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您的爱不合逻辑——暖灰

 文案：

 我是您的副官，我为您奉献一切，实现您的一切愿望。 可是，长官，唯独这个愿望我没办法帮您实现，对我来说，您的爱不合逻辑。 对不起，长官 属性分类：未来／科幻世界／未定／虐心 关键字：机甲，未来 军旅，制服 第一章：初遇（1） 「我不需要你了。」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吗？」 「我现在缺一具机甲，难道你能给我一具机甲吗？」 白桥的意识中，一直储存着这两句话。 他不太了解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自从有意识以来，这两句话就存在了核心智能中。没有谁告诉他这两句话的意义，工程师曾经试图删掉，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之后，工程师们逐渐忽略了这两句话，直到白桥把这话投入核心智能的最底层。 不久后，白桥第一次与有机生命体会面了。他听到的第一场交谈，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具备什么正面意义。 “所以你就这么甩了他？” “我没有。” 问话者声音飘渺，回答者声音却很清晰。白桥分析得出，回答者的声波频率很低，即使波幅并不高，也能够令人注意。根据他所知常识，这样的人即使内在并不出色，也能令人类这种有矽基生命产生一定的依赖与敬仰心理。 “你不是找了新情人吗？” 低沉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道：“他是我的副官。我只是实话实说，和他在一起很无聊，太乖巧听话，和木头一样。” 问话者吃吃笑了起来：“所以你这次找了一只小辣椒？” “偶尔找一下刺激也不错。”答话者淡淡地道，“私生活和工作还是分开的好，当初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他那么快屈服了。” “毕竟你是他上级嘛，他对你可是非常忠心耿耿的。” 问话者和回答者似乎在不断移动中，白桥刚判断完，两个人类就从拐角走了过来。前面的人一开口，他就认出这是刚才那个回答者。 “忠心并不能弥补一切。”那人停下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后面人的表情扭曲了下，依白桥现在的感情级别还不能准确识别出涵义，“那我走了，你慢慢挑。” 偌大的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一个活人，如果把无机生命体也算进去的话，倒是有不少“活的”。这里是新生机甲的储备室，所有未认主的新机甲都存放在这里，等待挑选。 机甲算不算生命体，眼下也有许多争议，白桥偶尔会在超空间网络里听过类似的消息。在那里，机甲并没有在三维世间中那么容易被识别，这也是“机甲算不算生命”的一个争论点。认为灵魂重于肉体的，都觉得这是“机甲是生命”的证明。 白桥并不这么想——即使他是个机甲。 机甲就是机甲，被制造、使用、损坏，工具而已，即使有思维、会学习、能成长，但也仅仅只是符合逻辑的推断而已，和智能AI有什么区别？ 哦，对，智能AI目前也有相关的人权组织，还有一些少数群体的人权组织，比如，“非自然有机生命体人权以及机械权保护组织”。 有机生命体的想法和逻辑还真是难以理解。 白桥在核心智能中模拟着“感慨”的情绪时，房间里唯一的人类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拥有滑动观察位，可以从任意方向观察这个人，即使以无机生命体的角度来看，这个自然随机生成的人类都有着不输给人工制造的完美外表，每一个线条都符合最有效的使用功率，在有机生命体的眼中，这就是美。 有机生命体的审美，总是受到使用逻辑的潜移默化，肉体的使用逻辑，自然是生存生育，有利则为美，比如大胸丰臀，比如高大强壮。 白桥当然也有他的“有利逻辑”。他配备了目前最大口径和穿透力反黑洞炮，即使是面对黑洞，也不用担心被引力扭曲射击路线。他的变形能力居于首端，在最恶劣的情况下，被关闭了超空间传导，他也可以进行空间超导，进行重点变形，至少把武器变出来。 无论哪一项，白桥都认为他是这个房间里，无机生命体中的最优选择。任何一个有机生命体如果需要一具机甲却不选他，都是不符合逻辑的。 奇怪的是，白桥并不愿意被眼前这个人类选择，以有机生命体的表达方式来说，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他即没有祈祷，也没有做别的事来避免“被选中”这个结果。他必须服从，“被选中”符合逻辑，而“不喜欢”不符合逻辑，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中央AI，调出我面前这架机甲的数据。”人类说话了。 白桥“看见”，或者说，光学探测到他的前方七米范围中出现了虚拟屏幕，他的数据滚动出现在上面。这是必须的一步，供挑选者参考。他等待着，几分钟后，有机生命体说话了：“我需要试用。” “对不起，3775521A编号机甲不允许试用。”中央AI的机械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这是白桥的权力。 在机甲人权组织的不懈努力下，机甲有权拒绝试驾。机甲人权组织认为机甲是人不是机器，怎么能被试来试去。白桥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有机生命体工作时不也有试工这种说法吗？怎么不见有哪个组织跳出来说这不人道？ 不过，即然法律规定他有这个权力，他也会在适当时毫不犹豫地行使这个权力。 白桥无法辨别眼前这个人类脸上的表情，目前为止，这个人似乎都……没有表情。这挺稀少，至少在他见过的、真正的人类中比较少见，也许是他见识得太少。 人类走了，继续往后看去。白桥松了口气，如果准确形容的话，他的核心智能关闭了大多数功能，变成节省能量模式。 十几分钟后，白桥重新看见了这个完美罕见的人类。他们对视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如果用文学性词语形容的话，他们的对视中满是“宿命的光华”。 白桥扫描了下最近载入的几十亿本有机生命体文学，体会着这样的奇妙形容，电路板上流窜着微弱的电流，电得他有点想开炮。 “3775521A。”人类说话了，“回答我，你拒绝试用的理由。” 根据相关法律，白桥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他被输入的道德与法律中，撒谎都是不应该的，况且，他也不会。所以，他老老实实的以模音说：“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个回答似乎产生了一些反应，眼前这个人类的嘴角上翘了。 “中央AI，我选择3775521A编号机甲。” “选择允许。” 中央AI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同时一连串的人类资料输入了白桥的核心智能中，他载入这些资料时，收到了中央AI传送来的信息：「抱歉，他有权力选择你。」 「没关系。」白桥回答道，「正如你所说，他有权力选择我。」 「保重。」 对于这样富于有机生命体风格的问候，白桥有着莫名的即视感，他答道：「谢谢。」 至少从资料上看，这个人类相当不错。从联邦军校以十年未有的优异成绩毕业，加入联邦机甲快速反应部队，之后，升任小队队长。在不久前的一次小规模战斗中机甲损坏，他本人也受了轻伤，休养过后，这次来挑选新的机甲。 瑟维斯·杨，这个名字是地球时代的西式姓名，尽管中间奇怪的夹杂着一个东方姓氏。 “主人，需要我变为人形吗？” “不。”白桥看着瑟维斯靠近过来，“我要现在就试试你。” 白桥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从法律上来说，他现在已经属于瑟维斯所有。再聒噪的人权组织也无法否认机甲的根本功能，使用。一具不能使用的机甲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现在有不少人在呼吁无机生命体战斗，比如，让机甲单独参加战斗好了，反正机甲也有智能。诡异的是，机甲相关的人权组织在这个时候反而没了声音，白桥发现了这个现像，却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原因。 机甲必然有主人，白桥现在的主人就是瑟维斯了。 白桥敞开了驾驶舱，让瑟维斯进入他最核心、保护最良好的部位。 “主人，是否进行精神联结？” “可以。” 机甲有没有灵魂，这个问题一直在被争论不休。无法肯定的结果下，机甲能与人进行精神联结就是个比较悖论的话题了。不管如何，这个事实诡异的成立了。 白桥感觉到一阵刺痛，就像是被重物压住了某个关键的部位。他本应该没有痛感的，但是，他必须有类似疼痛的神经传导，不然的话，怎么分辨哪里受了伤呢？机甲的核心智能必须全部对主人开放的，这条规定是强制并且无法被更改的。 「白桥？」低沉的声音在核心智能中响起，「你有名字？」 「是的。」 「谁给你起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从我有意识起，这个名字就存在于我的核心智能中。」 「哦，你就是所谓的‘灵魂’机啊。」瑟维斯轻声道，「怪不得你的战斗力是A，配合度却是F。」 「非常抱歉，主人。」白桥以无起伏的声音答道。 瑟维斯似乎在思考，之后，他慢吞吞的道：「如果我要更改呢？」 「可以，主人，您想改什么名字？」 瑟维斯沉默了下，道：「算了，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去宇宙训练场试试，我对于你的战斗力关心胜于你所谓的‘灵魂’。」 白桥干脆俐落的答道：「是，主人。」 第一章：初遇（2） 轻轻打开反重力锁，缓缓的推进主躯干往最近的宇宙港飞去，瑟维斯甚至不用亲手操控。 白桥是天生的“灵魂机”，在灵活性、智力以及敏捷度上，取得了令制造厂所有工程师赞叹不已的成绩，在看见资料时，瑟维斯其实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唯一意外的是，它的“脾气”还真不小，居然不“喜欢”他。 瑟维斯不认为机甲是人。 机甲就是机甲，是工具，是兵器，给一具兵器争取什么人权真是荒谬透顶。至于那些“灵魂机”，他认为这只是瓦伦丁制造集团的噱头，给人工智能添加一些性格，以此来打响“灵魂机”的牌子。过几年，他们就该承认这些“灵魂机”不过是新型人工智能，然后提高价格了吧？ 吸血虫一样的瓦伦丁集团！ 瑟维斯进入最近的宇宙训练场时，很快发现了别人的关注。他所在的是个小星球，靠近首都却没什么重要作用，这么多年，联邦基本上拿这里做仓库使用。这里的宇宙训练场中满是新手机甲师和新机甲，他们横冲直撞，四肢僵硬的在宇宙中乱跑，相比之下，他和白桥就像是优雅的舞者，以绝对的控制力展示着实力。 “有没有看……那具机甲？” “我知道！这具机甲拒……试驾，不知……个傻瓜选了它？” “你才是傻瓜，看看它的动作，多流畅！可惜了，我当初怎么没选它。” “得了吧，再给你一次机……不敢选……是灵……机，不是每个机甲师都敢用的！” “你说，那里面是……真人？” “嘘，别……那些人权组……听到！” 通话器中的流言蜚语断断续续，却只令瑟维斯想冷笑：这些家伙即不想冒风险，又想要获得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白桥。」 「是，主人。」 这个脑海中回荡的声音令瑟维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平板而无趣，就像他的副官。 那个家伙现在是不是在哪里哭？不，那个家伙有眼泪吗？再说了，只不过被甩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哭的？都是男人，不值得。他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是吗？ 自从俩人共事后，瑟维斯从来没见那个家伙情绪激动过，就好像冰冷冷的机器。他有时候都不太能理解，人怎么能刻板成那个样子，无趣、无聊。就像他，虽然表面上比较冷淡，但该笑时还是会笑，该热情时热情，那个人，啧…… 他承认，这个副官非常有能力，而且和他之间有着很微妙的默契，如果有可能，他这辈子也不会让别人调走他的副官。如果不是他凑巧下救了对方的命，恐怕也没办法获得这人的忠诚。只是，能被他搞上床，这样的忠诚还真是不多见。 可惜，这人太无趣了，最终，瑟维斯还是摊牌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连他找新人都不在意，这是怎样的一种“奉献”精神？ 瑟维斯觉得不耐烦，但不管如何，他还需要这个人，也不好表面上弄得太僵。幸好，这人很乖巧，也没有粘得太紧，就这么过吧。 那个人，是不是在伤心时也是一付木头脸呢？ 瑟维斯想到这里，不禁恶劣的笑了起来，直到白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还需要我做别的演示吗？」 「不需要了。」瑟维斯不认为瓦伦丁集团会在数据上作假，从刚才的驾驶体验来看，已经超过他上一具机甲太多了，「回去吧。」 「请输入您的返回地址。」 哦，对了，都忘了这是才从机甲工厂提出来的，瑟维斯一边想一边在脑中想出地址：「先回这里的宿舍吧，我明天就要返回一线了。」 「是的，主人。」 真是太像了，这个口气。 瑟维斯忍不住道：「你能换个语调吗？」 「主人不喜欢我现在的语调吗？」 本来想坦率回答「不喜欢」，但转念一想，讨厌一具机甲的口气，也未必太矫情了。瑟维斯考虑了下，道：「你能换成女人的声音吗？」 白桥沉默了会儿，答道：「好的。」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刻板而机械，与刚才如同活人的语气完全不同，一听就是模拟出来的。 瑟维斯犹豫了下，道：「算了，你还是用本来的声音好了。」 「谢谢，主人。」 这个回答令瑟维斯挑起嘴角：「为什么说谢谢？」 「由于是您的允许，我才可以用自己的声音。」 自己？一具机甲哪来的自己？在工厂里你这样的机甲有成千上万！ 瑟维斯心里这样想着，莫名其妙的，却没有把心里话讲出来。他只是笑了下，在脑海中道：「你喜欢现在这个声音？」 「使用起来更顺畅。」白桥恢复了男性的声音，「我是机甲，不应该有喜欢。」 「可是你已经有过喜欢，你不是讨厌我吗？」瑟维斯一针见血的指责道。 「对不起，主人。」 「如果我不是你的主人呢，你还会对不起吗？」 「不会。」 「瞧，你只是具机甲而已！」连个谎也不会撒，瑟维斯不无恶意的想道。 「对不起，主人。」 瑟维斯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我和一具机甲废话什么，真是脑子坏了！ 「我睡一会儿，到地方再喊我出去。」 瑟维斯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他有许多事要烦恼。 首先，他的副官不见了，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络了，虽然他们目前处于休假中，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确实没有联络的必要，但他们毕竟还是上下级，还有公事要处理，难道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那你要求调令啊，也不要求调令，就这么玩失踪，搞什么？ 我们是军人不是平民！所以说，有些人就是公私不分，麻烦死了！ 瑟维斯恨恨的想着，这样的情绪一直保持到被白桥叫醒为止。他张开眼睛，发觉他已经到达临时宿舍，驾驶舱没有打开。如果是其他的机甲，驾驶舱肯定已经把他送出去了，任由他冻醒。 灵魂机还是有好处的，瑟维斯忍不住想道。 瑟维斯在脑中想着话，却没有听见回音，这才醒悟过来，跨出驾驶舱，灵魂联结就中断了。 还真是不方便，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开口道：“明天早上六点喊我。” “主人，请给我您的电话密码。” 瑟维斯怔了下，随即醒悟过来，没有灵魂联结，白桥必须经由联络工具打电话给他。他正沉默着时，白桥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补充道：“或者我可以变为人形去喊您。” 莫名的，瑟维斯脑中冒出副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即使是在第一天同床共枕的早上，那个人喊醒他时也不是温柔的热吻，而是冷冰冰的喊话。在他撒娇不想醒时，居然讲起了惩罚条例以及“这样不符合领导者的风格”，等等之类乱七八糟的劝谏。 真是没情趣！ 瑟维斯又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随即不快的道：“不，你不要变成人形，打我电话吧！” 说了密码后，他又补充了一堆联络工具密码，包括房子的中央AI密码。很少有人防备工具，即使这个工具有着不输于人的智能。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呼吁有机生命体要防备人工智能，甚至不少无机生命体也被卷入其中。 瑟维斯是不防备一派，谁会防备家里的钳子造反？可笑！ “对了。”将要走进门时，瑟维斯又停了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对白桥道，“明天叫醒我时，要温柔一点。” 白桥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后才慢慢地道：“温柔一点？” 瑟维斯一字一顿地道：“对，要温柔。” “是的，主人。” 第一章：初遇（3） 白桥有了小小的未知题：什么叫温柔？ 他是具机甲，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毁灭与杀戮。 温柔，那是什么？有什么用处？况且，他所存储的知识中也没有教他怎么温柔。 再温柔的杀戮，不还是杀戮吗？ 白桥站在宿舍楼门口，注意到来来往往的有机生命体都在向他行注目礼，这是合理的。 机甲师一般都会让机甲变形成人，带进宿舍里去。一来可以加深了解，“一个不了解机甲的机甲师不是合格的机甲师”，这句话是每个机甲师进学校后学到的第一句；二来，人形机甲也算是半个免费的保镖加管家，只需要多输入一点管家程序；三来，可以隐藏实力，虽然看不见数据，但也可以从机甲外形上看出端倪来。 没有人会让自己的机甲呆在宿舍大门口，免费让人参观。 不过，白桥也不在乎，他在机甲仓库呆了那么久，无数人来过，又无数人离开。他静静的站着，看着三个小太阳在地平线上落下，又在地平线上跳起。他掐着点，准确地拨通了瑟维斯的电话，放了一段他认为很温柔的叫醒音乐。 瑟维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音乐？” 白桥不太理解瑟维斯这个问话的意思，只能按照原本的脚本回答：“是的，主人。早上好，主人。” “你所谓温柔的叫醒，就是给我放一段莫扎特的小步舞曲？” “您的资料中显示您最喜欢莫扎特的作品，根据我的分析得出，小步舞曲是其中非常适合早上叫醒的曲子之一。” 白桥其实并不太担心瑟维斯的反应，好也罢坏也罢，他只是遵守逻辑罢了。逻辑分析这是唯一的结果，于是，他就按照这唯一的结果去做了，哪怕这个结果不是最好的，至少是最符合逻辑的。 “好吧。”瑟维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复那种处于低频率无杂质的低沉，“二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是的，主人。请问我们将前往的地点？” “联邦司令部。”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白桥为主人的干净俐落而感到欣慰。他听说有些机甲碰上一个唠叨的主人，不仅自己说话，还逼着机甲跟着一起对话。想想必须在那数量可怕的文化资料中不断搜索相应的对话方式，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嗯，不应该用不寒而栗，应该说，他的电路板有过载倾向。 二十分钟后，瑟维斯准时出现在门口。 主人非常守时，白桥记下了这个特征，标进了“主人的喜好”这一部分里。 当瑟维斯进入驾驶舱后，白桥立刻接到了精神联结的命令。这不奇怪，许多机甲师在发觉了思维控制的好处后，多说一句话都会让他们暴跳如雷。 有机生命体的惰性。 「我们将在二小时一十七分后到达卡尔费戈府。」白桥报告道，「需要我为您放任何娱乐节目吗？」 「不需要。」瑟维斯的声音频率有些集中，用人类的形容词来说，很冷硬，「我想要的你没有。」 「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副官，你能给我一个副官吗？」 蓦然的，白桥想到被压在核心智能最底层的那两句话。如此相似，如此似曾相识。也许他用这个形容词不太适合，毕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似曾相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的他不会忘记，没有的他也不会凭空想出来。 除非他的记忆棒被人修改过，那么，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什么曾经有过了，那就是没有。从有机生命体的角度来看很奇怪，“我不记得即没有”，多么唯心主义，但对机甲来说，这却是理所当然的。 「对不起，主人。」白桥的回答十分标准，丝毫没有泄露隐藏至深的秘密，「需要我向联邦军队人事部为您申请一个副官吗？」 「不，你只需要打我副官的电话，问问他到底滚去哪里了！」 瑟维斯的问话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气，白桥淡定的忽视掉这些，开始拨打那位副官的电话。 有时候，作为一个无机生命体还是有好处的，白桥想。 「主人，记录显示您的副官已调职。」 瑟维斯闭着的眼睛在听见这话后睁了开来，从白桥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的瞳孔在放大，这是人类激动的表现之一。 「什么时候？」 「记录显示，就在上次战斗之后。」 「怎么可能？」瑟维斯怔了下，慢吞吞的说，「他申请的？」 「记录显示……」 「我不管记录！」瑟维斯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在白桥的视野中，他皱起了眉头，「我醒过来后还是他陪在床前的，都没和我说过调职的事！」 「主人，记录显示他确实于上次战斗后即申请调职。」 瑟维斯很快冷静了下来，问：「记录显示？我要看存档！」 「对不起，主人，您无权调阅军部存档。」 「你不是看见了？」 白桥犹豫了下，使用一个比较“人性化”的回答：「我只是看见结果，存档我也无权阅读。我是没有权限的，您的权限即是我的权限。」 瑟维斯陷入了沉默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般。 白桥静静的等待着，他当然可以分析出许多结果，基于“灵魂机”的特点，他甚至可以比瑟维斯能想像出更多的可能。即拥有有机生命体的想像力，又能够与其他“机器”获得更多的沟通，他知道的比制造者所想像的更多。 如果瓦伦丁集团那些工程师知道白桥现在所想的话，八成会大吃一惊，并且立刻把他的核心智能拆下来，测试个不死不休。 幸好，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有机生命体能够想像出“灵魂机”所达到的深度。 「那么，我现在的副官是谁？」 「您目前没有副官。」白桥立刻答道。 瑟维斯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没有再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白桥观察着这个人类男性，在他的核心智能中，那两句被塞入最底层的话一直在飘荡着，时不时显示出来，令他有种想要清洗记忆棒的冲动。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很快就有突发情况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主人，有不明机甲靠近。」 第一章：初遇（4） 瑟维斯有些不快，因为那个家伙就这么申请了调职，一个字也没有和他说。 大家谈过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有必要这样做？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这么像是逃命般跑掉，有什么意义？ 瑟维斯想不通，只不过，并不会太过于在这方面耿耿于怀，仍然非常精准地控制着表情，威严而不失平静。他从小受到这样的教育长大，已经熟练至深入灵魂，成为习惯。 “不要太过于让别人看见内心，这会成为你的弱点。” 父亲一直这么教育瑟维斯，即使这时候他的内心十分不快，却也没有表露。有时候，这是非常有益的，比如，白桥一发布警告，他就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这样的情况一久，他就变得不太习惯承认显露的情绪，那会令他感到莫名的羞耻。 「打开通讯。」 「已经打开了，主人。」 白桥的反应很灵敏，这一点令瑟维斯感到非常满意。“灵魂机”就是和“非灵魂机”不同，只是相处起来的感觉不太好，像是一个活人，有些麻烦。 “这里是联邦第二六二师风暴机甲营杨上尉，靠近机甲报出识别身份。”瑟维斯报出一番通告，简洁而充满了压迫感。 对面的机甲没有标识，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飘流在宇宙中的废弃机甲般，缓慢地飞过来。这样的举动，如果不是白桥有心，瑟维斯警惕，恐怕就会真的会被当成垃圾忽略过去了。 在等待对方回答间隙，瑟维斯在脑海中问白桥：「你觉得这机甲有问题？」 「是的。」 「证据呢？」 「前方一千公里处有一片小陨石群，最近的行星伦罗斯在陨石群后面，无论是从我们出发地还是伦罗斯飘流出发的机甲都必然会经过这片陨石群，必然会受到撞击，但是这具机甲没有丝毫撞击的痕迹。」 瑟维斯认同了这样的说法：「周围有其他热源吗？」 「有的。」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瑟维斯意料之外：「在哪里？」 「十公里外。」 「可以采到肉眼图像吗？」 「不行。」白桥似乎早有准备，「他们有隐形涂装。」 「他们？」 「探测到数个大型热源。」白桥的回答有些慢，「但是我不能肯定有多少，小而且密集。」 「估计是一些流浪强盗。」瑟维斯自言自语道，「真是烦人。」 「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吗？」 瑟维斯怔了几秒，这个口气是如此熟悉，令他心中一时间充满了失落、安宁以及惆怅。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带着几分讽刺笑道：「你能为我扫清这些强盗吗？」 「可以。」白桥犹豫了下，道，「70%可能机体会受损伤。」 瑟维斯以前没有驾驶过“灵魂机”，但确实听过不少“灵魂机”的流言。有的说“灵魂机”能够大幅提高战斗力，更聪明、机灵，但也有说法，只要用了“灵魂机”的机师，最后不无是横死下场，从来没有能够安全退休的。 军人追求安全退休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联邦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发起的局部战争已经持续了许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完的，每年安全退休的军人都有一大把，这件事也变得不太奇怪了。 瑟维斯想了下，问：「我会受伤吗？」 「我不会让您受伤的。」 这个回答实在太“人性化”了，瑟维斯忍不住微笑了下：「你总要告诉我有多少机率会受伤吧？」 「15%。」 「你是叫我用15%去赌命吗？」 「死亡概率0%。」 「我是人，受伤也痛苦的。」 白桥沉默了，瑟维斯不禁开始猜测：难道说，这具机甲在愧疚？或者后悔？还是说产生了什么古怪的情绪？不，等一下，我居然在猜测一具机甲的想法！？真是见鬼了！ 就在瑟维斯准备自己动手时，白桥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如果您把受伤定为底线的话，必要时刻，我会让您用逃生舱安全离开，与敌人同归于尽。我的自爆范围足够把这些敌人全部消灭，保证您0%的受伤率。」 思维比说话更快，白桥与瑟维斯这段对话只过去几十秒，那具机甲还在慢腾腾的飘着。 不得不说，白桥这番话令瑟维斯产生了几分惊讶，他怔了会儿，问：「你会怕死吗？」 「主人，我不是有机生命体，没有死的概念。」 瑟维斯挑起一边嘴角：「机甲有专门的人权组织呢。」 「我不认同他们的理念。」 瑟维斯琢磨着这答案，换了个说法：「那如果你自爆了，你还会存在吗？」 「核心智能无法保存。」 「我复制你的核心智能不行吗？」 「对不起，主人，我的核心智能是不能复制的。」 瑟维斯很惊讶：「怎么会不能复制？」 「您可以复制我的记忆棒，可是我无法保证复制之后的我还是我。」 瑟维斯沉默的整理着这段对话，得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结论。 能够意识到“自我存在”，难道不是人格的基础吗？不认同别人的理念，这不更证明白桥是个“人”了吗？具有自我意识，能够有选择喜好，这一切不都证明白桥是人吗？机器怎么会意识“我是我”，又怎么会不同意人类的理念？ 这个发现令瑟维斯的思绪出现短暂的混乱，在他调整心情时，那具机甲终于进入了攻击范围。 「主人，需要我为您处理吗？」 瑟维斯收敛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未明的敌人上。这是第一次战斗，也许，他该好好试探一下这具机甲真正的灵魂。 「我赌了，交给你处理。」 「是的，主人。」 白桥的声音仍旧冷淡，缺乏人类的感情，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声音却带给瑟维斯难得的安全感。 瑟维斯不认为会输，他一眼就能看出面前机甲大概的战斗力，就算没有他，凭着白桥本身的硬件实力，也足以摧毁敌人。所以，他根本不是在赌。 所有人都知道，瑟维斯从来不赌，永远胜券在握。 瑟维斯平静的等待着胜利，却万万没想到，胜利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一章：初遇（5） 白桥信任自己的分析，以逻辑出发，通过翔实的资料与记录，把最佳的结果呈现出来。他能够理解人类的说法，诸如“计划不如变化”，这是有可能的，但是，随着资料库的扩大，他有信心把变化降低到最小。 再说，眼前的机甲实在不是什么厉害家伙：淘汰的机型，没有新式武器技术的支持，和一台运输机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白桥的进攻非常简洁有效：当敌人慢吞吞的调整角度，试图以热武器攻击时，他以一发振子炮结束了战斗。振子炮击中敌人机甲，一秒之间，机甲解体分离，化作几大块碎片，再在振波之下化作小碎片，逐渐消失不见。 白桥没有继续，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他不会觉得意外。然而，他敏锐意识到瑟维斯的不满，这个人类瘫在座位上，像是看着什么无聊的东西般半闭上眼睛，这令他觉得有些好奇。有机生命体中，人类很特别，这些在肉体上缺乏优势的生物，自从开拓了宇宙时代，成立联邦以来，就以迅猛的速度占据了广大的宙域。 听说有些人类在感情的影响下，可以做出许多超出自身能力的事情。难道人类的感情是一种能够瞬间爆发出巨大能量的资源吗？比反黑洞炮还要厉害？情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白桥有相关资料，但是，他没法感同身受。他从各个角度凝视着“怀抱”中瑟维斯，有种想要问问的冲动，巧的是，瑟维斯提前开口了：「远处的有动静吗？」 「没有。」白桥把注意力集中十公里外，很快做出了回答。 「你有信心拿下吗？」 「主人，您需要我把那些机甲拿到下面？请问下面的定义？」 瑟维斯沉默了会儿，脸部表情像是木头般不动，白桥只能从略微加快的心率上猜测对方……有所激动？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瑟维斯这会儿要激动。 「你能打败那些机甲吗？」 「可以。」 「那就上吧。」瑟维斯的口气变得有些懒洋洋，「我要迟到了。」 「是的，主人。」 按照白桥的估算，那批人恐怕就是海盗。奇怪的是，根据他所能查阅到的所有记录，这片空域中不应该有任何海盗。毕竟，这里是瓦伦丁制造中心、联邦司令部、前线出发点的汇集处，治安怎么可能不好？ 白桥没有再管其他，目标很简单：一、消灭敌人；二、保护瑟维斯不受伤。他忠实地执行着这两个任务，无悲无喜。他不是人类，不存在临场发挥，当然也不可能会有突然爆发，他只是具机甲而已。 十公里对白桥来说只是转瞬即逝，当他迎头冲进敌人群时，还能“分神”注意到瑟维斯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点惊讶，很快，那张完美的脸就恢复了平静。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觉得瑟维斯非常擅长控制情绪。 白桥把“擅长控制情绪”这句话记进了“主人的喜好”中。 一片热源出现在屏幕上，白桥毫不犹豫地对最近的一朵小热源射出了反黑洞炮。暗灰色的光线撕裂了似乎空无一物的宙域，碎甲飞散开来，一具残破的机甲在宙域中显露出身形。接下来，利用碎片的掩护，快速避过其他热源，冲着最近的大型热源过去。 白桥的动作精细而优雅，如同一只在风雨中飞舞的海燕，当他贴上那具大热源时，才发现身后并没有追兵，眼前出现了一艘大型运输舰。他贴着运输舰光学伪装波的边缘，能够看见运输舰表面一排排的出入口，奇异的是，没有任何机甲飞出来迎击，舰身上也没有任何标志。 白桥“看见”瑟维斯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随后又闭上了。 「主人，您有什么指示吗？」白桥“体贴”的主动开口。 「没有。」瑟维斯很快答道，「你自己决定。」 白桥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决定——消灭剩下的敌人。 白桥装备的最大杀伤力是链式分解炸弹，对付大而且无法移动的物体相当有效，但是，需要长时间的瞄准与稳定的发射条件。一般情况下，机甲不会装备这玩意儿，机甲不是轰炸机，对付的敌人通常都会移动，携带这种沉重而占体积的武器没有必要。这一次，正巧他刚刚出厂，标配中有，如果编入列队中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装。 庞大的运输舰瞬间被撕裂了无数锥形裂口，诡异的是，一切还是静悄悄的，没有还击，也没有逃亡。白桥扫描了片刻，确认没有受到攻击后，立刻转向别的目标，根据热源探测一个一个处理，直到最后一艘前，都没有遇到抵抗。 「你不觉得奇怪吗？」瑟维斯终于开口了。 「觉得。」白桥计算着各种可能，「主人觉得呢？」 瑟维斯沉默了会儿，轻声道：「陷阱。」 「我觉得没必要。」白桥觉得这是种委婉的暗示，对付一具机甲和驾驶员，这样的阵容太浪费了。 瑟维斯没有再说话，似乎默认了这样的结论。 白桥的计算没有结果，却也没有惊慌，按部就班的向最后一个热源探去，当他钻进光学伪装的边缘时，一丝紊乱的电流在核心智能中窜过。 无数的反能量机甲静立在光学伪装波的后面，贴在一艘小型战列舰的桥腹上。白桥的光学侦测中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点，热源探测上却只有战列舰的大光点。 白桥的决断非常迅速，没有犹豫，也没有退缩。 「你干什么？」瑟维斯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疑惑。 「主人，请听从我的指示。」白桥冷淡的回答，「请立刻进入救生舱，我会为您联络联邦司令部。」 瑟维斯被安全带捆在座椅上，声音有了一丝严厉：「你要做什么！？」 白桥的回答非常简短：「自爆。」 瑟维斯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这令白桥有些好奇，即使是这个时刻，他也不会产生害怕或者后悔之类的情绪。主人下达命令，他达成，仅此而已，就算是自爆自身，也不过是几个命令。 第一章：初遇（6） 「你疯了吗？」 「我必须保证您100%不受伤。」 瑟维斯震惊得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要自爆？」 「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您100%不受伤。」白桥就像在说今天的晚餐，「很抱歉，主人，请您进入救生舱，我已经通知联……」 「闭嘴！」瑟维斯来不及多讲，他察觉到座椅开始下降，安全带紧得他无法动弹，「一切命令取消，驾驶权给我！」 