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只喜欢沉浸在文学世界中的林无意，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就是在街头跟两个男人“热吻”，还被拍到了。 结果就是被愤怒的父亲赶出家门。 多年后再次回到家，林无意却是因为父亲的病危， 他爱自己的父亲，但不愿卷入大家族的麻烦中； 老爷子疼这个小儿子，但怒他不够听话； 林无意如父亲所愿地回来了，不再离开； 殊不知，他这一次的回来，竟然要面临那样令他难以预料的追逐； 他，无意为之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年下攻／正剧 关键字：林无意 林氏 叔（甥）侄 楔子 《东方娱乐周刊》——“林家么子林无意在美国街头与两男热吻，震翻世人眼球！” 《天天娱乐周报》——“林家么子林无意竟然是同志！甚至当街玩③ρ！” 《朝闻八卦》——“林家大家长林正辉被气入院，林无意被急召回港。” 《娱乐新周刊》——“据闻林正辉因林无意③ρ事件怒而修改遗嘱，收回林无意的遗产继承权。” 《东方娱乐周刊》——“林无意离开林家飞往法国，据传被赶出林家” 《天天娱乐周报》——“林正辉被问及小儿子③ρ事件瞬间黑面……” 第一章 普罗斯旺，法国有名的小镇，阴晴不定的天气、跌宕起伏的地势、迷人的薰衣草、极具特色的自然与人文风光令无数人对这里一见倾心，流连忘返。 早上还艳阳高照，到了下午就瓢泼大雨。走在外的人们毫不慌乱地从各自的包中拿出雨伞，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因为粗心大意或者不了解这里的天气而狼狈万分。街角的咖啡屋内，一人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落地的窗户滑下，看着在雨中奔跑的粗心人，看着打着雨伞快速向目的地走去的各色人等，眉心微蹙。 两名waitress趴在吧台上光明正大地窥视那人，眼里是痴迷的赞叹。西方人对东方人具有相当矛盾的情节。有时候，他们歧视东方人的无知原始；但有时候，他们又迷恋东方人身上的那种神秘气息，当然，这种神秘更多的来自他们的不了解或者说自认为。 不过两名waitress痴迷的原因并不是那个人有多么神秘，相反，她们很了解那个人的脾气以及喜好。比如，他爱中国茶更甚于咖啡；比如，他喜欢吃草莓布丁甚过黑森林；比如，他每天10点以前绝对不会起床；比如，他不喜欢下雨却喜欢看雨景……等等等等。 不只是他们，这间咖啡厅里的侍者和熟客都清楚这位男子的喜好。所以她们窥视的不是男子的神秘，而是男子身上那种会引人迷恋的气息。 男子有一头黑亮的头发，从目前的长度来看应该有两三个月没有修理过了。男子有一双会说话的黑色眼睛，如他的头发那样黑得纯粹。不管是五官、身材还是气质，他都集合了西方少女对东方男子最美的幻想。混合了男性与少年的双重气息，男子哪怕只是这么坐着，都会令人怦然心动。 不过，尽管非常迷恋，但没有人上前打扰他的宁静。他的身周有一堵无形的墙，这个时候过去不仅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反而会被那堵墙弹回来。所以两位法国少女虽然很想近距离地和男子来一段亲密的交流，但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上去打扰他，哪怕是送茶过去也只是放下就走。 精致的玻璃壶里泡着乌龙茶，玻璃壶下的蜡烛燃着柔和的烛光，男子的面前摆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笔记本、一支笔、一杯草莓布丁、一部手机，一个玻璃茶杯和这一壶茶。只不过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是看着窗外，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电话铃声以不刺耳的音量打破了咖啡厅的宁静，是男子桌子上的手机发出的。他从沉思中回神，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在手机铃声响过十声之后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呼叫，他赶快拿起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手指滑动屏幕锁。 “Hello？” “Hi，亲爱的，在做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温柔却有些沙哑，出口的是中文而不是法文。男子的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瞬间驱散了他之前的忧郁。 “在构思。”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感觉到对面传来的情绪带了些低落，他放下茶杯，低声问：“怎么了？你在纽约吗？” “亲爱的……”对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我在，香港。” 男子脸上出现明显的怔愣。 “无意，妈妈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急。” 男子有了不祥的预感，握紧电话：“妈，是不是爸爸怎么了？” “……你爸他，昨天突发脑梗，医院下了病危通知……” 男子蹭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 “我马上回香港！我现在就去订机票！” “无意！你冷静一点，医生说，人到了这个年纪，这一步是早晚的。” “妈，我不说了，我现在去订机票，我要马上回香港。”男子的眼泪夺眶，被这一噩耗震懵了。 “好，订好机票你给妈妈来一个电话。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没有道别，男子匆匆挂了电话。刚才还在吧台里偷窥他的两名少女担心地走了过去，问：“迪安，怎么了？” 男子抬头，嘴唇颤抖。 “我要回香港，我爸病了。” 说完，他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不若以往的平静，很是慌乱。 “我去帮你订车票！”其中一位少女立刻说。 “我帮你查最快的航班。”另一人说。 “谢谢。”男子按了下额头，让自己冷静，快速道：“我先回家收拾行李。” “等我们电话。” 男子回头道：“贝蒂，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店里就交给你姐姐了，我会给她电话。”他抿抿嘴，眼中是深深的懊悔：“这次我会离开很长时间。” “迪安，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们很难过。”贝蒂上前一步抱住他，“上帝会保佑你爸爸的。” “迪安，店里的事我们会打理好的。”另一人也上前抱住他，“你要带达芙妮走吗？” 男子放开两人，看向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在沙发的角落蜷缩着一只正在熟睡的猫咪，一只纯白色的猫咪。男子不舍地说：“现在办理宠物托运来不及了。”他看向两人，“麻烦你们暂时帮我照顾它，我会回来接她。” “好。” “我们会照顾好达芙妮的。” 不能耽搁了。男子又和两位少女拥抱，然后提着自己的电脑包匆匆离开咖啡厅。看着他在雨中走远，贝蒂叹息一声：“要很长时间见不到迪安了，我会想他的。” “我也是。”另一人同样黯然。她们最养眼的老板走了，她们也没有工作的热情了。啊，上帝，您快点让老板的爸爸恢复健康吧，这样我们就能早些见到老板了。两位少女对着天空祷告。 ＊＊＊＊＊＊ 没有心思去想要带什么回去。林无意机械地把衣服一件件往行李箱里丢，无人的房间里他任自己的惊慌和不安涌出。香港，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回去的地方，却不知其实那里是他最眷恋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他深爱的父亲，有最疼他的父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本来打算今年找一个机会回香港陪在年迈的老父身边，以林家小儿子的身份陪在父亲的身边，却没想……父亲，等不及了……捂住双眼，林无意任懊悔啃食自己的心。他应该早点回去的，应该，应该早点回去的…… 一个小时后，林无意提着行李箱和自己的电脑包匆匆离开了住处。把家里的钥匙交给贝蒂，他给贝蒂的姐姐拜伦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坐上了贝蒂的车赶往火车站。贝蒂为他预约到了去里昂的火车。坐在车上，心急如焚的林无意懊恼自己不是在里昂或者是巴黎。普罗斯旺很美，但是却不能直达香港。 在火车站等了两个半小时，林无意登上了去里昂的火车。贝蒂帮他订了机票，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林无意需要在里昂住一个晚上。细心的贝蒂给他订好机票之后在网上又给他订了机场附近的酒店，她知道林无意不会有心情顺便在里昂逛逛。 最近不管是香港的新闻还是八卦杂志都在刊登香港大佬林正辉病重住院的消息，而因为林正辉的住院，七年前林家小儿子林无意的“丑闻”也被人又一次挖了出来。林正辉在香港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从一个底层的偷渡客奋斗成香港政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不是香港首富，但他的财富却连首富都不容小觑。他的资产遍布香港和海外，他与内地官方的交情甚好。在他的那个年代，有钱有势的男人几乎都延续了香港当时的妻妾制度，一妻多房。可是林正辉对结发妻却不离不弃，甚至在妻子病逝之后他也没有再娶，算得上是香港上流社会中的另类。 但这一另类特质却在他59岁那一年被打破。林正辉轰动香港的与一位年仅19岁的女大学生江衣媛坠入爱河。第二年，江衣媛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好景不长。两人之间的年龄相差太大，隔阂不可避免。在孩子五岁的时候，并没有与林正辉正式结婚的江衣媛离开了林正辉带着两人的儿子林无意前往美国。 林无意14岁那年回到香港父亲的身边，四年后，18岁的林无意又离开了父亲只身前往法国读书。这期间，林无意只有放假才会回香港。在林无意23岁那年，去美国游玩的他爆出③ρ丑闻，之后，被赶出林家的林无意再也没有回过香港。 香港，林家—— 因为林正辉的病重，林正辉的子女和孙辈都在林家大宅。客厅内的气氛沉重，林正辉的病情不仅影响林氏股份，也影响着林家人的心情。虽然林正辉在家中始终是那个有点严肃的大家长，但不能否认他在林家的威望和在子女心目中的地位。 林正辉与法律上唯一的妻子育有两男一女。长子林照东和次子林照羽分别掌管林氏企业的半壁江山，女儿林照贞嫁给了香港船运大亨的长子沈文，如今是沈氏企业的股东之一。林正辉现年九十，他似乎被自己的小儿子给气坏了，在把小儿子赶出家林正辉做了如此的决定。似乎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为了家产闹出风波，索性一人一半，也等于宣告剥夺小儿子对家产的继承权。对于父亲的不偏不倚，林照东和林照羽也都相当满意，之前因为那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存在，两人私下不是没有微词的。如今，年过六旬的林照东和林照羽已经把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们只有在董事会议上才会出现在公司。 林家的儿子都为照字辈，但林正辉老来得的那个儿子却没有沿用“照”字，取名无意。似乎是说这个孩子是无意中所得，并不在希望之列。有很多人猜测江衣媛离开林正辉的真正原因不是两人之间悬殊的岁数，而是林正辉不愿承认这个儿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但不管外界的猜测是什么，林正辉从未做过正面的回应，不过从他对待江衣媛母子的态度上看，也许事实真是如此。那么林无意在街头与两人纠缠的事情也许就是对这位父亲的不满抗议。 客厅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间或的喝茶声。作为长子的林照东放下茶杯，看向一位低头不语的女士，出声：“江姨，父亲的事你告诉无意了吗？”他询问的对象就是从美国赶回来的、林正辉并没有正式迎娶入门的女人——江衣媛。按照年龄，江衣媛比林照贞还小五岁，但她曾是林正辉的女人，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林正辉的三个孩子都尊称她一声江姨。 江衣媛抬头，画着淡妆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因为林正辉的病重而引发的难过。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因为保养得宜以及年轻的心态，令她看上去足足小了十岁。江衣媛离开林正辉之后就定居在了美国，不过每年也会回香港几次。她一直没有结婚，男朋友倒是从来不缺，目前有一位交往稳定的德国男友。这次她独自一人回到香港，并没有让男友相陪。 江衣媛开口道：“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无意说他马上赶回来。” 林照东点了点头，客厅里又陷入了沉默。林照东今年已经63岁了，而林无意才刚刚30岁，从年龄上说林家三兄妹足够做林无意的父母辈。所以对家中这个小弟，林照东着实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提起来也更多的是陌生。不仅是林照东，林家的人对林无意唯一的观感就是这个人和他们有血缘关系，仅此而已。 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江衣媛站起来说：“我回酒店了。明天我直接从酒店去医院。” 林照东喊来管家让他叫司机送江衣媛回酒店。江衣媛早已不是林正辉的女人，又有男朋友，住在林家不合适。 江衣媛走了，林照贞和丈夫、儿子及女儿也离开了。他们要回沈家。在他们离开后，林照东的长子林于之站起来说：“公司明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回公寓。开完会我会去医院。” 林照东点点头。 接着林照羽的长子林于鸿也站起来说：“我明天有份重要的合同要签，大概中午过去医院。” 林照东有些疲惫地说：“去吧。虽然爷爷病重，但他也不会想看到你们把工作的事放下。不过最近你们都不要给自己安排什么工作以外的事。” 两人点头。林照羽的二儿子林于舟道：“我认床，晚上还是回去睡。明天睡起来我直接去医院。” “去吧。” 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一起走了，林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林照东的次女林于惠留下来陪父母和二叔。林于惠目前掌管林氏企业的慈善基金会，是一位热心于慈善的女强人。 林家没有弱者，如果要说的，林无意算得上是林家的弱者。他没有按照林正辉的要求去读商业，而是跑到法国拿了一个文学硕士，至于他在法国做什么工作，林家可能除了林正辉以外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孩子们都走了，林照东拍拍女儿，让她上楼。林于惠善解人意地给父亲和二叔倒了茶便和母亲和婶婶上楼了。林照东和林照羽这两位兄弟拿起茶杯，同时喝了一口茶。两位兄弟因为父亲的刻意为之，彼此间的关系还算融洽，两人的子女因为利益上没有太大的冲突，相处也算融洽。如今，老父病重，同样迈入老年的两兄弟也有一些私下的话要说。 第二章 离开林家，江衣媛并没有让司机载她去酒店，而是又返回了医院。林正辉在林氏家族下的林氏医院内。从特殊通道进入医院，避开守在外的狗仔记者，江衣媛来到了林正辉的病房。看到躺在那里意识不清的老人，江衣媛的内心并不好受。少女时代的她爱浪漫、爱幻想，和林正辉的恋情正是她琼瑶式的浪漫作祟。而当浪漫退去，她却发现现实是那么的令人失望。 可是，离开了林正辉并不表示江衣媛会恨。她和林正辉真正的爱过，只是后来因为太多的原因她走了。她给林正辉的爱情是她的初恋，是她少女的浪漫情怀，是她之后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比拟的。在她之后的人生岁月中，无论她身边的男人有多少，林正辉是她唯一一个动过“嫁给他”这个念头的男人。 现在，林正辉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而她看起来依然年轻。也许，这是他们无法到老的真正原因。她害怕面对林正辉的老去，害怕自己被孤零零地留在林家那个大宅子里。因为害怕，她逃了；也因为这份愧疚，林正辉在她心中一直留有一个位置。她这辈子只给一个男人生过孩子，她觉得，足够了。 走到病床边，江衣媛的眼泪涌出。她握住林正辉瘦如枯槁的手，属于老年人的手。眼泪掉的更急，江衣媛把林正辉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哽咽地喊了一声：“正辉……” 林正辉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江衣媛发出了低泣。 “我，告诉无意了……” “他吓坏了，他马上赶回来……” 林正辉手指的颤抖明显。 “正辉，好起来……我求你好起来……你应该知道的，知道，无意多么重视你这个父亲……” “正辉……我也很怕，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正辉……” 林正辉的手指有了动作，他似乎想要握住江衣媛的手，但是却无力。江衣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握紧他的手，眼泪迷了她的双眼。 “正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都太自私了……不肯为了你，放弃我们的坚持……对不起……” “正辉……给无意一个好好孝顺你的机会，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放下……正辉……我求你，好起来……” 林正辉的眼睛没有睁开，可是他的眼角却滑下了一滴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的眼泪。江衣媛咬紧嘴，控制自己的哭声。她倾身吻去林正辉的那滴泪，抱住了他。 手机铃声永远是宁静的打破者之一。直起上身，江衣媛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一手仍握着林正辉的手，她另一手打开皮包掏出手机。看到来电，她的脸上是激动，随后是更深的难过。 接听，江衣媛把音量调成了免提。 “无意。” “妈。我到里昂了。我现在在机场。有人退票，我改签了机票，零点飞香港。” “是吗？太好了。” “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稳了。 江衣媛把手机拿到林正辉的耳边，声音同样不稳地说：“妈妈，在爸爸身边，你跟爸爸，说说话。爸爸，想你。” 电话那边的呼吸颤抖，林正辉两只手的手指也在颤抖。 十几秒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人快要哭出来的喊声：“爸……”林正辉的眼角瞬间流下两行泪。 “爸……我马上就回来了……爸……对不起……对不起……”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忍住自己的悲伤。 林正辉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喊谁。 “爸，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应该早点回来陪您的……爸……对不起……” 电话那头，林无意的哭泣越来越明显，他向昏迷中的父亲忏悔。因为要逃离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事情，他没有留在父亲身边尽孝，让年迈的父亲一直都为他担心，他后悔了，后悔了。 “无意……”一声微弱的声音从林正辉的嘴里发出，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气流。 “无意！你爸爸在叫你！你听到了吗！”江衣媛的哭声中带了一丝希望。 “爸……” 里昂机场，一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东方男子对着手机哭得泣不成声。来来往往的人，不管来自于哪个国家，都没有人会笑话这位男子。不管语言多么不通，他们都知道，男子是在为他的父亲哭泣。全世界的语言中，“妈妈”和“爸爸”，是不会错听的。 这通电话一直持续到林无意上飞机。这一晚，江衣媛在林正辉的病床旁守了一夜。在第二天林家的人来医院之前，江衣媛回了酒店，双眼红肿的她避开了林家的人。在她离开后不久，昏迷了两天的林正辉醒了。 ＊＊＊＊＊＊ 和美国的一个公司签完约，林于鸿派属下去招待对方，自己开车前往医院。有电话，他按下车上的接通键，汽车正好驶入大道。 “哥，你在医院了吗？” 是林于鸿的亲弟弟林于舟。 “在路上。” 林于鸿略有些冰冷的回道。并不是对爷爷的病重无动于衷，只是他的声音天生如此，连带着性格都变得有些冰冷了。 “爷爷醒了。” 林于鸿的眼睛眯了眯，神色不变地说：“好事。”和爷爷的感情说不上很亲近，但也不是太差，林于鸿并没有什么希望爷爷早点离开的念头，因为没有必要。 “听医院的人说昨晚江衣媛在病房里陪了爷爷一夜，还哭了好半天，然后今早爷爷就醒了。难道这就是爱的力量？” 林于鸿扯扯嘴角，算是对这句话的反应。 “或者，是因为那个人要回来了？” “我从不关系不需要我去关心的事情。他回不回来都改变不了林家的局面。你在医院了？” 知道对方不会感兴趣，林于舟也不多说了，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特别八卦的人，只是现在有些无聊罢了。在医院的花园里抽着烟，林于舟道：“我半个小时前到的。爸妈、大伯和姑姑他们在病房里，我出来抽支烟。” “那一会儿见了。” “一会儿见。” 林于舟挂了电话，林于鸿踩下刹车，前方红灯。对于那个要回来的人，林于鸿就如他刚才所表现出的冷漠那样，毫不关心。林于鸿今年32岁，那位按辈份来说是他叔叔的人比他还小两岁，如今掌管林家二子这部分产业的林于鸿是绝对成功的商人和上位者，他又怎么可能对一个比自己还小，他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的人有任何的好奇和关心。 对林无意，林于鸿的印象就是沉默内向（懦弱）的忧郁少年。一个看书会看到流泪的男人，原谅林家的少爷们无法与他沟通。何况，哪怕是林无意在香港的那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即使见面，对方也是要不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要不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撩拨对方。以前他还觉得爷爷会把林家的产业分给那个人一部分，现在那个人对他继承林家的产业毫无威胁，他更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于舟刚才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有点别的深意。接着，林于鸿扯扯嘴角。大伯与父亲两方的势力早已牢牢地控制了林氏的资产，就算老爷子想反悔也不可能改变。接着，林于鸿就把那个即将回来的隐形人抛到了脑后，专心开车。 林氏产业中以“辉来集团”和“正投集团”为中心向各个领域扩展。而辉来集团和正投集团也是林正辉给两个儿子“分家”的依据。林照东继承以“辉来集团”为首的子公司；林照羽继承以“正投集团”为首的子公司。林正辉不在乎这样做会削弱林氏企业的实力，事实证明林正辉的决定是正确的。林照东和林照羽都是天生的商人，他们继承了父亲在生意上的精明与能力。与之相应的是，林照东和林照羽的儿子也继承了他们的爷爷和父亲在这方面的能力。 林照东旗下的产业目前全权交给了唯一的亲儿子林于之打理。作为林正辉的长孙，林照东的长子，林于之没有让他的爷爷和父亲失望，辉来集团在他的手上可谓是势头猛进。林照羽的长子林于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父亲名下的产业，他是正投集团绝对的掌权人。林照羽的二儿子林于舟对经营家族生意并不感兴趣。他18岁生日一过，就背着自己的相机提着行李开始了自己的环游之旅。在旅游的途中，林于舟在世界多所知名大学进行短期进修，如今他是国际上知名的摄影师，因为不习惯国外的饮食，他回到香港建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和杂志社。他是国际上炙手可热的摄影师。 对此林照羽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两个儿子对继承公司都有极大的兴趣，那么他会像父亲那样头疼。他并不打算把名下的产业也分成两部分，所以对于二儿子的兴趣，林照羽始终表示出支持的态度。林于之和林于鸿可以说是一山中的二虎，就如他们两人的父亲那样。不过两人的关系因为血缘和生意上的合作与竞争，还算保持着相对平静的稳定。林于之是一个内敛深沉的人，林于鸿又过于冷漠，如果不是父辈之间的感情不错，外界会以为总有一天这两人会因为林家的利益而成为敌人。 林于鸿正开车去医院，刚刚开完会的林于之也在去医院的路上。广播里的新闻正在播报林正辉住院的事情，自然少不了几年前的那件丑闻。林于之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香港拥有一大批令人生厌的狗仔，林家是商人，不是娱乐圈的明星，可是香港的狗仔有时候对商家的兴趣超过明星。这也是为什么林家人甚少会和哪位女星有所牵扯的主要原因。林家已经够受狗仔的关注了，如果再和哪位女星有什么关系，那些狗仔更会一窝蜂地涌上来。想到多年前林家因为一人的丑闻被狗仔围追堵截，至今仍不得安生，林于之对某人即将回来的事情多少有些反感。 左转方向盘，林氏医院就在前方，林于之的眉心不由得紧了紧，医院门口的记者（狗仔）不少。拿出墨镜戴上，他脚踩油门。快到医院大门口了，有人认出了林于之的车，记者和狗仔们全部围了上来，又是拍照又是拍车门，想采访他。林于之没有任何表情地把车开进医院，让保镖和警卫把那些苍蝇都拦在外面。找了个停车位停车，林于之下车，上锁。身后是相机快门的声音，他脚步沉稳地走上台阶进了医院，从林氏专属电梯到十楼爷爷的病房。 林于之的车开进医院没多久，又一辆商务车驶入了医院大门，同样遭到了医院外记者和狗仔的围堵。沈笑微坐在副驾驶座上，戴着墨镜，后面两排分别是他的父母和妹妹沈茹微。前年从美国回来的沈笑微已经入主公司，跟在父亲身边打理沈氏的生意。沈家已经确立了沈笑微在这一代中的集团继承权。不过沈笑微不想那么早就把自己绑死在家族中，他更乐于趁着年轻多享受一番生活，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本。不过因为外公的病重，沈笑微最近的生活极为规律，每天不是回家睡觉就是在医院。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愿意被人冠上不孝的罪名。 “老爷子入院已经第三天了，佩佩还是没影子，真不知于之是怎么管自己的老婆的。”林照贞不满地发了句牢骚。 林照贞的小女儿林茹微一脸的对自己的这个嫂子的敬谢不敏，说：“她恐怕还在巴黎购物吧。反正郭家和林家有的是钱供她挥霍。” 林照贞的脸当即更黑了，抿紧了嘴。不管那个林家媳妇平时怎么不懂事，这种时候都应该马上赶回来。 “妈，于之表哥的事你不要多管。” “我是他的姑姑，这种事我就要管！” 显然林照贞被林家目前唯一的儿媳妇气得不轻。 沈笑微勾勾嘴角说：“我和茹微会每天到医院看外公，林家的儿媳妇到不到场和沈家没有关系不是吗？舅舅都没吭声，你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 “我看舅舅不是不吭声，是根本管不了。大嫂是林家的儿媳妇，但也是郭家的千金呀。”沈茹微话中带刺地说。 车停了，沈笑微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下了车，大步走进医院，避开医院里那些来看诊的普通病患，他们从专梯上楼。进入电梯的沈笑微取下墨镜，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是少有的正经。去看望生病的外公他自然不能笑着。搂着妹妹，沈笑微跟在父母的身后往爷爷的病房走，左耳上的钻石耳钉随着他的走动微微闪烁。 当林照贞一家进入病房之后，林正辉的子女孙儿可以说是都到了。啊，还少一位。不过没有人会在意，除了病人本人。 江衣媛不在病房，林家的人都知道她昨晚在病房守了一夜。虽然曾经对这个女人很不满，不过这时候林照贞心里已经没有了对她的那种排斥。患难见真情，在父亲重病的时候那个女人不仅很快赶到香港，还陪了父亲一夜，她没有什么可以多说了。 第三章 林正辉醒是醒了，但非常虚弱。他已经90岁了，不管他之前的身体有多么硬朗，毕竟岁月不饶人。看到这样的父亲，林照贞的眼圈不禁泛红。林照东的妻子林庞丽云正在一点点地喂老公公喝汤。林正辉的苏醒令林家人都非常的高兴。 林照羽的妻子林韩茜在一旁帮忙。林正辉喝下的汤会有一部分从嘴里流出来，林韩茜拿着毛巾不停地给公公擦嘴。长辈围在病床边，小一辈的六个人站在外围。这一刻，林家人所表现出来的孝心还是令人感动的。 “大哥、二哥，医生怎么说？” 林照贞问。 林照东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林照贞见状眼泪差点就出来了。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事，林照东给了林照贞一个眼神，让她克制。林照贞把眼泪逼回去，低声问：“江姨有说无意什么时候到吗？要不要派车去接？” 在林照贞说“无意”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林正辉的手指明显地动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丝异样感。林照东看着父亲说：“于之，你打个电话去问问你小叔什么时候能到，要派车去机场接他。” 林于之拿出手机，没有出去，当着爷爷的面直接打江衣媛的手机。电话铃声似乎就在门外响起，林于之顿住，切断电话，其他人都转身看向了门口，距离门最近的沈笑微打开了门。门口，是拿着手机的江衣媛，她的身后站着一位戴着墨镜、面色苍白的男子。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盯着江衣媛身后的人，明显的错愕。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病房里的人打招呼，坐了二十多个小时飞机赶回香港的林无意朝病房里的众人点了下头，然后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越过母亲走进了病房。林照东拍了下妻子，林庞丽云站起来让开床边的位置。挡在途中的沈笑微、林于舟和林于之都主动让开了地方。 一步步走进来的、带着一身疲惫与伤心的男人，墨镜下出现了两行泪。他走到病床边，稍显无力地取下肩上的电脑包随手丢在地上，然后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压抑的哭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江衣媛站在儿子的身后，低低地对病床上的那个人说：“正辉。无意回来了。” 林正辉的手指剧烈颤抖了几下，他缓缓扭动脑袋，努力睁开眼睛。 “爸……” 带着悔恨与自责的哭声溢出，林无意摘下了墨镜，泪眼模糊地紧紧握住老父的手。 “爸……我回来了……无意回来了……” 林正辉张开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无……意……”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爸，我回来了……” 眼泪滴落，林无意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本就白皙的面庞更是多了几分憔悴的苍白。他用力握着老父布满老人斑的手，磁性柔软的声音是后悔的颤抖。明明前几天爸爸还在电话里和他有说有笑，现在却如此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林无意无法接受。 “爸……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爸……爸……” 眼泪落在不够红润的唇上，林无意无暇去管病房里还有很多他并不怎么熟悉的家人。他在父亲的面前哭出自己的后悔，哭出自己的害怕。他用自己发抖冰冷的手试图温暖父亲比他还要冰冷的手掌。林家的人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看着那个似乎比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心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江衣媛也在哭。儿子的回来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害怕。一人扶住江衣媛的肩膀，低声说：“我们出去吧，让他们父子二人说说话。” 江衣媛回头，是林照贞。 病床上，林正辉浑浊的双眼一直看着林无意，林无意的泪眼一直看着父亲。江衣媛拿开放在儿子肩膀上的手，和林照贞出去了，其他人也纷纷退出病房。几个年轻人最后离开，离开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头。 病房的门关上了，林无意一手摸上父亲的脸，一遍遍地喊：“爸……爸……爸……” 病房外，除了江衣媛之外，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深深的疑惑。谁能相信病房里的那一对父子会有如此深的父子之情？他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都看向江衣媛。江衣媛坐在儿子的行李箱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她的伤心瞒不过任何人。这不是一个与“前夫”分手多年的女人会有的表现。不过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来问出内心的疑问。他们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父子两人平静。 沉默地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病房里没有声音了。林照贞看向两位兄长，林照东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轻轻拧开。当门内的景象映入他眼中时，他愣在了那里。 “哥？” “嘘——” 让妹妹不要出声，林照东推门放轻脚步。林照贞疑惑地跟在二哥的身后进入，当她看清楚之后，她的眼瞳猛地紧缩。 所有人都停在了门口的位置，不知道要不要过去。床边，少年模样的林无意脑袋枕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涌出，在他的鼻梁上滑过一道水痕消失在床单。林正辉的手放在林无意的脑袋上，眼睛闭着，似乎也睡着了。又是一道水痕滑下，林无意没有动静。眼底明显的青色告诉众人他有多么的疲惫。好像从普罗斯旺到香港的这段漫长的行程中，他根本就没有休息。此刻，在父亲的身边，他露出了疲惫，安心地睡下。 林正辉的睡颜不再是前两日的痛苦，带着明显的安然。他放在林无意脑袋上的枯手看上去是那么的慈祥。好像是说：“孩子，安心地睡吧，爸爸就在你的身边。” 林于惠转身出去了，眼泪夺眶。沈茹微的嘴角颤抖，还是小女孩儿的她更是被此情此景勾起了女性的易感。沈笑微出去了，林于舟出去了，林于鸿出去了，林于之出去了。林照东拉着妻子出去了，林照羽示意妻子和他离开。 病房的门又一次关闭，那是属于林正辉、江衣媛和他们的儿子林无意的世界。 “我先回公司了，晚上再过来。”林于之丢下一句话离开。 “我也回公司了。”林于鸿离开。 “我看我们也回去好了。”沈笑微提议。 “走吧。晚一点再过来。”林照东发话。谁也没有异议。 病房里，江衣媛坐在病床的另一头，轻轻靠着林正辉的肩膀也闭上了眼睛。她对这个男人也许已经没有了爱情，但是还有其他许多许多的感情。没有林正辉，就没有现在的江衣媛，这个男人是她可以四处游荡的靠山，是她可以任性生活的底气。 ＊＊＊＊＊＊ 没想到自己后来竟然睡着了。直到脖子不舒服不得不醒来，林无意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又错过了一些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林正辉在林无意抬起头时手指有了动作，也是要醒了。林无意看着父亲慢慢睁开眼睛，在眼泪不受控制前对父亲露出一抹笑容。 “爸。” 林正辉比刚刚又清醒了一些，看着儿子的眼神不再是慈祥温和，而是带着不悦。 林无意的笑容加深，握住老父的手：“爸。” 林正辉的眼神透着一种讯息——你这个不孝子！ “爸，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一身的汗，好不舒服。” 放开父亲的手，林无意去提自己的行李箱。林正辉在儿子放开他的那一霎那有一个想要抓住儿子的动作，随即他又放弃。 没带太多行李，林无意不想在机场提取行李处浪费时间。时值五月，香港已进入夏天，他拿了短袖和长裤进了病房的卫生间。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换了衣服，精神恢复一些的林无意开门出去。一眼就看到老父还在用那种指控的眼神看着他。林无意的笑容背后是更深的自责和不安。走到病床边坐下，执起老父无力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林无意趴在父亲的身边，如孩子般说：“爸，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眼泪又要忍不住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林正辉的眼里没有了不悦，似乎是说只要儿子肯回来就够了。 勉强对父亲露出一抹笑容，林无意看着父亲说：“这回我再也不走了。我打算在香港定居了。” 林正辉的眼里浮现满意。他老了，希望儿子能时刻陪在他的身边。 林无意低下头抹去眼泪，再抬起头时，嘴角依然带着笑容。“我本来想带达芙妮回来看你，但是时间太赶，只能暂时留在普罗斯旺由贝蒂她们照顾。它又胖了。我想给它减肥，可每次看到它可怜兮兮地和我要零食我就心软了。” 林正辉放在儿子脑袋上的手指勾了勾。 “我给你晒了一些新的花茶，带回来了。我尝过了，和以前的味道一样香。” 手指轻摸。 “卡若琳又向我催稿了，可是我这次怎么都没有思绪。我的脑袋里有两个人。一个对我说：‘林无意，你不能松懈，不能偷懒，你已经拖稿很久了，你要振作。’”——正义的声音。 “一个对我说：‘林无意，不想写就不要写了。你应该去度假，去放松，你谈恋爱，去挥霍青春。’”——邪恶的声音。 “爸，你说我要听谁的？”——儿子的声音。 林正辉缓缓收起三根手指。 林无意笑了，蹭蹭父亲的手掌。 “那我就听爸的。暂时放下工作，挥霍青春。” 林正辉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很满意儿子的听话。如果儿子以前也这么听话就好了。林无意忍者心伤，对着父亲笑。看着那张只有鼻尖像自己的脸，林正辉的手指又动了动。这个儿子，模样不像他，性格不像他，却是最令他放不下的。 咔嚓，病房的门开了。林无意立刻扭头去看。进来的人令林无意脸上的笑容加深。 “妈。” “醒了？” 提着饭盒，江衣媛走到病床边，弯身毫不吝啬地在林正辉的脸上给了一个家人般的亲吻，她把饭盒放在桌上，这才对儿子说：“我想你可能饿了，去给你买了点吃的。” 林无意揉揉肚子：“啊，确实饿了。飞机餐太难吃了。” 江衣媛笑着打开饭盒，扑鼻的香气引来林无意的欢呼，他是真的饿了。回来的路上他根本没有胃口吃饭。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饭，江衣媛和林正辉眼里的疼爱一致。江衣媛握住林正辉的手，林正辉的拇指在江衣媛的手背上缓慢轻蹭。他爱过这个女人，如今，这个女人是他不能放开的家人。很多时候，在一起的不一定是最爱的；而不在一起的，不一定是不想见的。 添饱了肚子，林无意又像刚才那般趴在父亲的身边，脑袋上是父亲没什么力气的手。江衣媛陪着父子两人，安静地听儿子对父亲说一些在别人听来毫无营养的话。快6点的时候，林无意离开了病房，提着自己的行李去了母亲暂住的酒店，江衣媛还在病房里陪着。6点一刻，林家人陆陆续续抵达，江衣媛告诉他们儿子太累了，她让儿子先回酒店休息。 按理说林无意应该住在林家大宅，可是江衣媛在酒店，让他们母子两人分开似乎不合适。所以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都没表示什么不满，尽管心里他们是有点介意的。林无意在他们来之前离开，似乎有意避开他们。 林正辉对子女和孙儿们的到来有了更多的反应。看得出他的精神在林无意回来之后明显好了许多。江衣媛的身份有些尴尬，又多呆了一会儿她也离开了。一直到林家人离开，江衣媛和林无意都没有再出现在病房。 林家人离开前，林正辉单独留下了长子和次子。对这两个儿子，他一直都一视同仁，此刻也是。他对两个儿子说了些话。林照东和林照羽离开病房的时候眉宇紧拧。病房里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了。林正辉望着天花板吐出胸口的浊气，手掌下似乎还残留着小儿子头顶的热度。就在他陷入回忆中时，有人进了病房，他看了过去，下一刻，他的眼里是喜悦，是疼爱。 “爸。” 好像是在做坏事的孩子，林无意的动作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轻轻关了门，他走到父亲的病床边坐下，执起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趴下。 “爸，晚上我陪着你。” 林正辉摇头，让儿子回去休息。 “我想陪着你。” 林正辉笑了。 第四章 开车回家，车上的几个人都不说话。沈茹微看了几眼若有所思的母亲，实在忍不住问：“妈。那是，小舅？” 林照贞回神，轻轻点了下头。 一人开口，不确定地说：“无意……变了很多。”是林照贞的丈夫沈文。 沈笑微回头看向母亲，显然对这位突然回来的舅舅也格外的好奇。林照贞微微蹙眉，说：“是变了很多。他被父亲赶出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父亲的生日他也不肯回来，我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还在因为那件事而怄气。” “明显不是吧。”沈笑微出声，眼底是隐藏的探究，“我怎么觉得他和外公的感情很好？” “我也觉得。”沈茹微点头。 林照贞试图用自己的理解来解释这一谜团：“他从来都是一个内向的人，除了那件事之外我没有见他做过什么出阁的事，本质上我觉得他并不叛逆。也许他还是在乎你们外公的，只是一直拉不下脸。现在老人家病了，不管以前有什么矛盾，这时候也不应该再介意。” “也许吧。”沈笑微扭回头。 “唔，小舅看起来好年轻啊，感觉和我是同龄人。”沈茹微对自己的这个没什么太深印象的小舅突然有了好感。最主要的是：“小舅长得很帅，怎么以前没发现？” 沈笑微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以前谁都没发现吧。” “嗯，也是啊。”沈茹微遗憾地说：“为什么帅哥都是同性恋？” 林照贞瞬间黑面，沈茹微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沈笑微的眼神闪了闪，那样的一个男人是同性恋并不令人奇怪，不是吗？ 林家人都不喜欢有人提这个弟弟是同性恋的事情。不过目前，她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和父亲之间不应该有的父子深情而生出的疑惑，林照东和林照羽这边自然也是。不过在林照东和林照羽被父亲留下听父亲说了一些话之后，两人回到主宅后便到书房里不知商量什么去了。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这回没有走，而是留在了林家位于深水湾的主宅。这里目前只有林正辉居住，林照东和林照羽有时候会回来陪父亲住上几日。林照东和林照羽分别在浅水湾建造了豪华别墅，小一辈的人也各自有自己的豪宅，不过今天因为某一件事，除了林照贞一家外都过来了。 林照东和林照羽去书房谈事，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这三位堂兄弟在二楼的休息室里休息。除了每周林家的家族聚餐之外，堂兄弟三人平时因为彼此的工作关系很难聚在一起。林于舟给两位兄长各倒了一杯红酒，他拿着酒杯依在吧台边，晃动杯中的红酒，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于鸿喝了一口红酒，看向堂兄。 “你对林无意了解多少？”对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人，林于鸿喊不出那声叔叔，在见面之后他更喊不出来了。任谁见到林无意，都会以为对方还是在校的大学生。林于之今年33岁，林于鸿32岁，林于舟29岁，林于惠28岁，沈笑微和沈茹微年龄最小，分别是26岁和22岁。刚满30岁的林无意怎么也难让人喊他一声叔叔或舅舅。 林于舟走到沙发前坐下，林于之看着林于鸿回道：“不比你了解的多。”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林于舟出声。 林于鸿冷漠的嘴角轻扯：“显然。” 林于舟道：“他似乎在躲着我们。” 林于之看着杯里的红酒脸上是严肃，林于鸿也不出声，两人的答案明显一致。林于舟蹙眉，也不出声了。林家这三个孙子都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沈笑微在的话也许气氛还能活络一些。 有人敲门，三人抬头看去，会是谁？门外的人没有自报家门，而是打开了门。看到来人，林于舟挑眉：“你不是回去了吗？” 进来的人关门，很随性地走到吧台后拿起香槟，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本来是要回去，我妈打电话问舅妈明天给外公煲什么汤，知道你们都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拿着酒杯，沈笑微走过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腿，问：“你们是在谈小舅的事吗？” “小舅。”林于舟起了些鸡皮疙瘩：“你竟然喊得出口。他看上去和茹微是同龄人。” 沈笑微表现得毫无心理障碍，说：“他回来了，而且看样子会长住，难道叫他的名字吗？不如早点适应。” 林于舟皱眉：“我喊不出他‘小叔’。” “呵呵，其实没那么困难。”沈笑微喝了一口红酒，把酒杯放到茶几上，面色一整，“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林于舟道：“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 林于舟和沈笑微的年龄相差不大，两人在一起还算能聊得起来。林于之和林于鸿都是惜字如金的人，不过两人不开口并不影响此时的交谈。沈笑微接着说：“我们走的时候外公留下了大舅和二舅，应该是和小舅回来一事有关。你们说……外公会更改遗嘱吗？” 林于之和林于鸿的眼神都沉了沉，林于舟淡淡道：“让他继承家族企业？爷爷是病了，不是糊涂。如果爷爷有这个意思，也不会一直让他在法国吧。” “谁知道呢。”沈笑微拿起酒杯，又喝了口红酒，他说：“不过对于外公的遗嘱会有什么变动，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关系冷淡又分开了多年的父子？难道大舅和二舅他们平时从来没有透露出些什么？” 林于之开了尊口：“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人还活着。” “还活得很年轻。”林于鸿接话，听起来有点讽刺。 沈笑微勾勾嘴角：“如果不是外公生病，我还不知道我这个一直都很隐形的小舅还有这么神秘的一面。” 林于之一口喝光了杯里的红酒，沈笑微问：“我们明天还去医院吗？” “当然。”林于之放下酒杯，不打算再喝了。 有人敲门，沈笑微起身去开门。 “表姐。”是林于惠。 穿着一身家居服的林于惠戴着一副红框眼镜走了进来，说：“我爸和二叔让我来告诉你们，明天小叔和江姨奶会搬过来住，让我们这段时间都回主宅住。” “他要住进来？！”沈笑微诧异，另外三人的眼里也有相同的惊讶。 林于惠微微拧眉：“你们不愿意？”尽管对这个小叔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但今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场见面，她对对方的观感很好。 沈笑微马上说：“不是，只是很惊讶他会愿意住过来，我以为他更想住在酒店。” 林于惠的面色缓和了下来，解释道：“是我爸打电话给江姨奶的。他们同意了。两位长辈说我们应该和小叔正式见一见。”接着她看向兄长，“你今晚回浅水湾吗？不回的话我明早去把Ethan接过来。” Ethan，林于之4岁的独子。 “我今晚在这边歇。” “那我明早去接他。” “你不回去？”林于鸿问。 林于之淡淡道：“喝了酒，不想开车。你呢？” 林于鸿看向林于惠：“我也不回去了。明早你顺路把Ryan和Andrew一起接过来。” “好。” 林于鸿未婚，但是有一对一岁的双胞胎儿子，母亲是林于鸿的前任秘书。很多人都以为那个女人会母凭子贵嫁入林氏豪门，结果去年孩子出生后林于鸿就和对方分手了。林于鸿付了一大笔分手费，孩子归他，而女方甚至没有探视权。事后大家才明白过来，林于鸿要的只是孩子。所以林家的男士各个都是女人梦中的最佳钻石级单身汉，包括已经结婚的林于之。在外人看来，妻子常年在国外度假购物的林于之被人插足是迟早的事。 沈笑微伸了个懒腰：“那我也不回去了。” 林于舟一手支着脑袋说：“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了，我认床。” “要我送你吗？你喝了酒。”林于惠问。 “麻烦了。” 聊下去也没什么实质的结果，林于舟打算回去了。林于惠回房去换衣服。 “你明早什么时候过来？睡醒之后？”沈笑微在林于舟离开前问。林于舟朝后摆了摆手：“我会早点过来。” 沈笑微笑了笑。 “我回房了，去泡个澡。”林于鸿站起来。 林于之也站了起来，也要回房了。 “我再坐一会儿。”沈笑微不动。 林于之和林于鸿走了，沈笑微一手摸着下巴，眼前是一个男人趴在病床边眼泪滑下的画面。 “真的是同性恋吗？” ＊＊＊＊＊＊ 在病房里陪了一夜，早上七点多，林无意亲自给父亲擦了脸，喂了药，在母亲的催促下，他不舍地离开病房回酒店。现在他一步都不想离开父亲。但既然回来了，既然决定不再走了，有些事是他不能再逃避的。回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林无意和母亲提着行李上了林家派来接他们的车。媒体已经闻风而动，知道林无意回来了。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相比几年前媒体的兴奋，林无意回来的消息只在媒体上提了几句就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就是在酒店外堵截林无意的记者和狗仔也没有那么多。 林无意的眼睛一直是肿着的，脸也是肿的。晚上在充斥着消毒药水的病房里，看着老父病弱苍老的脸，他的泪水就停不下来。他宁愿爸爸跟他吼、教训他，也不想看到爸爸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对一些事的逃避他一直不愿意回来定居，他一直以为父亲可以长命百岁，可转眼间，他背后的这座大山就快倾塌了，他承受不了。 林无意挽着母亲，没有即将见到亲人的紧张，仍沉浸在父亲病重的不安中。江衣媛的眼睛也有点肿，她靠着儿子，握着儿子的手，心里同样有着后悔和自责。 “太太，就要到了。”司机提醒了一声。江衣媛和林无意从各自的思绪中回神。江衣媛握了握儿子的手说：“放轻松，你兄姐他们其实挺好相处的。” 林无意给了母亲一个放心的眼神，说：“我不紧张，只是想到要为难他们了。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叔叔或舅舅会很别扭啊。” 江衣媛揉揉儿子头发过长的脑袋，淡淡地笑了。 汽车驶入林家大宅，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众人都起身向门口走去。林家的人都来了，无一缺席。汽车停在门口，管家打开车门。林无意低着头下车，随后又扶着母亲出来。司机为他们提行李，挽着母亲，林无意抬头看向他的家人。红肿的双眸仍带着一层水光，简单的白色运动衫、简单的阿迪达斯灰色长运动裤、一双休闲运动鞋，微风吹过，林无意额前的发丝轻飘。放开母亲上前两步，他向兄长和姐姐深深鞠了一躬。 “大哥、二哥、姐，我回来了。” 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都深深吸了一口气，林照贞的眼圈有点红，她伸手拍拍弟弟：“回来就好。进屋吧。”林无意直起上身，扶着母亲和众人一起进屋。和时下的年轻人不同，林无意的身上没有过多累赘的饰品，也没有耳洞，只有左手腕上有两串水晶珠串。一串是紫水晶，一串是茶晶。 众人落座。作为长兄的林照东首先发话：“无意，你好多年没回香港，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惹爸爸生气。” “我不打算走了。”