的天空更加如倾斜了银河光束般耀眼。 狐非眼前一阵刺痛,头晕目眩起来。 待到他忍着强光退去,便见苍山顶上齐膝深的大雪已经消融到了脚踝,往山下望去,群山遍野都露出了棕黑色的土地。脚下除了雪,却仍是一片干燥,不见任何化雪融水的痕迹。 随着白光的消失,祭台中的两人也渐渐分明,左边是柳风,右边是拙鸾。 时机到了。 狐非捏着手中的雄黄就要一股脑儿倒下去,脚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断裂的声响。 糟糕!脚下的悬崖要断了,狐非惊得赶忙要跃起跳入祭台中。 却在电光火日之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在一瞬间朝他倾轧过来,如同铁一般地拍打着他的身躯,迫得他毫无转身回旋的余地。 狐非眼前一黑,只听到侍卫惊呼“雪崩了”,便坠了下去,自此再无任何知觉。 第二十六章:残废 周围的空气渐渐暖了起来,狐狸浑身的毛发都在舒张,然而再过一会儿却感到一股有如在烈火上炙烤般的灼热。骨头里,好像有千万个小缝在叫嚣着疼痛,在靠近热力的源泉时,那刺骨的疼痛更是让他汗如雨下。 狐非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迟钝地扭头审视着自己的处境。 身下,是一口大锅。 锅里煮着滚滚的沸水,升腾起的热气熏的他直想眨眼。 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有火星冒出来,在空中渐渐冷却成一粒黑色的灰尘,落在狐非白柔的皮毛上。 等等——皮毛!! 狐非急切地想扭转身子,却施展不开,浑身上下除了脖子还能动,腿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他使劲地找到身上唯一能凭意念驱使的地方,咬着牙将屁股上沉重的那条狐狸尾巴抬了抬,心中一阵哀嚎—— 怎么真的变成狐狸了!! 下垂的尾巴上忽然传来一阵烫热,狐非痛得直叫——“吱吱!” “嘿!这狐狸是活的,我以为这畜生摔死了,看来好像是冻僵了。” 屋里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紧接着狐狸被倒吊着提起,头朝下,尾朝上,热气哈在脸上,狐非眼泪哗啦啦往身下的锅里淌。 那男人又开口:“得,甭管怎么着,这狐狸挺肥,我这就给我家山儿剥了皮炖狐狸肉。啧啧,有个把月没沾过荤腥儿了!” 狐非心中憋闷无比,眼看着汤锅就在眼前了,一通吱吱乱叫,倒是吵得粗嗓子男人不耐烦。 “再叫我给你连毛涮喽!” 再一晃,狐狸已经落了地,一摊废纸一样软趴趴地贴在地上不动弹,一双媚眼转着,却有进气没出气。 炕上一个瘦弱的少年苍白着脸,眼神有些不忍的看着地上趴着的狐狸,轻轻叹气。 狐狸被他那轻扫过的一眼激的浑身振奋,有救了有救了。 “吱吱!” 少年继续叹气,清秀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别叫了,家里断粮已经好几个月,我是独子,爹是一定要杀了你给我保命的。” “吱吱吱吱!” 少年摸摸狐狸的头,安慰道:“我叫白山,今天吃了你的肉救命,你记着我的名字,日后若是在阴间碰上,再向我讨回来。” 狐非急的只想打转转,却手瘫脚瘫动不了,只得拿头蹭他的手,少年心中叹这狐狸有灵性,也是轻轻摩挲。 狐非瞅准时机,一口咬上了少年的手,顿时就有温热的血液沿着他的鼻尖淌下来。 少年没料到狐狸会有这么阴险的一招,流着血的手僵住,一会儿又浅笑:“也罢也罢,就当让你报了仇。” 狐狸使出浑身的劲儿才将头挪到了他的手边,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刚才少年被咬伤的手,不一会儿,少年原本流血不止的手背竟慢慢止了血,伤口也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愈合,渐渐露出淡粉的新肉来。 少年诧异地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一张清瘦的脸上满满都是不置信。 半晌,忽然惊叫起来:“你会法术?” 狐非吱吱。 “你真的会法术?”白山激动地抓起狐狸的爪子,狐狸痛得又是一通乱叫。 少年连忙松了手,轻手轻脚地将狐狸抱上炕,手中顺着他油亮的皮毛,轻声问:“哎,你是不是国师养的灵狐?我看你是躺在崖下,只当是冻死了,原来你是从祭台上摔下来的!” 狐非一听有人提到柳风,瞬间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吼叫声。 柳风,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白山被狐狸的凶相吓得一怔,正要继续问话,门忽然开了。 “山儿,你把狐狸抱在怀里做什么,扔过来,爹给你宰了吃肉补补身子。”刚才出去的男人又转了回来,手中拿着一把厚背薄刃的菜刀,映着冷冽的空气一阵阵地泛出青绿的寒光。 狐非微微颤抖起来,虽说他对死亡看的很开,但并不代表他对死法看得一样开,泡在花楼里香消玉殒是一种死法,被人割脖子剥皮也是一种死法,如果让这个爱美如命的狐狸选,他宁愿死在醉春楼小白莲的软香窝里。 况且,凉都的云仙阁里还困着拙鸾那只傻鸟呢。 一想到自己儿子还在柳风手上,狐非霎时亢奋起来,呲牙咧嘴要和拿刀取他性命的男人拼个你死我活。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却抚上他的头,白山苍白地朝男人笑笑:“爹,我挺喜欢这只狐狸,能不能不杀?” 男人愣了楞,仍拿着菜刀靠近狐狸,道:“不杀这畜生,你就得饿死,山儿听话,松手啊。” 白山抱着狐狸不撒手:“柜子里不是还有两个窝窝头么,还能将就将就。” 男人叹口气:“你这副身子板,再吃窝窝头就没命了,听话,吃了肉,爹再给你找大夫瞧瞧风寒。” 白山仍旧紧紧抱着狐狸,急急想着对策,终于眼珠子一转,破口而出:“他是灵狐,是国师的灵狐!爹,这狐狸是保佑咱家来了,不能吃!” 男人疑惑地皱起了阔眉:“灵狐?山儿啊,别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真的,真的!”白山急切的辩解,见他爹还是不信,一眼瞅见他手中拿着的菜刀,劈手夺了过来,在手上化开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血立马潺潺涌了出来。 “哎呀儿子你犯什么糊涂!”男人急得一手按住他的伤口,却被白山挣开,将流血的伤口放在狐狸嘴边。 狐狸心中将蠢男人骂了一百遍,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白山的伤口,和上次一样,不一会儿血就止住,新长出淡色的肉来。 男人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站着愣了半晌,忽然憨憨地一笑,恭恭敬敬给白山手中抱着的毛团作了个揖,“那个,鄙人白家庄白义勇,人称白老二,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嘿嘿,仙狐多多包涵。” 狐非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霎时一松,又被白山顺毛顺的十分舒服,惬意的哼了哼,“吱吱。” 白老二又憨笑:“仙狐不说话,我就当您老人家不计前嫌了。” 狐非白眼直翻,他倒是想说话,能么? 见狐狸不搭理,白老二自己也觉得没趣,搔搔头皮,“那个山儿啊,我给你热窝窝头,你好好照料仙狐啊。” 白山重重点头,“嗯,放心吧爹。” 没有了性命之虞,狐非这才歪着脖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土柸做的房子很狭窄,屋顶上盖着茅草,灶台和睡觉的屋子中间没有隔挡,屋中间升起一团火,上面是一口煮着沸水的大锅,想来就是一开始要煮了狐非的那口汤锅。 再看抱着他的白山,十四五岁左右,瘦的皮包骨头,长得倒是清秀,却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窝也深深陷了下去。 狐非心中叹口气,穷啊,真穷。 就算他是保佑这家的仙狐,可仙狐也是要吃饭的啊,他们拿什么来养。 得,不是残废死就是饿死,狐狸心中急切地想着办法,再不行,就只有破戒去偷了。 “狐狸,你什么时候要回国师身边?”白山问,“怎么也不见国师来找你?” 狐非心中嗤笑,柳树精怎么回来找他,他巴不得他死了。 白山见狐狸不“吱吱”叫,又问:“那你一定知道仙童了?” 狐非瞬间瞪大了眼,“吱吱吱吱”一一一一我儿子怎么样了? 白山抚着他的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吱吱吱吱” “我有个哥哥,早些年走散了,一直找不到人,算命的说他死在外面了,我偏不信。你要是遇到仙童,能不能让他到阎王府里看看,我哥要是没在那儿,就一定是活着了。” “吱吱吱吱”一一一一 别光说这些啊,我儿子怎么样了? 白山叹口气,“只是也不知仙童能不能答应呢,这次伏雪他吐了一大口血就晕过去了,才那么小的孩子,是神仙也难熬。” 什么! 拙鸾吐血了,拙鸾晕过去了,我儿子受伤了…… 狐非急的气都喘不过来,吱吱一直叫,头不停拱着白山的手。 他想让白山带他去看拙鸾,却浑身上下动不了,只能拿唯一能扭动的头部撞着白山的手。 白山也是讶异,想了想,抱着狐狸下了炕,顺顺毛:“你一定是饿了吧,窝窝头马上就来,看把你急的。” 狐非呜呜地叫着,一双媚眼都要掉出泪来。 如果拙鸾出什么事,他也不想活了。从天庭偷出来的时候他儿子是好好的一颗蛋,等拙鸾满十五岁的时候也得好好的回去当他的神祗。 狐非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他咬着牙想伸展腿脚跑路,四肢却仍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 难道命该绝于此吗?狐非不甘心,他跟命运斗争了一辈子,当孤儿时没饿死,当乞丐时没被人踢死,做令狐家二公子也处处跟大哥对着干,就连上天庭也是为了偷长生不老丹和命运抗争。然而如今却要手断脚断地躺在地上饿死? 狐非咬咬牙,不行,傻鸟还在柳风手上,要死也要等他儿子长大。他狐非将凤鸣王的儿子偷出来,也要将他完整无缺地还给凤鸣王和白羽,这样才死而无憾。 第二十七章:想儿子的狐狸 窝窝头滚烫滚烫的,狐非看着递到嘴前的粗陋食物,心中一阵酸楚。 这样的苦日子 ,有些年岁没过了。自从他被令狐仪捡回家,哪天不是大鱼大肉的,早就快忘了窝窝头是什么味道。 曾几何时,狐狸还是一只讨到半个冷馒头就高兴老半天的狐狸,如今却成了全身肥滚滚手断脚断的残废,真是命运多舛 这个该死的柳风,果然居心不良,一路把狐狸喂得这么胖……要不是因为胖,也不会差点被宰了吃肉,狐非心中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狐狸你怎么不吃?”白山讪讪往前递着掰给狐狸的半个窝窝头,给他顺顺毛,“家里就剩这个了,今天一过,连窝窝头都没得吃。