他几乎无法相信：这个白桥居然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去做无必要的牺牲？这是有多蠢！？不，等下，不对，这是个机器！对，这是机器！我在想什么？ 「给我驾驶权！解除紧急逃生程序！」这句瑟维斯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大吼大叫了。 驾驶权在一瞬间回归到瑟维斯手中，他没有时间多做解释，抓住驾驶椅两侧的操纵杆往前一推！ 密密麻麻的机甲开始行动之前，瑟维斯已经顶着数枚热追踪导弹冲进了机甲中。他不想战斗，也无法战斗，这样的数量冲上去战斗只能证明驾驶员是个傻瓜。他的手紧紧握着操纵杆，每一下操作都力求精确，只要差一点点，就会被无处不在的敌人追上。 敌方机甲像是水波般，因为瑟维斯的闯入而产生变化。他们试图围堵他，却被那飘忽不定的行踪所拖累，无法成功。 在逃窜了一段时间后，瑟维斯有种错觉：这些机甲似乎并不想击落他，只是在……捕捉？这些人试图活捉他？为什么？ 瑟维斯的成绩确实不错，服役年限虽然不长，也算小有战果。只不过，从大局面来说，他也只不过是个机甲师，比普通士兵要好点，但到底只是个小角色。出身普通，并不是大家族出身，他想像不出有什么理由用这么大的场面来捉他。 况且，这可是联邦控制的宙域，还是大后方，谁能在这里无声无息摆下这么大的阵仗？还有这么多新型反能量机甲，这种机甲使用的不是传统能量，热感应不到，躲在光学伪装波后面，实在是埋伏利器。 不过，瑟维斯此刻没有精力来猜测这些，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前方，全身绷紧，即小心翼翼又大胆地在机甲群中前进。驾驶者感觉很慢，但实际很快，仅仅五分钟后，他眼前一空，机甲们全部被他抛在了身后，前方是是一片肉眼可见的小陨石群，在这群陨石后面，就是行星伦罗斯。 「白桥！」 「是的，主人。」 「告诉我和伦罗斯巡逻队……」一道振子炮从瑟维斯身边掠过，他赶紧住了嘴，专心驾驶。振子炮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仪器上能显示出来。他出了一身冷汗，把动力推到顶点。 「需要我把与伦罗斯巡逻队的接触座标输入自动驾驶吗？按照此路线我们可以在一分钟后与他们会合。」 「需要！」 瑟维斯非常满意白桥这样的反应，虽然在某些方面木了点，但是在战斗中，白桥确实有着灵敏的触觉。如果是普通机甲，这时候八成只会在屏幕上列出一堆伦罗斯巡逻队的地点和时间，根本不会如此“聪明”。 这具机甲，我要了！ 直到这时候，瑟维斯才下定决心把白桥收为“座骑”。没错，直到刚才为止，他都想着回联邦总部去换另一台。本来，被扔到瓦伦丁集团的破仓库去挑选就已经令他很不快了，白桥使用起来又令他觉得颇为别扭，他打的主意，就是到了联邦总部直接换机甲。 至于白桥，就当是一回“特别体验”吧——这就是瑟维斯原本的计划。至于白桥的下场，就不是他有兴趣关心的事了。 敌方机甲逐渐落在后方，白桥开足马力，在宙域中飞窜。瑟维斯慢慢放了手，这时候，只需要拼命向前冲就行了，没必要再那么紧张，他才有精力去想到别的事。 「你刚才干什么？」 白桥沉默了会儿，才说：「服从您的命令？」 瑟维斯注意到白桥的句尾上扬，似乎是在疑惑。一有了这个猜测，他顿时有点火冒三丈，忍不住骂道：「我只不过是说说，你这个疯子！」 「对不起，主人。」白桥立刻道歉了，似乎非常有机器的模样。 只不过，这假像在瑟维斯少许思考中就破灭了：如果是真正的机器，这时候不会道歉，因为真正的机器不会认为这件事有对错之分。机器只会服从命令，不会思考主人的反应。 这个猜测令瑟维斯不寒而栗，只不过，他又怀疑，如果白桥有着与人相当的智商，那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害怕吗？ 「你才刚刚出厂没多久，就这么自爆，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对不起，主人，我不懂什么叫遗憾。」 瑟维斯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同时，又有种看见了某个人的错觉。这两种感觉左右交错着，令他备受煎熬。这一刻，他收下白桥的决心不禁又有些动摇。 「白桥。」 「是的，主人。」 「你绝对忠诚于我吗？」 「是的，主人。」 「你会永远服从我吗？」 「是的，主人。」 「你……」会永远爱我吗？ 这句话瑟维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怔了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妄想。 都是因为那个家伙！都是因为那个家伙突然消失！可恶！ 瑟维斯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替我向联邦总部申请新机甲，名字写你的。」 「3775521A吗？」 这个问句令瑟维斯一怔，他都差点忘了：机甲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瑟维斯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愤怒：「当然是编号！你真以为你是人啊？」 「不，主人，我不这样认为。」 愤怒瞬间消退了，瑟维斯只觉得疲惫不堪，沉默几秒后，他道：「做你的事。」 驾驶舱里出现了难耐的沉默，之后，瑟维斯突然问道：「替我查询一下，我的副官调去哪里了，最好有联络方式。」 白桥很快有了结果：「主人，您的前副官已经殉职。」 瑟维斯浑身一颤，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一个小时前还说他调职了！」 「是的。」白桥的声音冷淡而平静，「最新记录显示，他于一分钟前殉职。」 第一章：初遇（7） 白桥有些好奇此时瑟维斯的心情。 根据逻辑以及先前听见的支言片语，瑟维斯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副官先生应该已经分手了，既然如此，为什么瑟维斯此时的脑波会如此奇怪呢？ 人类的爱情，是个非常奇怪的东西。某些有机生命体会进行繁殖行为，还有的根本不需要繁殖，只需要重新生成肉体，有的干脆连肉体都不需要。像人类这样，一方面把繁殖行为大肆宣染上神秘的色彩，另一方面又加以重重禁锢，实在是矛盾得难以理解。 以白桥从无数部传记、小说以及传奇中搜索得来的信息，此刻，瑟维斯要么无所谓，要么感到轻松，为什么脑波却在短暂的停滞后，越发激烈起来？ 这不合逻辑啊！ 白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干脆放弃了。有机生命体算是制造了他的人，对于制造者，就不要那么究根问底了。相比之下，刚才瑟维斯展露出来的实力更令他觉得惊讶，能够比他更完美地寻找到敌方机甲群中的路径，并且进行准确的操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毕竟，瑟维斯还是人类啊。一个人，比他这个机甲还要更精密，这不合逻辑。 白桥觉得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哦，严格来说，他确实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有机生命体的世界。虽然说从心情来说有些奇怪，但他还是更喜欢机甲的世界，那个只讲究逻辑和计算的世界。 「你能查到他死亡的记录吗？」 瑟维斯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白桥很好奇，却没有问什么，只是简洁的答应了声。只不过，在答应之前他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不会有答案的，那位前副官的记录已经被列入机密，一百年内不可解封，除非瑟维斯能够升上高阶军官，不然的话，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前副官的死亡真相。 这一刻，白桥体会到一种微弱的电流窜到核心智能，他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寻找了会儿，发觉有一种人类情绪与他现在的感觉很像——怜悯。 白桥模拟了会儿这种感觉，之后，就觉得无聊了。模拟就是模拟的，不可能是真的。 「查没查到！」 白桥发觉瑟维斯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压抑着什么，通过生理监视以及思维联结，他能够感觉出微妙的变化。 很有趣，不过，不关我的事。 「抱歉，主人，我的权限不够。」 这一次，白桥非常聪明的没有解释“其实是您的权限不够”，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上次那自认委婉的解释其实有多嘲讽，他这会儿已经有了少许体会。 「有没有死亡地点？」 「抱歉，主人，机密等级不够。」 「时间？」 「没有时间。」 「那你怎么知道一分钟前阵亡的？」 「一分钟前被列入机密等级，我无法得知具体死亡时间。」 「那你说什么大话他是一分钟前死的！？」瑟维斯在思维中咆哮着，心脏跳动得像是心脏病发作，「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乱改告诉我的事！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阵亡了！？不要撒谎！」 白桥发现，瑟维斯的话并没有激怒他。 还未出厂时，就有无数工程师与无机生命体警告过他，要控制情绪波动，不要生气，不要反抗。那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只是机甲而已，怎么会有情绪波动呢？ 此刻，他只觉得瑟维斯很可怜，尽管这完全不合理。 「是的，主人，您的前副官已经阵亡了。」 「谁让你加个前字了！？」 驾驶舱里随着瑟维斯的这句怒吼安静了下来，死寂持续了许久，直到传来第三方问话：“这是伦罗斯巡逻队，靠近机甲报上识别身份。”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瑟维斯此刻才动了起来，抓着通讯器，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呆呆地看着屏幕不动。 “机甲编号3775521A，驾驶人瑟维斯·杨，联邦262师风暴机甲营上尉。” 白桥代替瑟维斯回答了问题，他觉得这是必须为主人提供的帮助。 「……谢谢。」 瑟维斯的回答非常低沉，他似乎已经恢复过来，又是一付冷淡而疏远的神态。白桥观察着一切，带着某种他不能识别的东西，像个旁观者一样，好奇而又冷静的看着。 「不客气，主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巡逻队很快识别出了瑟维斯的身份，戒备状态消失了，他被引导着向伦罗斯飞去。一路上，瑟维斯没有再提起任何问题，任由白桥驾驶，他就这么坐在位置上，盯着屏幕上一成不变的黑色宇宙发愣。 白桥没有瑟维斯那样的空闲，他需要驾驶机甲。人类行走时可以遵循身体的生理反射，不需要大脑控制，但他需要，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关注，尽管他可以一核心多用，同时操纵几个方面，但多少还是要看的。 「机密等级是多少？」突然的，瑟维斯问道。 白桥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答道：「我的权限不够。」 瑟维斯的嘴角勉强上扬了下：「也就是说，我的权限连知道这机密的等级都不够，是不是？」 白桥沉默了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此刻不需要回答。 「你和他真像。」 这句话再度钓起了白桥的好奇心，但他并没有问这个“他”指代的是谁。 「也是这样刻板，有时候理解力会莫名其妙有偏差，但是，在最重要的事上，你永远不会出错。」 瑟维斯轻声说着，非常温柔，仿佛怕惊醒了什么般。 「白桥，你有人形姿态吗？」 「有的，主人。」 瑟维斯一字一句的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不想见到你的人形姿态，明白吗？」 白桥的好奇更重了，不过，他还是老实答道：「是的，主人。」 「永远。」 「是的，主人，我永远不会在您面前显露人形姿态。」 「好。」瑟维斯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似乎卸下了重担，他揉着眉头呢喃道，「很好。」 第一章：初遇（8） 瑟维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感到羞愧，战斗还未结束，他却对着机甲暴跳如雷，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小事。 是的，白桥非常像人，准确的说，非常像“那个人”，所以，他决定永远不要见白桥的人形状态。他不想让这荒唐的反映持续下去，也不想知道最后能发展到哪一步。确实有一些人会对机器产生“感情的感觉”，毕竟，机器外表很完美，个性也可以迎合主人，如果愿意，就是完美的情人。 机器会有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吗？不会，所以，他们是完美的情人，调整之后，在科技支持下甚至能生育下一代！ 瑟维斯不会有这样的幻想，永远不会。机甲是用来杀戮，执行命令的，它们是利器，不是谈情说爱的对像，更不是怀念“某个人”的道具。他是个军人，拥有机甲唯一的理由就是战斗，离开战斗，机甲只是一堆金属合成物。 瑟维斯从内心涌上强烈的羞耻感，所以，他要结束这种错觉，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对那个人的追查。也许他目前还看不见真相，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站在可以看见一切的高度。 瑟维斯的思维突然陷入了一个结，他意识到：难道我往上爬的动力仅仅只是想知道那个家伙死亡的真相？ 不，不是这样的，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那只是具机甲。 伦罗斯在屏幕上逐渐扩大，瑟维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这个金色星球。这个行星靠近联邦司令部所在的凯撒星，是所属星系的第2行星，整个星球由黄金构成，没有大气层也没有水，根本不适合有机生命体生存。 凯撒星所在的恒星系中行星稀少，为了拱卫联邦司令部，人类到了伦罗斯，占领，并且开采黄金，尽管黄金不再作为经济物品流通，但仍然用于许多行业。所以，伦罗斯除了几家黄金开采小公司外，只剩下大批军校、军工厂、训练基地，军队里的设施应有尽有。 正因为如此，瑟维斯对于出现这里会海盗更加不能理解，所以，他在踏入伦罗斯警备部的大门时，心里满是疑惑。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联邦军服在他的身上绷得像是第二张皮肤，下巴上的肉完全淹没了脖子，看起来像是脑袋直接安在肩膀上。 “你说出现了海盗？” “是的。”瑟维斯毕恭毕敬的答道，对方是少校，而他只是个上尉，也不是高阶军校出身的，礼貌是必须的，“机甲上的录像可以证明。” “录像我已经看过了。”啤酒肚靠进椅子里，放松的把双手搭在凸起的肚子上，“在我看来，你们只是遇到了一群飘流的宇宙垃圾而已，这很常见，不是吗？” 这付口气，是打算把这事揭过吗？也是，在这块区域出现海盗，简直是打伦罗斯警备部的脸，如果闹大了，也许这位少校的位置就该挪挪了。中年低阶校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恐怕就赚个退休金，平平稳稳的过完这辈子。 带来坏消息的乌鸦从来不受人欢迎。 瑟维斯暗自念叨着这句俗语，表面上仍旧礼貌的道：“最后我们受到了攻击。”他也懒得提醒热源侦测的结果了，啤酒肚恐怕会说出“只是因为垃圾比较新鲜嘛”这种混话来。 “也许只是某种莫名的动力。”啤酒肚摊了摊手，一付无奈的表情，“那些科学家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事确实存在啊。” 瑟维斯彻底明白了，和这个家伙谈是没有意义的。他冰着脸站起来，没有再多费口舌，敬了个礼转身走人，快到门口时，啤酒肚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哦，对了，你的副官在等你。” 瑟维斯握住门把的手颤抖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问道：“我的副官？” 啤酒肚的眼珠转了下，恐怕是在看隐形电脑，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装置，就可以直接在视网膜上投影电脑屏幕，保密性与方便一流，标准的军备。一般军人都会装备，除了机甲师，狭窄的驾驶舱和高速的战斗流程使得隐形电脑成为了累赘，再说，大部分机甲师会有机甲随行，也用不着隐形电脑了。 “你今天早上申请的，人已经到了。小子，看来你的前程远大喔，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联邦司令部的动作这么快呢。” 瑟维斯满脸疑惑地道：“我没有申请过副官。” 啤酒肚提了下眉毛：“那我就不知道，反正人已经到了，见不见随便你。” 瑟维斯没有再和啤酒肚罗嗦，他一边离开一边掏出手机，接通了白桥。 “你帮我申请了副官？” “没有。”白桥平板的回答道，“您需要吗？” “不需要，我的副官已经来了。”瑟维斯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上一些讽刺，“查一下，我的副官是什么时候被任职的。” 几分钟后，白桥的声音重新响起：“主人，您的副官被任职于达卡尔费戈府时间今天九点二十七分。”沉默了会儿，他补充道，“就在我的机甲申请报告发出去后五分钟。” 瑟维斯怔了几秒，随即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我是什么时候叫你查我的副……前副官行踪的？” “九点二十三分。” 瑟维斯好像抓住了什么，又无法理清头绪。只不过，他有种预感，只要找到那个家伙，一切谜团就可以解开。同时，他的危险预兆又在叫嚣着，“不要去寻找，所有的事都会变得更糟”，矛盾的念头交互着跳来跳去，令他心神不宁的。 他花了好几分钟平复思绪，之后，轻声道：“白桥，我的副官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杰拉。” “尽你一切可能，查清这个爱德华的来头。” “是的，主人。” 手机里传来一声模糊的话语，好像噪音，瑟维斯重新迈开了脚步，下意识的说了句：“想知道为什么吗？”不等白桥回话，他突然惊醒过来，像是触电般按下了切断键。 见鬼，收收心，瑟维斯，白桥是机甲。他这样念叨了句，继续向新副官所在的房间走去。 第一章：初遇（完） 瑟维斯走进休息室前，就收到了白桥的所有资料，包括这位爱德华最近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而这次恋爱经历是从爱德华的个人博客上分析资料得出。这实在是于他情理之中时，又意料之外的事。 他的上一具机甲，或者说，大部分机甲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和速度，更不会从一个人又臭又长的无聊博客中分析得出详细恋爱经历的。即使是人工智能，也只会把一大堆资料列出来，堆满人类操作者可怜的大脑。 不过，瑟维斯现在已经学会对白桥所做的事保持淡定了，他能够察觉出白桥的特别之处，同时，他也决定把这些秘密收藏在心底。机甲虽然叫机甲师为“主人”，实际上的所属权仍然是联邦军队，私人机甲与军用机甲完全是两种东西，如同白桥这个级别的机甲，私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买得到。 瑟维斯把注意力转到眼下需要处理的事上，从资料看来，这个爱德华的人生实在贫乏到极致。无论是私人还是工作，他就像许多普通军人一样，按部就班，毫无特色。 唯一能令瑟维斯感到疑惑的是，这家伙的军衔来给他当副官太高了，虽然履历上说明，这是因为“上一次任务失败，造成重大损失”，但对于任务名称以及后果完全没有解释。 上尉是不配给副官的，一般来说，最低也要少将才会有副官这种职位。机甲师之所以会配给副官，仅仅是因为他们战斗的特殊性，副官担任的首要职责是配合战斗，类似狙击手的观察员，实际上，副官还要负责任务说明、照顾机师私生活以及机甲维护之类的活。 唯一的“福利”就是，如果机甲师阵亡，而机甲有幸保存了下来，他们必须立刻代替机甲师完成任务，而且，他们也可以在将来成为正式机甲师。由于机甲师的待遇高昂，这样的职位倒也吸引了不少人，不过，这个职位上绝不可能会有军官，更不可能是一个从高阶军校毕业的家伙，哪怕这人仅仅是个少尉。 刚刚降级的少尉，这不是意味着原本是中校？派这么个人来，到底准备干嘛？空洞而完美的简历，相貌平平的脸，这样的人，实在是搞情报的不二选择。 瑟维斯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立刻看见有个人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着一脸腼腆和紧张敬了个礼，大声道：“长官好！” “你好。”瑟维斯回了个礼，冷淡的自我介绍，“瑟维斯·杨，你是爱德华·杰拉？” “是的！您好，长官！”爱德华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兴奋得两眼放光，“见到您非常荣幸！” 瑟维斯沉默地盯着爱德华的手，即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几秒后，爱德华就露出尴尬的神情，收回了手。 这倒不是瑟维斯在使下马威，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和别人握手罢了，洁癖到他这个程度，也是非常少见了。看着爱德华脸上的表情，他的内心不禁浮现出另一张脸，也是这样的场面，也是同样的事情，那个人却平静的收回了手，问：“您不喜欢握手吗？” 当时的瑟维斯有些意外，却也坦然答道：“我有洁癖。” 从那以后，那个人就非常注意清洁以及与他保持距离，即使在他们有亲密关系后，也从来不忘维持干净，一直到离开为止…… “对不起，我太冒失了。”爱德华的声音把瑟维斯拉回了现实，“我不应该这么莽撞，我一直很仰慕您的。” “你认识我？”瑟维斯直接问道。 爱德华露出一付害羞的神色，点了点头：“我参加了上一届军内的超空间网络机甲格斗比赛。” 这么一说，瑟维斯才明白过来。 超空间网络机甲格斗比赛，顾名思义，是在虚拟网络上进行的机甲战斗比赛，分为军内与平民两种。平民的只是娱乐，军内的倒有一定参考价值，不过，游戏就是游戏，再怎么虚拟真实还是游戏，谁也不会当真，机甲军也不会在游戏中挑选机甲师。这种游戏之所以存在，也仅仅只是由于有利可图罢了，军方和瓦伦丁集团一点儿也不介意用这种方式赚钱，当然，机甲都用的是简化版。 许多其他职位的军人会参加，机甲师反倒不大玩，这也不奇怪，没几个人喜欢在平时还干着“工作”。况且，为了显示公平，军队内部也严禁机甲师参加，只会在每一届比赛到后期，抽调几位机甲师去当“BOSS”，以彰显专业性。上一届，瑟维斯就被分配了参赛任务，赢得了冠军，再加上他的长相不俗，会小有粉丝也不奇怪。 爱德华这么一说，瑟维斯倒是明白了，问道：“你不会因为这个主动申请来当我副官的吧？” “是的！” “你是白痴吗？” “……” 瑟维斯看着爱德华垮下来的脸，只觉得这事太荒谬了，这人如果是军队派来监视他的，那真是挑错人了。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等等，别想了，别再想他了！ 瑟维斯揉了揉眉心，道：“先别抒发你的感情了，走吧，我还要去总部报道。” 爱德华畏缩的点着头，跟在瑟维斯身后，他能听见身后的喘气儿声，这令人觉得相当不快。 “你就非要在我耳朵边喘气吗？” “对不起！” 爱德华惊慌失措的捂住嘴，声音小了，他却憋得面红耳赤，不得不隔几秒就放开手，反而喘得更响。 “你是故意恶心我？” “对不起！”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肺病吗？” “对不起！！” “……” 这使得瑟维斯在进入白桥后，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扯了扯领口，只觉得身心俱疲，脑中那个身影越发清晰起来。 “主人，您需要精神联结吗？” “嗯。” 当耳机样的东西压上脑袋顶后，瑟维斯立刻听见了一小段音乐，莫扎特的《小步舞曲》。他怔了几秒，第一次在白桥面前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1） 白桥很好奇瑟维斯现在的状态，似乎很兴奋，又有着奇怪的不满，不管怎么说，生理监测上没有问题就好，瑟维斯还是非常健康的，至于心理上，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主人，我们出发去达卡尔费戈府吗？」 「赶紧去。」 「是的，主人。」 飞出伦罗斯警备部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瑟维斯突然道：「我目前所属是哪里？」 「联邦二六二师风暴机甲营上尉。」 「我的队员在上一场战役中全部阵亡了。」说起这个，瑟维斯的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怕惊醒什么般，「我有新队员了吗？」 「目前没有，主人。」 自此之后，直到到达目的地，瑟维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白桥有些好奇，但也不会去问，对他来说，这样的主人刚刚好。 凯撒星是个水量丰富的星球，太丰富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大型陆地板块，全部被分割成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岛屿。联邦司令部占据了地利最好的一片岛屿，修建了庞大繁复的人工岛，把这几百座岛连成了一块巨大的陆地。如果不是知道原本的地形，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个工程有多么浩大。 白桥通过光学观察看着下面的大陆，核心智能里流淌着莫名的电流。 这就是有机生命体所谓的震撼吧？能够超越自身的渺小与软弱，人类建成了这样的工程，真是厉害，他想道。 瑟维斯的报道地在一间大楼里，那是人事部。白桥刚一降落在大楼顶部，瑟维斯就急不可耐的跳了出去，他注视着那个矫健的背影慢慢跑远，安全地进入顶端的入口后，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对他来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左右看看，和他并列站成一排的机甲还有几十具。 「请求联结。」 一道申请信息出现在白桥的核心智能中，他允许了这道请求。 没有人知道，机甲也会八卦，他们的信息交换无比之快以及丰富，绝对会令工程师们诧异不已。几秒间，白桥已经听周围的机甲说出了数条信息。 「你的主人是个残忍的人。」 「他的前任机甲被开回来时，只剩一半身体。」 「核心智能过热烧毁了。」 「你很不幸，新人。」 「他似乎很受重视，等你损毁了以后，他还会毁掉许多具机甲。」 「他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白桥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这是机甲交流的礼貌，应该先下载别人的信息，再上载自己的。当所有人沉默之后，联结他的机甲发言了：「你可以发言了。」 「我觉得我的主人不错。」 这句话令所有的机甲沉默了一两秒，之后，机甲们的讯息出现得猛然加快了。 「他在说‘他觉得’，这个词不精确。」 「他是灵魂机。」 「奇怪的机甲。」 「灵魂机的能力目前不明。」 「没有定义吗？」 「人类无法明确以及限定灵魂机的能力。」 白桥想了片刻，道：「我认为他做的事并没有超过他的职责，毕竟，他的职责是战斗，我们的职责是帮助他打赢，即使粉身碎骨也应该在所不牺，不是吗？」 机甲们的“窃窃私语”变得谨慎了。 「他说我们有骨头，这不正确。」 「这是一种文学上修辞手法。」 「无法理解的机甲。」 「他和我们不同。」 白桥觉得很愉快，这样的交流带来了微妙的乐趣，他觉得应该交个朋友，忍不住说道：「我叫白桥。」 机甲们再度沉默了，这次，无论白桥怎么说话，都再得不到回答。他猜测了下，觉得这些机甲似乎转为秘密线路在聊天了。 这种情况，难不成我被排挤了？ 白桥没有生气，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不过，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感觉不对，按照逻辑，他应该觉得被冒犯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呢？ 白桥没时间去想别的，因为瑟维斯已经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虽然是木着脸的，但他一“光学探测”就能看出：瑟维斯在生气。 当瑟维斯坐进驾驶舱，进行灵魂联结后，他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那愤怒之极的脑波。瑟维斯的嘴抿着紧紧的，像一桩雕塑般坐在驾驶座上，几秒后，他刚说了一个「主」字，瑟维斯就一拳砸在了监视仪上。 「主人。」 「说。」 「您把监视仪角度砸歪了，战斗时你会需要转头才能看见左方。」 「……」 短短一瞬间后，白桥发现瑟维斯激烈的脑部活动变得轻缓了起来。 嗯，这不是个不错的主人吗？为什么大家对他的感观都这么差？ 白桥这么想着时，继续问道：「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先回宿舍。」瑟维斯的声音极为低落，与活跃时期相比，虽然声音高低没有区别，但频率却降了许多，「那些混帐东西居然不给我补充队员。」 「主人，您被降级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给您补充队员？」 「不知道！」瑟维斯冷冷的道，「大概是因为我追查的事让他们不爽了吧，这帮蛀虫。」 「您追查什么了？」 「我……」瑟维斯说了一句，话锋一转，「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白桥不想也不能撒谎，但是，他却莫名的不想把先前那些机甲的八卦说给瑟维斯听，再说了，瑟维斯也不会懂。 「好奇。」 「你？」瑟维斯慢吞吞的道，「好奇？」 「嗯。」 瑟维斯沉默了片刻，道：「我追查我前副官的下落。」 白桥把视觉暂时切换到外面跟随的爱德华，问道：「您不满现在的副官吗？」 「……没有。」 白桥注意到瑟维斯回答得非常迟钝，这一次，他是真的好奇了：「主人，您喜欢您的前副官吗？」 瑟维斯闭上嘴，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桥并没有再追问，而是生硬的转了话题：「您接下来有任务吗？」 「当然有！」瑟维斯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他们要我一个人，去完成满编制小队的任务！」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2） 瑟维斯非常愤怒，愤怒的程度足有想开着白桥冲进人事部发射振子炮的程度。 对前副官的追查遇到了瓶颈，海盗的事也被推了个干净，瑟维斯反而被指责造谣生事。考虑了下，他对秃顶的事军官道：“如果我把那些录像放到超空间网上会怎样？” 军官愣了下，露出警惕的神色：“你不会的。” “我有权力知道我的副官为什么换了。”瑟维斯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军官阴着脸沉默了会儿，似乎用隐形电脑和上司交流。几分钟后，他轻描淡写的扔出个地址，道：“如果你想去就去吧，不过，那里是前线，必须有任务才可以。” “那就派我个任务。” 对方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上司。” 瑟维斯刚要走又被叫住了，他转过身，看着军官伸出的手，冷笑道：“录像在伦罗斯警备部就被收掉了，我根本没有。” 不去管军官铁青的脸色，瑟维斯匆匆和上司联络了下，得到的回答却令他更加愤怒：“那里一直处于争夺中，听说有一队神出鬼没的巡逻队。你的队伍暂时不会有补充，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发下这个任务给你，但是，你不可能获得任何支援。” 瑟维斯冷冷地盯着立体影像上那张脸，抑制住挥拳过去的欲望，干净俐落地道：“我接受这个任务。” 上司的脸连一丝肌肉都没有动，几分钟后，任务已经下达完成。 「也就是说，您现在要去完成一个需要整整一支作战小队人数的任务？」 「有什么高见？」瑟维斯发现，在面对白桥时，他总是很难控制住情绪，就像在那个人面前一样。 「我强烈建议您不要去。」白桥的声音冷淡而平板，瑟维斯却听出一种关心的错觉，「这个任务太危险了。」 「你怀疑我的能力？」 「您明白我的意思。」白桥毫不留情地指出瑟维斯使用了激将法，这反而令他微笑了起来，「请不要做这种置自己于危险之地的事。」 这确实是……在关心我吧？我的脑袋还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对一个机甲这么看重。 不过，即使不想看白桥的原型，瑟维斯也不介意和白桥多说两句，也许是因为思维交流太方便，不用开口。 瑟维斯沉默了片刻，道：「我必须去。」 「为了您的前副官吗？」 「也许是。」瑟维斯加重了语气，似乎这样能够稳定自己的尽情般。 「为什么？」 白桥这个问题令瑟维斯无法回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您与他已经分手。」白桥的语速变快了，「恕我直言，您与他再没有关系了。况且，他已经阵亡，您即使现在赶去也毫无意义。」 「我知道。」 「请您冷静。」 「我很冷静。」 「如果您冷静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明显没有意义，又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的事呢？」 「我……」瑟维斯犹豫半晌，搓了搓脸，严肃了表情，道，「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我不希望你来管教我。」 白桥沉默了几秒，说：「我可以理解人类的迷茫，但是作为您的机甲，我有责任提醒您，您所要做的事毫无意义并且极度危险。」 「我知道。」瑟维斯把脸埋在双掌中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经镇定多了，「我必须去，我必须知道他调走的真相。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走，然后阵亡。」 「您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是的。」 「您对他仍旧留有感情吗？」 「不，没有，我只是不相信他阵亡了。他是个强者，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的。」 「您的举动如果没有感情附加值就太不合逻辑了。」白桥一针见血的指出，「您在自欺欺人。」 「你懂什么？」瑟维斯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你不过是具机甲，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感情？」 这一次，白桥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令瑟维斯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曾经，他也是这样冷笑着讽刺那个人，如今，他却有些后悔曾经的举动。 「是的，我确实没有资格。」白桥的声音恢复了平淡，「非常抱歉，主人，我想我的核心智能肯定出了问题，我会尽快修复这个问题。」 瑟维斯怔了下，怀疑的问：「你出什么问题了？我可是马上要去前线的。」 「不，这与战斗方面无关。」白桥似乎也有些疑惑，讲话时一字一句的，带着奇怪的停顿，「我不理解为什么刚才那么固执的劝您不要去。您有着正常智商，并且目前生理正常，我觉得您有权利决定做什么事。」 「很好。」瑟维斯应了句，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去领装备，我们尽快出发了。」 