想到病床上的父亲，林无意低头掩去自己的失态。 林照东看向长子，林于之站起来走到林无意的跟前，伸手：“欢迎回来，我是于之。” 林无意立刻收拾心情，站了起来，握住对方的手。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又高大许多的侄子，林无意有些无措，这称呼要怎么喊？ 林无意在香港的那四年，林于之、林于鸿和沈笑微都在国外读书，而年龄与林无意相近的林于舟和林于惠却因为林无意的“内向”而很少见到他。沈茹微比林无意小了八岁，自然就更没多少见面的机会和记忆了。林无意曾经在林家就如一个隐形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或者说连声音都很少会听到。之后林无意去法国留学，虽然放假都会回香港，他也几乎不和“小一辈”的几个人碰面，明显的不愿意多接触。他于林家而言，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陌生。 林于之放开林无意的手，林于鸿走了过来，伸手。 “欢迎回来，我是于鸿。” “于鸿。” 握手。 其他几个人也走了过来。林于舟在兄长放开之后伸手：“欢迎回来，我是于舟。” “于舟。”面对亲人的一抹微笑。 “小叔，你还认得我吗？”林于惠有些俏皮地问。林无意脸上的笑容明显：“怎么会不认得，你是于惠。” “很荣幸小叔还认得我。”林于惠没有和小叔握手，而是很亲切地抱了抱对方，“欢迎你回来。”林无意抱了下这个“侄女”，笑着说：“我只比你大了两岁，叫我无意吧。”之前那三个人都没称呼他，肯定也是格外别扭。 “我觉得叫小叔很亲切。”林于惠放开对方。 沈笑微上前，面带笑容：“您肯定不认得我。” 林无意眨了眨眼睛，壮似沉思：“唔，容我猜猜。于之、于鸿、于舟、于惠都见过了，还剩下笑微和茹微，你肯定不是茹微，那就是笑微喽。” “哈，为什么我就不可能是茹微的男朋友呢？”沈笑微学着林无意眨眨眼。 林无意看向那位面带秀色和雀跃的少女，惊讶地说：“我听说茹微是我们家最可爱最迷人的公主，难道我们的公主已经有白马王子了吗？Oh，no，我还想行使一下作为小舅舅的权利呢。” “什么权利？”沈笑微和沈茹微都格外好奇，跟着他一起演戏。 林无意走到沈茹微的面前朝对方露出温柔的笑容，然后在沈茹微的惊呼中，他主动搂住对方的肩膀，看向沈笑微：“那就是作为公主的护花使者陪她参加舞会，替她挑选最合适的白马王子。” 沈茹微的双颊瞬间通红，没想到小舅和她感觉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林无意问仰头看他的外甥女：“小舅我应该可以做你的护花使者吧？” “当然可以！”沈茹微高兴极了，“小舅，欢迎你回来！” “呵呵，谢谢。”林无意轻轻抱了下沈茹微，如长辈、如兄长。 沈笑微走过去，举手投降：“为了达成您的心愿，那我还是沈笑微好了。”说完，他以和其他兄长不同的礼仪方式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欢迎您回来，小舅。” 林无意抬手，眼里是对亲人的感激：“谢谢。”178的他和187的沈笑微拥抱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兄弟，而不是舅舅和外甥。林无意的个头不算低，但是林家这一代的男人个头都在185以上，本来年龄就不占优势的他在小辈的面前更不像长辈了。 第五章 这一次的见面出乎意料的温馨，林家三兄妹格外满意。林无意的表现也大大超出他们的意料，那个记忆中内向腼腆的弟弟开朗了不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很难和七年前的那位少年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了。 在沈笑微放开林无意时，林照东开口：“大家都坐下吧。我很高兴你们几个孩子和你们的叔叔、舅舅不生疏。” 林照羽接话：“老爷子在医院，我们暂时不弄什么接风宴了。无意，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亲人，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摊开来说。不仅父亲希望你能留在香港，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林无意的眼眶红了一下，他紧了紧牙关，说：“我这次回来，不打算再走了，以后就算离开香港也只是暂时的。” “那最好不过。” 一听小舅不准备走了，刚才被舅舅捧得心花怒放的沈茹微激动得差点拍手。 林照东朝站在一旁的三位女佣示意，女佣抱着三个孩子走了过来，林无意的眼里没有好奇，像是早就知道这三个孩子的身份。 林照东先介绍比较大的那个孩子：“这是于之的儿子，今年四岁，叫佑赫，小名Ethan。Ethan，叫小叔公。” 林无意的脸上闪过尴尬，沈笑微笑了一声，林无意更不好意思了。 佣人放下Ethan，Ethan走到林无意的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小叔公。” 刚喊完，又是噗哧一声，还是沈笑微。林照贞警告了儿子一眼，沈笑微把笑咽下去，让自己正经起来。林无意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润，他从母亲的手里拿过一个红包，弯身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真乖。”递出红包，林无意忍着额头的黑线说：“这是小叔公的见面礼。” Ethan接过，脸上没表情地说：“谢谢小叔公。” 兄长们在，林无意不好说什么，但真的是囧死了。才30岁的他竟然被人叫“叔公”。Ethan回到了奶奶那里，另外两位女佣放下怀里的孩子。 “这是于鸿的双胞胎儿子。长子叫林岳陵，小名Ryan；次子叫林岳山，小名Andrew。” 两个孩子还不怎么会喊人，林无意暗暗松了口气，再被叫两声“小叔公”他一定会凌乱的。马上递出红包，各亲一口。 两个孩子也被抱到了奶奶那里，这下子亲人相见才算是全部结束。林无意出了一头的汗，还在别扭那声“小叔公”。林照东看了眼长子，口吻平淡地说：“你大嫂现在在法国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介绍你认识。” 他的话一落，林照贞明显冷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林于之没有为妻子的不懂事辩解，脸上更是表情不变的没有表情。 林照羽对守候在一旁的管家说：“阿生，11点吃饭，吃完饭我们要去医院。” “是。” 管家刘生去厨房交代。 林无意犹豫了片刻，问：“大哥、二哥，我想……住爸爸的那间卧室，可以吗？” 客厅的气氛稍变，林照东开口：“可以。” “谢谢大哥。”林无意站起来，“我去收拾行李。” “去吧。” 看了母亲一眼，林无意上楼了。在他离开后，林照贞感慨道：“无意变了好多。” 江衣媛淡淡一笑，她不是不知道众人的疑惑，只是有些事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无意长大了，也该变了。” ＊＊＊＊＊＊ 林正辉的主卧室里，本来应该在收拾行李的林无意却是趴在父亲的床上一动不动，行李箱还摆在门边。闻着床上属于父亲的气息，林无意的泪水又一次抑制不住。双鱼座的他本来就很容易被气氛影响情绪，何况还是自己的父亲。林正辉这一次脱险的机率很低，医院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每每想到这个，林无意的心就揪在一起。 手伸进枕头下，不意外地摸到一样东西。林无意拿出来，眼泪决堤。那是他19岁时去内地为父亲求的福袋。这么多年，父亲始终放在枕头下。没有人知道这个福袋的来历，就如没有人知道父亲和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握着已经很旧很旧的福袋，林无意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父亲拿到福袋那一天脸上幸福的笑容。父亲老了，真的老了。比在skype上看的还要苍老。为什么他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脑袋埋在柔软的床铺中，林无意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窝在父亲的身边听父亲讲故事的从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无意的肩膀始终在微微颤抖。有人敲门，他先是一愣，然后赶忙把福袋放回枕头下。门开了，他都来不及擦脸。 沈笑微站在门口，似乎没有看到林无意正在擦脸的动作和泛红的双眼，道：“小舅，要吃饭了。” “啊，好。” 林无意下床，很赧然。 “要不要擦把脸？” “啊，嗯。” 快步进了浴室，林无意关了门。靠在门上，他吐了口气。被外甥撞到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真是丢脸。 走到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林无意往脸上泼了些凉水。抬头，镜子里是一张鼻头红红、眼睛红红的脸。林无意苦笑，好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白兔。又想起那声“小叔公”，林无意的双肩跨下，去掉那个“公”才更适合他。 想到家人还等着他下去吃饭，林无意擦了脸，开门出了浴室。一出去看到沈笑微还站在那里，林无意先是一愣，然后朝对方笑笑。沈笑微也回以微笑，为林无意打开门。两人走出去，林无意低着头，一时不知该和这个外甥说些什么，毕竟刚出了糗。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林无意抬头，沈笑微笑道：“你先说。” 林无意也不客套，问：“你爸妈的身体还好吧？” 沈笑微道：“都挺好的。大舅和二舅他们也挺好的。小舅这次回来定居，那在法国的工作要辞掉了吧？” 林无意微微低头说：“我没什么工作，开了个小咖啡馆，不像你们这么厉害。” 看一眼林无意身上大众品牌的运动服，沈笑微笑笑：“我们只是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没什么厉害的。我听我妈说昨晚你在医院陪了一夜，今晚还要去吗？” 林无意点了下头，神色哀伤了几分：“我想，多陪陪他老人家。” “……”沈笑微动作自然地按住林无意的肩膀，“外公很需要你，你也要注意，别累垮了。” “我不累。” 到楼梯了，沈笑微拿开手，两人并肩下楼。来到餐厅，大家都已经入席了。林照东指指江衣媛身边的空位说：“坐。” 林无意在母亲身边坐下，沈笑微也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坐下。看到原本应该是父亲坐的首位此刻是空着的，林无意假装弄餐布，压下心伤。他对面的人正好是林于舟，林于舟看了几眼林无意额头的湿发，垂眸。 佣人们开始上菜，林无意没什么胃口。对为他服务的佣人说了声谢谢，他在林照东拿起筷子之后才跟着拿起自己的筷子。 “吃饭吧。” 没有太多的礼节，林照东第一个夹菜，林无意看了一眼桌上不奢华但很丰盛的菜肴，他夹了一块西兰花放在母亲的碗里。 江衣媛对儿子笑笑，示意他多吃一点。林无意拿起白饭，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林照贞见他只夹面前盘子里的菜，出声：“无意，你多吃点。国外的饭都不好吃，不如家里的饭养人。” “嗯。”林无意夹了其他盘子里的菜。 林无意很瘦，脸色也因为这两天的心伤而格外的苍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给人一种他在法国过得很苦的错觉，不过是不是错觉目前还不好说。 接下来就没人说话了。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闷头吃饭，对林无意这个小叔并没有太多的热络。三个人都不像沈笑微那样是情绪外放的人，林于之严肃、林于鸿冷漠、林于舟酷，在这样的侄子面前，林无意能做的只有安静。 饭后，林家一大家子人前往医院，三个孩子留在宅中。林宅的司机载着林照东夫妇和林照羽夫妇，沈笑微开车载父母和妹妹，林于之开车载林于惠和林于舟，林无意和江衣媛坐林于鸿的车。 上了车，江衣媛就靠着后背闭目养神了，林无意想和林于鸿说说话，不过见对方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也没有打扰。他从小就和自己的这三位酷酷的侄子说不上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时他总是先躲着对方。林无意第一次开始认真反省了。 手机响了，是林无意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林无意昨晚刚换了香港这边的电话卡，给几个朋友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换了号码，这还是第一通来电。 “Hello？” “迪安，是我，若瑟。” “若瑟？！”看一眼号码，林无意用法语问：“你换号码了？” “这是酒店房间的电话，我现在在德国，有一个圈内的小型活动。我看到了你在facebook上的留言，很难过听到这么不好的消息。你还好吗？” “不好。”林无意把脑袋抵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低声说：“我很怕，若瑟，医生让我们做好准备。我很后悔，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噢，迪安，不要哭，知道你哭大家都会心疼的。只要你需要我去香港，我马上过去。” “不要了，香港的狗仔很多，会认出你的。” “啊，可恶的狗仔。” 躲在椅背后，林无意低声和自己的朋友说话，间或吸吸鼻子什么的。林于鸿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好几次，他不懂法语，所以听不懂林无意在说什么。林无意说法语比说粤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非常好听。 医院快到了，林无意结束了和若瑟的通话。先行抵达的人已经去了病房，最后抵达的林无意在母亲的提醒下戴上墨镜。医院外仍旧围着众多的记者，林无意弯腰避开那些镜头，又一次后悔自己当年的不懂事。 病房里，林正辉的情况没有更好转。但在林无意出现时，他的精神明显有所不同。林无意没有像昨晚那样表现出和父亲的特别亲密。他站在大哥的身后，听大哥二哥和父亲说话。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多小时，众人离开病房，林无意留了下来。在病房的门关上后，他在病床边趴下，抬起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无意……” 刚才没有喊过儿子的林正辉沙哑地叫了一声。 “爸，我今天被于之的儿子叫‘小叔公’。” 林正辉的嘴角多了抹笑容。 “我想趁大哥他们不在的时候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把那个‘公’去掉。” “胡……闹……” “但真的很怪啊。” “不许……胡……闹……” “好吧，我听话。” 林正辉又笑了。 晚饭是江衣媛送过来的。陪到9点，江衣媛独自回了林家大宅，林无意坚持留在病房里。病房的大灯熄灭，床头灯发出柔和的光芒。林正辉闭着眼睛，耳边是低低的、如催眠曲般令人心神平静的声音。 “……夕阳，给蓝色的薰衣草地蒙上了一层淡淡橙色光芒。我站在那里，感受从雪山上飘来的清凉。几只鸟儿在我的身边欢唱，似乎是要抓住光明最后的尾巴……我像一只风筝，飘飘然起，薰衣草的香气把我带入了另一个幻境……” 林无意用法语读着一篇散文，另一手握着父亲的手。一人走到病房的门口停了下来，病房内断断续续传出不是太明显的法语。那人听了一会儿，没有敲门，他直接按上门把手，扭开。开门的声音很小，沉浸在散文中的林无意并没有听到。 进来的人这时候才轻轻敲了敲门，林无意从散文中回神，抬头。对方从阴影中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袋子。 “于鸿？” 林无意惊讶极了，看一眼已经睡着的父亲，他放开父亲的手，把书放到床边，站起来。 林于鸿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沙发上，身高将近190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无意说：“大伯母和我妈给你准备了毯子什么的，我回家正好路过医院，给你带过来。” 林无意提起袋子，里面有毯子，有大毛巾，还有一件外衣，甚至还有一盒巧克力。他忍不住笑了，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像那种喜欢吃巧克力的人吗？ 林于鸿漆黑的双眼盯着林无意的侧脸，自然没有错过他看到巧克力时透出的被人当作是小孩子的哑然。林无意放下袋子，抬头：“麻烦你还过来跑一趟。” “没什么。” 看了眼病床上陷入睡眠中的爷爷，又扫过床边的那本封面是法文的不知道什么书，林于鸿道：“我回去了。” “好。” 林无意送林于鸿出门。走到门口，林无意说：“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 一直看着林于鸿拐到电梯的方向了，林无意才关上门。一面墙后，林于鸿往后退了一步，看到病房的门关闭，眼神幽暗。 回到自己位于多加利山的豪华寓所，林于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走到客厅坐下，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选到财经频道。双腿搭在茶几上看着电视，待瓶子里的矿泉水少了一半之后，他拿过手机。 “史纳利，给我找一个法语老师。” 第六章 和亲人正式相见之后，林无意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里守着。偶尔回主宅，他也是在父亲的房间里窝着。林正辉在林无意刚回来的那几天精神好了许多，可接下来他的情况却变得更糟糕了。林无意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人瞬间瘦了下来，脸都尖了。 随着林正辉陷入昏迷，林家人暂时丢开了公司的事，全部陪在病房里。林无意站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心跳太过缓慢的父亲，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下。林照东扶住身边的弟弟，难掩悲伤地说：“无意，你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父亲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林无意缓缓摇了摇头，身体在发抖：“我不，回去……爸他醒了，会见不到我……” 林照羽的眉心紧拧，摸了摸林无意的额头，一头的虚汗。他对长子使了个眼色，林于鸿退出了病房。 “无意，你别这样，爸爸看了会伤心的。”林照贞的眼泪第一个忍不住了。 林无意还在摇头：“我不，回去，我要陪着，爸。” 有医生进来了。林于鸿轻碰了一下林于之，指指林无意又指了指医生手里拿着的针。林于之会意，和林于鸿一左一右从后架住林无意的胳膊，掀起他的袖子。在林无意不解地扭头的同时，刺痛传来，医生手里的镇定针扎了下去。 “表哥！你们在做什么！” 沈茹微大叫。江衣媛瞪大了眼睛，而林无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就一片眩晕地向一旁倒去。林于之抱住昏倒在他怀里的人，冷静地说：“他的精神绷得太紧，让他睡一会儿。” “是镇定剂。”林于鸿补充说明。 江衣媛闻言从惊吓中平静下来，哑声说：“让他睡在这里吧。” 林于之把林无意抱到了沙发上，在沙发边站着的林于舟顺手把扶手上的毯子抖开给林无意盖上。林正辉的情况很不好，谁也不敢这个时候离开，生怕离开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看到弟弟的模样心里更是不好受。沈茹微害怕地抱住父亲，怕爷爷挺不过去，怕小舅，挺不过去。这半个月足够他们了解林无意对父亲的在意。 沈笑微坐在另一边的沙发扶手上，扭头就能看到昏睡过去的林无意。他的眉心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是格外的沉重。一直守到晚上，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在林于惠和沈茹微的陪同下去了林于鸿的住处，他那里离医院近，有什么事他们能很快赶过来。其他人继续守在医院。江衣媛不想走，被林照贞拉走了，都不是年轻的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再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 病房里，沈笑微和林于舟分别坐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林于之和林于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病房里只开了光线柔和的台灯。林无意侧躺在沙发上，药效还没有过去，也是因为他太累了，即使药效过了他也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沉睡。 和他刚回来的那天相似，林无意尽管在睡眠中，他的眼泪却不时地滑落。四个人看着，神色都称不上好。在又一滴眼泪滑下时，沈笑微有了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坐到了林无意的身边，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湿润。可没一会儿，被擦过的地方又有了湿痕。沈笑微接着擦。 手帕的一面都湿了，沈笑微换到另一面。长长的睫毛有了动静，沈笑微停下，林于舟、林于之和林于鸿在自己的座位上都有了一些小幅度的挪动。带着湿润的眼皮挣扎地缓缓开启，在难过地适应了光线之后，那双黯淡了许多的黑眸无神地看着前方。沈笑微低头：“小舅？” 林无意的眼珠子动了动。 林于之和林于鸿离开位置，沈笑微担心地又喊了声：“小舅？” 林无意的眼睛缓慢地移向发声的地方，过了十几秒，他才低低唤道：“笑微。” 呼，吓死他了。沈笑微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沈笑微给林无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发都湿了。 又是很缓慢地摇了摇头，林无意看向病床的方向，同时也看到了林于之和林于鸿。林于之侧退一步，病床上的老人完整地进入了林无意的眼中。眼泪再次滑落。沈笑微又一次擦去。 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可就连呼吸都是带着心伤的。林无意睁眼，右手撑着沙发想要起来。林于舟伸出两只手撑住他的肩窝把他扶了起来。曲腿坐好，林无意开口问：“几点了？”声音很哑。一杯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头。 看回那杯水，林无意从林于之的手上接过水杯，低低说了声：“谢谢。” 在他喝完水之后，林于之又把杯子拿走了。接着一条湿润的毛巾递过来，林无意又说了声谢谢，拿过毛巾擦脸。只不过擦了两下之后他就把毛巾捂在了脸上，身体紧绷。 “爷爷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林于鸿仍显冷淡地说了一句。林无意吸鼻子，捂着脸。 “小舅。”沈笑微按上林无意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又吸了吸鼻子，林无意拿开脸上的毛巾，林于鸿从他手上抽走毛巾，去了浴室。用深呼吸压下悲伤，林无意掀开身上的毯子。沈笑微把他的鞋拿过来放到沙发前，林无意仍是一句谢谢，穿鞋。双手撑着身体两侧，他站起来，沈笑微和林于舟同时伸手扶住他。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林无意挪到病床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就是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都没有这么悲伤。四个人眼里是深深的怀疑还有别的一些复杂的情绪。林无意看着病床上呼吸困难的父亲，双手包住父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哭，知道他忍不住的话父亲也会难过，知道父亲希望他能一直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他都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更加的忍不住悲伤。 眼前又模糊了，林无意眨眼，温热顺着脸颊极快地滑落，一块折叠好的手帕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拿过来，按在眼睛下方，仍紧紧地包着父亲非常冰凉的手，冰凉的，令他恐惧。 没有看是谁给他的手帕，林无意的喉结浮动了几下，他缓缓开口：“你们……一定很好奇吧？”没有说明好奇什么，但他身边的四个人都听明白了。 “是。”四声。 吸了吸鼻子，林无意凝视着父亲，一阵沉默之后，他再次开口：“其实……我每年，都会回香港……” 四人瞬间震动。 “我一直都，避免，和家里人，走得太近……哥哥姐姐也好，你们也好……” “为什么！” 四声质问。 而林无意却没有解释，又一次眨掉眼中的模糊，他哽咽地说：“我知道，于之什么时候结的婚……知道于鸿去年做了父亲……知道，于惠和男友分手了……知道，于舟是很有名的摄影师……知道笑微是前年6月份回来的……家里，很多很多事，我都，知道……” “为什么？”还是四声压抑的询问。 “是爸爸……告诉我的……” 四人的眼里是震惊，也有猜测的正确。 “美国的那件事，是你和爷爷演的戏？”林于之问出了其他三人想要知道的事情。 “是我，自己，不懂事……爸爸他，事先不知道……”林无意的泣声中充满了悔恨，“我想，离开香港，彻底断了，和你们的关系……” “你就这么讨厌我们？”沈笑微明显的不高兴了。其他三人的脸色当然也绝对称不上有多好。 “我只想做爸爸的，儿子，不想做，‘林正辉’的，儿子……” 做爸爸的儿子只要尽情的享受父爱、和父亲任性就好，可是做“林正辉的”儿子，却要面临豪门的种种复杂，面临与同父异母的兄姐不可避免的矛盾。四个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我后悔了……”林无意对着父亲忏悔，“我不该，那么任性，为了摆脱那些，我以为的麻烦……我浪费了那么多可以，陪伴、照顾爸爸的时间……我后悔了，后悔了……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孝顺他，可以照顾他……我后悔了……” 林无意说不出话了，哭得不能自已。林于之用力按住他只有骨头的肩膀：“爷爷没有怪你。如果他怪你，就不会顺着你的意思让你离开香港。” “呜……” 林于舟出去了。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只。有人走到他的身边：“给我一只。” 林于舟把他手上的那只给了对方，自己又掏出一只。取出打火机，给两人点了烟，林于舟猛抽了几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烟雾。林于鸿也和他一样，猛吸几口，然后用力呼出。这几天他们都太压抑了，那个人的悲伤把他们并不是太充沛的感情完全调动了出来，让他们也沉浸在一种无法摆脱的悲伤之中，心口现在都是闷闷的。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是对着夜空抽烟。当烟抽到一半，林于舟出声：“亲人之间的关系疏离一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种时候，不会太难过。” 林于鸿没有搭腔，林于舟又说：“我以为，他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毕竟，爷爷比他大了60岁，他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林于鸿开口了：“显然没有。” 林于舟吐了口气，是啊，显然没有。 林于舟很快抽完了烟，灭掉之后他又拿出一只，点燃。过了好半天，林于舟又冒出一句：“我不明白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什么要把一件很简单的事弄得这么复杂？难道学文学的人都是这么……”林于舟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任性。”林于鸿冰冷的言语中有着不容错辨的不悦。 林于舟想到什么，说：“他好像是双鱼座的。” 林于鸿冷眼扫过去，那又怎么样？双鱼座就可以随便任性吗？那个人把他们当成了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林于舟也一下子解释不清楚，只道：“我接触过不少双鱼座的艺人，有些地方和他很像。他很像那种很典型的双鱼男。” 林于鸿正想再详细地问一问，病房的门开了，一人急喊：“表哥！外公醒了！”林于舟和林于鸿一顿，立刻熄灭烟头转身就跑。 林正辉突然醒了，可是他的苏醒却令人的心直往下沉。林无意的哭声带着恐惧的不安，在林于舟和林于鸿进来之后，林正辉努力抬起右手，想要拿掉口鼻上的呼吸罩。 “爸！” 林无意去抓父亲的手，林于之在他身后拦腰搂住他的腰把他拖离。林于鸿取下爷爷的呼吸罩，沈笑微已经叫来了值班医生并且给母亲去了电话。林正辉此时的样子很像是回光返照。 “爸！爸！”林无意去掰林于之的手，却看到父亲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自己的三个孙子和外孙。林正辉微颤颤地伸出他枯瘦的手，指着林于之。 “爷爷有话要说。” 对林无意说了一句，林于之放开他走到病床边。值班医生看了看林正辉的情况，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听听林老先生要交代些什么吧。” 林无意一下子懵了。林于鸿用力搂紧他的肩膀把他带到病床边。林无意的耳膜嗡嗡的响，身体发抖。林正辉抓住林于之伸过来的手，双眼缓缓转移到林于鸿的身上，林于鸿立刻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爷爷。然后林正辉看向林于舟和沈笑微，两人也不敢迟疑，握住爷爷（外公）的手。 林正辉最后看向哭泣的小儿子，努力张开嘴，声音虚弱而嘶哑：“你们……都是……好，孩子……” “爷爷（外公）……” “呜……爸……爸……” 林于鸿搂着林无意的手上用力。 “你们要……照顾好，你们的，父母……” “爷爷（外公），我们会的。” 沈笑微的泪出来了，林于舟的眼角有了水光，林于之和林于鸿强忍悲伤。 “爸……爸……爸……” “林氏……就，交给，你们了……”林正辉的视线最终又落回小儿子的身上，他努力去抓紧四个孙儿的手，四个孙子握紧。林正辉吐出他最不放心的事情：“照顾好……无意……” “爷爷（外公），您放心，我们会的。” 就是林于之和林于鸿的眼角都有泪了。 “爸……你别走，别走……我听话，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爸……你别走……别走……”林无意抱住爸爸的身体，哀求。 “小……淘气……”喊出一声林正辉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喊出的、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腻称，林正辉把手从四个孙儿的手里抽出来，不稳地放在小儿子的脑袋上，“爸爸……陪不了……你了……” “不，不……爸，别丢下我……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小……淘气……” 病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林家的其他人赶了过来。 “爸！” “正辉！” “爷爷（外公）！” 一群人涌到了床边，林正辉一一看过自己的亲人，在一位比他年轻了许多的女人过来时，他的眼里是一抹见到对方的喜悦。 “正辉……正辉……！” 江衣媛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哭得和儿子一样伤心。林正辉毫无遗憾地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 “滴——！” 刺耳的声音侵入每一个人的耳膜，江衣媛怔住了，林无意怔住了，林家的所有人都怔住了。一秒钟的死寂，随后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悲鸣。 “爸——！” “爷爷（外公）——！” “啊——！” 林无意死死抱着父亲摇头哭喊：“爸——！爸——！”他回头冲林照东大叫：“叫医生！医生！快叫医生啊！”然后他又扭回头对着没有呼吸的人喊：“爸！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无意，无意，你别这样，别这样。” 林照贞哭着去抓弟弟，被对方甩开。 “叫医生！快叫医生啊！医生——！医生——！” 林无意护着爸爸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人碰他。一人从后两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林无意立刻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爸——爸——，医生！医生在哪里——！”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更引得其他人悲痛难抑。 林于之把林无意转过来，用力按在怀里，一手牢牢锁住他的腰，哑声说：“爷爷，走了。” 林无意挣扎：“没有，没有！” 捏住林无意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林于之“以下犯上”地吼道：“你要爷爷走得不安心么！”他的吼声制住了林无意的挣扎，似乎被吓到了，林无意泪眼婆娑地呆呆地望着林于之。林于之松开他的下巴，声音哑了几分：“爷爷，走了。他走得很平静，很安详，没有遗憾。不要让爷爷走得不安心。” 林无意的嘴角颤抖，越来越明显，林于之的声音又放缓了几分：“爷爷没有怪你，没有任何人会怪你。爷爷今年已经90岁了，他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爷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不要让他生后还要为你挂心。” 林无意只能模糊地看到林于之严肃的脸。他的身体都随着他呼出的悲伤而哆嗦。过了很久，他双手抓住林于之POLO衫的胸前部位，失声痛哭。似乎这才接受了父亲已经离开他的噩耗。林于之松开了锁在林无意腰上的右手，左手扣住林无意的后脑按在怀中，让他哭。而他自己本人，也因为亲人的离世眼含泪水。 “啊啊——爸——呜——” 林正辉，这位90岁的老人，这位开创了林氏辉煌的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尽管不放心在他心中永远都长不大，也不希望长大的幼子，但他相信，他的子女和孙儿会替他照顾好这个儿子，会继续给这个儿子随性而自由的生活。 ＊＊＊＊＊＊ 林正辉于当晚11点23分离世，林家12点对外发出讣告。新闻媒体连夜发出了林正辉逝世的消息。这一消息对香港、对整个亚洲都有绝对的影响。林正辉的葬礼将在第三天举行，他的遗体目前已经转移到了殡仪馆。林家主宅大门敞开，一辆辆汽车驶入，都是香港政商界的要人和林家的友人。治丧委员会按照林家的要求准备林正辉的后事。 林家的三个孙子和一个外孙在楼下招呼。在林正辉正式出殡之前，家里会有一个小型的告别仪式。江衣媛和林无意都没有露面，林于惠和沈茹微在楼上陪着他们。 这两天，林家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过没有人要求林无意出力。搂着母亲，林无意坐在父亲的房里，怀里捧着装有父亲相片的相框。有人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入。林无意和江衣媛擦擦脸抬头看去，是林于鸿。 “无意，有你的朋友到。” 这是林于鸿第一次称呼林无意。无暇去惊讶这一声“无意”，并没有做对方小叔的意识的林无意把相框交给母亲，起身出去。 林于鸿关上房门，说：“五个人，三男两女。” “嗯。” 低低应了声，林无意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林于鸿握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楼下，免得泪眼模糊的他摔跤。到了一楼的小客厅，看到站在那里等候他的五个人，林无意的泪水宣泄。一人摘下墨镜，蓝色的眼中是心疼，帅气的脸上是刚下飞机的疲惫，下巴上一片青色，他朝林无意伸出双臂：“迪安。” 林无意走到他的面前和他拥抱，哭声溢出。 “哦，迪安，我们不放心你，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听到了这个噩耗。”比林无意高大了许多的男人低头亲吻在他怀中哭泣的人的额头，说的是法语。林于鸿的眸中冷光流转。 “我爸，走了。” 林无意的眼泪弄湿了对方身上黑色的衬衣。 男人用力抱了抱林无意，然后放开他，另一位模样同样俊美的褐眼褐发男人抱住林无意，也在他的额头印了两个吻。林无意没有拒绝。 “迪安，请节哀，你父亲看到你这么伤心会不放心的。”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快……” 林于鸿站在门口看着林无意依次和那三男两女拥抱，在他们的怀里哭出自己的悲伤，直到林无意被第一个亲吻他的男人搂着坐下后，他才离开。 过了会儿，一人抬着托盘走进小客厅。被人搂着的林无意抬头，对方把托盘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把咖啡一一摆在几人的面前，林无意面前的是一杯绿茶。 “这是笑微，我姐姐的儿子。”林无意用英语向几位朋友介绍，也是对外甥的尊重，他知道家里人没几个懂法语的。 这人朝沈笑微伸出手：“我们是迪安的朋友，请节哀。” 沈笑微和他握手，用英语说：“麻烦你们跑过来。家里人比较多，请自便。” “不用管我们。” 多看了这个男人和另外两个男人几眼，沈笑微走了，并很细心地关上了小客厅的门。 到厨房放了托盘，沈笑微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有人进了厨房，明显也是来喝咖啡的。他面对沈笑微，靠在料理台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没想到他的朋友会专程过来。” 沈笑微的眼里闪过一抹光，盯着杯中黑乎乎的咖啡说：“也难说，不是‘朋友’。” 林于舟看过来。 沈笑微喝了口咖啡：“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搂着小舅，很亲腻的样子，而在我进去后他也没松手，小舅也没什么尴尬，似乎很习惯对方这么做了。” 林于舟皱了皱眉：“他有介绍对方的身份吗？” 沈笑微摇头：“没有，只对他们说我是谁，那五个人小舅一个人都没介绍。” 林于舟放下了咖啡杯：“我过去看看。” “我已经送过咖啡了。” “我送点心过去。” 在厨房翻出些凤梨酥什么的，林于舟装了一盘子出去了。沈笑微又给自己倒满咖啡，深思地喝着。走到小客厅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林于舟开门进入，眼神瞬间暗了几分。一左一右搂着林无意的两个高大男人站了起来，林于舟走过去放下点心，眼里随即是惊讶。林无意没开口介绍，在他左侧的男子朝林于舟伸手：“John·Lin，很久不见。” “若瑟·德维尔？” “林，很久不见。” 林无意右侧的男子伸手。 “很久不见，佐伊·桑切拉。” 林于舟看了林无意一眼，问：“你们是无意的朋友？”这是林于舟第一次称呼林无意。同样的，林无意也没对林于舟的“不尊重”有任何的不满。见双方都认出彼此了，他就不吭声了。 林于舟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若瑟·德维尔和佐伊·桑切拉坐下，若瑟重新搂住林无意的肩膀说：“我们这次是以私人的身份来探望迪安。我们都是迪安在法国的好朋友。” 另外三位没有自我介绍的人朝林于舟点头问候，其中一位女人的鼻子、嘴唇和眉骨上都穿了孔。因为是来探望父亲去世的朋友，所以她什么都没戴。林于舟实在无法把这里的人和林无意联系在一起，林无意不哭了，但神色还是忧伤，而若瑟和佐伊显然也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是林无意朋友的意思。 佐伊看了若瑟一眼，抬手亲密地揽过林无意的脑袋在他的头顶重重吻了一下，用法语说：“我们先去酒店，葬礼结束后我们才走。” 林无意抬头：“不要了，香港的狗仔很多。” 佐伊掏出墨镜戴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然后跟变戏法一般拿出一顶帽子戴上：“这样就认不出来了。” “佐伊……”林无意显然很感动，抱住对方，“其实我很高兴你们能来，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来了。迪安，不要太过哀伤，伯父的灵魂会在天堂安息的。” “嗯……” 林于舟会说法语，自然听懂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佐伊抱了抱林无意，放开他站了起来。若瑟也站了起来，戴上墨镜、口罩和帽子。和林无意拥别，佐伊和若瑟又和林于舟握手道别。 “迪安，不要哭了，我们会很心疼的。”那个脸上有很多穿孔的女人在林无意的嘴角亲了一口。 “我努力。”在朋友的安慰中，林无意反而更想哭了。没有送朋友出门，林无意出了小客厅后就看着他们自己走了，家中有人去世很忌讳送客人到门口。有车在林宅门口等着送若瑟他们去酒店。看到他们的车离开，林无意深吸两口气，准备上楼。 “无意。”林于舟拉住林无意的手腕，“不解释吗？” “解释什么？”林无意鼻音很重地问，红肿的眼睛里是茫然，好像真的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果然，他说：“你不是认识若瑟和佐伊吗？” 有人注意这边了，林于舟把“无辜”的人拖到小客厅，关门。 “为什么德维尔和桑切拉是你的朋友？”林于舟蹙眉，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 林无意眼里的迷茫更甚，极度悲伤的他有点跟不上“侄子”的思路。果然，他问：“为什么若瑟和佐伊不能是我的朋友？” 林于舟抚额，深吸一口气，他看向林无意：“好吧，我换个问法。你知道德维尔和桑切拉的身份吧？” 林无意点点头：“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当然知道他们的身份，然后他有点担心地说：“香港的狗仔那么多，会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我不想给他们惹来麻烦。于舟，你有没有办法在他们被狗仔认出之后压下消息？”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林于舟双手扣住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双鱼座的人都这么令人抓狂吗？还是因为这个人又恰好是学文学的？ “于舟，你把我弄糊涂了，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林无意的脑袋无力地抵在林于舟的肩窝处，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震。 “若瑟家在美国的时候和我家是邻居。后来若瑟随继父搬到法国，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再后来我也去了法国，就一直到现在。佐伊他们都是若瑟介绍给我认识的，时间长了，大家就是朋友了。” 林无意说的很简单，林于舟却听得直皱眉。 “你去法国是因为他？” 林无意更茫然了，想也不想地回道：“我想学法语。” “为什么想学法语？”林于舟追问。 哪知，林无意的眼圈突然红了红，眼泪瞬间出来了。林于舟赶紧给他擦泪：“对不起，我不应该干涉你的私事，对不起。” 林无意带着回忆，伤心地说：“小时候，我听人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林于舟不出声了。 “我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美……” “有一次，我找来一首法语朗诵诗歌，在爸爸的书房里放，爸爸听着听着居然睡着了……” 林于舟的大拇指抹去林无意的泪：“你去学法语，是因为爷爷？” 林无意点了点头，潸然泪下：“他说，他老了……说老人家的觉会越来越少……他常常四五点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那一次，他靠着椅背睡得很沉，我就决心去学法语。我不知道法语是不是最美的语言，我只知道，法语可以让他好好睡一觉。” 林于舟动作极慢地把林无意按在了怀里：“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 林无意在侄子的怀里问：“于舟……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守着你的。” “我想他……我想他再叫我一声‘小淘气’，或者‘不孝子’。” “……” 那个人走了，在林无意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林于舟很难过，可是再多的安慰此时也显苍白。他只是很紧很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这个“小”叔，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在林于舟的怀里宣泄了一会儿，林无意被林于舟送上了楼。关上爷爷房间的门，林于舟靠在门上呼出一口闷气。心中的沉闷不仅是因为亲人的离世，更多的，似乎是因为那个人的悲伤。 第八章 前一晚林家人几乎没睡，这一晚悲伤的老人家们吃过晚饭后就上楼了，只留下年轻人和助手们继续处理葬礼的事情。还是在二楼的那间休息室里，还是四个人各拿一杯红酒。尽管很累，但谁也没有提前离席的意思。他们的累更多的是心情的沉重。 “于舟表哥，你今天和小舅在小客厅说了那么长时间，都说什么了？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历？”沈笑微没忘了这件事。白天事情太多，他后来也没机会问这件事，不过他有看到于舟把小舅拽到了小客厅里。 林于之和林于鸿都看着林于舟，等他回答。林于舟揉揉眉心，说：“他没有介绍那五个人的身份，但有两个人我认识。就是个头最高的那两个外国人。眼睛蓝色的那个叫若瑟·德维尔，另一人叫佐伊·桑切拉。” “若瑟·德维尔？”沈笑微蹙眉，“怎么有点耳熟？” 林于舟提示：“他是国际超模。” “原来是他！难怪我觉得耳熟！”沈笑微惊讶极了，“这家伙好像还有一家自己品牌的服装公司，更是香奈儿的御用模特。我在时尚杂志上没少见过他。他今天一脸的胡子，我没认出来。小舅怎么会认识若瑟·德维尔？” “那个桑切拉是什么来头？” 林于鸿出声。 林于舟道：“他是一位时装设计师，在时装界非常有名。他不属于任何一家世界知名服装品牌公司，只有一间以个人名字命名的‘ZOE’工作室。他每年只设计十套礼服，全部是手工制作，以私人定制的方式发售。所以他设计的礼服可以说是千金难求。桑切拉和德维尔是好友，有传德维尔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就是桑切拉，不过两人都没有证实过。无意说他在美国的时候和德维尔家是邻居，后来德维尔随继父定居法国，无意到法国留学，两人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桑切拉是德维尔介绍给他认识的。看上去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好的那种。” “小舅去法国是为了德维尔？”沈笑微的第一反应和林于舟一样。 林于舟的表情沉重了几分：“不是。他去法国，是为了爷爷。” “为了外公？”沈笑微脸上的介意变成了惊讶。 林于舟简单地回道：“爷爷上了年纪，睡眠不好。他有一次发现爷爷听\法语会睡着，就去法国学法语去了。我想还有顺便避开我们的因素在内。” 沈笑微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对在场的另外三个人说：“我觉得小舅要避开我们也和我们对待他的态度有关。不然他为什么会有那种不愿意做外公的儿子的想法？在这之前，我自己都怀疑过外公会因为他的回来而更改遗嘱。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双鱼座吧。双鱼座的人最多愁善感。” “不要把什么都往星座上联系。”林于鸿很不喜欢听这个。 林于之开口：“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提了。他回来了，我们也答应了爷爷，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于舟，你要不要回家睡？”林于之的态度明确，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 林于舟揉揉额头：“不了，忙完这几天再说。困到不行我也能眯一会儿。”认床的人最痛苦。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林于之放下酒杯要起身。 “不用了。” “叩叩叩。” 四人愣了愣，年龄最小的沈笑微放下酒杯起身去开门。一打开门，他的眉心就拧了起来：“小舅？”屋内的三人都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这人不是去睡了吗？ 仍穿着一身孝服的林无意越过沈笑微的肩膀看向屋内，说：“我想问问于舟回不回家。于惠说他认床，晚上应该会回去睡。” “需要我买什么吗？”林于舟走了过来。 林无意抿了抿嘴，眼圈泛红地说：“我想让你顺路把我带到殡仪馆去。” “你去殡仪馆做什么？”四声同时发问。 林无意低头：“爸他一个人，在那里，我想过去，陪他。” 四个人的眼里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沈笑微握住林无意的手腕把他往屋里带，并关上了门。林无意抬头，脚步被动。 “笑微？” 林于舟开口：“我不回去。殡仪馆里有工作人员，爷爷也不是一个人。” 林无意呐呐：“你不是认床吗？”自动忽略第二句。 “小舅，会喝酒吗？”沈笑微插话，把林无意按坐在沙发上。林无意茫然地抬头：“不大会。会喝一点甜酒。”林于舟不吭声了，坐回去。林于鸿和林于之也坐了回去。 沈笑微走到吧台后，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马爹利。一看那瓶子，林无意疑惑地问：“这不是甜酒吧？” “不是。”没有解释是什么酒，沈笑微倒了半杯，拿起来走到林无意面前，递过去。 “我只会喝甜酒。”林无意不敢接，长这么大他只有喝过餐后甜酒，而且每次都只是一小杯。 沈笑微道：“没喝过才更要喝一点。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我们要去殡仪馆为外公守夜，你要保存一点体力。”说完，他抓起林无意的一只手拿住酒杯。 被塞了一杯酒的林无意咽了咽嗓子：“这是什么酒？” “洋酒。” 沈笑微的回答有等于没有。林无意当然知道这是洋酒，但是什么洋酒？他对酒没有研究。看一眼外甥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杯酒自己逃不过去了。 “喝吧。我们陪你喝。” 沈笑微拿起自己的酒杯在林无意身边坐下。见四个人手里都有一杯红酒，再看一眼自己杯子里颜色不同的酒，林无意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地把酒杯凑到嘴边。 犹如赴刑场一般，林无意屏住呼吸喝了一口。下一刻，他就皱着眉头难过地咳嗽了起来。好难喝。看向沈笑微，他眼里是祈求：能不能不喝了？ “再来一口，慢点喝。”显然沈笑微不打算心软。 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林无意勉强地把酒杯凑到嘴边，屏住呼吸。 “咳咳咳……好难喝。”林无意把酒杯递出去，“能不能不喝了？” “小舅，你不是说以后要做茹微的护花使者吗？做护花使者不会喝酒可不行。”沈笑微把杯子推回去，不容商量。 “……”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跑不掉的林无意索性心一横，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全部喝了。 “咳咳咳咳……” 给林无意拍了拍后背，沈笑微拿过他手里的空酒杯走到吧台后，在对方惊恐的注视下又倒了一杯。 “还喝啊？”林无意想逃了。 “你今晚需要好好睡一觉。”在林无意明显的瑟缩中，沈笑微又拿着酒杯走到了他的面前，递出去。 “我头已经有点晕了。”林无意不接。 “喝完这杯就不给你了。”沈笑微直接把杯子凑到了林无意的嘴边。 早知道就不来问于舟回不回家，要不是他不会开车，他也不会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林无意很后悔自己的自投罗网。