你以前尊贵惯了吧,皇宫里的东西一定比窝窝头好吃得多,不过你忍忍,先填饱肚子要紧。” 狐非哼哼,歪着头叼过窝窝头费劲地嚼起来,即使在火上烤过,还是硬得像在吃石头,好不容易咽下去,馍渣又在胃里捣的难受,狐非头偏到一边哇哇吐了起来。 “哎呀!”白老二大叫,“仙狐你不想吃可以留着,眼看着都断粮了,还这样糟蹋。” 白山放下手中的另一半窝窝头,焦急地给狐狸拍拍脊背,要将他翻转过来看肚子。 狐非被他抓着爪子,痛得汗如雨下,哀哀地惨叫起来。 白老大眨眼,上前捏了捏狐狸的爪子,又将他浑身掐了个遍,才叹气:“山儿啊,我看这狐狸是摔断骨头了,四条腿都折了,肋骨好像也断了一根。” 白山讶异,一阵心急,“爹你以前砍柴摔断骨头不是自己接上的吗?你给他接接骨,会好的。” 白老二摇摇头,“腿我倒是能给他接上,肋骨断了我就没辙了,总不能把这狐狸的肚子剖开给取出来吧?” 狐非听着父子二人的一席话,心中凄凉不已。 他虽能用妖法给白山治好流血的伤口,自己肚子里的那根肋骨却取不出来 拙鸾以前总说他丑,以后恐怕真要应了他说的话了。 但愿胸膛里这根断了的肋骨不要扎进心脏,至少,在找到拙鸾弄死柳风以前,不要让他死掉。 白老二找来几根平直的枝条,在自家床炕上唯一的破被子上撕了几绺粗布,让白山搭着手才给狐狸把四只爪子固定好。 狐狸直直躺在炕上,费力地弯头看着自己满手满脚带板子的样子,一阵苦笑。 真丑,让公子我以后怎么见我的漂亮儿子。 狐非在炕上躺了一天,饿得头晕眼花。好在之前吃了柳风不少山珍海味,肚子上屯的肉还能让他撑上几天,然而一旁站着的白山和白老二,却已经饿得一阵风都要吹倒似得,狐非心里也是十分着急。 这穷地方,连偷都没得偷,经冬的大雪早已冻死了越冬的庄稼,恐怕即使到了来年,也不见得能种出粮食来。 狐非不知道自己还会保持这副狐狸身体多久,至少在四肢骨头接上之前,他是离不开这里了,眼下必须找到吃的,否则他就得和白家父子一起饿死在这个冬天。 “吱吱一一”狐狸叫着,拿头拱白山的头。 白山睁开饿得迷瞪的双眼,看看狐狸,见他没有将腿上的夹板弄歪,才又准备睡去。 狐狸继续叫,闹得白山有些心烦,“别叫了,睡吧,睡着就感觉不到饿了。” 狐狸还在叫,拿头使劲撞躺在一旁的白山的头,白山终于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狐非一阵欣喜,拿头撞撞白山的肚子,又吐出舌头哈哈流口水,接着偏头往屋门外看去。 白山皱着眉头,显然人兽交流有些困难,猜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出去找吃的?” 狐狸头点得像捣蒜。 白山犹豫了,有些担忧地看看外面早已化去雪的黑土地,却不知哪里还有食物。正在这时,肚子咕地叫出声来,响响亮亮,白山紧抿着唇,给另一头熟睡的白老二掖了掖被角,抱着狐狸下了炕。 一路上狐狸头往哪边偏,白山就往哪边走,渐渐走到离苍山不远的官道上,那正是之前狐非同柳风一起来的路。 狐狸头不停转着,在暮色中到处搜寻着食物。白山很是疑惑,这样的官道上哪里会有吃的东西。再说天这么暗,能找到吗? “吱吱一一”狐狸忽然叫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一旁干枯的一颗松树。白山顺着他看的地方走去,找了半天,终于在树根处看到见一个纸包。 干瘦的少年蹲下身捡起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白斩鸡。 虽然鸡肉已经冻硬,却仍看得白山口水直咽,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怀里的狐狸,半晌才问:“你一早就藏好的?” 狐狸吱吱。当然不是,他可没有灵力能预见自己会饿肚子,这只鸡是拙鸾嫌没味道放在一旁,又被狐非惹恼了当石头砸的,从轿子里飞出去,刚好落在了松树下。 狐狸看着白斩鸡却没有一点食欲,他又在想他儿子了。 白山欣喜地包好鸡准备走,狐狸却一直吱吱叫,仍左右看着官道两旁的掉光叶子的树林,示意白山继续找。 白山便沿着官道一侧细细找去,没几步,便看到一个玉枕躺在前面不远的树下,再走几步,是一只小巧的鞋子,帛锦的面上镶了一颗硕大的珍珠。 狐非看着这两样物件,眼圈一红。 他儿子一直嫌玉枕凉,偏要窝在他怀里睡觉,他不依,拙鸾便扔过来砸他的头。 鞋也是拙鸾没砸中,脱下来继续扔的。 再到另一侧树林,白山又零零星星找到了几粒金豆子,是狐非最开始从拙鸾头顶的冕冠上揪下来的。 狐狸当时气愤他儿子又穿着柳风给弄的衣服,不依不挠要拙鸾脱下来,连什么破仙童的冠冕也不能戴。如今看来,这几粒当时看着不顺眼的金豆子,此刻却是救命的本钱。 白山捧着手中宝贝,一脸欣喜若狂,紧紧抱起狐狸往家中飞奔。 “爹!爹!你看!”他将玉枕和白斩鸡“咚”地扔在床上,惊起正在睡觉的白老二。 白老二愣了半晌,正要问,白山抢着答:“是仙狐保佑!是他早知道会挨饿,特意留下来的!” 狐非在白山怀里哼哼一一一 别废话,我饿死了,吃鸡要紧。 白老二激动得在屋里打转转,半天才想起来烧鸡肉,赶忙在屋中升起了一团火来烤鸡。 不一会儿便闻到喷香四溢的肉味,白老二却一边翻着树杈上的肌肉,眼里泛起了泪花。 “山儿,都怪爹没用,没钱给你把病看好。不过现在有仙狐在,一定能保佑我家山儿好好长大。” 白山温和地笑着,拿手摸摸他的肩头,安慰道:“爹你不是腿不好么,我不怪你,等今年的饥荒过去,我就往南方去找我哥,一定能找到。” “得了,你别安慰我,要还活着早就找到了。当年逃难的时候,你哥才几岁大,就算遇见了,也不认得。” 白山又要说,白老大一抹泪,将烤好的鸡撕下鸡腿递过来,笑道:“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已经知足啦,你娘死的早,等我老了你给我养老送终,你爹我心里哪儿都是美美的。” 白山怀里的狐狸忽然呜呜哭了起来,眼里都是泪花,一滴滴滚落下来淌在白软的皮毛上。那叫声,听得人心中一阵凄凉。 狐非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拙鸾,那个小祖宗,那么嚣张,却像他心头掉出来的一块肉一样,离远了就空荡荡地心疼。 他想起了拙鸾给他买的花灯,想着他在江边牵着他的手说“我会陪你五年”,也想到他为他剪断一头银发。每天晚上那傻鸟会抱着他紧紧不放,那个温热的小东西,睡着了还是挺可爱的。 他狐非还要等着看拙鸾长大,要带着他去云游四海,还要领着他一起去逛花楼,到时候父子两一人配把扇子摇起,还不把整个醉春楼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然而如今的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傻鸟的身边,他周围危机重重,狐非却不能时刻保护着他。 即使他的傻儿子信守承诺,在凉都等他五年,狐非的胸口还横着一根随时会威胁他性命的肋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路上了。 狐狸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悲号一声接一声,吓得白山不知所措,以为他是饿狠了,一个劲儿地往他嘴里塞着鸡肉。 白老二轻叹一声,“这狐狸是想他的崽儿了,我前些年打猎遇到母狐狸丢了崽儿,就是这么叫的。比狼嚎还渗人,怪可怜的。” 白山点点头,给狐狸顺毛,半晌疑惑地问:“可是爹,这狐狸是国师的仙狐,还会有崽儿?况且他是公的啊!” 第二十八章:病美男 公狐狸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白山好好供着,白老二更是把狐狸当成了摇钱树,拿金豆子换了几只鸡,天天给狐狸炖汤进补。 狐狸耷拉着他的四条腿,在炕上躺尸,没过两天就浑身痒的难受,看到炖鸡汤的滚水都恨不得跳进去痛痛快快地洗一澡。 身上,好像生虱子一般到处像有虫子在爬,狐非歪着头蹭着能蹭到的任何地方,恶心得直叫唤。 白山疑惑地扯扯他的腿,“好好的,又叫什么?” 狐狸吱吱,歪头舔毛,舔完又呸呸地吐出来,一副恶心得要死的样子。 不过白山根本看不出来一只狐狸恶心会是什么样,站着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顾自地找了木盆盛水洗起澡来。 狐狸顿时唉唉地叫起来,眼睛直勾勾看着白山撩水,“吱吱”一一一你倒是给公子我也洗洗啊! 白山动作顿了顿,道“你也想洗澡?” 狐狸一个劲儿点头。 白山站起身来,湿哒哒地把狐狸抱在怀里,笑道:“想洗你早说呀,我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狐狸立马翻了个白眼一一一我倒是想说,能么。 白山拿手给狐狸搓着肚皮,挠得狐狸舒服得只想哼哼,哪家的花楼都没有这么舒服地伺候过本公子啊。爪子上的夹板也卸下来,白山轻轻拨弄着狐狸的四肢,小心翼翼给他清洗着爪子。 狐非心中暖漾漾的,除了他母后,还没人这么对待他过,不禁对白家父子隐隐有了感激。 白山用自己的衣衫给他擦干水,还是有点潮湿,又怕他着凉,便抱着钻被窝里一起睡了。 狐非被他抱在怀里,心思却又飘到了遥远的凉都,拙鸾也是这么抱着他睡觉的,暖暖的,软软的,跟个小猫小狗一样贴心。 狐非心中对拙鸾的担心一日胜过一日,无时无刻不在想凉都受柳风控制的傻鸟,再加上受伤,肚子上屯的一点肉迅速消减下去,瘦得骨茬都冒起了,白家父子却在有钱接济后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连病怏怏的白山也比以前欢快了许多。 狐非看着白山一顿吃五个馒头,还是很惊讶的。转念一想,自己最初被接到令狐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多少天肚子里没油水,一遇到食物就吃得特别多。 忽然对这个清瘦的少年惺惺相惜起来,狐非心中叹,天下穷孩子一家亲啊。 月光无声无息地洒在农家小舍的窗棂上,缓缓爬过窗沿,又斜斜地泻进了屋里。 白老二鼾声大作,白山皱着眉头睡的很浅,狐非子却在白天想拙鸾想得头脑发晕,洗个澡后舒服地睡熟了。 整张床越来越挤,好像多出来一个人霸占了一大部分空间似得。白山晃晃悠悠撑着床沿就要坠下去,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呆住。 只见他怀里窝着一个人,满头的黑发中间支楞起一双猫一样的耳朵,修长的身子占了大半个炕,把另一头的白老二挤得整个人贴在了墙上,一只脚还直直蹬在白老二的脸上。 这人全身光裸,细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一头乌发垂肩,在胸口丝丝绕绕搭在突起的锁骨上,头却窝在白山的怀里,看不见容貌。 白山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伸出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捏起他的一只猫一样的耳朵,将埋在自己怀中的脑袋提了起来。 怀中人肤色白皙,微微翘起的媚眼,笔挺的鼻梁,一双含着水般妖媚的眉毛不粗不细,直入云鬓,嘴唇却是刚毅地紧抿着,尖尖的下巴正好衬得他的脸愈发动人。 