漫长而无趣的旅途开始了，搭上去往前线的战舰，整理好装备和身心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战舰上到处都是军人，大家按照各自的任务混在一起，只有瑟维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瑟维斯对这样的状态倒不怎么反感，更令他意外的是，爱德华执意跟了来。 “你能不要跟着我吗？”被堵在厕所门口后，瑟维斯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我是您的副官啊。”爱德华可怜巴巴的道，“这次的任务这么危险，我觉得应该和您多沟通。” “不需要。”瑟维斯干脆的道，“你可以不必跟来的。” “我必须来啊，我是您的副官。” 这句话听得瑟维斯耳朵都起茧了，他无奈的道：“我命令你在据点留守。” “不，这太危险了，我必须助您一臂之力！” 瑟维斯快抓狂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不用说爱德华来历可疑，他冷淡的道：“比起累赘的你来，我更相信白桥。” “白桥是谁？” 瑟维斯一怔，犹豫了下才道：“是我的机甲。” “您给机甲起了名字？”爱德华微微睁大了眼睛，片刻后，露出担忧的神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不过，您是不是太把机甲当回事了？机师才是战斗的重点，难道我的作用还比不上一具机甲吗？” 被这么一说，瑟维斯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3） “我无法理解您的想法。”爱德华的口气里充满了忧虑，这一点瑟维斯也听得出来，“您想得太多了。” “这不关你的事。” “我只是担心您……” “我再说一遍，这不关你的事。”瑟维斯突然跨前一步，盯着爱德华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的私事。” 爱德华的眼眸非常漂亮，湛蓝湛蓝的，像是雕工完美的蓝宝石。瑟维斯盯着这眼睛半晌，慢慢的，他的神情软化了下来，有股莫名的力量在他脑海中说着什么，温柔而执着的劝慰着。 也许我是不该这样发神经，取消这个任务吧，太危险了。 瑟维斯这样想着，神情放松了下来，下一秒，白桥的声音在联络器上响了起来：“主人，您有空吗？” 瑟维斯像是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打了个激零后清醒了过来，严厉的看向爱德华：“你做了什么？” “什么？”爱德华满面迷惑，“我只是在劝您不要去做这个任务。” 瑟维斯没有追问下去，就算真做了什么，也不可能承认的吧？他只是瞪了爱德华几眼，把注意力转向联络器另一边的白桥：“什么事？” “主人，有不明身份人员在我周围。” 不明人员？ “给我个影像。” 立体影像出现在了联络器上方，瑟维斯看见了那几个人：同样是军人，穿着军服，正围着白桥不断打转。 “长官，不用在意这些人。”爱德华说道，“他们估计是对您的机甲感兴趣，想看看而已。” 瑟维斯盯着画面，总觉得哪里不对。机甲师对机甲感兴趣很正常，可是，这几人的行动令他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白桥，查查这几个人。” 影像消失了，沉默持续着，几分钟后，瑟维斯惊讶地发现白桥没有回复，联络器里一片寂静。 “白桥？” “也许是通讯不良。”爱德华喋喋不休的插嘴道，“不用担心，长官，离降落没有多久了，现在是夜间23点，您应该休息了。” 瑟维斯站在那儿等了十分钟，白桥仍然没有联络，这令他有些轻微的心慌。 “长官，您在等什么？” “等白桥的消息。” “他只是个机甲，就算是人工智能，也没办法听懂你刚才的命令吧？” 瑟维斯盯着联络器片刻，接着，缓缓的把视线转到爱德华脸上，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长官，我真不明白……” “你在拖延我的时间？”瑟维斯猛然窜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存放机甲的地方，运输舰上人和机甲不在一个区域，之间隔着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他把这路程缩短到了三分钟。 “长官！长官，等等……” 爱德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瑟维斯却懒得去理，他已经认定这个家伙有问题，不想再浪费时间。下一秒，背后的突袭阻止了他的脚步，他被压得趴在地上，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爱德华微笑的表情映入他的视野。 “对不起，长官，我现在不能让您过去。” 瑟维斯没有问为什么，如果能说对方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他向前爬了一秒，颈后一痛，被结结实实的压在地上。 “这时候你还挣扎什么呢？白桥恐怕已经被运走了。只不过是一具机甲，您何必这么执着，军队会发另一部给……嗷！” 瑟维斯看了眼捂着下巴的爱德华，冷冷的道：“话太多的反派不会有好下场。” 话音未落，再一拳彻底揍晕了这位副官，他撒开腿往机甲存储区跑去，一分钟后，他就看见白桥庞大的身躯上爬着四个人。他掏出振子枪，先把从白桥躯体里提出什么东西的人一枪爆头，才大声道：“都给我下来。” 剩下的三人互相瞄了眼，其中两人扑向瑟维斯，另一人迅速爬上死人的位置，想要继续把东西提出来。 对瑟维斯来说，解决眼前的敌人不是主要的，他步伐灵活地绕过这两人，一矮身，向着跳下机甲的那人扑了过去！ 俩人在地上滚作一团，瑟维斯刚看清被提出来的是什么，就被狠狠揍了一拳。忍着强烈的头疼和恶心，他一脚踹在想要逃跑人的膝弯，再对着那人开了一枪，把那个脑袋像是西瓜般打爆，一把抢过椭圆形的金属制品。 那是白桥的核心智能。 一切安静了，瑟维斯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看，还活着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两具尸体。他无暇去管其他，摇晃着爬上白桥的身躯，把核心智能存盘小心翼翼地塞回原位。 白桥曾经说过，一旦他受损，他就未必是他。 不要消失！不要离开我！你答应不离开我的！ 瑟维斯心中像是疯魔了般重复着这几句话，一等存盘舱关闭，就跳进了驾驶舱，咆哮起来：“白桥！” 一片寂静。 “白桥！回答我！白桥！白桥！！” “是的，主人。”白桥特有的冷淡嗓音响了起来，“我在这儿。” “你是白桥？” “是的，主人。” “证明！”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我就是我，主人。” 瑟维斯的身体猛的松懈了下来，瘫软在座椅上。灵魂联结仪自动戴在了他的头顶，白桥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中：「主人，您受伤了。」 「……没什么。」 「是刚才那几个人吗？」白桥自动调整着座椅，令瑟维斯坐得更舒服，「您和他们打架了？」 「不仅是打架，我杀了他们。」 「没有尸体。」 瑟维斯怔了下，道：「怎么可能，就在外……」 白桥的无死角监视屏已经打开，机甲外面干干净净的，连血迹都没有，更不要说尸体了。 「播放先前的记录。」 「主人，我启动后就没有尸体。」 瑟维斯沉默了下来，他感到了压力，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向他。 「白桥。」 「是的，主人。」 「刚才为什么不反击？」 「按照规定，我不能对无威胁的有机生命体攻击。」 「他们在抢走你的核心智能。」瑟维斯的声音中有一丝愤怒，「你要保护你自己。」 「当我发现他们的目的时，我已经无法行动了，他们也切断了我和您的联系。」 瑟维斯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你还在就好。」 「对不起，主人。」 过了许久，瑟维斯才开口：「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停了片刻，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严厉，「我想，我需要去和我的新副官好好谈谈了。」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4） 「主人，需要我陪同您吗？」 瑟维斯听见这句话时，莫名其妙的，他又开始觉得不快。这种不爽的感觉从与前副官搭档起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一开始，他难以理解这种反应，按理说，对方的关心是好事，为什么他要觉得不愉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其实我是不高兴对方不关心自己，我只是太爱护对方了。 这样的借口只要稍微一想就是破绽百出，但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瑟维斯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你刚才差点死了，还有空来关心我？」瑟维斯的毒舌再次喷涌而出，毫不留情，「你有这个本事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遗憾的是，言语上的刻薄对白桥似乎没有什么用，他仍旧是那付平板的口气：「对不起，主人。不过，我没有死这个概念，比起我来，您的生命更紧要。」 瑟维斯只觉得有股郁气堵在胸口，他故意道：「那你怎么跟我去？你这么大个，怎么进居住区？」 「我可以变形为人类。」 「居住区不允许机甲过去！」瑟维斯的声音严厉起来，「而且，我说过我永远不想看见你的人类形态！」 「对不起，主人。」 瑟维斯怀疑的道：「你不会忘了吧？」 「没有，主人，我是不会忘记东西的。」白桥乖乖答道，「只不过，我认为您的这一条命令与您的安全相比，后者更重要。」 听见这句话，瑟维斯的心像被针扎了下，过去的回忆猛的涌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呼吸几下，恢复了平静，没好气的道：「不需要！你有空操这个闲心，还是先看好你自己！」 「是的，主人。」 看着舱门逐渐打开，瑟维斯又停了下，道：“如果有人试图接触你，我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驱逐他们。” “对不起，主人，这一点我无法执行。” 瑟维斯惊讶了下，问道：“为什么？” “我的程序不允许我在自身不受威胁的情况下伤害有机生命体。” “他们取走你的核心智能还不算威胁？” “是的，主人。”白桥逐字逐句的道，“只有在试图摧毁我的情况下才允许伤害非战斗人员。” “那我命令你！” “对不起，主人，我不能执行这个命令。” 瑟维斯想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军队防止机甲师利用机甲犯罪的手段之一，就算机甲师本人心怀不轨，只要对方是无武装的平民，机甲就不会动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只不过白桥表现得太过像人，他再一次忽略了对方是机甲的事实。 换句话说，白桥并不真正属于瑟维斯所有，拥有完全权力的是联邦军队，再次，许多人怀疑瓦伦丁集团在机甲上设置了程序后门，至于真相如何，那就无从得知了。严格来说，白桥是属于军队和瓦伦丁集团的。 认清这个事实后，瑟维斯就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染指，这种认知实在糟糕透了。 “算了，总之，只要有人靠近你就立刻联络我。” “是的，主人。”白桥的机械发声有些刻板，不像脑波中的声音那么类人，“请放心吧。” 瑟维斯瞄了眼驾驶舱，对于最后一句话莫名觉得好笑：一个机甲，说什么“请放心”！ 运输舰里处于活动状态的人并没有多少，虽然在超导空间跳跃的帮助下，大部分星球能够保持时间上的一致，但枯燥乏味的宇宙旅行还是不受人欢迎，尤其在乘客都是军人的情况下，一下船就意味着残酷战斗的开始，还是养精蓄锐的好，所以，大部分人进入了休眠舱，小部分人则在抓紧时间准备又或者醉生梦死。 瑟维斯原先所住的区域并没有满员，所以居住条件非常宽裕，他和爱德华一人单独占了一间四人房。当他找回房间时，爱德华理所当然的消失了，连随身物品都被拿空，这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掉头便向执行官的房间跑去，运输舰上的执行官基本上管着除了运输舰前进之外的所有事情，俗称“打杂王”。当他报告“我的副官不见了”时，执行官熟练的问道：“你和他联络过了吗？” “联络过了，号码显示是空号。”在回来的路上瑟维斯就试过了。 “空号？”执行官皱了皱眉头，显然这有点超出他的所知范围了，“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瑟维斯报出了区域座标，执行官在隐形电脑中调出监控录像，看了几秒，换上一付怀疑的神情：“你确定？” “当然。” “你自己看吧。” 执行官把隐形电脑的画面传输到瑟维斯的联络器上，在他和爱德华打生打死的那个时间地点，却只有空无一物的走廊。 瑟维斯沉吟了下，又问：“能不能给我看另一段录像？” “你不是来给我找碴的吧？”执行官一脸不耐烦，“还是得宇宙病了？” 宇宙病是指一些初次进行宇宙旅行的人会产生幻觉、精神乱错之类的病症。瑟维斯挑了挑眉，很想嘲讽回去，但最终还是压下了怒气，低声下气的恳求。执行官冷着脸沉默了会儿，突然表情扭曲了起来：“你是故意找麻烦啊，你根本没有副官！” 虽然料到可能不会有结果，但得到这么个答案，瑟维斯还是有些惊讶。 “这个船上没有一个叫爱德华·杰拉的人吗？” “没有，你是一个人上船的！”执行官是真的发怒了，“快滚！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卫了！” 事已至此，瑟维斯只得悻悻的离开。对方的实力出乎他意料的强大，更郁闷的是，他连这个“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这样的郁闷带来的是高度紧张，一直持续到下船，然而，在这之后，他迎来了更麻烦的事。 “那里被封锁了，目前谁也不允许进入。” 此刻，瑟维斯终于确认了，这一切古怪的事情，恐怕都和白桥有关。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5） 封锁了，就意味着在争夺中，这种事不奇怪，瑟维斯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即使他出示了所接的任务，对方也以“你的人员配置不齐”为理由不允许他进入，一时间，他甚至有种想硬闯的冲动。 「主人，请您不要违法。」 瑟维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惊讶的道：「你说什么？」 「我感觉到您想要硬闯封锁线。」 瑟维斯的眼睛微微瞪大：「你怎么感觉到的？」 「您现在正和我处于灵魂联结中，您忘了吗？」 瑟维斯一怔，这才惊醒过来，他正坐在驾驶舱中，脑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灵魂联结装置。被当地的指挥官拒绝之后，他就一直滞留在这里，无事可做，就不断寻找上诉的机会。至于神秘消失的副官、抢夺白桥的强盗，这些事他都懒得去提，反正肯定是“不存在”的，他要是说多了，被人当成神经错乱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看军中哪个人都觉得不对劲。谁知道这些人中是不是又有一个爱德华呢？谁又知道一直以来对白桥有企图的人不在军队中？他在睡梦中时，是不是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抢走白桥或者杀了他？ 瑟维斯唯一想不通的是：军队要白桥的话，直接给他换个机甲就是了，随便找个借口他也不会起疑。正是这一连串古怪的事，才让他越发疑惑不已，不愿意舍弃白桥。 他害怕白桥被人抢走，又没办法命令白桥因为自保而对人类出手，无奈之下，他干脆就大部分时间躲在白桥的驾驶舱里，哪里也不去。反正前线这里也就给他派了一小间空房，比驾驶舱大不到哪里去。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切只是因为舍不得白桥。 不过是具机甲而已，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主人，您不必舍不得我。」 听见这话，瑟维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都忘了，灵魂联结状态中，机甲是可以听见机甲师思维中的只言片语。一般来说，机甲师不会反感，这就像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对着电脑裸体，谁也不会因为电脑而害羞吧？ 不过，白桥不是一般的电脑，所以，出现这样的事也令瑟维斯有些尴尬。 「别偷听我的想法。」 「我没有偷听。」白桥一本正经的辩解道，「我是明听。」 「……」 瑟维斯表情古怪的沉默了几秒，清了清嗓子，道：「我现在陷入了困境，白桥，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关于哪方面？」 「怎么去我那位前副官阵亡的地点。」 「做什么呢？」 「看一看。」 「仅此而已？」 「是的。」 「您可以申请加入打扫战场。」 瑟维斯皱起眉头，依他的洁癖，可是万分不喜欢这种任务。再说了，他虽然不是那种名动天下的人，但一参军就加入机甲师的行列，也是颇有些骄傲的。 「我希望带着你去。」 「我？」白桥的口气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加入打扫战场，这句话，换在以往，瑟维斯早就说出来了。这次，他却出乎意料的保持了沉默，自从听见那个人阵亡后，他就有些莫名的闷气，一想到那个人还在身边时他说的那些话——当然，他才不认为那些话刻薄呢，只不过有些难听罢了——但不管如何，他不想再在白桥面前说。 「我不放心你。」 「您没必要不放心。」 「我不想失去你。」停了下，瑟维斯又补充道，「你是具非常好的机甲。」 「总会有更好机甲被开发出来的。」白桥平淡的说道，「两三年后，你就可以换掉我了。」 瑟维斯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我会给你换一个新机甲，但不会放弃你。」 白桥沉默了，对于瑟维斯这样的说法，他觉得可以理解但不能认同。 就算有新的身体，他也未必能够适应。每一代的核心智能都匹配了相应的机甲，“灵魂”与“身体”是有契合度的，他不认为他能适应更新换代的机甲，更强大的“身体”必须由更强大的“灵魂”来支配。 不过，他可以理解瑟维斯这种“念旧”的心理，许多有机生命体似乎对于曾经使用过的东西会产生奇怪的留恋，哪怕这个东西不再具有价值了，他们也会继续保存着。心理学上来说，这是一种偏斜的自恋心理，是对自身的修正以及反省。 瑟维斯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后悔的意思，虽然非常淡，但白桥确实能从生理反应上感觉出来。人类把外表锻炼得再强大，也无法控制心跳血压，更不用说脑波了。 白桥甚至能偶尔窥见瑟维斯的潜意识，一些零散的画面以及断断续续的对话，令他印象深刻。同时，他也对一个人越来越好奇——那位前副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令瑟维斯产生这么复杂的心理？ 更令他不理解的是，无论是从瑟维斯的潜意识还是开放思维中，他都没看见那位前副官的面貌，凡是那人出现的场景，脸上总是罩着一层朦胧的烟雾，仿佛是故意的般。 这，又是为什么呢？ 白桥一边推算着种种可能，一边检索着前线的情况。几分钟后，他对瑟维斯报告了成果：「指挥官拒绝您任务的条件是人员不足，那么，只要您补足了人员，自然就可以执行任务了。」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瑟维斯有气无力的道，「你以为这是哪里？我想调人就调人的？」 「可以的。」 「啊？」 「您有权力在人员不足之时，调集所在基地的后备役战斗人员。」白桥从条例上寻找着相关的字眼，「目前，基地中正好有足够的后备役战斗人员。」 令白桥奇怪的是，瑟维斯并没有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迟疑了下，问：「有那些人的资料吗？」 白桥把所有可选人员显示在屏幕上时，瑟维斯原本懒洋洋的坐姿立马精神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道：「我的运气看起来终于要好转了。」 白桥注意到，屏幕上显露出来的年轻人有着一双奇特的金色眼睛，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对这双眼睛有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6） 感觉这种东西对白桥来说并不是一闪而逝的，人类把握不住自己的心情，但他是机器，他可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出现后，他就立刻开始在记忆棒中寻找相似的东西，言语、事件、角色。 遗憾的是，他检索了三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和这个年轻人哪怕是相似的面貌。他并没有亲自碰上，或者在任何记录事件中“见”过这个人。 确认结果后，白桥开始转换方向，仔细研究那一缕感觉。如果是有机生命体，可以从大脑活动以及生理变化来分析，但是他没有，他有的仅仅只是一缕电流。这缕电流在核心智能里乱窜，令他产生了某种变化——不如说，令他的特别更加明显了。 从有了意识起，他就明白，他是与众不同的。他自然而然的掩饰了许多事，似乎天生就知道该这么做，这很奇特。他婉转地向工程师透露了一点点，却无人解决他的疑问，他自己当然更是找不到答案了。 也许，他能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现些什么？ 瑟维斯的心情很好，转阴为晴的唯一原因就是白桥找到的那个年轻人——有着红色眼珠的外星混血人类——这个人，曾经在瑟维斯的小队中战斗，而且有着相当的能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为后备役，但帮一个小忙，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就算不愿意，也可以用命令要求对方屈服，再不行的话，金钱攻势也行。 瑟维斯如此相信着，他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应对措施，最终，只换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呢？” 瑟维斯的脸立刻沈了下来，佯作不知的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你换掉他了？”红眼的年轻人警觉起来，四下打量着，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这样也好，你本来就不配他。他调去哪里了？” 年轻人的态度并不倨傲，却很漠视。 瑟维斯并不反感倨傲的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类型，冷酷与淡定是他外表的武装，他对于有同样外表的人了如指掌。可是，红眼的年轻人却有着和他的前副官一样的态度，似乎根本不在乎任何事一样。 这令瑟维斯很恼火，直接答非所问：“我有权力征召你。” “他去哪里了？”年轻人眯起眼睛，上扬的眼尾形成了两条诡异的弧线，“不对，你做了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做。”瑟维斯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质问，“他自己申请调职了。” 年轻人明显的松了口气，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道：“那就好。申请去哪里了？” “先服从我的指挥，我再告诉你。” “不可能。” 瑟维斯怔了下，露出迷惑的神情：“你该知道这是命令。” “我一秒钟内就能被开除出军队。”年轻人仍旧是那付毫不在乎的语气，“我会带他一起走，离开这里，离开你，离开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瑟维斯打量着年轻人，奇异的是，他心中的怒火迅速消褪了，莫名的，他甚至有一丝同情这家伙，因为比起一头雾水的他来，这家伙更加无知。他看着年轻人，神情平静，就像在看一个垂死的人。 这样的目光显然令敏锐的年轻人起了疑心，他毫不相让的瞪了回去，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瑟维斯简洁的答了句，“在你服从我的命令并且帮助我达成目的前，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想找他就去找吧，随便你。” 说完，他起身就走。他知道，年轻人会跟上来的——事实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瑟维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在十几步时，他巧妙的慢了下来，转身看向后面的人。年轻人皱着眉头，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哪里？” 瑟维斯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转身就走，没几步就被拉住了胳膊。他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年轻人的力量比他所想像的要强得多。在个人勇武早已被丢弃的宇宙时代，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 他不得不停下来，偏着头看向年轻人，带着一丝冷笑道：“希尔，我的耐心不会太多。” 年轻人犹豫了下，半晌之后，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瑟维斯简略的说完，希尔的眼睛越瞪越圆，最后变成了一脸惊讶：“你疯了吗？” 瑟维斯并不意外，连他自己兴起这个念头时，都是同样的反应，更不要说别人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去不去，我很忙。” “忙着找下一个后备役？”希尔嘲讽的道，“别傻了，前线据点没有多少无所事事的人供你征召。” 这倒是实话，自从超级人工智能普通在军中列装后，人员和装备的调配就已经精确到了极限，不会有一个无所事事的战斗人员在前线据点乱晃悠，像瑟维斯这样的例子是非常反常的。 瑟维斯拍开希尔的手，平静的道：“我原本打算一个人去的。” 希尔又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瑟维斯，道：“你变了。” 瑟维斯愣了下，想了片刻，回答了这句“废话”：“人总会变的。” “那好吧，我愿意服从你的征召。”希尔咕哝道。 这出乎瑟维斯的意料之外，又令他有些疑惑，考虑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不怕死吗？” “不怕。”希尔盯着墙壁，随口应道。 “你不是说要带他一起走？” 瑟维斯看见希尔的身体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下，之后，慢慢转头道：“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令瑟维斯一惊，他以前只知道希尔这个家伙很聪明，与外星混血的他不仅有一双红眼睛，还有一个开发度高达90%的大脑。在战斗中，这家伙也能够提供给许多好点子，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希尔愿意为那个人失去生命。 “你……喜欢他？” “我爱他。”希尔大大咧咧的道，“可是，他不接受我的爱。我不是个死心眼的人，但是你知道，在我的另一半血统中，爱是不会消逝的。” 希尔另一半血统所属的生命没有性别之分，也不会有移情别恋，一旦伴侣中的一方死亡，另一方会因为无法忍受永不消逝的爱而同赴地狱。 明白了这一点，瑟维斯突然觉得非常难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个人拥有许多其他的故事，他却从不知道。以前，他没有兴趣知道，“有谁向我的副官表白了”这种事对他没有丝毫好处，现在听来，他的心里某一处被触动了。 “我以为你第一反应是殉情呢。”瑟维斯冰冷的吐出毒舌。 “确实会殉情。”希尔说这句时脸上带着无限的温柔，下一句，这份温柔化为了狰狞，“不过，是在杀光了害他的人以后。”他看向瑟维斯，“包括你。” 瑟维斯一语不发地开始行走，任由希尔跟在身后，当他站在白桥脚下时，突然像是获得了奇异的勇气，转过身慢腾腾的道：“你从来不曾拥有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一瞬间，瑟维斯看见希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憎恨。 瑟维斯心情愉快地爬进白桥的怀抱里，灵魂联结一开始，他就听见白桥道：「主人，我觉得我有问题。」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7） 当白桥意识到他的异常时，第一反应是建议瑟维斯换一具机甲，这个任务如此危险，他不能让他的主人驾驶着一具有问题的机甲去战斗。但是，在研究了几分钟之后，他发现这个异常还不算太严重——与其说严重，还不如说是诡异。 他翻来覆去的寻找那个红眼年轻人的踪迹，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他越是找不出，就越是混乱，逻辑程序和记忆棒都处于过载状态，他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所以，当瑟维斯一回来，他立刻向主人求助了。 「你怎么了？」瑟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却并不惶急，仍旧冷静而稳定。 「我的……」白桥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红眼年轻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站在了他的面前，带着一付漫不经心的表情，这令他的逻辑思维出现了几秒暂停。 “这就是你的新机甲？”红眼年轻人说道。 “是。”瑟维斯的回答相当冷淡，白桥能检测出，比起和他对谈时，瑟维斯故意压低了30％的声线，这是一种雄性人类蕴涵着威胁与敌意的声音。 “看起来很不错。” “谢谢。” “我能试一下吗？” “不能。”瑟维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军用机甲是不能混用的。” “有主人的允许就可以用。” “我不允许。” “……你有点奇怪。” 红眼年轻人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白桥不能肯定，这是感兴趣吗？他和瑟维斯是什么关系？ 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试图找出自己发生混乱的原因，但是，他一无所获，似乎有什么东西阻隔了他的逻辑思维，又或者他的记忆棒被删了一块，缺失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咦？ 等一下，为什么我这么肯定缺了一块呢？没有即是不存在，这才是符合逻辑的，难道不是吗？ 白桥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于没听见瑟维斯和红眼年轻人后面的几句对话，等他回过魂来，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白桥！」 瑟维斯的声音颇为严厉，白桥赶紧答道：「是的，主人。」 「为什么不回答我？」 「对不起，主人，我走神了。」 「这个回答还真是新鲜。」几秒后，瑟维斯以调侃的语调回答道，「你走神到哪里去了？」 「我在想希尔·哈里曼。」 白桥监测到瑟维斯的心跳快了一拍，不过，很快又稳定了下来。 「你认识他？」 「就是不认识才奇怪。」白桥忽略了主人的这个小小变化，冷静的道，「我总觉得我认识他，但是，我的记忆棒中并没有相关存档，更奇怪的，我居然认为这是因为我缺失了一段记忆。」 「这很奇怪吗？」 「很奇怪。」白桥解释道，「就算有，被删掉后我也不会产生好像有过的错觉。我不是人类，我的逻辑思维是精确的，不应该有这样的模糊印象。」 瑟维斯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的道：「你有没有想过……」白桥等了好几分钟，瑟维斯才说完了下半句，「你曾经是个人类？」 「没有。」白桥干净俐落的回答道，「目前医学上还做不到移植人类大脑。」 「……算了，忘了我说的。」 「是的，主人，我会删掉这段记忆。」 虽然如此回答了，白桥却鬼使神差的把这段对话从记忆棒中剪切掉，存进了核心智能。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将来回厂维修时的那些工程师。 这是他的秘密，就像以前无数个秘密般。 「主人，我的异常怎么办？」 「无视。」瑟维斯的声音又镇定了起来，「不影响战斗就行。」 你怎么知道不影响战斗呢？ 这句话白桥没有问出来，他已经越来越学会怎样取悦他的主人了。 接下来的准备工作非常顺利，仅仅一周，瑟维斯就凑齐了五个人，这其中还有希尔的帮忙。白桥好奇地查了下希尔在这个前线据点的逗留记录，长长的一大串，他似乎已经在这里逗留了许久，用各种理由。正当他分析着希尔的行动意图时，一个据点内通讯请求出现在他的界面中。 他以为是管制处之类的通讯，毫不介意的允许了请求，瞬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偷窥别人是不好的。」 白桥愣了下，答道：「希尔·哈里曼？」 希尔笑了下，道：「你看的不就是我吗？」 「我没有偷窥。」白桥答道，「我有权查阅主人的属下。」 「咦？灵魂机？」希尔的声音有些兴奋，「瑟维斯居然会用灵魂机？他不是谁也看不起吗？」 「他没有。」白桥平淡的回答道，这是他的义务，「他是个成功的主人。」 希尔哼了声：「他难道没有骂你连猪都不如，还用那种像是唱戏一样的腔调？」 「没有。」 「他没有故意让你完成完不成的任务吗？」 「没有。」 「……你撒谎。」 「我是机甲，没有撒谎这个功能。」 希尔沉默了，之后，带着浓重的怀疑问道：「你很奇怪。」 「许多人都这么说，再见。」 白桥回答了一句，之后，切断了通讯，他已经把要看的看完了，没兴趣也没义务再和不相关的人交流。之后，希尔连续几次发来通讯请求，但他已经有了戒备，每次总是查阅通讯者ID，再直接切掉。 出发那天，希尔以一种哀怨的态度出现在队伍中。瑟维斯似乎非常疑惑，白桥便解释道：「希尔在为我切了他的通讯而不快。」 瑟维斯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和你通讯了？」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在查阅他的记录。」 「为什么你要查阅他记录？」 「我在自查程序中。」 「……因为你那个感觉？」 「是的。」 「以后不要再查了。」瑟维斯停了几秒，补充道，「也不要再和这家伙私下联络。」 「是的，主人。」 瑟维斯很不爽，这种非常强烈的不快上一次出现，还是那个人和副官出现的时候。当时希尔笑语焉焉，那个人还一付认真的态度交谈着，这简直是他记忆中的黑历史。 这一次，幸好是白桥，白桥是属于我的。 抱着这样小小的庆幸，瑟维斯对五名队员下达了命令：“出发。”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8） 穿过封锁线后的宙域即空旷又拥挤。 空旷是因为这里几乎没有活的灵魂，哪怕是一个无机生命体，也会在这里以间谍的名义被消灭得干干净净。拥挤则是因为这里的任何一片地方都充斥着垃圾，机甲、战舰，还有各种各样的尸体，这些尸体在无菌的宇宙空间中永远不会消失，伴随着最初的动力永远徘徊在黑暗中，成为某一场战斗的标志。 一切都呈现出平静的诡异状态。 瑟维斯带领临时征召的五个人快速穿过“垃圾场”，向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地点飞奔而去。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令人不愉快，他无法不想像那个人在这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会成为别人的副官吗？ 