很明显，他的侄子和外甥不如他想像中的那么好说话。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他宁愿喝咖啡也绝不愿意喝这个。左右四周都四双眼睛盯着他，没有人打算出面为他“求情”。林无意欲哭无泪地拿过酒杯：“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 叹口气，林无意认栽。屏住呼吸，抬起杯子，他咕咚咕咚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一喝完，他把杯子往沈笑微的手里一塞，捂着嘴就痛苦地咳嗽了起来，看上去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沈笑微把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在他身边坐下给他拍背。 “咳咳咳……好难喝咳咳咳……” 林无意一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有人递过来一杯水，林无意急切地接过来就往嘴里灌，冲淡嘴里的酒味。在他喝完一杯水之后，林于舟把空杯子拿过来，问：“好点没有？” “嗯。” 不停地喘气，林无意站起来：“我回去了。”哪知，他被一人按坐了回去，是林于舟。 林无意抬头，眼里是恐慌，不会还要他喝吧？林于舟在他另一边坐下，淡淡道：“等你酒劲上来再走。” “我不去殡仪馆，我回房睡觉。” 林于舟瞥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并且很过分地当着林无意的面动作潇洒地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半点难受的表情都没有。 “要不要再喝一杯红酒？”沈笑微问。如果不是场合和时间不对，他一定会笑的。 “不要！”林无意如避蛇蝎般避开沈笑微，再次重申，“我不要喝了。这已经是极……”他的话戛然而止，在四个人的惊愕中，林无意的身体向前栽去。沈笑微和林于舟急忙扶住他，林于之和林于舟立刻放下酒杯凑了过来。 “小舅？” “无意！” 林于舟扶起林无意，对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无意？！”林于舟摸摸林无意的脸，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不敢相信地看向另外三人，不确定地问：“难道，醉了？” “小舅，小舅？” 沈笑微摇摇林无意，对方靠在林于舟的怀里，呼吸平稳。沈笑微抬头，眨眨眼：“不会真的醉了吧？” “应该是醉了。”林于之开口，“这样也好，送他回房，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先垮了。” 始作俑者沈笑微咳嗽了几声，压制笑意，在这种时候笑他会被外公的灵魂劈死的。林于舟直接横抱起林无意站了起来：“开门。”沈笑微去开门，林于舟快步走出休息室，林于之和林于鸿都跟了过去。 林无意住在父亲的卧室里，正好也在二楼。沈笑微打开外公卧室的房门，开了灯，林于舟抱着人走到床边，林于鸿掀开床被。 把人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林于舟吐出一口气，真是一个令人不能放心的家伙。林于之出声：“今晚得有人看着他。”言下之意，万一过一会儿这个人发酒疯怎么办？ 林于舟认命地说：“我看着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我看着吧，是我把他灌醉的。”沈笑微道。 林于舟说：“你去休息吧。我最多睡两个钟。”他认床，没办法。 想想林于舟的“怪癖”，沈笑微也不和他争了。四个人在房里等了十几分钟，见林无意就那么躺在那里沉睡，暂时还没有发酒疯的迹象，林于之就招呼其他两人先行离开，留林于舟在这里守着。林于舟在床边的躺椅上坐下，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法文版的现代诗集。看一眼在床上睡觉的人，他咳嗽了几声，这种时候笑会被爷爷的灵魂劈死的。 翻了几页诗集，林于舟就不感兴趣地放回去了。恐怕也就林无意看得进去。别人看这种无聊的东西只会困的想睡觉，可认床的林于舟却丝毫不受影响。起来关了大灯，打开台灯，他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一手在额角不停地揉按。像他这种需要四处游荡的摄影师有一个认床的毛病简直是要命。要不是从小就喜欢摄影，他根本不会在18岁后离开家，天知道那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爸……爸……” 林于舟睁眼，瞬间坐了起来。 “爸……爸……” 来到床边，林于舟蹙眉，床上的人低低地喊着“爸爸”，眼角有泪滑落。林于舟很无奈，也很难过。抽出一张纸巾，他给对方擦泪。这个人明明都三十岁了，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都不像一个成熟的男人。起码从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父亲这一点来看，他就还是个孩子。林于舟记得自己12岁之后就不怎么粘父母了。 是他和爷爷的感情真的很深，还是根本就是一个离不开父母的人？林于舟只觉得这个糅合了男性与男孩儿特质的男人身上充满了矛盾和神秘。如果真的离不开父母，又怎么会早早地离开？如果离得开父母，又为何会这么伤心？还是说，仅仅是因为后悔？想到林无意为了爷爷专门跑到法国去学法语，林于舟相信他们之间有很深的父子情。但转念想到那两个和林无意特别亲密的法国男人，林于舟又不确定了，难道真的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在法国吗？ “爸……爸……”林无意睁开了眼睛，泪眼看着林于舟，又似乎没有在看他。 林于舟犹豫，他该做些什么？ “爸……”林无意从毯子里伸出双臂，搂住了林于舟的脖子，对方的眼睛瞪大。林无意用力，把人搂到面前了，他的脑袋在对方的怀里蹭了蹭，伤心地说：“爸，我听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回香港……你别走好不好？” 林于舟双手撑在林无意的脑袋两侧，不知该做何反应。被人当成“爸爸”的感觉，很糟糕。 “爸，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什么？” 林于舟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应了。噢，该死的！ “我梦见于之他们叫我‘小叔’。” “……那是噩梦？” 他竟然又回应了。林于舟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的缘故。 “爸，你为什么不早点，生我？被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人，叫叔叔，很，诡异。” “……” 我叫你小叔也很诡异。 “咔嚓。” 门开了。林于舟扭头，下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门口的三个人站在那里，林于之和林于鸿的表情只是微微的有所变化，沈笑微则是明显的目瞪口呆了。林于舟扭头，为什么在他身上会发生这种狗血的情节。 第九章 “于舟表哥，你在做什么？” 沈笑微走了进来。林于舟想起来，但搂在他脖子的两条手臂很用力地把他拉了回去。 “爸！你别走，别走！” “噗！”沈笑微及时捂住了嘴，并马上在心里祷告：外公，我不是故意的，您千万不要怪我！ 林于舟闭眼，再睁开：“就是你们看到的，我被他当成爷爷了。你们不是去睡了吗？” “睡不着，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林于之面无表情地说，在躺椅上坐下。其实是刚才他们又返回去喝酒了。 “在发酒疯？”林于鸿在床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明显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爸……爸……”蹭。 沈笑微捶捶胸口，克制某种情绪，也在沙发上坐下。林于舟咬牙：“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来帮忙！” “爸……别走……” 林于鸿翘起一条腿，冷声提醒：“你现在的身份是爷爷。” “该死！” “你说爷爷该死？” “林于鸿！” 林于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个大哥还有开玩笑的潜质。 “爸……你为什么不早几年，生我……” 林于舟一头的黑线。 “因为早几年我还没有遇到你的母亲。”林于之好心地替林于舟解围。林于鸿挑了挑眉。林于之面无表情还显得很严肃地说出这句话，给人的感觉相当鸡皮疙瘩。 “我不喜欢被人叫，‘小叔公’。” “习惯就好。”这回是林于鸿。 “不习惯。” “多听听就习惯了。”还是林于鸿。 “……多听听也不习惯。” “时间长就习惯了。听话。”林于之。 “……好，我听话。” 高明！沈笑微给了大表哥一个大拇指。 “听话，你该睡觉了。”林于舟找到诀窍了。去拉林无意的手。 “嗯，我听话，我睡觉。”林无意的声音低了几分。 林于舟成功地拉开了林无意的双手，立刻逃离，绝对不要对方再把他当成爷爷！ “爸……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咕哝一声，林无意的脑袋向毯子里缩了缩，没动静了。 屋内的气氛静得有点过头。林于之看了一眼沈笑微，严肃地提醒：“现在还是守孝期。” 沈笑微举手道歉。 “他这样多久了？”林于鸿问。 “你们进来前一分钟。”林于舟冷静了不少，主动解释，“他喊爷爷，我凑过去，被他当成爷爷了。他对‘爷爷’说他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沈笑微问。 林于舟和大表哥一样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被比他年龄还大的人叫叔叔很诡异’。” “我可没叫过他小叔。”林于鸿冷冷地回应。 林于之岔开话题，问林于舟：“你还要继续守着？”他不可能喊这个人小叔，所以这个问题直接略过。 林于舟揉揉脖子，吐气：“那怎么办？不守着万一他一会儿又找爷爷呢？” “我们一起守着吧，回房也不可能怎么好好睡。”看一眼身上不好脱的丧服，沈笑微提议道。林于之看向林于鸿，两人眼里是相同的意思。林于鸿开口：“笑微，你去让佣人送几杯咖啡上来。” “好。” 沈笑微任劳任怨地离开，谁叫他年龄最小呢？躺椅被大堂哥霸占了，林于舟到沙发上坐下。林于之拿起之前林于舟看过的那本诗集，翻开。法文的，他看不懂。随即，他把诗集放回去。 “真不知道他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连酒都不会喝。”林于舟始终还是有那么点介意，竟然被人当成是“爸爸”！虽然对方是个醉鬼，但这种感觉也实在是糟糕。 林于之很冷静地分析道：“他是爷爷最小的儿子，和爷爷之间又相差了那么多岁，从他和爷爷的互动上来看，不难看出爷爷私下里应该是很宠他的。” “但他毕竟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应该很独立才对。”林于舟不解。 林于鸿声音透着惯有的清冷说：“除了他‘离不开’爷爷之外，他哪里表现得不独立？” “……”林于舟揉额头的手顿住。 林于鸿进一步举证：“别忘了有两位‘大人物’可是专程为了他到香港，冒着被狗仔发现的危险。” 林于舟看了过去，林于之打断两人：“他是否独立和我们无关。他是林家人，我们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这也是我们答应爷爷的事。” 林于舟揉额头的手指继续：“也是。” 林于鸿闭上眼睛，养神。 门开了，沈笑微回来了，他看向林于之：“大表哥，大嫂回来了，在楼下。”林于之的眉心紧了紧，站了起来，林于鸿睁开了眼睛，林于舟揉太阳穴的手指又停下了。 “咖啡什么时候送上来？”林于之往门口走，问。 “大概5分钟后。”沈笑微看着他出去，林于之反手关了门。 没有人提那个回来的挺“准时”的大嫂，沈笑微也在沙发上坐下，躺椅留给一会儿应该会回来的大表哥。三个人谁也不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咖啡送上来。这样的情况对四个人来说都是头一遭——大晚上不睡觉一起守着一个“醉鬼”——有些顺其自然的平静，也有些令人惊讶的怪异。 五分钟后，咖啡送上来了。和咖啡一起抵达的还有林于之。他回到躺椅上坐下，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起来，没有对妻子回来的这件事有任何一句说明。 这一晚，林无意没有再“闹”。天快亮的时候，几乎一夜没睡的四个人离开了，回房间补眠。只不过令他们纳闷的是，在他们中午必须起床之后，林无意竟然还没有起来！ 林老爷子去世，林家人很悲伤，但也很担心林无意。怕他出事，林照东让儿子林于之上楼去看看。江衣媛本来也想一起去，被林照贞拉着坐下，这种事要小辈去做就好。林于之不好跟父亲说昨晚他们让林无意喝了酒，也担心他的情况，领命上楼。 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开门。林于之又敲了敲门，屋内的人还是没有反应。林于之果断把手放在门把上，用力，门没锁，他立刻开门进屋。厉眼在卧室内一扫，没有人，床上是脱下来的孝服，林于之的神色沉了几分，刚要出去找人，他听到了某种水声。神色明显放缓，林于之走到关着门的浴室前敲了敲门。 “无意，你在里面吗？” 浴室内的水声停了。林于之刚想说是他，浴室的门在他的面前打开，水雾扑面，林于之的眼瞳瞬间暗沉。明显正在洗头的林无意腰间裹着一条咖啡色的大毛巾，白色的泡沫水顺着他有点长的头发往下淌，在他的胸口留下一条条白色的痕迹，两抹红润若隐若现。 林无意闭着左眼，右手挡着从头发上往下淌的泡沫，抬着头问：“于之？是不是要出去了？” 林于之不动声色地看着林无意说：“不是。只是见你一直没有下来，父亲让我上来看看。你没事吧？” 林无意摇摇头：“没事。就是睡迟了。脑袋还有点晕。” “那你接着洗吧。洗好了下来吃饭。” “嗯。” 林无意关门，很快，水声响起。林于之离开。 回到一楼昨天林无意见朋友的小客厅里，告诉大家林无意在洗澡，林于之让佣人给他拿了一杯咖啡。林于鸿在他身边低声问：“他还好？” “他说还有点头晕。” 林于鸿走开了，家里来人了。林于之几口喝完杯里的咖啡，也出去招呼了。 二十分钟后，一身孝服的林无意现身了。也许是昨晚睡得好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没前一天那么糟糕；不过也可能是他喝了酒的缘故，他显得有点没精神。其他人已经吃了饭，林无意和哥哥姐姐们打了声招呼，去厨房用餐。坐在餐桌前，林无意没什么胃口地吃着给他留的一份牛扒饭。一人在他身边坐下，林无意看了过去，欲言又止。 “小舅，还好吗？” “还有点晕。” 沈笑微问：“睡得还好吗？” 林无意呼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趁机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再让我喝酒了，我现在还有点头重脚轻的。” “喝什么酒？” 一道女声插了进来。林无意赶忙闭嘴，眼神要求沈笑微不要说。沈笑微对坐过来的妹妹道：“昨晚我和表哥他们睡不着，在休息室喝了几杯红酒。” 沈茹微不疑有他的“哦”了声，然后挽住林无意，担心地问：“小舅，你还好吧？” 沈笑微忍不住在心里抚额，这个傻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无意压下心伤：“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 “小舅……” 沈茹微大着胆子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拍拍外甥女，林无意虽然还有些不是太习惯和家里人这么亲密，不过他在努力适应中。家人，其实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可怕。 “茹微，别靠着小舅，让小舅吃饭。” “哦。” 沈茹微退开，林无意推开只吃了几口的饭：“我吃好了。” 沈笑微和沈茹微都一脸的不赞同。沈笑微把餐盘拿过来：“你吃的太少了，再吃一点。” “真的吃不下了。” 这时，林无意的手机响了，他藉着接电话，起身离开。 “若瑟？” “嗯。吃过了，你们呢？” 林无意出了餐厅。沈茹微看着小舅离开，一脸崇拜地说：“小舅的法语说得真好听，我要和小舅学法语。” 沈笑微转过妹妹的头，半真半假地说：“小舅的法语有催眠作用。你和小舅学法语只会想睡觉，什么都学不到。” 沈茹微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外公托梦告诉我的。” 沈茹微打了个寒战，立刻搓搓手臂怕怕地问：“真的？” “真的。”表情很认真。 沈茹微抬头看了看，然后合掌念了几句“外公安息”“外公保佑”的话，就被吓跑了。看一眼林无意剩下的午饭，沈笑微出了厨房。左右找了找，他拦住一位忙碌的佣人问：“看到我小舅了吗？” “无意少爷去后花园了。” 沈笑微抬脚去后花园。 后花园里，林无意正和若瑟他们通电话。他眼眶泛红地抬头望着天，神色哀伤极了。沈笑微站在通往后花园的门边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走进小客厅，就有人问他：“你小舅呢？茹微说他饭也没怎么吃就去接电话了。”是他的母亲。 沈笑微坐下，回道：“小舅说他没胃口。现在后花园。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林照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接着她看向坐在那里沉默的人，带着些许不满地问：“于之，佩佩是不是回来了？” 林于之从思绪中回神，“嗯”了一声。沈笑微回了一句：“大嫂昨晚回来的，应该还在调时差。妈，今晚要守夜，你和舅舅你们也要去吗？” 沈笑微知道母亲对大嫂一直有意见，试图把话题转移走。江衣媛站起来说：“我去看看无意。他没胃口也得吃点东西。” “你去吧，劝劝他。”林照贞的脸色马上比刚才好了许多。 江衣媛离开了小客厅，林照贞回答儿子：“你外公去世，妈妈哪怕走不动路了也要去守夜，这是我们身为子女的孝心。”接着她看向垂眸的林于之，“于之，你不要怪姑妈多嘴。你江姨奶说起来并不算咱们江家的人，你爷爷一直都没有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也没有对外正式表态过她的身份，若是别人，不反目成仇就已经是念旧情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为了你爷爷的去世而伤心伤神。可你看看佩佩，作为林家的媳妇，她还不如一个外人。爷爷重病都不回来，去世第二天才露面。咱们林家又不是欠了他们郭家什么，你何以要如此忍气吞声？” 随后，林照贞对另两人说：“大哥大嫂，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指责于之什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于之跟佩佩结婚到现在，佩佩在家里住过几天？Ethan一年能见到他这个妈妈几面？放在平时，我不便多说什么，毕竟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可爸爸重病这么大的事她都不回来，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林家？”说到后面，林照贞的情绪有些激动。 林庞丽云带着些许埋怨和对儿子的心疼说：“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你大哥非要念着和郭家的这份交情让于之和佩佩结婚。每天看着于之辛辛苦苦的上班回来连妻子的面都见不上，更别说有人嘘寒问暖一声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不心疼？可郭家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和林氏又有生意上的往来，于之也不好做，还是得看佩佩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想不想要这个家，要这个婚姻。” 林照东不吭声，林于之也不吭声，沈笑微假装喝咖啡，沈茹微尴尬地很想出去。林韩茜出声打圆场：“佩佩就是爱玩了一些，等过几年也许就好了。我这个做舅妈的当然也心疼于之，不过于之从小就是个负责任有主见的人，他和佩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爸爸的事情……”林照贞这边刚出口，客厅外就传来一道音量有点高的声音：“于舟，昨晚睡着了吗？” 林照贞立刻闭了嘴。沈笑微暗暗松了口气，沈茹微则是没有掩饰地感谢这个人的及时出现。门口接着传来林于舟的回答：“眯了一会儿。” “你认床这么严重？” “是很让人头疼。” 林照贞立刻闭嘴，小客厅里的气氛有一点点尴尬和沉寂。 第十章 林无意和林于舟走了进来。和屋内的人彼此之间打了声招呼，两人各自找了个空位坐下。林无意面带好奇地问：“于之，佩佩回来了？我好像看到她了。” 林于舟接话：“刚才从楼上下来的人就是大嫂。” “哦，难怪我觉得有点眼熟呢。Ethan长得很像佩佩。” 林于之盯着林无意，林照贞意思不明地哼了声，林庞丽云脸上有点挂不住地说：“啊，她凌晨回来的。她有和你打招呼吗？” 林无意道：“她没有看到我。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也没好意思上去打招呼，怕太唐突。咖啡刚煮好，我看佩佩去厨房了，应该是倒咖啡去了。”接着他就问几个年轻人，“你们要喝咖啡吗？我去拿。” “我还有。”林于鸿举举杯子。 “我要。麻烦小舅了。”沈笑微把杯子递出去。林无意起身接过杯子，又看向林于之，林于之一口喝光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把杯子交给他，沉声说了句“谢谢”。林于舟摇摇头：“我刚喝过，暂时不了。” 林无意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扭头说了句：“其实咖啡还是要少喝点。下次试试茶？” 几个年轻人点点头，林无意出去了。沈茹微吐了吐舌头，沈笑微活络气氛：“表哥，下回试试茶？” “好啊。”林于鸿半眯着眼养神搭腔。 不过沈笑微努力的效果不大，接下来客厅里又一片沉寂。沉默地坐了有五分钟，一人回来了，两手各端了一杯咖啡。林于之和沈笑微同时伸手，林无意把咖啡交给他们，然后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下一刻，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林无意看向门口。 一个林无意很陌生的女人走了进来。林照贞顿时黑面，不怎么高兴地瞥了对方一眼就转到另一边去了。女人不冷不淡地喊了屋内的人一圈，走向林于之。林于之站了起来，林无意也跟着站了起来。女人停下，林于之面无表情地介绍：“无意，这是佩佩。佩佩，这是小叔。” 穿了条黑色纱裙，画着淡妆，一头大波浪的郭佩佩有点听不懂林于之的介绍。他直呼这个人名字，却让她喊小叔？林无意主动开口说：“叫我无意就好。” 林于之看着郭佩佩，漆黑的双眼带着严厉。郭佩佩避开他的眼神，朝林无意伸手：“小叔。”还是叫了。 林无意和她握手，并很快放开。郭佩佩接着就说：“我去看看Ethan。”然后就走了，出场不到一分钟。林照贞那个气啊，这个女人简直太不把林家放在眼里了！ “姐，我想整理一下爸爸的照片，你能陪我去吗？我不知道放在哪里。”林无意渴望地看着姐姐。一看到他的眼神，林照贞的怒火瞬间去了大半，站起来说：“好。” 林无意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和姐姐一起走了。两人一离开，沈茹微起身就跑。林韩茜喝了一口茶，感慨了一句：“无意真是变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以前都不知道这孩子这么有心。” 林照羽开口：“于之，你也不要怪你姑姑，她也是心疼你。至于你和佩佩的事情，我和你爸爸的态度一样，随便你们。你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就是要记得，别伤了Ethan。” “嗯。”林于之淡淡应了声。 林照东这时候才出声，说的却不是自己这个儿媳妇的事，而是道：“明天爷爷出殡。于之你是长孙，要给爷爷抬相。于鸿、于舟和笑微，你们三个人看顾好无意，我担心他明天……” “我们会注意的。”林于鸿开口。林照东点点头，相信这几个孩子会做好，接着说：“不要让媒体太关注无意，别让老人家走得不安心。” 四人郑重地点头。林照东挥挥手，四个人起身离开。待小辈们都走了，林照东道：“韩茜，你有机会替大哥劝劝照贞。于之和佩佩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他们要离婚还是继续过，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因为郭家与林家的关系而阻止于之和佩佩离婚，但也不会因为看不过眼而逼于之。佩佩不把自己当成是林家的儿媳妇，我们只当她是Ethan的母亲就够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懂事的人把林家搞得不快。” “我会的。” ＊＊＊＊＊＊ 林无意拉了母亲和姐姐一起整理父亲放在书房的照片。不过整理了几分钟林无意就被姐姐“赶走”了。看到父亲的照片，林无意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林照贞不想弟弟触景伤情。不过被姐姐赶走的他还没来得及独自舔伤口就被外甥女沈茹微拉走了。得了哥哥授意的沈茹微把小舅拽到了厨房，厨房的小餐桌上有一碗刚出锅的云吞面。面对外甥女的软磨硬泡，也知道对方是好意的林无意在餐桌旁坐下，任命又有些感动地吃了起来。 有两人站在厨房门口悄声说话，并不时朝厨房里瞄上几眼。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人，其中一人立刻朝对方打手势，让他不要出声。对方稍显严肃地走近，往厨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问：“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沈笑微指指厨房，说：“我让茹微劝小舅吃云吞面，他不吃东西顶不住的。果然搬出茹微是对的，小舅很难拒绝茹微的撒娇。” 林于之又看了里面一眼，让两人跟他走。沈笑微和林于舟一人端着一杯咖啡（提神）有些好奇地跟着林于之拐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林于之张口就问林于舟：“无意刚才在小客厅外面听到多少？” 林于舟只愣了一秒就明白大堂哥的意思了，他如实地回道：“我不知道。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站在小客厅门口玩手机，我就过去了，刚好大嫂从楼上下来，无意就问我睡得怎么样。应该是故意提醒你们吧？” 尽管当时并不在场，不过事后林于舟已经从沈笑微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于之的表情有点沉，转身就离开了。作为林家这一辈年龄最大，也最有威信的人，林于舟和沈笑微也没敢跟上去劝说。不过两人都有点纳闷，大表（堂）哥为什么会生气？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和大嫂的事情。 “没事吧？”沈笑微有点怕怕的。 林于舟瘪瘪嘴：“能有什么事，最多不过是离婚，我看大堂哥和大嫂现在也和离婚差不多。” 沈笑微点点头，也确实是。 林于之走到门口就听到林无意在向沈茹微求饶：“茹微，我真的吃不下了，鸡汤就算了。” “今晚要守夜。我听妈妈说要跪灵呢。小舅，你多吃一点晚上才有力气啊。明天也要忙一天呢。你的脸色很不好，我怕你顶不住啦。” “不会的。”林无意的声音低了几分，透出哀伤，“我不会让你外公为我担心的。如果肚子饿了，我自己会喝的。我真的吃不下了，不信你摸摸。”林无意抓过外甥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胃部，手掌下的胃鼓鼓的，沈茹微点点头：“那我不逼你啦。” 松手，林无意站起来：“我们出去吧。” “好。” 一抬头，林无意愣住了，沈茹微惊讶地喊了声：“大表哥。” 林于之走了进来，问：“无意，要不要去酒店看你的朋友？” 一听大表哥找小舅有事，沈茹微很懂事地先离开了。林无意摇头：“不了。若瑟他们明天……”顿了一下，眼眶已经泛红的他低头说：“若瑟他们明天悼唁完爸爸就直接回法国了。我也不想引起狗仔的注意。” 林于之走到林无意的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有没有咖啡？” 林无意压下心伤，拉开身后的椅子去倒咖啡，嘴上说：“你们几个人喝得太多了。今天的客人不多，还是回房间补补眠吧。要不要奶和糖？” “各放一点，不要太甜。” 林于之看着林无意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加入奶精和小半包糖。从对方手上接过来，林于之略显疲惫地揉揉眉心。 “去睡一会儿吧。” 林于之抬眼：“你好像比我更需要休息。” 林无意抿抿嘴：“我昨晚睡得很好。”还带了点指责，他的头到现在才不晕了。 “事实证明我们做得很对。”朝林无意举了下杯子，林于之喝咖啡。 “无意，有咖啡吗？给我也来一杯。”林于鸿一脸烦躁地走了进来，外面传来两个小孩子的哭声。 “怎么啦？ Ryan和Andrew在哭？”林无意的眼睛往外瞄，脚步往咖啡机的方向走。 “不要糖不要奶。” 林于鸿在林于之身边坐下，家里只有那两个孩子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那不是很苦？”林无意取来一个咖啡杯。 “最适合我。”林于鸿显然是被儿子的哭声给烦到了。 林无意快速给林于鸿倒了杯咖啡，在林于鸿的面前一放，就出去了。林于之抬眼：“怎么了？” “谁知道。小孩子总是不能以常理来解释。”林于鸿一口就灌了半杯咖啡。平时他都是把两个儿子交给母亲和保姆来带，他不是一个会照顾孩子的男人，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孩子的哭声近了，林于鸿眯了眯眼睛，林于之和他一起看向门口。一人抱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小宝宝走进了厨房，还一边走一边拍哄。 “不哭不哭，Andrew不哭。”林无意在四道深邃到有点诡异的眼神注视下，哄着怀里的孩子绕着餐桌走，解释了一句：“我妈在哄Ryan，她说两个孩子分开会好哄。我就把Andrew抱过来了。乖乖，不哭不哭。” 这么哄了有差不多十分钟，同样穿着一身孝服的孩子在林无意的拍哄下渐渐不哭了，但还在抽噎。林无意让孩子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继续绕着餐桌走。走到另外两位坐着的男人头都晕了，林无意才不走了。 “你们都窝在这里啊。”沈笑微走了进来。 “嘘——！” 他立刻闭了嘴。看一眼怀里快要睡着的孩子，林无意继续拍，然后小声说：“Andrew要睡了，别说话。” 沈笑微抿紧嘴走到餐桌旁坐下，和他一起进来的林于舟也坐下。两人都有点诡异地看着哄孩子的人。 Andrew睡着了，林无意吐了口气：“成功。”然后抱着孩子出去了。 扭头看着他离开、不见人，沈笑微把脖子扭回来：“什么情况？” “你看到的情况。”林于鸿清冷地说了句，起身又去倒咖啡。 “厉害。”林于舟赞叹，孩子是恶魔，能把恶魔哄得不哭的人值得赞美。 很快，林无意回来了。一回来就对着林于鸿说：“Ryan和Andrew都睡了。家里的人太多，他们有点不舒服。Ethan也在午睡还没醒，佩佩就一起看着他们。” 挑挑眉，似乎有点惊讶大嫂竟然会帮自己看孩子，林于鸿问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很有经验？” 林无意道：“我看苏珊就是这么哄瓦里的。苏珊是我在普罗斯旺的邻居，我开的咖啡店也一直是她帮我管理。” “小舅，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做啊。”沈笑微很好奇。可以说，这个人的一切他到目前为止都很好奇。 林无意带着几分想念地说：“达芙妮闹或者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哄她的。” 达芙妮？！ “是谁？” “我女儿。” 林无意的回答令四个人的神色剧变。他掏出手机找到达芙妮的相片，递出去：“达芙妮今年四岁了，是个小美人。” “呃，呵，看得出，很漂亮。”沈笑微暗暗松了口气。 “你女儿？”林于鸿显然不能接受把宠物当孩子的行为。 林无意点头：“我是他爸爸。”接着，他又伤感了，“爸他很喜欢达芙妮，达芙妮也很喜欢窝在他的脚边睡觉，可现在……” 林于之安慰地按住林无意的肩膀，转移话题：“你带它回来过香港？” “嗯。回来过三次。路上的时间太长，她受不了，爸爸也不想折腾她。”林无意继续往下翻，都是达芙妮的各种萌照，他只觉得更想她了。接着往下翻，林无意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地就要退出相册，却被人先一步把手机抢了过来。 “于鸿。” “有什么不能看的？”林于鸿“好心”地问。 “也没有……”林无意舔舔嘴，到没有什么不能看的相片，只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林于鸿把对方的回答当成了同意，把手机摆在面前，看着林无意刚才想要退出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林无意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达芙妮，对着手机自拍。应该是刚睡起来，眼睛带着些朦胧，头发凌乱，双眼弯弯，清纯干净地犹如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林无意很想把手就拿过来，支吾：“回来前。”想到爸爸，他又难过了。 林于鸿翻到下一张，还是在床上抱着达芙妮。继续下一张，林无意亲吻达芙妮的脑袋；再下一张是他对着镜头眨眼睛；再下一张林无意正在刷牙，对着镜子拍的。头发乱糟糟，上身一件很宽松的T恤，下身被洗漱台挡住了。接着是一口平底锅，锅里是一颗煎蛋、两片培根。然后是早餐上桌了，盘子里多了两片西红柿、两片胡萝卜，还有一杯果汁，两片土司。接着又是林无意的自拍照。他出门了。脸上的笑容似乎正对着镜头那边的人笑，令他身周的阳光都明媚了不少。 看着这一张张的照片，林无意的眼眶渐渐泛红，呼吸中又出现了悲伤。“这些，都是发给，爸爸的……让他知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心我一个人在法国……可是，他现在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林于鸿退出手机相册。就看到手机的背景是林无意和爷爷依偎在一起的温馨照片，爷爷的笑容是林于鸿记忆中从来没有过的疼爱和儿子在身边的幸福。林于鸿把手机放到林无意的手里：“他现在也可以看到。这个时候你更要让他知道，你很好，你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他担心。” “呜……我想他……我想他……”沈笑微去关了厨房的门，林无意双手捂住脸，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强压的悲伤，“我想他，我好想他……明明我过生日那天他还在skype上和我一起吹生日蜡烛的……可转眼，他就走了，走了……” 林于鸿抬手轻轻放在林无意颤抖的肩膀上，安慰。 “我想他……我好想他……” “他会知道的。” 林于之喝光杯子里已经冷掉的咖啡，林于舟和沈笑微看着在林于鸿怀里痛哭的人心里很不好受。这个人会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爷爷（外公）去世的悲伤，他们，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第十一章 在厨房痛哭了一场，林无意的心里没那么压抑了，但仍是十分的悲伤。傍晚林家老小吃了晚饭后除了最小的三个孩子，全部前往殡仪馆，就是郭佩佩都不敢这种时候单飞。一抵达殡仪馆的门口，林无意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进入殡仪馆，看到已经装饰好的灵堂，还有灵堂中央那口没有盖棺的棺木，林无意的双脚发软，泪眼模糊。 林于之和林于鸿架着他来到爷爷的棺材前，林无意趴在棺木上失声痛哭，一声声喊着“爸爸”。他努力伸长手臂去摸爸爸的脸，被林于之和林于鸿拉开。江衣媛和林照贞彼此扶持着，哭声溢出，林照东和林照羽在弟弟的哭声中也不禁老泪纵横。就是郭佩佩都被这样的气氛影响得有点难过。她和林于舟、沈笑微一起跪在地上按照专人的要求做一些仪式。 哭到最后，林无意四肢发麻，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快吓死了。最年长的林于之和林于鸿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家族主心骨的作用。林于之直接在林无意的后颈给了他一记手刀，林无意又一次瘫倒在他的怀里。 后半夜，蜷缩在并排放置的几张椅子上的林无意醒了过来。这一回，他没有再像刚才那么情绪不稳。他缓缓地爬起来，由沈笑微和林于舟搀扶着走到老父的棺木旁，跪下。对着老父磕了三个头，林无意趴在地上悲痛欲绝，任凭林于之怎么扶他他都不肯起来。 天亮了，林正辉老先生的悼念和公祭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跪了一夜的林无意脸色比纸还要苍白，摇摇欲坠，不管谁说他都不肯起来。8点钟，一辆辆车子在殡仪馆外停下，前来悼唁的人们陆续抵达。殡仪馆外早早的就聚集了大批的媒体，香港和内地各大媒体今日的头条都是关于林正辉老先生葬礼的新闻，就连国外的几大媒体对今天的葬礼也十分的关注。而林无意对这些毫无所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所有的灵魂都飘向了沉睡在那里的老父。 有两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外国人走进灵堂，身后跟着三个戴着墨镜的友人。他们直接走到林无意的面前，两人轻轻搂住他：“迪安，节哀。” “……”林无意无声地喊着爸爸。 两人轻轻拍了下林无意的脸颊，叹息地离开。其馀的三人也搂了搂林无意，让他节哀。可是林无意什么都听不到，他只知道，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出于林正辉生前的社会地位和威望，他的悼唁仪式不仅仅是林家的。由政府要员来主持这次的悼念和公祭仪式，林无意失神地靠在林于鸿的肩膀上，眼泪早就浸湿了对方肩膀上的白布。灵堂内的花圈上千，前来悼唁的人近2000。委员会的悼词逐一概括了林正辉的生平和他为香港和内地做出的卓越贡献，现场的气氛哀伤而肃穆。委员会的悼词结束后，作为长子的林照东也有一个简短的发言。之后，众人向林老先生的遗体做最后的诀别，向家属表达慰问。 林照东携林家老小一一与前来的人握手、鞠躬，一句“有心了”表达感谢。林无意泪眼模糊地一口一个动作地在林于之和林于鸿的提醒下接受众人的慰问，看到他这副样子，前来悼唁的人们也不禁心伤感慨。11点，林老先生的棺木盖棺，林无意的哭声顿时令人揪心。林于之捧着爷爷的遗像，林于鸿和林于舟扶着走不了路的林无意，不管林无意这个儿子与林正辉这位父亲之前是多么的“水火不容”，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怀疑林无意对父亲的看重，对父亲的爱。 棺木被抬出殡仪馆，送入灵车。灵车将在香港的几条主要街道行驶一圈然后前往香港风水最好的、香港政商名流“集中”的山上墓地安葬林正辉的遗体，与林正辉的夫人合葬。而就连街道两边都摆放着各界送来的花圈。原本林照东的意思是悼念仪式结束后再择日安葬老父，后来出于某种考虑，而这一天的日子也很好，便选在了同一天安葬。 这一天，林无意的哭声和泪水注定停不下来。看着装有父亲遗体的棺木被放入墓穴中，看着黄土渐渐掩盖住棺木，林无意冲上去想再多陪陪父亲，想父亲再最后多看他一眼。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四个人都拉不住他。林于惠和沈茹微哭得伤心极了，更多的是为小叔（小舅）的悲伤而哭。三个大哭的孩子被郭佩佩带到了一旁，当棺木最终被掩埋之后，林无意跪在父亲的坟旁，只觉得自己的天、自己的山彻底的塌了。 “无意（小舅）！” 黑暗袭来之前，林无意好像看到了父亲，看到了父亲狠狠刮了下他的鼻子：“小淘气！” ＊＊＊＊＊＊ 打开卧室的门，林于惠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去，身后跟着她的大哥林于之。在床边守着儿子的江衣媛眼睛红肿地站起来，擦了擦眼角。 “江姨奶，喝碗鸡汤吧。” “谢谢。” 接过碗，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盘起的头发上别了一朵白花的江衣媛勉强喝了两口，又擦了擦眼角说：“你们下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 床上，在墓地昏过去的林无意眉心痛苦地拧着，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虚汗。林于惠掏出手帕眼眶泛红地给小叔擦了擦，林于之看了几眼林无意，开口：“律师来了，我父亲让您下去。” 江衣媛身子微震，点了点头。不放心地看了看儿子，她随林于惠和林于之出去。林正辉去世后林家一直在忙他的葬礼。今天葬礼结束，也是公布遗嘱的时候了。 林家人全部聚集在林老爷子生前的书房里。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仍难掩悲伤。在江衣媛出现后，林照贞拍拍身边的女儿，沈茹微站起来让开位置，江衣媛在林照贞身边坐下，林照贞马上握住了对方的手。林老先生的去世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江衣媛母子与林家人的关系。沈茹微坐到表姐的身边，律师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犹豫地说：“还少无意少爷……” 江衣媛哑声开口：“您宣布遗嘱吧。不管遗嘱的内容是什么，无意都不会有意见的。”接着她擦擦眼角，说：“还是别让他听遗嘱了，他会伤心的。现在凡是有关他爸爸的事情都会让他的情绪不稳，不要再刺激他了。” 林照东对律师发话：“宣布吧。等无意的情绪稳定一些你再当着他的面宣布一次。” 想到今天在林老先生的葬礼上最哀伤的那个人，律师点点头。知道一些那父子两人内幕的律师也不再坚持，在两位公证人员的监督下，律师当着众人的面从一个保险盒里拿出遗嘱。 “现在，我按照林正辉老先生生前所托，宣布遗嘱。” 每一个人都坐好。 “林正辉老先生的遗嘱内容如下——”随着律师一字一句宣布林正辉的遗嘱内容，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平静与复杂并存。林正辉的遗嘱在大家的意料之内，又在众人的意料之外。林正辉生前就已经将林氏产业分成两部分交给两个儿子打理，遗嘱上，这两份产业则以有着法律效应的形式正式交给林照东和林照羽两子，女儿林照贞获得“辉来集团”和“正投集团”这两家母公司各5%的股份，而这两家集团公司旗下的子公司的利润则与林照贞无关。同时，林照贞还将继承父亲名下的8000万遗产，并包括父亲在海外的三处房产。 长孙林于之获得“辉来集团”30%的股份、“正投集团”5%的股份；林于惠获得“辉来集团”5%的股份，掌管林氏慈善基金。加上林照东继承的“辉来集团”15%的股份和他原本就有的10%的股份，林照东父子对“辉来集团”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林于鸿获得“正投集团”30%的股份和“辉来集团”5%的股份，林于舟获得“正投集团”5%的股份和林氏旗下一家独立经营的传媒公司40%的股份。林照羽继承“正投集团”15%的股份，他本身拥有集团10%的股份，这样林照羽父子对“正投集团”也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只不过从此之后，林于之和林于鸿成为了两家集团真正的董事长，正式成为林家第三代的掌门人。 沈笑微和沈茹微作为林正辉的外孙（女），虽然没有得到林氏产业的股份，但是林正辉的名下可不仅仅只有林氏的股份。他有资产、房产、有豪车、有商铺、有其他大公司的股票、甚至还有珠宝行等等。 他把这些财富全部划分，不仅分给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也分给了女儿女婿和外孙。沈笑微得到了位于香港闹市区的五间商铺和一家珠宝行，另有两千万遗产和一些国外公司的股票；沈茹微得到三间商铺、一套别墅，也有两千万的遗产和股票。三个重孙子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遗产还有海外的房产。 剩下的资产，一部分投入到两家集团公司作为流动资产，一部分由林于惠打理，成立基金会。遗嘱中，林正辉声明，一旦林于惠结婚，那么她手上“辉来集团”5%的股份必须交还给她的父亲林照东，相应的是，林于惠将得到一笔两千万的嫁妆。 林正辉在遗嘱中要求两个儿子和孙子们之间不得因为利益而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要团结一起，共同为林氏家族的荣耀努力。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给林于之和林于鸿这两个孙子那5%的股份。作为林氏家族的掌门人，林正辉考虑到了他去世之后林氏企业该如何继续走下去；作为爷爷和外公，林正辉也尽量做到不偏不倚，让子女和儿孙们能不怨恨他。有家族股份的人获得的物质就相应少一些，没有家族股份或者股份少的人，则相应地会得到大笔的遗产和不动产。 对于没有集团继承权的林于舟压根就没想到这几年在香港发展势头迅猛的“风筝传媒公司”竟然是爷爷的！而他一下子成了这家传媒公司最大的股东，拥有40%的股权。林于舟低头下颚紧绷，不想在大家的面前失态。他一直以为，爷爷能给他一些家族股份已经很不错了。 而最后，是江衣媛和林无意。在律师提到江衣媛的时候，除了她本人意外，每个人都有些紧张。不是害怕老爷子给她太多，而是目前看来老爷子已经没什么可以给这对母子了。江衣媛得到的是一套位于美国加州的价值6000万的豪宅和一家位于纽约的商铺，除此之外就没有了。而林无意得到的是“辉来集团”和“正投集团”各1%的股份和一套位于香港太平山顶普乐道的别墅。这套别墅，林家人都不陌生，是林老爷子生前花一亿多港币购买的。和山顶的许多豪宅相比，这套别墅并不算太贵，而且面积也不大，只是一套三层的小洋房，有一个小花园，不带泳池。不过目前市价已经翻了一倍多。 据说这套别墅建成的时候有泳池，后来被林老爷子下令填起来了，种上了花草。别墅三楼的卧房屋顶可以开启在夜晚观星。林老爷子生前对这套别墅特别看重。不仅购买的时候亲自到现场考察，购买之后还命人重新装修。林老爷子每年会来这里住几次，每次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不等，加起来一年至少有半年是在这里，但是林老爷子住在这里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子女来看望他，有时候林照东和林照羽想来这里陪他住几天还会被林老爷子嫌弃。有传言说林老爷子早逝的夫人很喜欢这个地方，林老爷子买下这套别墅是为了告慰亡妻。不过想到那套别墅较为时尚的装修和观星屋顶，大家又觉得不像。 这套房子虽然挺值钱，但和林氏几百亿美元的产业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就是沈茹微得到的遗产如果换算成钱的话也比林无意多。除了加起来的那2%的股份和这套山顶别墅，林无意还得到了一样令林家人吃惊的“东西”——林老爷子的书房。 林家的主宅林老爷子留给了两个儿子，这套主宅在林老爷子的房产中不算最值钱的，是林老爷子起家之后买的第一套宅子，这里留有林家的许多共同回忆。林老爷子把房子留给两位长子就是希望林家人能记得林家的历史，能永远团结在一起。而林老爷子把主宅内的书房单独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包括书房里的桌椅和书柜里的每一本书。林老爷子生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书房里看书，他把书房送给了同样喜欢看书的小儿子，似乎是要他坚持自己的爱好。 林老爷子的遗嘱公布完了。江衣媛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失望和愤怒，似乎已经想到那个男人会给她和儿子留下什么。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心里则有些不舒服了，父亲给那两个人的太少了。抛开江衣媛并没有和父亲正式结婚，那林无意呢？2%的股份虽然可以让他的生活无忧，但也不能太奢华。从遗嘱上，兄妹三人实在看不出父亲对弟弟的疼爱。不止林家三兄妹有点不舒服，就是小一辈的人都不有些不舒服了。想到爷爷（外公）的去世对那个人的打击，他们就不能理解外公遗嘱的“小气”。 “林正辉先生的遗嘱就是这些，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律师公事公办地问。 林照东蹙眉想说些什么，江衣媛摇头，哽咽地说：“我没有。我想我的儿子林无意也没有。”除了林照东和林照羽之外，所有人都看向她，这个女人难道不愤怒吗？ 第十二章 江衣媛没有愤怒的表示，而对遗嘱也更不可能有任何不满的林照东和林照羽让律师先到楼下去休息，等林无意醒来之后律师要对他再宣读一遍遗嘱。没有人离开书房，因为江衣媛有话要对他们说。看到摆在书桌上林正辉的照片，江衣媛的眼泪决堤。等到她平复了一些之后，她语带感恩地说：“从我19岁遇到正辉……”提起这个男人，江衣媛就忍不住流泪，“之后……我就一直过着，公主般的生活，直到，现在……” “无意五岁那年，正辉陪他玩，结果闪了腰……那天晚上，正辉对我说：‘媛媛，我年龄比你大了太多岁，我不仅无法陪你到老，甚至连无意结婚生子也可能等不到……趁着你还年轻，去找一个可以陪你到老的男人吧……” 江衣媛哭出了声，林照贞的眼睛大睁，眼泪唰的就出来了。 “正辉说他一想到他走了之后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他就后悔，后悔不该和我在一起。他说，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今后会嫁给哪个男人，他都会是我永远的靠山，会是我永远的家人……然后，我走了……因为无意太小，正辉让我带走了无意，其实他也担心，担心我找的男人会对无意不好，所以让无意跟着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我也害怕他走了之后我要一个人面对你们、面对可能会随之而来的纷争，也想避开随着无意的长大而可能引起的矛盾，我听从他的安排，带无意去了美国。后来，我交了很多男朋友，正辉都觉得不好，觉得他们会对我不好，对无意不好，我就和那些人分手了。直到我遇到罗切克，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德国人，正辉说他会是一个好丈夫，说这样他走后就能放心了。” 说到这里，江衣媛泣不成声，林于惠和沈茹微哭得最伤心，太感动了。 “我之所以，可以在国外，自由地生活……无忧无虑地，谈恋爱，找男朋友……都是因为有正辉在，因为，有他这座大山在……”江衣媛看向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正辉，给我的，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给予的……他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如果正辉，给我太多的遗产，他会担心，会不会有人因为我的钱，而接近我，他怕我受伤……如果太少，他又会担心万一我和罗切克分手，或者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那我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不瞒你们，他每年都会给我一笔钱，于我来说已是不少，从我去美国一直到他走之前，从未断过。我不会理财，这笔钱就一直存在银行，这些钱加上他给我的房子、店铺，还有他多年来，对我的用心……你们说，够不够？正辉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一直都知道。” 林照贞紧紧握住江衣媛的手，没想到，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她哭着问：“那无意呢？那件事也是假的对不对？” “那是无意故意做出来的，为的就是能顺利离开家，离开香港。”回答林照贞的人是林照东。带着对老父过世的悲伤，还带着几分说不出口的愧疚，林照东眼含热泪地说：“父亲曾想过修改遗嘱。给无意‘辉来集团’和‘正投集团’各15%的股份。无意知道后就自导自演了那场绯闻，不惜以此逼父亲把他赶出林家。后来父亲知道了真相，便不勉强他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林照贞惊呆了，其他人也惊呆了。林无意竟然放弃了两家集团共30%的股份！ 林照东声音沙哑地回道：“那天在医院，父亲把我和你二哥单独留下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件事。