这人,一眼就看出是个男的,却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妖媚,然而此时他纯净的睡颜却又跟勾引人的狐媚子完全搭不上边。白山从来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都说南方人灵秀,他以为前来治雪的年轻国师已经是很好看的人了,没想到还有比国师更美的男子。 这一眼,白山一颗十五岁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这种奇怪的悸动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感受过,让他有点惊慌失措。这样美的一个人,是怎么爬到他床上的? 然而看了半天,又觉得奇怪,总觉的他那张美男子的脸上缺了点什么。白山皱着眉头看了又看,见他发间的猫耳朵忽闪忽闪地动了动,恍然大悟,原来是缺了一双耳朵长在头顶了。 。 。 。 。好像不是人。 。 。 。好像是妖怪一一一是妖怪啊! “啊啊啊。 。 。 爹!爹!有妖怪,有妖怪啊!”白山“腾”地坐起身来,却一手按在了床沿上,紧接着连滚带爬地摔在了地上。 白老二依旧鼾声大作,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炕上的美男子却微微睁开眼,朝地上摔着的白山瞥了一瞥,头一歪,也继续睡了过去。 那是多美的一双眼啊,迷迷糊糊的,却像是泛着晶莹的水花般的媚,销魂酥骨。他就这样毫无意识地扫过来一眼,当即让吓得直叫的白山愣在了原地,心里更是咚咚地跳开了,脸上也不觉发起烫来。 白山从地上爬起来,蹲在炕沿下,朝美男子的侧脸戳了戳,美男子闭着眼,宠溺地勾着唇角:“傻鸟,别闹。” 继续戳戳,美男子皱了眉,“乖儿子,别想抱着我睡。” 白山这下惊到了,脸上飞起一朵红晕,心中不停念叨,谁,谁想抱着你睡了……不过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咳咳,在想什么。”白山拿手扇了扇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爬上炕,等掀开被褥,才看见全身光裸的美男子身上还有其他的东西。 只见美男子的胳膊和腿上都绑着固定用的枝条,但是明显短了一截,看上去十分滑稽。布条,木枝,都好眼熟……白山越看越明白,嘴张成了一颗鸡蛋,“狐,狐狸!” 狐狸睡得很死,连自己变成人形都不知道,却苦了白山。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心里泛起异样的滋味。如果说仙狐就是这个美男子的本身的话,那前几天他还抱着他睡觉,给他洗澡挠肚皮,还让他舔自己的手…… 炕上美男子的侧脸如痴如幻,白皙的颈项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打了一层冷霜一样,那样清透的光华,宛如天上来的神仙。 白山咽了咽,喉结在轻轻地颤抖,浑身更是被前些天对这个美男子无心的亲昵之举臊的燥热,他苦苦煎熬着,独自裹了破棉袄上了炕,跟狐狸一个被窝却再也不敢离近他分毫,生怕一不小心又触碰了狐狸,等他醒来的时候找他算账就惨了。 狐狸温热的躯体暖的被窝烘烘得热,白山裹着棉袄汗如雨下,终于在盯着狐狸光裸的肩膀半晚上后,累的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白山迷糊着醒来,脸上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他急忙一掀被褥,又见毛团一样的狐狸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吱吱叫着拿头拱他的头。 “吱吱”一一一 本公子饿了,快去找吃的。 白山吓得从床上掉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呲牙。 “吱吱”一一一怎么能这么笨! 白山是再也不敢碰这只狐狸了,一想到他每天抱着个毛团,实际就是抱了个裸着的美男在怀里,越想越觉得诡异。 白老二见他家儿子坐在地上,一抬大脚下了炕,将他扶起来,打着哈欠出去洗漱准备饭食去了。 白山坐在炕沿上,心神不定地看着一身懒洋洋在炕上躺尸的狐狸,越看越躁动。 “吱吱”一一一我要起来洗脸。 白山屏住气,看着狐狸朝自己瞥来的媚眼,顿时又想起了昨晚他的那一眼,心中更是一阵异样。 “吱吱吱”一一一傻愣着干什么? 狐狸见白山半天不动作,伸了脖子又要蹭他的手,白山却像触了雷般闪电一样得挪开手,抖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要是摸上了还得了,一个男人去摸另一个男人,实在太奇怪了。 狐狸不明所以,仍要去蹭,白山“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两手搓着衣角,嗫喏着道,“我,我去看爹做饭好了没有。”说完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狐狸眨眨眼,心中嗤笑,怕成这样,怎么跟令狐府的丫鬟下人们一个样,他又没有把屋里的大蟒蛇带在身边。 白山跟在白老二身后收拾着鸡肉,眼神却飘忽不定,那狐狸,怎么专门喜欢往人身上蹭。一个男人家,怎么能往别的男的身上蹭呢……真是越想越别扭。 狐狸哪里知道,自己纯友谊式的触碰,却能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春心萌动,心中郁结许久。所以当白山端来滚烫的鸡汤喂他喝饱后,狐狸为了表示感谢,又拿头蹭他的手,然后就发生了一出惨剧。 白山端着鸡汤碗的手一抖,直直将剩下的半碗鸡汤倒在了狐狸敞着的肚皮上,粗瓷碗打了几个滚儿扣在肚皮上不动了。狐狸烫得唉唉乱叫,却手残脚断动弹不了。 白山吓得愣了好半天,才慌忙拿起被子给他擦肚皮,一抹,白花花的毛掉下来了…… 狐狸眼神都哀怨了,肚皮上火辣辣的疼,红了一大片,毛也没了。当狐狸的时候倒不怕,要是哪天变成人形,也不知他白皙嫩滑的胸脯成什么样,那可是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啊。 狐非想到前些年他敞着胸脯,太子朝他流口水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叫着四流一帮侍卫敞着胸脯招摇过市,引得一街的人纷纷观赏的盛景,顿时气得浑身冒烟。 这副鬼样子,以后要让他令狐家二公子怎么出去见人。 白山一脸愧疚地到处借凉药膏给狐狸抹,再也顾不得摸他肚皮时异样的感觉。狐狸气得直哼哼,呲着牙吱吱叫着,一见到白山就翻白眼,一连三天都不带搭理他。 第二十九章:白狗狗 白山天天避着狐狸,终于也憋不住了,一天深夜问狐狸,“你能变成男人吧?我亲眼见到的。” “吱吱吱吱吱!!!”一一一什么!!我居然能变成人,我怎么不知道! 狐狸大惊,随即激动得嗷嗷叫唤一一一 本公子能变成人了! 狐狸在心中念着各种妖法的口诀,只要他母后教过的全搬来用,憋了半天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四条残腿还是狐狸腿,尾巴也没有消失,狐狸耳朵还在头上忽闪忽闪的。 狐非心中一阵怨恨,白山这个小屁孩,不就是几天没理他么,而且还是他先把他的毛烫掉的,如今倒是恶人先使坏起来,骗得他团团转。 白山见狐狸一双乌溜溜的眼瞪得都要滚到地上,连忙解释道:“我没骗你,你真的是个男人!只是不知道怎么睡一觉又成了狐狸,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吱吱”一一一我本来就是个男人! “要不你再睡一觉,等变成人的时候我一定叫醒你。”白山商量着,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能睡过来的话早就睡过来了,这都多少天了,狐狸还是狐狸,再也没变过身。 狐非闭着眼再也不想跟这个单纯到脑袋缺了根弦的孩子说话,叽叽哼哼地示意白山出去,不要打扰他休息。 白山站在床边看了狐狸一会,闷闷地问:“那个玉枕值多少银子……我是说,我想把它当了去找我哥。” 狐非哼哼,“吱吱吱” “三十两?” “吱吱吱” “三百两?”白山讶异,原本以为三十两已经够贵了,平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都花不完。 “吱一吱一吱一” “该不会是三千两吧?”白山竖着三根指头,对皇宫的奢侈惊讶不已。乖乖,三千两得种多少粮食才能有啊,白山一辈子都没想到能有这么多的钱。 狐非不屑地哼哼,这算什么,那柳树精为了掩人耳目,给他儿子供得都是顶好的东西,拙鸾身上随便哪件衣服拆下来的金线都能保得平常人家半辈子吃穿不愁,一个破玉枕有什么好稀奇的。 天底下最尊贵的小孩,除了包子脸太子,恐怕就属他狐非的儿子了。 “那……那只小鞋上的明珠呢,又值多少钱?”白山只是好奇,一个玉枕都三千两银,那明珠看着比玉枕都光彩四溢,应该更值钱。 狐非却激烈地叫起来一一 “吱!吱!吱!”一一一那是我儿子的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休想拿去当了! “三万两?!”白山嘴张的老大,心中不停地叹,仙童就是尊贵啊,一只鞋上的明珠就值三万两,那他每天出去都穿着两只值六万两的鞋,被识货的人盯上就危险了,难怪要那么多的侍卫保护。 狐非越来越不待见白山这个笨孩子,任他问什么都是闭嘴不答,连吱吱吱都懒得叫给他听。 白山讪讪地走了,心道这狐狸,当美男子的时候挺好看的,怎么一变狐狸脸就臭的像狗屎呢? 这种手瘫脚瘫嘴瘫的日子过了半个月,狐非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原本是要在白山那个笨孩子面前保持冷漠的,却被村子里来的一拨一拨的人闹得心烦。 尽管白家父子对屋里养着只仙狐的事绝口不提,却还是挡不住邻居的好奇。 家家户户都断了粮,白家却一连一个月天天吃鸡肉,白老二的病痨儿子非但没而咳死,还面色透着红润,俨然一副滋养过的样子。 好事的人趴在土柸做的矮窗上往白家屋里瞧,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浑身绑着木棍,瘫在炕上等着白山给他喂鸡汤。 这样冰天雪地寸草不生的季节,逮到条狐狸不赶紧杀了炖肉吃,还好吃好喝供着,实在诡异得很。 于是就有人遣了自家饿得瘦了吧唧的小孩,哄着道:“你白二叔家有鸡肉吃,你去看看,就说是找白山玩儿,千万别说是娘让你去的啊。” 小孩一进门就看见一只滑稽的动物趴在白山家的炕上,像黄瓜架子一样,满身都是棍棍,顿时逗得鼻涕笑喷了出来。 四岁大的小娃扭着小屁股,口水嗒嗒地往下掉,见白山到外面帮白老二砍柴火去了,就悄悄地爬到炕边,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炕上躺着养神的白毛狐狸。 小娃人太矮,刚及炕沿,惦着脚尖伸手摸狐狸,嘴里不住地喊:“白狗狗,白狗狗……” 身上被一只沾满口水的小手摸来摸去,狐非先是一惊,随即又恶心得不行。 