还是说成为独自率领队员的领导者？ 那个人很有能力，如果不是曾经被瑟维斯救过一命，怎么也不可能愿意屈居于他之下。更何况，还有那些温柔缠绵的时光，尽管在床下他们的性格南辕北辙，但是在床上，他是最热情的开发者，用身体，轻易就能带领那个木头人登上最极乐的巅峰，尝到从未有过的激情。 第一次过后，那个人躺在瑟维斯的手边半晌没有动，只有从激烈慢慢变缓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你还好吧？”瑟维斯倚在床头，瞄了眼身边的人，这会儿他挺想抽根烟，但是，毕竟对方是第一次，他决定表现得温柔点，“明天请假吧。” “没事。”那个人淡定的回答，“你对我造不成伤害。” “……你认为这是伤害？” “某个角度来说。” 这句话激怒了瑟维斯，他表达出温柔的关怀，却收获了“蔑视”。他在受侮辱的心情下不断索求那人的肉体，整整一晚，直至腰酸背痛才停止。最后的结果是，那个人住了三天医院。 事后，瑟维斯也有愧疚。他去医院探望，那个人却郑重的告诉他：“如果依你这样的频率，我没办法承受，我们需要制订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计划”。 瑟维斯顿时愧疚全无，他开始认识这个人在“强大能力”、“绝对忠诚”之外的东西：无趣，死板，不知变通，不解风情。 瞧，性格就是这么重要，同样的东西，换个场合就完全失去了价值，甚至变得有害。可惜，那个人是不会改变的，在瑟维斯暗示他的缺点时，甚至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我爱你，这还不够吗？” “队长。” 通讯器中传来希尔的声音，瑟维斯从回忆中惊醒。这一路上，他把驾驶完全交给了白桥，躲在驾驶舱中想要找出有关前副官的蛛丝马迹，却不知不觉陷入了琐碎的过去。 “什么事？” “快到了。” 希尔没有说得太明显，但瑟维斯立刻明白了，战斗将至！ 如果运气好，他们可以看完想看的，之后以“未遇敌”为理由迅速撤退。这场战争已经打得太久了，久到大家都麻木了。每一次出击的目的不是取得胜利，而是完成任务。如果运气糟，那么，他们就要应付一队巡逻，尽全力消灭后，在更多的敌人到来前逃之夭夭。 “打开筛选器。” 每一具机甲上都会有相应的隐藏标记，有传闻说瓦伦丁也为敌方提供机甲，不过，从来没有证据。寻找残破机甲时可以打开筛选器——瓦伦丁拒绝提供筛选器以及标记的原理，居然没被人追究——不管如何，这套系统在战场上有效的识别了敌我双方机甲，为打扫队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通讯器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一点电流的噪音都没有。 瑟维斯耐心地盯着筛选器的屏幕，期望着小亮点。突然，希尔的声音再度打破了沉默：“他是在这里阵亡的？” 瑟维斯猛然觉得一阵烦躁，对他来说，和希尔谈论那个人是最不乐意的事。这会让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他们搭档配合了三年，做情人一个半月，有肉体关系不过十三天，然而，那个人确实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抛弃了那个人，此时此刻，他却委屈的觉得，被抛弃的是他。 尤其是在遇见希尔后，他猛然发现，那个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并不是那个人的全部。 就算当时去质问，他也能想像得出那人的回答，“这件事与你无关，而且对你没影响，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这不是发脾气，而是客观的描述，但是，这话无疑会极大伤害他的自尊。 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柔软一点？说话不要那么刺不行吗？ 瑟维斯知道，他自己讲话也很刺。与那个人不同的是，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宁愿接近那个人，却不愿意接近他。他不在乎，但是未免有些疑惑。 “队长。” 又一声呼唤打破了瑟维斯的神游，他有些恼怒，声音却还是很平静：“什么事？” “筛选器有反应了。” 他一愣，急忙看向屏幕，果然，几个分散的小点在屏幕上跳动着，如同希望的灯火。同时，他又有些不快，在灵魂联结中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对不起，主人。」白桥回答的有些犹豫，「我以为你看到了。」 瑟维斯敏锐的道：「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白桥的声音更加低落，「这个地方让我觉得不安。」 「哪种不安？」 「似曾相识。」 瑟维斯眉毛一跳，最近，他已经从白桥口中听过好几遍这个词了，随着他追查脚步的加快，这个词出现得未免多了点…… “我们要去看吗？”一名队员的询问再度打断了瑟维斯的思绪。 “好。”瑟维斯没有多想，“动作快点。” 监视器显示一具机甲俐落地转过身，向着筛选器标志的位置扑去，其他人呈防备位跟在后面。当机甲靠近那块破碎的机甲时，猛然间，一缕波动从侧方传来，瑟维斯在通讯器中大吼：“避开！” 晚了，耀眼的爆炸光芒无声亮起，他的小队再度编制不满。他的三点钟位置，一小队机甲正杀气腾腾地扑过来。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9） 战斗结束得很快，在付出一名机甲师的代价后，五具敌方机甲被瑟维斯的小队消灭干净。瑟维斯本人的驾驶技术已经很不错，更不用提还有希尔的帮忙。这只是极小的场面，同等数量下，他从来不会惧怕任何机甲，哪怕是在有白桥之前，这个念头也已经深入骨髓，化成信念。 战斗过程很无聊，乏味到白桥在事后破天荒的评价了一句：「敌人的实力很弱。」 「有人故意不想让我来这儿。」瑟维斯冷笑着回了一句，在白桥面前，他越来越习惯于不掩饰情绪，这种坦率让他舒服，稍稍弥补了失去那个人的不适，「所以，我还就要去看看。」 战斗之后的宙域里总是充满了混乱，瑟维斯操纵着白桥，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去的地方。筛选器只能提供大概的方位，他还得在混杂的无数垃圾中一块块找出来，他却没废什么劲就找全了所有的机甲。 确实是那个人的机甲，在勉强拼凑过后，瑟维斯能够看见一道穿胸而过的伤痕，正好经过驾驶舱，把机甲斩成三块，机甲师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瑟维斯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之后，他做出了结论：「我不相信，白桥，开放驾驶舱，我要下去看看。」 「主人，没有必要。」 「我要去看看！」瑟维斯发怒了，「你别管我！」 「我可以为您提供最高分辨率的图像。」 「还是不如亲自去看！」 「这没有意义。」白桥的语气冷淡而坚决，「您还想发现什么呢？」 「也许这具机甲换了机甲师，我现在看见的只是一具机甲而已！」 白桥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主人，您怀疑您的前副官并没有死？」 「当然！」瑟维斯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说出想法，「他怎么可能死？连我和他分手他都能够面不改色的答应，还愿意呆在我身边。他亲口对我保证的，我问过他，他说‘没关系’！他说过的！他怎么可能突然调职！？他……」 瑟维斯猛然住了口，蓦的发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是多么的虚伪可笑。 他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他提出来的，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在奢望对方无条件的忍让服从？也许是那个人对他太过包容，也许是那份爱太明显，当时的他似乎顺理成章的认为就应该如此。 如今回头一看，瑟维斯才发觉那些话真是愚蠢极了。 「主人。」白桥打破了瑟维斯的反省，「假设您说的是真的，我认为，对方也并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您前副官的生理证据。再做假设，对方一不小心留下了证据，还在真空中暴露这么久仍然具有分析价值，那么，您准备把这些证据展示给谁看呢？」 瑟维斯呆了呆，答不出来。他早就想到了，也许一切都只是他疑神疑鬼：那个人在伤心之下请求调职，离开了他，并且在另一场战斗中阵亡了，这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吗？ 不，唯一不合情理的是他的心情。 瑟维斯盯着屏幕上破碎的人形机甲发着呆，有些恍惚——那个人，真的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向他提那些刻板讨厌的建议，再也不会说些让他不高兴的话，再也不会有如鱼得水的上床。此时，瑟维斯已经完全，或者说，故意忘记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摄住了他，沉重、无法抹去、像是毛絮般根本没办法摘干净的愁绪。 不那么强烈，却经久不息。 「白桥……」 「是的，主人。」 「我……没想过会失去他。」 白桥停顿了许久，才找到该怎么应对这句话：「对不起，主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可以说你为我遗憾。」 白桥发现瑟维斯的生理监测很不正常，他却找不出问题在哪里，而且，比起身体，瑟维斯的大脑更加麻烦，激烈的情绪变化很大，一下子又变得平静无比。 人类果然好奇怪，他想。 「我为您感到遗憾，主人。」 「……把你的声音再降一度。」 这道突然的命令让白桥很是迷惑，但他还是非常乖巧的服从了命令，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样吗？」 「稍微高点。」 「这样？」 「讲话不要太死板。」 不要太死板？ 白桥思考了许久才大概推断出这是种什么感觉，他稍稍加快了语速，道：「这样？」 瑟维斯的身体颤抖起来，白桥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监测到瑟维斯的心跳与呼吸都明显加快了。 「主人，需要我检查您的身体吗？」 「不要叫我主人！」 瑟维斯突如其来的怒气令白桥不太明白，他没有反驳，默默的承受了。奇怪的是，瑟维斯倒先慌乱起来，张了几次嘴，最后，只是轻飘飘的重复道：「不要叫我主人。」 「好的。」白桥不会出现叫顺口这种情况，他是机器，想改就可以改，「您想要我怎么称呼您？」 瑟维斯回避了这个问题，道：「你对我说，我爱你。」 白桥根本没有思考这其中的含义，毫不犹豫地道：「我爱你。」 瑟维斯的颤抖在一瞬间停止了，他慢慢的从佝偻状态坐直，带着讽刺的笑容直视着前方。白桥觉得，他似乎在看某个不存在的人。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不需要，我只需要服从您的命令就行了。」 「是啊。」瑟维斯笑了下，「你只是机器，服从命令就好……我真傻。」 “队长。”希尔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回去吗？” “回去吧。”瑟维斯的回答疲惫而失落。 幸存下来的机甲师们掉转方向，往据点飞去，他们需要酒精与女人来麻痹紧绷的神经。瑟维斯留在最后，白桥注意到他还以闪亮的目光注视着那具破碎的机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视线。 「等一下！」白桥立刻刹住了动力，同时猜测着瑟维斯又要做什么，「10点钟方向，放大镜头。」 白桥比瑟维斯先看见那个印记，就刻在驾驶座后面的舱壁上，像是一排字。他辨认了许久，认出那是他主人的名字。 瑟维斯的心跳又开始狂奔：「他没死！」 第二章：我的身体里有你（完） 瑟维斯感觉像是从寒冬突然飞跃至盛夏，他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排字，确认无误后，再次以激动的口气强调：「他没死！」 「主人，这不能证明您的前副官还活着。」 刚才还觉得留恋不已的嗓音现在变得刺耳无比，瑟维斯皱着眉头道：「把声音换回你自己的！」 白桥顺从地改换了声音，却还是那句话：「主人，这不能证明什么。」 「你不懂。」瑟维斯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情绪，他甚至想大喊大叫，「如果这具机甲真是被切成两半的话，这个印痕不可能还在。不，我现在都怀疑这具机甲是不是他的那具，这是量产型，根本认不出来。」 「但是有识别标记。」 瑟维斯呆了下，这倒是个疑问，他想了想，道：「也许……筛选器有问题？」 「您是说筛选器被造假了吗？」 「为什么不能？」瑟维斯固执的道，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他就是不愿意放弃这点点近乎妄想的希望，「既然连我的副官都可以造假，一具机甲又为什么不能？」 白桥仍然孜孜不倦的劝说着：「如果对方连你的副官都能造假，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印记呢？这不合逻辑。」 与刚才不同，瑟维斯听见白桥这些话极为不快，他可以忍耐，但不代表他想忍耐。对付机器，有一个办法最有效：「闭嘴。」 「是的，主人。」 瑟维斯兴致勃勃的又观察了会儿那标记，仿佛这样就可以唤回那个人，又或者，可以变得和从前一样，他仍旧拥有一切。 “队长。”希尔拖长的声音出现了，“你在发什么呆？再不走你就一个人留这里吧。” “等下，我拍个照。”瑟维斯心情愉快，对于希尔的不敬也就不那么在意了，「白桥，拍照，越清楚越好。」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是的，主人。 瑟维斯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我允许你讲话。」 「谢谢，主人。」 迟了几秒，瑟维斯笑起来：「你在生气？」 「没有，主人，我不会生气。」 「真的？」 「真的。」 瑟维斯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失落感，不过，他并不会计较，心情实在太好了，好到可以容忍一点点不完美的事情。失去了一位队员的小队回到了前线据点，没有人对他们的归来表示欢迎，在这个据点里，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队伍，有的出去后回来了，有的一去不返。大家对战争和死亡已经麻木了，就像是每天吃的食物，不是今天土豆就是明天土豆，总要吃到土豆的，没什么区别。 遗憾的是，在白桥稳稳停在机甲槽上后，瑟维斯的好心情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有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这个证据，该交给谁？ 给记者？公开到超空间网络？报告上级？又或者，自己调查？ 瑟维斯是个优秀的机甲师，但他还优秀不到什么都会的地步，情报这个领域他并不擅长，更不要说这件事看起来牵扯颇深。他不是傻瓜，深知自己人言轻微，如果真闹起来，上面的人想摁死他只需要一根小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瑟维斯的脑中，他不仅急欲和谁讨论一下，也需要一个助手，这不是靠他一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可是，这件事能说的人实在不多。这一次，他莫名其妙的把白桥排斥在外，想来想去，希尔跳进了他的视野中。 确实，还有谁比希尔更适合呢？ 瑟维斯很顺利就找到了希尔的房间，进去后，他愕然发现红眼年轻人正拿着振子枪在脸前比划，当他发现希尔有开枪的冲动时，立刻喝道：“放下枪！” 希尔似乎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是瑟维斯后，表情重新变得慵懒起来：“你来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 “自杀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瑟维斯无语了几秒，道：“有必要吗？” “与其最后受尽思念的折磨而亡，还不如现在就滚进死亡的怀抱。”希尔像是念诗般讲了两句话，一摊手，“他已经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瑟维斯怀疑的道：“你只有一半血统，至于吗？” “关你什么事？”希尔不屑的道，“难不成你爱上我了？” 瑟维斯抽了下眼角，明智的转换了话题：“他没死。” 希尔拿枪的手紧了下，满面疑惑的道：“你有什么证据？” 瑟维斯把机甲上的发现说了，希尔露出几分鄙视：“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智商有所下降啊。这么个简陋的证据，算什么啊？振子炮随便一个小小的变动，都可以保留下那个痕迹。” 瑟维斯很想一拳揍上希尔的鼻子，转身就走，但是想要找到答案的欲望令他忍了下来，慢慢把这段时间的事讲了一遍，当然，隐瞒了一些不必要的私事。 希尔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后，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谨慎的道：“你……是不是得了宇宙病？” “……” 瑟维斯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激怒了，他自认还算克制，唯一能让他失控的是“那个人”，现在还要多加一个希尔。 “你不信？” “半信吧。” “那好。”瑟维斯站起来，果断的转身离开，“再见。” 走到门口时，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压住了门，希尔的脸从旁边慢慢浮出来，挤出个讨好的笑容道：“我有个办法。” 瑟维斯开门的那只手顿时就不那么有力了，犹豫了下，他道：“什么？” “你可以交出白桥。” 瑟维斯一愣，问：“你是说交出白桥，换那个人的情报。”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希尔自信的道，“不过是一具机甲而已。” 瑟维斯无法反驳，更令他惊讶的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把白桥交出来。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是希尔只是一句话就把他驳斥得溃不成军。 不过是一具机甲而已。 是啊，不过是一具机甲。 瑟维斯回到白桥身边时，有些魂不守舍。他站在高大的机甲面前，仰起头，看着灰白色的金属反光，细腻如同珍珠般的纹理，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了。 白桥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1） 瑟维斯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就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你好。” 看着爱德华那张笑脸，瑟维斯有种一拳砸烂的冲动。不过，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有什么事？” “我以为你会打我一顿。”爱德华笑眯眯地走过来，就这么坐在瑟维斯面前，公共餐厅里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桌的小小敌对情绪，“毕竟我的失踪肯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没有。”瑟维斯优雅的擦了擦嘴，低头看向手上的联络器，“你不算什么。” “没必要这样疏远嘛。”爱德华附下身，倾过半个桌子，“我说过的话中，唯一真的就是我确实很崇拜你，我也确实参加过机甲比赛。” 可惜，这些都不是瑟维斯想要的了，他冷冷地望着桌面，就像爱德华不存在似的。 “我们只要白桥。” 爱德华果然是聪明人，没有再费尽心机拉关系讲理由，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要求。瑟维斯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径自打开立体新闻浏览起来。 “我们可以给你优厚的条件，你以后会前途无量。”爱德华继续诱惑着。 “也许你觉得和我们作对很爽，但是最后，输的只会是你。” “你想像不到我上面是谁，我只是个小角色，希望你能够体谅一下。” “也许我们应该换一种方式谈谈？” “没必要。”听着爱德华从劝说逐渐转为威胁，瑟维斯换了页新闻，淡定的道，“我不和瓦伦丁集团的人谈判。” 瑟维斯敏锐的看见爱德华脸上掠过一丝阴影，随即又笑了起来，道：“我是军人，和瓦伦丁集团无关。” “倒卖军用物资是犯罪，更何况白桥这种智能机，只要被发现，不用你们动手，我就会被判刑。”瑟维斯心中有底，慢悠悠的说道，“你在叫我送死，居然还一付帮我忙的态度？当我傻吗？” 爱德华抿着嘴，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片刻后，他板着脸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完全是无稽之谈。” 瑟维斯是在听了希尔的话后才想到的，他前面一直在钻头角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行为的逻辑。如果是军队，根本没必要大废周章，直接下令更换机甲，瑟维斯完全无力抵抗。这个背后的敌人了解白桥，在军队中手眼通天，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行事，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除了瓦伦丁集团不作他想。 当然，也有可能出现一些其他的情况，但这就不是瑟维斯能想到的了。目前，他的眼光只有这么多，再深，就不是他这种小蚂蚁能看见的了。 爱德华尽管否认，但态度已经表明了答案，这恐怕也是施压的一种手段。瓦伦丁集团对军队的影响不是一天两天了，政界也有相当多的人对集团的到处插手颇为不满，这个以旧时地球历某个浪漫节日命名的企业，此时早就成为一个庞然大物，枝繁叶茂，远处不在。 “你想要什么？”爱德华终于失去了耐心，问道。 “我现在已经对你们没兴趣了。”瑟维斯移开视线，一付索然无味的表情，“直接报告上级更好。” 话虽这么说，瑟维斯却耍了个小花招，利用联络器的摄像角拍下爱德华的表情变化，传送到白桥那儿，再把结果夹杂在新闻中表现出来。 现在，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中就夹杂了几行字：他有些惊慌，还很不满。 白桥下载了一套表情分析系统，非常实用，这也是瑟维斯建议的。 有时候，他觉得白桥太人性化了，有时候，他又觉得白桥太机械。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着，左右着他的决定，好比现在，他明明和爱德华谈着条件，心里却又不愿意放弃白桥。 “这样吧。”爱德华主动出击了，“只要你交出白桥，我就不给你按个临阵逃脱的罪名。” 瑟维斯冷笑了声：终于忍耐不住了吗？ “你可以试试。”瑟维斯道，“看看是你给我捏造罪名快，还是我驾驶着白桥去送死快。” 爱德华终于变了脸色，却仍旧强作镇定道：“你不会的。” 瑟维斯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试试。” 小小的餐桌上沉默了，瑟维斯又重新低头看起新闻，他确实处于劣势，但是却掌握了主动，此时，他放下了鱼饵，需要的是耐心。 “你要什么？”爱德华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认真，“你最好考虑一下，一次提出，我们可不接受敲诈。” 瑟维斯这才放下联络器，坦然道：“我要真相。” 爱德华一愣，随即慢慢的咧开嘴，最后，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引得餐厅里人人侧目。当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眼泪都笑出来了。 “恕我直言，杨先生，你真的不是个擅长谈判的人。”爱德华敲着桌子，压低了声音道，“你要真相？抱歉，你可以拿白桥来换，不然的话你就永远也没有真相了。” “那我们可以耗着，看谁等得过谁。”瑟维斯决定今天这局暂时结束，他站起身，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对他来说，种子已经种下了，剩下的，只能看白桥的重要性了。 白桥，到底有什么秘密？ 回过神来后，瑟维斯发觉自己已经站在机甲槽前了，白桥一如往常，静静地立在那儿。他爬上去，钻进驾驶舱，和白桥灵魂联结上，之后，就不动了。 懒洋洋的情绪抓住了他，令他提不起精神来，自从出院后，发生了太多没有头绪的事，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找到未来的目标。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未来变得模糊不清了？ 仔细想想，似乎是从那个人消失起，一切都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瑟维斯明白，他不该这么留恋的，只是个床伴，有什么遗憾的？可是，那个人实在参与进他生活的太多方面，职业、生活，哪怕是生存，他们互相依赖，互相扶持，一起往前奔跑。在参军时，他根本不敢想像仅仅四年，就坐上队长的位置，这一般来说都是十年以上老鸟才有的资格。在人类寿命大大增长的今天，十年，仅仅是个开始。 然而，他做到了，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就像曾经同伴说的那样，他们是天生一对。 瑟维斯冷笑了下：天生一对？还不是弃我而去！ 随即，他又软化了表情，闷闷的在驾驶舱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主人。」 「嗯？」 「爱德华要和你联络。」 瑟维斯顿时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2） “我们不会出价，你必须把白桥交给我们。”爱德华清晰均匀的语速表明这不是妄想，而是赤裸裸的威胁，“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做出明智的决定。” 瑟维斯不动声色的问：“这是你们最后的决定？” “是的。”爱德华的语气中显示出一丝郑重，“不要再妄想其他的东西，你只是个小人物，明白吗？” “明白了。”瑟维斯淡定的回答，“那么，如果我不呢？” “你会以玩忽职守罪被逮捕。” “请问一下，我玩忽了什么职守？” “你接下肯定无法完成的任务，再来前线乱逛逛，以此邀功，这种行为可不好。”爱德华似乎眼见胜利在望，耐心的解释道，“私人说一句，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所以，你也不要挣扎了。” “嗯，看起来我别无选择，不是吗？”瑟维斯不气不恼，仍旧语气平和的道，“我只是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篡改军中记录的？” “瓦伦丁集团和军部有多年良好的合作纪录。”爱德华那仿佛是广告配音般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丝笑意，“军队的中央电脑都是我们维修的。” 听着那骄傲扭曲的自豪语气，瑟维斯气极反笑——怪不得军队里许多人看瓦伦丁集团不爽，怪不得老鸟们对瓦伦丁集团只有“虚伪”两个字，这才是它们的真面目，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 “真抱歉，这一次你恐怕不能如愿了。”瑟维斯几乎是带着恶意道，“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我知道。”爱德华仍旧不急不忙的，“但在我们的记录中，这是不存在的。” “我再说一遍，很抱歉，这一次，你恐怕不能如愿了。” 爱德华沉默了两秒，道：“你什么意思？” “打开新闻看看。” 十几秒后，爱德华的声音变得更加理性与温和：“你觉得这能够阻止我们吗？” “至少暂时阻止。”瑟维斯很高兴对方态度的转变，“你应该收敛一下当狗的气质，当一条狗，始终不会有好下场的。” 爱德华轻笑了声：“好吧，我们走着瞧。” 通讯中断了，瑟维斯全身的力量像是突然消失般松懈下来，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空白的屏幕不言不语。片刻后，莫扎特的小步舞曲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段空中飞翔视角的风景画，大海蓝天和长满粉色杉树的山谷。 瑟维斯怔了下，挑起嘴角：「你倒是清楚我的喜好。」 「您是我的主人。」 是主人，所以服从一切，是吗？ 瑟维斯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那如果我出卖了你呢？」 「您是我的主人。」 这句话解释了一切。 瑟维斯突然觉得很堵心，难受极了，他失去了许多东西，甚至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过来。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时他能够更谨慎，想得更透彻，是不是事情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如果。 「您做了什么？」 白桥的问话打断了瑟维斯的钻牛角尖，他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我不知道您允不允许。」 「当然允许的，你在我这儿百无禁忌。」说完这句，瑟维斯就觉得自己蠢毙了，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谎言，但是他却忍不住脱口而出，「猜猜看我做了什么？」 「您把战斗录像泄露给媒体了？」 「是的。」不得不说，瑟维斯还是有一丝得意的，「有录像，有证人，还有任务发放记录，一切证据齐全。这时候新闻恐怕已经发表出来了，标题是战斗新星的诞生，对方怎么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个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 「最近瑰鱼座联邦大败。」瑟维斯开门见山的解释道，「军队需要一场奇迹，一个英雄，而这个英雄一旦树立起来，再抹黑，丢的脸可就大了。联邦不可能让瓦伦丁扳倒我的，至少暂时不会。」 瑟维斯蓦的发觉，他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几分钟后，白桥的声音再度响起：「您是在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失望如潮水般涌来。 瑟维斯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初他烦那个人，也许原因之一就是这无穷无尽的批评和指正。那个人永远能找出他的那些漏洞，令他疲惫不堪，而当他弥补了漏洞，期盼着一句赞许时，得到的仍然是吹毛求疵。 没错，就是吹毛求疵！ 那些小小的问题根本没必要那么在意！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几乎不影响大局的问题反复和他讨论？难道我们不是情人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严苛？为什么在享受了高朝后，立刻又会说起扫兴的公事！？ 就像白桥刚才说的：是，这危险，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不是我想这样的，这完全是被逼的！我能怎么办？这已经是最不危险的办法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句好话？」瑟维斯的语气愤怒之极，「我难道很差劲吗？」 「没有，您很好。」 「你的口气可一点也不像在赞美我。」 「对不起，主人，我无法产生崇拜这种感情。」 这句话令瑟维斯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泄光了，他把头挨在屏幕上，小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几分钟后，白桥说道：「您曾经有一位严苛的前副官。」 瑟维斯蓦地抬起头来，警惕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通过您的支言片语。」 瑟维斯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您是指您的前副官吗？」 「是。」 「他是位很优秀的人才。」 瑟维斯苦笑了下：「人人都这么说。」 「您不高兴吗？」 「我应该高兴吗？」 「他能够给您提供很大的帮助。」 「可是也剥夺了我许多乐趣。」 「比如？」 「比如在床上谈公事。」 「这是他的职责。」 瑟维斯有些恼怒：「在床上他的职责就是让我爽！」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白桥说得有些犹豫，「如果是我的话，我将会非常乐意让您得到身体上的快乐，但您的副官是人类，人类的心情不会很容易转换的。」 瑟维斯被这话说愣了，有些傻气的问：「那个人怎么可能有情绪？」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几秒后，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傻。幸好，希尔的突然来电打断了尴尬的气氛，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你个白痴，你是打算抗争到底了是吗？”希尔的声音懒洋洋的，内容却无比严厉，“你把一具机甲看得比他还重！？”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3） 这句质问令瑟维斯无法回答，愤怒也随之水涨船高：“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如果你不满意，自己去想办法！” “这件事难道不是你惹出来的吗？”希尔毫不相让的反击道，“他会失踪，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这都是你的错！” “就算是我的错，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他是我的什么人，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这句话后，双方都不说话了，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瑟维斯平静了心思，道。 “你这是准备过河拆桥吗？” “和你无关。”想了想，瑟维斯还是答道，“不过，我会继续查下去的，这点你放心。” 希尔哼了一声：“放心？只有他才会天真的相信你。” 希尔丢下这句话就关了通讯器，瑟维斯把脑袋靠在屏幕上，发了会儿呆，突然道：「白桥，我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谢谢您，主人。」 瑟维斯苦笑起来：「这有什么好谢的？」 「能够陪伴您我很满足。」 「真的？」 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 白桥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这并不是谎言，只是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他坦率的回答：「我不知道。」 瑟维斯浅笑了起来，在如此近的距离，白桥发现，他的主人是如此之美，比起泯然众生来说，他的美更加接近人工雕琢——完美无缺，毫无瑕疵。 「主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的外表有经过人工改变吗？」 