无意，他不是同性恋，也没有真的做出有损林家声誉的事。他只是避免和我们产生矛盾，哪怕他要因此离开香港、因此放弃一大笔的遗产。他要的，只是能和父亲做一对最普通的父子。没有豪门间的猜忌，没有家产上的争端。我们，不是好的兄姐。” “不要这样说。”江衣媛有些激动地打断林照东的自责，“我和无意对这个家、对你们一开始就有偏见和防备，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避开你们。是我对正辉的爱还不够，是我一方面贪恋正辉对我的宠爱，一方面又害怕正辉离开后的孤独。我去美国，都是因为我自己不够坚强、不够坚定。是我，对不起正辉。” “你也不要这样说。”林照贞为江衣媛擦泪，“你和爸爸之间相差的岁数确实太大了，我们也曾考虑过爸爸百年后你该怎么办。如果你没有去美国，爸爸不会没有遗憾地走，爸爸会担心你今后的生活，会担心你会不会孤单。衣媛，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父亲一个幸福的晚年，谢谢你在他弥留之际陪在他的身边，谢谢，你让他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开。谢谢你，衣媛。” “照贞……”两位年龄相差不多的女人抱在一起，为了同一个人而哭泣。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能作为林家的子孙格外的幸福，哪怕是两位并不姓林的小辈。 林照东以林家大家长的身份说：“衣媛，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林家永远是你的依靠。如果在美国或其他什么地方住的不开心，就回香港。” “嗯。”这一刻，江衣媛真正的被林家所有人接受，真正的成为了林家的一分子。尽管，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丈夫。 林正辉是幸运的。他有两个能干的儿子，还有一个对财富避之唯恐不及的爱子。他既可以放心地把林氏产业交给后代打理，又享受到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和一位老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感情。他爱的女人爱他，他疼爱的儿子爱他。 作为林家人，他们也是幸运的。他们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父亲，有一个不偏不倚地对待子女的父亲，有一个不愿意和他们争家产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许多豪门相比，家庭关系简单的林家没有什么觊觎林家财富的旁亲。本身就是孤儿的林正辉在他去世之前就为自己的子女扫清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他留给子女的不仅有大量的财富，还有令人感动的真情。放眼整个香港豪门，林正辉可以说是唯一一人。 “江姨婆，小舅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沈笑微问。他相信绝对不是他们曾经猜测的那个意思。江衣媛伤感地说：“正辉给无意起这个名字，取自‘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希望他能永葆一颗赤子之心。” “无意没有让父亲失望。”林照东多了几分感慨。 江衣媛吸吸鼻子，道：“无意打算留在香港，我把他，交给你们了。” “你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同时保证。而其他几位“小辈”虽然没有表态，但眼里也是相同的意思。江衣媛擦拭泪水，她相信这些家人会照顾好她和他的儿子。 ＊＊＊＊＊＊ 林正辉老爷子的遗嘱在爱子缺席的情况下宣布了。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的异议。傍晚，林无意在母亲和兄姐侄子（外甥）的守护下醒了过来。看到亲人手臂上黑色的袖章，林无意在母亲的怀里仍止不住地伤心。在他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律师又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宣读了一遍遗嘱。对遗嘱的内容，林无意更是毫无不满的反应，只是在听到父亲把山顶的一座别墅和主宅的书房留给他之后，他有短暂的停顿，接着眼泪涌出。 “林无意先生， 您对遗嘱有什么异议吗？” 林无意靠着母亲呆呆地摇头。 “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 “我，没有，要求……”林无意闭眼，泪水滚落。 “有一样东西，林正辉老先生要我转交给你。”律师拿出一把钥匙。一看到那把钥匙，林无意死死咬住嘴，泣声颤抖。他双手接过那把钥匙，用力攒入手心。 “林正辉老先生说他保留了一些您儿时留下的东西，还有您给他的信件，都在山顶别墅的箱子里。”似乎是不想其他人有什么别的想法，律师当众说。 “我知道……我，知道……”林无意想停止哭泣，但是太难了。他知道爸爸的那口宝贝箱子里有什么。 “林正辉老先生的遗嘱全部宣读完毕，有任何的疑问都可以来找我。”向林家人点头示意，律师退出了林老先生生前的卧室。林于之出去招来管家送律师出门。 父亲的死给林无意的打击非常沉重。醒来的他吃了一点粥之后又昏睡了过去，手里还牢牢握着父亲给他的那把钥匙。林照东和林照羽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商量之后，他们让林于鸿晚上陪夜。郭佩佩回来了，林于之理所当然地得和妻子睡一个屋。第二天还有答谢治丧委员和宾客的“解秽酒”，草草吃了晚饭，大家也都去歇着了。累到极点的林于舟也不管认不认床了，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沈笑微和他睡一间屋，也是脑袋一挨枕头就意识模糊。只不过想到那个伤心至极的人，睡着的两人眉心还带着几分沉重。 林家大宅陷入了沉静，每个人都累坏了。林于鸿洗了个澡，吹乾头发，穿着睡衣的他在林无意的身边坐下，手上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林无意带着泪痕的脸。想他长这么大何曾给谁拧过毛巾，甚至给对方擦脸，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林于鸿也没做过这种事。但这个男人回来后，他已经破例两次了。 听着林无意呼吸的时候都偶尔会抽噎几声，林于鸿就觉得父亲和大伯给他的这项任务有点艰难。他本身就是一个感情不是太浓烈的人，在如此难过的林无意身边，他很难睡得好。但抛开这个，林于鸿并不排斥今晚的陪夜，就如他不排斥那天晚上和另外三人陪着喝醉的这人一样。 等了一会儿，林无意没有再流泪，林于鸿去浴室放了毛巾，然后回到床边。拉开林无意身边的另一条被子，他躺下，抬手关了台灯。 “爸……” 一人低低的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朝温暖处挪了挪。直到贴到对方了，他又低低喊了声“爸”，没了动静。林于鸿的额角一抽一抽的，有点体会到林于舟那晚的心情了，真是糟糕。两人之间隔着两条被子，林于鸿转身背对林无意，任命地闭上眼睛。林于鸿也很累了，不一会儿，他的意识就模糊了。 不知睡了多久，林于鸿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从深度的睡眠中艰难地抽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台灯。那种声音因为他的醒来更加明显，当林于鸿用两秒的时间听清楚那是什么声音时，他瞬间清醒，迅速打开台灯，转身。 光线刺眼，林于鸿却没有时间去适应光亮。他摸到林无意马上扶起他，大喊：“无意！无意！” “呵哈……呵哈……” 林无意大张着嘴，呼吸困难。终于适应了光亮，林于鸿睁眼，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冻结。一把掀开被子，抱住林无意，林于鸿挪到床边飞快地套上脱鞋。一个使力，抱起脸色发紫的人，他几步冲到门边。困难地打开门，他直接对着无人的过道大喊：“于之！于舟！笑微！” 紧接着，他把林无意往上抱了抱，冲出去。 “于之！于舟！笑微！快出来！楼下有没有人！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沉睡中的人被林于鸿的叫声惊醒。林于之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跳起来，抓起睡袍就往外跑。林于舟醒了，沈笑微醒了，林照东、林照羽、林照贞统统都醒了。 “于鸿！怎么了！” 林于之从楼下冲下来。 “去医院！马上去医院！你开车！” 等不及救护车了，怀里的人看上去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林于鸿从未如此恐惧过。 看一眼在他怀里的林无意，林于之朝楼上大吼：“通知医院！” “表哥！小舅怎么了！” 沈笑微穿着睡衣跑下楼。 “我去拿车钥匙！”没有时间解释，林于之转身往回冲。沈笑微不需要有人给他解释了，他也转身就跑，惊吓到极点地抓住出来的林于舟：“小舅出事了！我们去医院！回去拿车钥匙！” “无意怎么了！” 老人家们都从楼上下来了。 “于之！你快点！” 林于鸿等不及了。 “无意！” 看到儿子的模样，江衣媛脚下一软惊叫出声，几乎要晕过去了。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也要吓死了，林无意呼吸困难地被林于鸿抱在怀里，嘴唇发青，脸颊涨得发紫。 林于之冲下楼，还穿着睡袍。林于鸿抱着林无意和林于之一起冲出门。林于舟和沈笑微也冲下楼，林照东和林照羽扶起江衣媛跟上，林照贞在林于惠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跟上。 “无意！无意！” 林照贞吓得哭了起来。父亲刚刚去世，弟弟不要…… 第十三章 开车的林于之直接把轿车开成了跑车的速度。坐在后座的林于鸿不停地按压林无意的胸口，一遍遍催促林于之快点快点再快点。林于舟和沈笑微开着车跟在他们身后，车上是吓到心跳都要停止的林家人。 眼看医院就在前方了，林于鸿一手紧抱着林无意，摸他的脸和额头：“无意，坚持住，坚持住！你给我坚持住听到没有！”后面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了。 提前得到通知的医院已经做好了救护准备。林于之的车畅通无阻地冲到医院门前，一个急刹车。担架车推了过来，林于鸿单手打开车门，林于之已经下车了。帮着林于鸿抱出林无意，两人和医生护士一起把昏迷的人放到担架车上。 迅速给林无意套上氧气罩，护士推着担架车一路跑向急诊室。林于之和林于鸿手脚冰凉地跟在后面，两人放在担架车上的手都在发抖。门口又是两声急刹车，林于舟和沈笑微也赶到了。顾不上管车里的老人家，两人下了车就往医院里跑。林于惠和沈茹微扶着快要吓死的老人家从车上下来，两个女孩子一边哭一边往医院里赶。 “于之！于鸿！” 林照东和林照羽急走过来，脸色煞白，一群人都只穿着睡衣。林于之看着急诊室说：“无意在里面。” “你们守在这里，今晚的事不能引起媒体太大的关注。”林照东把这里交给小辈，他去找医院的院长。父亲刚刚过世，媒体还盯着林家，今晚的事一定已经引起媒体的注意了，他们要把消息尽量的压下去。弟弟回来之后一直就有媒体盯着，不能因为这件事再被媒体挖出以前的事。 林于惠出来的时候带了手机，林照东拿着女儿的手机和林照羽去处理了。医院就是林氏旗下的医院，很快有医院的保全人员堵住了急诊室的入口，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入。林照贞和江衣媛彼此搀扶着盯着急诊室的门，沈茹微扶着大伯母，林于惠扶着二婶，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双眼满是血丝。 林于鸿在急诊室前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对着墙就是几拳。 “于鸿！” “哥（于鸿表哥）！” 林于鸿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这样明显的怒火吓坏了其他人。 林于鸿自责地说：“我睡死了，如果早点发现，他不会这么危险。”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林于之用力按着他的肩膀，“我们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无意不会有事的，爷爷会保佑他的。” 林于鸿在凳子上坐下，双手用力搓了下头发。那种面对死亡毫无办法的无力感深深席卷了他。一想到如果他再晚一点发现那个人可能就……他握紧拳头。 “他会没事的。”林于之站在林于鸿的身边坚定地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和其他所有人。 林于惠和沈茹微忍住哭声，尽管她们吓得心脏都快停掉了。顾不上一身的睡衣，两人在心里一遍遍祈祷，要爷爷（外公）保佑里面的那个人，保佑那个人能平安脱险。 二十分钟后，林照东和林照羽回来了，后面跟着今晚在医院里值班的一位医院高层人士。林无意还没有出来，大家的心直直地往下掉。又过了十分钟，医院院长和副院长都赶来了。急诊室的灯在众人的紧张中熄灭了。 急诊室的门一推开，大家立刻围了上去，林照东开口就问：“我弟弟怎么样了！” 担架车上，林无意的口鼻上罩着呼吸器，脸色惨白，但不像之前呼吸困难的青紫了。急救医生摘下口罩问：“请问林先生平时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他这一问，江衣媛顿时要晕过去了。护士先送林无意去病房，沈笑微和林于舟陪着过去，其他人等着医生说明。 江衣媛虚弱地摇摇头：“没，没有。我儿子的身体一向很健康，虽然，虽然他平时不爱运动，但绝对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林于之冷静地说：“他和我爷爷的感情很深。从爷爷生病到去世他一直都很伤心，昨天更是哭了一天，还晕过去了。家庭医生有说不能让他再这么伤心下去。” 医生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后说：“林先生刚才出现了呼吸骤停的情况，一度非常危险。”一片抽冷气。 “结合林先生并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而最近又一直处于极度的伤心中，林先生很可能是伤心过度引起的‘心碎综合症’。” “心碎综合症？！” “是的。从林先生刚才的情况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医院也曾接受过这样的病患。过度的悲伤和震惊都会导致呼吸困难、胸闷、憋气、呕吐等很多不良的反应。严重者甚至会丧命。对于感情很丰富的人来说，得‘心碎综合症’的机率会比较高。林先生的情况很吻合‘心碎综合症’的症状。只要病人的心情好转，家属适当的开解，走出亲人去世的悲伤，这种症状就会痊愈，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这属于一种精神方面受到剧烈刺激影响内脏器官进而引发的症状。” 听到严重者会丧命，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听到这种症状是可以好转痊愈，又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的，大家又忍不住泪涌，吓死他们了。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林于之问。 医生回道：“林先生的情况算是比较危险的了。要让他尽快走出亲人去世的悲伤。虽说‘心碎综合症’是可以痊愈的。但如果病人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对他的身体也会造成严重的负担。任何人心情始终压抑都会影响健康。” 林于之点点头，明白了医生的意思：“我们会让他尽快走出来。” “接下来的24小时是观察期。这期间如果没有再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病人最迟24小时之后就会苏醒。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 医生离开，去病房再看一下病人。林于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始终没有出声的林于鸿。林于鸿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和林于之一起扶着各自的父亲去病房。 医生又检查了一下林无意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想到父亲刚刚过世，林照东和林照羽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林于之开口：“于舟、笑微，你们送大家先回去，顺便换身衣裳。于惠，给我和于鸿收拾一身衣裳，让于舟和笑微一起带过来。”然后他对几位老人家说：“这里我们守着，你们回去吧。现在你们不能再有谁倒下。” “我陪着吧。”江衣媛哑声开口。 林于之道：“中午无意是不可能露面了，江姨奶你要代无意露面，要让外人知道你们于林家的关系。” 江衣媛看了眼昏迷中的儿子，点了点头，听林于之的安排。 “好了。爸妈，二叔二婶、姑姑，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我们陪着就行了。”林于之示意老人家先回去。 “那就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要及时打电话回家。” “会的。” 林于之送老人家出去，林于舟和沈笑微听从大堂（表）哥的安排开车带大家回家，顺便换下身上的睡衣。大家走离开了，林于之返回病房。病房里，林于鸿坐在床边看着林无意，一言不发。 林于之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林于鸿一向冷静，冷静到甚至是冷漠，而今天，他失态了。不管是抱着林无意冲下楼还是抱着林无意来医院，一路上，他都失去了冷静。林于之也同样是。他的手现在还在发抖。 “他没事了。他会度过这24个小时的。” 林于鸿看着林无意苍白的脸不出声。 林于之也不劝了，不过手一直搭在林于鸿的肩膀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还没有从刚才的那场“惊吓”中恢复过来。 许久许久之后，林于鸿有了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后怕：“我第一次知道，死亡离我，是这么的近。” “他不会有事的。”林于之拍拍他。 “如果我睡得再沉一点，他也许就这么走了。” 林于之还是拍拍他：“你是于鸿，你一定会发现他的异常。” 林于鸿扯扯嘴角：“你还真是信任我。” “因为你是于鸿。”对这个堂弟的能力和实力，林于之从来不会小看。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今晚守着这人的原因。 也许是林于之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许是林于鸿从不必要的自责中振作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放在林无意冰凉的额头上，责怪了一句：“真是个让人不能放心的家伙。”林于之拿开了放在林于鸿肩上的手。 之后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安静地守着病床上的人。一个小时后，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两人回神、回头。 “大堂（表）哥，哥（于鸿表哥）。”是林于舟和沈笑微。 两人手上提着两个大袋子，还有一个纸袋。把纸袋先交给林于之，林于舟说：“里面是咖啡。”然后把大袋子放在沙发上：“大堂哥，这是你的衣服和鞋子，还有钱包和手机。” “于鸿表哥，这是你的。”沈笑微把自己手上的那个袋子递过去。 先喝了几口咖啡，林于之拿起袋子到浴室里换衣服，林于舟看着床上的人问：“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反复过。”林于鸿明显不想多说，林于舟不问了。 沈笑微也知道今晚受刺激（惊吓）最大的就是于鸿表哥，也不多问。把对方没有动的那杯咖啡递给他。 林于鸿喝着咖啡，眼睛还看着林无意，林于舟和沈笑微各自找位置坐下。林于之换好衣服出来了，林于鸿放下咖啡提着自己的袋子进浴室。浴室的门一关上，沈笑微就小声问：“大表哥，于鸿表哥没事吧？” “他有点自责，等无意醒过来就没事了。”林于之简单回了一句，接着问：“老人家都还好吗？” 沈笑微叹息一声：“不是太好，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房去休息。我妈给我爸去了电话，让我爸也盯着媒体那边，别让他们乱写。”妻子和儿子都顾不上公司的事，沈笑微的父亲晚上回家处理公务，没留下来。 林于之看着林无意淡淡说了一句：“以前就算了。这回哪家媒体乱写，就不要在香港混下去了。” 沈笑微身子一震，林于之严肃地说：“爷爷把他交给我们照顾，我们不能让爷爷走得不安心。” 沈笑微点了点头，林于舟看着林无意不出声，他还没缓过来。刚才这人在他哥怀里就像要死了一般，这种心脏都要停止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浴室的门开了，换了衣服的林于鸿走了出来。走到他之前坐着的那个位置坐下，看上去完全恢复过来了。拿过咖啡，他喝了一口，闭目养神。林于之身体往后靠，也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也是要休息休息。 又是四个人一起守着一个人醒来。只不过四个人都希望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出现一次。沈笑微在手机上查资料，然后推推林于舟，把手机拿给他看。沈笑微查的是“心碎综合症”。看了网上对这种病症的解释之后，林于舟低声问：“他是什么血型？”资料上A型血的人更容易受悲伤的影响。 沈笑微小声回道：“不知道。不过小舅的性格我觉得不像A型血的人。” 林于之和林于鸿同时睁开了眼睛，林于之扭头：“怎么了？” 林于舟把沈笑微的手机递出去：“笑微查到了关于‘心碎综合症’的资料。” 手机在林于之和林于鸿之间传递了一遍，接着沈笑微说：“上面说A型血的人更容易引起这个症状，小舅会不会就是A型血？” “不像。”林于之翻到一句话，说：“他更像B型血的人。” 上面说A型血的人易躁、易冲动、缺乏耐心……虽然他与这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足够他看出这个人的性格没有一点像A型血人的性格，反而很像B型血的人——耐心容忍、不争强好胜。 林于舟插了一句：“他好像是双鱼座的。” “不要把什么都往星座上扯。”林于鸿最听不得这句。 林于舟反驳：“这说不准，有时候性格和血型、星座、属相都有相关性。” 林于鸿冷道：“他完全是被爷爷宠成这样的。同样是儿子，为什么爸爸和大伯就没有像他一样？” “双鱼座的人都很多愁善感。”林于舟还是坚持自己认为的。 “你是茹微吗？对星座这么沉迷。”林于鸿给了林于舟一个鄙夷的冷光。林于舟也不恼，耸耸肩，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符合双鱼座人的性格特点而已。至于信不信，那就仁者见仁喽。 沈笑微对星座血型都不关心，他问出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要怎么让小舅走出外公去世的阴影？靠时间吗？” 靠时间？让这个人在死亡线上多挣扎几次？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的眼里是相同的意思，肯定不能靠时间。 几分钟后，林于之道：“带他出去散散心吧。” “去哪？”林于舟和沈笑微问。 林于之看向病床上的人，考虑去哪合适。林于鸿开口：“去海上吧。”其他三人都看向他。林于鸿道：“去海上，离香港不远，又可以避开媒体和狗仔。面对大海，他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林于之点点头，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等他身体好一点，我们乘家里的游轮到公海去。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有利于他的健康。” “那就去海上吧。”林于舟和沈笑微都觉得不错。 凌晨4点了，四个人也不说话了，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当然，谁也不敢睡死。 第十四章 在医院陪了一夜，一直到上午9点，四个人才回家打整自己，中午的解秽酒按照风俗最好都出席。林无意的脸色比急救出来那会儿又好了一些，医院提议由护工来陪护，这也是四人放心离开的原因。今早的报纸几家主流媒体都抱到了凌晨林家匆忙赶往医院的消息。报导上说林家么子林无意因为父亲的去世过度悲伤，被送入医院急救。 中午，林家人前往订好的酒店宴客，在酒店门口，林照东接受了媒体的采访。证实幼弟林无意因为伤心父亲的去世而入院的消息。他也趁这个机会澄清了七年前弟弟的那件“丑闻”。原因是父亲希望弟弟能进入公司，弟弟则更想去法国，父子两人因此产生了矛盾，而年少不懂事的弟弟就采用了一个错误的方式来反抗父亲的决定。不过之后父子两人很快就消除了隔阂，弟弟在法国过着他喜欢的自由生活，每年也会回香港陪伴老父，父亲也很支持弟弟的决定，只不过这些事是林家的私事，所以没有拿出来说。 同时，林照东也证实了父亲与小弟之间深厚的父子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小弟对于父亲的去世会如此的悲伤。并说小弟现在已经没事，感谢大家的关心。林于之作为长孙也接受了采访。他直言小叔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家里人都很喜欢小叔。也坦诚昨晚他们四个人在医院里陪护，很感动小叔和爷爷之间的父子情，也交代了爷爷去世的时候叮嘱他们要照顾好家人和叔叔。 林照东和林于之的发言打破了外界多年来对林家那对父子“仇视”的断言，不可谓不令人惊讶。不过林照东和林于之都声明那件事是林无意故意做出来气老爷子的，也表明了老爷子生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的，并“恳求”媒体不要再盯着七年多前的事情，尊重逝者。林无意在葬礼上的悲伤已经被媒体报导过，而他的母亲江衣媛对林正辉去世的伤心和在林正辉住院后就从美国赶了回来这件事，甚至林正辉的遗嘱中也提到了江衣媛，江衣媛母子在林家的地位也不需要多言，何况今日的“解秽酒”上江衣媛是作为林家的亲属出席的。 这一天，媒体对林无意的报导只有感动等字眼，其他的更多的仍是围绕林正辉的去世对香港的影响以及林家今后发展的问题。毕竟林无意不是林家的掌权人，那件事又过去好几年了，何况暗中还有林家人的施压，谁再没长眼睛的揪着那件事不放就是自讨没趣了。 林正辉老先生是以90岁高龄的年纪去世的，按照习俗称得上是喜丧了。解秽酒上的气氛不若前一日那么的沉重。林照东、林照羽和林家年轻一代都和宾客们喝了几杯。1点钟不到，酒宴就结束了。送走宾客之后，林家人直接去了医院。医院里，林无意还没苏醒，不过情况稳定许多。在医院了留了一会儿，大家就先行回去了，休息的休息，补眠的补眠。 傍晚，提前吃了晚饭的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来到了医院。医生说不出意外24个小时后林无意就会醒，他们不放心还是要提前过来守着。本来老人家们也要来。但这两天他们都累坏了，以免再有谁倒下，林于之让他们留在家中，医院有任何事情他都会打电话回家。这时候家里的事都交给了林于惠，就连沈茹微这几天都明显长大不少，帮着堂姐照顾家人。 沈笑微和林于舟窝在沙发上打平板游戏，林于之和林于鸿各捧一台手提电脑处理公务。自从爷爷住院以来，公司的事情他们放下了不少，得抓紧时间处理了。当然，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家中谁比较辛苦，谁比较好命。 一声低吟把四个人从各自的事情中“惊醒”。坐在床边的林于之和林于鸿迅速放下手提电脑，林于舟和沈笑微凑到床边，现在还没到24小时，这人就醒了？！林于之按下了墙上的呼叫器。一名护士很快来到病房，四人让开床边。病床上的林无意眼皮微动，似乎要醒过来了。护士看了看他的情况，对着呼叫器让人喊医生过来。长长的睫毛努力想要开启被它遮蔽的双眼，经过几次努力，睫毛动作，一双朦胧的黑眸映入四人的眼中。 “无意（小舅）？” 唔……这声音……有点耳熟……林无意觉得胸口闷闷的，又闭上了眼睛。喘息了几次之后，他再次睁开，朦胧退去了一些。 医生来了。他先给林无意检查了心跳，然后取下林无意口鼻上的呼吸罩，弯腰问：“林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林无意恍惚地点点头，眼睛转动，似乎是在问自己在哪里。 “您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林无意又缓缓地摇了摇头，眼里还是疑惑。 医生又给林无意检查了一番，然后对站在身后的四个人说：“林先生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要千万注意不能再让他太过悲伤。最好还是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 “好的。谢谢你了。” “应该的。” 医生走了，护士拿来吊瓶挂在架子上，给林无意输液。当针头刺入手背时，林无意下意识地挣动，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为什么要给他……视线往上，输液？ “无意。”林于之在床边坐下，唤来对方的注意。林无意缓缓扭头，声音有点软糯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输液？” “你昏迷了。呼吸困难，甚至出现了休克，把我们都吓坏了。” “呵！”林无意的眼睛瞪大，他竟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视线再往上，他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和林于之一样的有着很明显的黑眼圈。 “于鸿……于舟……笑微……” “小舅，有觉得呼吸不畅吗？”沈笑微担心地问，尽管这人醒过来了，但脸色还是很差。 林无意呼吸了几口气，摇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我在，医院？” “嗯。你昨晚的情况很危险。”林于之没有隐瞒地说：“你太伤心了，医生说引发了‘心碎综合症’，如果不是于鸿发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林无意的心窝一颤，心碎综合症？他昨晚……“对不起……”虽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但他可以想像他把大家吓坏了。 “我去给大伯他们打电话。”林于鸿冷冷地说了句，出去了。看着他离开，林无意抿抿嘴，于鸿好像不高兴。 沈笑微了然地解释了一句：“昨晚是于鸿表哥第一个发现你出事的，他被吓得最惨。” 林无意很不好意思地又说了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确实没有哪里不舒服吧？不要隐瞒。”林于之问。 想到自己竟然都休克了，虚弱的林无意被吓出一些精神来，家里人一定吓坏了。仔细感觉了一下，他摇摇头：“没有。”说完，他问，“昨晚真的，很严重？”三个人重重点头，林无意在心里呻吟一声，怎么会这样？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舅，你要振作起来，外公去世我们大家都很伤心。但如果你一直走不出来，外公会不安心的。”沈笑微趁机宽慰道。 林无意点点头，深呼吸，不让自己太心伤。 “我知道，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对不起。”林无意瞟了几眼门的方向，林于舟出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还跟着出去打电话通知家人的林于鸿。 看到对方，林无意再次道歉：“对不起……于鸿。” “这是你的钥匙，收好。”林于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一看到那把钥匙，林无意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只不过在四双眼睛的监视中，他没敢像昨天那样“肆无忌惮”的伤心。把钥匙攒在手心里，他再一次保证：“我会很快振作起来的。”接着，他就说：“我想出院。” “不行。”四声反对。 林无意哀求：“我已经没事了。让我出院吧。”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他说出一个让四人无法反对的原因—— “我在这里会很想爸爸。” 林于之揉揉额角，站起来：“我去问问医生。”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不得不妥协。 在林于之出去后，林于鸿冷着脸说：“过度的悲伤对你、对家人、对爷爷都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昨晚你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爷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对不起，我会认真反省。”林无意垂眸认错，被自己的侄子这样教训，全香港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林于舟咳了几声，替林无意解围：“当然，我们不是要你压在心里，该发泄还是要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更不好。爷爷只是肉体不在了，灵魂还是会看着我们的。” 沈笑微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林无意抬眼：“我相信，爸爸他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 林于舟不吭声了。这几天他说的安慰人的话比他之前二十多年说的加起来的都多。 林于之回来了，道：“医生说输完液之后可以回家，但如果有任何的不舒服要马上到医院。” “我没事了。”一听可以回家，林无意松了口气，在这里，他很难不想父亲，不想曾在病床上的父亲。 要等林无意输完液之后才能回去。四个人继续守在床边，不过因为林于鸿的脸色有点冷，林无意闭着眼睛假寐，也不说话（自知理亏）。他不说话，最能活跃气氛的沈笑微也不好说什么了。三位兄弟多少能理解林于鸿的不悦。这恐怕是林于鸿三十多年的生命中最失态的一次，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不过对长辈们来说，能偶尔见到一次林家“孩子”的失态还是挺令人欣慰的，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逃避某种低气压的林无意躺着躺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到护士来给他拔针他才醒了过来。林于鸿扶起他，掀开被子，林无意茫茫然地问：“可以回去了？” “嗯。” 下一刻，在他的低呼中，他被林于鸿横抱了起来。 “我可以，自己走。”林无意有点不能接受被一个男人公主抱，对方还是他的侄子。 “你有鞋可以穿吗？”林于鸿的冷眼一扫。 林无意一阵发冷，咽咽嗓子：“麻烦了。” 别说没鞋了，就是有鞋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触于鸿的霉头比较好。林于之把一条他们前一晚盖的薄毯披在林无意的身上，蒙住了他的脸。 “我先去开车，于舟，你和笑微善后。” “好。” 林于之拿出车钥匙，提着他和林于之的电脑包先走了。林于鸿抱着林无意随后出了病房。什么都看不到的林无意耳边是从林于鸿的胸腔里传出的有力的心跳声。想到林于之跟他说是于鸿先发现他的，并且被吓坏了，林无意低低开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错了就要改。” 林于鸿很不给自己的这位小叔面子。林无意揉揉鼻子，总不能回一句他不是故意的吧。身体被卡得不是太舒服，他抬起右臂，犹豫了片刻之后摸到林于鸿的脖子，环住。 “谢谢你，于鸿。” “谢我就让自己快点振作起来。” “……我会的。” 闭上眼睛，压下对父亲的思念，林无意在心里说：“爸，我错了，其实，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侄子外甥，他们都可以成为我重要的家人……爸，您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香港、再离开家、离开你了……” 在电梯门口等到林于舟和沈笑微，林于鸿沉稳地抱着林无意进了电梯。林无意光着脚，医院有给他配一次性的拖鞋，不过显然谁也没打算给他穿，又不是住酒店。沈笑微扯了扯毯子盖住林无意裸露的两只明显很少晒太阳的脚，然后问了一个问题：“小舅，你是什么血型？” 林无意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不解地回道：“O型。” “O型？”沈笑微和林于舟都是一副“竟然猜错”了的诧异。 看不到的林无意纳闷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以为小舅是B型。”沈笑微心想这血型和性格的关系好像是有点不准。 林无意不明所以地回道：“你外公是O型血，我妈是B型血，我像你外公。” “那不错。都说O型血的人固执，小舅固执吗？”沈笑微暗叹外公基因的强大。三位表哥好像都是O型血的人，他也是，原来小舅也是O型血。 林无意还真的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过了会儿，他自己都不怎么确定地说：“我不固执吧。” 有人冷冷地吐槽：“你不固执就不会离开香港了。” 林无意明显地抖了抖，这件事他一辈子都要理亏了。“呃……也许，某些时候，我也是，固执的。”他突然觉得三个侄子和一个外甥里，最可怕的人其实不是老大林于之，而是林于鸿。林于舟朝大哥竖大拇指，厉害。沈笑微向天上的外公忏悔，他真的不是故意笑的。 第十五章 一楼到了。林于舟和沈笑微先出去，两人按着电梯门，林于鸿抱着人快步出了电梯，林于之已经在侧门等着了。不理会四周惊讶的眼神，林于鸿面色冷漠地抱着人快步来到侧门，先把林无意放进车里，他快速上车。林于之在林于舟关上车门后就发动了汽车。林无意想要拉下脸上的毯子，被人拦住。 “等会儿，外面有记者。” 林无意放手。车子开出去一段路了，脸上的毯子被人揭开，林无意眨眨眼睛，视线通透的感觉真好。 把毯子盖在林无意的身上，林于鸿瞟了眼他赤裸的双脚，往旁边挪了挪，说：“把腿放上来吧。” 脚丫子光光的，林无意动动脚趾，挪到林于鸿的身边，两条腿抬座位上，弯曲。扭头往后看，他问：“于舟和笑微跟在后面吗？” 林于鸿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身：“那辆白色的兰博基尼就是笑微的车。” 林无意的眼睛里瞬间冒出某种渴望的亮光：“你是说那辆白色的跑车？” 林于鸿的眼睛眯了眯：“你不认识？” “我知道兰博基尼。没想到笑微都有跑车。” 这是什么话？林于鸿略显不解地说：“笑微有跑车不是很正常吗？他自己都有这个财力，更别说姑父和姑妈了。你没有？”这不可能吧，爷爷怎么不可能给这个人买豪车。 林无意的双肩垮下，不无羡慕地说：“我不会开车。” “你不会开车？” 不要怪林于之插话，这太令人吃惊了。堂堂林家最受宠的小儿子竟然不会开车，这简直是笑话！ 林无意收回羡慕的目光，神色透出了林于鸿熟悉的哀伤，他马上提醒：“注意你的身体。”林无意立刻深吸几口气压下伤心，抬头：“爸他不放心我开车，我就没学。” “……”这是林于之和林于鸿共同的反应。 “本来我已经说动他让我学开车了，结果第二天香港就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我的学车计划就报废了。后来去了法国，为了让他安心，我也没偷偷的学。” “你还，真是听话。”林于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现在要学吗？”林于之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无意几眼，很认真地问。 林无意的眼里是挣扎。男人没有不爱车的，可爸爸的在天之灵会担心……林于之替他做了决定：“你慢慢考虑。家里有车也有人，场地也好找，随时可以学。自己会开车，出行会更方便，当然，家里有司机，你要去哪里也可以让司机载你。” “好，我考虑考虑。” 林无意不是不心动的，他一直都很想学车。忍不住扭头看那辆跟在他们后面的白色跑车，他不由地幻想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是他。 林于鸿抬眼，在后视镜里和林于之的眼神对上，他揉了揉眉心，林于之摇了摇头，什么都别说，接受，接受。 ＊＊＊＊＊＊ 回到林宅，林无意自然是受到了大家热切的关心和担忧。不停地向哥哥姐姐和侄儿外甥们道歉，他一遍遍地保证自己会很快振作起来，不会再让家人担心。他的反应超出大家的意料，他们以为林无意苏醒后还会那么悲伤。林无意自然不可能马上从父亲过世的打击中缓过来，但他也不能让家人因此而一直担心他，这也不会是父亲愿意看到的。悲伤，独处的时候，他一个人品尝就够了。 想到弟弟今天会醒，林照贞中午回来就让佣人煲了鸡汤，没想到弟弟晚上竟然回家了，那就再好不过。林照贞这个做姐姐的第一次亲手喂弟弟喝汤。她的眼里是伤感，林无意的眼里也是伤感，不过伤感之外更多的还是亲人在一起的温馨幸福。 刚刚从鬼门关回来，林无意也没胃口。喝了两碗鸡汤就饱了。林照贞也不逼他，让他好好休息。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林无意由母亲照顾地洗了脸脚，刷了牙，就上床歇着了。虽然呼吸顺畅了，但毕竟是大病了一场，得养几天才能恢复精神了。 卧室里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林无意摸摸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钥匙，眼里又有了泪水。父亲给他的那套房子他现在还没有勇气去看，就如他还没有勇气踏进父亲的那间书房。等到他可以平静了，他会去拆开父亲留给他的礼物，留给他的、终身的礼物。 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林无意翻开厚厚的日记，找到自己之前停留的那一天。那是父亲去世的前两天。林无意的泪水流淌。不敢看，他把这几页日记全部折起来。不停地深呼吸压下悲伤，他拿过笔，在日记本上写了起来，没有去补这几天的空白。这几天发生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林无意在日记上记录下这一天的心情，他不让自己去想父亲，可是思绪总是会有一缕跑到父亲那边，也因此，眼泪压制住又涌出来，总是不成功。 卧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人从外打开，林无意就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丢下日记本和笔慌乱地擦脸。进来的人漆黑的眼瞳紧了紧，关门。 “呃，于鸿，有事吗？” 林无意假装拿日记本，不敢抬头。 “你又哭了。”穿了一身睡衣的林于鸿提着一个文件袋在床边坐下。 “呃，嗯，我很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但我，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 林于鸿放下文件袋，从衣柜里拿出一床夏被，丢到床上，铺开。林无意眨眨还潮湿的眼睛，忍不住抬眼。冷光射来，心虚的人立刻低头，惊讶地问：“你今晚，要睡在这儿？” “相同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林于鸿掀开被子脱鞋上床，林无意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呐呐：“我没事了，我保证。” “你脸上现在还有泪。”看一眼丝毫不具说服力的人，林于鸿打开他这边床头柜上的台灯，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分文件。 趁着对方不注意赶快消灭脸上的“罪证”，林无意见对方不打算改变主意，他又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一些空间。 “我要看几分文件，你先睡吧。”林于鸿给了林无意一个台阶下。 林无意舔舔嘴，凑过去看林于鸿手里的文件。林于鸿侧眼瞥了他一眼，不介意地把文件递过去，解释：“是意大利一家公司的收购计划书。” 林无意立刻退开：“我看到米兰，我以为你要参加米兰时装周。” 林于鸿明显一脸的鄙夷，他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林无意拿起自己的日记本：“你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你还不睡？” “我写点东西，写完就睡。” 见林无意的本子上已经写了些内容了，不过都是法文写的。林于鸿看了他几眼，没有再说什么，专心看文件。 因为有人在一旁“监视”，林无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伤心。写完今天的日记，他又从床头柜上拿过笔记本，写了一篇随笔，当然用的还是法文。林于鸿在认真的工作，眉心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严肃的冷漠，林无意不敢打扰他。看看时间，已经10点了，他习惯性地拿过床头的小说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林无意打了几个哈欠，放下书，他躺下。想说一声“晚安”，又见对方专心致志的，他闭上眼睛，无声地说了句：“晚安。” 等林于鸿结束了今晚的工作之后，林无意已经睡着了。蹙眉挑去对方眼角的湿润，他躺下，关了台灯。没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一人的抽噎声，林于鸿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转身。 “爸……” 十秒钟后，林于鸿轻轻拍了拍在睡梦中伤心的人：“睡吧。” “爸……别走……” 林于鸿轻拍的动作没有停，过了许久，抽噎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收手，林于鸿吐了口气，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没有这么哄过。他很想知道，爷爷到底是把这人当儿子来疼，还是当孙子来宠？当儿子的话，似乎太过了。有哪位父亲会因为觉得不安全而不让儿子学开车的？大不敬地带着对爷爷教育方式的不赞同，林于鸿让自己陷入睡眠，当然，他不会让自己“再”睡死的。 ＊＊＊＊＊＊ 这一觉带着必然会有的压抑和沉重醒来，发了会儿呆，林无意扭头，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于鸿什么时候起床的？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摸过枕头旁随时会放着的一块手表，林无意呻吟一声，都11点了。把手表放回原位，他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床上属于爸爸的气息淡了许多。 林无意不禁又悲伤了起来。气息也好、人也好，时间长了都会淡吧？就像他对爸爸的哀伤一样。时间长了，就会应了那句话——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任何人、任何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消亡而消亡。林无意打了一个寒战，摸出颈间的钥匙，也许爸爸正是因为不想他有此担心，所以才会把那套留有他们父子共同记忆的房子留给他？留给他们父子共同记忆的箱子留给他？还有那间书房…… “爸……我想你……” 握紧钥匙，林无意把脑袋埋在被窝里，他好想好想爸爸，好想和以前那样醒来的时候爸爸就在床边，很生气地刮他的鼻子，怪他每天赖床不按时吃早餐。可每一次爸爸怪是怪，却仍是在第二天守在他的床边等着他睡到自然醒来。爸爸知道不能陪他太多年，所以珍惜每一次父子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他要那么固执的离开香港……他走的时候，爸爸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爸……” 咔嚓一声，像某种门打开的声音。缩在被窝里的林无意急忙擦眼泪掩饰“罪证”，不敢抬头。 “无意，你醒了吗？” 呼！是妈。 林无意掀开被子：“妈。” 仍是一身黑纱裙的江衣媛心疼地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摸摸儿子的头，她柔声问：“又在想你爸了？” “嗯。”在母亲的面前，林无意伪装不起来，“想他以前等我睡醒的时候，还有怪我每天不按时吃早饭。” 江衣媛擦擦儿子的眼角，努力笑着说：“他知道你十点以前起不来，不会真的怪你的。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就是还有点没力气，不过我觉得和我睡多了有关。”林无意顺着母亲的话调整自己的心情，一副赖床不想起的模样。 有人敲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进入。江衣媛转身，来人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已经醒来的人。林无意从床上坐起来。 “于之。” “睡醒了吗？” “嗯，醒了。” “你没吃早餐，醒了就下来吃点东西吧。” “好。” 林无意掀开被子下床，不打算赖床了，也没法赖了。林于之走过去扶他，林无意抬头：“我没事了，比昨天有力气多了。” 林于之看了眼林无意露在外瘦得有点惨不忍睹的胳膊和长长的双腿，问：“真的没问题？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 “走到浴室是没问题的，长跑的话就难说了。” 有力气开玩笑，应该没问题了。林于之放开对方。林无意朝对方笑笑，慢慢走入浴室。 林无意的睡衣就是一件过长的柔软T恤和一条刚刚超出T恤下摆的短裤。从背后看完全就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更别说他那副明显很少晒太阳的身体了。露在外的胳膊和双腿的颜色和白种人差不多。林于之看向江衣媛：“他是不是从来不运动？” 江衣媛哑然，随后无奈地说：“无意不喜欢运动，从小就不喜欢。”接着她压低声音，“你爷爷在世的时候还会拉着他出去散散步或者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运动。现在你爷爷不在了……”江衣媛别过头，平静了一下，“以后就麻烦你们盯着他了。无意他有很多不好的毛病。” “例如？” “他十点以前不会起床，晚上常常很晚才睡。不爱运动，也有点挑食，另外，有时候他认定的事情会特别的固执。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用迂回的办法来劝他。” 林于之点点头，记住了。不过从江衣媛的话里他听出来另一层意思。 “您要回美国了吗？” 江衣媛惊讶于林于之的敏锐，然后没有躲避地点了点头：“是时候让无意真正融入这个家了，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更难走出他爸爸去世的阴影。我也……”江衣媛深吸气，“我也怕触景伤情。这座宅子里有我和正辉在一起的很多回忆。过了你爷爷的头七，我就要回去了。” “您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这也是我们答应爷爷的事情。” “谢谢你们，于之，真的，谢谢你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在林无意洗脸刷牙的时候，他被自己的母亲正式交代给了自己的侄子。事隔三十年，林无意开始了他在这个家里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尽管，晚了三十年，而且留给了他许多终身的遗憾。 除了林于之在家里以外，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都没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中午和兄姐、母亲、侄子于之、侄女于惠还有三位小家伙吃了个还算是温馨的午餐后，林无意没有再回卧室，而是在小客厅里躺在舒服的躺椅上和兄姐闲聊。林于之中饭过后就去公司了，三个孩子都留在主宅，郭佩佩没见人影。在和姐姐的聊天中，林无意知道郭佩佩回娘家了。对于这位和林家格格不入的侄媳妇，林无意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那是于之的私事。 第十六章 傍晚，出去的几个男人都回来了。