炕沿下的小孩还在叫:“白狗狗,白狗狗……” “吱吱吱”一一一你才是狗!眼睛长哪去了,狗和狐狸都分不清。 小孩吓得哇哇直哭:“呜呜……娘娘……白狗狗咬人,白狗狗咬揍揍……” 狐非翻着白眼,叫得更大声一一一 “吱!吱!吱!”一一一 白山你个笨蛋,赶紧把这奶娃给我抱出去!! 白山在外面劈着柴禾,隐隐听见屋里狐狸在叫唤,才想起来刚才好像看见一个矮矮的人影进去了,他只当是小猫小狗,现在想起来,哪有那么大的猫狗。 他慌忙抛下手中的柴刀,跑到屋里看狐狸,却见刘寡妇家的豆豆站在炕沿边哭得眼泪鼻涕全和在一起,狐狸在炕上咬牙切齿直哼哼。 “山哥哥,白狗狗咬揍揍……哇……”豆豆一看白山来了,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扎,哭了一会儿又扭着细瘦的身子到锅底下扯出一根没烧完的木棍,泪眼汪汪地交到白山手上,“山哥哥,打狗狗,呜呜,打狗狗……” 白山尴尬地接过一头烧得焦黑的木棍,哪里敢真打,狐狸变成人形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个头比自己高过不少,这会儿当他是狐狸欺负了,要是哪天他再变回美男子,今后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呜呜……山哥哥,打狗狗,帮揍揍打狗狗……”豆豆又在叫着,扯着嗓子喊,震耳欲聋,哭得鼻涕一滴一滴全掉在白山身上。 白山拗不过他,只好站在炕边朝狐狸道:“那个,要不我就轻轻打一下,就一下,不疼的。” 狐狸呲牙咧嘴“吱!吱!吱!”一一一你敢动本公子一下试试! 白山为难得不行,只好轻轻在狐狸的肚皮上敲了一下,怕惹恼他马上给他揉着。 狐狸一双眼睛瞪得要冒出火来,他堂堂令狐家二公子从来只有揍人的份儿,白山这蠢货居然被个小奶娃指示打他! “豆豆你看,山哥哥帮你打了,我带你回家去好不好?”白山怕狐狸咬他,赶忙放开了手,牵着豆豆往外走。 豆豆喜笑颜开,指着炕上的狐狸骂:“笨狗狗哈哈,揍揍打狗狗!” 狐非咬牙切齿,头一歪,气得眼睛都黑了。 两人都走老远了,他还听得见人说话,“山哥哥,你叫错了,我叫揍揍,不是豆豆……” “是豆豆,不是揍揍。” “是揍揍,不是豆豆。” “是豆豆……” “是揍揍!” “傻孩子,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分不清,是豆豆。” “……哇……哇……娘娘……山哥哥欺负我,我叫揍揍不是豆豆……” 狐狸彻底对这个村里人的智商无话可说,梗着脖子在炕上躺尸,又开始想他儿子。 我家的傻鸟,人虽嚣张,却是绝顶聪明,上哪找这么好的儿子啊…… 也不知道傻鸟在凉都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那小祖宗味道淡的东西都不怎么吃。衣服他也不好好穿,平时就一件袍子裹着褒衣,好像是个仙人就不怕冷一样。好在无论他要什么,狗皇帝和柳风都会找人给端上来,也不至于饿着冻着。 只是他一想到拙鸾吐了血晕过去了,心中就一阵揪痛,傻鸟才五岁多的一个孩子,这么严重就算治好了也能要了他半条命。狐狸恨死了柳风,有生之年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他也恨死了自己残废的身板,如若不是四肢的骨头断了,就是不能变成人形,他也要咬牙跑回去。一年时间不够,就跑两年,金云朝南北疆域虽大,却也总有穷尽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能回到傻鸟身边的。 然而如今他却托着残破的躯体瘫在炕上等着人喂食,断手断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愈合。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好,这才过去了一个月,狐非就已经心急如焚,这样了无生气的日子要熬到来年初春,真是要人命。 正当狐狸苦闷不已时,白山送回豆豆又转了回来,坐在炕沿上看着狐狸不言语。 闷得难受,狐非哼哼两声。 白山叹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才打你的,不是故意的。” 狐狸继续哼哼一一一你还知道道歉,脑袋比那奶娃聪明多了。 “狐狸,”白山忽然严肃了脸,看着狐非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还是说了:“我能不能用你的银子给乡亲们买些米面?” 狐狸不言语,没有哼哼唧唧,也没有吱吱乱叫。 白山只当他是心疼钱,忙解释道:“不多的,就是买点米给他们熬粥熬糊糊……要是你嫌我用了你的银子,等来年粮食种出来了,我再还给你,好不好?” 狐非心中酸酸的,这个笨孩子,怎么跟他狐少一样软心肠。 穷日子他也有过,肚子饿的时候为一口饭恨不得把狗食都吃了,尤其是外面下了雪,饥寒交迫的时候什么都没得吃,那种绝望的感觉,狐非至今都记忆犹新,就像……被所有人抛弃了,卑微的还不如一根草。 “吱吱”一一一用就用,跟我有什么好商量的。 白山欣喜地摸摸他的头,“就知道你人长得好,心肠也是菩萨一样好!” 说完才惊觉自己把心里话全抖了出来,脸上一红,急急跑出去干活去了。 狐狸心里却美滋滋的,那是,也不打听打听令狐家二公子是什么角色,凉都绝无仅有的美人,除了凤鸣王和拙鸾,还没人能比得上他的风神俊逸。 第三十章:白胜男 豆豆走了,豆豆他娘来了,豆豆他娘和一群乡亲摩肩擦踵地来了。 狐狸看着炕边围着的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人,气得连哼哼都觉得无力。 白山这个笨蛋,本来只把玉枕当了两千两银子,居然拿出五百两给家家都送去半袋米,全村上百口人,不围在族长家的美女千金身边打转转,反倒全跑到白家盯着狐狸,狐非恨不得自己早死了,省得一副丑相摆在这么多人面前展览。 要是搁以前,狐非还是令狐家二公子的时候,早就敞开胸脯给他们看个痛快,他这样细滑白皙的胸脯还真没什么好遮掩的,巴不得全凉都的人都朝着他流口水,要的就是这种有多少炫耀多少的快活劲儿,还管什么礼教羞耻。 然而如今狐狸却恨不得这些围观的人眼睛都瞎了一一一谁让他们看他肚皮掉毛的丑样,谁让他们看他手断脚断的蠢态,谁让他们看他全身缠着布条绑着棍棍的狗样子! “吱吱吱吱!”一一一这是谁的手!敢在本公子身上乱摸! “吱吱吱!”一一一大婶你口水掉本公子身上了! “吱吱!”一一一大叔你快把我的手弄折了! “吱……吱……吱”……这是哪个色胚!!!居然敢摸本公子的那里!!! 狐狸抬起头,看见一个满脸嚣张的黄花大闺女在他的腿间摸来摸去,那女的嘴里还叫着:“咦,真是条公狐狸啊!” “……”狐非欲哭无泪,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欠开化吗,脑袋都缺根弦,拿眼睛看不出来他是公的,偏要上手摸。 这么一想,狐狸忽然惊觉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说来,这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是裸着的……下身还每天都暴露在外面,肚皮朝上地给人看…… “呜呜……”狐狸有一种想自掘坟墓立刻死掉的冲动,他费力地要合拢双腿,挡住羞处,却又被人一手拉开。 炕边那个嚣张的女的又叫了,“唉,这狐狸真有意思,还知道遮羞。白山,我看你把他让给我养得了!反正我家又不缺粮食,这样,我给你一百担细米,把这狐狸给我怎么样?” 白家父子被一行人围在外面,根本挤不到炕边来,心中也是急迫不已。 那闺女又叫,嚣张地一横细眉:“唉唉唉,都给我让开,没看见人家要进来吗?” 白家父子这才突破乡亲们的重围挤了进来,白老二陪着笑,憨憨地挠着头皮不知该说些什么,答应不答应都是为难。白山站在炕边捏着衣角,眼睛忧虑地看着炕上挺尸的狐狸,一言不发。 那女的长得比白山高出一头,细眉大眼,一头乌发束过头顶,身材匀称高挑,谈不上丰满,却独有飒爽英姿的味道。一身男人的皂色骑马戎装,脚蹬一双红色的马靴,腰间是条牛皮和细绳混编成的暗色腰带,怎么看怎么威猛,就是不像正常妇家人的打扮。 此女品行有待考证,看她一介女流不遵守妇道,反而似男儿般飞扬跋扈的样子就知道了。 “那个,春花姑娘,不是我白老二不厚道,只是这白狐狸就是普通的狐狸,你要想要,我上山里再给你抓一只回来就是了,”白老二讪讪地迂回着,并不想把这只带来财运的仙狐让给这个叫春花的闺女,“况且这狐狸摔残了,断手断脚还裂了肋骨,要是哪天死在你家堂屋里,招晦气,你说是不是?” 那叫春花的姑娘似乎并不领情,性格泼辣豪爽,细眉皱在一起,却一句话也不肯放过白老二。 “这狐狸是普通狐狸你还好吃好喝供着?我看你家的鸡汤连自己都舍不得吃吧,你儿子天天拿鸡喂狐狸,你以为我不知?” 春花姑娘揪着狐狸的一只耳朵往上提了提,又伸手给他顺毛,继续说道,“狐狸断手断脚?怎么断的?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再说,就算这狐狸死在我家堂屋,那也是我愿意。找晦气?呵,这村儿里有谁不知道我就是最大的晦气,难道我还会怕吗?” 众人被这彪悍姑娘的一席话吓得震住,刚一开始窸窸窣窣的声响早已变成一片寂静。 春华姑娘咬牙切齿,指着白老二的鼻子道:“还有,我说过多少遍了,本姑娘不叫春花!我叫白胜男,谁再叫错我把他舌头割下来!” 众人轻嘶,背后的汗毛霎时倒立起来,这白胜男的威力,方圆几百里都不敢轻易触怒。 白胜男就是族长的美女千金,黄花大闺女一个,年过十六未嫁。白家庄的族长并不是个什么高位,却让白家庄所有人又爱又恨。 白胜男的爹叫白义堂,和白老二一个辈分,是白氏旺族里混得最差的,为人仁慈孝义,不想在官场淌浑水,即使他的亲哥在金云朝掌管着整个北疆的粮食供奉,却仍旧自得安乐,在苍山这个最初的故里找了白家庄当了个族长,倒也是个保得一方安宁的贤人。 只是这白胜男,性格泼辣直爽,自幼跟她的堂哥江湖镖局到处漂,一条细长的九节鞭耍得虎虎生风,前些年在集市上遇见个小贼,硬是一鞭子把那可怜小贼的耳朵给抽掉了。 白家庄人人自危,惹谁都别惹白胜男,这丫头发起飙来,定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如今白老二这个不识相的却硬是自己找墙去撞,也不知白胜男这泼辣丫头会怎么对付他。 “白姑娘,这狐狸真的不能给你,”一直忧心忡忡却没有说话的白山开口了,病态地咳了咳,“他一离开我养就不吃不喝,你要过去只怕会把他饿死……” “去去,什么死不死的,这狐狸有多金贵我白胜男都养得起。别说我爹是族长,吃喝管饱这畜生够,就是我家没有的,只消给我堂哥说一声,天南海北的宝物他都能给我送到,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胜男盘腿坐上炕,对白山的一番解释全然不理,煞是英武地摸着白狐狸的肚皮,任凭狐狸在她手下呲牙咧嘴吱吱叫个不停,反倒更加猖狂地拧了狐狸一把,大眼斜撇着狐狸变幻着的表情,心中更是来劲儿。 嘿,这狐狸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对……公母授受不亲……也不对,反正就是授受不亲,居然还会发怒,白胜男还没见过顺毛顺成这副凶相的小畜生。 