瑟维斯似乎愣了下，随即轻轻的笑起来：「你不是第一个问过这个问题的人，那个人也曾经这样问过。」 「您的前副官？」 这一次，瑟维斯过了很久才回答：「……是的。」 「很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瑟维斯深吸了口气，以一种做梦的口气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您没有犯错。」白桥斟酌着词语，「人类对于自己的感情总是有着模糊的认识，往往不能及时把握，做出各种事情来。」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 「这是我的职责。」 瑟维斯的笑容消失了，他在驾驶椅上换了个姿势，仰起头，叹了口气，道：「也许我只是觉得不甘心，他似乎永远没有感情。即使他说了‘我爱你’，但对我来说，却没有丝毫的表现。我以为他不会受伤，不会流血，不会伤心，他永远都是那么冷静。我更希望他能够放开心声，让我为他做些事。」 「您是觉得，他应该完全依靠您吗？」 「难道不是吗？」 「他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白桥有些不解，「为什么您会要他完全依靠您呢？」 瑟维斯似乎被问住了，沉吟了会儿，道：「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很重要。」 「我觉得他认为你很重要。」白桥毫不犹豫的道。 「你怎么肯定？」瑟维斯带着嘲笑道，「你又不认识他。」 白桥一下子无法回答。 是啊，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他的想法呢？他是个人类，而且是个已经死掉的人类。我这是怎么了？ 「主人，我觉得我不正常。」 瑟维斯有些疲倦的随口应道：「又怎么了？」 「我似乎总是做一些违反逻辑的事。」 「也许这是因为你是灵魂机。」 「可是……」 白桥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接到了爱德华的通讯请求。 机甲师并不是知道所有的信息，机甲上的所有外部讯息都要经过机甲的筛选才会出现在机甲师的面前。这个筛选是有一定规律的，由工程师制订，比如，所有的机甲其实都有一个隐藏程序，如果非瓦伦丁集团的军工企业联络机甲师的话，机甲会暗中复制一份传给瓦伦丁集团。这个规则在任何兵种的通讯联络器上也适用，只要是瓦伦丁集团制造的，这么多年，这个隐藏程序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瓦伦丁集团掌握了大批内幕消息，足够控制军部高层。 其他机甲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但白桥明白，不过，如无必要，他不会透露给瑟维斯，他也有所限制，一旦泄露关键词就会被察觉。 「主人，爱德华请求联络。」 瑟维斯一怔，随即皱起眉头：「接过来。」 爱德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白桥注意到瑟维斯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他的主人似乎一直想要在他面前证明什么，这种心理非常奇怪，无论搜索了多少资讯，他也难以理解。 “我们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爱德华这次的态度坦率了许多，“你也该见好就收。” “当然。” “你把白桥开到指定地点，再报损，我们可以给你想要的情报。” 如果机甲受损，机甲师必须上报，经检验并没有什么问题，才有可能获得新的机甲。虽然说有经验的机甲师培训不易，但也不可能想换就换的，不然的话，隔几天换一具机甲，哪个军队也不可能收容这样的兵。 “我需要先得到情报。”瑟维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而且，我刚换过机甲，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报损，我需要时间。” “不要得寸进尺。”爱德华皱起眉头，威胁道，“明智点。” “我是小虫子，你们是巨人，我拿到情报也不可能逃走，不是吗？”瑟维斯放软了口气，道，“如果把白桥交给你们，我就失去了唯一的筹码。我没兴趣和你们斗争，如果不是你们先袭击我，说不定我已经交出了白桥。说到底，是你采取的策略不对，不是吗？” 爱德华没有说话，脸上一付风雨欲来的表情，半晌后，他才慢慢的道：“我们给你一星期。” “半个月。” “成交。” 通讯结束后，瑟维斯立刻坐直了，道：「白桥，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白桥有些奇怪，道：「即使您把我交出去也没关系，您是我的主人。」 瑟维斯的嘴唇抿紧了：「你不相信我？」 「没有。」白桥已经逐渐摸清了瑟维斯的个性，「我只是说出我的底线。」 瑟维斯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可是，却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他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白桥，给我找找附近有没有自由市场。」 「您要哪方面的自由市场？」 「机甲方面的。」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4） 一瞬间，白桥已经计算出好几个可能，他的核心智能中开始翻滚出疑问，忍不住问：「您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问？」出乎意料的是，瑟维斯没有回答，反而警惕的问道，「为什么这么关心？」 「我只是……」白桥发现他无法回答，最后，他决定坦率回答，「我的情绪似乎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 「我必须承认。」白桥还是做不到撒谎，「我的分析预示您要把我送走。」 瑟维斯的表情一瞬间冷静了下来，答道：「我说过不会送走你的。」 「是的，我明白了，这种担心的情绪并无必要。」白桥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必须纠正这种错误的想法，「我会尽量控制这种情况，我觉得我出问题了，目前还不到解决的方法，不过我会找到的。」 「最好如此。」 说完这句近乎于威胁的话后，瑟维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浅浅的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拿你换任何东西的，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想要找一个机甲的自由市场，看看能不能把你所有权完全属于我。」 白桥在这一刻发现一种新奇的体验，这种情绪很奇特与微妙，他分析了片刻，找出了一个适当的词来形容：满足。明明没有获得任何东西，却觉得兴奋与快乐，人类的情绪还真是捉摸不定。 同时，他悄悄违反了工程师所设计的规则，并没有把瑟维斯的这段对话暗中传递回瓦伦丁集团，别人的机甲能不能违反他不知道，但是对他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 很快，白桥就扫除了不相关的BUG——他认为的——扫描了最近的联邦控制区，找出瑟维斯所需要的东西。刚刚完成任务，等待下一个任务中，瑟维斯能够自由支配一小段时光，他所立下的“功勋”令上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只得暂且把丢在前线不管。 事后，瑟维斯理所当然的被上司痛骂了一顿，白桥非常欢乐的把这段通话录了下来，以作娱乐——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娱乐”。 这家自由市场在一个平缓的小陨石上，陨石内部被掏空，没有仿大气层，买卖双方通常不是驾驶着机甲，就是带着小型运输船，一切交易几乎都不照面，只有价格和物品。这样的市场只有在前线才能生存，一方面是士兵的需要，另一方面，前线的管理者通常都会在这些市场中抽重税，反黑市交易法在这里无用武之地。许多年的慢性战争，已经令联邦的许多政令处于瘫痪状态。 白桥第一次来到到自由市场，虽然超空间网络交易已经非常盛行，但是，现实中的交易市场更加隐秘，更不易追查，对警察来说，要追查隔着几万乃至几百万光年的一个随时消失的前线自由市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人们来去自由，居无定所，交易双方都不知道对方身份。相比之下，超空间网络交易就会牵扯到银行、物流以及户头等许多方面，太容易查出源头。 作为一具机甲，白桥比普通人类享有三倍的信息：现实、机甲们之间的联系以及超空间网络，他顺着瑟维斯的指令在市场里乱逛，陨石内部挖掘出的道路弯弯曲曲，每一个拐角都可以看见新的卖家或者买家。 很快，瑟维斯就找到了所需要的摊位。一艘运输船外面漂浮着大大的广告字“机甲维修”，白桥一联系上对方，就听见了一个平板的声音道：“修理还是制造？” “我想把机甲的所有权完全属于我。”瑟维斯道，“不惜任何代价。” “不惜任何代价”，这几个字令白桥觉得异常奇怪，那是一种特别的电流，流窜在他的核心智能中。他能够体会，可是，并不理解，这种感觉更像是看电影，而不是身临实境。 我与人类如此相似。 第一次，白桥冒出这样的念头，随后，他把这个念头毫不犹豫地删得干干净净。 超空间网络中噪杂而混乱，现实中一切都是冰冷而无声的，只有机甲们的网络即平静又充满了秩序。 「新机甲。」 「这家店的技术很好。」 「店主是瓦伦丁集团的前工程师。」 「偶尔也会为现瓦伦丁集团提供便利以换取钱财。」 「许多有名的机甲都经由他修理。」 「你是幸运的。」 「你的主人也是幸运的。」 白桥默默的打出了一个感谢符号，表示听到了所有的信息。这些机甲是善意的，尽管它们并不太了解什么叫善意或者恶意，它们的一切行为都是经由有机生命体设定的，并且一直遵循到另一个有机生命体来修改，即使当初制订规则的有机生命体已经消逝，它们也会继续下去。 那么我呢？我的一切行为又是遵循着什么样的准则？谁为我制订了这一切？ 白桥陷入了一个迷宫，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的那种。自从与瑟维斯接触后，他似乎总是产生没有答案的疑问，一切都那么奇怪，似乎又理所当然。 运输船有足够的空间容纳白桥，他进去后，瑟维斯并没有爬出驾驶舱，就以通讯方式来谈生意，不一会儿，卖方就传来了惊讶的问话：“灵魂机？” “是的。”瑟维斯的声音很警惕，“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很惊讶，瓦伦丁集团居然还敢用灵魂机。” “灵魂机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吗？” “重大事故？”卖方笑了起来，声音很嘶哑，“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灵魂机的名字并不是浪得虚名。” 交易被取消了，无论瑟维斯提出什么条件，卖方都不再应答。 之后，白桥陆续找了好几家店，没有一家愿意交易，理由是这个市场中最好的工程师已经拒绝了他，肯定是普通工程师无法对付的麻烦。 「对不起，主人。」 「没什么。」瑟维斯看上去仍旧信心十足，「我有办法。」 瑟维斯给了白桥一个新的座标，在一处废弃的机甲坟场。在赶往那里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怎么解决自己的异常问题，种种情绪虽然并不影响他的运转，却令他对自身充满了怀疑，没有答案，没有光明。 白桥不会绝望，但是这种状态并不舒服。 那片机甲坟场中一片死寂，只有无数破碎的垃圾，白桥静静等待着，他不会有不耐烦这种情绪，但是，当他看见爱德华出现在视野中时，那一瞬间，依他那强大的运算能力，也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新产生的情绪。 通讯器上的爱德华带着胜利者的笑容：“非常高兴你想通了，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 瑟维斯的面容冷峻得如同岩石：“我要的呢？” “当然带来了。” 白桥不由自主的盯着爱德华手中那一枚小小的晶片，显然，那是用来换他。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5） 对于瑟维斯的举动，白桥很是愕然，但是，愕然过后，他迅速的保持了平静。他的核心智能运转良好，虽然偶尔有些微的情绪产生，却都如同过眼云烟，对他产生不了丝毫影响。他甚至还有闲心设想了下，如果是个有机生命体，尤其是人类这种感情激烈的种族，面对这样的处境，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嗯，肯定很糟糕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桥觉得现在的状况份外有趣了，看着瑟维斯和爱德华以他为砝码讨价还价，像是市井商人一般分毫不让，以及急转直下的情况变化，这令他第一次察觉到有机生命体是多么复杂的生物。 “我需要全部资料。”瑟维斯冷冷的道，“而且，我要先看了资料再说！”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爱德华笑得很是嘲讽，“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守信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先把资料给你。” “那么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 “你觉得你有选择吗？”爱德华站在被压成一团的废弃机甲上，贴身的宇航服令他的好身材显露无疑，白桥甚至还偷偷用人类身材标准来衡量了下，发觉他的身材绝对可以打上99分，“你认为我会一个人来这里？” 瑟维斯笑了下：“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随时可以毁掉白桥。” 说完这句话，白桥突然听见灵魂联结中瑟维斯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毁掉你的。」 「我相信您，主人。」白桥几乎条件反射的说出这句话，然而，实情是，他根本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就算瑟维斯当场亲手把他拆了，他也不在乎，「请不用在意我。」 「……你生气了？」 白桥有些哭笑不得：「主人，我真的没有生气这种情绪。」 瑟维斯似乎爱上和白桥说话，不去理外面大呼小叫的爱德华，继续说道：「你要相信我。」 「是的，主人，我相信您。」 “我可以给你先看一部分。”爱德华终于等不下去，发来了最后的底线，“不过，你必须先下来，你在驾驶舱里，我无法信任你。”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条件，瑟维斯发觉他再也没有可以谈的东西了。要么接受，要么放弃，他已经把自己和爱德华都逼到了绝境，再闹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优厚条件，只能证明他根本没有交易的意向。 这一刻，瑟维斯突然非常希望白桥再说点什么，哪怕说一句「我相信您」，或者问他「您不会把我交易出去吧」也行。但是，白桥就这么沉默着，如同一具机甲该有的样子，沉默的保护着他，服从着他，成为他的所属。 不，这具机甲其实从来没有属于过我！ 瑟维斯在心中怒吼了一声，随即又平静了下来，他有些搞不懂心情，心里乱糟糟的，想和别人说些什么，但是此刻即没有谈话的人选，也没有合适的谈话内容。自从那个人消失后，他就一直处于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中。 实际上，要不要送出白桥，这个问题他一开始就做出了决定。在希尔说出那句话后，他惊醒了过来：白桥不过是具机甲，既然是具机甲，而且又找不到可以完全属于他的办法，那么，用这具机甲换来真相，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当他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事到临头了，他又犹豫不决起来。 对白桥，瑟维斯始终有种奇妙的感觉，非常亲昵，又充满了危险，这种感觉一直充斥在他的内心，令他对白桥总是忽冷忽热。不过，有一点他是非常确信的，白桥和他的前副官间肯定有种莫名的联系，凭着白桥，他就能找出真相，找出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前副官。 他要亲口问问那个人：你不是说无论我怎样，都会一直陪着我的吗？你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你答应我的话，为什么转眼间就变得屁都不是了？ 没错，我是薄情寡义，但你不也一样？你摆出一付受害者的样子，不也做出和我一样的事？我抛弃了你？明明是你他妈的抛弃了我！ 瑟维斯不爱说脏话，但是，当他说了，就代表他已经愤怒到极致了。每次每次，他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骂人。不管那个人此刻跑到哪里去了，他恐怕都会上天入地找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不，不不，不对，我不能为那个人失去理智！ 我不能。 瑟维斯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波澜，看着通讯器里爱德华逐渐不耐烦起来的表情，咬牙吐出了那个早已在意料之中的答案：“成交。” 打开驾驶舱，当然要中断灵魂联结，这恐怕是瑟维斯最后一次和白桥灵魂相联。他沉默了许久，忍不住说道：「白桥。」 「是的，主人。」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主人。」 「骗人。」瑟维斯苦笑起来，「你和那个人一样，嘴上讲不离开，但一转眼就会忘了我。」 「主人，我必须指出是您与您的前副官分手的。」 「他答应即使和我分手，也不离开我的。」 「我不了解人类的感情，无法在这件事上做出判断，对不起，主人。」 「那你呢？」 「我？」 「你会怎么做？」 「您是我的主人，我不会离开的。」 瑟维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他只是张了张嘴，吐出无声的叹息。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些话有多愚蠢，就如同他和白桥相遇之后所说的许多蠢话。白桥在影响着他，就像那个失踪的人一般，也许，这是个摆脱莫名其妙影响的最好机会。 瑟维斯穿着战斗服慢慢往爱德华走去，此刻，他仍旧是白桥的主人，只需一个命令就可以指挥白桥杀掉爱德华，即使那些鬼鬼祟祟躲在附近的机甲也来不及救援。所以，他并不担心爱德华的第一份资料有问题，但是，当他打开那份资料后，疑惑却越发增加起来。 这是那个人留给他的信息。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6） 再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瑟维斯立刻被潮涌而出的思念吞没了，连他都感到意外。 这时候，他反而看了以前隐藏的东西，藏在刻板表情下的欲语还休，那些无法言喻的隐忍，以及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曾经忽略的一切，如今，却在一幕模糊不清的立体影像中表现了出来。 很难说这是他变了，还是时间的原因。然而，那个人一开口，瑟维斯就呆住了。 “当你看见这段影像时，我已经死了。” 还真是符合你的风格啊，干脆俐落。 瑟维斯不由得苦笑起来，同时，他并没有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如此，甚至连悲痛也没有，只剩下无止尽的麻木。 “这件事已经发生，你无法挽回我也并不后悔，所以，你不必为此再做任何努力。” 听到这里，瑟维斯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向爱德华道：“这不会是你假造的吧？” 爱德华的表情充满了不屑：“你觉得我造的假会这么假吗？” 瑟维斯认同了爱德华的解释，继续看了下去。 “这是个最后和你说话的机会，我很珍惜，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个人一惯平淡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迷惑，看得瑟维斯有些愧疚，仔细想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为那个人付出过什么，却一直从那个人那里接受许多，一直一直，直到他习惯了为止，“他们说我有许多时间，不用担心，想说多久就说多久，所以，我不急。我必须想一想，慢慢说，我希望你在看的时候也不要急。” 在这之后，是一大段难耐的沉默，那个人就这么坐在镜头前，像是一桩雕像般。瑟维斯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面色不善的看向爱德华：“这段视频是给我的！” 爱德华明白他的意思，却笑起来：“我们想给你，你才有。我们不给你，这东西就不过是一段档案。” 瑟维斯顿时勃然大怒，第一个念头就是命令白桥把眼前的家伙撕成碎片。只不过，几分钟后，在爱德华礼貌的笑容下，他还是慢慢驱散了恨意，冷淡的道：“既然如此，你们干脆当初不要录不就行了？” “这是他要求的。”爱德华盯着视频影像上的人，收敛了笑容，露出几分尊重，“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错了。”瑟维斯微微一笑，道，“你们有的不是良心，不过是一点点人性罢了。” 爱德华哼了一声，也没有辩解，顺手拍了下胸口的口袋，从头盔里弹出一颗糖，一口咬住。瑟维斯也把视线重新移回视频上，经过八分钟的沉默，那个人重新开口了。 “我想，我必须谈谈我和你的感情。” 这句话之后，又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奇怪的是，瑟维斯这次没有任何不耐。那个人总是这样，讲话讲到一半闭嘴，沉吟片刻，整理好思路再继续说下去。以前，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很不爽，尤其是讨论一些关于他的事时，这让他有种被老师盯着的焦躁感。 现在，这种沉默给了瑟维斯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我很爱你，尽管这种爱出于关心与报恩，但是在后期，我认为我是爱你的。我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我知道这种爱对你不公平，因为我倾注得太多，而你并没有义务付出相同的爱，这是一种压力。”停了下，视频中的人补充道，“这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很认同。” 瑟维斯轻笑了起来，还真像那个人说的，同时，他脑中浮现起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白桥，同样的态度，不一样的生物。 “但是，我不后悔这样的付出。也许你无法体会，能够为所爱的人付出是件幸福的事。另一方面，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从这个角度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那个人侃侃而谈，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任务，“所以，你无需为我的事感到愧疚，尽管在别人看来你是个无情的人，但我觉得你只是在害怕，你不敢承担责任，因为你担心你的能力不够。” 看，才讲了几句，又开始惹人不开心了。瑟维斯笑容中的苦涩快把他毒死了，视频却到此中断。 “后面的呢？”他问。 “白桥呢？”爱德华反问。 俩个男人对峙着，瑟维斯感觉到这是一个重大的选择。可是，此刻他的脑中已经被莫名其妙的感情占据，只剩下一条路。 “给我后半段视频，我立即向上级报损。” 爱德华拿出了另一个晶片，瑟维斯打开了通讯器，报出了弹射后的求救信号，同时紧张起来。幸运的是，爱德华并未失言，把手中的晶片直接扔了过来，他迫不及待的把晶片插入了通讯器，甚至没注意到爱德华脸上嘲讽的表情。 “我们的感情恐怕注定不能有个结果，虽然我有所期待，不幸的是，我无力改变事实。不得不说，我有另外的选择，但是，我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这其中有我的私心。正如我不后悔我的感情一样，我也不会后悔这样的选择。”那个人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改变，“在这件事上对你并不公平，我向你道歉。不管如何，这是我的赌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与你没有关系了。” 还是大段的沉默，瑟维斯却嗅出了不详的气息，那个人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他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如果对方在这儿的话，他恐怕会直接扑上去掐着那人的脖子大喊：说清楚！ 可惜的是，真相似乎永远不会有清楚的那一天。 “我差不多讲完了。最后说一句，你想要一具机甲，我会给你最好的。” 视频到此为止，瑟维斯心中的疑问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发浓重。他站在一片机甲垃圾上，听到爱德华在和某个人联络，之后奔向白桥，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谁交换着意见，似乎在讨论怎么运走白桥。 瑟维斯呆站在原地，无边的孤独聚拢过来。他转过身，坐在一扇字迹模糊不清的舱门上，清理脑中的混乱。他看见爱德华似乎做出了决定，向着白桥挥了挥手，下了命令。 白桥巨大的身形开始变化，超空间传导收缩起多余的部分，令他逐渐变化成一个人的形状。当变形最终结束后，瑟维斯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脑中响起曾经的一段对话。 「我不需要你了。」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吗？」 「我现在缺一具机甲，难道你能给我一具机甲吗？」 那个人当时保持了沉默，但是，他实现了视频中的回答。 「我会给你最好的。」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7） 这是个奇怪的时刻，瑟维斯觉得他应该激动，或者伤心，或者震惊，总之不该是麻木，但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当爱德华那一脸嘲讽的笑容都不能令他有所振作。 突然之间，那个人，那些支言片语，都如同行云流水般融合了起来，令他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你想要一具机甲，我会给你最好的。」 「这其中有我的私心。正如我不后悔我的感情一样，我也不会后悔这样的选择。」 「在这件事上对你并不公平，我向你道歉。不管如何，这是我的赌博。」 瑟维斯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他只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慢慢走近，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嘲弄。那个人，以那个人特有的方式证明了那个人的正确与绝对，那种令他恨得牙痒痒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接近的东西。 瑟维斯又想哭，但是眼泪都不知蒸发到哪里去了。他根本不应该悲伤的，不是吗？他所思念的那个人并没有死，可是，换个角度来说，却比死了更折磨他。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又一次做出了令人失望的选择，那个人以生命换来的选择，却令他再一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一生，我真是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瑟维斯喃喃自语道，麻木的表情慢慢出现了微小的波澜，“你是唯一让我无法忘记，同时又让我厌恶到底的家伙。你怎么能死了呢？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瑟维斯的瞳孔中倒映着白桥逐渐靠近的身影，那付面容与曾经为人时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却比生前更为冰冷与无机质，没有一丁点人情味，也没有任何感情，就像一具机器——不，他现在就是一具机器，一具有着灵魂的机器。他迈出的每一步，不过是精密计算的结果，他说的每一句话，也只是逻辑运算的选择，他甚至没有过去的记忆。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的副官了，白桥是那个人，又不是那个人。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做这个交易。”爱德华嘲弄的面容在瑟维斯看来一点儿劲也没有，换作他来，可以做出比这个嘲讽一百倍的表情，说出比这个恶毒一万倍的话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 “我没有什么想法。”说这话时，瑟维斯甚至还能微微一笑，“我现在脑中挺空的。” 这似乎有点出乎爱德华意料之外，他颇为失望的道：“我以为你会绝望的哭起来。” “真到绝望的时候，我反而冷静了。”瑟维斯耸耸肩膀，站了起来，“就像疼到极点，反而感觉不到一样。” 瑟维斯挑高眉毛，一挥手，白桥就乖乖站了过来，他揽住白桥的肩膀，笑眯眯的道：“看起来你还真是挺绝情的，早知道这样，我就建议上级不要把你们分开了。反正白桥也需要实战测试，在你手中反而更好。” “你的意思是，就因为白桥选择了我，所以你们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想追回？”瑟维斯一付好笑的表情，“那你们当初还不如不把白桥列装呢，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吗？” “这是他的要求，在参加这个计划时，我们、军方和他三者之间有个合同，他要求列装军队，我们至少表面上必须遵守。”爱德华的笑容慢慢扩大，“不过，他没有要求直接交给你，你居然能挑中他，这还真是个有趣的巧合。” “不。”瑟维斯似乎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认真的道，“不是巧合，这是命运。” 爱德华流露出一付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知道，你可能心里不好受，不过，你也不应该……” 声音突然熄灭了，爱德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瞪得滚圆，颤巍巍的低头看向心脏部位，那里正插着一把匕首。这出自瑟维斯之手，就在刚才，他一边笑着一边把随身的小刀刺进了爱德华的心脏，非常标准的刺杀动作，恰好完全克制宇航服硬度的迷你振动匕首，就像是一个完满的骗局。 “你、你怎么敢……瓦伦丁……不会饶了……你的……”爱德华的嘴角溢出血珠，像是气泡般在头盔里飘散开来，腥红的水珠不断变换着形状，却越来越多，连成一片，“你、你完了……” 瑟维斯笑眯眯的靠过去，把自己的头盔靠在爱德华的头盔上，状似亲昵的道：“完的是你。” 爱德华带来的其他机甲都没有靠近，正在逐渐散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长官已经完蛋了。瑟维斯抵住爱德华往下滑去的身体，恨恨的道：“你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学到了什么吗？”看着爱德华逐渐扩张的瞳孔，他笑得很开心，“有时候，人不要太嘴贱。” 爱德华的两只瞳孔都散了，最后一丝生命气息消失怠尽。瑟维斯这才开始紧张起来，第一次，他没有凭着充足的计划，而仅仅是冲动与勇气就做了一件几乎无法弥补的事，他现在所面对的，是军队和联邦政府都不能根除的庞然大物，不管瓦伦丁集团要白桥的初衷是什么，都不可能再放过他。 最大的问题是，即使做了这么多，瑟维斯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值得。他挟持着爱德华的尸体，试着说了声：“白桥。” 白桥顺着声音微微转了下脑袋，却没有反应。瑟维斯不知道爱德华动了什么手脚，怎么令白桥听从他的命令，按理说，就算是报损的机甲，只要不伤到核心智能，仍然是属于报损主人所有的。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一个机甲师可以拥有两具机甲。 “白桥，听到我的话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对此刻的瑟维斯来说简直如同天籁，刚才被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他恨不得奔过去抱住白桥亲上一口，遗憾的是，下面的一句话又令他的情绪瞬间荡到谷底，“你犯下了故意杀人罪，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瑟维斯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这其中，却不仅仅是因为“罪行”问题。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8） “你要逮捕我？”瑟维斯这句话问得无比震惊，“你怎么能逮捕我？” “我有权力逮捕你。”白桥的面容波澜不惊，“所有人工智能都有义务制止和逮捕犯罪者。你刚刚杀了一个人，我有权力逮捕你，请不要反抗，以免造成身体上的受伤。” 瑟维斯有点想要夺路而逃，再也不见白桥，把所有的记忆抹去，重新开始生活。然而，此刻，他还是只能站在这儿，扶着爱德华的尸体，颤抖着声音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和人类毫无二致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几秒后，出乎意料的问：“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你说过你爱我！”瑟维斯又气又怒的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却要逮捕我！？你怎么能这样！？” “为我？”白桥的疑惑更强烈了，“你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要带走你，他……”瑟维斯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和一具机器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你的控制权目前属于谁？” 白桥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目前是瓦伦丁集团属下的机甲。” 瑟维斯立刻心中有了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白桥的后颈上，那里应该有个节制器，是瓦伦丁集团在修复机甲时使用的，可以暂时取得机甲的控制权。 “我没有杀他。”瑟维斯强迫自己冷静的道，“我需要为自己辩护。” “你可以去向法官申诉。”白桥靠近了过来，“请不要反抗，这没有意义。” “好，我不反抗。”瑟维斯瞄了眼不远处逐渐靠拢过来的其他机甲，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爱德华的不正常，“但是我有权力要求我的人生安全吧？” “当然。”白桥无机质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惊讶，“你有权力这么做。” “嘿，怎么回事？”