见林无意的精神好了一些，他们都放心了不少。公司里积压了一堆的事情，吃完饭林于之和林于鸿就不见人影了。沈笑微也和父母回家了。外公过世，沈笑微也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会主动要求帮父亲打理公司，沈文别提多高兴了。认床的林于舟陪林无意聊到9点就回家了。说是聊天，其实大多是林无意在说，林于舟在听。端看林于鸿就知道身为他的胞弟，林于舟也不是一个善谈的人。不过面对这个侄子，林无意不会像面对林于之和林于鸿那样会有点拘束，所以两人之间的聊天气氛还算融洽。 送于舟出门，林无意上楼。打开卧室的门，他愣了。 “于鸿？” “嗯。” 埋首于文件中的人没抬头。 林无意看看房间，是爸爸的没错，那……于鸿今晚还要陪（监督）他？ “于舟回去了？” “啊，嗯。” 林无意关门进屋。 “你半夜还是会哭。等你什么时候不哭了我会把卧室还给你。”又是头不抬的一句解释，林于鸿翻过一页手里的文件。 他半夜哭了？林无意摸摸脸，然后任命地接受了目前的现状，他相信于鸿不会骗他，也不怀疑自己在梦里哭了。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的睡衣睡裤，林无意去浴室。 对着洗漱台前的大镜子，林无意再一次叹息。这张脸怎么看都像于之和于鸿的弟弟，哪里有一点小叔的样子，他甚至比于舟看起来还年轻。也难怪会被自己的侄子管了。甩甩头，甩开这些负面的情绪，林无意抬起双臂脱下上衣，然后是运动长裤、袜子、内裤。打开水龙头，他习惯性地要先把袜子和内裤分别洗了再去洗澡。 浴室外，原本在看文件的林于鸿却是盯着浴室的玻璃门。门上清楚地映出了一个人的侧身。林于鸿第一次透过一扇浴室的玻璃看一个男人脱衣服。他觉得是自己太累了。放下文件揉按眉心，林于鸿眯着的眼睛却不受控地仍盯着那扇门，或者说，那扇门内的人。 他不是要洗澡吗？怎么一直站在洗漱台前？看动作……难道在洗衣服？林家的小少爷居然自己洗衣服？！林于鸿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怒气。 “无意！” “啊？” 水声停了。 “你在洗澡吗？” “啊，我马上就洗，我在洗袜子和内裤。你要用洗手间吗？” “不用。袜子和内裤明天再洗，快点洗了澡休息了。” “很快就洗好了。” 林于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一个男人谈论“洗内裤和袜子”的事情。重新拿起文件，他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工作上。 淋浴的声音响了，林于鸿抬眼，果然玻璃那边没有人影了。他真的是疯了。下床，林于鸿离开了卧室。 林无意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子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心里历程。洗完澡的他穿着睡衣睡裤出了浴室，不意外床上有一个特地来“监督”他的人。 “把头发吹乾。” 林于鸿放下手里的文件，眼神深遂。他很想知道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的……清纯。刚洗完澡的林无意看起来最多二十岁，那还是因为他最近的精神不好，憔悴了许多。林于鸿觉得自己做对方的叔叔绰绰有馀。这个想法令他有些不舒服。 “我一会儿才会睡，睡的时候头发应该就干了。现在是夏天，头发乾得快。吹风机太吵。”脖子上挂着大毛巾的林无意一边说一边用力擦头发。在自己那边坐下，脱鞋上床，他光着两条腿半靠在床头，准备今天的日记。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纱窗开着，不算热，但也不需要盖毯子。林无意翻开日记本，鼻子动了动，扭头：“你抽烟了？” “你不会以为我不抽烟吧。”林于鸿扫了几眼林无意那双过于青涩的双腿。 “那倒没有。”林无意道：“我看到过你和于之他们抽烟。只是惊讶你会在睡觉前抽，那不是会提神吗？” 林于鸿放下文件，问：“你不会开车，也不会抽烟吧？” 林无意有点被人“小看”的尴尬：“呃……爸爸他，不喜欢我抽烟。” “你还不会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林无意觉得很丢脸。 “你不会喝酒也是因为爷爷？”林于鸿对这位小叔的兴趣此刻超过了那份重要的文件。 林无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尴尬，他躲避林于鸿毫无遮掩的注视，呐呐：“呃……爸爸他怕我在国外，喝醉了，出事，嗯，你也知道，国外的治安，不是太好。我呢，酒量又比较差，就很少喝了。越少喝，酒量就越差，然后就，嗯……” “那爷爷还不放心你做什么？” “呃，呵，也没有了。”林无意赶忙转移话题，“你快加班吧，我不打扰你了。”拿起日记本，告诉对方自己也要“加班”了。 “逃避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会做出的事情。”林于鸿很过分的拆对方的台。 林无意憋出一句打击对方的话：“抛开辈份，你比我年龄大。” 寒光袭来，林无意很没种地跳下了床：“我去吹头发！”下一刻，浴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林于鸿盯着那个靠在浴室门上的人影，咬牙：“你不是要吹头发吗？” “啊！马上马上！” 还没有意识到对方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林无意飞快地扑到洗漱台打开下面的柜子，拿出吹风机。 插上电源，打开吹风机，林无意痛苦地忍受吹风机的噪音。胡乱地吹了吹头发，他关闭风筒，拔下电源，放进柜子里。对着镜子深吸了几口气，林无意壮士断腕地打开浴室的门。又不意外的，床上的人正冷冰冰（愤怒）地瞪着他。 一步步挪到床头，爬上床，踢掉脱鞋，爬到某人的面前，林无意低下头。接着，他的双手慢慢在身前合拢，猛地抬头：“于鸿，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原谅我原谅我。”合并的双手抵在额前，林无意诚心道歉。 “我的年龄确实比你大。”林于鸿还是那种清清冷冷的声音，可听在林无意的耳朵里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鸿这么生气呢？ “对不起对不起。”紧闭着眼睛，林无意表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林无意睁开双眼，眼里是为难：“真的对不起。” 林于鸿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林无意的面前：“替我把这份文件翻译出来。” 啊？！林无意低头，是一份英文文件。 “你不会不懂英文吧？” “懂。” 林无意拿起文件，抬眼：“我翻译出来你就原谅我？” “嗯哼。” 林无意顿时笑了，笑容灿烂：“交给我吧！” 爬回自己的位置上，林无意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没有字的一页。先大致翻看了一遍手上有五页内容的文件，他的表情严肃了不少，一字一句认真翻译了起来。很快进入状态的他没有看到林于鸿嘴角那抹像是在压抑笑容的扯动。林于鸿看了林无意几眼这才回到另一份文件上。有人帮他分担一部分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晚林无意的随笔没有完成，只勉强写了自己的日记。怕自己哪一处翻译的不准确或者是错误的，给于鸿带来麻烦或损失，林无意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才把自己翻译出的文件交给对方，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了。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林无意还在亢奋中，只不过他最近的精神一直都处于过度悲伤中，11点他就有点撑不住了。 “我再看一遍，你先睡吧。”林于鸿还有工作要做。 “一定要今晚看完吗？”眼睛快睁不开的林无意侧躺着问。想到爸爸、哥哥和侄子都是这么一路辛苦工作过来的，他就很赧然，也很惭愧。看了眼他，林于鸿把文件和他翻译出的那份放到床头柜上，拉开毛毯，躺下。林无意笑了。 “于鸿。” “嗯。”林于鸿关了他那边的台灯。 “刚刚，真的很抱歉。” 林于鸿转身，面对某人：“我接受你的道歉。” 林无意忍着打哈欠的欲望，问：“你每天都是这么辛苦吗？你，于之，于舟和笑微，都是这样吗？或者，还有于惠和茹微？” “这对我们来说是挑战，不是辛苦。辛苦的人是爷爷。他是创业者，而我们要做的是守业和扩大。或者说，这是我们的兴趣。” 林无意的心窝泛酸。 “正是因为爷爷的辛苦，才会有林家的今天，爷爷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敬重。” “爸爸是我最佩服也最崇拜的人。但是我无法按照爸爸期望的那样进入公司，做一个商人。我不喜欢做商人，我更喜欢窝在书房里看书。” 黑夜中，林无意对还不算太熟悉的侄子吐露自己的一点心声。 “我的记忆中，爷爷也很喜欢看书。显然，他把他经商的头脑遗传给了大伯和我爸，把看书的兴趣遗传给了你。” 林于鸿的安慰让林无意好受了许多。 “谢谢你，于鸿。” “你该睡了。” “唔……”还是忍不住打了哈欠，林无意合眼，“晚安。” “晚安。” ＊＊＊＊＊＊ 生物钟在早上7点30分准时叫醒了林于鸿。睁开眼睛几乎就瞬间清醒的他在看到面前的某位熟睡中的男人时，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如果是一个月前，林于鸿绝对不会相信他会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和一个不算太熟的男人睡一夜。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于舟，林于鸿和对方睡在一张床上的记忆也得追朔到22年前。连他都惊讶于自己对“环境”的适应力。似乎在某个人的面前，任何事都会变得顺理成章的接受。 起身，下床。把林无意卷在身下的毯子轻轻抽出来，盖回他那两条不够健康的白皙腿上，林于鸿去浴室刷牙洗脸。看一眼浴室那扇略显“透明”的玻璃门，他思索了几分钟之后还是打消了找人来换门的念头。这是爷爷生前的卧室，那个人不会允许有人随便动这里的东西。反正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外人住进来，也无所谓了。 洗漱完毕，换好衣裳，见床上的人没有起来吃早餐的意思，林于鸿提着文件袋出了卧室。于之好像说过这个人十点以前不会起床。 “堂哥，早。” “二叔。” “二少爷，早。” “早。” 林于鸿一进入餐厅，在座的人就向他问安，包括由保姆照顾着吃早饭的Ethan。才4岁的Ethan上午在一家精英幼稚园里接受早期教育，下午则要接受专门的家庭教师的辅导，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为日后接掌家族企业而做准备了。 正在看报纸的林于之放下报纸。环视一圈餐桌，林于鸿在林于之右手边坐下，接过林于惠递来的盛有煎蛋和火腿的盘子，说了声谢谢。 “大伯他们呢？”没见四位老人家，林于鸿问。目前林照东夫妇、林照羽夫妇和林于之、林于鸿还有林于惠都在住宅居住，主要目的是陪伴某人。 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林于惠说：“我爸妈、二叔二婶和江姨奶他们去喝早茶了。” 林于鸿点点头，喝早茶，不错。拿起咖啡先喝了一口，他专心吃自己的早餐，上午还有个重要的董事局会议要开。 “小叔还在睡？”林于惠问。 林于鸿头不抬地说：“我看他要睡到10点以后了。” “他昨晚的情况怎么样？”林于之问。 林于鸿喝咖啡：“老样子。” 那就是还是有伤心喽。林于惠叹息一声：“小叔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出爷爷去世的悲伤了。”林于之和林于鸿都没有搭话。如果爷爷在天之灵看到他最疼爱的儿子因为他的去世如此的伤心，他会不会后悔在世的时候太宠这个儿子？林于之和林于鸿都没有答案。 Ethan吃饱了，被保姆和保镖送去幼稚园。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惠开着各自的车去公司上班，某位好命的人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八点半进入公司，林于之的秘书立刻向他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在他走入办公室后，秘书哈维说：“副董，您要的书我放在您的书桌上了。”林于之虽然是公司目前最大的股东，不过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林于之打算继续让父亲保留董事长的位置，当然，林于鸿那边也是如此。 在办公桌后坐下，林于之道：“下周给我安排四天的假期。” “您要去哪？需要我为您订票吗？” 林于之的男秘书哈维在老板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后，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表情，与他老板脸上的严肃非常相衬。 “我要出海。”林于之抬头，“你和于鸿的秘书联系，我和他的假期时间要安排一致。” “好的。如果是四天的话那安排在临近周末可以吗？这样您可以度过周末之后再上班。” “可以。” 哈维把几分文件交给老板，说明了一下这几份文件的内容之后，他拿起两份林于之签过字的文件退下。 在秘书关上门之后，林于之看了看办公桌上摆着的三本星座书，拿起其中一本。翻到双鱼座，他认真阅读了起来。 双鱼座男性——神秘，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人们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希望什么——林于之越看眉心越拧。 ——这一星座的人有点乌托邦的思想倾向。生活上也经常得过且过。 ——双鱼座的男人是很浪漫的幻想家，很多双鱼座的男人也真的在梦想中度过了一生的。 ——他浪漫多情，温柔体贴，有着丰富的想象力。 ——温暖又有爱心的双鱼座男子，将是朋友们倾吐心事的好对象。 ——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连朋友都不要做！如果说白羊座的冷漠，狮子座的冷漠是冰山，那双鱼男的冷漠就是：北极上万年的冰层！ 林于之把双鱼座男性的性格特点往林无意的身上套，是否浪漫幻想他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方面到还真有那么点影子。尤其是这句话——“双鱼男的冷漠是北极上万年的冰层”——想到那家伙为了避开他们不惜闹出“丑闻”，甚至还躲到法国那么偏远的小镇上去，林于之就忍不住拧眉。 继续往下看，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句话上——双鱼座的守护石：茶晶，幸运石：紫水晶。如果没记错的话，林无意的手腕上有一条茶晶和紫水晶的手串。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相信星座论。 看一眼桌上的另外两本星座书，林于之把手上的这本一起放到一边。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一行字——他浪漫多情，温柔体贴…… 那个人很多情？想到那两位专程为了他跑到香港的“大人物”，林于之突然对那个人的感情生活了点好奇。三十岁的年纪，模样又是那么的清纯俊美，难道会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吗？ 第十七章 还是睡到11点，林无意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晚上总是梦到爸爸，睡起来头晕脑胀的，他洗了把冷水脸才稍稍舒服了点。没有心情做什么事，他换了衣服下楼。还没走到客厅，他就听到了哥哥姐姐和母亲的交谈声。 打起精神，林无意走进客厅。 “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姐。” “无意。起来啦。” “嗯。” “阿生，叫人拿鸡汤过来。” 拍拍身边，让弟弟过来坐，独自前来的林照贞搂着弟弟单薄的肩膀，心疼地说：“脸色还是很差。要早点起床吃早饭才行啊。” 林无意淡淡笑道：“习惯了。起来太早会一天没精神。” 鸡汤端过来了，林照贞说：“以后每天喝一盅鸡汤，好好补补。” “好。” 林无意不会辜负姐姐的好意，喝鸡汤。 “无意啊，不要整天闷在家里，有没有想去什么地方玩玩？”林照羽问。 林无意抬头：“还好，不闷。大哥、二哥，姐，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让自己出现那天的情况。我也不会再让爸爸为我担心。”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照东、林照羽和林照贞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老父刚刚去世，他们也还在伤感中。林照贞摸着弟弟过长的头发说：“你能想开就最好。不过还是不要总闷在家里。过几天身体好了，就出去走走。” “好。” 林照东给了妻子一个眼色，林庞丽云起身走到林无意面前从手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说：“无意，这个你拿着，想买什么就刷这张卡。” 林无意立刻放下汤盅，站起来双手把卡推回去：“大嫂，我有钱。” “这是你大哥信用卡的副卡。大嫂知道你有钱，这是大哥大嫂的心意，你就不要推了。”把信用卡塞到林无意的手里，林庞丽云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哥……”林无意有点为难。虽然大嫂没说，他也知道这张信用卡一定是没有额度的那种。林韩茜这时候也起身来到林无意的面前，手里同样是一张信用卡。 “无意，哥哥嫂子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出去玩一玩，交一些朋友。要在香港定居，身边没个朋友多无聊啊。” 说着，林韩茜把她手里的那张信用卡也塞到了林无意的手里。 林无意只觉得手里的两张信用卡沉甸甸的，沉得他都快拿不住了。林照贞拉住弟弟的手腕，让他坐下来，也塞了一张信用卡到弟弟的手里。 “姐……” “知道你怕麻烦，这是我的信用卡的副卡，账单什么的会直接寄到公司里去，你不用管的。”林照贞疼爱地说：“在香港，如果每天都窝在家里那可就太浪费了。让于之他们带你到那些会所里去散散心、悠闲悠闲，该享受人生就要好好享受。你不是想学车吗？随便叫他们谁教你，学会了就去买一辆自己喜欢的车，哥哥姐姐随便你选。” 林无意搂住姐姐，对哥哥和嫂子露出感动的笑容：“我答应爸爸，要谈恋爱、挥霍青春、享受人生，我会努力‘挥霍’的。”他举举手里的三张卡，林庞丽云、林韩茜和林照贞都笑了。林照东和林照羽则赞成地点头，看得出弟弟也在努力走出悲伤中，这是好现象。江衣媛在一旁看着努力眨下眼里的泪水，在心里说：正辉，你放心吧。 吃了中饭，几位老人家去午休，林无意在婴儿房里陪着两个精神十足的小家伙——林于鸿的两个儿子。两个小家伙一岁多了，正在学走路。林无意窝在草莓布沙发上看两个孩子在保姆的陪同下学走路，眼里不时会闪过一抹压抑的伤感。在父亲留给他的录影中，也有这样的画面。不过带他走路的不是保姆，而是父亲。之所以会在这里，林无意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有时候，孩子也会是很好的疗伤“工具”。 两个孩子不时会好奇地看看沙发上的那个陌生的“叔叔”。每次孩子看过来的时候，林无意都会朝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顺带挥挥手。孩子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不过目前是天使还没变身。林无意滑到地毯上，朝两个孩子招手：“Ryan，Andrew，到小叔唔这里来。”那个“公”被他含在嘴里带过去了。 两个孩子站在那里不动，林无意摆出自己最温和的笑容：“来，Ryan，Andrew，过来。” 可能是曾被林无意哄过，Andrew犹豫了一会儿，朝小叔公的方向抬起脚。林无意伸开双臂：“Andrew乖，过来。” Andrew的两条小腿奋力地向前迈，在摔倒的前一秒，他被一人抱在了怀里。 “Andrew真厉害。” 向来有孩子缘的林无意轻拍Andrew的小屁股，然后看向另一个小家伙：“Ryan，过来。” Andrew从小叔公的怀里挣脱出来，坐在地毯上，明显是走路走累了。Ryan吐了几个口水泡泡，咿咿呀呀地朝小叔公走去，林无意拿起玩具勾引他，Ryan越走越快，直接扑倒在小叔公的怀里。 “呵呵呵……” 抱起Ryan，举高，林无意记得父亲也曾这么把他高高举起来，转圈。父亲总是遗憾不能像别的父亲那样带他到处去玩，或是陪他做一些父子之间的游戏，其实，父亲给他的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只是父亲……走了…… 深吸了几口气，林无意放下笑得开心的Ryan，示意保姆带两个孩子继续走路。身上还是有点虚，他重新爬回草莓沙发，窝进去。 “大嘟……” Andrew离开保姆的双手之后吭哧吭哧朝小叔公走了过去，嘴里还喊着什么。林无意眨眨眼，坐起来：“Andrew？” “大嘟大嘟……” Andrew欢快地叫了几声，保姆在一旁忍俊不禁地解释：“四少爷，Andrew少爷叫您‘小叔’呢？” “真的？！” 林无意惊讶极了，身体前倾抱住Andrew，高兴地在对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真乖。”呵呵，是叫他小叔，不是小叔“公”哦。 “大嘟。”Andrew拍手，似乎很喜欢“小叔”的吻。 “真乖……”林无意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感慨，这么乖的小朋友竟然是于鸿的孩子，看不出来。是像母亲吗？林无意为自己的猜测点头，应该是吧。 陪到两个孩子走累了，睡了，林无意出了育儿室。林照东他们都午睡起来了，知道他在育儿室里跟两个孩子玩了一下午，几人都很欣慰，也很高兴他愿意主动与家里的小朋友联络感情。每个人都看得出林无意在很努力也很用心地融入这个家。 下午四点半，学习了一天的Ethan回来了。礼貌地向家里的长辈们问好，Ethan被奶奶带去洗手。林无意看着这个如小大人般懂事的孩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 “香港的幼稚园这么晚才放学吗？”林无意问身边的姐姐。他记得他小时候貌似很早就被母亲接走了，还是他记错了？毕竟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林照贞话里有话地说：“Ethan是于之的独子，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什么的，今后势必是要接管你大哥那边的产业的，所以在教育上马虎不得。他现在上午在幼稚园，下午要进行精英课程的学习，于之打算等他上中学之后就送他去美国念书。” 林无意咋舌：“精英课程的学习？Ethan才4岁吧。” 林韩茜在一旁理所当然地接话道：“于之、于鸿和笑微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们从小就要进行精英教育，不然以后怎么把公司交到他们手上，还不都成了败家仔。就像陈家的那个二世祖一样。早晚把家产都拜光掉。” 林无意不知道陈家的二世祖是谁，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接受“精英”教育，也真是难为他们了。于之、于鸿和笑微都是这么过来的……林无意看向不作声的大哥和二哥，林照东难得开口解释道：“我和你二哥小时候还没什么所谓的‘精英教育’。父母对我们管得都严，尤其是你大妈，我们学习不好回家会挨揍的。”林无意咽了下嗓子，父亲，会打人？他很难想像。不过，他真的是很幸福了，他的童年似乎都是在书堆和各种动画片里度过的。 林庞丽云带着洗好手换好衣服的Ethan回来了。Ethan规规矩矩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喝水。看着这个孩子，林无意就忍不住在心里皱眉，他4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Ethan真乖，真懂事，我还没见过哪个四岁的孩子像他这么乖的呢。”江衣媛出声，眼里带着回忆，“无意小时候不喜欢去幼稚园，就跟他爸爸耍赖，还说如果送他去幼稚园，他就离家出走，吓得正辉连睡觉都要看着他，就怕他真的离家出走。” “妈……”林无意觉得很丢脸，有小朋友在啊。 Ethan抬起那双神似父亲的眼睛看向那位一点都不“公公”的小叔公。林无意尴尬地笑笑：“我都不记得了。” 江衣媛继续揭儿子的短：“还有一次，正辉要去出席一个商会，无意不想他去，想他爸爸给他讲故事，他就藏到了床底下。正辉出门的时候发现无意不在家，吓得四处找他，差点都要报警了。结果无意一看他爸爸已经错过了商会的时间，就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被正辉打了两下屁股。结果做‘坏事’的人反而哭得比谁都委屈，正辉陪他看了两个小时的动画片，他才不哭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不是听的很明白的Ethan被大家的笑也感染地笑了一声，林无意求饶：“妈……给我留点面子……”不过能得小侄孙一笑，这“代价”付出的也算值得吧。 “想不到无意还有这样的一面。我有点明白爸爸为什么这么疼他了。”林照贞不无遗憾地说：“我们兄妹三人长大后就忙着各自的事情了，很少会陪在爸爸身边，就算回家，也最多是陪他吃顿饭。于之、于鸿他们从小就很独立，也不会和爷爷有多亲密。人上了年纪，还是希望小辈能陪在身边，能多和自己闹一闹的。” 林照贞看着Ethan，不掩饰自己想抱孙子的期待。江衣媛笑着说：“等笑微和茹微结了婚，你就要忙喽。” 林照贞无奈道：“茹微还小，我不想她那么早结婚，很容易识人不清。至于笑微，唉，他上个月带回家的女孩子和下个月带回家的女孩子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只要他35岁以前能给我抱上孙子我就偷笑喽。” 林韩茜道：“抱孙子不一定非要有儿媳妇嘛。你看于鸿，儿媳妇没给我找回来，却带回两个孙子，我也不好说他什么了。当然我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个能照顾他的女人。不过他们年轻人的想法都太超前，我们都跟不上了。” 林照贞想到了什么，看向弟弟：“无意，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说准备谈恋爱了吗？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带回来让哥哥姐姐看看。” 林无意并不回避地说：“现在还没有，如果遇到合适的一定会带回来给哥哥姐姐看看。爸爸不喜欢我给他找一个洋儿媳。” “外国的女人都太成熟。你要在香港定居了，就在香港找一个吧。” “好。” 林无意对“女友”的不排斥令家人放心不少，鉴于那件事情，大家还是会有一点点担心他的性取向问题，不过江衣媛除外。作为一个开明的母亲，哪怕儿子真的是同性恋她也会支持的。当然，当着林家人的面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晚饭前，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沈笑微、林于惠和沈茹微都来了，林无意的姐夫沈文也来了。林家人最近聚集的地方大部分是在主宅，可以说主宅很少会这么热闹。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舟的话不多，饭桌上大多是长辈说话。沈笑微似乎有些累，话也很少。 第十八章 吃了饭，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惠如常地去加班，沈茹微和朋友有约，让司机载她去赴约了，林无意泡了一壶茶，招呼暂时没事做的林于舟和沈笑微过来喝。老人家们自己到楼上的休息室去了。 “笑微，今天很累？” 给外甥倒了一杯茶，林无意问。 沈笑微揉揉脖子，吐出一口气：“累死了。” “怎么了？” 在沈笑微身边坐下，林无意揉捏他的脖子，沈笑微舒服地呻吟几声，道：“我跟我爸说想认真做事了，结果我爸毫不客气地把一堆工作丢给了我。小舅，我需要安慰。”说着，沈笑微脑袋一偏，枕在了林无意的肩膀上。林于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林无意的手指在沈笑微的太阳穴上揉按，无奈地说：“今天我才知道Ethan现在就开始进行精英教育了，于之、于鸿和你从小也是这样，真是辛苦啊。” “独子是这样歹命了，不像于舟表哥，乐得清闲。”沈笑微的身体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枕在了林无意的腿上。林无意没有推开外甥，继续给他揉太阳穴，并说：“那是因为你是个负责任的人。如果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家族第三代中的纨絝子弟不少，败家的也不少。” 沈笑微的脸有点控制不住地发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负责任的人呢，真是不习惯。接着就有人很无礼地嗤之以鼻，沈笑微不高兴了：“于舟表哥，你很过分哎。” “拜托。”林于舟吐槽：“明明就是自己平时不用心，现在临时抱佛脚才导致自己这么狼狈，和负不负责任没有半点关系，OK？” “喂，于舟表哥，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每天捧个相机在美人堆里拍照，就是因为我是个负责任的人，我才会这么辛苦的工作。说起来，家里就属你好命。” “那没办法，谁叫我上面有一位能干的兄长呢。”林于舟气死人不偿命。 “小舅！你看于舟表哥！他竟然这么欺负我！”沈笑微坐起来抓着林无意的胳膊悲愤地大喊。 林无意想忍住的，但是太难了。他低下头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小舅……” 林无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摸摸外甥委屈的脸：“我知道，我知道，笑微，呵呵呵，很负责任……”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对方笑得这么厉害，沈笑微都忍不住想笑了。 “真的，真的。”林无意猛点头，把心灵受到伤害的人搂到怀里，拍拍，“辛苦了，乖孩子。” “噗～！”林于舟一口喷了。 沈笑微一头的黑线：“小舅……” “呵呵呵，哈哈哈……”林无意的笑声回荡在大宅里。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恣意，这么开怀，沈笑微重新躺回他的腿上，“好吧，能让小舅笑出来我当一回乖孩子也没什么。” “呵，咳咳……呵呵……”林无意压下笑意，拇指拂过沈笑微眼底的青色，脸上的笑容温柔了几分，沈笑微一下子看呆了。 “累的话今晚就留下来休息吧，反正有空房间。” “小舅，你说法语会让外公睡着，我想试试。”这句话很自然地就说出了口。 林无意的眼里滑过伤心，但嘴角仍带着笑容。“那闭上眼睛吧，试一试看。”沈笑微闭上了眼睛。林无意的手指轻缓地在沈笑微的太阳穴上揉按，几秒钟后，低低柔柔的法语响起：“Salut，bois couronnés d’un reste de verdure， Feuillages jaunissants sur les gazons épars ……” ——向你致敬，你这头上还残留着绿色的树林， ——你这飘散在草地上的发黄的树叶， ——向你致敬，你这最后的美好时光！大自然的哀伤； ——给人痛苦，而在我的眼中却又是那么漂亮…… 沈笑微听不懂传入耳中的法语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很好听，很好听。在他的太阳穴上揉按的手指不是女人的柔软，但也不是男性的粗糙，沈笑微不会形容，也许，这是独属于小舅、独属于这个人的温柔吧。疲惫在对方的手指下渐渐远离，意识在犹如诗歌的吟诵中恍惚，沈笑微放任自己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温馨，意识飘远之前，他提醒自己醒来后要记得问这人他念的是什么。 有些东西早已深刻印在了林无意的灵魂中，法语的诗歌就这么自然地从他的口中溢出，他半合着眼睛，似乎也沉浸在诗歌的美好之后，但是他在沈笑微额角揉按的手指却始终未停。坐在一旁的林于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脸享受的沈笑微看起来很刺眼，又不是爷爷，还要这人给他念诗。林于舟听得出这是一首法语诗，但并不知道出处，不过这不妨碍他享受一场听觉盛宴，如果没有枕在林无意腿上的那个家伙这场盛宴会更完美。 腿上的人呼吸越来越平稳，身体也越来越放松了，林无意的声音低了几分，睁开双眼。沈笑微似乎睡着了。他笑了，看来法语不止对爸爸有催眠作用。不过看笑微睡着时的脸，比平时多了几分孩子气，林无意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起了外甥的这张帅气的脸，今天好像又换耳钉了。 看一眼在林无意的腿上肆无忌惮地睡着的家伙，再看林无意盯着那家伙的脸不知在研究什么，林于舟抬起右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了过去。 “啊！” “于舟！” 被那不留情的一脚踹得有点疼的沈笑微条件反射性地慌乱地坐起来，一看始作俑者是林于舟，他怒了：“于舟表哥！你干嘛踢我！我都睡着了！” 林无意眨眨眼，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于舟酷酷地说：“你睡着了一会儿谁送你回房间？无意吗？你可别指望我‘抱’你上楼。” 恶！沈笑微被眼前出现的画面顿时恶心到了，把脚从沙发上放下来，气愤地说：“我睡一会儿就会醒的，我当然知道不能在客厅里睡死了，我也没想过麻烦于舟表哥把我‘抱’上楼！” “我怎么知道你那一会儿是多久。而且你不觉得一直压着无意的腿很过分吗？你读过书的吧，长时间的压迫会麻痹的。” 沈笑微一时哑然，总不能说自己刚才躺得太舒服压根就忘了小舅会不会腿麻这件事了。 “呵呵……”不合时宜的笑声传来，沈笑微和林于舟都看了过去。 “小舅，抱歉，你腿麻了吧。”沈笑微赶忙问。 “没有。”林无意看看两人，带着点羡慕地说：“兄弟之间就会像这样吧，吵吵闹闹的，但绝对不会影响彼此间的兄弟感情。我和大哥、二哥他们相差的岁数太大，再加上我自己的原因，我没有过这种，”他想了想，“特别的经历。” “这一点都不特别。”林于舟用吐槽掩饰不自在，“爷爷是因为上了年纪，睡眠不好才需要你念法语催眠，他年纪轻轻的，睡不着喝牛奶去。” 沈笑微不怒反笑：“于舟表哥，你是羡慕吧，羡慕小舅给我‘催眠’。” “无聊。我可没你那么幼稚。” “我幼稚？于舟表哥，我看你明明就是羡慕。” “呵呵呵……” 笑声打断两人的“争执”，沈笑微和林于舟同时看了过去，眼里有着相同的不满，或者说是气恼。他们都“吵”成这样了，这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们真可爱。” “小舅（无意）！” “哈哈哈……” 林无意更加愉快的笑声让林于舟和沈笑微发怒也不是，接受更不是。 “在说什么？在楼上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三人回头，林无意的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去的笑容。林于舟面无表情地说：“是无意在笑。” “怎么了？” 林于舟牵着儿子的手从楼上下来，Ethan规矩地喊了叔叔和小叔公。林无意朝对方伸出双臂：“Ethan，过来。” 林于之松开儿子的手，Ethan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林于之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道：“无意，带Ethan去喝牛奶，他一会儿该睡了。”哪知，他的话刚落，林于舟就噗地笑了，林无意则紧紧抿住嘴拉着Ethan去厨房了，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林于之看着林无意带着儿子离开，扭头：“怎么了？” 林于舟瞥了一眼面带怒容地人，不客气地说：“他刚才躺在无意的腿上，让无意给他催眠，然后很过分的直接睡着了。我把他踢醒了，让他去喝牛奶，不要年纪轻轻的就要无意给他‘催眠’。” 沈笑微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对林于舟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站起来说：“于舟表哥就是羡慕嫉妒，承认吧。小舅的腿很好躺，按摩得也特别舒服，我以后累了就让小舅给我按摩。”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沈笑微在林于舟杀人般的眼神下拍拍屁股走了，去厨房。 “这个家伙。”林于舟咬牙。 林于之挑眉：“无意刚才给笑微按摩了？” “是啊。不仅按摩，还念法语诗给他催眠，拜托，他当他是爷爷呀。”林于舟说完就扬声喊了一句：“无意，别忘了给笑微也拿一瓶牛奶！” “哈哈……” “小舅！你看于舟表哥有多过分！” 厨房里传出林无意清楚的笑声和沈笑微的抗议，林于之问：“你们在做‘二十四笑’吗？”第一次听到那人如此欢快的笑声。 “还不是笑微。”林于舟窝到沙发角落掏出手机，觉得自己有点蠢。不过能见到那个人如此开怀的笑，也不算太蠢吧。林于舟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迅速压了下去，还是有点蠢。 看一眼茶几上的三个杯子，林于之喊了句：“无意，出来的时候拿个杯子，我喝点茶。” “好。” 从茶几下拿出今天的晚报，林于之翘起一条腿，等着茶杯送过来。林于舟瞥了眼大堂哥，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让佣人去拿。 没等太久，林无意和沈笑微回来了，还有喝完牛奶的Ethan。脚步声传来时，林于之放下了报纸，林于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林于之的眼里闪过明显的诧异。林无意竟然是抱着Ethan进来的。Ethan双腿卡在小叔公的身体两侧，整个人被对方抱在怀里，很少被别人这样抱的他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自在。 走到茶几前弯腰放下Ethan，林无意从对方手里拿过青花瓷的茶杯，在茶几旁的软垫上跪下，给林于之倒茶，顺便给另外两个人换茶水。 “加完班了？”林无意很家常地问。 林于之把报纸放回茶几下，接过林无意送上的茶水，说：“不算加班，只是些普通的公务。更多的时候加班只是一种习惯。” 林无意看看墙上的时钟，问：“Ethan几点睡觉？” “9点。” 已经快9点了，不过林于之却没有送儿子上楼睡觉的意思，说：“Ethan，你去找奶奶，告诉他你要睡觉了。” “嗯。”Ethan从儿童沙发上下来。林无意微微蹙眉，拉住了Ethan。朝对方露出一个再亲切不过的笑容，他问：“小叔公带你去睡觉好吗？小叔公会讲故事。” Ethan的眼睛瞬间发亮，没有孩子能拒绝“讲故事”的诱惑。但他一直是个很规矩的孩子，尽管很渴望，Ethan还是看向了爸爸。 “小叔公会讲很多故事哦。” 直接抱起Ethan，林无意一点也没跟孩子的父亲商量的意思，就把Ethan给“绑架”走了。“你想听西方故事，还是东方故事？” 见爸爸没有反对，Ethan马上问：“小叔公会讲蓝精灵的故事吗？” “啊，Ethan这么乖的孩子肯定不喜欢格格巫。” “格格巫很坏。” “别忘了还有一只同样很坏的阿兹猫。不过不是所有的猫都很坏，小叔公家里的达芙妮就很可爱。” “小叔公家里有猫？” “是啊，一会儿小叔公给你看。” 叔公和侄孙的交谈中至于他们上楼了。林于舟和沈笑微收回的目光落在喝茶的大堂（表）哥身上。沈笑微怀疑地问：“小舅在国外，真的是一个人生活吗？” 林于之抬眼：“他的邻居家里有孩子。” 想起来小舅曾说过，沈笑微收起些怀疑，接着又冒出另外的怀疑：“小舅在国外，真的没有‘女朋友’？”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人有没有男朋友。 “会带孩子和有女朋友有直接的关系吗？”林于舟又想踹人了。 沈笑微喃喃：“以小舅的条件，不可能，没人追吧。” “……”这是林于舟和林于之的反应。 ＊＊＊＊＊＊ 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林无意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Ethan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看着在自己的故事声中睡着的Ethan，林无意似乎有点理解爸爸曾经的感受了。虽然他5岁就随母亲去了美国，但那时候爸爸经常会去美国看他们，母亲也会带着他偷偷回香港看爸爸。每天晚上，他就是在爸爸的故事声中睡着的，他想，那个时候的爸爸一定很有成就感，一定，也是幸福的吧。自己的孩子，喜欢听自己讲故事。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乖巧内向的林无意、是听话懂事的迪安，但在爸爸的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任性、随心所欲、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因为长大，就意味着不能再和父亲那样的任性，不能再因为不让父亲去出席商会而调皮地躲到床底下，不能为了不想读书而嚷着要离家出走。甚至，为了那些他所以为的麻烦，不惜闹出那么大的事，气得父亲差点心脏病都发了。但是，不管父亲多么的气他，不管他多么的任性，他都知道父亲会永远爱他疼他，永远答应他每一个任性的要求。 双手捂住脸，林无意不想让在天上的父亲又看到他伤心了。他答应了家人要坚强，要尽快振作起来。可是太难，太难了。在家里的每一个地方，他总是模模糊糊地会看到父亲的身影，会看到父亲刮他的鼻子，佯怒地骂他“小淘气”。会看到父亲向他招手，说：“无意，来，给爸爸读读这篇文章，用法语。”甚至在睡梦中，他都会看到父亲在他的床边守着他，为他盖好踢开的毯子。 房门突然开了，林无意的身体猛地一颤，急忙转过身避开进来的人，快速擦脸，并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又被人抓包的尴尬。 “Ethan睡了？” 林于之关了门走到床边。 “嗯，睡了，刚睡。” 不敢抬头，林无意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一步：“你也，早点休息吧。嗯，我也去休息了，晚安。”说完，他抬脚就走，始终不敢抬头。身体突然被人从后拉了回去，林无意下意识地仰头，一双泛红的眼睛落入对方漆黑的眸中。 “再躲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吗？” 林无意立刻又低下头，被人抓了个现行，否认也没用啊。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林于之捏住林无意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在对方的惊讶中，他问；“我无法理解你和爷爷之间的那种，过于深厚的父子感情。爷爷去世，我也很伤心，我父亲和二叔姑姑他们都很伤心，却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 林无意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能告诉我，那栋山顶别墅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林无意的眼睛睁大。 第十九章 从浴室里出来林于鸿再一次看向桌上的钟表，快11点了，那人怎么还没有回来？还在和于舟、笑微聊天？取下腰部的浴巾，套上水袍，林于鸿出去。走到楼下，他的眉心蹙起，楼下没人，大灯都关了。转身上楼，回到他目前的临时卧室，林于鸿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出林无意的电话。 房间内铃声响起，林于鸿绕到床的另一边，循着声音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林于鸿看到了林无意有着来电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于鸿。看了几秒钟在别人的手机上出现的自己的名字，林于鸿挂断自己的手机，抽屉里的铃声随之消失。 看一眼没有动静的门锁，林于鸿不知出于何种心里，拿起了林无意的手机，划开开机键，林于鸿习惯性地挑了下眉，居然没有上锁。林无意的手机和林于鸿他们的手机是同一款目前全球最热门的手机最新版。而和他们同样相同的是，林无意的手机也是特别定制的。纯银色的手机壳上有一句用钻石镶嵌而成的话——小淘气，不要赖床，不要挑食，不要把手机放在枕头旁——是用英文写的。 林于鸿的眼神深邃，那一次他“拿”林无意的手机看照片的时候看到了这人的手机背面有一行钻石的英文字，因为字体太小，这人当时又很伤心，他没有仔细看是什么。没有人会在自己的手机上刻字，就好比他、于之、于舟或笑微，除非是别人送的。他那时的第一直觉就是林无意的这部定制手机是别人送他的，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林无意的女朋友或，男朋友。 全世界，也只有一个人会叫那人“小淘气”。林于鸿再次毫无心理负担地划开开机键，找到通讯录。手指往下滑动了两下，林于鸿退出通讯录，把林无意的手机放回原处，关上抽屉。 “咔，”门开了，林于鸿转身：“你去哪了？” “嗯？” 林无意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眼里带着一层迷茫。 “这么晚了，你也没有在楼下，和于舟他们去房间里喝茶了？”林于鸿走到自己睡觉的那边，从衣柜里取出他的睡衣睡裤，脱下身上的睡袍。 “没。”走到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的林于鸿身边，林无意打开刚被对方关上的衣柜门，拿自己的睡衣和要换的衣服，说：“和于舟他们聊到九点，我去带Ethan睡觉，然后和于之聊了一会儿。” “你带Ethan睡觉？” 林无意蹙眉，终究没说出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只道：“Ethan很乖，我很喜欢他，就带他去了。我给他讲了故事，他很快就睡着了。果然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 林于鸿的双眼沉了沉：“你是说等Ryan和Andrew大一点，你也准备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如果他们喜欢，我就讲。” 看到了林无意嘴角的那抹淡淡的笑容，穿好睡衣睡裤的林于鸿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和于之聊什么了？” 林无意有瞬间的沉默，林于鸿拿走他手上的衣服丢到床上，把人转过来：“是我不可以知道的内容？” 缓缓摇了摇头，林无意抬头：“于鸿，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我和爸爸之间的事情？” 林于鸿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是。” 林无意低下头，身周是一层明显的哀伤。过了会儿，他说：“我现在一想到爸爸、一想到和爸爸之间的种种，我就很难控制自己。但是，我答应你们，也答应爸爸要尽快走出来，尽快振作起来……于鸿，给我点时间，等我可以控制自己，可以不再那么伤心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全部告诉你们。” “包括山顶的那套别墅？” 林于鸿的手掌下，林无意的肩膀微震。 点点头，林无意再抬头：“包括。” “那把钥匙？” “嗯。” “爷爷的书房？” “全部。” 林于鸿放开手，拍拍林无意的后背：“你该去洗澡了，不早了。” “你今晚还加班吗？” “看一会儿文件，不多。” 林无意没有再问，他拿起被林于鸿丢在床上的睡衣睡裤和内裤，去浴室洗澡。 林于鸿坐到床上，双眼直视浴室的方向。一人靠在浴室的门上，身影是那么的难过。但很快，那人挺直了脊背，似乎在告诉自己要振作。然后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旁，走到洗漱台前脱衣服。接着，他双手杵在洗漱台上，应该是看着镜子。又过了会儿，他似乎是甩了甩头，没有先洗内裤和袜子，他的影子变得模糊了，水声传来。 林于鸿这才收回目光，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袋。对于自己的刚才的行为，他无法解释，他很想出去抽根烟，但不知为什么又作罢。他有种很清楚的感觉，这个毫无预警出现的亲人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某种他改变。不过随即林于鸿扯扯嘴角，他是林于鸿，向来能掌控任何改变的男人。那个自出现后就让自己打破了很多原则和先例的男人即使带给他改变，也逃不开他是林家人的事实，有这层关系在，改不改变又能如何呢？ 林于鸿很快让自己进入到半工作的状态，毕竟只是看几份文件，没必要太专心。期间抬过几次眼，看看洗澡的人洗好没有，林于鸿的身体很放松，精神也很放松。 水声停了，林于鸿抬头，等了有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一人擦着湿头发走了出来，依旧的宽松T恤，依旧的不是太长的短裤。 “又自己洗了袜子和内裤？” 林无意在床边坐下，扭头：“我不习惯把内裤和袜子给别人或者机器洗。尤其是内裤。我出国留学的时候爸爸千叮咛万嘱咐内裤必须我自己洗。” “为什么？” 林无意扭开脸，脸上的表情看得林于鸿挑眉。 “……爸爸他总觉得，国外的人，身体不是太健康。” 林无意说得含蓄，林于鸿听得明白。是觉得外国人都有那种病吗？他放下文件：“爷爷连洗内裤这种事都要叮嘱你，你叛逆期的时候不会受不了？”他的父母可从来没有管过他的内裤是谁洗的。 林无意上床，想了想说：“我可能，没有那段时间。如果要说叛逆期的话，那件事应该是我最叛逆的。”他看向林于鸿，“为什么要叛逆？我有疼我的父母，我的生活衣食无忧，我可以每天都读到我自己喜欢的书，吃到我喜欢吃的菜，为什么要叛逆？爸爸他爱我才会担心我，如果他不管我，我才应该叛逆。” 林于鸿第一次看到林无意如此严肃的脸，他再次挑眉，这人又给了他不一样的一面。“也许林家的子孙都有‘理智’这种基因。” 林无意立刻好奇了：“你也没有过叛逆？” 林于鸿把拿起他没看完的文件：“叛逆是留给时间充裕的小孩的，我可没那个美国时间。” 林无意回味林于鸿刚才的那句话，凑近，黑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少：“难道于之、于舟和笑微他们都没有过叛逆期？” 林无意刚洗完澡的清香毫无阻隔的全部钻入了林于鸿的鼻子里。看着那张因为好奇和惊讶而一下子明亮了许多的脸，他任命地放回文件，反问：“你很想看他们的叛逆？” 哪知，林无意的下一句话令林于鸿立刻黑脸。林无意拍拍林于鸿的肩膀，感慨：“原来咱们家的孩子都这么乖啊。” “最乖的人是你。”抓起林无意脖子上的大毛巾丢在他脑袋上，遮住他那张笑得刺眼的脸，林于鸿拿起文件，工作！一点都没有面对“长辈”的尊敬。想他三十二岁，竟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说乖！ “于鸿，你害羞了吗？”某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拉下毛巾，在林于鸿的咬牙中，笑着说：“不用害羞，小叔不会笑话你的。” “你确定你要我喊你‘小叔’？” 这回凑近的人换成了林于鸿。林无意立马不笑了，身体随着对方的靠近而向后退：“于鸿，冷静，冷静，我没有别的意思。嗯，从辈份上来讲，我确实是你的，嗯，对吧。” 没有退路了，林无意仓皇地下床，往浴室跑：“我去吹头发！” “你只会用这招吗！” “碰！”浴室的门关了。不管是不是只会用这招，只要管用就行。林无意靠着浴室的门直拍胸脯，然后他低低地笑了，偶尔做一次叔叔的感觉也很有趣呐。仰头，他对天上的人说：“爸，我会让自己开心起来的……” “你不是吹头发吗！” “啊，吹了吹了。” 扑到洗漱台前，拿出吹风机，林无意又低低笑了几声。 这回从浴室里出来，林无意没有去道歉，道歉自己是对方的小叔吗？很奇怪吧。上了床，看一眼认真（黑面）工作的人，林无意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日记本，翻开。 “在写什么？” “日记。” 林于鸿又从工作中抬起头了。“你就把自己的私人日记放在枕头下？” “……”林无意扭头。 “你确定放在那里很安全？” 不要怪林于鸿多管闲事，林无意的一些举止常常令他不能理解。日记这么隐私的东西应该放在很隐私的地方吧。 林无意看看自己手里的日记本，淡淡一笑：“我又没有什么不能给人家知道的秘密，如果我和爸爸之间的事情算秘密的话。”翻过一页，“日记对我，更多的是心情的随笔，是我对自己时间的回忆。等我老了，翻开自己的日记，我会想起来那些我自己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于鸿，我最近总是会想，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幸福也好……种种种种，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 “爸爸走了，我很伤心。