白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血色,细柴一样的身子晃了晃,道“只怕山珍海味没有我养着,这狐狸都是不吃的,他认人。”言下之意就是狐狸只认我,你白姑娘赶快知难而退吧。 白胜男又朝狐狸的肚子捏了一把,痛得狐非唉唉直叫,心里把这个杀千刀的凶悍女人砍了一百遍。 “小畜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挑嘴认主的,得,我白胜男还就喜欢这种忠心耿耿的畜生,”白胜男提着狐狸的耳朵,眼睛直勾勾瞪着狐狸乌溜溜的眼,忽然一声豪爽的笑,“所以这狐狸更是更定我了哈哈!” “白山,我决定了,明天一早要么你搬到我家给我养狐狸,要么我搬到你家看着狐狸,二选其一,你看着办。” 白姑娘扔下难题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白老二父子站在简陋的屋里愁眉苦脸,围观的一纵乡亲更是炸开了锅。 一个经常和和白老二上山砍柴的中年男人问: “哎哎,白老二,你逮着的这只狐狸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惊动了白族长家的千金,莫非你有什么瞒着大家?” “就是就是,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大家?你家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还好好供着狐狸,莫非这狐狸是条招财狐?”另一个好事的又问。 “唉对对,我看很有可能,集上说书的不是讲过有灵兽招财的吗,我看这狐狸八成就跟那吃鸡肉吐金子的瑞兽是一样的!” 白老二眉头皱的更紧,长叹一口气,绕过众人的追问,对着自家瘦骨嶙峋的儿子道:“山儿啊,这狐狸恐怕留不住了,白胜男那姑娘可是在镖局杀过人的主儿,咱要是惹上她,别说攒钱给你治病,能不能活命还得另说。” 白山紧抿着唇,看着瘫在床上的狐狸,一咬牙:“大不了就叫白胜男住进来,反正狐狸我是不会给她的!” “唉……”白老二又叹,正要说话,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娘娘,揍揍也要搬到山哥哥家里来看白狗狗。”豆豆流着哈喇子,使劲儿扯着刘寡妇的衣襟,两眼水汪汪的。 “吱吱吱!”炕上狐狸又叫一一一 笨奶娃,狗和狐狸都分不清! 刘寡妇讪讪地拽着豆豆,“那得多不好意思啊……”,眼睛却不经意地瞥向白老二,杏眼里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白老二心头一震,愣着心中开始搅乱起来。白山的娘年轻时候就病逝了,白老二一直单着抚养白山,好不容易看上个刘寡妇,门当户对的,那女人却一直嫌他穷,宁愿寡着也不跟他,如今这一眼却像是给了他盼头,白老二心里顿时喜滋滋的。 要是刘寡妇能跟他,白狐狸由谁养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它又不会真像乡亲说的那样吃鸡肉吐金子,反倒是娶个女人安家过日子要紧。况且这样一只灵狐,日后肯定是要回到国师身边的,到时候皇上是封赏还是怪罪他不早早送回,都还不是定数,还是趁早避开腥的好。 “山儿啊,爹爹想明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狐狸这是跟白姑娘有缘呐,”白老二跟白山打着商量,“只是我们好歹养了狐狸一场,白姑娘那么豪气的人,肯定不会亏待咱,千把两银子还是有的,到时候给你治病,找你哥都够了。”还能给我娶个媳妇儿……这句话白老二在心中默念着没说,却把“千把两银子”叫的响亮,见到刘寡妇眼神一亮,顿时心中有了底儿。 “可是爹……”白山仍要争辩。 “行了就这么定了!”白老二一拍白山的肩膀,笑着在他耳边轻声嘀咕,“那狐狸谁养都能活,你就给白胜男送去,饿不死的。” “爹!”白山瞪大了眼,没想到他爹竟是见钱眼开的人,这么多天跟狐狸相处的情谊竟还比不上白胜男的收买。他正要将狐狸能变成人形的秘密告诉白老二,却见他和刘寡妇暗暗眉来眼去,再看屋里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才强压着自己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了刘寡妇和豆豆一眼,心中叹口气,扯扯嘴笑道:“好,就按爹说的办,只是我会到白族长家喂狐狸,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三十一章:千金小姐 一众的村里人终于走了,剩下白家父子坐在屋中静默,白山不说话,白老二以为儿子生他气了,正要开口安慰。 白山却道:“爹,你和刘婶……挺好的。” 白老二眼圈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有这么个贴心明理的儿子,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狐狸躺在床上哼哼,你倒是好了,本公子怎么办。 再一想,白家父子又不欠着他狐非的,人家好吃好喝供着他这么多天,虽然花的是他捡来的银子,却也是尽心尽力,如今要拿他换以后的安乐生活,也确实无可厚非。 只是一想到就这么被抛给那个叫白胜男的凶悍女人,狐狸心中很是憋闷。若他还保持着人形,哪里会怕那个女的,如今却是几近残废,也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摆弄。 方才她在他腿间肚皮上摸的那几下,狐狸恶心得直抽抽,顿时感觉到命运凉薄,竟要被交到这样的色胚手里。 白山走到炕边,给狐狸顺着毛,道:“狐狸,明天我就得把你送到族长家,不过你放心,我也会去陪你的。” 狐狸有些许诧异,白山竟要跟着他。 白老二却不同意了,道:“这狐狸又不是离了你就真会饿死,你就乖乖呆在爹爹身边,别去招惹白胜男,那丫头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山勾起苍白的唇浅笑道:“正是因为白胜男心狠手辣,我才不放心把狐狸独自留在族长家。他家要家丁,我去能找到安顿的地方。” 清瘦的少年心里生出一计,只要再过两个月,狐狸的伤养好,他就带着狐狸不声不响地走掉,和爹收拾细软一起往南方找大哥。白胜男即使再厉害,也不至于会为一只狐狸紧跟着他到南方。 白老二又要反对,白山却捏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况且……家里只有一间房,刘婶过两天要搬进来吧,我在的话……怕不方便。” 白老二愣了愣,挠头半天,忽然明白儿子的良苦用心,粗野的脸上顿时晕上两抹酡红,憨憨笑着,也不说话了。 狐狸眼神空洞瘫在床上,一双媚眼上翘盯着粗陋的屋顶,整个没了生气。 这样被人捡起,又被抛弃的经历实在太多,以至于每每遇到对他好的人,狐非总是忍不住想,这人什么时候要离开? 当孤儿的时候有人家嫌他可怜,领回去养了没几天,没钱了,又把他扔出去。 当乞丐的时候,有个老乞丐心很善良,讨到吃食总要留给他一半,却在看到他的隐妖佩后硬要夺过来当了,他不肯,于是又被踹远。 即使在令狐府,以为找到了归宿,令狐慕父子却还是会在关乎家族利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狐非,只是因为他是个妖怪。 还有他的傻鸟儿子,曾是那么坚定地要陪他五年,五年后呢?凤鸣王儿子还是凤鸣王的,不会给他狐非养老送终,当他须发尽白的时候,天上的拙鸾恐怕早已忘记狐非是谁了吧。 这么说来,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的,中间间或有人登场在他的生命里唱了出戏,也不过是让他狐非乐呵乐呵罢了,拍几声巴掌,喝几声彩。最终尘归尘,土归土,留着孤独苍老的还是他一人。 这一次白家父子送他走也只是正常人都会选的罢,谁也怪不着。 狐非心中对白山还是有感激的,这孩子笨归笨,心底却是和他一样善良。只是陪得了一时而已,难道白山会在白胜男那凶悍女人家里忍辱负重照顾他?一场戏,再暖人心,终究还是要散的,不出几天,白山肯定要罢工……走了才好。 这么一想,狐非心中的郁结少了许多,不免自嘲,回凉都要给傻鸟提提白山的大名,下辈子让他在天庭谋个小仙当当,也算是他狐非报恩了。 “狐狸,喝鸡汤了。”白山叫道,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过来,手中拿着粗瓷勺,要给狐狸喂。 狐狸鼻子一酸,唉唉叫了两声,张嘴嗞溜嗞溜喝着,倒也乖得很。 白山笑眯眯地给他顺毛,“没事,有我在,包你天天都有鸡汤喝。” 狐狸想蹭他的手,半天,还是没动,怕白山又像上次一样,一碗鸡汤倒在他肚皮上,毛哗啦哗啦往下掉。 白山又笑:“狐狸,你下次变成人形的时候,我再叫你,不要被白胜男发现了。” 狐狸敞着饱胀的肚皮,翻着白眼,等本公子真的变回来了再说,到时候那凶悍女人还不是他的手下败将。 白山抱着狐狸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连人带狐狸到了白胜男家。 到底是族长的家,少不了气派,白家庄的人都饿得面黄肌瘦还要白山接济,白胜男家里却是殷实得很。一天三顿大鱼大肉,次次倒出去的饭菜多的让人眼红。 白义堂并没有搜刮村民的钱粮来供奉自己,饥荒年月家中还能这么宽裕,全得感谢他亲哥的接济,只是这接济,也还得亏了他的宝贝闺女。 白胜男在镖局是二把手,年年给她亲叔押供皇粮的车,她堂哥更是把这彪悍的妹妹当个宝,要什么给什么,自然不能把她饿着。 狐狸一眼就见白胜男换了一身黑,抱臂站在中堂门口,翘着唇角,一脚抖啊抖地等着白山送狐狸来,不禁心中一阵气愤,这个彪悍女人原来一早就算到结果,真是刁蛮阴险。 白胜男拍巴掌,豪爽地笑着:“白山你还真是识相啊,不错不错,本姑娘待会就叫人给你家送米去。” 说着也不顾白山阻挠,径直上手将狐狸抢了过来,抱在怀里一顿顺毛。狐狸却越顺越炸毛,白胜男就更是憋足了一股劲儿要降服怀里的小畜生,差点要将狐狸头顶的毛抹下来。 “吱吱吱!”怀里的狐狸开始朝她呲牙咧嘴,张口要咬这嚣张女人的手。 白胜男敏捷地一收手,轻挥一拳打上狐狸的头,笑了:“你也不看看我白胜男是谁,德隆镖局的二当家岂是你一个小畜生能咬的?” 白山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狐狸满身的棍棍,生怕白胜男将他伤着,忙道:“白姑娘你小心点,狐狸四条腿全是断的,一个肋骨也断在肚子里,至今没有取出来,你别把他弄疼了。” 神经和形象一样大条的白姑娘这才想起查看狐狸的伤势,找了张桌子把狐狸放上去,冲一旁立着的白山道:“把这狐狸按着,不要让他动,本姑娘要给他检查伤势。” 狐狸仰躺着,肚皮全对着白胜男,吱吱叫着乱偏头,要翻过身来不让这彪悍女人将他看个干净。 白胜男恶劣地一拽狐狸尾巴,道:“怎么啦,嫌本姑娘看你了?一只公狐狸还这般矫情,本姑娘看男人都不知道几箩筐了,你一个小畜生有什么好稀罕的!” 