爱德华身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怀疑，“爱德华，回话。” “他回不了话了！”瑟维斯大声说道，“这个家伙要杀我，他已经完蛋了！” “明明是你……” 白桥的话还没说完，几枚振子弹已经打了过来，他的面容一肃，一把拉过瑟维斯护在身后，张开防护罩。在攻击间隙，他拿过爱德华的通讯器说道：“警告你们，立刻停止违法的攻击行为。否则，我将会逮捕甚至制服你们，你们的人身安全暂时不受法律保护，直到我认为你们不具威胁性为止。” 攻击瞬间停止了，那几人显然对白桥有所顾虑，不一会儿，机甲坟场变得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声息，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般。瑟维斯惊疑的四下张望，如果不是手中爱德华的尸体，他甚至会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们走了？” “根据我的侦察，他们至少已经离开这颗星球。”白桥平板的答道，“请你站在原地，不要有任何逃跑的念头，束手就擒。” 瑟维斯把爱德华的尸体扔在地上，感情复杂的瞄了这家伙一眼，如果不是这人，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白桥生前的话，但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也不用经受这样复杂的煎熬。他抬头看向冰冷冷的白桥，眼前这张脸仍旧平淡而普通，有着挺直的鼻子以及深凹的眼眶，但是，偏薄的嘴唇总是紧抿着，这令他充满了威严与肃穆，没有丝毫亲近感。 这样一个人，却曾经和他在床上翻云覆雨，如同合为一体般享受着快感的巅峰。 不合适宜的，瑟维斯居然想起床事来，他自嘲的拍了下脑袋，立时引来了白桥的注意：“请不要有自杀的念头。” “你以为念头这种东西是人能控制的吗？”瑟维斯带着讽刺的神色道，“而且，和我上床的可是你。” “我不具备性爱功能。”白桥的回答十分冷淡，“你的记忆有误。” “我没有误。” 瑟维斯开始有点想揍人了，他举手示意投降，靠过去，直到他的头盔几乎贴上白桥的嘴唇。白桥没有退让，机甲不会惧怕任何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类，只要是人类能扛得动的武器，都不可能对机甲造成威胁。 “走吧。”瑟维斯没有再废话，他看见自己的呼吸在头盔上形成一小片雾霾，“你总得先把我交给某个法官吧？” “报上你的身份。” 瑟维斯眨了眨眼睛：“你没有联入超空间网络吗？” “没有。” 瑟维斯挑起眉头，心里一下子想到了许多。爱德华也许是想防止白桥与军网有所联系，但是，这却给了他机会。他的报损是通过通讯器上交的，军方接到报损后会先试图联络机甲，如果能在半小时内重新联络上，军方就不会通过这次报损。 “为什么你联不上？” “这不是你所需要关心的。”白桥似乎也开始戒备，显然，他并非毫无智慧的机器。 “行，我不问。”瑟维斯挥了挥手，一脸无辜的表情，“不过，我是坐机甲来的，你准备让我怎么回去？” 白桥沉默了会儿，显然，这时候唯一的选择是变形为机甲，让瑟维斯乘坐。他盯着白桥，试图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只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令他心中窃喜——白桥在犹豫，而犹豫的根基八成不是出于逻辑。 白桥会有感情吗？ 这个问题令瑟维斯有些担忧，不要说感情了，过去的记忆都没有。到底是那个人的灵魂进入了机甲，又或者只是性格复制，还是人工智能调整？从白桥生前留下的录像，再加上爱德华和瓦伦丁的反应来看，他有九成把握认为白桥，就是他曾经的副官。 “我带你走。” 白桥转过身去，准备变形，而瑟维斯就看准了这一秒的机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抓住白桥颈后爱德华使用的节制器——白桥的反应非常快，一胳膊打过来，立时把他打飞了十几米远！ 瑟维斯笑了起来，他吐了一头盔的鲜血，内脏痛得要死，手中却仍然死死捏着那枚节制器。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白桥正在奔过来，冰冷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说道：“主人！” 瑟维斯笑得很开心，然后，他晕了过去。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9） 瑟维斯清醒后，发现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战斗结束后通常都会有非官方的狂欢，第二天，许多机甲师会在陌生的房间中醒来，身边躺着陌生的一夜情对像。机甲师们有着更好的待遇，更好的未来，更不容易成为炮灰的优势，自然也更容易吸引到伴侣，无论是男人女人甚至是无性种，都可以找到愿意共渡一夜的人。 瑟维斯也有过不少一夜情，但是，他不认为眼下是什么一夜情后颓废性感的清晨时光。 “白……”瑟维斯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那张平板无波的脸，他瞪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却被一股钻心的疼痛打败了。 “别动。”白桥的表情仍旧冷淡，语气中却透出几分担忧，“你的肋骨骨折，肺部塌陷，右手粉碎性骨折，没有生命问题，别担心。” 这算是安慰吗？ 瑟维斯扯出一个扭曲的苦笑，干涩的嗓子令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块破布：“白桥。” “是的，主人。”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是的，主人。” “你要陪着我……” “是的，主人。”白桥的手很冷，确实应该冷，民用机器人会有温度设定，但白桥是军用的，一切以战斗为前提，冷热这种东西完全没必要，“麻药生效了，好好休息会儿。” 瑟维斯呢喃道：“不，我不要麻药……我还有……问……” 支撑的力气越来越小，几秒后，他就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瑟维斯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荒芜的星球上，头顶上没有温暖的大气层，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宇宙。他赤身裸体地站在地上，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即冰冷又温暖。他想看看，脖子却动不了，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扭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皮肤翘起、血流满面、五官都不再齐全…… “啊——！” 瑟维斯猛的惊醒过来，眼前的天花板又换了，明亮而单调，有植物的影子映在上面。 “白桥？白桥！白桥！” 瑟维斯半支起身，像是发疯般四处乱喊，很快，一个护士带着一张臭脸闯进病房里：“喊什么！” 瑟维斯急迫的问道：“我的机甲呢？” “不是在这里吗？” 顺着护士的手看过去，瑟维斯立刻发现了坐在床边的人形机甲，白桥正面无表情盯着他，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瞪了白桥半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躺回床上，大口喘气。 护士一边痛骂一边检查，很快就出去了。瑟维斯揉揉眼睛，发现手臂已经能抬起，身体里的力气也恢复了许多。他躺了会儿，忍不住扭过头看向床边的“人”，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舒服。 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一切都不再是问题，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懒洋洋的问道：“我在哪儿？” “前线据点的医院。” “你带我回来的？” “嗯。” 瑟维斯停了下，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被报损了吗？” “没有。”白桥答道，“但我接到了报损复核。” 瑟维斯紧张起来：“你怎么回答的？” 如果白桥回答异常，他仍然有可能会失去白桥。异常机甲会被回收，再送回瓦伦丁集团维修，这和爱德华原本的目的也没什么不同。 “按照预订程序回答，机能保存度极高，没有报损的必要。” “太好了。”瑟维斯叹了口气，片刻后又转过头来，发现白桥正盯着他，那幽幽的目光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想问的应该有很多吧，光是“为什么把我报损这个问题”就能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还有“我是谁”、“你为什么改变了报损的主意”、“我有问题吗”等等，如果全说出来，简直是要他的命。 只是，现在的白桥对他的意义完全不同了，他不可能放任这些问题一直存在，更何况，他也有着满头满脑的疑问。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是的，主人。” 瑟维斯开始庆幸白桥现在是机甲，更庆幸他是白桥的主人。 “想问就问吧。”停了下，他又补充道，“任何问题都可以。” “您为什么改变了拿我换情报的计划？” 第一个问题就差点杀掉瑟维斯，他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因为你就是那个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你就是他，我就没必要去换那些不知真假的情报了。” “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当然！”瑟维斯终于能够斩钉截铁的回答一个问题了，“都是为了找回你。” “您怎么能肯定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呢？”白桥第二句话把瑟维斯杀了个半死，“我的外貌可以随便更换，性格也可以设定。” “因为你给我留了录像，你说会给我最好的机甲！”瑟维斯尝试着侧过身，疼得呲牙咧嘴后又躺了回去，“你说的肯定会做到！” “您是指您的前副官吗？恕我直言，他并不是神……” “他会做到的！”瑟维斯怒吼了一声，随即又熄了火，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我的意思是，你会做到的，因为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一次，白桥直截了当的祭出了“一击必杀”：“我不是那个人。” “不，你是！你肯定是！”瑟维斯心中的恐慌急剧增加，“你怎么会不是他！？” 白桥沉默了会儿，似乎在寻找着适合的词语，几分钟后，他才柔声道：“就算我曾经是那个人，现在的我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瑟维斯的心像是沈进了海底，他结结巴巴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来：“不，你就是他。” 白桥的表情没有改变，只是闭上了嘴，似乎不想再问什么。 瑟维斯非常想证明些什么，但他手中的证据是那么稀少与无力，严格说起来，一切都只是他的直觉。即使有那份录像，即使白桥真是由那个人转化而来，他也不能证明现在的白桥就是他曾经的副官。 一切都已经变了。 “白桥，你爱我吗？” “是的，主人。” 白桥的回答一如以前那个人般干脆，却再也没有以前的感情，就算是他的直觉也不断叫嚣着——他们不是一个人。 第三章：破碎的真相（完） 瑟维斯在住院第三天就开始强烈要求出院，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心里却满是伤痕——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这个问题，白桥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我不理解您为什么会认定我是您的前副官呢？您的前副官只是说会给您最好的机甲，这不能证明什么。” “你是灵魂机！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性格也一样！”瑟维斯暴躁的狂吼着，“你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有……” “我不想听！” “抱歉，主人。” “够了，不要叫我主人！”瑟维斯愤怒的一脚踢翻了病床边的椅子，“你以前总是叫我长官的！你是他，你就是他！” “对不起，长官。” 白桥从善如流的改变并没有令瑟维斯好过一点点，服从正是机甲的特性之一，而那个人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缺点，并且坚持个性。他的身体里像是燃烧着一堆火，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的灵魂，令他沉浸在痛苦之海里。 强迫着冷静了片刻后，瑟维斯放缓了语气问道：“你知道灵魂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吗？” “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 瑟维斯凝视着白桥的面容，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来，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张机械平凡的脸。就在他沮丧得用手捂住脸的一瞬间，眼角瞄见了什么，之后，他迅速的抬起头，注视了白桥几秒，皱起眉头轻声道：“你在撒谎。” “我不会说谎，长官。”白桥不为所动。 “不，你就是在撒谎。”瑟维斯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眼中有希望在闪动，“你在撒谎！我知道你在撒谎！” 白桥眨了几下眼睛，那张平静的脸上慢慢形成一个迷惑的表情，几秒后，他迟疑的道：“为什么您会认为我在说谎？” “我就是知道。”瑟维斯开心的大笑起来，实际上，他根本没看出来，仅仅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看见白桥的嘴巴张了开来，就像是要说什么般。 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动作——对人类来说——但是，机械是不会有“下意识”这种说法的，如果没有程序预定，他们会保持一个表情直到被时间消灭成一团金属渣，最重要的，每次，那个人对瑟维斯有所隐瞒时，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动作。所以，他就像溺水的人般抓住这根稻草，拼命强调着，不仅仅是在对白桥强调，更是在对自己强调。 白桥就是那个人。 结果，他成功了。 瑟维斯欣喜得快要发疯了，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之后，他终于看见一丝希望的曙光，尽管这曙光如此渺小和淡薄，在一片黑暗中却无比显眼。 “你知道灵魂机是怎么造出来的吗？”瑟维斯迫不及待的问。 白桥沉默着，似乎在顾虑着什么，片刻后，他说道：“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瑟维斯一怔，“什么意思？” 白桥没有说话，瑟维斯沉吟片刻，试探的问道：“瓦伦丁集团设定了回答权限？” 白桥还是一语不发，只是用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他板着脸问：“我怎么能取得最高权限？” “如果想要我的完全权限，您必须获得军队许可，再由军队向瓦伦丁集团发出申请。” 这个答案令瑟维斯皱起眉头：“有个人获得过机甲的最高权限吗？” 白桥立刻答道：“传奇英雄德瓦，他拥有所驾驶机甲的完全权限。” 传奇英雄德瓦服务军队三十年，是第一代机甲师，立下赫赫战功。在他退休时，军队把他的机甲送给了他，这还是在第一代机甲已经民用化的情况下。 这个回答还不如没有。 瑟维斯开始觉得头疼，他揉了揉眼睛，继续问道：“如果我想知道关于灵魂机制造的事，我必须取得多少权限？” 白桥的回答令他更加绝望：“您必须拥有最高权限，或者进入瓦伦丁集团担任核心工程师。” 这个答案不出乎瑟维斯的意料之外，却也令他注意到另一件事。他从床上坐起来，和白桥面对面坐下，探寻的看了片刻，突然说道：“不对，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长官。” “你既然可以违反‘不能撒谎’这项规则，那么，你为什么不可能违反瓦伦丁设定的权限规则？” 瑟维斯觉得他说中了重点，证据就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引诱催促，白桥都紧紧的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说。这反而令他有些安心，十几分钟的尝试后，疲惫泛了上来，他决定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下，至少，白桥现在还在他手里。 “我明天要出院。” “您不能出院。”白桥倾过身，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瑟维斯重新按回床上，“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瑟维斯的眼睛只盯着白桥的脸，即使躺着时也不移开视线，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着的金属。 “我可以不出院，但你要一直陪着我。”瑟维斯开始胡闹，他觉得他有权力胡闹，这么多的麻烦，这么多的事，难道不都是那个人惹出来的吗？白桥自然必须收拾那个人所留下的烂摊子。 简单点来说，他就是无赖不要脸，怎样？ 白桥对于这种态度的处理方法非常简洁干脆：“是的，我会一直陪着您的，长官。” 这个回答令瑟维斯觉得完全不满足，他恨不得白桥立刻变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这是他应得的，努力的结果！为什么他还不能得回那个最终奖励呢？ 他所拥有的只能一具似是而非的机甲，和无穷无尽的谜团。 “我会找回你的记忆。”瑟维斯拉过白桥的手，“我会让你回来的。” 白桥闭着嘴，不说话。 瑟维斯挑高了眉毛问：“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他。” 这句话令瑟维斯的心重新变得冰冷，他叹了口气，侧过身，弯着腰，似乎要保护着最后一点温暖般。他握着白桥的手，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瑟维斯再度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却不是从前的人类，而是现在的白桥。只不过，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他甚至能察觉到手中握着的皮肤温度。 这是好事吗？ 第四章：你不是你（1） 瑟维斯每次醒来时，总是先动动手，确认手中还捏着什么。只要确认了，他就会安心的重新闭上眼，不管其他事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入院后的第七天，在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七天来，白桥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边。是啊，白桥是机甲，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甚至可以不眨眼睛，就这么陪着他，尽责心职。 只是，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表现。 瑟维斯忧虑的转过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白桥，过了会儿，他问：“你的外表是固定的吗？” “是的。”白桥答道，“我是灵魂机，生来如此。” “生来……”瑟维斯饶有兴趣的琢磨着这两个字，犹豫了下，问，“你的身体能有温度吗？”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几秒后，瑟维斯就感觉手中握着的皮肤逐渐温暖了起来。他捏了捏，不仅柔软而且还富有弹性，和真人的手没什么区别。 他笑起来，拉了拉手，果然，白桥就顺从的跪在了床边。 “你能……” 瑟维斯想问“你能和我上床吗”，话到嘴边，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突然说不出口了。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换了个问法：“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是您的机甲。” 这并不是瑟维斯期待的回答。 他张了张嘴，心里有许多问题，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时候问什么都是徒劳。白桥没有过去的记忆，并不是他的那个人，所谓的“伴侣”对白桥来说毫无意义。他想了会儿，很快找准了话题：“你有性爱功能吗？” 白桥刻板的脸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却仍旧顺畅的答道：“我拥有男性生殖器官，但没有相关程序。” 这话令瑟维斯顿时“性趣”全无——和一出程序做爱，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长官，您需要性爱服务吗？” 瑟维斯躺了回去，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现在不需要了。” 白桥没有再吱声，瑟维斯逐渐从追回那个人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他想到惹上的麻烦，遥遥无期的斗争过程，以及瓦伦丁集团的庞大可怕。他想到未来可能受到的打压，军事生涯的结束，最重要的，他终于隐约意识到，白桥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恢复成那个人。 他费尽心力抢回来的不过是一具言听计从的机甲，即使偶尔会灵光一闪，但永远只是灵光一闪而已，永远不是那个人。 白桥，不是他所需要的那个人。 瑟维斯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焦燥起来，即使白桥陪着他也无法缓解。他盯着单调的天花板，忍受着恢复期时的种种不适，想着渺茫的未来。他不习惯这样的局面，也不喜欢。他需要掌握全局，立于不败之地，而不是像狗一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生活。 “如果我对你口述那个人的事，你能记忆下来吗？” 瑟维斯在问出口后，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愚蠢，他恼怒的捶了自己一拳，不小心引痛伤口，令他哀嚎了一声。 “长官，请不要这样。” 瑟维斯看向白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似乎有着那么一丝关怀，他像是疯了般窜过去，一把抓住白桥的肩膀急促的说道：“你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是的，长官。” 在一片混乱之中，瑟维斯奇迹般的注意到了一件事：“你没有强调你是机甲。” “您似乎不喜欢我这样说。” 瑟维斯停了下，在焦燥变成刻薄与厌弃前，他找到了一个好点子。 “你认识别的灵魂机吗？” 白桥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般，瑟维斯并没有放过这个：“你认识的对不对？”停了下，他观察着白桥的表情，慢慢展开了笑容，“你不仅认识，而且还有一些事隐瞒着我？” 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白桥轻声道：“我可以和别的机甲交谈。” “机甲间会交谈？”瑟维斯怔了下，以奇怪的语气道，“你是说有交谈的程序？” “不，我们有互相联络的程序，可是，这并不是必要的，机甲们会互相进行无必要的交谈。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但这确实是经常出现的。” 瑟维斯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于自己听到的东西，他非常清楚，这种事如果公布出去，绝对是个大新闻。 “瓦伦丁集团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白桥不甚肯定的道，“我不能确认，但以我所知，瓦伦丁集团不知道。” 瑟维斯过了好几分钟才消化这个消息，他微微张着嘴，把惊讶的表情逐渐转化成一个微笑，一只手抚上白桥的脸，令他满意的是，这张脸同样带着人类的温度，却皮肤细腻，没有任何人类的缺点。 他凝视着这张脸，心里难受极了。 目前为止，瑟维斯已经住院九天，日子无聊之极，还得忍受身体上的不便，再加上心情恶劣，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找点乐子。刚才被湮灭的性趣逐渐回归，尤其是在感受到手掌下与温暖的脸颊后。 唯一的遗憾是，他实在不想和白桥有什么肉体上的瓜葛。 当天夜里，瑟维斯和某位护士进行了一夜的促膝长谈，相谈甚欢。监视器被白桥干扰了，并且白桥就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这是个美妙的夜晚，第二天清晨，瑟维斯恢复了好心情。他神采飞扬的对白桥道早安，话音刚落，他又猛然抬起头来，露出几分不安。 “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白桥平静的答道：“我确实没什么变化。” 瑟维斯犹豫的道：“你知道我昨晚干嘛了吗？” “您在与那位护士做爱。” 瑟维斯脸红了下，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白桥眨了眨眼睛，露出迷惑的神情：“这是您的权力，我无权干涉，而且，从医学角度来说，定期性爱也是必须和有益健康的，尤其对战斗后的士兵来说。” 这个回答激怒了瑟维斯，然而，他只是撇了撇嘴，道：“列出你知道的灵魂机师，我要去找他们谈谈。” 第四章：你不是你（2） 白桥觉得瑟维斯越来越奇怪了，似乎在一些他不了解的复杂领域出现了某种变化。 也许因为是人类吧？白桥只能这样想。 听从瑟维斯的命令，白桥列出了所有认识的灵魂机。在筛选名单时，他慎重考虑了会儿，又把其中几具机甲给划掉了。那些机甲据他所知已经完全被瓦伦丁控制了，瑟维斯去找只能是沮丧而归，他拥有足够的智力和判断力想出其中的原因。 在见到瑟维斯时，已经是出院时了。 白桥按照瑟维斯的命令，离开医院去了外面的机甲等待区。在一堆机甲中，他的存在一点也不碍眼，倒是无风无波的待出几天，这对他来说倒是挺高兴的一件事。瑟维斯神采奕奕，似乎心情很好，他有种想法，也许他不在瑟维斯身边才是最好的吧？ “早上好，长官，需要我把名单传到您的通讯器上吗？”白桥问道。 “传过来？我不是还要看？”瑟维斯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白桥还不能明确辨识人类的面部表情，不能肯定这是不是瑟维斯想要表达的意思，“你告诉我好了。” 白桥停了下，小心的暗示：“名单比较长。” “那你排个优先级，告诉我应该先去找谁。” 白桥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能够推算出瑟维斯对他的感觉，但能够知道并不代表能感觉到，尤其瑟维斯是他的主人。在这种关系下，他必须得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出想出相应的对答，再切合进自己的情况中去。 他大概明白瑟维斯认为他应该代做一切，就像从前那位副官一般，但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他是机甲，不是人，光是从生存权上来说，他就比有机生命体要低许多。 想了想，白桥还是决定直说：“长官，您想按什么优先级来排？” 瑟维斯立刻瞪了过来，眼神中全是不满，白桥只觉得很无辜。片刻后，瑟维斯先败下阵来，抓了抓头发，似乎非常烦躁的道：“最有可能帮助我的优先级。” 什么条件算是最有可能帮助你的？ 这句话白桥没有问出口，他有种直觉，瑟维斯不会喜欢这个问题的，而且，对付现在的瑟维斯，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他已经透露太多不该透露的东西，这对他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他不会告诉瑟维斯的，况且，他不认为说了就会有什么改善，瑟维斯并不是擅长体贴的人。 果然，没几秒后，瑟维斯意识到了什么，以怀疑的眼光望过来：“你不知道怎么样算帮助我？” “对不起，长官。” 瑟维斯的眼神里满是阴霾，几秒后，他道：“你以前总是非常理解我的，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白桥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您可以申请一个副官辅助您，我是您的机甲……” “我不需要一个副官！别和我说申请一个副官！你不是我的机甲，你是我的副官！”连番的咆哮从瑟维斯的口中涌出来，“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你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吗？” 白桥察觉出瑟维斯的吼声最后已经带上古怪的波动，该怎么说呢，似乎是人类在表达某种激动情绪时产生的喉间颤动——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带上了哭腔”——然而，也仅止于此了，他无法体会所谓的感情，对他来说，感情只是个名词罢了。 况且，瑟维斯这样喜怒无常的举动也令他开始觉得厌烦，他比较怀念以前的那个主人，冷淡而拥有决断力，聪明而理智。 现在这个，实在令他有点无所适从。 “行了。”发泄了几分钟后，瑟维斯似乎也没了劲头，“我们走，你把资料传过来，边走边说。” 白桥迈开步子，奇怪的道：“长官，您可以驾驶我。” “闭嘴！”瑟维斯用余光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令白桥更加莫名其妙，“我不想驾驶你！你就给我保持人类外表！” 白桥无语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道：“需要我为您订票吗？” 瑟维斯的口气极差：“你知道我要先去哪？” “我尝试着为您列了一个表。”白桥看见瑟维斯眼中闪起了亮光，“按照与瓦伦丁集团关系亲近来列的。” 瑟维斯缓缓绽开了一个微笑，一瞬间，他的表情就由阴转晴，拿出通讯器道：“我看看。” 这一次的尝试非常有效，瑟维斯一路上的心情都不错，即使和他一起乘坐拥挤的星际电车也没有说什么。前线据点后面是大片的小生活区，这里少有平民，大部分是为军队服务的机构，瓦伦丁集团当然在这里设有许多分部，白桥列出来的第一顺位人选就居住在这里，是一位现役机甲师，好客而热情，非常欢迎与其他机甲师交流感想，甚至为此在超导空间网络上专门开设了博客。 瑟维斯在见到这位机甲师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无论是表情还是态度都彬彬有礼而冷漠。他以听取前辈经验的名义拜访了这位机甲师，白桥认为这是个好借口，这种行为在机甲师间也很常见。 遗憾的是，瑟维斯仍然一无所获，由于他不愿意把白桥给对方驾驶，他也没能获得驾驶对方机甲的机会。不过，这位机甲师仍然对白桥精致的外表表达了惊叹。 “其他的机甲没有你这么精细的外表吗？” 白桥回忆了一下其他机甲的外表，道：“更接近于机器人，而不是人类。” 这个回答引起了瑟维斯的注意，他转过头，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人。 他们所处的星球和地球非常相似，明亮的阳光透过蓝色的大气层洒下来，照射在白桥身上，丰润的脸颊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柔软而细腻，就像是新生婴儿的肌肤。 这样一张脸，确实和刚才如同合成塑料般的机甲不同，这令瑟维斯更加坚信，白桥被塑造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第二顺位是……” “不需要了。”瑟维斯信心十足的道，“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所有的灵魂机都和你一样，我知道你是特别的。我现在需要想办法找回你的记忆，第一步……” “长官。” “嗯？” “希尔打电话找您。” 第四章：你不是你（3） 瑟维斯的所有通讯都会先由白桥过滤后再转达，军队内部通讯是由机甲师本人接，外部通讯就没什么兴趣了，直接丢给副官或者机器人秘书，丢给机甲的还真不多。毕竟，机甲是机甲师们安身立命的珍贵之物。 机甲师们都很忙，军队在他们身上投了大笔的钱，他们是仅次于战舰的昂贵“武器”，必须体现相应的价值。他们忙于提高战斗力，吸收新的知识，了解最新的战况，时间永远不够用。所以，许多机甲师都会雇佣机器人秘书，或者让副官兼任保姆秘书，有些机甲师还会假公济私，雇佣钟意的人作副官，最后发展成夫妻伴侣的例子也有。 所以，瑟维斯当初的行为才没有保密，只要和他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这种事在部队里几乎是半公开的潜规则，副官在被机甲师雇佣时就会做好献身的准备，如果不愿意，只要拒绝就好了，答应就等于默认。 希尔曾经是瑟维斯的属下，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没料到希尔对白桥如此执着，甚至以性命相抵。 不要命的爱情，这是怎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啊！反正瑟维斯了解不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希尔的热情。 “你还活着？”瑟维斯淡定的说道。 自从上次事情结束后，他一直在等待着希尔自杀的消息，对他来说，少一个竞争对手是好事。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战场上杀的人难道不是人吗？没什么区别。战场上得多了，心自然就硬了，军队中心理不正常的人也特别多，这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是以杀人为职业的。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希尔又变得重要起来，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来对抗瓦伦丁集团，实在有点力不从心。上次的事情过去后，他忘了去“关心”一下希尔的动向，直到白桥排出可以拜访的机甲师名单中有希尔，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这才急忙传消息过去，并且暗自祈祷希尔还没死。 “你还没死呢，我怎么会死？”希尔的声音仍旧懒洋洋的，好像永远睡不醒，“大仇未报，无以为死啊。” 瑟维斯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你别乱给我头上扣帽子。” “你能否认他的死和你没关系？” 瑟维斯没吱声，他无情归无情，还不至于无耻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在面对希尔时，他们在白桥还生为人时就已经撕破了脸皮，没有什么装模作样的意义了。 “你找我做什么？” “我要把他找回来。”