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之后呢？我还是会伤心，但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痛，这么痛。” 林无意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林于鸿搂住他的肩，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身上。 “若干年后，重新翻开自己曾写过的日记，会再次想起曾经的快乐、幸福、喜悦，还有悲伤。也许不会再这么痛，但是会记得，会记起来。于鸿，有时候遗忘是一件幸福的事，有时候，却很可怕。我宁愿会再痛，也不愿遗忘。” 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林无意仰头，脸上是努力放下的微笑：“最主要的是，我用法文写的，家里除了于舟，大概也没谁能看得懂吧。我相信于舟不会来翻看我的日记。” 嘲笑自己不懂法文吗？林于鸿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冷冰冰地说：“是不会有人看得懂，但拿给狗仔不需要看懂，他们自会找可以看懂的人翻译出来。林家小少爷的私人日记，还是很值钱的。” 林无意脸上的笑容一顿，不确定地问：“家里会有人把我的日记，拿给狗仔？” “狗仔是无孔不入的。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门’，你都不看香港的新闻吗？家里有佣人，有司机，有园丁，有保镖，你确定很安全？” 林无意一听有点怕怕的了，在法国他一个人住，也没请钟点工什么的，他的日记和随笔笔记都是放在枕头边的。他不怕别人知道他写了什么，但如果给人拿出去印报纸放在网上，那就很糟糕了。 “那我以后锁抽屉里好了。” 林于鸿满意地说：“这里是人蛇混杂的香港，不是淳朴的法国小镇，要有防范意识，懂得保护自己。” 林无意拧宁眉：“如果香港有法国小镇就好了。” “你就躲到那里去？” “嗯。”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这不是逃避，而是远离世俗的纷扰。” 叔侄两人相拥在一起聊这种很没营养的话题，却是那么的自然。林于鸿没有去想为什么要陪着这个人“闹”。从林于鸿的身上退开，林无意拿过笔，心情明显好多了。林于鸿放开拥着林无意的手，看到他下笔，问：“今天的日记要写什么？” 林无意一边写一边笑着说：“很多。要写哥哥姐姐给了我三张信用卡让我去挥霍青春；要写Ryan和Andrew很可爱，Andrew很乖，叫我小叔，没有叫小叔‘公’；要写于舟和笑微拌嘴很好笑，嗯，笑微听\法语也会睡着；还要写Ethan喜欢听蓝精灵的故事，如果不是明天还要去幼稚园他都不想睡觉了；还要写……”林无意忽然抿住嘴，不说话了，不过嘴角的笑容看得林于鸿眯眼。 “你要写我什么？” “呵呵，”林无意很过分地说了两个字：“秘密。” 看着对方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一句句法文，只能看懂几个单词的林于鸿出声威胁：“最好不要写我什么不好的事情。” “呵呵……” 林无意一副反正我写了你也看不懂的表情，林于鸿的眼里是危险。 “于鸿，你不是还要看文件吗？”明目张胆的赶人。 林于鸿凑到林无意的耳边，嘴唇几乎要贴住他的耳朵了，林无意只觉得一阵寒气袭来。 “我突然发现……”林于鸿的气息喷在林无意的耳朵上，林无意瑟缩地躲躲。 “发现什么？” 林于鸿突然退开，冷道：“秘密。” “……” 再一次重新拿起文件，林于鸿的心情很不错。 第二十章 于之、于鸿、于舟、笑微、于惠、茹微……家里的这几个“孩子”真好……包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生活在单亲家庭的Ethan、Ryan和Andrew。说起来，应该是父亲的基因很好，才会有这么多优秀的后代。至于自己……在父亲的眼里，应该也是优秀的吧。啊，林无意，你怎么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出神地看着天上的浮云，林无意趴在栏杆上让阳光笼罩自己。父亲总是说他不爱运动，不常出门，这样下去身体会不好。那他现在就多晒晒太阳，把以前错过的都补回来。母亲今天回美国了，从现在开始，他要真正的一个人在香港的生活了。一个人……林无意的心刺痛，不，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那么多的家人、亲人。 从自己回来那天到现在，一切都过得很恍惚又那么的记忆深刻。特别是侄子和外甥对他的关心出乎他的意料。就如那天晚上，于鸿竟然都会跟他开玩笑了。他以为，要拉近和他们的关系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却没想到，竟然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样。自然到，自己不用经历一个尴尬的过程就已经融入到这个他曾经格外排斥和回避的家了。林无意努力睁开眼睛对着天空笑：爸，您看到了吧。哥哥姐姐对我很好，于之他们对我也很好，您在天堂就放心吧。 有人敲门，林无意扭头。 “小叔，是我。” 于惠？ “进来吧。” 不像那几位兄弟们总是敲敲门就直接开门进去了，或者门都不敲。林于惠很有规矩地等到屋内的人开口后她才开门进入。看到小叔在阳台上，脸上有着笑容，林于惠放心了不少，说：“小叔，我要出门，要不要我载你到街上逛逛？” 昨天是林正辉老先生的头七，可以想像林无意昨天会有多么伤心，伤心到晚上还在“陪睡”的林于鸿几乎一夜没合眼，早上10点钟才起床去公司。林家人已经换下了黑色的丧服，林无意把对父亲的思念和哀悼贴身挂在了脖子上——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里是父亲留给他的钥匙。他仍是没有勇气进入父亲的书房，打开父亲留给他的那套别墅的房门。 除了林照贞回家住之外，林照东和林照羽两家仍住在主宅，而林于之、林于鸿和林于惠也一直住在这边，连带着主宅里每天都有三个孩子的声音，令原本很冷清的林家主宅一下子热闹了不少。林照东和林照羽以前就常常回来住，现在老父去世，两人心里也很难过，加上弟弟回来了，他们就打算多住一阵子，反正公司的事都交给了儿子，他们乐得轻松，每天兄弟两人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喝喝早茶，带着孙子溜达溜达，心情舒畅了不少。 而林于之和林于鸿都是“单亲”爸爸，孩子在父母这边，自己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在主宅一家人每天吃吃饭还挺热闹。在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热闹之后，两人都没有搬回各自家的打算，更别说林于鸿目前还有“陪睡”的任务在身。尽管林无意一直都在保证他没事了，但林于鸿暂时还不打算把卧室单独留给林无意，虽然不愿承认，但那天晚上的事确实是吓到他了。 林于惠有自己的单身公寓，爷爷又留给了她两套房子，之所以也住在林宅一是想多些机会和小叔熟悉，二来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家里亮着灯，有热腾腾的煲汤在她进门后就端上来，林于惠就不想回自己的小屋了。反正家里也没有嫂子，父母和兄长也不介意，她就住着喽。 林于舟工作不忙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吃饭，沈笑微也经常过来。饭后和林无意聊聊之后两人各自回家，有时候沈笑微太累了就留在这边休息。林于舟认床，没办法，再晚也得回去。可以说，林老先生去世之后林家人的关系反而更贴近了不少，如果他在天堂里看着，不知会不会生气地骂一句“不孝子”。 林于惠等着小叔的回答，林无意不想出去，自父亲去世以后他更不愿意出门了。可是一想到他答应了父亲会尽快振作起来，林无意想了想说：“那麻烦于惠了。我是该出去走走了。” 林于惠笑了：“那你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好。” 林于惠走了，林无意对自己笑笑。又仰头看了看天，他似乎看到了父亲放心的笑容。 ＊＊＊＊＊＊ 6月了，香港正式进入了夏天。林无意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短袖T恤，一条同颜色的白色及膝棉布短裤，斜挎了一个路易威登格子包从楼上快速下来。一看到他，林于惠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满。 “小叔，你怎么可以这么穿？” “嗯？怎么了？”林无意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抬头，“我平时都是这么穿的。你爷爷刚去世，我不想穿得太鲜艳。” 林于惠走到林无意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指指自己的一身职业套装说：“明明你是我的小叔，可是你我站在一起，我更像阿姨。” 林于惠身上的套装稳重而又不失尤雅，以黑白色为主调，同样是因为爷爷刚过世，不能穿得太鲜艳。林于惠这样穿会令她看起来更干练，但是站在运动的林无意身边，她却看起来比对方年纪还大了。没办法，谁叫林无意长着一张骗人的脸呢。 “怎么会像阿姨，别人最多以为我是你哥哥。”林无意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番，绅士地一鞠躬，“美丽的于惠小姐，可以让我搭你的顺风车吗？” “呵，当然可以。” 郁闷的林于惠轻易地就被小叔逗笑了。弯起手臂让侄女挽住自己，林无意带着侄女往外走，嘴上说：“遇到外人就别叫我小叔了，我才三十岁，会被人笑的。” “呵呵，好。我就说，你是我的表哥。” “好好好，于惠真乖。” “呵呵……” 在门口换了鞋，林无意上了侄女的车。看着侄女动作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把车稳稳开出了大门，林无意就羡慕不已。 “小叔，你想去哪里？” “随便吧。我想去剪头发。” 林无意抓抓挡住眼睛的头发。林于惠一听便道：“我陪你去吧。我常去的那家发型店很不错，服务也很好，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林无意笑道：“不用了。我自己随便逛逛，累了就找个剪头发的地方一边剪一边休息。我可能吃了晚饭才会回来，你帮我告诉你爸妈他们。” 林于惠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说：“那好吧。我把你放到中环吧，那里好逛，治安也好。” “好。” 林于惠想着路该怎么走，一边又叮嘱小叔到了中环到哪里去逛会有剪头发的地方，还有如果要吃饭，哪家餐厅的味道不错；还有要小心小偷什么的。听着侄女的叮嘱，林无意连连点头，心里则滑过一道道暖流和一点点无奈。唉，不管是在爸爸的眼里还是侄子侄女的眼里，他好像都很需要人照顾啊。林无意扭头在车窗里看看自己的脸，唔，以后要不要换一身成熟点的衣服穿？ “小叔。” “嗯？” 林无意回神。 林无意犹豫了片刻，问：“我看你的衣服好像都是这种很运动的，小叔平时很喜欢运动吗？” 林无意尴尬地笑笑，对侄女眨眨眼：“怎么样，骗到你们了吧。” “嗯？”林于惠惊讶极了。 林无意拉拉身上的T恤，说：“我不喜欢运动，凡是会流汗的运动都不喜欢，你爷爷也总是因为这件事担心我的身体。呐，你看，我这么穿看起来很像是喜欢运动的人吧。我跟你爷爷说我经常会去运动，还买了很多运动服，他看到我穿成这个样子，就相信我了。” “原来你是为了骗爷爷！”林于惠惊呼。 林无意点点头：“聪明。” “啊，小叔，没想到你这么狡猾。” 林无意得意道：“要不我怎么能做你小叔呢。” “啊，小叔，我都被你骗到了！” 林于惠的眼睛里是发现某种秘密的惊奇，她以为小叔是很安静很乖巧的那种人，没想到！ 林无意压下心窝的钝痛，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爷爷其实知道我是骗他的，但为了给我留面子才没点破，不然我每次回香港他也不会总拉着我去健身房跑步，还在一旁监视我。”林无意摸摸自己今天背出来的包，带了一点伤感地说：“跑完步我就会全身酸疼，第二天就会想各种方法耍赖，你爷爷就会用礼物诱惑我，这个就是他给我买的。但是买了之后他又不让我带到国外，说怕被人盯上，打劫我。在你爷爷心里啊，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林于惠的鼻子酸了，她勉强笑笑，说：“爷爷的担心很对啊。小叔你一个人在国外，被坏人盯上会很危险。国外的治安可都不怎么好。” “嗯。所以你爷爷给我买的那些很贵的东西我都留在香港，没带到国外，免得他不放心。” 林于惠伸出一只手握住小叔比昨天温暖了一些的手：“在香港就没事啦。” “是啊。所以我今天就翻出一个来。”林无意收起伤感，对侄女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林于惠的眼神闪了一下，放开小叔的手。 “小叔，你笑起来很迷人，要多笑。” “啊，于惠，又被你发现我的一个优点，好多人都这么说。” “小叔，你也太不客气了吧。” “哈哈，和自己的侄女客气什么啊。” “啊，小叔，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好多，我不能接受。”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聊天很快变得愉快了起来，林于惠完全没想到小叔竟然有这么多面！她似乎有点明白爷爷为什么会这么疼小叔了。这样的小叔，连她都忍不住想疼对方，想对他好。 路程因为愉快而变得格外短暂。林于惠还没和小叔聊够，中环就到了。在路边放下小叔，她又叮嘱了好半天才开车离开。在车镜里不时去看等着她离开的小叔，林于惠很想推掉一会儿的会议，去陪小叔逛街。看不到小叔了，林于惠响了响，拿过放在手边的手机，翻出于舟表哥的电话。 侄女的车看不到了，林无意才转过身去看令人眼花缭乱的商铺，他要怎么走？正值2点钟最热的时候，林无意擦擦额头上的汗，决定还是先找个剪头发的地方恢复一点清爽。 剪头发……剪头发……林无意沿着街铺慢慢寻找，同时避开来来往往的行人。香港的人真的是太多了，被人推搡了好几次的林无意万分的想念他在普罗斯旺的咖啡店。但一想到他答应家人留在香港了，林无意深吸几口气，坚持坚持，习惯了就好了。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林无意的肩膀：“这位先生，请等下。”林无意转身，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里他过近的一个陌生男人。 对方并不介意林无意眼里的防备，他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说：“我是‘星煌娱乐公司’的星探，叫我阿汤就行。我刚才看到你，觉得你非常有明星的气质，你可以到我们公司来试试，我觉得你的星途不可限量。” 林无意没有收对方的名片，又向后退了一步，客气地说：“对不起，我不感兴趣，谢谢。”说完，他转身就走。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阿汤跑过去拦住林无意，一张普通无奇的脸上却带着令人不能忽视的坚毅。他提着包的右手拦着林无意，左手仍递著名片：“这位先生，香港现在很多出名的艺人都是我在路上挖到的哦，您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骗子。我真的觉得您很有明星的气质。” “对不起，我对做明星没有兴趣，谢谢您的抬爱，但真的很抱歉。” 脸上是疏离的客套笑容，前路不通，林无意干脆转身，往后走。 “唉唉唉，您考虑考虑啊，我真的不是骗子。” 阿汤又跑过去拦住林无意。他跟了这个人很久了，第一眼看到这个人他就有种“心动”的感觉，啊，当然不是那种心动啦。现在香港竟然还有这种气质的人？跟踪了半天，越看越“心动”，阿汤就心动不如心动。 林无意无奈地看着对方，这种事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还是第一次在香港遇到。朝对方笑笑，在对方的惊艳中，林无意突然冒出了几句法语。阿汤一下子愣了，什么意思？这是英语吗？ 就是这个时候！快速绕开阿汤，林无意拔腿就跑。 “啊，啊啊，等等！等等！” 反应过来的阿汤转身就去追人，他有预感，他今天遇到挑战了！ 别看林无意穿着一身运动服，那是假象。跑了不到二十米，他就气喘了。糟糕。最近不仅没有运动过，身体还有点虚。回头一看，那个莫名的人要追上他了，林无意咬牙，憋足一口气往前冲。 “无意。” 嗯？林无意脚下一顿，下一刻，他被一个人抱了个满怀。 “呼呼，呼呼……”林无意抬头，眼里是遇到救星的惊喜，抓着对方，他指指后面，“跟，跟他说，我，我不会做，什么，明星。” 林于舟摘下墨镜，拧眉看着追在林无意身后的人，然后把人往路边一推：“你上车等我。” 顺着林于舟的手指，林无意想也不想地跑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前，开门，上车，落锁。呼，于舟来了，他安全了。为什么哪里的星探都一样？根本不接受别人的拒绝？ “先生，先生，我真的不是骗子！”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身份，阿汤有点急了。但更令他着急的是突然出现的那个把他的“金主”给劫走的人。 “这位先生，我是‘星煌娱乐公司’的星探，阿汤，这是我的名片。”阿汤在林于舟面前停下，递上自己的名片，“那位先生非常有明显的气质，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大红大紫！” 林于舟也没接那张名片，垂眸扫了一眼，他戴上墨镜，抬手按住阿汤的肩膀，用力。 “啊！”身高只有165的阿汤更矮了几分，“痛痛痛痛……” “不许再骚扰他。我们家还没穷到需要他到处抛头露面的地步。还有，劳烦你学会接受别人的拒绝，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想做明星吗？” “他现在不想，以后一定会想的！他真的有当大明星的潜质！” “我再说一遍，不许你再骚扰他！哪怕他以后想当明星了，也是进我的公司。” 丢下一句让阿汤摸不着头脑的话，林于舟松开阿汤的肩膀，大步走到路边，上了车。 第二十一章 “搞定了？” 见阿汤看过来了，林无意急忙后仰，避开对方。 “我不会让他再骚扰你的。系好安全带。” 林无意系好安全带，好奇地问：“你怎么搞定的？” “我告诉他哪怕你想做明星，也是到我的公司。” “你的公司？于舟，你有娱乐公司？”林无意的眼神令林于舟很受用，又有点赧然。他咳了两声，转动方向盘，说：“是爷爷留给我的公司。” 林无意笑道：“那一定是你有这个能力爸他才会留给你。于舟，你们都很厉害啊。” 林于舟不是太白的脸掩去了他被夸赞出来的不自在。林无意看出来了，转移话题：“真巧遇到你了，不然我要头疼了。我和他说我不想做明星，也不感兴趣，但他十分坚持。没想到香港的星探也这么有毅力。” 林于舟的手一顿，扭头：“你在法国也遇到过？” “于舟，看路。” 林于舟看回道路。林无意这才回道：“在国外遇到过几回，有时候朋友在，他们会帮我挡，如果是我一个人，说不通的情况下我会像刚才那样直接跑路。对了，于舟，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那儿呢。” “我的工作室在这边，出来就看到你被人追着跑。” “这么巧！” “是啊，幸好很巧。” 林于舟说谎了。他的工作室确实就在中环，而他之所以会那么巧的出现是因为林于惠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林无意在中环，要剪头发。林于舟当时没在工作室，在和朋友谈工作兼喝茶。一接到林于惠的电话，林于舟就丢下朋友开车赶过来了。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放心林无意一个人逛街。香港不比普罗斯旺，人多且杂。果然，他赶过来是对的。之所以隐瞒，是不想林无意因为他们的过度关心而不自在。 “想去哪逛？” 林于舟问。 林无意甩甩脑袋：“剪头发。” 林于舟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跟我走吧。” “那就交给你啦。” 看着于舟的侧脸，林无意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再想想另外的两位侄子和一位外甥，他突然觉得其实和侄子（外甥）的年龄相近也挺好的，不仅是亲人，又可以成为朋友、兄弟，一举三得。 “于舟。” “嗯。” “刚才谢谢你。” 林于舟张口：“只有口头感谢吗？” 林无意愣了，这是亲人、朋友、兄弟应该说的话吗？ “今晚我在主宅睡，我觉得你的法语对我好像也有点催眠作用。” 林无意立马笑了：“没问题。” 看到了林无意的笑容，林于舟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人的脸上，只适合有笑容。 ＊＊＊＊＊＊ 林于舟是摄影师，自然不乏造型方面的朋友。他把林无意直接带到了自己朋友的一个造型室，里面有非常专业的造型师，最主要的是，这里很安静，没什么闲杂人。 “Hi，John，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林于舟的车刚刚从车上下来，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于舟和对方打招呼：“皮特。”说着，他一手放在林无意的背后，说：“这是我朋友，皮特。” 林无意伸手：“你好。” “你好。” 皮特双眼发亮地看着林无意，等着林于舟介绍，哪知，林于舟直接就说：“我带他来剪头发，你要亲自操刀。” “John，不介绍下吗？” 林无意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于舟的表哥，你叫我迪安就好。” “于舟的表哥？我第一次知道于舟还有表哥。你好，迪安，很高兴能为你服务，进来吧。”皮特友好地邀请林无意。 林无意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林于舟，面带笑容地跟着皮特进入。皮特一进入造型室就对员工吩咐说：“我有朋友，有人找我就说我在忙。” “知道了。” 邀请林无意上楼，皮特好奇地说：“我只知道John有亲哥哥和堂哥，都没听他提起过表哥。” 林无意面不改色地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今天就麻烦你了。” “怎么会是麻烦，John能带人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皮特当林于舟不存在一般，热情地和林无意聊八卦：“你不知道啊，John还从来没有亲自带人到我这里呢，他最多就是把我的地址告诉朋友，让他们自己过来。” “真的吗？那我今天也很荣幸啊。” 林于舟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前面两个有说有笑的人，伸手把林无意拉到了身边：“无意，不要诱导皮特。” 林无意眨眨眼，装糊涂。皮特正要问林于舟是什么意思，林于舟很不客气地拆某人的台：“他不是我表哥，他是我，小叔。” “于舟——” “John？！” 林无意郁闷了，林于舟对着一脸纳闷的皮特说：“他是我爷爷的小儿子，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 “我没骗人，我本来就只有30岁。”林无意第一个抗议。 “What？您是John的小叔？哦！我刚才还想说John更像是您的表哥呢。”无视林于舟的黑面，皮特惊奇地打量林无意，“您是怎么保养的？说您二十岁都有人信，啊，我比您还小几岁呢，和您在一起我真是自惭形秽啊。” “别这么说，呵呵。” “来吧，我一定会给您设计一个让您满意的造型。” “剪短就好，我没什么要求的。” “只是剪短可会砸了我的招牌的。跟我来吧。” 皮特带路，林无意扭头很不满地小声对林于舟说了句：“你怎么可以拆穿我，于舟，你不够意思。”说罢，他就跟着皮特到一间单独的发型室去了，皮特叫来他的助手来给林无意换衣服、洗头。林于舟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嘴角的一抹稍纵即逝的笑不知是被人说“不够意思”的好笑，还是拿某人没办法的无奈。 换了一件专门的剪发上衣，林无意洗好头发之后按照皮特的要求在位置上坐好。林于舟回来了，他把手上的相机包往沙发上随手一丢，拿着相机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于舟？” 被皮特围围布的林无意好奇地喊了一声。 林于舟捧起相机，对准林无意：“当我不存在。” “你要拍我，剪头发？”林无意惊呼。 “无意。”带着几分命令。 林无意转向镜子：“我剪头发有什么好拍的？你不如等我剪好再拍。” “听话。”林于舟的话一落，皮特喷笑，林无意赧然。只有爸爸会对他说这个词。 “John，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林先生。”皮特忍不住为林无意说话。 林于舟按下了快门：“开始吧。你要么配合我，要么专心工作。”显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的。 “于舟，如果拍的不好看你要删掉。” “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我现在的样子。”林无意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滴水，又乱七八糟的疯子。 皮特从镜子里看了眼林无意，又看了眼不停按快门的林于舟，笑了笑。看来他们孙侄二人的相处模式和就是这样的，既然如此，他只要配合就好。 当林于舟不存在，皮特对着镜子给林无意擦了擦头发，然后用手指拨弄他的头发，看设计一个怎样的发型。思考了大概五分钟，皮特拿来他的工具包，开始工作。 林无意忍不住就要去瞟林于舟，快门声严重干扰他的注意力。瞟了几次，他索性做起了鬼脸。要么闭上一只眼睛吐舌头，要么五官皱在一起。皮特发出了笑声，剪子开动，林于舟没有要求林无意乖乖坐着，他把镜头把林无意的鬼脸通通记录了下来。 也不问林无意想要什么样的发型了，皮特心甘情愿做一回道具。他会故意把林无意的头发拉高，林无意会陪着地露出惊呼的表情。过长的头发被皮特剪掉了，林无意随之伤心。皮特的两位助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叔侄呢。 “无意，闭眼睛。” “看这边。” “对，就这样。” “别吃到头发。” 林于舟把这里当成了摄影棚，林无意是他的模特。如果说皮特觉得这次的经历很奇特，那林无意就更奇特了。也许因为给他拍照的是自己放心的亲人，林无意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玩得特别起劲。房间里不时地传出笑声。 一个小时之后，皮特的剪子停了，头发剪好了。但林于舟的快门声却仍没有停止。让助手去给林无意洗头、换衣服，皮特看着林于舟跟随了进去。 “于舟，洗头就不要拍了吧。” “我是摄影师，你要听我的。” “好吧。” 皮特摇摇头，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在香港的某些圈子里，很少有人会不知道林家小少爷的存在，皮特自然也知道。没想到，这个人和他以为的一点都不一样。看着异常敬业的人，皮特笑笑，也难怪John会有这么大的热情呢。 换了衣服，吹乾头发，林无意觉得自己低沉了许久的心情都随着被剪下的头发而离开了。林于舟停下来按快门的手指，把相机装进包里。皮特走过来给林无意递上一张名片：“以后要剪头发或者出席什么活动需要造型，都可以来找我。如果您想找人吃个饭、喝个茶也可以来找我，我这里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谢谢。”林无意双手接过，“你叫我迪安就好了。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那么说我是您的朋友了？” “呵呵，是。” 林于舟插话：“直接记在我的账上吧。无意，走了。” 皮特笑道：“今天算我请迪安的，就当是友谊的开端，怎么样？” “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喝茶，也算是友谊的开端。” “一言为定哦。” “嗯，一言为定。” 皮特还想和林无意说几句话，林于舟却拉着林无意的胳膊直接下楼了。 “迪安，能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吗？” 皮特大步跟上去。 林于舟头不回地说：“有什么事你找我就行了，他很忙。” “于舟，我不……”林无意那个“忙”字被林于舟看过来的眼神给逼了回去。无暇去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凶，被人抓着走的林无意扭头朝皮特示意他刚才给他的那张名片，上面有皮特的联系电话，他会联系的。 皮特对林无意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好笑地看着林于舟快速上了车，发动油门，头都不回一个就开车走了。 “迪安，要和我联系哦，有空来玩。” 他也不知道林无意听到没有，因为车开走了。 “John，你是把你小叔当弟弟看待了吗？” 皮特不满地撇撇嘴，然后心情愉悦地回去了。 ＊＊＊＊＊＊ 被林于舟拖上车的林无意把皮特的名片放到包里，看了眼林于舟有点不大高兴的侧脸，林无意暗暗吐口气，没有询问对方不高兴的原因，他避开可能撞上的枪口，道：“于舟，我要看你刚才给我拍的照片。” 林于舟扭头看了眼林无意，神色缓和了一点，指指后座：“在包里，你自己拿。” 林无意转身，伸长手臂够到相机包，用力拿起来。 “啊，真沉。” 两只手使力把相机包抱到腿上，林无意找到拉链拉开，接着惊呼：“哇哦，这么多镜头！有两台相机，难怪这么沉。这都是你要用到的？” “嗯。” “哇啊！厉害！” 林无意看林于舟的眼神瞬间多了一种名为“崇拜”的光亮。林于舟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好了几分，他指指包里的一台相机：“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这种相机很贵啊。”林无意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台很沉的相机，端详，“真专业。我只会用卡片机。”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林于舟帮林无意打开相机，又按下一个键，“按这里就可以看照片了。” “好。” 林无意按了一下，相机屏里是他吹完头发站起来的照片。把腿上过重的相机包放到腿中间，他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我换衣服你也拍下来了！” “不许删。” “你看这一根根的骨头，很不好看啊。” “不许删。” “……好么。” 第二十二章 林于舟的嘴角多了一抹愉悦的淡淡笑容，身边的人不时的因为某张照片而发出惊呼或者不满的抗议。看看时间，他问：“晚上想吃什么？法国菜还是粤菜？或者意大利菜？” “麦当劳或肯德基行不行？” “……不行。垃圾食品。” 林无意扭头：“为什么你和你爷爷一样？一听到麦当劳和肯德基就说垃圾食品。你经常跑来跑去，应该没少吃快餐吧？” “正因为没少吃，所以能不吃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吃。”林于舟不问对方的意见了，直接说：“吃粤菜吧。清淡，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我健康得很。”林无意向某人展示一下自己“发达”的二头肌，然后恳求：“吃汉堡如何？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了。” “我不会带你去吃的。你自己也不要偷偷去吃。” “是不是你爷爷给你托梦，让你管着我不许我吃汉堡？” 林于舟沉默了一秒，回答：“爷爷给我们每一个人托梦让我们管着你。” “……”林无意低下头，声音有点哑了，“爸，你在天堂竟然还能管着我。我还想趁你不在，偷偷去吃呢。” “别做美梦了。” 林无意噗哧笑了一声，继续看照片。 “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林无意头不抬地说：“不知道，看到了可能会有。” “你带泳裤回来了没？” 林于舟突然问了一句，林无意抬头：“嗯？带泳裤做什么？” 林于舟道：“天热了，可以游泳了。有泳裤吗？没有正好今天买了。” “……”林无意的脸上闪过一点尴尬，林于舟注意到了。 “怎么了？” 林无意咕哝：“又要被于鸿笑话了。” “我哥笑话你什么？” 林无意吐了口气，开始举例：“他笑我不会开车、不会抽烟、不会喝酒，被他知道我不会游泳，我在他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 “你不会游泳？”林于舟接下来的惊讶让林无意更郁闷了。 “不会游泳很奇怪吗？”又被侄子嘲笑了，林无意继续看照片，忍不住又为自己开脱，“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不会游泳。”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他说的有多心虚。 没有在林无意的伤口上撒盐，林于舟只道：“不会游泳也可以下水泡泡，去买泳裤吧。” 林无意的眼里闪过某种兴奋：“那顺便再给我买一个救生圈吧。” “……泳镜泳帽要不要？” “呵呵，顺便一起嘛。” 林于舟无奈地摇摇头，转动方向盘，到可以买游泳用具的地方去。 “于舟。” “嗯。” “我要买那种宽松的、长的泳裤。” “好。泳镜想要什么颜色？” “不知道。随便好了。” “到了你自己挑吧。” “OK.” 看一眼身旁又开始看照片的人，林于舟突然有了一种疑惑，他忍不住问：“家里人以前都觉得，你很内向很腼腆，包括我在内，其实你的本性不是这样吧？”这个人，动静之间会有很大的差别，让人，抓不住。 林无意抬头：“有吗？” “有。” 他眨眨眼：“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你确定？” 林无意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吧，我不确定。你爷爷说我身体里住了好几个人，有听话的、有淘气的、有害羞的、有任性的，可能你们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害羞的那个人吧。” “爷爷是这样说的？” “嗯哼。” 既然对方要玩，林于舟乐于配合。 “那你现在是哪一个人？” 林无意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格外的温柔，双眼也出现了一层令人怦然心动的柔光。 “我现在，是你的小叔。于舟，来，叫小叔。” 林于舟顿时一头的黑线。 “哈哈哈……”某人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捧腹，林于舟咬牙。 “于舟，其实你今天有叫我小叔呐，你和皮特拆穿我的时候叫了。呵呵，于舟也叫我小叔了。” “林无意！” “于舟，你害羞了吗？” “你还要不要买泳裤了！” “要！” 林无意马上坐坐好，不逗这个侄子了。但是看到于舟刚才脸都黑了，他就想笑。啊啊，忍住忍住。他不会开车，又不知道去哪里买泳裤，把于舟热闹了被他丢下车就麻烦了。林无意低头专心看照片，不敢再撩拨这个侄子了。 这家伙！谁说他很内向、很腼腆、很乖巧了！谁以后再这么说，他一定跟谁急！林于舟第一次发现某人这么的可恶，可恶到，如果对方不是他的，“长辈”，他一定会把对方抓过来揍一顿。 “于舟，专心开车，不要瞪我。” 一个急刹车，林于舟把车停在了路边。林无意脸上的笑容立刻退去，捧起相机挡在自己身前：“于舟，你恼羞成怒了吗？我什么都没做呀。” “你确定？” 林于舟欺身。 林无意猛点头，于舟生气的样子和于鸿好像。下一刻，他就乐极生悲，“啊”地惨叫一声。林于舟退开，心情极好地发动汽车，林无意捂着自己的耳朵，眼泪汪汪：“你怎么可以咬我？” “你说呢？” “……耳朵肿了。” “不错。” “……于舟，你不尊敬长辈。” “你确定要我叫你，‘小叔’？”白牙森森。 “不用不用了，你专心开车，我还没看完照片。”为什么他的侄子都喜欢问这句“确定”？好吧，他不确定。 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个子没有对方高、力气没有对方大、又不会开车、对这边的路又不熟悉，作为砧板上的一条鱼，林无意纵有委屈也只能忍下，谁叫他的侄子根本就不把他当叔叔呢。可是，有他这么可怜的叔叔吗？揉揉还在痛的耳朵，林无意隔着衣服摸摸那个布袋子……爸，你为什么不早几年生我？不过早几年妈妈也生不出他来。林无意叹息一声，注定啊注定。 专心开车的林于舟舔自己的两排牙齿，握着方向盘的两手有点用力。为什么，就咬下去了？他一向都是冷静的，虽然不是兄长的那种近乎于冷漠的冷静，但也绝对是冷静的。为什么刚刚，竟然会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那一刻，他几乎是顺着本能，对着那人的耳朵就咬了下去，牙齿间现在还残留着那人耳朵的“味道”。林于舟在心里揉额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身体里有很多人格”的家伙会是他的克星。 “于舟，这些照片，可以给我洗出来吗？” 林于舟立刻回神。 “明天就能洗出来。” “谢谢。我想，寄给爸爸。” “……好。我陪你一起寄。” “谢谢。” 轻轻吐了一口长气，林于舟对自己投降了。何必想那么多呢。这个人是他的小叔，是一个，他自己已经知道无法放下的家人，那就不放吧。他答应了爷爷照顾好这个人，他会做到。 ＊＊＊＊＊＊ 带林无意去买了他中意的泳裤、游泳圈、泳帽和泳镜，已经快6点了。林于舟提前打电话订了餐厅的位置，所以也不怕路上堵车。本来林无意想自己付钱的，但被林于舟一瞪，他就把钱包乖乖放到包里了。侄子买“礼物”给他，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林于舟请吃饭，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坐在环境雅致的包间里，林无意笑看着林于舟手拿菜单点菜，每道菜都要营养、补身，林无意的心里滑过阵阵暖流。虽然于舟没有说，但他知道，知道这些菜于舟都是为他点的。他的侄子们看起来很酷，但其实都很温柔。 “于舟，就我们两个人，不要点太多。” “要吃点心还是米饭？” “这些菜就够我吃饱了。” “不吃主食不行。”林于舟把菜牌交给侍者，说：“两份米饭，晚一点再上。” “好的。” 侍者出去了，林于舟喝下林无意给他倒的茶。林无意马上又给他斟满。桌上摆着功夫茶具，林无意动作熟练的泡茶、倒茶。而作为晚辈的林于舟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无意的。坐在他身边的林于舟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笑微。林无意拿起手机。 “Hello，笑微。” “小舅，你在哪呢？” “于惠还没回去吗？我在铜锣湾这边，和于舟在一起，准备吃饭。他请我吃粤菜。” “你今天下午都和于舟表哥在一起？管家说你下午就出去了。” “嗯。今天很巧在中环遇到他。” “你们已经吃了？” “还没有，刚点好菜。” “噢，那让他们慢点上菜，我们现在过去。” “嗯？” 林无意正要问“们”是谁，电话挂了。他看看电话，再看看林于舟：“笑微说他（们？）要过来。” “我去加菜。”林于舟起身出了包间。林无意放下手机，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下。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们”都包括谁？ 林于舟出了包房掏出手机，找到沈笑微的手机号拨过去，对方很快接听。 “笑微，你要过来？” “我、于之表哥和于鸿表哥都过来。于惠表姐晚上有饭局，大舅二舅他们今晚带小朋友回那边住，我们都还没吃。于舟表哥不欢迎？” “你想多了。过来吧，我在铜锣湾吃粤菜，你应该知道是哪家吧。” “‘一座’？” “嗯。” “OK，我们已经出来了，一会儿就到。” “好。” 挂了电话，林于舟任命地找侍者要求换房间，加菜。一听于之、于鸿和笑微他们都会过来，林无意挺高兴的。他还没跟自己的这三位侄子、一位外甥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呢。如果于惠和茹微也在就更好了。不过女孩子嘛，约会比较多。 担心林无意会饿，林于舟先叫了几份凉菜。林无意不会喝酒，自己又要开车，林于舟也没叫红酒。两人吃着小菜，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谁也不觉得等人很无聊。林于舟发现林无意其实很善于和别人交流，而且很容易带动话题。他的声音好听，因为良好的个人修养和家世，言谈中带着不俗的谈吐，有时温柔、有时搞怪有时又很可恶，在朋友圈子和工作圈子中出了名的酷哥林于舟在这人的面前都会被他引得笑，引得怒，例如今天的咬耳朵事件。林无意有把圣人气疯的潜质。 时间在闲聊中一晃就过去了，林于舟觉得他没等多久，包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三位气质迥异的男人走了进来。林无意笑着打招呼：“于之、于鸿、笑微。” 林于舟朝大堂哥示意，要他坐在主位，林于之没有客气，林于鸿在他身侧坐下。 “等饿了吧。”林于之问。 林无意指指桌上的几盘被他和林于舟吃得七七八八的凉菜说：“我们有零食。” 沈笑微伸手要把林无意面前的茶具拿过来，他是年龄最小的，自然应该由他倒茶。林无意拦下外甥的手说：“我来倒吧。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沈笑微笑笑，也不客气了。跟着进来的侍者先为三人斟好茶，林于舟让侍者上菜。林于鸿拿起点好的菜单看看林于舟都点了些什么，问：“没有点鱼翅？”某个人需要补补，大补。 林于舟看了眼林无意说：“无意不吃。” 林无意立马很严厉地说：“你们怎么可以吃鱼翅，那是鲨鱼的翅膀啊。” “鲨鱼的翅膀？小舅，你确定鲨鱼有翅膀？”沈笑微笑了。 林无意很正义地说：“我以长辈的身份‘要求’你们，以后都不许吃鱼翅。你们没有看电视吗？吃鱼翅很残忍。” “原来你是环保主义者。”林于鸿放下点菜单子，无所谓地说：“不吃就不吃吧。” 林无意看向沈笑微，沈笑微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也不吃，坚决不吃。” 林无意转向林于之，林于之喝了口茶：“‘长辈’的身份？” “于之。” 林于之放下茶杯：“好吧，你都说自己是‘长辈’了，我不吃了。” 林无意转向林于舟，林于舟无奈地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以后不吃鱼翅了，鱼翅捞饭都不吃，行了吧。“ 林无意满意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就要说：“真……”还好他反应迅速，及时把“乖”字咽了下去。 “真什么？”四声。 林无意给四人斟茶：“你们真是好人，我代表鲨鱼谢谢你们。” 谁都看得出他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不过为了自己的心情，也没有人去问了。沈笑微好奇地问：“小舅，你的头发哪里剪的，很好看啊，看起来精神了好多。” “于舟带我去剪的。” 一听是林于舟带林无意去剪的头发，那三人也就不好奇了。林于之问：“只剪了头发，没有去哪里逛逛？” “还去买了泳裤什么的，于舟说天热了，正好泡水。” “泡水？” “啊，游泳。” 林无意喝茶，就怕有人问他会不会游泳。林于舟对三人使眼色，让他们不要问，林于鸿挑挑眉，某人的表情很眼熟啊。 林于舟代为解释道：“我去中环正好遇到无意，就带他剪头发买东西了。” “于舟出现的很及时。”林无意插了一句，其他三人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林于舟把林无意被人“追”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沈笑微蹙眉：“小舅，你以后出门还是带上保镖吧。” “没那么严重，我平时也不常出门，没可能下回还遇到那个人吧。”林无意不是很担心地说，“放心吧，我可是独自在国外生活过很多年呢，在国外遇到这种事我都可以搞定，在香港也没问题。” “你在国外也遇到过？” 林无意得意地摸摸脸：“怎么也是帅哥一枚呐。” 四个人都是一脸的黑线，这家伙确定没有被什么厚脸皮的东西附身吗？林于之直接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杨董吗？我是林于之，近日还好？” “……正在吃，今天陪家人出来吃顿饭。” “……好啊，改天出来一起喝茶。嗯，有件事还请杨董帮个忙。” “我小叔今天在中环被你们公司的星探找上了……叫，”林于之看向林于舟，林于舟立刻说出一个名字：“阿汤。” “叫阿汤……对，他刚回香港，不喜欢太多人关注他……多谢，改日出来喝茶。” 挂了电话，林于之对一脸好奇的人解释道：“我给‘星煌公司’的老总打了电话，他旗下的星探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有他们出面，其他公司的星探也会知道你是谁。以后在香港不会再有哪家公司的星探在路上烦你。” 林无意笑得很开心：“谢谢。于之，你刚才竟然叫我小叔，我第一次听到，太新奇了。” 林于之立刻黑面，林无意尤不怕死地说：“现在就差于鸿还没有喊过了，真期待呀。” “哈哈噗！”沈笑微在两位表哥的眼神下赶忙住嘴，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林于鸿看着期待的某人，冷冷地问：“你想听？” 林无意拿起茶壶：“来来，喝茶喝茶，这家的铁观音味道很正。” 林于之的眼神沉沉，问另一位黑面的人：“你怎么会好好喊他（那个）？” 林于舟咬牙：“他跟我朋友说他是我表哥，我不想他误导人家，点破了他的身份，仅此而已。” “啊，我去洗手间。” 林无意在危险来临之际起身跑了。在门关上时，沈笑微笑道：“小舅真有意思。这才是他的本性吧。” “你是说他气死人不偿命的‘本性’吗？”林于舟很怀念爷爷在世时候的那个人。 林于之冒出一句：“他心里难过，所以需要找人‘寻’开心，很不幸我们就是他找的人。” 沈笑微一下子不笑了，林于鸿冷冷地提醒：“不要被假象迷惑。” “……”三人都看向他，不过林于鸿不打算解释。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了。他相信当某人彻底走出悲伤，恢复本性之后，”寻开心“的功力会更上一个台阶。 第二十三章 侍者开始上菜了，出逃的林某人回来了。见于之他们似乎不打算跟他算账，林无意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喜悦中带着几分灵气的笑容。林于舟特地给林无意点了海参、鲍鱼、龙虾等补身的食物。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兼具了口味与营养。林无意先美滋滋地喝了一碗老鸡汤，然后在三位侄子和一位外甥的“照顾”下，吃下他们要求他吃的每一道营养品，不过有几道菜他却不怎么愿意吃——豆腐、茄子、牛扒骨、排骨、洋葱，等。 洋葱是配菜，如果林无意不小心夹到碗里了他就挑出来。豆腐勉强吃了一块他就怎么都不肯吃了，茄子更是看都不看，鲍汁牛扒骨他吃了一小块，排骨也只吃了一小块。白灼虾吃了不少，但是那盘清蒸鱼他也只吃几块就不动筷子了。 林于之记得江衣媛曾跟他说过林无意有点挑食，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林无意不喜欢吃骨头多的肉。白切鸡他也是只吃了两块肉多的部位就不吃了。林于之开口：“无意，你是不是不喜欢啃骨头？” 正在吃虾的林无意抬头：“嗯，啃骨头很累。”然后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你看出来啦。” 啃骨头累……林于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这个原因挑食。 “茄子呢？”林于鸿把茄子夹到林无意的碗里，很满意对方眼里的为难。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茄子。”林无意看着碗里的茄子没有动手的意思，还补充了一句：“非常不喜欢。” 沈笑微把自己的碗递出去：“给我吧。” 林无意立马不为难了，把碗里的茄子嫁给外甥：“谢谢。” “挑食不是好事。”林于鸿瞪了沈笑微一眼，沈笑微吃下茄子，说：“小舅不喜欢吃就算了。下回不要点骨头多的肉就行了。” “是不喜欢吃还是单纯的不喜欢啃骨头？”点菜的林于舟有点恼，不喜欢自己点的菜对方不爱吃。林无意赶忙说：“喜欢，就是不喜欢啃骨头，而且这些虾很好吃，我最喜欢吃虾了。怎么做都爱吃。尤其是虾粥，我一次能喝一大煲。” 林于舟的神色恢复正常：“改天带你去吃。以后喜欢吃什么直接告诉我。” “没问题。你请客？” “当然，难不成让你请吗？” “我有钱。”林无意朝侄子（外甥）们得意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没有收入，我也是有钱人，而且哥哥姐姐还每人给了我一张信用卡。” “……喜欢吃就多吃点。”林于之把那盘虾推到林无意的面前，显然对某人的那句“我也是有钱人”直接无视了。 他就知道他们不相信，林无意也不解释了，专心吃虾。他喜欢吃虾，接下来谁也没有再动那盘虾。林于鸿让侍者把牛扒骨端下去把肉剔下来，林无意很给面子地吃了好几块。见他的胃口挺不错，不像之前每顿吃两口就不吃了，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都放心了不少。这个人确实在努力地振作起来。 菜吃得差不多了，林于舟叫人送饭上来。林无意已经饱了，但是他的侄子外甥都要求他必须吃饭，不然半夜会饿。没办法，林无意在自己的碗里拨了两口米饭，表示他最多只能吃这么多。见他还在吃菜，其他人也就不逼他吃完那碗饭了。林于舟把林无意剩下的饭吃了，都是成年人，饭量自然是有的，不像林无意，一天只吃两顿不说，食量也只能算中等。 一桌子的菜都吃了个七七八八。林无意捂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直喊着“撑了撑了”。沈笑微好奇地摸了摸，果然圆滚滚的。 “小舅，你的饭量太小了。”沈笑微把果盘转到林无意的面前。林无意叉起一块西瓜，呻吟：“我每天在家里都不运动，卡路里得不到消耗，能吃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你今天走了一下午。”林于舟出声，卡路里应该都消耗掉了。 林无意点点头：“所以我今晚才吃了这么多。啊，我几乎吃了一整盘的虾。” “喜欢就吃。”林于之很直接，然后他问：“晚上要不要在去哪儿玩玩？”香港的夜生活这个时候才开始。 林无意没出声，看其他人有什么安排，林于鸿却问：“无意想去哪玩？” 林无意一时茫然：“不知道。香港我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图书馆。你们要去夜店吗？” 沈笑微立刻问：“小舅在国外是不是经常去夜店？” 林无意摇头：“被爸知道我去夜店会被他抓回香港的。在美国的时候我还没成年，不可能去夜店；在香港更不可能，后来去了法国我让若瑟带我去过一次夜店，结果喝醉了，爸爸差点派人来把我抓回香港，我就再也不敢了。再后来到了普罗斯旺，我自己开了咖啡店，要去也是去店里。” 沈笑微无法想像：“你就去过那么一次？” “嗯。”林无意叹息，“结果进去十分钟我就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到这人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沈笑微蹙眉，问：“那你醉了之后若瑟就把你送回家了？” 林无意摇头，四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保镖把我送回家的，然后很过分地向爸爸告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夜店了。不过那里很吵，我也不是很喜欢，不去就不去了吧。” 四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在法国留学的时候爷爷给你派了保镖？”林于之问。 林无意的笑容里不意外地又多了一抹压抑的悲伤：“爸爸让我一个人去法国留学的条件之一就是允许他派保镖看着我。我不答应不行啊。不过我去普罗斯旺之后就没有了。” “小舅。” “嗯。” 沈笑微看了看其他三人，他喝了口茶，还是忍不住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无意的眼里闪过了然，他笑着反问：“是不是那件事？” 沈笑微笑笑：“小舅真聪明。” 林无意的眼里浮现一抹坏笑，除了沈笑微之外其他三个男人的眼神都沉了沉，果然，他们就听林某人说：“呵呵，秘密，我才不告诉你们和我接吻的人是谁。” “小舅——”沈笑微威胁。 “呵呵呵，哈哈哈……”林无意笑得很过分。 林于之沉声：“是谁？” 林无意不笑了，吸吸鼻子：“一定要说吗？” “必须。”四声。 林无意撇撇嘴：“和我kiss的人你们都见过。那天，他们到家里来看过我。” 林于舟反应极快：“是德维尔？” 林无意的眼睛瞪大：“你怎么会想到他！” “你不是说他们来过家里吗？”林于舟脸上称不上好地说：“那天来看你的我只认识德维尔和桑切拉。而且看起来他们和你的关系，很好。” “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林无意打了个哆嗦，“但再好的朋友他们也不敢陪我演那场戏，你爷爷会杀了他们的。” “不会是那两个女人吧？”林于鸿眯了眯眼睛。 林无意给了对方一个宾果的眼神：“答对了。是布瑞尼和碧斯陪我演的戏。布瑞尼就是那个喜欢在脸上打洞的女孩子。布瑞尼和碧斯是一对同性爱人，身高又和我差不多，让她们陪我演戏最合适不过。不过若瑟和佐伊也有参与其中，布瑞尼和碧斯的妆是他们找人来画的，画出来真的就是两个年轻的帅哥。连你们都被骗过了。” “那，你真的和她们，接吻了？”沈笑微的眉心还是没有展开，他不是很喜欢小舅为了“摆脱”他们就随便和别人接吻。 