狐狸咬牙切齿,心道总有一天老子变成人脱光了站在你面前,看你这变态女人还敢不敢看! 白胜男麻利地拆下狐狸腿上的布条棍棍,伸手仔细地在四肢上摸了摸,摇摇头,叹口气。接着上手在他的肚皮上又摸了个遍,抖着脚笑得灿烂。 白山被她着一会摇头一会笑的样子弄得迷糊,忧心忡忡地问道:“白姑娘,怎么样了?” 白胜男悠闲一撩衣摆,翘着二郎腿往凳子上一摊,摆手,“没事没事!” 白山心中欣喜非常,白胜男是刀口上过日子的,平日里跌打损伤的怎么治好,比他懂的多,既然她都说没事,那狐狸就真是福气大了。 白胜男见他的神情,摇摇头,“没事是没事,只不过有条腿接坏了,得敲断重新接骨,不然以后这狐狸骨头是弯的,将来就是个瘸了腿的畜生。” “啊?”白山这下愣住了,看向狐狸的眼神又是忧虑不已。这狐狸怕痛,连一碗鸡汤都能烫得叫唤不已,几天不理他,这次又是因为他爹的失误接坏了腿,狐狸指不定怎么讨厌他呢。 “白姑娘,只有这一种办法吗?”白山讪讪问道。 白胜男一掸靴子上的灰,头也不抬,“嗯。这狐狸还算运气好的,碰上了我,不然被弄瘸了,也是吃哑巴亏。噢,对了,他的肋骨倒没全断,连了一半,你小心点别折断了。别看我,我也没辙,除非真得剖开肚子给他取出来。” 白山紧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问狐狸:“你看重新接骨这事,行不行得通?” 狐狸静默了,头也不歪,嘴也不哼,只是呆呆看着白山。 白胜男抖着二郎腿,嗤笑:“你还真把这畜生当个人看。得了,看在你养他一场的份上,拿个主意吧,敲还是不敲?” 白山左右为难,只好再问:“狐狸你表个态,敲不敲?” 狐狸哼哼,敲吧。 拙鸾还在凉都等着他去解救,他得留着条健康完整的腿跑路,一时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再说,他狐少这么漂亮的美男子,难道以后要瘸着腿拉着他儿子上街遛鸟吗?!! 白山叹口气,道:“狐狸说让你敲。” 白胜男仰头大笑:“唉,我说白山,到底你上辈子是条狐狸,还是这狐狸上辈子是个人?你跟个小畜生竟然沟通无碍,啧啧,本姑娘还真小看你了!” 白山和狐狸心中俱是腹诽,只怕你还真是小看了。 白姑娘伸手拨弄着狐狸的残腿,脸上有些许赞赏之色:“还真别说,这狐狸果然通灵,本姑娘甚是喜爱。白山你放心,只要到我手上的,我就负责到底。只是狐狸好了以后,可就归我了,你看怎么样?” 白山讪讪笑着,既不反对也不答应,心道,等狐狸真好了,就由不得你了。 白胜男只当他是默认了,大笑着轻手轻脚抱起狐狸递给下人,道:“按这狐狸的尺寸打一副雕花床,要楠木的,材料没有找我堂哥要。” 白山和狐狸心中俱是无语,这白姑娘品味还真是独特,给狐狸弄雕花床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楠木的,埋死人的棺材好像才用这种名贵的木材吧…… 第三十二章:凉都狐乱 白胜男手下的人果然厉害,两天时间不到,狐狸就已经从和白山窝下人房的普通狐狸晋升成为睡楠木雕花床的高贵狐狸。 只是这床……实在是别具一格。 厚重的棕色楠木只够狐狸一身长,雕着繁复的各色花花草草,几乎连床底都是镂空,却铺上一尺厚的绒被,嘎吱嘎吱摇着倒是清新悦耳,相当痛快。 只是,为什么它是一张吊床! 狐狸怨念陡增,一躺上专属他的雕花大床就开始用尖利的牙齿咬锦被,上好的棉花抖开糊了一嘴,呸呸往外吐着,还止不住吱吱狂叫。 白胜男你这个杀千刀的女人!! 白姑娘笑得好得意,一拍旁边眉头紧锁的白山:“看好了啊,姑娘我给你表演个杂耍!” 说着伸出修长的细腿,一脚踹上雕花大床的沿儿,狐狸就随着雕花床打秋千一样在空中晃来荡去,定定躺在床上,手瘫脚瘫被摇了个头晕目眩。 狐狸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唉唉张嘴要吐,白胜男赶忙一扯他身下的被垫,狐狸呼啦啦吐了一通污秽物,却没沾染到雕花大床半点,一看,床底雕着几朵硕大的牡丹花,中间全是镂空,什么都能给漏下去。 ……原来是这个功效…… 白山眉间透着些许惊奇,白胜男看在眼里,神气地一挑细眉,道:“狐狸腿要敲断重接,长好之前不能乱动。他躺在吊床上,只要稍微一动,床就响,你晚上起来要给它扶正。” 白山这才明白了白胜男弄吊床的用意,没想到她一个刀口浪尖漂泊的女子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不禁对她有所改观,忙躬身道谢:“多谢白姑娘细心挂念。” 白胜男一摆手:“废话不要多说,从实招来吧,这狐狸到底是什么来头,用得着你这么上心?” 白山犹豫,支吾着不肯说话。 白胜男冷哼一声,自腰际解下那条牛皮和绳子混编的暗色腰带,在手中舞的啪啪作响,凑到白山耳边问:“你见过我的九节鞭长什么样吗?” 白山额头渗出了汗,却硬是撑着一股气,道:“没见过,白姑娘要是想在我身上用你的鞭子,尽管来好了。” 白胜男哈哈大笑,踱了几步,站在狐狸的雕花大床边,转过身去笑问:“你不怕,那这狐狸怕不怕?” 说着手中用力一挥一一一 白山见一道鞭影闪过,心头大惊,赶忙扑上去要护着狐狸,却还是晚了一步。 “吱一一一!”狐狸尖叫一声,吓得眼前一黑。 “你怎么能这样!”白山气愤地一把抓过白胜男的衣服将她扯得转过身来,“我跟你拼了!” 白胜男报臂,悄无声息地伸出右脚,眼前排山倒海地冲过来一人,只听“咣”一声,地上便躺了一具清瘦的尸身。 “啧啧,真是笨的要死,”她弯腰将白山捞起来,直摇头,“连鞭子打木头的声音都能听错。” 白山爬起来见狐狸好好的,才知道白胜男在骗他,正要指责,白胜男却开口了:“这一鞭只是警告,下一鞭子,你说打狐狸哪里好呢,脸?肚子?还是直接把腿抽断?”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白山怒道。 白胜男呵一声,将手中的暗色腰带举高,乍一看,竟真有九截。鞭子一样的腰带垂在狐狸的脸上扫来荡去,狐狸大气不敢出一声,这女人要是真得一鞭子下来,给他英俊的脸上留一道疤,他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还是不说?”白胜男手中紧攥着九节鞭,勾着的唇角骤然一冷,作势就要抽下去。 “我说!”白山惊得一身冷汗,冲口答应了下来,见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才惊觉自己又上了这个阴险女人的当。 然而清瘦的少年不敢轻举妄动,他根本不敢让白胜男的鞭子落在狐狸的脸上,那张脸变成人的时候他是见过的,眉里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勾人心魄,媚里透着纯净和坚毅,白山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失误毁了这样的美。 “罢了罢了,白姑娘我就告诉你好了,”白山无力地摇摇头,眼神却坚定异常,“但是你必须发誓要保守秘密,否则你这一次救了狐狸,指不定下一次他就被人当怪物杀了。” 白胜男斜提着眼角,一脸兴奋,信誓旦旦道:“我白胜男对天起誓,若是将秘密泄露半分给他人,咒我八百年嫁不出去,生下来的孩子断胳膊瘸腿没屁眼!” …… 真够狠的。 白山尴尬地咳咳,道:“这狐狸是国师的仙狐……” “什么?国师!”白胜男忽然跳将起来,激动地踱着小步,“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前一阵子还来降雪患的国师柳风?” 白山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么大,点点头,却见凶悍的白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 “那个,要是国师的话……他丢了仙狐是会过来讨的吧?”白胜男失神地磨蹭着手中的九节鞭,喃喃说道。 白山并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道:“会吧,只是这么久不见他来寻,怕是忘了或是以为狐狸死了。” “这样啊……”白胜男又开始失神,眼睛愣愣看着狐狸,思绪飘忽不定,半晌才又问:“那我们给他送回去,他是不是会很感激我?” “这……很难说。”白山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道:“白姑娘,其实狐狸他是……” “春花,看哥给你带什么来了!”门外忽然传来清朗的一声喝,打断白山的话,白胜男忽而一脸欣喜地往屋外奔去,抱着门外七尺高的硬汉一阵欢呼雀跃。 “哥你回来啦!” 硬汉大笑着进屋来,将手中的一把青钢剑交到白胜男手中,一眼扫到屋中站着的白山,“哟”了一声,才抱着臂膀打量起清瘦的少年。 半晌,啧啧摇头,疑惑地偏向一旁的白胜男问:“春花,你的口味怎么变得这么……离奇?不要镖局里的野萝卜,改喜欢村里的软豆腐了?” “哥!”白胜男这下不依了,方才装出来的娇俏一瞬间没了踪影,朝着硬汉噼里啪啦发炮:“白凌君我给你说了多少遍,我叫白胜男,不是春花!而且一一一”她一提白山骨茬乱冒的肩膀,轰道:“你见过这么瘦的软豆腐吗?明明就是根细柴棍!本姑娘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么瘦小的软豆腐!” 白凌君不理她的吼叫,眼里的一抹精光却定在吊床里插满棍棍的狐狸身上,提提白胜男的肩膀,问:“这狐狸,哪来的?” 白胜男想也不想就要脱口而出:“国……” “白姑娘!”白山急得出声刹住她就要冲口而出的话,按捺下内心的紧张和焦急,瞪着她低声道:“集上说书先生说镇西头有家生个孩子没……没……屁眼……” 白胜男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一番狠绝的诅咒,霎时脸上开了花一般的色彩纷呈,心虚地笑着,半天才扳过来:“哥,我是说,国……国……关你什么事儿!” 白凌君这下愣住,疑惑地看着自己彪悍的妹妹和清瘦小子“眉来眼去”,站定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平时亲切泼辣的妹妹,此时怎么如此疏离。 索性不想了,眼睛冷冷瞥向狐狸,道:“不管这狐狸是什么来路,你要么把他藏好,要么赶紧扔了,免得招来祸患。” 白山和白胜男心头俱是一惊。 白胜男皱着眉头,上前问道:“此话怎讲?” 健壮的硬汉踱着步,站到狐狸的吊床边,道:“太子和国师如今已经是剑拔弩张,我前一阵子到朝中,才知道居然是为了一只狐狸。” “哦?”白胜男讶异,“一只狐狸?哈哈,大哥你不要说笑了,太子是什么货色全金云朝的人都知道,他要想要一只狐狸,国师肯定给他捉一大院子养着,怎么会跟他一般计较。” 白凌云叹口气,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一次国师不知为何,就是和太子杠上了。而且最近皇上三天两头让仙童留下,国师的脸色似乎很不好。” 一直没有叫唤的狐狸心中大惊,远在千里之外的凉都到底发生了什么?拙鸾还能上朝,看来上次吐血晕倒已无大碍,狐狸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只是着柳风到底想干什么?太子怎么也卷进来了?真是……太混乱了。 又听到白胜男激动地问:“你说国师不高兴?” 