瑟维斯犹豫了下，决定以实情拉拢希尔，他相信希尔会鼎力相助，“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只是有点不同。” 希尔缓慢而严肃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瑟维斯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甚至有夸大之处。他就像拿了一手烂牌的赌家，庄家已经毫不留情的加注，为了不输个精光，只得硬着头皮跟注，还要作出一付云淡风清的轻松表情。 听完瑟维斯的叙述之后，希尔沉默了许久，当他一再催促时，才慢吞吞的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灵魂机制造的过程，取回白桥的记忆。” 希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在你眼里，他是以前的那个人，还是白桥？”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瑟维斯愣了下，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即使你找回他的记忆，让白桥恢复了又能怎么样？”希尔的问题尖锐而毫不留情，“你怎么能保证他的身体还存在？就算存在，你又怎么把白桥重新引回那具身体去？你不会指望瓦伦丁集团帮你吧？别天真了。” “至少我努力过了。”瑟维斯没有发怒，他早料到希尔不会这么容易出手，希尔对他的怨恨不比对瓦伦丁集团的少，“而你却什么也没做，哦，不对，你做了，你杀掉了你自己，以报大仇。” “别对我用激将法！” “我就用了，怎么样吧？”瑟维斯的心情这段时间也不怎么好，当时更不可能对希尔有什么好口气，“你准备怎么办？和我拼命吗？” 通讯器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如同宇宙一般，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 “我可以帮你。”希尔的语气变得平和了，就像前面的争吵不存在般，“一旦白桥恢复了，我要他。” “你要他是什么意思？” “我要他属于我，和我走。” “你要白桥？” “不，我要他。” 这个“他”指向何人不言而喻，瑟维斯冷笑着道：“你当他是什么？一个礼物？” “你从来没有把他当人，你如果有一点把他当人的心，就不会那样对他。”希尔话里满是嘲讽，“我当然把他视作人，我可没有和异种族谈恋爱的想法。只不过，由于我特殊血统的疯狂，我无法忍受他不属于我，再由于我人类血统的无耻，我并不介意他是以什么形式属于我的。” 忽略掉希尔语气中的疯狂，瑟维斯认为这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同时也是个需要严加看管的伙伴。 “成交。” 再一次，瑟维斯许下了承诺，这是个危险的交易，而他不得不这样做。在这毫无希望的黑夜里，他需要一点温暖，支撑他走到能够翻盘的那一刻。 希尔，就是个微小的希望。 结束的通讯后，瑟维斯看向默默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白桥：一样的面容，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反应。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会痛诉他胡乱许下的承诺，不计代价的做法，并且执拗地要求他取消这个交易。而白桥，只是沉默着。 突然的，就像是什么东西降临了般，瑟维斯跨过了一步的距离，亲吻上白桥的唇。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嘴唇毫无回应，只是冷淡的闭合着，即没有紧紧抿起，也没有张开，仿佛被吻的是别人般。 瑟维斯没有施展那些接吻技巧，他可以用一个吻令前副官神魂颠倒，但是对白桥，这些毫无作用。 他收回了吻，埋头大步往前走去。 第四章：你不是你（4） 瑟维斯的四处活动非常不顺利，作为新晋的速食英雄，他结识了不少人，就算不是权贵，也可以从众多小道消息中得出一二，但是，这远远不够，“灵魂机是瓦伦丁集团的重中之中，最好不要试图在这方面探听什么”，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希尔在上次谈话后就再无声息，似乎消失了般。好不容易联络上后，瑟维斯却迎来了一通奚落。希尔拥有非人类血统，理论上来说比瑟维斯拥有更多的人脉，也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但实际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只能按捺下愤怒，静静等待。 白桥对这一切冷眼旁观，最近一段时间瑟维斯不再到处带着他，他有大把时间进行孤独的思考。思考这种事对他来说很有意思，不仅是思考的事，还有思考本身。 不过，这一次，他所思考的事还是挺有趣的：那个吻。 瑟维斯的吻结束后，白桥当时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但是，他的核心智能中产生了激烈的变化。仅仅是皮肤接触，就有着如此魅力，如同强烈的化学反应般，真是令人惊讶。 白桥存储着人类大部分文学作品，他在这些文字中左挑右捡，似乎找出一些，又似乎没有，无论哪一段文字，都无法贴切的形容他的感受。 瑟维斯对我的感觉是爱吗？ 白桥不这样想。 瑟维斯那绝对不是爱，但是，那其中又包含着爱，一种奇怪的情绪。那份感情不属于他，可是，他又未必不是那个人。 那么，瑟维斯的爱应该属于他吗？ 白桥发觉他把自个儿绕晕了，考虑了片刻，他决定放弃去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一切对他没有影响，就算瑟维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对他来说又有什么要紧的？ 所以，当瑟维斯带着奇怪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时，白桥只是冷淡的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长官？” “没有。” 瑟维斯这会儿十分心虚，因为他这段时间不仅没有尽力去查找起因，反而因为事情久久得不到突破而放弃了。他开始寻欢作乐，四处结交朋友，过着日夜颠倒的颓废生活。 这是机甲师的常态，他们的生活永远如此，杀戮之后是狂欢，之后再是杀戮，循环交替。很少有机甲师有勇气清醒地面对一切，毕竟，生活太过残酷而且看不到希望，总要放松一下。 “你这段时间好吗？” 瑟维斯给白桥下的命令是保护自己，在前线基地中自由行动，并且尽量不引人注意。这个命令很宽泛，同时，他也一直和白桥保持着联络，虽然只是几个字的交谈。实际上，在这个命令的背后，他居然期望着瓦伦丁会有所行动，引起一些突破，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白桥安安全全的，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一周后，瑟维斯再见到了白桥。他头重脚轻，仅仅一周的纵欲生活就令他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 瑟维斯有些不敢直视白桥一如往常的目光，总觉得那双蓝色眼睛中包含着某种谴责的意味——等一下，蓝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是蓝的？你原本的眼睛是黑色的。” “思维侦测需要，材料本体是蓝色的。” 白桥的答案令瑟维斯惊讶万分，他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可以侦察人类的思维？这个技术不是说还在研究中吗？” “目前只是初步在军队中列装。”白桥答道，“我无法侦测出具体思维，只能感受到情绪，范围在十公里内，主要用来侦测有机生命体的存在。” 瑟维斯立刻大松了口气，他绝对不想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全部暴露给白桥。 此时，他在前线据点分配的住宅里，这是他成为“战斗英雄”后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周来，他都住在不同男人女人的家中。他坐在沙发上，瞄了眼站得笔直的机甲，问道：“坐下来谈谈？” 白桥顺从地坐了下来，直视着瑟维斯，这令他非常不习惯：“别这样看着我。” 看着白桥立刻低下了头，瑟维斯又觉得这样不好，犹豫了下，道：“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不用听我的命令。” 从瑟维斯的角度，他看见白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之后，白桥抬起头，直视着他。 瑟维斯不自然地咳了声，道：“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很不错。” 瑟维斯有些意外，挑起了眉毛：“很不错？看来你做了不少事？” “嗯。”白桥的表情露出一丝兴奋，像是从未出过家门的孩子般，“我去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 真是够简洁的描述。 瑟维斯腹诽了一句，干巴巴的道：“不错啊，都见了谁？” 白桥开始快速地报名字，瑟维斯听得头晕眼花，随机挑了一个名字问：“这是谁？” “拉拉法斯星……” “等一下，拉拉法斯星是哪？” “离此处据点七十光年的一个农业基地。” “你去那里做什么？” “有一种当地特产作物，酿酒很棒。” 瑟维斯眼角抽了抽，道：“你要喝酒？” “你不是喜欢酒吗？”白桥露出一丝疑惑，“根据我的资料显示，你很喜欢尝试各种新作物酒。” 这话令瑟维斯一时间呆住了，接着，一阵狂喜充斥于他的心中，他仔细凝视着白桥的面容，试图找出一丝那个人的痕迹。然而，一如以前，他又一次失望了，白桥仍然面无表情的，像是一桩完美的塑像。 失望之后，就是无尽的痛苦。 瑟维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尽可以拼命向白桥哭诉、撒娇，要求白桥做出各种补偿，白桥也肯定会完成他所希望的一切。可是，这恰恰是他所不需要的。 白桥的顺从对他来说是迷幻剂，他必须一边抵御痛苦一边抗拒迷幻剂带来的快乐。 “这都是你的错。”他喃喃自语道，随即又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你不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桥突然说道：“我在A区。” 第四章：你不是你（5） 白桥这句令瑟维斯一怔，他有些没理解，随口应了句：“在什么A区？” “塞尔。”白桥迸出了这个字，之后，无论瑟维斯再怎么问，他却紧紧闭着嘴，一语不发。 塞尔，英语中细胞之意，也是瓦伦丁集团总部所在行星的名称。谁也不知道瓦伦丁集团的创始人买下这个无名行星时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无论如何，这个名字现在已经震惊了整个宇宙。无数的科技结晶和战争兵器诞生于这个星球，敌人曾经宣称，只要炸掉塞尔，联邦就会不战而降。 一个商业集团掌握一个国家的命运，这令联邦也深为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局面僵持之中时，塞尔突然受到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传言联邦在这里面推波助澜——仅只是传言。在这之后，瓦伦丁不得不让大批联邦军队进驻塞尔，联邦算是小胜一局。 白桥讲出的这个名字令瑟维斯心惊肉跳又充满希望：难道说，那个人在塞尔行星上？ “你在那里是不是？你在塞尔？”瑟维斯急迫的问。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白桥眨了眨眼睛，满脸的莫名其妙，“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在塞尔。” “我没有，长官。”白桥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在说酒的事。” 瑟维斯很是惊讶，第一反应是白桥在说谎。在有了几次相似经历后，他再也不敢完全相信白桥说的话。白桥也会撒谎，也有可能被瓦伦丁控制，被别人控制，白桥是机器，不是人，不是那个他可以全身心相信的人。 他仔细观察着白桥的表情——和以前一样，毫无分别，或者说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像是死物般。他有些疑惑，沉吟了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问：“你刚才说酒时，称呼的是你不是您。” 白桥微微张开嘴唇，一付不明白的样子，皱起眉头道：“对不起，长官。” “不，我没有怪你。”瑟维斯凑近过去，把白桥的双手握在手心，道，“你为什么改了称呼？” 白桥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瑟维斯没有再追问了，白桥是机器，对一付机器哀求是没有意义的。他需要的是赶紧找回那个人，这样，白桥才能够变成他一直追寻的人。 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我要追寻那个人？那个人很重要，给了他许多帮助，可是，为什么我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寻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根本就是赔本生意。代替那个人的人有许多，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不知不觉中，瑟维斯的想法已经改变了，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改变。也许，旁观者发现了，但是，白桥只会服从，希尔根本就不会提醒他。 如果你在塞尔，那我就去塞尔！ 此时，瑟维斯的脑中只有这个执拗的念头，在经历了糜烂颓废的一周之后，他终于有了新的目标。 瑟维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希尔，在听了他的要求后，希尔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通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他锲而不舍的又打了过去，希尔这才满是不屑的道：“你的智商出问题了是不是？你要送死，不要拖我下水。” 无奈之下，瑟维斯只得道：“他在A区。” “你胡说八道什么？”希尔的声音终于正经了起来。 “白桥说的，‘我在A区’，我问他是哪里，他说‘塞尔’。他在塞尔，他肯定在那里等我救他！”瑟维斯的语气中满是兴奋，“我要去救他。” 希尔过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的道：“你救不了他。” 瑟维斯没有生气，希尔说的是实情，他问道：“所以我来问你。” “我也救不了他。”希尔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自从上次恐怖袭击后，塞尔只有瓦伦丁的核心成员才能进去了。” 瑟维斯不耐烦地道：“我知道，就没有例外吗？” “有。”希尔那边似乎在查询着什么，过了好几秒才继续开口道，“瓦伦丁集团似乎在征集机甲师进行某项新开发机型的实验。” 瑟维斯一怔，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他问道：“这是正式发布的公告？” “是的。”希尔的语气也郑重起来，显然想到了什么，“发布时间是二个月前。等等，这项公告作废了，作废时间是……一周前。” 瑟维斯的心沈了下去：“一周前？为什么是一周前？” “也许，因为他们确认了一些事。” “比如？” “比如，白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瑟维斯没有再和希尔说话，挂断通讯后，他陷入了沉思中。麻烦如此之多，令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决心又消退了不少，在他茫然无措前，另一条命运展现出了完整的姿态。 “你打算休假到什么时候？你在哪里？” 瑟维斯感觉上级长官这么说是上辈子的事了，这种情况在那个人来到他身边后就很少出现了。那个人总是关注着他，禁止他在假期去找一些陌生人鬼混，在他向那人表白后，俩人更是整日混在一起，无论战斗还是休假。 带着头疼与迷惑迎接上司愠怒的责问，这是瑟维斯三年前才会出现的情况。 “我还在上个任务这儿啊。” 通讯器里传来上级的呻吟：“你给我快回来达卡尔费戈！” 瑟维斯不以为意的道：“做什么？” 通讯器里突然沉默了，片刻后，上级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你这次任务没有做什么吧？” 联想到上次派发任务时上级冷淡的表情，瑟维斯警惕地问道：“没有，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问问。”上级的声音里有些艰涩，“因为，你这次的任务是特别指定的。” “谁指定的？” “罗德尼上将。” 瑟维斯眉头一跳，问道：“为什么指定我？” “他说在新闻上看见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罗德尼上将，别人不知道，但瑟维斯因为白桥而特别关注过，这家伙可是个亲瓦伦丁集团的代表人物。 瓦伦丁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吗？ 瑟维斯微笑的对通讯器道：“没问题，我这就回来。” 第四章：你不是你（6） 瑟维斯的上级是个很普通的上级，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个上级即没有向他勒索钱财，也没有给他指派炮灰任务，更没有辱骂殴打他。从客观条件来说，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上级，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永远在这个上级的手下。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条件比较苛刻，相比之下，让那个人永远做他的副官倒是更实际一点。结果，到头来，先离开的反而是那个人，世事还真是讽刺。 对瑟维斯来说，更大的讽刺是，他曾经以为可以很轻易追求到的上级，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求欢，而以为要花上极大力气的副官，却轻易就上了他的床，交付了身体与心灵。 “你迟到了。”申文西以一惯的冰冷语气说道，“作为你的上级，我非常不喜欢这种行为。” “你一直容忍了我的迟到。”瑟维斯以轻松的语调回答，没有丝毫作为下属应有的态度，“我们能省略这些客套，直接进入主题吗？” “你要接受这次的特别指定任务？”申文西从善如流的开口道，“不会是好事的。” “为什么你这么说？” “罗德尼是瓦伦丁的人，瓦伦丁对军人从来没有做过好事。”申文西有着典型的东方人面貌，轮廓不深，看起来很温和，配上那付像是液氮的口气，令人有种冰火两重天的违和感，“你如果不想去，我可以想办法。” 瑟维斯凝视着申文西的表情，鬼使神差地道：“既然这么维护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申文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瑟维斯片刻，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问这种蠢问题。”在瑟维斯开口前，他又补充道，“尤其是在你的副官离开你之后。” 瑟维斯的情绪一下子落到冰点，他几乎有点愤怒起来。深呼吸几次，平息了胸口的不快后，他生硬的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批准了他的申请。”申文西像是没听见瑟维斯的话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尽管我心里知道不该批。” 瑟维斯几乎想一拳揍过去了，自从他把申文西视作潜在的上床对像后，态度上总是比较温柔的——好吧，他承认有时候比较轻佻——但不管如何，他总算是保持了绅士的表态。 遗憾的是，今天，这种绅士态度似乎要被打破了。 “你是在用他刺激我吗？” “我只是想说些事。”申文西没有任何迟疑的道，似乎这件事他预谋已久，“我可以不批的，因为我知道他要去哪，但我仍旧批准了，并且没有通知你。” 瑟维斯快被气笑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因为妒忌？” “是的。” 申文西说这两个字时仍旧一派低温口气，瑟维斯却像是过电般颤抖了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冰冷强硬的上级。 “我在事后很惊讶，但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申文西的声音飘荡在房间里，“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后悔，因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因为自身的感觉而这么做，但是那一刻……” 后面的话，申文西讲不出来了，因为瑟维斯从座位上跳起来，有力的一拳揍上了这位潜在床伴光滑的脸颊，把他的上级揍倒在了办公椅上。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瑟维斯冲到办公桌后，揪着申文西的领口低吼道，“说出来！” “我不能。”申文西轻易就拨开了瑟维斯的手，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的力量却极为惊人，“申文西是改造人”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是机密，你无权知道。” “但你欠他的。” “是，我欠他的。”申文西用力推开瑟维斯，居高临下地道，“不是欠你的。” “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瑟维斯的情绪低落了些，一屁股坐在办公室那柔软的地毯上，“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他也需要。” 申文西沉默了片刻，道：“告诉我全部事情。” 瑟维斯在犹豫，说实话，他不了解这位上级。这个东方男人就像是笼罩在雾里，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当初的他就是被这种神秘感所吸引，撞了一头包回来。 目前知道白桥这件事的除了希尔没有第三人，他不确定再扩大人数会不会引起麻烦，尤其是申文西。 “如果你不说，我无法做出任何承诺。”申文西似乎看出了瑟维斯的想法，说道。 我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就没有一个带人情味的吗？ 瑟维斯忍不住这样想，最终，他还是屈服了，简洁地描述了整个事件。讲完后，似乎有某种动力推动着他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申文西的年龄似乎已近六十岁，人类寿命达到三百岁的今天，六十岁只能算是个年轻人。讽刺的是，军队基层中，六十岁却是老兵了，六十岁的人不是升上去，就是退休了，不然的话，迟早他会因为某场战役而死掉。 申文西的年龄与神秘令他显得很有智慧，所以，瑟维斯对答案的期待度很高。结果，他只等来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无所谓错不错，仅仅在于你愿不愿意。” 瑟维斯失望之后，冷笑着道：“这算是你的东方式哲学？” 申文西没有理会这个讽刺，开门见山地道：“你的副官名义上是被调去一个普通战斗小队，但是，那个小队的死亡率在近三年之内达到90%以上。有迹像显示这个小队和瓦伦丁集团研究有关，某种新型改造人。” 停顿了下，他走到超导空间保险箱前，打开了超导空间，拿出一个小小的晶片：“我不知道他具体遇上了什么事，不过，他给你留了信息。” 瑟维斯的眼皮一跳，开始觉得不对劲：“他让你转交给我的？” 申文西的回答令瑟维斯印象深刻：“他说，我可以自行决定给不给你。” 这一次，瑟维斯满怀疑惑的拿过晶片，看了一会儿，才放进通讯器里。很快，那个人的立体影像出现了，如同真人般栩栩如生地说：“我很高兴你追寻到这一步，不过，你也是时候放弃了。” 第四章：你不是你（7） 也许是听过相同的话，瑟维斯这时候倒是意外的冷静，他凝视着眼前的立体影像，过了半天才道：“你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是的。”那个人仍旧冷淡得很，说完这句话后就没了声音，这个影像应该是问答型，会根据提问者的关键字来回答备好的答案。 瑟维斯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好好“玩”一下了：“你今天吃的什么？” 一般来说，录制者会设定一句提醒语，诸如“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之类的，提醒观看的人寻找关键字提问。结果，瑟维斯等了好几分钟，影像上的人根本没有回答，他哭笑不得的发现，这家伙的提醒语居然就是沉默。 只能说，不愧是你…… 他一边想着怎么寻找关键词一边神游天外，蓦的，他想到了一件事，看了看通讯器的显示，道：“长官，能替我把白桥叫来吗？” 申文西以微妙的表情望着他：“你要让他们见面？” “难道不行吗？” 申文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出通讯器联络了白桥，几秒后，他露出讶异的神情，把通讯器放到瑟维斯嘴边，道：“他说必须有你的命令。” 瑟维斯怔了下，随即对白桥下达了命令。没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申文西说了进来后，白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办公桌前。他的眼神在第一时间就被立体影像吸引了，微微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在瑟维斯看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谁也没有说话，三个“人”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像是在较劲般保持着沉默。 “长官。”片刻后，白桥打破了沉默，表情终于恢复了正常，看向瑟维斯，“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瑟维斯抱着几分期望道：“你看见这个影像有什么感觉？” “没有。” 实际上，是有的。 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简直像是要烧掉他的核心智能般席卷而来。那种熟悉的、想要抢回来的感觉，愤怒、失望、期盼、欲望……许多情绪混合起来，一瞬间就在他的核心智能中形成强烈的风暴，把他的逻辑思维能力绞了个粉碎。所以，他才呆呆地愣在那儿，一点儿反应也做不出来。 白桥并不会把这些说出来，这几乎是考虑都不用考虑的，没有理由也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说。这是超越了核心规则，甚至是他一切思维的命令，是深植于他灵魂深处的禁锢。 不能说！ “真的没有？” 瑟维斯脸上的表情是期待吧？ 白桥逐渐能肯定地分辨这些复杂的肌肉变化，他说道：“没有。” 瑟维斯有些焦急的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之类的，或者有些你机密解开了？” “没有。” 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也只是感觉而已。白桥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感觉这个东西，太难摸索，几乎无法以任何已有的经验来应对，只能靠即时摸索。 这一点也不有趣，令人烦恼而且无解。 “长官。”白桥一开口，就吸引了其他两人的目光，“这是您的前副官吗？” “是的。”瑟维斯的手轻轻晃动通讯器，立体影像随之转动位置，“这是我的……” 话音到此为止，瑟维斯似乎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白桥不敢再看那影像，生怕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情绪，当他收回投注在瑟维斯脸上的视线时，发觉申文西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长官，有何吩咐？” 申文西干脆的道：“你和我来。” 白桥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想到申文西真要说些什么。他看向瑟维斯，瑟维斯也有些吃惊，看了看手中的通讯器后，对他点了点头：“去吧。” 申文西的办公室相当棒，不仅窗外有着大片纯自然的美丽风景，甚至还有一个小湖。联邦司令部所在的凯撒星目前处于初夏，达卡尔费戈城天气晴朗，然而，能拥有这种办公室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兴趣去欣赏美景。 走进办公室旁边的隔间后，白桥还没站稳，申文西就一步跨了过来，斩钉截铁地道：“你是他！” 这个指控来得没头没尾，但白桥完全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只不过，理解不代表他需要摆出理解的态度，尤其对方不是他主人的情况下。他看得出来，申文西经过了身体改造，但这种小小改造在他面前如同尘埃一般，他挺直了腰，冷淡的道：“我不懂您的意思，长官。” “你根本不是什么机器，你是他。”申文西放开了手，恢复了冷静，站在白桥面前直视着他，“我对所有属下的机甲都拥有控制权，你却抵抗了我的命令。” “我是灵魂机，只受控于我的驾驶者。” “这和灵魂机没有关系。”申文西靠近过来，白桥能看见申文西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你不受机甲契约的约束，这不可能。瓦伦丁集团绝不会放任这样一具机甲出现，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抵抗了契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功的，但你绝对就是个人，不是机甲。你就是他。” 白桥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面对面了解一下有机生命体的想法。这很重要，他觉得自己还必须学习许多东西，尤其是在一些虚无渺茫的事上。 “我不明白您的说法。”白桥道，“您是在指控我吗？” “不。”申文西露出几分犹豫，随即，他还是开口道，“我希望你宽恕瑟维斯。” “我不明白……” “你怨恨着他，所以，你把一个没有感情的你送回瑟维斯身边。你知道瑟维斯无法忍受失去你，你控制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不能没有你。所以，他会开始追寻真相，找回你，再把这个过程误会为其实他是爱你的。” 突然的，白桥很想知道一件事，他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觉得他还爱着他的前副官吗？”看见申文西眼中满是鄙视，他聪明地改了口道，“爱我吗？” 申文西停顿了下，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口气道：“他爱你，只是他太愚蠢，看不出来。”又停了几秒，他道，“我是杀死你的人。” 第四章：你不是你（8） 白桥对这句话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瞄着申文西的脸，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 申文西皱着眉头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从来活过。”白桥坦率地道，“不存在杀死这种说法。如果您是指消灭的话，我并没有被您消灭的记忆。” 申文西抿紧的嘴角微微放松了，张了张嘴，道：“你不是他了。” “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白桥道，“我只是我。” “但这仍然是你设下的陷井。”申文西一付绝不放弃的样子，“你不甘心被他抛弃。”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问题蠢透了。 申文西却好像找着了机会，滔滔不绝地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会追寻你。你给他设下了许多条件，故意把自己送到他面前，你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他重视你。你不能忍受他离开你，不是吗？” “为什么您要关心这些？”白桥打断了申文西的话，问道，“您是瑟维斯的上级，不应该关心私人事务方面。” “因为我讨厌你。”申文西说这句话时还带着一些狠劲，“我讨厌你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 “两名强势者相遇，这种想法并不罕见。”白桥评价道，这些话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申文西这么一说，他就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不过，我不觉得瑟维斯的前副官是个会侵略别人权威性的人，您也许是在无意间爱上了瑟维斯。” 申文西的表情冷静了下来，他无意识地玩着袖扣，心不在焉了片刻，最后，他坚决地道：“不，我不爱他。” “您还没爱上他。” “不，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他。”申文西沉吟了几秒，做出了结论，“也许这只是一种占有欲。” “那么，您是承认您因为这种占有欲而对付了瑟维斯的前副官？” 申文西的表情在一瞬间武装了起来，他沉默地盯了白桥几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回到了办公室，结束了这次没头没尾的谈话。 白桥跟了过去，发现瑟维斯仍旧痴迷地看着那个立体影像，心情似乎很愉快。 申文西一开口就引开了瑟维斯的注意力：“我可以帮助你进入A区。” 白桥注意到瑟维斯的脸上掠过一丝狂喜的神色：“有什么条件？” “你必须接受罗德尼的任务，我才有办法让你混入A区。” “成交。”瑟维斯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令白桥有些意外，“什么时候？” “七天后。” 瑟维斯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得到想要的后，他就离开了申文西的办公室。白桥跟在他身后，临出去前，他忍不住看了眼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依旧是充满了威严与自制——不知怎的，他却在那自制的面具之下发现了一点诡异的温情。 “申文西是个好上级。”白桥用这句话打开了机师和机甲间的一次聊天。 瑟维斯侧过半个脸，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望过来：“他给了你什么贿赂？” “没有。” “你居然为他说好话？”瑟维斯摇了摇头，“你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就警告我换个上级。”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他。” 白桥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因为瑟维斯的脸色在一秒间就沈了下来。 “对不起，长官。” 瑟维斯抿着唇，一语不发。 “对不起，长官，我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让你不开心。” 