林无意又是摇头，沈笑微的眉心舒展。林无意第一次对外解释起了那件事：“其实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这个于舟应该最清楚。拍照的人是佐伊找来的，其实只是亲了脸，但看起来却像是kiss。不过即便是这样，我回来还是被你外公罚面壁思过一个小时。” “才一个小时算是轻饶你了。”林于鸿的话令林无意有点冷。 沈笑微继续询问：“不过小舅，你在国外这么多年，应该谈过恋爱吧。” 林无意故意露出几分向往：“我一直在寻找中，不过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找到。” “不会吧，怎么可能。”沈笑微惊呼，没有深思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他很高兴。 林无意摸摸自己的脸：“是啊。怎么可能呢。我这么帅，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或男朋友呢？就是初吻都没有机会送出去。” “咳咳咳……”林于舟被茶水呛到了。坐在他身边的林无意赶忙给他拍背。林于舟抬手，告诉他不必，那边沈笑微等不及地问：“小舅，你是，双性恋？” 林无意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你很反对同性恋？” 不知道为什么，沈笑微立刻摇手摆明立场：“我支持任何一种感情。现在的社会这么开放，反对同性恋什么的很逊吧。” 林无意笑了：“我身边的朋友有同性恋，有异性恋，有双性恋，我觉得都挺正常。至于我自己，因为一直都没有遇到过想和TA谈恋爱的那个人，所以我也不限制自己一定要找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一切随缘。其实……” 林无意的眼里浮现感恩和伤感。“爸他并不反对我是同性恋，他只是担心我、怕我受伤。那件事他之所以那么生气一半是因为我和‘两个’男人在大街上kiss，一半是因为这件事被报导了出来。后来我和他解释清楚，他就没那么气了，只是怪我不惜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同意我离开香港。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到令他心动的那个人，感情的事我不强求，反正等我老了也不怕没有人管。有Ethan、Ryan和Andrew，你们的孩子不会不管我这个小叔公吧。” 说着他立马严肃道：“嗯，从现在起我要加强和小朋友们的感情联络，为日后做好准备。于之，今晚我要和Ethan睡。” 林于之很过分地打破了某人的“阴谋”。 “Ethan今晚在我爸妈那边，他明天要学钢琴课，主宅这边没有钢琴。” 林无意抿抿嘴，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林于之看出林无意有话没说，但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那天晚上这个人就对他教育孩子的方式表达过不满了。 “你一个人住在主宅，我们都不放心，以后每周你在我爸那边和二伯那边都住几天，其馀的时候住在主宅，这样一家人之间的关系才会更近。有时候我们必须得回那边，但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主宅。你也应该清楚现在家里人不会再任你自生自灭。” 林于之的这番话堵死了林无意所有拒绝的理由。林照东和林照羽毕竟分家了，一直住在一起不方便，但如果他们回各自的主宅，那林无意一个人在父亲这边大家也不会放心。最好的就是林无意轮流在三个地方住。 “还有我家。”沈笑微提醒在座的别忘了他身上也有一半的林氏血脉。 林无意垂眸，过了会儿，他抬头说：“最近我都不想离开，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说？也许，再一段时间，我就有勇气去那套房子里看看了。到那时，我希望，你们可以和我一起过去。” “好。”四声。 气氛有一点点的低沉，林无意马上又笑了：“干脆回家好了。给你们看于舟今天给我拍的照片。” “好。”又是四声。林于之叫侍者进来结帐，他是大哥，这顿饭自然得他掏钱。林于舟见状也不跟他抢了。林无意努力把最后的几片西瓜吞下去，水果里，他最喜欢吃西瓜了。 ＊＊＊＊＊＊ 林无意不知道这顿饭吃掉多少钱，不过应该不便宜。他也没问，问了他的侄子也不会告诉他。五个人离开餐厅回家。林于之和林于鸿是坐沈笑微的车来的，回去的时候林于鸿上了林于舟的车，车里还有林无意。 林无意好像累了，和林于鸿一起坐在后排的他上车就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车外的灯光不时闪进车内，林无意的脸显得有些不够健康的苍白。林于舟从后视镜里看了几次林无意，林于鸿抬手摸上林无意的额头，林无意睁开了眼，有点迷茫。 “累了？” “有点困。”林无意又闭上了眼睛，“刚才还不觉得，一上车就觉得好困。我发烧了？” “没有。困了就睡吧。” “于鸿。” “嗯。” “晚上，你不用陪我了，我没事了。” “……你半夜还是会伤心。” 林于鸿没有去想自己的这个理由有多牵强。他似乎，有点习惯目前的生活状态了。看着林无意，他问：“不想我陪着你？” 林无意笑了：“不是。是你在一边，我总是不能尽情地想你爷爷。” “这样最好。” 林于舟这时候出声：“哥，今晚我陪无意。我认床，他正好给我催眠。” 林于鸿的眉心紧了一下，林于舟又道：“我在外面从来不会睡死，你放心好了。如果我半夜失眠，还可以把无意叫起来让他给我催眠。你最近一直陪着他，晚上也睡不沉吧。” 林于鸿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有点讨人厌。可是他似乎没有理由说不行。 “于鸿，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林于舟的话听在林无意的耳朵里变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愧疚极了，“对不起，害你睡不好。” “我睡得很好。”林于鸿口气不是很好地对等待他回答的人说：“如果一直睡不着就自己找事情做。” “我会把于舟‘哄’睡的。”林无意拍拍林于鸿的手。见他并不介意晚上身边换了一个人，林于鸿有些气闷。 闭上眼睛，他不说话了。林无意和林于舟都明显地看出来他不高兴了。林于舟不明白他哥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过多少又有点明白。不过谁也没有规定守着无意的只能是他哥啊，林于舟毫不愧疚。他认床很严重，今晚最需要无意的人是他。 林无意看看林于鸿，再看看林于舟，他向旁边挪了挪，也闭上了眼睛，不过脑袋轻轻靠在了一人的肩膀上。 “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林于鸿睁开了眼睛，侧眼，就看到一人闭上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如两把扇子。林于鸿身周的冰冷气息瞬间退去，他重新闭上眼睛，对林于舟说了一句：“空调调高一点。” 林于舟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后视镜里，林无意的睡颜哪里还有半点能把人气死的恶劣。沉静的犹如一杯上好的清茶，美丽得又如池中的莲花，林于舟有些迷惑了。这个人，真正的他，在哪里？ ＊＊＊＊＊＊ 回到林宅，林于鸿的车停下之后却迟迟没有人出来。下了车的林于之和沈笑微走到车旁。车门打开，两人就看到林无意靠在林于鸿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无意，到家了，醒醒。”林于鸿轻拍林无意的脸。林无意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坐起来，咕哝：“到了？” “到了。” “这么快……” 路上堵车还快？林于之伸手握住林无意的胳膊：“到家了，下车。” 林无意迷迷糊糊地下车：“我去洗澡。于舟，你快点，我怕我一会儿睡着了。” “好。” 林无意脚步晃荡地往大宅走，沈笑微扶住他：“小舅，什么快点？你要和于舟表哥做什么？” “于舟今晚监视我睡觉，我要给他催眠。催～～眠～～让他告诉我，他的银行卡密码。”林无意清醒了一点。 “噗，小舅，你不是说你是有钱人吗？” “钱不嫌多呀。” 甩甩头，林无意又清醒了一点。“我上去洗澡。” “小舅。”沈笑微也往楼上走，“我今晚也要监视你睡觉。” “嗯？”林无意彻底醒了。 “我也需要你催眠。小舅的床应该够三个人睡吧。”露出自己最可爱的笑容。 林无意笑了：“好，今晚小舅哄你们睡觉。乖，先去洗澡才可以上床。记得刷牙至少要两分钟。” “没问题。” 跟着走进来的林于舟听到两人的对话，很不满。不过林无意和沈笑微已经上楼了，林于舟提着林无意的包跟着上楼。 “今晚于舟和笑微都跟无意睡？”林于之蹙眉。 “他们还当自己是幼稚园的小朋友。”林于鸿的气息又冷了。 第二十四章 林无意回到卧室，拿了睡衣睡裤和换洗的内裤就进浴室了。林于舟把林无意的包和他自己的相机包丢到沙发上，一扭头，他就愣住了。随后进来的沈笑微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愣住了。卧室的门没关，林于鸿一进来一看两人的神色眼里闪过冷光：“愣在这里做什么？到楼上的房间洗澡去。” 沈笑微和林于舟有些尴尬地回神，沈笑微假装若无其事地往浴室的方向瞟了一眼，说：“我去楼下的浴室。”然后就出去了。 林于舟打开衣柜，上下看了看，他从衣柜上层的格子里拿出一个新枕头，丢到床上。 和林于舟一起进来的林于之收回看浴室的目光，越过冷脸的林于鸿走到沙发上坐下，问林于舟：“你今天给无意拍的照片呢？” “在我包里，上面的那台，我下去拿我的换洗衣服。”林于舟把新枕头摆好，走了。 林于之打开林于舟的相机包，拿出放在上面的一台相机。浴室里水声传出，林无意在洗澡了，林于鸿走到林于之身边坐下，看着自己的枕头被于舟丢在床脚，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不同于林无意对专业相机的一窍不通。林于之打开相机，找出储存在相机里的照片，翻看了起来。林于鸿看向浴室，觉得还是应该把这扇门换了。 林无意不知道外面的几位侄子（外甥）在想什么，他站在淋浴下，让温水冲刷自己的身体。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过他的眼睛从他的下巴处流到地板上。林无意右手握着左手腕上的两串水晶手链，贴在自己的胸口。不管是于鸿，还是今晚要在这里睡的于舟和笑微，林无意不是不觉得有人在身边陪着他睡会别扭，但他也知道。如果他一个人躺在爸爸的床上，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何况对方是自己的侄子（外甥），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年和亲人们在一起的时间，现在每一个都在努力让他融入这个家，让他能觉得轻松一些，他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爸……水流好似自己的眼泪，林无意用力搓了搓脸，深深吐出心窝的钝痛。不敢想，现在只要一想到父亲他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他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哪怕这样会令于之他们很恼火，但是他没有办法，他需要一些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分散，他的疼痛。 有人说，父亲和儿子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父亲爱的是儿子本人，儿子爱的则是对父亲的回忆。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就是这样？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远在法国；现在父亲去世了，他痛不欲生，陷在对父亲的种种回忆中。林无意缓缓蹲下，双手捂住脸，身体紧绷。手腕的两串水晶手链不停地在提醒他父亲不在的事实，提醒他，他现在对父亲的爱只有回忆。 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痛苦穿透水声，林无意跪在地上向父亲忏悔。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再对他笑笑，能再叫他一声“小淘气”。爸，我想你，很想，很想…… ＊＊＊＊＊＊ 当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都洗好之后，林无意还没有从浴室里出来。林于之、林于舟和沈笑微以为他在浴室里泡澡，林于鸿意识到不对劲了。把相机放到一旁，他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敲门：“无意，你洗好了吗？” “啊，快了，你要用浴室吗？” 林于鸿的眉心拧起，正在看照片的沈笑微放下了相机，林于之和林于舟都看了过去。林于鸿又敲门：“我要用浴室。” “噢，稍等，马上好。” 林无意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还有点哑。林于鸿没有走开，就站在浴室的门口。很快，水声停了，不一会儿，林无意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的那一边。他一件件地套上内裤、睡裤和睡衣，擦着头发，来到门前。 一开门，林无意差点撞到林于鸿的身上。林于鸿一手扶住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林无意的眼里闪过心虚，很无辜地看着对方：“怎么了？”然后他发现另外三个人都在屋里，他笑笑：“都在啊。” 林于鸿松开林无意的下巴，把人推进浴室：“把头发吹乾。” 林无意的双肩垮下：“很吵。” “去吹乾。” 在比自己高、把自己壮、比自己“凶”的侄子面前，林无意能做的只有妥协。叹息一声，他折回洗漱台前，弯腰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 “真的很吵。” “吹乾。” 林于鸿走进去，从林无意的手上拿过吹风机，打开。林无意立马捂住了耳朵。抽掉林无意脖子上的大毛巾，林于鸿这位从来没有伺候过任何人吹头发的林家少爷一手拨弄林无意的湿发，一手晃动手里的吹风机，脸色却是格外的森冷，甚至还带着点怒气。 “于鸿，吵。” “听话。” 林无意低头，更紧地捂住耳朵。现在的他，就像父亲面前的孩子。把身后强势的男人想像成老爸，林无意的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 林于之、林于舟和沈笑微若有所思地看着浴室里的那两个人，看着一向冷漠的林于鸿给那个人吹头发，看着那个人两手捂着耳朵安静地站在林于鸿的身前乖乖任对方拨弄他的头发，三人的眼神很沉很沉，沉得让人看不透。 吹风机终于停了，林无意吐出一口气，揉揉被虐待的耳朵。林于鸿把吹风机放回原处，拉着某人的胳膊把人带出了浴室。 “你不是要用浴室吗？” “现在不用了。” “你刚才骗我？！” “你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 林无意被林于鸿拽到了床边。看到床上的三个枕头，林无意踢掉脱鞋爬上床，在中间的位置坐好，两条白皙又不够健康的双腿和咖啡色的床单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么看着，只觉得他更白了，也许还有一部分刚洗完澡的原因。 林无意拍拍两边：“于鸿、笑微，来，我‘哄’你们睡觉。” “小舅——”沈笑微抗议，但起身过去了，他穿着很规矩的背心和长睡裤。林于舟神色自然地也走了过去，在另一边坐下，当然也穿着很规矩的背心和长睡裤。相比之下，林无意的睡裤太短了。见两位兄长没有离开的意思，林于舟开口赶人：“哥、大堂哥，晚安。” 穿着家居服的林于之站起来，拿着林于舟的相机：“照片我拷到电脑里慢慢看，你们睡吧，晚安。” “晚安。”林无意和沈笑微同时出声，林无意朝两人摆摆手：“不要加班了，早点睡吧。” 林于鸿冷冰冰地看了亲弟弟一眼，和林于之一起走了，关上门。 床上躺了三个大男人自然还是有些空间不够的。林无意右腿搭在左腿上，让沈笑微从他那边的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他的日记本、随笔本和书，还有他放在床边的那块手表。 把手表放在枕头下，林无意先拿起书，翻开他看到的地方。沈笑微侧身躺好，又一次好奇地问：“小舅，我怎么没见你戴过手表？” 林无意的眼里闪过没来得及压抑的心伤，接着他就勾勾嘴角，面带微笑地说：“我有时候半夜会醒，醒来会看时间。你外公不要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说手机有辐射。闹钟又会不方便，他就给我买手表让我看时间。”拿起那块手表，他思念地抚摸表身，“这是夜光的，晚上也能看清楚。不过你外公给我买的表都有夜光功能。” 小舅，心里难过就不要笑了。沈笑微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林无意放下表，左手捂住外甥的眼睛，右手捂住侄子的眼睛。 “我要开始催眠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你什么时候睡？” 林于舟拉下他的手。 “我还要写日记和随笔，这是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林无意看一眼腿上的两个本子。 林于舟道：“那等你写完再催眠。” “我打会儿游戏，还差一点就过关了。”沈笑微拿过自己的平板，坐了起来。林于舟也拿过自己的平板：“我看一会儿邮件。” “那我先写日记和随笔。”见两人都有事情做，林无意也不急着催眠了。先写日记。翻开日记本，瞟一眼身旁的某人，林无意咳了两声：“于舟，不许偷看。” 林于舟顿时黑面，沈笑微好奇地看过去，为什么只提醒于舟表哥？一看到日记上眼花缭乱的法文，沈笑微明白了，也哀怨了，欺负他看不懂吗？ 林无意翻身趴下，把日记本放在枕头上，写了起来。林于舟忍着去看的冲动，打开邮箱，他才不会“偷”看！ “小舅，今天的日记你要写什么？”反正自己也看不懂，沈笑微正大光明地看。 林无意已经动笔了，他的双腿向后弯曲，晃来晃去，一边写一遍说：“写被星探追、遇到于舟、剪头发、于舟带我去买东西，我们一起吃饭，嗯……还有你和于舟……” “什么？”沈笑微问，林于舟扭头。 林无意笑了：“秘密。” “小舅——” “呵呵呵……” 林于舟额角的神经抽了抽，他索性戴上耳机听音乐，杜绝某人的干扰。看着林无意裸露的双腿、想到他刚才在浴室里展现的那一幕，沈笑微垂眸。于鸿表哥每晚都是这样度过的吧，也许小舅每晚也会给于鸿表哥念法文。沈笑微打开平板游戏，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合格”的“好”外甥。 ＊＊＊＊＊＊ 林于鸿的临时卧室里，以往这个时候都在加班或是看文件的他却是站在阳台上抽烟。楼下的某间卧室的灯还亮着，说明某人还没睡。房间里少了某个人，少了某个人的气息，他突然有些不适应了。这太不正常了。但同时，林于鸿又有些恼火，对于舟和笑微的恼火。 林于鸿有些烦躁。想到某人对他晚上抽烟曾表现过惊讶，他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转身进了房间。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是他从楼下拿上来的。走到床边，上床，林于鸿越想越恼火。 “叩叩叩” 收起恼怒，林于鸿神色冷漠地下床，开门。看到门外的人，他挑了挑眉。 “去喝一杯？” 门口是林于之。 林于鸿走出房间，在身后关了门。林于之和他并肩往楼下走。没有去二楼的休息室，两人心照不宣地来到一楼的客厅。林于之给他和林于鸿各倒了一杯红酒，林于鸿把双脚放在茶几上，朝林于之举杯，然后喝了一口。 林于之坐下，和林于鸿一样，双脚搭在茶几上，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在自己人面前的放松。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喝完一杯之后，林于之给自己和林于鸿又倒上，他这才开口：“无意刚才在浴室里哭。”是肯定，不是疑问。 “他一直在都在强忍着，爷爷刚走，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来。”林于鸿有些烦闷地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拿过酒瓶，再次倒上。 林于之突然话题一转：“无意这次回来的仓促，法国那边肯定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处理，还有他的猫也没带回来。我打算过几天他心情好一些，陪他回法国一趟，这也是我父亲的交代。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还有他在法国的家当要带回来的也要打包运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以后他的事情是由别人帮他解决、处理。抛开辈份，你我其实都是他的兄长。就算没有爷爷的托付，我们对他也有照顾的责任。” “我和你一起去。”林于鸿想也不想地说，态度坚决，“顺便考察一下法国那边的分公司。” “也好。” 林于鸿的眼里闪过一道极快的光，冷声说：“于舟和笑微就别让他们跟着去乱了。” 林于之淡淡一笑，算是同意。 并不知道林于之和林于鸿打算陪自己去法国。写完日记和随笔的林无意拿起诗歌集，拍拍在玩游戏的外甥和在翻电子杂志的侄子。 “孩子们，该睡了。” 林于舟再次黑面，沈笑微无力地放下平板：“小舅——，不要拿对待Ethan的口吻对待我。” “躺下躺下，现在我是长辈，你们是要被我催眠的，小～白～兔～” 哈，又成小白兔了。沈笑微侧躺好，闭上眼睛：“好，我是小白兔，我准备好了。” 林于舟也放下了平板，关了他那边的台灯，侧躺，面对林无意。见两人都这么听话，林无意很满意。轻咳了几声，不大红润的嘴唇开启，如微风吹过麦田般令人陶醉的声音带着念出法语时的特有软糯响起—— 我的孩子们，这是我送给你们的一份礼物； 一棵枫树的种子； 请把它种在门前的花园里； 它会在那里发芽、生根、钻出土壤； …… 林于舟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栋坐落在一大片花园里的木头房子。几个孩子把他们拿到的枫树种子种在了那里。种子开始发芽、慢慢地生根，接着奋力地钻出土壤迎接那耀眼的温暖阳光……一点温柔落在他的太阳穴上，林于舟在心里舒服地哼了一声，全身放松。 沈笑微伸手自然地搂住了面前的人，把头埋在那人的腿边，那姿势就如一个正在听舅舅讲故事的孩子。林无意阖上了那本他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的诗集。闭上眼睛，让自己也沉浸在诗歌的美好幻境中，他的两只手在两个“大孩子”的额角力道适中的揉按，帮助他们尽快地入睡。优美的诗歌从他的灵魂深处化成一道道的音符散出，沈笑微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意识逐渐模糊。 另一盏台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沈笑微搂着一人发出轻鼾，林于舟的手也搭在一人的腿上，呼吸平稳。诗歌仍然低低地吟诵，林无意轻轻抬起外甥的胳膊放在一边，再小心地抬起侄子的胳膊放在一边，然后动作非常慢地躺下，盖上自己的毯子。空调吹出凉爽的风，确定身边的两个人都睡熟了，他才停止了吟诵。 于之和于鸿应该睡了吧？拿过手表看看时间，平常这个时候于鸿已经睡了，林无意想了想，把手表放回枕头下，闭上眼睛。今晚于鸿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打个哈欠，掏出睡衣下的小布袋握住，林无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爸……” 恍惚中，林无意钻入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鼻端是令他安心的味道，他又无意识地喊了声“爸”，手臂用力。 “睡吧。” 背上的轻拍令林无意的心窝钝痛。是爸爸，回来了吗？爸，我想你。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林无意只记得自己好像被爸爸整个人拥在了怀中。 一位被林无意弄醒的人很快又睡着了，丝毫没有认床失眠的痛苦。另一位早就睡死过去的人只是下意识地知道身边的人会在梦里伤心，所以要牢牢地守住他，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们这些亲人。 不知几点了，卧室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藉着过道里的灯光，他看到了床上的三个人是以怎样的姿势睡的。眼里闪过冷光，他关上门。 第二十五章 9点钟，林于之从楼上下来，拐到客厅，就看到有人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早报。听到他进来的声音，那人放下了报纸。 “早，于鸿。” “早。” 林于鸿拿起茶喝了一口，继续看报纸。 “今天财经版有什么消息？” 让佣人准备早餐，林于之坐下问。 “老生常谈。内地的经济政策有所变动，但对我们的影响不大。”林于鸿把财经版拿给林于之。林于之打开。看了几眼，他道：“十点钟如果他们还没起床，就把他们叫起来。” “嗯。”林于鸿的声音有点冷。 客厅的电话响了，离电话最近的林于之接起来。 “……还没有。10点钟叫他们起床。” “好，你和茹微直接到码头等。 “嗯，一会儿见。” 林于之挂了电话，林于鸿问：“于惠的？” “嗯。她问无意起床了没有。” 这时佣人进来说早饭准备好了，林于之放下报纸去餐厅吃早饭。林于鸿看看时间，摊开报纸继续看。 二楼的一间卧室里，刚刚醒来的林于舟在怔愣了片刻之后，低头看向怀里的某个人，一时间有些……无法形容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而这个人，甚至还是他的，叔叔。 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林于舟很不客气地提起另一个人放在这人腰上的手丢出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下的位置那么狭窄了。大床都被某个家伙给霸占了，害他和怀里的人加起来只分到了大床的三分之一。 胳膊被人丢开，沈笑微有了醒来的迹象。低吟了几声，他抱住毯子翻了个身，继续睡。林于舟慢慢地拉开怀里的人搭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放下，然后小心地坐了起来。这一晚的睡眠质量之高出乎他的意料。林于舟完全没有认床之后的头痛欲裂和睡眠不足，所以，他现在可以说精神百倍。因此……抬起脚，他再次不客气地越过中间的人踢沈笑微的屁股。 这回沈笑微是彻底被弄醒了。他睁开眼睛不满地翻身，谁踢他！一扭头，就看到林于舟严厉的脸，他捂住额头，声音带着没有睡醒的沙哑抱怨：“于舟表哥，你干嘛……”尾音被一人的枕头砸没了。沈笑微怒了，于舟表哥对他是越来越过分了。拿开枕头猛地坐起来，沈笑微就要动手。 “唔……” 还没到自己正常醒来的时间，林无意被某种噪音吵醒了。拉起毯子蒙住脑袋，隔绝噪音，他继续睡。沈笑微咽下了愤怒。 “你看看你占了多大的地方！”林于舟低声吼，接着下床。中间的人一下子觉得空间空间宽敞了许多，立刻伸展四肢。 沈笑微这才看到自己霸占了一半多的床，他朝林于舟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赶快往旁边挪了挪。林于舟小声问：“你起来吗？别忘了时间。” 沈笑微摸到林无意的手表看了眼时间，重新躺回去：“等会儿，不是11点才出发么。” “别睡过了。”林于舟不管沈笑微了，离开卧室去楼上的浴室洗漱。沈笑微看向某个把自己裹成蚕蛹的人，笑了。轻轻拉开对方的毯子，不让他被闷到，沈笑微伸个懒腰，啊，这一觉睡得真舒服。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舅舅一起睡呢，感觉还挺不错的。当然，大舅和二舅就免了。 刚说再眯一会儿，沈笑微的手机响了。他立刻坐起来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也没看就挂断了，然后扭头。果然，还在睡着的人被吵醒了。这时，沈笑微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眼里闪过恼怒，再次挂断，并把手机塞到了被子里。 “唔……”林无意闭着眼睛慢慢翻了个身，一手在枕头边摸索，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他的手停顿了一下，沿着那个东西继续摸。嗯……怎么有点，像人的，胳膊？ “呵呵，小舅，我不是手表啊。”沈笑微被对方摸得很痒，忍不住出声。 林无意的意识还在朦胧中。笑微？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他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咕哝地问：“几点了？” “9点二十，还早。” “唔……才九点，二十……” 手掌无力地滑下，林无意抱住毯子身体弓成了虾米状，过了会儿，不动了。 沈笑微的嘴角带笑，小舅的睡眠质量可真是好。轻轻拉开捂住了对方鼻子的毯子，沈笑微又一次切断来电，下了床。床上的人终于可以霸占整张大床了，他抱着毯子，只盖住了肚子。沈笑微拉起自己的毯子盖在对方的腿上，然后出去了。 林于舟和沈笑微一前一后地下来了。已经吃完早饭的林于之没有问他们昨晚睡得怎么样，两人的脸色很不错，该是睡得不错。尤其是于舟，脸上一点认床的痛苦都没有。问了声早，他继续看报纸。林于舟在打电话，林于舟和沈笑微去吃早饭。沈笑微的手机又响了，他烦躁地接听。 “笑微，你怎么一直挂我电话啊！”对面传来一位不满的女音。 对方不满，沈笑微更不满，他恼火地说：“我在睡觉！这么早你打电话来干嘛。” “你还在睡觉？你现在不是每天很早就起来了吗？”女人先是疑惑，然后质问：“昨晚你在哪？你是不是在外面过夜的？你不是说每天要去公司上班不睡懒觉了吗？你不会背着我晚上找别的女人过夜了吧！” 沈笑微冷冷一笑：“是又怎么样？我和你有熟到去哪里过夜还要向你报备吗？” 对方倒抽一口气，声音立刻尖了几分：“沈笑微！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女朋友！难道我不应该知道我的男朋友晚上在哪里过夜吗？！你不要太过分！之前你外公去世，好，我不烦你。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我找也找不到你，打电话你说不了几句就要挂，你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女人要哭了。 “是。我们分手吧。”不给对方歇斯底里的机会，沈笑微直接挂了电话。 心情不错地拿起一个叉烧包，沈笑微刚要吃，手机又响了。他张口，任手机在那里嗡嗡响。 “你行李收拾好没有？”林于舟问了一声，不管沈笑微刚刚和女友分手。 “好了。” 沈笑微这才接听电话，那边，女人哭喊：“笑微，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不要分手，我不分手。” “莉莉，不要弄得自己太难看。当初你答应好聚好散，我才跟你交往的。你一开始就该知道我很花心，不会对谁专一。乖，我会给你一份你喜欢的分手礼物。” “笑微，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莉莉——” 对方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不哭了，说：“好，你这么绝情，我也不死缠烂打。Prada下个月会推出一款限量版的手袋，我要。” “没问题。你等着收礼物吧。” “沈笑微，我恨你！” 女人挂了电话。 沈笑微对着手机摇了摇头，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餐。林于舟嘲讽他：“你的分手费还真廉价。” 沈笑微笑道：“于鸿表哥的分手费我可付不起。不过人家给于鸿表哥留了两个孩子，不一样。我这个只不过陪我睡了几次而已，她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无聊。”只谈性不谈感情的林于舟对这个表弟的喜好不能理解。 客厅里，打完电话的林于鸿起身离开，林于之在他身后问：“你去叫无意起床？” “嗯。” 林于之放下报纸：“我和你一起。” 林于鸿对林于之突然表现出的某种关心挑了挑眉，不过他没有问。等林于之走过来之后，两人一起上楼。 来到二楼的那间卧室，林于之和林于鸿都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开门进入。屋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床上的人还在睡着。林于之和林于鸿分别走到床的两边，林于鸿直接伸手把某人抱着的毯子拉开。 “无意，起床了。”林于之弯身，一手撑着床，一手揉揉林无意的脑袋。 睡得正香的人突然失去了毯子，还有人在吵他。他翻身，闭着眼睛摸索毯子，还没睡醒。林于鸿把他身上的毯子全部抽走，轻拍他的屁股：“无意，起床了。” “唔……”林无意痛苦地去摸手表，“几点了……” “我们要出门，你得起床了。” 握住对方的手没有让他拿手表，林于之直接把人跩了起来：“去洗脸刷牙，然后下楼吃早餐。” “我还没睡醒……”林无意的脑袋后仰，浑身无力，不肯动。 下一刻，一块凉毛巾盖在了他的脸上，林无意清醒了一些。他欲哭无泪：“于之，于鸿……” “我们要出门，等到了船上你再睡。”林于之把林无意的双腿挪到床边，给他套上脱鞋。林无意醒了，拿下脸上的毛巾，软糯地惊讶：“出门？船上？” “先去洗漱，下来吃早餐，你还得收拾行李。” 把林无意拽起来，林于之把他往浴室推。 “收拾行李？于之，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林无意被动地被人推进浴室。可怜的人就这么被两位侄子从床上弄起来了。 “给你5分钟的时间刷牙洗脸。” 林于之把牙刷塞到林无意的手里，出去了。 林无意对着镜子发呆，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他闭上眼睛。啊，现在才几点啊。他的生物钟告诉他肯定还没到10点。 “无意。” “唔……我还很困……” 任命地挤牙膏，林无意没精神地把牙刷塞到嘴里。头发凌乱、穿着短裤和大T恤的人脸上是明显的没有睡醒的困意。林于之和林于鸿看着那个人，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很老的错觉。 半眯着眼睛，林无意虽然很困，但还是用了两分钟来刷牙。刷完牙，草草洗了把脸，他总算清醒过来了。林于鸿这时候开口：“我们要出海玩四天。我们四个人，还有于惠和茹微。她们两个直接到码头等我们，11点我们要抵达码头。” “出海？”林无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出到哪里？可以看到海豚吗？” “不会到那么远。先整理你的行李。” “是临时决定的？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林无意跑出卧室，兴奋地忘了瞌睡。林于之道：“我们早就决定了，只是最后一个告诉你。” “为什么？”林无意郁闷了。 “给你个惊喜。不过似乎没有给到。” 林无意笑了：“给了给了，谢谢。我收拾行李。啊，要带些什么，我现在有点乱。” “我们帮你收拾。” “好。” 林无意先拿出一个行李箱，然后开始念：“换洗的衣服，我的泳裤……啊，难怪于舟好好的要我买泳裤，还说天热了可以泡水，原来是有阴谋啊。”拿出自己的花泳裤、救生圈、泳镜等等，林无意开始翻自己的换洗衣服。瞟了眼那个还没吹气的救生圈，林于之和林于鸿的眼里是相同的了然——这人不会游泳。 林于鸿把林无意拿出来的衣服叠好放到箱子里，提醒：“别忘了你的日记本。” “啊，差点忘了。” 林无意爬到床上拿自己的日记本、随笔本、书、手机和手表。 “给我吧。你去换衣服。” “好。” 把东西交给于之，林无意从衣柜里挑出一身要穿的衣服，去浴室换衣服，还把门关上了，反锁。 林于之和林于鸿有点微愣。这里有女人吗？ “于之、于鸿，我没有防晒霜！”浴室里传出某人的急喊，去海上不涂防晒霜会晒伤的。 林于鸿开口：“我带了。足够。” “啊，那就好。” 浴室的门开了，林无意换好衣服出来了，依旧的短袖短裤。 “墨镜在哪里？” “在……我找找。” “睡衣睡裤带哪身？” “衣柜里，于鸿，你帮我拿。” 和林无意“睡”了好几天的林于鸿自然知道林无意干净的睡衣都在哪里。拿了两身收进行李箱，他又问：“在船上你要穿什么鞋？” 找到墨镜的人眨眨眼：“爸的更衣室里应该有。我的好多衣服鞋子都放在那里。” “我去找。”林于之出去了。 林无意来到林于鸿的身边蹲下：“于鸿，我先坦白，我不会游泳，你别笑我。” 林于鸿手上不停地问：“还不会什么，一次说完。” “……我不会骑单车。” “嗯。” “不会滑雪。” “继续。” “不会开飞机。” “……”看着某人那张很无辜的脸，林于鸿直接抬手把他的脸转到另一边，“没事情做就下去吃早餐。” 林无意笑着站起来，把墨镜丢到床上，跑了，去吃早餐。 看着某人离开，林于鸿终于可以安静地收拾了。林于之回来了，手上拿着几身衣服，还有一双人字拖。 “爷爷的更衣室里有一半以上的衣服应该都是无意的。”林于之把三身休闲装放在床上，无奈地说：“我以为无意只有运动服。” 看一眼那三身标签都还在的名牌休闲装，林于鸿了然地说：“爷爷很保护他。你没发现他从国外带回来的衣服都是大众品牌吗？” “爷爷和他之间的秘密很多。”林于之把叠好的衣服交给林于鸿，突然说了一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收拾行李。” 林于鸿没答话，但显然这也是他的第一次。 不去深究这其中的缘由，面对那个被爷爷“宠坏”的人，为了让爷爷在天堂里安息，他们只能任劳任怨，除了做某人的侄子之外，还要兼职做兄长和保姆。 清点了一下要带的东西，没什么遗漏的，林于之和林于鸿一人提着林无意的行李箱，一人提着林无意随身带的包，两人下楼。餐厅里，林无意把早餐快速地往嘴里塞，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期待这次的出海之行。 “无意，要不要学游泳？”陪他在餐厅里的林于舟问。 林无意有些犹豫，沈笑微了然地问：“怕危险？” 咽下包子，林无意说：“我小时候保姆没有看好我，我自己摔进了泳池差点淹死。虽然我没印象了，但爸因为这件事严令禁止我学游泳。我不喜欢运动，不游就不游了吧。后来留学的时候我有想过去学，爸知道了就要飞到法国来陪我，他不放心，我就放弃了。” 果然。 沈笑微道：“有我们在不会有危险的。外公完全可以放心。” 林无意的眼里带了思念：“其实我知道的。爸他很想亲自教我学游泳，只是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很愧疚，也担心我自己学会出事，所以就不让我学了。其实会不会游泳对我来说都没差别，最多就是别人游泳的时候我在水里泡，也挺好的。” “要学吗？”林于舟看着林无意的双眼。 林无意笑了，拍拍侄子和外甥的肩膀：“现在不一样了嘛。有你们在，绝对不会有危险的。我今年要学会两件事。第一件事：开车；第二件事：游泳。” “交给我们吧。”沈笑微拍胸脯保证。 “好的。” 爸，没有你在身后守着我，我必须学会长大了。 第二十六章 10点钟，四个人坐了一部商务车由司机送到游艇会码头。林家的豪华游艇“欣荣”号就停靠在那里。一路上林无意都很兴奋。他坐过游艇，但这一次的出游明显意义不同。林正辉对游艇的兴致不浓，他在世的时候也很少登上自家的游艇出游，现在想来，应该是没有那个他想陪在身边的孩子随同，所以才没兴致。 林家目前的这艘游艇是三年前林照东和林照羽共同出资购买。由世界知名的游艇制造商设计制造，是香港数一数二的豪华游艇。游艇共有三层，可容纳三十多人。不仅自带泳池，还可停靠直升机。在这一点上，林照东和林照羽比他们的父亲更会享受生活。 四个人抵达码头的时候，林于惠和沈茹微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这还是林家的年轻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出海，姐妹俩自然更是兴奋不已。林无意一见到侄女和外甥女就给了她们一个热情的拥抱。游艇上的船长和工作人员已经到位，游艇会的工作人员把他们的行李提上去。林无意在侄女和外甥女的左右陪伴下登上游艇好奇地参观。他还没有来过“欣荣号”呢。 船上有五间带私人浴室的卧室，还有三间小卧室。林于惠和沈茹微两姐妹住一间大卧室，林无意是长辈，自然也要住大卧室，剩下的三间大卧室就不好分了。沈笑微提前要求他不要住小卧室，不要半夜爬起来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 林于之和林于鸿是“老大”，自然是一个人住一间，结果就是林于舟和沈笑微争夺最后一间大浴室，谁也不愿意住小卧室。林无意参观完游艇，来到甲板上就听到侄子和外甥在为最后一间大卧室互不相让。他笑了几声，走上前拍拍两个“孩子”。 “别争啦，于舟认床，晚上于舟和我睡好了。” 林于舟立刻不争了：“好。” 沈笑微郁闷了：“小舅，我也认床，晚上你和我睡吧。” 林无意笑：“那哄睡了你我再去哄于舟。我去小卧室睡好了，我晚上很少起夜，用不到浴室。” “不行。” 包括林于惠和沈茹微在内的所有人都异口反对。林于之直接说：“于舟和笑微睡一间，无意单独睡一间，就这样安排。” 林于舟和沈笑微都很不愿意和对方一间卧室，但同样也不愿意林无意去睡小卧室，大堂（表）哥发话，两人也只能接受，虽然都很不甘愿。 林无意笑出了声，只觉得于舟和笑微此刻的表情很可爱，当然，他不敢说出口。虽然前一晚他和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不过显然，这两个人并不习惯和对方一张床。 “这样好了。于舟和笑微轮流和我睡。我会讲很多睡前故事哟。” “小舅……” 沈笑微笑了，林于舟的脸色好了许多。林无意看向蹙眉的林于之：“就这样定了。身为‘长辈’，我有哄你们睡觉的责任。” “小舅……” 沈笑微举手投降，林于惠和沈茹微捂着肚子大笑。 “那我和于鸿算不算你的‘责任’？”林于之面色严肃地问出一个不知是否严肃的问题。 林无意笑开：“当然算。”然后他奸笑两声：“小心你们的银行卡密码，我可是会～催～眠～” 下一刻，林于之难得地笑了，就是林于鸿的脸部表情都柔和了几分。沈茹微笑得肚子痛：“啊，我要，远离小舅，保护好我的，呵呵呵，密码……” “小叔，听者有份呀。”林于惠也笑得肚子疼。 “当然当然。等我问出他们的银行卡密码，我们三个人分。” 林于鸿这时候开口：“为了让你的计谋得逞，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玩一天？”四天三晚，显然不够分。 “好啊好啊。我要去看海豚，要去看鲨鱼～” 林无意举双手欢呼，其他人都笑了。延长一天的海上休假，无人反对。林于鸿和沈笑微最高兴，不用和对方挤一间卧室。至于要和某人一起睡一个晚上，他们都很乐意。 游艇发出启航的笛声，林于之招呼大家到聊天室去。聊天室内有沙发、有贵妃椅、有电视等，可谓是设施齐全。林无意一进来就盯上了唯一的贵妃椅，见没有人有霸占的意思，他很不客气地躺了上去，啊，好困啊。 “要不要睡一会儿？”知道他早上没睡够，林于鸿问。 “不睡，一会儿要我泡水。” “小叔，要喝香槟吗？”林于惠站在吧台后问。 “要！” 四个男人同时挑眉，这人要喝香槟？ “小舅，香槟也有酒精度数的。”沈笑微不得不提醒。 “不怕。” 林无意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沈笑微耸耸肩，算啦，要喝就喝吧。林于惠知道小舅的酒量差，给他倒了一小杯。林于之和林于鸿没有要香槟，他们更钟爱红酒。沈茹微也来了点香槟，林于舟和沈笑微则一人倒了半杯洋酒。 看着几个人惬意地享受柔软的沙发和各类“酒精”，林无意不禁感慨：“真是堕落的生活呀。” 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的林于鸿问：“不喜欢？” 林无意学着他们的样子喝了一口香槟，舒服地说：“求之不得。” 除了林于惠和沈茹微笑了之外，其他四个人都是一副“你骗谁”的表情。如果真是求之不得，这人也不会一个人跑到法国去躲起来，还跟他们玩了那么多年躲猫猫的游戏。 船上有两位船长、一位技工和两名厨师，都在自己工作的地方。休息室里只有自家人。在家人的身边，林无意也就更放得开了。 游艇已经驶出码头，林无意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两侧仍可见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游艇，这里汇聚着香港众多的私人豪华游艇，林家的游艇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是父亲打下的基业呀……林无意的心中是自豪，更多的是心伤。不在乎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加起来恐怕连这艘游艇都买不起。父亲留给他的，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快乐、自由、幸福、随心所欲……以及任性的资本。 “想去看海豚？” 一人走到林无意的身边问。林无意憧憬：“想和海豚一起跳舞。” “……你会游泳了？” 林无意的肩膀顿时一垮：“于之，你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小叔不会游泳？” 林无意更哀怨了：“于惠，你怎么可以和你哥哥一起在小叔的伤口上撒盐？” 林于惠忍住笑：“对不起，小叔。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晚的晚饭我来做。” “好！我要吃汉堡薯条！” “垃圾食品。”六声。 孤掌难鸣的林无意注定别想在侄子（外甥）侄女（外甥女）的眼皮子底下吃到他思念已久的汉堡薯条。爸，为什么我这么可怜？ ＊＊＊＊＊＊ 喝了半杯香槟，林无意虽然还没有醉倒，但也头晕晕的了。游艇向深海开去，他拖着虚幻的脚步来到位于顶层的甲板上，往柔软的太阳椅上一趴。吹着海风，晒着太阳，正好眠。 “无意，到房间里去睡，这样会晒伤的。” 林于之挡住一部分阳光，去扶某个已经闭上眼睛的人。 “我要，晒黑。” 林无意索性翻了个身，面朝阳光。 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都上来了。林于惠和沈茹微去房间里换泳装，准备游泳。林于鸿直接抓住林无意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回房间睡。” “我要，泡水……” 林无意甩甩头，好晕。 “睡起来再泡。” 朝林于之使了个眼色，林于鸿猛地用力，完全拽起林无意。林无意顺势扑在了林于鸿的怀里。林于鸿扣住他的肩膀刚想把人拉开，动作顿住。 “于鸿……”压抑的伤心。 林于之、林于舟和沈笑微先是一愣，立刻围了过来。 “于鸿……”林无意双手无力地环住林于鸿的腰，声音发哑，“他，走了……他走了……” 气氛一下子哀伤了许多，林于之摸摸林无意的头发：“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他走了……” 林无意的肩膀颤抖，脸埋在林于鸿的怀里。林于鸿扣在他肩膀的双手改而抱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人。 “小舅……”沈笑微的心钝痛。他很少会对一个人心疼，可面对这个人时，他不止一次心疼，就如现在。 “带他回房间吧。会晒伤的。”林于舟的眉心拧着。 “他走了……他丢下，我了……”林无意的呼吸都在发颤，酒精让他的情绪更加不受控制。林于鸿想要扶他回房间，可林无意环着他的双臂却突然用力，脸更紧地埋入对方的怀里。林于鸿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自己的衣服一块湿了。 对另外三个人轻轻摇了摇头，林于鸿也不劝了，只是轻拍林无意。四人谁也不说话，听着林无意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伤心，和他带着醉态的“他走了……” 当换好泳衣、擦好防晒霜的林于惠和沈茹微来到甲板上时，两人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朝两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林于舟低声问：“无意，要不要泡水？” “……要。”吸鼻子。 “那去换泳裤。” 林无意环着林于鸿的手微微松开，咕哝了一句：“别笑我。” 林于惠扯扯沈茹微，两人轻声退下。 “不会笑你。你不是要学游泳吗？我教你。”故意以为对方的“别笑我”是指笑话他不会游泳，林于舟试图化解某人的尴尬。 “那我去，换泳裤。有点头晕……” “那就先泡水，不晕了再学。” “唔。” 缓缓离开林于鸿的怀抱，不敢看自己在对方的衣服上留下的脆弱证明。林无意低着头，眼睫湿润。林于鸿握住他的胳膊：“我带你回房间。” “我没有防晒霜。” “我给你拿。” 林于鸿把人带走了。沈笑微吐了口闷气，很难过。 “他要好几年才能走出来。”林于之丢下一句，跟着过去了。 沈笑微在太阳椅上坐下，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林于舟踢了踢他：“晚上睡觉别睡太死。” “嗯。” 林于鸿把林无意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林于之把林于鸿和林无意的行李提了过来。林无意拿出自己的泳裤进了浴室。林于鸿找出防晒霜，自己的泳裤，林于之道：“今晚让无意和我睡吧，我得劝劝他。” 林于鸿点头。他不会安慰人，相比之下，林家老大林于之在这方面要强一点。他们都知道林无意只是一直压制着，但压抑过多对身体也不好，有时候大哭比闷在心里更好。 浴室里，林无意洗了把脸，换上泳裤。对着镜子勉强笑笑，他不停地深呼吸。又在侄子（外甥）面前丢脸了。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小布包，套上浴袍，林无意打开浴室的门。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林于之道：“给我吧。今晚你和我睡，我拿到我房间去。” “放枕头下。” 林无意把小布包交给林于之。林于之提着林无意的行李箱走了。林于鸿不是没有看到他泛红的眼睛，不过他一个字都没有提林无意刚刚的那场失态，只是把防晒霜递了过去：“后背我给你擦。” “好。” 脱掉浴袍丢在房间的沙发上，林无意接过防晒霜，打开，在左手掌心挤出一些。比他高了许多的林于鸿低头看着他，过分白皙的上身说明这人很少晒太阳，也不爱运动。根根明显的肋骨透出此人摄入的卡路里偏少，而胸前的两点似乎过分红艳了。林于鸿的眼神暗沉，这样的人竟然没有谈过恋爱简直不可思议。但不知为何，林于鸿又对此很满意，这说明无意不是一个在感情上会乱来的人，看来在这点上爷爷保护得很好。 第二十七章 林无意把防晒霜交给林于鸿，转过身。林于鸿收回心思，在掌心挤出一些，然后放下防晒霜，两手揉开。林于之回来了，一开门就看到林于鸿在给林无意涂防晒霜，他也换了泳裤。 “于之，我给你涂后背。” “……好。” 林于之的手上也拿着一瓶防晒霜，林无意飞快地在自己的胳膊和胸前涂抹。后背，林于鸿的掌心温暖了有些冰凉的防晒霜，仔细地涂抹在林无意骨头明显的背上。 “你太瘦了。” “因为你们不让我吃汉堡和薯条。” “垃圾食品。” “……” 林于之在林无意面前转过身，偏麦色的身体和林无意的白皙形成鲜明的对比。林无意擦好了。挤出林于之的防晒霜给对方擦背。一边擦他一边感慨：“为什么你们都比我高比我壮？”说罢他还按了按林于之的肩膀：“于之经常健身吧？” “我不想游泳的时候露出肚腩。”林于之间接承认。背后的那双手很舒服，很难相信是一双男人的手。 林无意得意地笑了：“我绝对不会有肚腩。”刚才的伤心似乎根本不存在。 “你准备做非洲难民吗？”林于鸿不客气地吐槽。 林无意不吭声了，其实他对自己的身材也有一点点不满，是有点瘦了。 两人都擦好了，林无意转向林于鸿：“你不换泳裤？” “换。别忘了脸和腿。” “好。” 林于鸿拿着自己的泳裤进了浴室，林无意在沙发上坐下，继续涂防晒霜。看着林无意露在外的白皙身体，林于之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林无意的体毛很淡。视线向上，林于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林无意的胡子。哪怕是爷爷去世的那几天，悲伤过度的林无意脸上都没有应该出现的胡渣。 “无意。” “嗯？” 林无意抬头。林于之看得更清楚了，林无意的下巴很光滑，不像他们剃了胡子之后还会有痕迹。 “怎么了？” “没什么。过一会儿再出去。” “嗯。我知道。擦了防晒霜要过一会儿，不过真的很不舒服啊。”林无意摸摸自己的胳膊，粘粘的。 “不想晒伤就得忍着。我以前也不喜欢，后来晒伤过一次，很痛苦。” 林无意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说：“小时候爸带我去海边，他连脚底板都要给我擦，说晒伤容易得皮肤癌。后来我去法国留学，爸总是叮嘱我，如果去海边一定要擦防晒霜，再不喜欢我也要听话，不然他会担心。不过和若瑟他们出去想不擦都不行，他们很注意这些。” “你在法国都是和若瑟在一起？”林于之在林无意身边坐下。林于鸿从浴室里出来了，走到林无意面前，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林无意给他涂后背。这才接着说：“也不是。若瑟十六岁就当模特了，经常要四处走秀，不过他回到巴黎的时候就会来找我。后来若瑟给我介绍了很多朋友，像佐伊他们就是若瑟介绍给我的。我在学校也有几位关系很好的同学，不过是不同专业的。我们经常会选一个地方聚会，若瑟他们都认识的。嗯，说起来，我的朋友若瑟好像都认识。若瑟这个人有当管家的潜质，以前是他一个人管我，后来又多了佐伊。” 