白凌君点头,“国师说怕大灾过后有妖患,要陛下将凉都的狐狸全抓起来杀掉,一直懦弱无能的太子却出来反对,陛下一犹豫,那没出息的就在金銮殿上打滚撒泼,要把凉都的狐狸都抓来皇宫养着,后来陛下面子上挂不住,就答应了。”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白山忽然惊讶地问,没想到一朝太子居然会为狐狸打滚撒泼,转念一想,却又在心中庆幸狐狸好运气,要不是有这样死皮赖脸的太子庇佑,恐怕国师早就找到北疆来杀了狐狸。 只是这狐狸明明是国师的灵狐,他为什么要下狠手杀了自己的心头之爱呢? 白凌君见清瘦少年一脸疑惑,嗤笑:“皇上就这么一个独子,自然心头肉一样疼着,要什么不都得给他。如今整个皇宫已经是狐狸的天下,太子殿里全养着狐狸,我还听人说太子晚上睡觉都抱着条狐狸叫‘哥哥’,啧啧,不知道那没出息的是不是傻了。” 白山心里还是很吃惊的,这两兄妹对当朝太子一口一个“货色”“没出息的”,也不怕砍头,而且太子管狐狸叫“哥哥”,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吊床里的狐狸黑漆漆的眼盯着床顶,思绪烦乱,一宿都未曾合眼。 凉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梦境 白胜男很是纠结烦闷,看向狐狸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这国师的仙狐算是摊在她手里了,却是块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起先只是贪玩好奇,硬要把白山的狐狸抢过来,在听说狐狸是国师的仙狐时一阵狂喜,心道这下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去找国师,昨日听了白凌君一番话后却又是憋闷,难道真要为了她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把狐狸给国师供上送了命? 一只狐狸而已,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白胜男想不出那样飘然若仙的柳风,心狠手辣起来是什么模样一一一她不忍。 这个国师,曾是那样柔若蒲柳却又慈悲如佛的人物啊…… “白姑娘,”清瘦少年轻手轻脚抱着狐狸过来,朝怔忡的白胜男挥挥手,“狐狸今天吃的很少,你给摸摸,是不是肋骨出了什么问题疼的?” “啊?哦。”白胜男恍神,心不在焉地上手摸了狐狸的肚皮,道:“没什么大碍。” 狐狸吱吱两声,费劲地动了动残腿,绷直了往前伸着。 白山叹口气,“白姑娘,是时候给狐狸敲断腿重接了。” 白胜男这才清醒过来,大眼瞪着狐狸,摇摇头,忽然道:“白山,过些日子我要随我哥押粮下到凉都,带着狐狸只怕给他送了命,待我把骨头给他接好,你带他走吧。” 白山一怔,随即笑了,心中止不住雀跃,道:“多谢白姑娘高抬贵手!” 白胜男狐疑地看着他一脸欣喜的模样,想起他要她保守秘密,蹙眉问:“仙狐对你到底有什么用?还是说,他正如国师所说,是个妖怪?” 白山惊得一身冷汗,嗫喏着不知该如何说起,眼下断断不能告诉她狐狸能变成人,国师已经在凉都格杀狐妖,要是白胜男知道秘密,肯定会认为狐狸是妖怪,将他交到国师手上。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保得狐狸周全。 白山当即否认,“白姑娘你说什么呢,这狐狸既然是国师的仙狐,自然是灵兽,又怎么可能是妖怪。” 白胜男“哦”了一声,倒也不过多追问,吩咐下人备好接骨用的夹板和布带,让白山退到一边。 她眼神定定地看着狐狸,瘫在桌板上的小畜生眼神非但不惊慌,反而有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白胜男心头微震,恍然觉得躺在自己手下要接骨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敏捷地探查到狐狸接错骨位的地方,口中叫道:“白山,压着狐狸,待会他会很痛。” 白山忙上前按住狐狸其他的三根爪子,心疼地看着狐狸,眉头微微皱起。 白胜男在狐狸的爪子上试探着,忽然眼神一凌,手上下了七分狠力,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伴着狐狸痛楚的一声闷哼,骨头自接茬出断裂开来,狐狸的一条腿又成了两节。 狐非痛得快要昏死过去,却偏偏意识还能清醒,腿上那只手还在摆弄,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痛传来,狐狸全身的毛因疼痛炸开,大汗淋漓,嘶嘶地咬着牙才能不叫出来。 白胜男两手全上,尽量轻柔精准地找着接茬的正确位置。凭着她多年给镖局那帮爷们儿救急的经验,磨了一会儿就找准了断茬接合的地方,才稳稳拼好,接过固定的夹板和布条,一圈一圈将狐狸的腿绑了个结实。 狐狸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一脸焦急的白山,疼得眼里泛着泪花,却始终忍着不大叫出声。 白山看着他这样一双眼,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一下一下顺着他头顶的毛发,就好像在划着他曾经的一头水滑的乌发,心中一阵叹息。 白胜男一拍手,道:“好了。注意不要把夹板碰歪,炖点猪脚汤养着,一百天就可下地。” 白姑娘轻描淡写,拍拍屁股走人。白山愣愣地看着她往门外走的身影,不禁怀疑自己给狐狸找来的这个接骨郎中是不是只有三角猫功夫,就这么把病人丢下不管了? 狐狸在白胜男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伤倒是养得很快,白山却整天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他在担心狐狸什么时候会变成人形,被白胜男看见就什么也瞒不住了,而这床上躺着的狐狸却始终对自己能变身的事没有一丝忧虑,甚至还隐隐有着期待。 白山担心归担心,却毫无办法,家里唯一的一间房,也被刘寡妇带着豆豆占了,他是决计不能带狐狸回去,只有等春天另起一间房才有地方住。 好在白胜男没过几天就跟她堂哥押粮车南下,临走时丢下一瓶通经络的药粉,让白山等狐狸拆了夹板给他抹上。 一转眼,一月时光翩然飞远。 狐狸除重新接骨的那只腿不能动,剩下的三条腿已经好了一大半,狐非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焦急。 他要赶着回凉都,这四条残腿就得赶快好起来。白山一天三顿花着白胜男的银子,炖来的汤狐狸喝的渣都不剩,没几天就屯了一身膘。 这天夜里,月光如水洒下,狐狸在他的雕花大床上睡得踏实,白山怕他弄歪夹板,早搬了简榻睡在狐狸身边,此时也是酣睡着。 狐狸梦里看见拙鸾一头银发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仍是那样美丽不可方物,头顶的翎羽微微闪动,嫣红的唇轻动着像是在梦呓。 他轻唤着“爹爹……爹爹”,狐非当即骨头又轻了一截,正要慈父般抚上他的头,拙鸾却忽然睁开紧闭的黑眸,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质问“蠢货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说过你离开我就杀了你,你一定是忘了……” 狐非梦里惊恐地看着他像禾苗一般拔节生长,身材越来越修长,脱了幼时的稚气,银白色的眉毛下一双黑眸蓦地变得猩红,忽然朝他倾轧过来一一一 “不要啊!”狐非大叫,却觉得床越来越小,他一步一步挪到床沿,避着拙鸾猩红的眼,再往下看却见床下哪里是地板,明明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岩浆。 狐非退无可退,闭着眼睛等死,半天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直到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才惊慌地睁开眼,一眼就对上拙鸾黯若星子的黑眸,那样摄人心魄又带着霸道妖冶,狐非怕了。 于是一一一一阵惊吓过度,掉下了床下滚滚的岩浆里。 “啊!”狐狸叫了出来,感受到硬邦邦的地板,摸了半天,凉的,才庆幸不是岩浆。 背上的痛楚慢慢传来,狐狸咧了咧嘴,睁开惺忪的眼,见到白山长大嘴巴看着他。 “什么时辰了?”狐狸问,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屋里显得异常清晰。 …… 本公子能说话了,本公子能说话了,本公子能说话了!!! 狐非激动地拍着地,伸手拽着蹲在自己身旁的白山,“我能说话了!白山我能说话了哈哈哈!” 白山神色怪异地看着拽着自己不撒手的美男子,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狐狸说话,十分动人,然而比他悦耳的声音更要命的,是他一丝不挂的身体。 又是这样的一个月夜,他的身体在月光的泼洒下,闪着无比清晰又冷清的光辉,惹得白山脸上一阵躁红。 狐非惊异地看着自己朝清瘦少年伸出的手,两手互相摸了半天,使劲一捏,骨头里还是有些痛,看来没好完全。 他仰头狂笑,眼泪都要出来了,不顾手痛拥着白山的身子,兴奋地叫:“白山你没骗我,我真的变成人了。呜呜……我还以为永远都是这副狗样子,再也见不到傻鸟了……呜呜……傻鸟……儿子……拙鸾……呜呜……” 白山被他裸着的身子拥着,心中难受得像猫挠。听着他意识有些模糊地叫着他儿子,惊异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只好颤抖着手缓缓揽上他的背,却在触及他温热的肌肤时心里“砰”的一声炸开,散落了一天一地的璀璨烟火般,从此万劫不复。 狐非将头埋在白山的颈项间,泪眼朦胧地问:“儿子你头发怎么变黑了,染的吗?”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是不是柳风给你染的?你这个死鸟!” 白山被他的鼻息弄的脖颈上痒痒得挠心,只好将他微微推开,浅笑着给他擦擦眼睛,道:“狐狸,你认错人了。” 狐非这才睁大了眼,泪水还朦胧地隐在眼中,看得人一阵心疼,半天,忽然惊得叫起来: “你是白山!” 白山笑:“才认出来啊,亏你一直把我当你儿子,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狐非脸上挂不住,真是思儿心切昏了头,连人都认错,抱着别人的儿子叫儿子,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他讪讪地笑着,却嘴硬不想低头赔罪,只得左右顾盼着转移话题:“那个,白山,今天天气不错,你得把我搬出去晒晒太阳呵呵……” 白山眼睛不自在地从他白皙的胸膛挪开,轻咳了咳:“现在是晚上。” 狐非话卡在喉咙里,尴尬地搜寻着下一个话题,“月亮挺大挺圆的呵呵……” 白山离得他很近,甚至能感到他散发出来的温热,喉咙里痒,难受,只好把他推开些,哑哑道:“今天是望月,自然月亮最亮。” “望月?”狐非惊觉,若有所思,“你上次看到我变成人是什么时候?” 白山努力回想,“好像也像今晚一样,月亮很亮,是满月。” 狐非心中一阵失望,这么说来,只有每月的望月才能变成人形,难道以后的人生都要这样度过? 他痛苦地撑着头,却摸到一只软软的东西,伸手掐掐,耳朵忽然疼了起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耳朵没有变回去?”狐非鸡飞狗跳地摸着自己的头顶,坐在地上屁股下毛茸茸的一团东西动了动,一眼瞅过去,看见屁股上缀着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又乱叫了起来,“该死的尾巴为什么还在?!” 第三十四章:对策 白山见狐非气急败坏的样子,浅笑,低声道:“其实……你这个样子挺可爱的。”眼睛却再也不敢看他赤裸的身体。 狐非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眉毛全皱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摊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摆给白山看:“本公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关键是……有了尾巴回凉都拙鸾报复揪他的毛怎么办…… 狐非又想起梦中拙鸾凶神恶煞,猩红着双眼要扑过来杀了他的样子,顿时心中一悸。 然而梦里傻鸟似乎最终没有杀他,好像……还亲了他…… 鼻子里有股气流痒痒的在作祟,狐非赶忙转开了思绪,在心里不住地骂,这都什么跟什么,父慈子孝也不用在梦里这般表现。他儿子只对他发飙,哪里会如此亲近,而且他发誓要抱遍花娘的狐非居然被自己儿子……一只鸟给亲了,弄得人怪别扭的。 白山见他表情扭曲纠结不已,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人名。” 狐非这才醒过神来,笑道:“本公子就是凉都最美的令狐二公子狐非,多谢白山恩人相救。” 白山被他这一口美人牙呲得晃花了眼,又听得他一席吹嘘,也逗笑了,红着脸应道:“嗯,公子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狐狸一拍胸膛,往白山面前欺身,道:“那是,看到没有,本公子的胸膛可不是一般人能看的。不过你是没见我儿子,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连我都自愧不如。” “你还有儿子?你不是国师的仙狐吗?”白山眼神堪堪避开狐非贴过来的滑嫩胸膛,有些发懵,“公狐狸也能有儿子?” 狐非抽嘴,难道他要告诉白山傻鸟是他从天上偷下来的一颗蛋? 眼前的这个有点笨的孩子心地是极善良的,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救了他的命,还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即使知道柳风在凉都追杀狐狸还是对他不离不弃,这般看来,白山竟是他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之一。 狐非是一定要回凉都的,而且越快动身越好,然而今晚一过,他又要恢复狐狸身,只有借助白山的帮助才能回到凉都。 也罢,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干脆全部摊开了说明,至于去留,全由白山自己决定。 “白山,我并不是柳风的灵狐,”狐非眼神殷切地看向白山,坚定道,“某种程度上,我其实是妖……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白山一脸震惊,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向你保证。” 白山怔忡,仍是一言不发。 狐非叹口气,又道:“我儿子,就是上次和柳风一起来伏雪的拙鸾仙童,其实是被他控制了,所以我必须得赶快回凉都救他,你能否帮我?” 白山很难理解狐非的话,心中烦乱,理了很久头绪,才道:“可是国师一直都是菩萨心肠啊,这次若不是他前来伏雪,恐怕北疆的百姓早就冻死了!” “呵,那个柳树精是菩萨心肠还是心存险恶我还不清楚?他若真是如你看到那般好心,我就不会被他害得坠崖,手瘫脚瘫动不了!” 狐非越说越气愤,心中焦急不已,见白山一脸不置信,苦恼着不知该如何说服他,一捶砸在地上,碰得骨头缝里都是生疼。 白山见他这样,一阵心疼,赶忙上前给他揉着手,急急道:“我信你,信你还不成吗?” 狐非有些不自在地甩开他的手,道:“你若真信,一早就信了,柳风伪装的那样好,连狗皇帝都被他骗过去,更何况你这么笨!” 白山有些气结,这狐狸,养了他这么久,居然觉得他笨。 “那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帮你?” 狐非没想到他的一番牢骚竟然起了激将的作用,连忙顺着话茬,道:“你不是要南下找你哥吗?明早你只消给你爹说要有了他的音信,要往凉都去,到时带着我走就是了。” “可是我哥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我爹根本不会信,而且……刘婶她也不会同意的。”白山为难地看着狐非,有些不知所措。 狐非眼神一黯,止不住失望,静默了很久,忽然道:“白胜男!我怎么忘了这死女人!” “白姑娘?”白山有些疑惑,随即摇摇头,“她不会帮你的,太子和国师因为狐狸杠上了,谁都不敢把狐狸带进凉都,指不定哪天就被砍了头,她避开祸患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你?” 狐非一拳打上白山的脑袋,“我狐少怎么会被你这样的笨蛋救!狐狸进不了凉都城,人总能进去吧?你让她一路上押镖带着我,到凉都城外等到望月之时,我化成人形进城,不就大功告成?” “这样是行的通……”白山揉着头,犹豫,“那你要把自己的身世告诉白姑娘?” 狐非皱眉,思忖片刻,点头:“我必须得赌一把,否则回到拙鸾身边不知道都何年何月了。” 白山担忧地看着狐非,叹口气,不知他这一次的赌注是否会有胜算,而那个拙鸾仙童,到底又是什么来头呢? “你放心,即使白姑娘不愿意带你走,我就算徒步也会带你回凉都。”白山信誓旦旦,浅笑着温和地看着狐非。 狐非一阵怔忡,越看越觉得白山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于是呲着一口白牙千恩万谢:“白山你对我真好,像我母后一样什么都顺着我,我养了拙鸾那破鸟一场他都没你这么好,只会拿鞋丢我。” 白山心神一荡,又有些莫名的心酸,腼腆地笑着:“只是像你母后吗?” 狐非点头:“嗯,越看越像。” 白山站起身来,踩着狐狸的尾巴也不顾他嗷嗷叫,将自己的被子抖开给狐非赤裸着的身体盖上,说了声“睡吧”,径自上了简榻,便再也不言语。 狐非看着他只穿着件单衣,也不知他到底生气什么,光着身子托着一条残腿爬到他的床榻边,把白山往床里挤挤,道:“你也盖着,别着凉了。” 白山用手遮着眼,闷闷地说:“太挤,我下去睡地板。” 狐非又笑得眉眼都没了,抱着白山瘦弱的肩膀,道:“没事,挤挤就好了,两个男人怕什么,你是我的恩人,公子我怎么能让你冻着。” 白山不动了,浑身僵硬,紧闭着眼感受着狐非传来的阵阵体温,手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身体,霎时浑身的血液闹腾起来,思绪搅成一团。他侧头看着月光在狐非的侧脸洒下光晕,幽白的光色映照得他的肌肤更加莹润如冷玉,他头顶的耳朵微微忽闪着,一瞬间竟有些让人怜惜。 白山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搂了搂狐非,柔声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狐非耳朵忽闪忽闪,心中对白山的赞叹受用不已,又轻拍着尾巴,想着白山只见到他就当是美人,若是见到他儿子,那还不惊为天人一一一再说,傻鸟本来就是天人。 一夜长眠,狐非睡了个饱,白山却黑着眼圈,哈欠连连。 清晨的曙光照洒向床榻,白山怀里搂着的庞然大物又成了一只乖狐狸,哼哼着蹭他的手。 下人们进来,看见散落一地的木架,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山打着哈欠,抱了狐狸起来,淡淡道:“狐狸最近长肉,把床睡塌了,换一副吧。” 几个丫鬟瞥着白山手中的狐狸,表情很是诡异,麻利地收拾了雕花吊床的残骸,匆匆出去了。 白胜男养的宠物,就是睡塌了铜床铁床,也要再打一百副给它备着继续睡塌。 “啾!啾!啊啾!” 怀里的狐狸一连三个喷嚏,鼻子上挂着晶莹的水,呲着牙拿爪子抹鼻涕。 白山憋着笑,拿帕子给他抹干净,没想到狐狸打喷嚏是这种声音,真是……笑死个人。 “吱吱一一 啊啾一一吱一一啾一一吱吱一一” 狐狸跟喷嚏犯冲,连一句完整的“吱吱”都叫不完,打喷嚏像发连珠炮,轰轰地往外喷,鼻涕眼泪齐上阵。 白山笑,狐狸也尴尬不已,这么丑,怎么见人。 “谁让你昨晚光着身子说那么多话,真是笨死了!”白山嘴角噙着笑轻声责怪,拿帕子拧狐狸鼻子,看着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心中又动了动,半天轻唤:“狐非……” 狐狸哼哼,本公子在呐。 “狐非……” “吱吱一一一啾!”一一一 肚子饿了,鸡汤端来,啾! “狐非……你这名字真好听……” ……狐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是始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现在是狐狸身,惹人怜那是自然,白山圣母般的赞美归结应该只是出于同情心泛滥。 又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轻贱,为什么听着白山称赞自己,脑海里却心心念念拙鸾的那句“蠢货”。 哎一一思儿心切真能让人变得愚蠢呐! 半个月后,白胜男带着她断掉的九截鞭回来,白凌君手背在身后,黑着脸一言不发。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去招惹国师!”白凌君皱着阔眉,刚毅的脸上怒气在游走,他将白胜男的九截鞭没收,将门一阖,站在门外道:“呆在屋里反省,今天晚饭时给我说哪儿错了,说不上来就一直关。” 白胜男怒瞪着门,脱下一只鞋朝外面影绰的人头砸去,气急败坏:“白凌君你别以为本姑娘怕你!” 白凌君在门外冷哼:“你差点送了我上百号镖师的命,这账要怎么算?” 屋里白胜男没了声响,白凌君拂袖离去。傻鸟,你掉毛了 上——他山之玉
作者:他山之玉 录入: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