看了眼猜不出情绪的两个人，林无意小声咕哝：“现在，管我的人好像更多了，连汉堡都不给吃。” “你很不满？”林于鸿冷眼一瞟。 林无意立刻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说话间，林于鸿的后背已经擦好了。林无意马上站起来：“我去吹气。” “吹气？”两声。 “给我的救生圈吹气。”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有打气筒这种东西。” 林无意做大力水手状，对不懂其中乐趣的林于鸿说：“救生圈一定要自己吹才好玩。小时候我的救生圈都是你爷爷亲自给我吹的。以后Ryan和Andrew的救生圈你也要亲自吹。”他又转向林于之：“Ethan的也是。” 林于之和林于鸿面对某人又一次满额头的黑线。吹救生圈？他们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 “我教你们。” 拿起自己的救生圈，林无意当着两人的面“呼呼呼”地吹了起来。林于之和林于鸿彷佛看到了爷爷站在沙滩边毫无形象地给自己的小儿子吹救生圈，两人抚额。 “很简单的。” “你吹吧。” “呼呼呼……” 瘪瘪的救生圈被吹起来了，林无意的脸有点涨红。 “看，吹起来了。” “你继续。” “呼呼呼……” 吹了半天，林无意的脸整个涨红了，救生圈终于吹好了。美滋滋地往腰上一套，他发话：“走吧，去泡水。” 林于之和林于鸿全程观看了一遍某人怎么吹救生圈，说实话，一点游泳的心情都没有了。 “走了，去泡水。” 戴上泳镜，拿上泳帽，林某人准备好了。 “你头不晕了？” “还有一点。” 林于之站了起来，投降了。“走吧。” 林于鸿拿起自己的泳镜，再拿上防晒霜、林无意的浴袍、林某人的水杯、林某人的浴巾……他觉得自己很快也要成某人的管家了。 林于之帮林于鸿分担了一些，只套了一个救生圈的林无意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泡水。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昂首挺胸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林于之突然笑了。林于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林无意腰间的救生圈，黑线。 “他很会给自己找快乐。” “……你是说吹救生圈吗？” 林于之又笑了：“起码脸色好看一些了。” 那是涨的吧。林于鸿再一次对自己已经上天的爷爷溺爱幼子的行为表示无力。爷爷能活到九十岁肯定和平时没少吹救生圈有关，锻炼肺活量。 当林无意出现在甲板上时，本来还有点胸闷的林于舟和沈笑微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喷笑。而林于惠和沈茹微则在那边尖叫。 “小舅！你怎么可以这么白！” “小叔！你是在刺激我吗？” “不怕不怕，我今天就把自己晒黑了。” 林无意假装没看到于舟和笑微脸上的忍俊不禁，直接走到泳池边坐下。 “小舅，你是怎么保养的？为什么这么白？”一身比基尼、罩了一件半透明蓝色纱巾的沈茹微凑过来问。双脚在池子里打水的林无意笑眯眯地说：“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就白了。我可以在家里宅两个月不出门。” “……”沈茹微默默飘走，呜呜，她做不到。 “小叔，你这样是不健康的。”林于惠不停地看小叔露在外的身体，好白，好羡慕。 “嗯，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来晒太阳。” 双脚适应了水温了，林无意慢慢往下滑，要下水。已经换好泳裤的林于舟放下果汁，走到泳池边活动了一下四肢，噗通一声就跃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林无意看得是各种羡慕。在泳池里游了一圈，林于舟游到林无意的面前伸出双手：“下来。” 林无意挪挪挪，伸出双臂，林于舟扶住他，身体向后退，林无意落水了。 “啊！” “于舟，无意还没有做好热身。”林于鸿蹙眉。 “水是温的，没事。” 林于舟趁着某人刚落水有些慌乱，直接取了他的救生圈丢到一边。 “我的救生圈！” 林某人的身体瞬间僵硬。 “带着那个你永远也学不会游泳。” 林于舟站在泳池里，双手托住林无意的肩窝：“你扶住我的肩膀，放松。不会让你淹到的。” 林无意努力放松，两手扶住林于舟肌肉纠结的肩膀，心中哀鸣。为什么大家都健身？欺负他是宅男吗？ “噗通！” 有人入水了。林无意扭头，更哀怨了，是笑微。笑微游得真好看。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会游泳？” 因为我们的父亲都很“正常”。除了两位善良的女孩子之外，四个男人心中的想法大致都是这个意思。 林无意仰着头，按照林于舟的要求努力让自己飘起来，可惜却一次次的失败。沈笑微游了过来，双手托起林无意的身体，林无意终于飘起来了！ “双脚压水。” “身体放松，再放松，不要怕呛到。” “笑微，你别放手。” “我不放。” 林于舟换了个位置，在另一边托住林无意的身体，继续指导：“不要乱打水，要压水。手掌合并再向两边划开，对。” 林于惠和沈茹微在泳池边上泡着，笑看着小叔（小舅）学游泳。这样的小叔（小舅）看起来好可爱啊。 林于之和林于鸿躺在太阳椅上晒太阳。被某人废了好大的力气吹起来的救生圈孤单地飘在一旁。阳光下，林无意的身体在水光中更显得白皙。只不过他每一次摆动双臂也更令他的肩胛骨凸出、明显。 “得给他好好补补。”林于之决定。 “他心里不舒服，吃再多也没用。”戴着墨镜的林于鸿少了几分冷漠。 这时，池子里传来某人的要求：“我要仰躺，仰泳。” “……” 林于舟和沈笑微任命地把某位还不会走就想跑的人翻过来。算了，就当陪他玩水吧。 “于之，于鸿，你们不游吗？” 林于之起身走了过去，林于鸿摘下墨镜也走了过去。 “啊，阳光真好，水里真舒服。” “小舅，我要放手喽。” “不要不要！” 林无意不敢过分了，按照指导学习划水。沈笑微尽责地托着某人的身体，看到那人脸上的笑容，他觉得就这样游泳也不错。 ＊＊＊＊＊＊ 泡了一个小时林无意就累了。而且于舟和笑微一直托着他又累又没意思。林无意爬上岸，不学了。林于舟和沈笑微也没阻拦，本来这次出游也是为了陪这人散心。在太阳椅上躺下，林无意看看时间，提醒：“该涂防晒霜了。” 沈笑微游到岸边，双手一撑，就上来了。走过去，拿起自己的浴巾擦了下，他把防晒油递给林无意：“小舅，帮我擦背。” “好。” 林无意走到沈笑微身边，沈笑微趴下。把防晒油倒入掌心，两手搓一搓，林无意摸上沈笑微的肩膀，又一次羡慕。 沈笑微闭上了眼睛，一双不能单纯的用柔软来形容的手在他的后背很用心地涂抹。他很清楚这双手有多舒服，每次给他揉太阳穴的时候，他都会昏昏欲睡。 林于舟也上岸了，看沈笑微一副舒服的样子，他拿过自己的浴巾擦擦身体：“无意，帮我擦后背。” “好。” 给笑微的胳膊和腿都涂好防晒油，林无意擦了擦手，去给林于舟擦。沈笑微扭头，很不满地瞪着于舟表哥，他正舒服呢。 林于舟已经闭上眼睛了，林无意的双手在他的背上来回“抚摸”。他有些慵懒地说：“擦完我给你擦。” “好。” 有人在那边喊：“小舅，我给你擦。”是茹微。 林无意笑了，扭头过去：“美女服务，求之不得。好。” 林于舟睁眼，有点恼。 林无意扭回头给林于舟的脖子都仔仔细细擦了，同样给他抹了胳膊和腿，然后朝茹微招手。沈茹微笑呵呵地跑过来，手上是自己的防晒霜。 林无意在太阳椅上趴下，要求：“多擦一点。” “没问题。” 所有人都看着沈茹微给林无意抹防晒霜。林无意趴在那里好不舒服。沈茹微的双手放在了林无意的背上，接着就听她惊呼：“小舅，你的皮肤好滑噢，好好摸。你真的没有用什么保养品吗？” 林于惠也过来了，揩油般地在借擦防晒霜来抚摸小叔的身体，也不停地赞叹：“小叔，如果你再胖一点，那就真是完美了。真好摸。” 其他四位男士看着一脸色相的两位女人，黑线。 “好摸吧。”林无意被摸得很舒服，这可是难得的美女服务呢。“小舅有一个朋友是画家。他千方百计想画我，出的价格很高，如果不是你外公不允许，我就答应了。” “啊，不可以！小舅的身体怎么可以给别人画。”接着，沈茹微的口吻就转了，“是半裸还是全裸？” “他想要全裸，但我最多只能露两点。本来有些心动了，结果被你外公知道了，这件事就泡汤了。” “啊，好可惜啊。” “是啊。青春就这样没有留住。” 一道严肃的声音插进来：“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别说爷爷不同意，家里人都不会同意。”是林于之。 “林家少爷的半裸画像？”林于鸿的声音有点冷。 “小舅，你就不要想了，我们都不会同意的。”沈笑微。 “要留住青春何必去找别人。”林于舟。 好可惜噢……这句话沈茹微没敢说出口。林于惠笑了：“小舅，你是我们林家的宝，你要爱惜自己哟。” “林家的宝？”林无意眨眨眼，“那不是Ethan、Ryan和Andrew吗？” 林于惠很打击人地说：“你和他们是一个级别。” “于惠……” 林于之这时候又严肃地说：“无意，说你不会再动这个念头。” 管家。林无意很配合地点头：“为了不被你们念死，我会守住这道防线的。” 林于之不说话了，拿起自己的果汁。 “晚上想吃什么？意大利面好不好？”林于惠问。全裸还是半裸的事情过去了。 “汉堡薯条！” “BBQ吧。不是有送来新鲜的海味吗？”林于之道。 “那就BBQ吧。” 林于鸿同意。其他人都不反对，林于惠道：“也好。我们一起烤，多有意思。” “我想吃汉堡薯条。” 被自动无视了。第二十八章 有两位专业的厨师指导，晚上的BBQ大餐格外的丰盛，当然也是异常热闹。林无意不是第一次和一群人吃烧烤大餐，但这次的感觉却非常特别。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陪伴，几个人的年龄相差又不是太大，何况还是一家人，那种温馨是和朋友在一起无法相比的。 下午游了一会儿之后林无意小睡了一觉，晚上精神不错，胃口大开。林于之、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四个男人是绝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烧烤的人除了两位厨师之外就是林于惠、沈茹微和林无意。而那四个不动手的男人胃口却还很大，往往林无意这边刚烤好，他们就很过分地瓜分了。林无意不喜欢啃骨头，专攻海鲜，烤出来的鸡腿全部进了四个男人的肚子。四人每人都是一手拿啤酒，一手拿吃的，吹着海风，享受难得的悠闲假期。 吃得差不多了，林无意也不烤了，拿着一瓶汽水走到船边，趴在栏杆上遥看远方。海水，都是海水，一望无际的大海，自己的烦恼、伤心、痛苦，在这汪洋的大海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但即便如此，林无意还是不禁生出一些期盼，若爸爸在，多好？ “小叔，要吃冰淇淋吗？” 林无意扭头：“好啊。有没有草莓味的？” “我去看看。” 穿了一条长裙的沈茹微去餐厅拿冰淇淋。傍晚，海面上的风很大，也凉了许多。林无意很难得地穿了一件丝绸衬衫，一条休闲长裤，一双人字拖。白日炙热的阳光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的痕迹。那双黑色的眸子在灯光和海水的映衬下透着一股谜样的光彩，令人不由得放松。 林于舟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相机，林无意发现了他的企图，双眼弯下。那种宁静之感瞬间多了几分灵动。林于舟不满：“不要看我。” “现在风很大，我头发都是乱的。”林无意还是很在意自己在照片上的模样的。 “无意。”听话。 虽然林于舟没说出最后这两个字，林无意又岂会听不出来。好吧，他配合。扭过头，重新注视着海面，林无意咬住吸管，喝汽水。 看着看着，林无意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大海上去了。他突然想到了一首歌，一首法国老歌——“La Mer”，大海。 脑袋里响起这首歌的旋律，林无意的嘴角慢慢扬起，他记得他第一次给爸爸唱这首歌的时候刚开始学法语。那天也是爸爸带他去海边。他给爸爸唱完之后爸爸笑得特别的开怀，后来还让人给他灌了唱片，一直收藏在爸爸的“百宝箱”里。 林无意的嘴角是想到和父亲在一起时幸福的快乐，可眼里却有了点点的水光。父亲，走了。再也听不到他唱歌了。 “La mer quon voit danser le long des golfes clairs；A des reflets dargent，la mer；Des reflets changeants sous la pluie……” ——大海曼舞在长长沙滩，银色浪花在轻歌回响，雨中大海却变化无常……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全部看向林无意。低低的歌声从林无意那里飘了过来，他看着大海，唱着他们不知曾在哪里听过的旋律。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眸光里是思念的悲伤，嘴角却是又一种怀念的微笑。 林于舟重新拿起了相机，快门不停。他知道这首法语歌，也知道这首歌唱的是什么。林无意没有按照这首歌的原唱来唱，就如一时心血来潮的轻哼，带着他自己的意境和旋律。他只是要把这首歌送给一个人，送给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要的只是由他嘴里唱出的歌曲，无关原本的音调。 没有人上前打扰林无意，不是他们不想过去，而是林无意此时所给人的感觉让他们迈不出步子。他身周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一切，只有他和他心里那个人的位置。 这首歌唱的是爱情，唱的是恋想，而林无意却不在乎这首歌的歌词所表达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要把这首好听的、父亲喜欢的歌曲唱给天上的父亲听。 “La mer au ciel dété confond ses blancs moutons，Avec les anges si purs，la mer……” ——夏天的海泛起白色的海浪，如纯洁天使在飞翔……大海轻轻地拍打海滩，那是在诉说爱情的衷肠…… 爸，你能听到吗？听到我的歌声，听到我的伤心？爸，我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再一次和我一起走在沙滩上；能再一起牵着我的手说“小淘气，慢一点，别摔了”；能再一次给我吹救生圈……如果，我长大的代价是你的离去，那我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只做你的小淘气，爸……我想你…… 林于惠哭了，拿冰淇淋上来的沈茹微不敢出声，林于之和林于鸿走到林无意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林无意还在低低地唱着，泪水一颗颗滑过脸颊。爸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林于之拿走了林无意手上的果汁瓶，林无意的歌声停了，他看向林于之，悲伤地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于之擦去他的眼泪，认真无比地说：“你还有我们。”原来，眼泪也可以这么烫。 林无意低头，两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下。林于鸿把手帕递给他，在他耳边说：“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里。” “会被你们笑。”林无意拿过手帕，擦脸。 “这次不笑你。” “那下次呢？” “不能保证。” 林无意抬起头，脸上恢复了正常的笑容：“你怎么可以笑话我，我是长辈。” “我记得你说过抛开辈份，我年龄比你大。” “呃……”不敢看林于鸿的冷脸，被左右包抄的林无意想着怎么离开。有人适时出声救了他：“小舅，你的冰淇淋，你要的草莓味的。” “我要吃。” 赶快推开林于鸿，也不管自己刚才有多丢脸，林无意直奔沈笑微。沈笑微把冰淇淋递过去，笑眯眯地说：“茹微说冰柜里有各种口味，要不要试试其他的？” “冰淇淋当然要吃草莓味的。”林无意舔了一口草莓球，满足地抽了口气。 林于惠轻轻碰了下沈茹微，沈茹微很快调整心情，跟着说：“小舅，香草味的也不错呀，要不要尝尝？” “我就喜欢草莓味的。” “看得我都想吃了。哥，你们要不要？”林于惠问。 林于之和林于鸿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林于舟还在拍照，显然也不吃，沈笑微道：“我要原味的就好，谢谢表姐。” “我去拿。”林于惠走了，沈茹微也跟了过去，“表姐，我帮你拿。”两人明显是要躲起来平静平静。 假装不知道于惠和茹微明显的异样，林无意专心吃冰淇淋，刚才的伤心好像是众人的幻觉，只不过那双还有些泛红的眼睛提醒几人刚才是真的。 林于之拿起一瓶开好的啤酒，和林于鸿碰了一下。林无意感慨：“你们的酒量真好。” “要不要试试？”林于之拿起一瓶啤酒。犹豫了片刻，林无意伸手接过来：“试试。”还很正式地要和林于之、林于鸿碰“瓶”。 “小舅，啤酒还是容易晕的，你少喝点。” “有你们在，不怕，晕了于之就把我扛回去。”林无意直接对瓶吹，喝了一口。然后痛苦地皱起五官：“为什么啤酒的味道都这么怪。” “多喝几次就习惯了。”林于鸿主动和他碰了一下，惬意地喝了一口。 “比较下来洋酒还好喝一点。”林无意忍着不适应，又喝下一口，“还是甜酒最好喝。” “那是小孩子喝的。” 呃，自己又让于鸿看扁了。林无意心里一横，咬一口冰淇淋，对着瓶口就灌了一大口。 “原来啤酒还可以这么喝。”林于之学到了。 ＊＊＊＊＊＊ 林无意喝了一整瓶的啤酒，结果可想而知。醉了。不过相比上回喝了两大杯度数极高的洋酒，这回他没直接晕死过去，毕竟是那种小支装的，几口就喝完了，不过结果似乎更加糟糕了。 “于舟……你该睡觉了……”林无意醉眼朦胧地向三四个林于舟招手，还记得，“快把你的，银行卡密码，交出来！” 打劫！ 林于惠和沈茹微同情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林于舟，她们好像看到对方额头的青筋在冒。沈笑微在一旁哈哈大笑，喝醉的小舅真有意思。 “快点！交，出来！”林无意凶巴巴地伸手。林于舟不得不放下相机走到他面前，弯身：“你醉了。” “嗯，醉了……”林无意甩甩脑袋，要起来。林于舟把相机交给林于惠，双手扶起林无意：“你醉了，该去睡了。” “嗯……来，小叔给你，讲故事。” “噗！” 林于舟冷眼扫向沈笑微，沈笑微举手道歉，但真的很难忍住啊。 “送无意回房吧。”林于之任命地放下酒瓶，站起来，林于鸿也站起来了。 “讲故事……于舟，乖，小叔给你，讲故事……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噗，哈哈哈……” “于舟表哥，你就听小舅的吧。” 沈家两兄妹很过分的落井下石。 “笑微……”林无意注意到另一个人了，招手，“来，小舅给你，讲故事……” “哈哈哈……”林于惠喷笑，沈笑微哀怨了。 “讲，灰姑娘的，故事。” “噗！” 这回没忍住的是林于舟。哼，让你笑我。 “于舟。”林于之发话，林于舟扶着林无意往甲板下走，林无意还在招手：“笑微，笑微，快睡觉……乖……” “小舅，我可不可以不听灰姑娘的故事？”沈笑微跟在后面，投降了。 “那，青蛙王子？” “不要。” “卖火柴的小女孩？” “No.” “那，要听什么？” “听小舅在美国的故事。” “唔……我的啊……” 林无意整个人软软地靠在林于舟的怀里，脚步无力。林于之快走几步先来到房间门口打开门，林于舟用力托住林无意把人带到房间。终于把喝醉的人放到床上了，林于舟却没有松口气。 “于舟、笑微，来……”林无意还在招手，“讲故事。” “快睡吧。”林于舟给林无意盖上被子，一头的汗。 “还没，刷牙呢……”林无意舔舔嘴，挣扎地要起来。林于舟没办法，掀开被子，再把某人扶下来。 “大表哥，哪只是小舅的牙刷？”沈笑微在浴室里问。林于之拿出林无意的牙刷，沈笑微给他挤好牙膏。林无意却没有马上去浴室刷牙，而是双眼朦胧地咕哝：“于鸿，我的睡衣。” 林于鸿任劳任怨地拿出林无意的睡衣睡裤。林无意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又坐回了床上。林于鸿把睡衣交给林无意，伸手去扶他，他知道林无意的脾气，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一定要去浴室里换睡衣。而下一刻，他的眼神瞬间暗沉。 林无意在解衬衫的扣子。还在浴室里等着林无意来刷牙的沈笑微，站在林无意面前的林于舟，在林无意侧面的林于鸿，在床脚的林于之就看到林无意当着他们的面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衫的扣子。气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林于鸿猛地握住林无意的手，林无意半合的眼睛睁开。茫然。 “刷了牙再换睡衣。”林于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林无意。 “换了睡衣，再刷牙。”林无意眨眨眼，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继续解扣子。不过几颗扣子，很快解开了。 林于鸿就那么握着林无意的手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动。林无意抽出被握着的手，脱下衬衫，雪白又过分削瘦的肩膀一寸寸露出，紧接着，白皙的上身一览无馀。拿过睡衣套上，林无意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脱裤子。屋内的气氛有些炙热，更是沉静的偏向某种不正常。以一条裤绳收腰的休闲裤很快解开，松松地滑落，林无意抽出脚，拿起睡裤。 弯身，身体晃了晃，被一人立刻抱住。林无意晃晃发晕的脑袋，继续穿睡裤。一条白皙的腿抬起，落下；另一条腿跟着抬起落下，弯腰的他把自己仅穿了一条平脚内裤的下身完全暴露在四人的面前。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的林无意穿好了睡裤，咕哝：“刷牙。” 林于鸿咽了下嗓子，扶着林无意去浴室，提醒：“穿上拖鞋。” 迷迷糊糊地套上拖鞋，林无意进了浴室，从沈笑微手上拿过牙刷。闭着眼睛，靠在林于鸿的身上，林无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刷牙。 林于舟弯身捡起林无意的裤子，拿起他的衬衫，走到衣柜前挂起来。林于之倒了四杯水，还给自己的那杯水加了些冰块，刚才的酒他似乎喝多了。 “两分钟了。”林于鸿提醒。林无意睁开眼睛，从沈笑微手上拿过漱口杯。 刷了牙，林无意被林于鸿扶出来。上了柔软的大床，他还没忘了一件事：“于舟，笑微……” “小舅，你睡吧，今晚你不用给我讲故事我也能睡着。” “不行……说好的……于舟，认床……” 林于舟在床那边躺下：“好了，你催眠吧。” 林无意侧躺着面对林于舟，轻拍他，闭上眼睛哼起了歌。林于舟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林无意哼的歌竟然是摇篮曲。不过为了让这人赶快睡觉，他忍！沈笑微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哼着哼着，林无意不拍了，也不哼了。几个人凑过去，就见这人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林于舟明显地吐了口气，轻轻拿起林无意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放到一边，然后从床上起来。 “给他喝酒要承担风险。”林于舟总结。 “小舅刷牙一定要两分钟，不会也是外公叮嘱的吧？”沈笑微灌了几口冰水，问。 “很可能。”三声。 林无意睡了，四个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林于舟开口：“我们也休息吧。”另外三人都没有异议。沈笑微看向林于舟：“小舅醉了，你今晚怎么办？” “不怎么办。”林于舟看了几眼林无意，道：“我睡觉去了。” 沈笑微伸展双臂：“我也去了。大表哥，于鸿表哥，晚安。” “晚安。” 林于鸿也不做多留，看了眼沉睡中的人，起身离开，林于之送他们出去。关了门，林于之摇摇头，返回床边。看着睡着的人，他在床边坐下。一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长辈”，有着年轻得过分的一张俊美的脸，有着时常变换的性格，有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气质，越和林无意接触，林于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他们林家出品。而在自己三十三年的生命中，他竟然不知道林家还有这样一位奇葩。一位和他们的父辈，和他们这些兄弟们性格截然不同的林家人……林于之起身把房间的中央空调调高了两度。 作家的话： 说些心里话。 也许大家觉得无意太能哭了。但这很奇怪吗？疼了他、宠了他三十年的父亲去世了，去世还不到一个月，难道就让他变得快快乐乐的吗？这样的无意不是我心中的无意。父亲是他最爱的人，现在，他爱的那个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的伤心会持续很久很久。我们平时养个阿猫阿狗不在了也会伤心很久，何况是自己最最爱的亲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不应该伤心，请原谅我老了。亲情，是最重要的。对无意更是！ 第二十九章 还说今晚要好好劝劝这人呢，看来得等下回了。林于之拿出自己的睡衣。想到之前林无意换睡衣的那一幕，林于之的眉心紧了紧。不得不说，林无意无意中展现出的风情是非常引人的，不分性别。这样的人，怎么会连初吻都还保留着？连他这样挑剔的人都能看到林无意所拥有的魅力，那些热情如火的法国人难道都眼瞎了？当然，林于之不会因为林无意没有男女朋友而不悦，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拥有林家背景的林无意在择偶上还是谨慎些的好。 简单冲洗了一下，吹乾头发的林于之上床。床虽然不如家里的那么大，但也足够放下两个成年男人。见林无意睡得很沉，林于之打开电视，现在还不到9点，睡觉尚早。看着电视，林于之时不时会看一眼林无意。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同性睡在一张床上，感觉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他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于鸿他们会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和林无意“同床”的事情，真的很平静，没有一点接受不能的尴尬。视线重新转回经济频道，林于之关了房间的大灯，只开了光线柔和的台灯，一派度假的悠闲。 林于舟的房间里，沈笑微坐在他身边，两人的面前是林于舟的手提电脑。林于舟正在整理照片，他刚才给林无意拍的那些照片。沈笑微手拿一杯冰水边喝边看，不禁赞叹林于舟拍摄技巧的高明。 “小舅完全可以当模特去了。” 沈笑微入迷地看着一张张照片，心里是随着照片滑过的心疼、开怀、难过和悲伤。这些并不是在专业的摄影团队或摄影棚里拍摄出来的照片，比沈笑微在杂志或写真上看到的那些模特照片更令他沉迷。 林于舟脸色酷酷地说：“我们家还没穷到需要他抛头露面地去拍照。”这句话他曾说过一次，现在对沈笑微又说了一遍。不是没有名门之后混迹娱乐圈，但在林于舟的观念里，真正的名门大户不会让家里人去娱乐圈那种染缸里混。 沈笑微笑笑：“我只是说小舅不比那些模特差，没说让小舅当模特啊。如果小舅真去做了模特，外公天上有知绝对不会轻饶咱们。”尽管他了解的还不够多，但也足够他知道外公有多宠、多爱护小舅了。 有人敲门，沈笑微起身去开门。 “于鸿表哥？” 林于舟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很快，他哥出现了。 “我以为你睡了。” 林于鸿看向林于鸿的手提电脑，走过来说：“现在还早。今晚你给无意拍的照片给我一份。”说着，他把手上的U盘递给林于舟。 林于舟拿过来，说：“等会儿，我正在整理。” “不着急。” 林于鸿很随意地到房间的饮料吧前拿了一个水晶杯，倒了杯水，加了凉快冰块。 “于鸿表哥。” 林于鸿抬头。 沈笑微一脸好奇地问：“小舅有和你说过他和外公的事吗？” 林于鸿喝水，沈笑微有些失望，于鸿表哥要不要这么冷淡嘛。喝了一杯水，林于鸿开口：“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爷爷不仅把无意当儿子，更是把他当孙子，还是那种很溺爱的孙子。” 沈笑微一听更好奇了，小舅和外公之间的秘密太多太多，那是他们根本无法介入的秘密。外公可以活到九十岁，怕也是因为有一个特别疼爱、又特别爱他的儿子吧。 林于鸿坐到林于舟的身边，看他整理照片。照片上，林无意在舔冰淇淋，眼睫上还带着几丝水汽，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会有的稚气。林无意不仅模样格外青春，就连性格有时候都像一个顽童，看着他吃冰淇淋的样子，林于鸿的脸部线条很柔和。 “如果外公还活着，小舅的笑会更好看吧。”沈笑微有些伤感，“他有时候明明不想笑的。” 林于鸿和林于舟都没说话，他们自然能看出林无意有时候是强迫自己笑，强迫自己和他们闹。就如林于之说过的，林无意心里不舒服，找他们“寻开心”。 整理完照片之后，林于舟给老哥和沈笑微一人拷了一份。两人拿着拷好的照片就离开了。林于舟继续翻过电脑里的一张张照片，不止有今天照的，还有林无意剪头发那天照的。 “……你爷爷说我身体里住了好几个人，有听话的、有淘气的、有害羞的、有任性的……” 也许，真是这样。林于舟随着翻过的一张张照片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恼怒、时而舔舔牙齿。林于舟自认见识过的人不算少，但没有一个人会像他的这位“长辈”一样，带给他如此多样的情绪。 只是，哪怕是今天如此快乐的气氛也难以让整个人忘却心伤。到底要多久，这个人才能彻底走出爷爷去世的悲伤？林于舟很想做些什么，做一些，让这个人不再悲伤的事情。 林于鸿和沈笑微的房间里，两人都捧着自己的手提电脑，也都在看林无意依在护栏边唱歌的那一组照片。林于鸿的眉心微蹙，沈笑微则显得有些严肃。今晚的事情，只要看到的人就很难忘怀吧。想到外公去世时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照顾好小舅，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去世会让小舅崩溃。外公，如果你天上有知，你就给小舅托个梦吧，让他不要这么伤心，他每次看到小舅强颜欢笑或者伤心的时候，都特别的心痛。 林于鸿心里有点闷，他不是一个会有烦心事的人，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有点闷。他宁愿林无意把他气得牙痒，也不想看到他的伤心。那个人伤心、哭泣的时候，会令他很闷很闷。照片上，那个对着大海低低吟唱，眼泪滴落的人身上只有浓浓的哀伤，林于鸿翻过一张张照片，哪怕是吃冰淇淋的时候，那人眼底的哀伤都是那么的明显，起码看在他的眼里是明显。要多久？究竟需要多久这个人才能走出来？ 把手提电脑放到一旁，林于鸿下了床。拿着一包烟，他出门去了甲板。甲板上没有别人，林于鸿点了一支烟。他的烟瘾不算大，不过最近他抽烟的次数似乎多了一些。 “哥。” 林于鸿转头：“你怎么出来了？” “和你一样。”林于舟手上拿着点好的烟，走到老哥的身边，依在栏杆上。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抽烟。抽完了一支烟，林于舟开口：“哥，爷爷给我的那家公司我只有40%的股份，我想再收一些股份，完全掌握公司。” 林于鸿挑眉：“怎么，对开公司有兴趣了？” “毕竟是爷爷留给我的。以前不想开公司是觉得麻烦。爷爷给我的传媒公司目前的发展势头不错，我以前和他们合作过。传媒这一块我也有所涉猎，做不好的话对不起爷爷。我不打算只做传媒，今后要多元化发展。” 林于鸿考虑了一番，说：“如果要我给你意见，我建议你把那家公司并入集团。以集团为靠山，你的公司会发展得更好。我可以给你绝对的自主权，不插手你们的经营运作。‘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你应该懂。” 林于舟也不隐瞒，说：“我自然想并入集团。但我不想你为难。而且我也只有40%的股份还不算稳定。不过既然老哥你愿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林于鸿的性子虽然冷，但对家里人该有的关心还是有的。端看他对林无意的态度就知道。 林于舟向来不喜欢束缚，开工作室也只是因为工作的需要，而他的工作室里并没有太多的员工，他不想操太多心。但自从爷爷去世后，自从他知道爷爷给了他一家发展不错的公司40%的股份之后，他开始想一些他以前从来不去想的事。而林无意那天被星探追，更是让他决定了把这家公司拿到手。林家的男人，都要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他的工作室和家里的其他人比起来就是小打小闹。他希望日后自己也可以成熟地为林无意挡掉一些麻烦，就如大堂哥一个电话轻松搞定一样。他不会野心勃勃地想要超过大堂哥和老哥，他只是想自己更有实力一些。 林无意不知道他的出现对自己的侄子和外甥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此时的他正昏睡在林于之的床上，电视里传出的声音丝毫打扰不到他的好眠。林无意的睡眠质量之好、之高，是林家“小辈”们都望尘莫及的。 11点了，林于之关了电视，起身去洗手间上厕所，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他愣了一下，接着快步走到床边。 “无意。” 林无意坐在那里，揉眼睛。放下手，他茫然地喊了声：“于之？” “睡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 两人同时出声。 林于之给林无意倒了一杯水，解释道：“你喝了酒，醉了。” “难怪。”林无意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水，迷糊地问：“几点了？” “刚过11点。” 林无意又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要下床。见自己穿着睡衣，他愣了。林于之平静地说：“你自己换的，还刷了牙。” 林无意眨眨眼，笑了笑。下床，拿过摆在枕头边的书，他转身道：“我去看看于舟睡了没。刚才作梦，梦到于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我就醒了。” 林于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那你去吧。衣柜里有我的睡袍。” 林无意拿着书，从衣柜里拿出林于之的睡袍套上。把过长的袖子卷了卷，他对林于之笑笑，开门出去了。林于之重新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挑选频道，等某人回来。 刚和老哥聊完的林于舟正在换睡衣，有人敲门。以为是老哥或者笑微，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他去开门，然后，他愣住了。 “无意？！” 林无意扬扬手里的书，笑眯眯：“讲故事。” 林于舟顿感无力，不过却又笑了，侧身让开：“进来吧。” “要睡了吗？” 看着林无意身上明显过大的睡袍，林于舟关门，问：“大堂哥的睡袍？” 林无意走到床边坐下：“嗯。我夏天不会穿睡袍。”然后他拍拍床，“来吧，小叔给你讲故事。” 林于舟的脸顿时沉了几分，林无意笑眯眯。 “看来你是睡醒了。” 林于舟关了大灯，走到床的另一边，上床，并掀开了被子一角。林无意踢掉脱鞋爬上床，坐好。林于舟侧躺，闭上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其实他还不困。 “想听什么故事？” 林无意翻开书，好像手上的是一本《安徒生童话》。 “随便。” “讲……‘海的女儿’好了。我们在海上，也许会遇到美人鱼也说不定。” 林于舟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一声。 林无意不管是不是被嘲笑了，他把床头的灯调到最小，手指按上林于舟的额角，低柔的声音响起：“从前，海里有一座王宫，王宫里住着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 心神彻底放松的林于舟在意识模糊之前脑袋里闪过最后的念头是“法语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果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语言”。 11点40分，林无意从林于舟无光的房间里悄悄出来。走到沈笑微的房间门口，林无意趴在门上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时间不早了，笑微也许已经睡了吧。林无意的手握住门把手，由于了片刻之后还是用力，门没锁。轻轻推开门，见房间里没有灯光了，他又轻轻关上门，拿着自己完全当装饰的书返回他和林于之的房间。 门开了，林于之马上看向门的方向，见到林无意回来了，他关了电视。 “任务完成？” 林无意比了个OK的手势。又喝了一杯水，他脱掉睡袍上床。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和随笔本。林于之看不懂法语，猜测地问：“日记？” “嗯。”林无意写下今天的日期，“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 “今天要写些什么？” 知道林无意有这个习惯的林家男人似乎都喜欢问这个问题。林无意的眼里闪过某种光亮，笑着说：“很多。学游泳、茹微和于惠给我擦防晒霜、海水很蓝、天也很蓝，晚上的BBQ很好吃，啤酒不好喝……”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林于之，嘴角一抹神秘的笑，“还有于之……” “我什么？”有人进入了圈套。 林无意不甚红润的嘴唇开启：“秘密。” “……” 看着林无意眼里那抹没来得及掩藏的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林于之敢肯定自己不是第一个中计的。 “秘密？”林于之不愧是“大”哥，面色冷静地说：“是你喝醉之后做的事吗？嗯，确实算秘密。” 林无意愣了，扭头看去：“我喝醉之后做的事？什么事？” 林于之一本正经地说：“秘密。” “于之……”林无意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告诉你我要写什么秘密。”他只模糊地记得自己被扶到房间，然后好像还刷了牙，后面的就不记得了。 “这么快就投降了？”林于之不仅是成功的生意人，还是成功的“大哥”。 林无意猛点头：“我投降我投降。我要写于之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肃，还是很好相处的。” “就这些？” “酒量很好。” “别的呢？” “喜欢健身，身材不错，没有肚腩。” “我接受你的称赞。” “泳姿也很美。” “美？” “帅！” 某人的夸奖令林于之很受用。看着林无意高举的双手，他也不为难对方了，说出秘密：“你一直念着要给于舟和笑微讲故事。讲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 林无意眨眨眼，一下子笑了：“啊，难怪我刚才给于舟讲美人鱼的故事时，他很不高兴呢。呵呵，他们当时一定满头黑线。”挑战侄子和外甥的黑线数量，是他刚发现的一件有趣的事。 “看来于舟刚才也是满头黑线。” 不觉得林无意在他们面前换睡衣有什么好说的，林于之一句都没提。 “呵呵……” 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林于之没有再打扰林无意。他看书，林无意写日记和随笔。等林无意写好了，林于之放下书，对准备睡觉的人说：“无意，我想和你谈谈。” 刚躺下的林无意又坐了起来。 第三十章 从爷爷重病到现在，林于之就一直没有放松过。趁着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出来陪林无意度假，林于之也难得享受一下悠闲的假期。睁开眼睛，腹中的饥饿让他猜测没有11点也有10点了。相对的便是餍足的睡眠让他的身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虽然肚子很饿，林于之却没有马上起床。扭头，是一张还在熟睡中的脸。那人的眼睛有些微的红肿，脸紧紧贴着他的胳膊，一只手在他的掌心里。随着他的呼吸，林于之的胳膊上传来轻微的麻痒。另一只手拿过这人昨晚放在两人枕头中间的手表，林于之看了下时间，果然，10点半了。 要不要起床？林于之犹豫。昨晚他和林无意说到三点多才睡，这人的情绪起伏也很大。他知道这人如果不睡够会一天没精神，但10点半了，不吃早餐总是不好的。林于之自然不是担心自己，看着林无意苍白的脸、不够健康的身体，他还是希望这人的脸色能红润一些。 虽然是已婚男人，甚至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但妻子常年不在家，即使林于之有缓解欲望的地方，他也很少会和一个人如此“亲密”地一觉睡到天亮。而他甚至不记得这人是何时抱住他的胳膊的。掌心的手不像平时偶尔碰到的那样温凉，而是暖暖热热的。纤长的手指自然地蜷缩在他的掌心，竟显得格外“瘦小”。看着林无意的脸，林于之和其他人一样不由得感慨：这人，真的有三十岁了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也没有这个人这么年轻吧。 眼前熟睡中的人，不仅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更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如孩童、如少年、如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充满了矛盾和多变的灵魂。林于之有些理解为什么爷爷如此宠爱这个人，如此宝贝这个人了。他觉得他们几个人都有朝这方面发展的趋势。儿子Ethan都没这么抱着他的胳膊睡过觉。 “叩叩叩”，有人敲门，声音不大。林于之没有被抱住的手困难地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给林于鸿发了一条短信。 ——无意还在睡，我一会儿出去。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林于之很快收到林于鸿的回信。 ——把他叫起来，吃早餐。 林于之看一眼睡得香的人，回过去——昨晚很晚才睡，他可能起不来，你等下。 门口的人应该是于鸿，林于之轻轻握住林无意抱着他胳膊的手，再把掌心的手挪到一边，然后抬起胳膊。林无意的脸蹭了蹭林于之的肩膀，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两只脚抵住了林于之的腿。林于之稍稍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的床是那种被罩式的整体被褥，没有单独的被子，林无意和林于之等于是在一条被子里。林无意睡觉的时候还很老实地躺在床那边，和林于之中间保持着一定的空间，不过现在，林无意已经完全挤占了林于之那边的空间。 见林无意没有醒来的迹象，林于之放心了，把被子给他盖好，他套了浴袍出去。外面很热，房间里中央空调开着还是挺凉的。 门外果然是林于鸿，林于之小声说：“无意还在睡。”并侧身让林于鸿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林无意果然还在睡，柔软的头发应该他刚才的翻身有些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林于鸿脸上的冰冷立刻柔和了两分。林于之去浴室洗漱，林于鸿走到床边坐下，很过分地按住林无意的肩膀，摇晃他。 “无意，起来了。” 林无意没反应，脑袋往被子里缩，被子里的双脚本能地去踹打扰他好梦的家伙。正在洗脸的林于之在浴室里喊：“让他睡吧，他凌晨三点多才睡的。” “怎么那么晚？”林于鸿蹙眉。 “我昨晚和他谈了谈。” 想起来林于之说过他要和林无意谈谈，林于鸿发现了林无意微肿的眼睛，不摇他了，反而把他的胳膊收到被子里，给他盖好。 林于之洗漱完毕，换了外出的短裤和衬衫，林于鸿起身和他一起离开。关了门，林于鸿就问：“谈得怎么样？” 林于之没有上甲板的意思，就站在那里低声回道：“我告诉他，爷爷虽然不在了，但他还有我们。不管有没有爷爷临终的嘱托，我们都会照顾他，而且，我们是他的亲人。他伤心的时候，请想一想，他还有亲人，还有我们。他一直在压抑着，不过昨晚算是发泄了一通，总憋在心里也不好。成效也许不会太大，但也会有一点吧。” “他说他是一只风筝，线的那一头一直都在爷爷的手里。现在爷爷不在了，他就是断线的风筝。我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把线交给我们，我们会像爷爷那样紧紧地握住。” “昨晚说了很多，我也知道了很多他和爷爷之间的羁绊。他从懂事起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有着爷爷的影子。可以说，爷爷对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三十年，这样的感情一下子断了，他没有崩溃已经是幸运。之前，我以为他一两年怎么都能走出来，现在看来，七八年都很难说。不过他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走出来，这样很好。” 林于之说完了，林于鸿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我知道了。” 没有问林于鸿知道了什么，林于之说：“走吧。我去吃点东西，饿了。” 林于鸿和林于之一起离开。来到餐厅，林于舟和沈笑微都在，两人看到大堂（表）哥都马上打招呼。 让厨师给自己拿两个三明治，一杯果汁，林于之问：“于惠和茹微呢？还在睡？” 沈笑微笑着说：“她们游泳去了，说这时候的阳光不辣，不容易晒黑。呵，我看她们是被小舅刺激到了，茹微一起来就嚷着回去后要做美白保养。” “无意是异类。”林于之难得开了句玩笑。他的三明治和果汁来了，他专心吃早餐。林于鸿要了杯冰水，坐在那里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过显然已经吃过了。 “哥，你不是去叫无意起床的吗？人呢？”林于舟问，沈笑微也看了过来。 林于鸿抬眼：“他昨晚睡得晚，还在睡，等他睡醒。” 沈笑微瘪瘪嘴，对某人很不满：“早知道昨晚小舅会中途醒过来，我就不那么早睡了。”沈笑微早上起来得知昨晚林无意给林于舟讲故事之后郁闷地哇哇大叫。 林于舟心里暗爽，脸上却仍是酷酷的：“你不是要做乖孩子吗？早睡早起。” “于舟表哥，你很过分哦。今晚我要让小舅第一个给我催眠！” “随便你。” 林于舟啃三明治，反正无意肯定会来给他催眠。 “昨晚睡得很好？”林于之出声。 林于舟停顿了片刻：“还行吧。” “切～”沈笑微吐槽。 林于鸿的脸上多了抹冰冷：“不要把自己当幼稚园的孩子。回去之后你们每周至少得有两天抽出空来陪无意。” 林于舟和沈笑微愣了，沈笑微也不笑了，于鸿表哥好像不高兴。林于舟了解自家老哥，马上问：“无意怎么了？” 林于鸿看了眼林于之，林于之咽下嘴里的三明治：“昨晚我和无意好好谈了谈。” ＊＊＊＊＊＊ 肚子好饿……林无意翻了一个身不情愿地睁开一只眼睛。为什么人要吃饭。不吃饭多好。他还可以继续睡。 “醒了？” 唔？于鸿？林无意朝生源处扭头，还是只睁着一只眼睛。 “饿了吧？” 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林于鸿放下杂志走到床边坐下。清醒一些的林无意睁开另一只眼睛，朝对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好饿啊。” 林于鸿的嘴角很淡地勾了勾，拉住林无意放在被子上的手，把人拽了起来。林无意懒洋洋地笑出了声。 “去洗脸刷牙，餐厅有三明治和果汁，还是想吃别的？” “三明治就好。” 甩甩头，林无意下床去洗漱。 “无意。” “嗯？” 林无意从浴室探头出来。 “我把你的行李拿到我房间，今晚你和我睡。” “OK.” 林无意把脑袋缩回去，刷牙，两分钟。 当林无意和林于鸿一起来到餐厅时，惊讶的发现于之、于舟和笑微都在。神清气爽兼饥肠辘辘地和三人问了早安，他一手拿三明治，一手拿果汁，饿坏了。 “小舅，今天还学游泳吗？” “嗯嗯。” 嘴巴在工作的林无意用力点头。 “那吃完饭歇一会儿我们去游泳。今天早饭吃的晚，中午可以晚点吃。” “嗯嗯。” 看着林无意略带红肿的双眼，沈笑微和林于舟的心里滑过刺痛。就算大表（堂）哥不说，他们也会尽量抽出时间陪这个人的。这个人，应该时刻笑着才对。 吃了两个三明治，喝了一大杯果汁，休息了半个小时的林无意下水了。这回是于惠抢到了给小叔涂防晒霜的机会。有美女服务，林无意当然乐意啦。 游泳教练还是林于舟和沈笑微。看着林无意在水里乱扑腾，林于之和林于鸿在躺椅上享受日光浴。这件事于舟和笑微来做最合适不过，如果是他们两人教林无意游泳，林无意很可能会逃。 游了一个小时，林无意游不动了。气喘地爬上岸。林于之和林于舟起身下水，看着诸位侄子外甥优美的游姿，林无意再一次感慨：学游泳真难啊。 “于之表哥、于鸿表哥，来玩水球怎么样？” 沈笑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水球。 “好啊。” “我和于舟表哥一组，你们两人一组。” “OK.” 四人要打水球，林于惠和沈茹微立刻上岸。两人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涂晒后修复乳。看到林无意晒了两天还是那么白，两人又羡慕又郁闷，她们明显晒黑了。 “我们无法替代爷爷在你心里的位置，但不管是我父亲他们，还是我们，都希望可以成为你最重要的家人。无意，你还有我们。有我、有于鸿、有于舟、有笑微、有于惠、有茹微……有哥哥，有姐姐，你，还有我们。” 林无意闭上眼睛，仍无法忍住眼眶的热辣。于之真是的，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害他又丢脸。 “一分！Ye！” 林无意睁开眼睛，就看到林于舟和沈笑微在击掌。呵呵，不错嘛，上来就得了一分。再看输了分的于之和于鸿，丝毫不减任何的懊恼，林无意的双眼亮晶晶，是两个很强劲的对手啊。 “小舅，我要吃冰淇淋，你吃吗？” 沈茹微问。 “草莓味的，谢谢啦。” “马上就来。” 沈茹微跑了，林无意的嘴角扬起一抹深笑。他还有亲人，还有这么多最重要最重要的亲人，他不会让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于之、于鸿、于舟、笑微，请你们等我，我保证，不会太久。 ＊＊＊＊＊＊ 这一天，自然又是愉快的一天。晚上七个人在餐厅吃的烛光晚餐，林无意又喝了酒，半杯红酒。林于舟拿来一把吉他，当“加州旅馆”的音乐响起时，林无意兴致极高地跟着唱了起来。除了林于之和林于鸿，其他人都被他的歌声感染，餐厅内，是男女声合唱的加州旅馆。 一首接着一首，林于舟似乎知道林无意会唱什么，弹奏出来的全部是对方熟悉的歌曲。唱到尽兴处，他索性拉着一群人到休息室里，他要跳舞！ 林无意先邀请外甥女茹微，茹微高兴坏了，激动万分地把手放在小舅伸出的手上。林无意游泳不行，跳舞可绝对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沈茹微在小舅的怀里转圈转圈，只觉得要飞起来了。没有人加入“舞池”，全都笑看着跳着优美华尔兹的两人，准确地说是那个一瞬间变成了绅士的贵公子。沈茹微醉了，跳完一曲的她双颊通红。接下来是林于惠，她终于知道茹微会笑得那么高兴了。她的下一个男朋友一定要找小叔这样的！ 又一曲结束，林于鸿、林于舟和沈笑微同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不过林于鸿比两人快了一步，起身走到林无意的面前，伸出右手。 林无意愣了一下，接着呵呵笑了起来，抬手放入林于鸿的掌心。 “于鸿，你要做我的舞伴吗？” “是你做我的舞伴。” 林于鸿立刻掌握了主动，左手环住了林无意的腰。 “啊，我不要做女孩子。”林无意也醉了。 “你的个子只能跳女步。” “我抗议。” “抗议无效。” “呵呵……” 林于鸿不是第一次跳舞，却是第一次和男人跳舞，而这个人，是他的“长辈”。林无意仰头看着林于鸿，眼神朦胧，带着迷人的光亮。林于鸿看着他的双眼，眼神少了许多平日里的冷漠。第一次和侄子跳舞，林无意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渐渐的，在林于鸿堪称完美的带动下，他只需随着林于鸿的动作旋转、离开、回归即可，根本不需要思考。 “小舅好美哦……”沈茹微陶醉了。 “不知道哪个女人有幸做我们的婶婶。”林于惠勉强保持清醒。 在一旁听到的林于舟和沈笑微神色一顿，接着黑面。沈笑微喝了一口红酒，状似随口道：“要嫁给小舅，进林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先得经过我们这关。 林于惠没听出沈笑微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地点点头：“嗯。爷爷不在，我们要替爷爷保护好小叔。万一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小叔岂不是很危险？” “没错。小舅这么好，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小舅。”沈茹微重重点头，她绝对是“小舅保护联盟”的忠实粉丝！ 沈笑微笑了，再次放下酒杯起身。 “小舅，也跟我跳一支舞吧。” 在于鸿表哥的冰冷眼神下，沈笑微把已呈醉态的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呵呵，好。” 林无意来者不拒。无意为之（一）——neleta
作者：neleta 录入：08-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