瑟维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直到他的双脚踩上草地后才轻声道：“你就是他。”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为什么我会为这句话觉得不快？ 白桥思考着这两个问题，随口道：“是的，长官，我就是他。” 瑟维斯叹息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白桥。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因为他是白桥的主人，所以他的意志会得到最彻底的贯彻，哪怕是假的，只要不危及他的生命，白桥就不会指出。 他伸出手，挑起白桥的下巴。 白桥顺从地抬起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坦荡而无情。 “下个任务前你就陪着我吧。”瑟维斯对于花天酒地的生活开始感到厌倦，刚才那份立体影像又是毫无所获，那个人似乎录那个影像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他的坚持，“我会救你出来的。” “长官。”白桥开口道，“您不应该去A区。” “嗯。”瑟维斯无所谓的应道，“太危险？” “是的。” “多危险我也会去。” “您是为了挽回您的前副官吗？” “是为了挽回你。” “我可以和那个人一样。” 瑟维斯猛然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盯着白桥。 “只要有您过去的记忆，我可以塑造任何一个您想要的人。”白桥以奇怪的殷勤态度道，“您只要让我复制您的记忆，不会有任何危险，您也不需要和瓦伦丁集团作对。” 瑟维斯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诱惑是如此美妙以至于他根本没办法立刻拒绝。一瞬间，他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就像第一次和别人上床的傻小子，期待而又充满了渴望。 “难道这不是您想要的吗？”白桥的语气变得急迫起来，“为什么不接受呢？” 瑟维斯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你是我的机甲……” “您就算寻回了那个人的记忆，我也还是机甲。” 白桥说的没错，瑟维斯站在原地，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抑制住想要冲口而出的答应。他想像着这个可能性，只看见一片光明，与去A区希望渺茫地寻找那个人的记忆相比，这简直就如同买下一份蛋糕再吃掉一样简单幸福。 不用流血，不用争斗，也不用无穷无尽的煎熬。 “为什么？”瑟维斯听见自己问道，他甚至觉得这不是他要问的，但就这么冲口而出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白桥沉默着，没有回答。 瑟维斯更加急迫地连问了好几遍，白桥却像坏了的程序般，反复要求他做出选择。 这肯定是个陷井！ 那个人怎么会为你设陷井呢？ 瑟维斯被两种想法互相撕扯着，当白桥再一次询问时，他带着恼怒吼道：“不，我要的是真正的他！” 话音刚落，白桥便直接倒了下去！ 第四章：你不是你（9） 瑟维斯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想抱住白桥，可是，白桥尽管身体是人型，但实际上的重量却是金属，绝对不是他这种人类能抱得住的。他一拉之下，反而被拉倒了，俩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直到白桥再也不动了。 “白桥！白桥！”瑟维斯拍着白桥的脸，惊慌失措的吼道，“喂？怎么回事？启动？开始？变形？白桥！” 机甲当然是不会生病的，军用机甲的程序非常完美，就算感染了病毒崩溃之类的，也不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顶多直挺挺的站着。白桥这样的动作，唯一的解释就是连核心智能都消除了，那他整个人就是一块大金属，维持不了平衡才会往地上倒去。 怎么会这样？ 瑟维斯心头掠过一丝恐慌，好不容易从白桥沉重的躯体下挣扎起来，四处张望了下，却一个人也没有。他正处于离开联邦机甲分部大楼的路上，在电梯中，周围空无一人，他也不想叫别人来看，如果白桥的这种状态被报上去了，肯定会被当作故障回收，到时候，瓦伦丁集团岂不是坐收渔人之利？或者说，这正是瓦伦丁集团搞的鬼？ 瑟维斯想了半天，无从得知，不期然间，他听见了脚步声，顿时更加惊慌起来，使尽全身力气想把白桥拖走。没奈何实在是太沈，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白桥还是躺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在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堪时，白桥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不知怎的，他只觉得这双眼眸有些不同，似乎带着浓重的遗憾，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白桥？” “是的，长官。” 是错觉吗？为什么白桥这句长官喊得比以前顺畅多了？ 瑟维斯正琢磨着这个问题时，白桥已经站了起来，并且对他伸出了手。他迟疑了下，握上白桥的手，借力站起来后，问道：“你怎么了？” “短路。” 瑟维斯愣了下，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短路？你？电路短路？” “是的。” 瑟维斯挑高眉毛：“你在撒谎吧？你哪有什么电路这种说法？” “我没有撒谎，长官。”白桥答得顺畅极了，却令瑟维斯更加确定他在撒谎，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他又补充道，“真的没有，我没必要撒谎。” 是啊，为什么要撒谎呢？ 况且，瑟维斯也实在找不出白桥“晕倒”的原因，无奈之下，也只能作罢。他暗下决心，接受下次任务前务必要找检修师来看看白桥，当然，不能是军队里的人。 瑟维斯在达卡尔费戈市有住宅，整个城市都服务于军队的机甲部，几乎所有关于机甲的需要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许多机甲师们也在这儿分配有住宅。如同他这样的老人，想要获得三层楼的带花园别墅并不是问题，给军需官送点好处的话，甚至还能配有游泳池。 在踩上自家修剪整齐的草坪时，瑟维斯有种陌生感。他已经将近一年半没有回来，到处奔波的结果就是他都快忘了自个儿家是怎样的了。他打开房门，家里的陈设一尘不染，漂亮整洁，这得益于军队提供的家政服务。 只要服务于军队，付出相应的努力，就能够获得不错的待遇和保障。在经济萎缩的如今，供职于军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以至于大家都快忘了军人是要付出生命的。 瑟维斯偷偷打量着跟进来的白桥，很好，冷淡而面无表情，就像任何一个机甲该有的样子。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白桥似乎不是冷淡，而是……熟悉？ 熟悉了，所以波澜不惊，谁也不会对自己每天回来的家感到惊讶吧？ 瑟维斯的前副官对这里也算是熟悉的，应该有点刻骨铭心的感觉吧？毕竟，他们是在这里第一次合为一体，三个月的交往中，更有一个半月在这里休假，像是夫夫一样生活，为一些琐事而烦恼。 那是无忧无虑的三个月，如今，都已经化为泡影。 “我们在这里休整等通知吧。”深知军队事务冗繁的瑟维斯说完，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坐上去叹了口气，“我好久没回来了。” 说这话时，他还用余光瞄着白桥。 白桥就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他扔在沙发上的外套？ 想了想，瑟维斯试探的开口：“你想让我把外套收起来？” “如果您愿意的话。”白桥果然说道，“军服很容易皱。” 果然和他一模一样。 瑟维斯一边想，一边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有家政机器人，又不需要你动手。” “我只是觉得……”白桥张了张，却还是转换了语气，“不，您高兴就好。” 说完，白桥走到沙发边，似乎想去拿衣服，结果，在接触到衣服前，他又猛地缩回了手，露出短暂的、不知所措的表情。不一会儿，他站直了身体，走去角落里，像任何一具机甲般站好。 瑟维斯观察着一切，他在寻找着什么，事实是，他找到了。那相似的神态，欲语还休的表情，一切都像是包裹着什么秘密般的引人入胜。 “你想做什么随便。”瑟维斯说，“你可以做任何事，在这里你不必拘束。” 白桥说“谢谢”，却并没有动。 瑟维斯坐了会儿，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段时间的奔波令他疲倦，在任何一处据点宿舍中他都睡不好。曾经有一次，他在某个据点宿舍中一睁眼，发现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只剩下无尽宇宙。敌军的偷袭毁掉了半个基地，如果不是紧急保护膜，他在梦中就会变成灰烬。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在宿舍中睡沈，也再不吃安眠药。 再醒过来后，空气中没有循环的金属味，而是新鲜富含清新氧气的味道，窗外有鸟叫，还有绿色的植物。瑟维斯坐起来，发觉身上盖了毛毯，而白桥就坐在沙发对面，手里端着个盛满黑乎乎东西的盘子。 “这是什么？” “早餐。”白桥迟疑了下，“非常抱歉，可能味道不好。” “……” 第四章：你不是你（完） 白桥很沮丧，做饭这种事他认为自己绝对能胜任，结果却出了这么个成果。本来，他还是有点自信的，虽然颜色有所区别，但他绝对是按步骤来的，一点儿也没错。 现在，看着瑟维斯的表情，他迟疑了下，开了个美食程序，尝了一口，美食程序崩溃了…… 难道说这是因为我是机器吗？可是，我是严格按照食谱来的呀，如果是机器的话，不是应该更精确吗？怎么会这样？ 白桥看着瑟维斯震惊的表情，恨不得这东西立刻消失才好。他忙了一小时，只忙出这么个东西来，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机甲好像也无所谓丢不丢脸。 “对不起，长官，我立刻叫餐点服务。” “不用。”瑟维斯终于有了反应，一脸诡异的叉了块黑黑的东西，犹豫了几秒后，以一种壮士断腕的表情塞进嘴里。 “……” 房间里沉默了十几秒，白桥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很好。”瑟维斯的回答有些含糊，却凝重无比，“很好。” 白桥打量着瑟维斯的表情，试图分析那紧皱眉头和微笑嘴角蕴含的意义，半晌之后，表情分析程序给了他两种相反的结果。他想了想，选择了嘴巴所代表的意思：“非常感谢，长官，需要我以后每天为您准备餐点吗？” “不用，不用！”瑟维斯似乎非常激动，立刻道，“这样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 “不，太辛苦了！” “完全不辛苦，只消耗我1%不到的能量。” “不，非常辛苦！！”瑟维斯咆哮道，“太累了，我不能让我珍贵的机甲浪费在无聊的家务上面。” 白桥有点吃惊，这样的瑟维斯一点也不符合他资料所显示的那个人。有些事情不对，他的核心智能中多了些什么，令人困扰。他想和瑟维斯谈谈，可是，此刻的瑟维斯却忙于把那盘黑黑的东西拿去厨房，一边强烈表示“我的机甲怎么可以做家务”这种观点。 白桥坐上沙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想了想，决定清空核心智能，重启一切程序。十几秒后，他睁开眼睛，发觉瑟维斯就坐在他对面，满脸担忧之色。 “你在重启？” “是的，长官。”白桥检视了一下核心智能，片刻后，有些不解的道，“我有疑问，长官。” “怎么了？” 白桥说道：“我似乎来过这里。” 错觉吗？瑟维斯的脸上似乎放出了光彩，急切的道：“你记起了什么？” “我没有记起这种说法。” 瑟维斯有些失望的道：“那你为什么说似乎来过这里？” “一种……感觉。”白桥尽力描写，“很难用语言描述。比如，昨天看见你的衣服搭在沙发上，我就想挂起来。这里的规则由您制订，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完成一件未完成的任务。非常抱歉，长官，但我无法控制。” “你不需要控制！”瑟维斯倾过身来，握住白桥的手，大声道，“你不需要！你想做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关系！” 白桥疑惑的道：“这样好吗？” 瑟维斯用力点了点头：“是的！” 这种感觉就是高兴吗？或者是，怀念？兴奋？感动？ 白桥一边寻找着适合的词语，一边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长官，我会尽量不打扰您。” 话音刚落，他就发觉瑟维斯的脸色有了些变化，不由问道：“您是否觉得有些问题？” “不，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又变了回来。” 白桥不解的道：“变回什么来？” “没什么。”瑟维斯站起来，“我们至少有一周时间，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平等的朋友。”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琢磨着“朋友”这个词，只觉得很好笑，他不是有机生命体，再怎么强调也没有用的，不过，既然瑟维斯没有说什么，他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桥尽情尝试了他所想做的事。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房子里，他总是能找到有趣的事情。比如，对于阁楼，他有着与众不同的想法。 “长官，我为您整理了阁楼。” “阁楼？”瑟维斯从超导空间网络游戏中探出头来，“你做了什么？” “整理一下。” 瑟维斯在入睡前去看了，僵在门口不动了。白桥站在门外，期待给瑟维斯一个惊喜，久久得不到回答，他忍不住说道：“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 瑟维斯的声音有些僵硬，这令白桥很不解，他比瑟维斯要稍高一些，从他长官的肩膀处偷偷看过去——没错啊，粉红色的墙，透明漆的地板，还有满天星的天花板，漂亮得如同真正的夜晚。 “您不满意吗？” “不，我非常满意。”瑟维斯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似乎”是微笑着说道，“你做的很棒。不过，我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你要这么装修？” “在色彩搭配上是和谐的。”白桥有些迷惑的道，“您不觉得吗？” “墙壁为什么要用粉红色？”瑟维斯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只是觉得……好看。” 沉默了片刻，瑟维斯道：“我不喜欢，像稀释过的血。” 白桥张了张嘴，轻声道：“对不起，长官，我会换掉。” “为什么？”瑟维斯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为什么要用粉红色？” 白桥无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答案，“不为什么，就是想用”。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瑟维斯满意。他想了许久，只能无奈的道：“抱歉，长官，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粉刷。不过，我会替您换掉的，抱歉我没有考虑到您的感觉。” 瑟维斯似乎想说些什么，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眉眼间却有几分委屈——如果表情分析程序没错的话，只不过，白桥知道结果，并不代表他理解。 “不，就这样吧。”瑟维斯叹了口气，嘀咕道，“他也喜欢这个颜色。” 这句话突然令白桥很不舒服。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1） 瑟维斯并没有察觉到白桥的异常，他正处于烦恼中——白桥的变化是那么微妙，一会儿显示出过去的迹像，一会儿又恢复成现在那个冷淡无奇的机甲。 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唯有祈祷着，然后听天由命。他总有种感觉，那个人安排了些什么，看了两次视频后，他觉得自己像在步入一个安排好的陷井，环环相扣，而他心甘情愿，无法解脱。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到底要我做到哪一步？ 瑟维斯不止一次在入睡前问过这个问题，然而，无论是清醒时还是梦中，他都没有得到答案。 一切都处于迷雾之中。 瑟维斯在休假第三天清晨发现白桥把浴室打扫了一遍，不仅仅是普通的表面打扫，还把许多地方拆下来打扫积垢，比如，把马桶拆了只为了清扫干净U型管拐弯处的一处可疑黑点。 嗯，一模一样的洁癖，一模一样的本末倒置，一模一样的不可理喻！ 好吧，家里也不止一个厕所，毕竟这是幢别墅，而且住户只有一个人。以往打扫和看家的人没再来，军队中机器的使用率其实比一般人想像中的要低，一方面是因为机器人的昂贵，另一方面人力也很便宜。 瑟维斯想要一个单独的空间和白桥相处，他小心翼翼地培养着希望，可惜，这希望最终还是令他失望。 今天，当瑟维斯采购归来后，发现白桥把门口改了，原本只是普通别墅的大门多了两座雕塑，托举着三角型的门头。他在门口傻了一会儿，默默地喊了声开门，走进去后，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扔，扯开嗓子喊了起来：“白桥。” 白桥一秒钟里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头上戴着塑料帽子，手上拿着刷子，胸前还戴着围裙。人类历经千年的科技发展，打扫卫生的工具还是没有多大变化。 瑟维斯再次傻了大概五秒，颇有些无语地道：“你为什么这么打扮？” “这不是人类打扫卫生时的标准装扮吗？”白桥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不对吗？” “也没错。”瑟维斯张了张嘴，憋出这样一句话来，转身往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慎重地道，“除了门之外，你还有没有改其他的地方？” “我换了窗帘的花色，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双重窗帘？还有沙发我换成了合成材料，原本的沙发我搬去了地下室。外面我打算做个凉亭，达卡尔费戈市目前处于秋季，如果出太阳了，您可以在那里喝下午茶。”白桥飞快地说道，“还有……” “不不，我不要听了。”瑟维斯赶紧打断了白桥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可以洗澡、吃饭、睡觉和玩游戏吗？” 白桥张了张嘴，几秒后，小声道：“我刚给浴室换了瓷砖。” “……你能给我找个办法洗澡吗？” 几分钟后，瑟维斯坐在一个塑料充气大盆中，白桥坐在他身后搓背。不得不说，白桥的敏感度相当不错，给他搓澡的手轻重适当，舒服极了。他清楚，如果来真的，白桥一只手指就可以把他的骨头扯出来，而且也确实存在这样的风险。 曾经有机甲师让机甲按摩，结果，机甲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还是中毒了，直接把机甲师的大腿骨给拉了出来。结局就是机甲师被送去换了个身体，机甲被熔掉回炉。 “白桥。”瑟维斯眯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舒服得睡过去。 “嗯？” “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您是个好长官。” “除此之外呢？” “您对我很好。” “还有呢？” “您是个优秀的机甲师。” 瑟维斯笑了下，翻过身，仰面看着白桥的面容。从这个角度，他看见白桥精致的下巴和长长的睫毛。他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必须的，如果有必要，白桥可以让脑袋变成一个光溜溜的圆球。 “你会变成其他样子吗？” 白桥立刻答道：“您需要我变成什么样？” “任何你想变成的样子。” “我就想变成这样。” 瑟维斯注视了白桥半晌，道：“其实你已经感觉到什么了是吗？” 按摩的灵巧手指停顿了下，随即又重新开始规律的动作。瑟维斯躺着，一点也不心急，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般。他在期盼着那个人的安排，一切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不相信那个人就会让他陷入困境。 “有一点困惑。”白桥慢吞吞的答道，“可是，我找不到答案，我不认为您有答案。”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困惑？” “感情到底是什么？” 瑟维斯苦笑起来，确实，这个问题他除了装疯之外确实只能卖傻了。 “你觉得你有感情？” “有70%可能是感情，但我需要参照物来确定这是不是感情。” “感情……”瑟维斯咀嚼着这个词，心中不由得冒出了许多画面。 那个人拼死救他的画面，按着他吃蔬菜的画面，要求他整理家务的画面，琐碎的，如同一块块积木般的事情，他曾经忽略，而又无法忘记的事。 为什么我以前居然会对这些事视而不见呢？是因为那个人太让我火大，还是因为我没办法接受一个人比我还优秀？又或者是因为觉得无法把那个玩弄于鼓掌之间？ “白桥。” “嗯？” “吻我。” 白桥没有一秒迟疑就俯下身来，吻上瑟维斯。他所接触到的嘴唇不再冷冰，而是和人类一样的温度，柔软而富有弹性。当他们嘴唇相触时，他感觉到了和以前一样的电流，就是如同这个一样的吻，无意间的接触，令他当初决定追求那个人。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覆盖在嘴上的唇。他以为白桥会惊讶，而事实是，白桥张开了嘴，娴熟而灵巧地含住他的舌头，轻轻吮吸了下，再张开嘴，更加深入地和他交缠在一起。 瑟维斯两只手撑起白桥的脸颊，心里涌起一阵绝望，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吻？” “我检索了人类关于接吻的资料。” 如同意料之中的答案。 瑟维斯站了起来，一把推开白桥，冲进了楼上的房间。他想像个孩子般想扑上床大哭一场，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这种时有时无的折磨实在太痛苦，不断给他希望再绝望。 在平稳了情绪后，瑟维斯拨通了申文西的通讯：“我想提前接受任务。”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2） 白桥对于瑟维斯突然中断假期有些不满，也十分不解，他还有许多计划没有实践，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比如，对于卧室那张KINGSIZE大床他就有许多设想，现在，全都来不及了。 然而，他并没有向瑟维斯抱怨或者求证，不管如何，他只需要服从就行了。 “长官，需要我载您去吗？” 瑟维斯犹豫了下才答道：“好吧。” 秋日明媚的阳光下，白桥开始传导变形，在他展开真正的身躯之时，不经意地听见瑟维斯轻声低语：“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来啊……” “回来哪里，长官？” “没什么。” 瑟维斯惊讶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一边回答一边爬进了驾驶舱，接受灵魂联结后，白桥立刻“听”见他传来一阵思绪：「这事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排……」 「什么安排，长官？」 「没有！」瑟维斯的声音里多了些恼怒，重音强调道，「赶快去见申文西！」 申文西和瑟维斯的见面白桥没再有机会旁观，他被勒令站在机甲停留区，枯燥地等待着瑟维斯回来把他领走。在他身边，同样停着好几具机甲，沉默地站着。 原本，这种事他并不介意，甚至是喜爱的，可是，在经过这几天假期后，仅仅几分钟的等待，他就发现了这是件多么无趣的事。其他机甲一语不发，没有内部联络，那是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机甲们不是有机生命体，聊天必须基于有内容。 好无聊。 「你好。」突然，一道消息传来，没有通讯请求，就这么直接出现在白桥的逻辑思维中。 他吃了一惊，又有些好奇，答道：「你好。」 「我叫花豹。」 「我叫白桥。」 花豹是一件头部涂装着豹纹外表的机甲，机甲师们可以随意改装机甲，当然，不可能是全部，如果因此而在战场上暴露，那就是愚不可及了，个性表达通常只限于少数的小块区域。瑟维斯似乎对外表涂装不感兴趣，至今，白桥全身上下都是顺滑的金属色。 花豹问道：「你很帅，新机型吗？」 「是的。」 「我不是，我已经出厂一年多了。」 「一年多不算旧。」 「嗯，可是和你比我太老了。」花豹兴致勃勃地道，「我已经回厂两次了。」 「出什么问题了吗？」 「记忆棒一直融合得不太好，问题很多，有时候我会丢失以前的记忆。」 花豹的话令白桥更加疑惑：「记忆棒的‘融合问题’是什么？」 「你不知道？」花豹显得很吃惊，「你是灵魂机吧？」 「是的，灵魂机有什么问题吗？」 「不要老是问题问题的。」花豹的声音开始不高兴起来，「我们是灵魂机，和普通机甲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花豹这次没有再有问必答，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以前？」白桥努力思考了会儿其中的逻辑关系，仍然一头雾水，「我出厂至今的记忆非常齐全。」 「你……有问题。」花豹终于下了结论，语气笃定，「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灵魂机吗？」 「因为我们的人工智能达到有机生命体的灵魂标准？」 花豹似乎愤怒了，白桥的光学影像上出现一具冰冷的钢铁脸。黑豹从隔了三个机位的地方跑过来，贴着他的脸部道：「我们被叫作灵魂机，是因为我们拥有灵魂啊！」 这句话似乎破开乌云的闪电，一瞬间就让白桥的核心智能过了电般颤抖起来，有些东西逾发清晰，那些遮掩与试探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明显的感觉到了—— “白桥！” 白桥猛地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瑟维斯怒气冲冲的表情：“你在干什么？我叫你好几遍了！” “对不起，长官。”白桥有些慌乱的道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被发现了般，“我走神了。” “你能走什么神！？”瑟维斯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让我进去！” 灵魂联连之后，瑟维斯激动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过来，令白桥也跟着思维波动，浑身难受，不自觉地道：「长官，请您保持平静。」 「我很平静！」 「我感觉您在骂脏话。」 「我骂脏话怎么了？我连脏话都不能骂了？你管我骂不骂脏话，而且我还没骂出口！」 瑟维斯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迭声地喊了起来，白桥以思维的方式插嘴都没成，只能耐心等着。等吵闹声小了点，他定了定心神，赶紧道：「对不起，长官，我惹您生气了。」 沉默了十多秒后，瑟维斯才带着泄气的神情道：「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给您添麻烦。」白桥感觉这种事做起来轻车熟路，给瑟维斯顺毛如同吃饭般自然，「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交给我来办。」 「我只是心烦。」叹了声，瑟维斯郁闷地趴在驾驶座上咕哝道，「申文西告诉我，至少这个任务必须得进行到一半时才有机会进入A区。烦死了。」隔了几秒，似乎是难以启齿般，他补充道，「我不想去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消失，白桥莫名的觉得心中一颤，然而，似乎有什么力量推动着他开口：「您完全有权力选择不去。」 瑟维斯苦笑起来：「我答应要救出他的……」 「您没有义务去救他，况且，是他自己说过您不负有责任和义务。」说这几句话的间隙，白桥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即使他根本没有所谓喘气这种事，但是那种沉重压抑的感觉仍旧慢慢填满了他的核心智能，「您应该以保全您自己为优先。」 与白桥预计的相反，瑟维斯并没有为这句话而高兴，反而慢慢严肃了表情，道：「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什么？」白桥没反应。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去救他？」 「我只是优先保证您的安全。」 瑟维斯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句话：「出发，先去克莱尔星报到。」 话音刚落，白桥看见大楼里出来一个军人，花豹立刻迎了上去。即使没有灵魂连结，他也能感觉得出花豹很高兴——机甲师？ 他看了几眼，转过身，往星际出发口驶去。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3） 罗德尼比想像中的年轻，一头浅褐色头发全部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军服笔挺，上半身如同雕塑般挺拔，刀削般的面容并不英俊，却颇具威严。 瑟维斯看过罗德尼的模样，新闻上却很少出现，即使他战功赫赫，因为他的名字永远和瓦伦丁集团连接在一起，因此再也没有上升的机会，然而，军队也没有把他开除，这是一种默契的平衡。 “你很年轻。”罗德尼一开口就令瑟维斯暗皱眉头，“何必死守着一具机甲？” 这算什么？说教型下马威？ 瑟维斯一边腹诽一边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 罗德尼盯了瑟维斯一会儿，眼神冰冷得像是液态氮星球的核心：“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废话提醒了，这是你自己找死。” “恕我直言，长官，您什么也没提醒我。” 罗德尼似乎没想到瑟维斯敢这样说，眼神如同刀子般刮着瑟维斯的脸颊，片刻沉吟后，他突然说道：“一时的感情并不算什么，你也许觉得即使外表是机甲，真正的核心却是人。你爱这个人，那又如何？你没有办法把他变回一个真正的人，况且，他也并不算是一个人了……” 瑟维斯越听越是迷糊，犹豫之后，他决定小心地试探一下：“对不起，长官，我不能完全认同您的看法。” 罗德尼怔了下，眉头间出现了一个川字，语气里有压抑的愤怒：“你真不明白？” 瑟维斯顺着罗德尼的语气道：“只是不太理解罢了。”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罗德尼是真的怒了，冲口而出，“机甲里的灵魂不是真正的人，哪怕他们原本是人！经过瓦伦丁的洗涤，他们的灵魂只剩下力量与生前的记忆，人之所以为人，并不是说靠记忆，而是感情！” 若说震惊的程度，瑟维斯此时绝对要超过罗德尼百万倍。 所谓的灵魂机是真正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对上了，为什么那个人牺牲了自己，送出一架机甲。可是，用真正的人制成机甲，这有什么意义？能增加什么性能吗？瓦伦丁集团疯了吗？为什么这么做？ 罗德尼在讲了几句后，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严厉地盯着瑟维斯，道：“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我只知道我爱的人在那具机甲里！”瑟维斯很快收敛了表情，认真地大声道，“我只是想把他救出来！” 罗德尼似乎还有所怀疑，瑟维斯并不惧怕，保持着坦然的表情。他不明白罗德尼为什么会交浅言深，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话，真的好吗？或者说，这又是一个陷阱？ “长官，我非常感谢您的建议。”瑟维斯决定这次到此为止，他不能再多说，“我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 罗德尼面无表情了一会儿，饱含疲惫地叹了口气：“你肯定在怀疑我的话吧？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是瓦伦丁的人，大家都这么说。”苦笑爬上他的脸庞，“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去找瓦伦丁集团的麻烦，我只是不想你走的我老路。” 瑟维斯一愣：“您曾经也有过一部灵魂机？” “是的。”罗德尼在沉默了几秒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的结局绝对不是你所期望的。” 瑟维斯的勇气如同春天的冰雪般急速消融了，他满怀踌躇，迷茫而又失落。 “机甲里是你的什么人？”罗德尼问。 在犹豫之后，瑟维斯才答道：“我的副官。” 罗德尼并没有放过他：“然后呢？” “……爱人。” 同性恋人在这个时代是被正式承认的，瑟维斯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他不想承认的是对方的副官身份，这令他们之间的恋情蒙上了一层交易的色彩。 “你的副官？”罗德尼的声音里带着讽刺，“你是疯了吧？为了你的副官？” “我爱他！”瑟维斯赶紧说道，说完之后，他才蓦地察觉，这句话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好像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般。 “那么就去问你的副官吧！”罗德尼似乎胸有成竹，“去问问你的副官，要不要你去‘救’他！” 罗德尼那个“救”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说着反话。 “可是，我的副官并不记得以前的事。” 罗德尼有些吃惊，考虑了下，道：“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你按照正常时间来接任务。” 瑟维斯带着重重心事返回了白桥身边，当他钻进驾驶舱，接上灵魂连结时，立刻听见白桥的声音：「您不舒服吗，长官？」 「为什么这么说？」 「您的脸色很难看。」 瑟维斯不快地抿着嘴，几分钟后突然问道：「白桥，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白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道：「出厂时。」 瑟维斯恨不得拆了白桥好好看看，他郁闷了会儿，突然问道：「我的敏感带在哪？」 「胸口心脏部位。」 白桥不假思索的回答之后，驾驶舱里只剩下凝重的沉默。 瑟维斯咬紧牙关，阻止着内心的愤怒喷涌而出，理所当然的，没成功。几秒后，他一脚踹在驾驶椅的脚蹬上，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伊开，你给我滚出来！” 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一片沉默，瑟维斯没有放弃，在驾驶舱内挥了几拳，大声怒吼着发泄内心的不满：“你很满意是不是？耍我让你很高兴吗？不要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没人能代替你吗？说话啊，伊开！伊开！！” 瑟维斯的怒吼没有持续太久，白桥的回答如同一盆冰水浇到他的头上：「长官，我确实不是伊开。」 「罗德尼告诉我了，灵魂机是用真正人类的灵魂制成的！」 瑟维斯耐心等待着那个时刻，伊开回归的时候，他甚至想着该怎么应付伊开的嘲讽——是装作无所谓，还是表达怒气？不不不，伊开要回来了，我该高兴吗？我该承认我爱他吗？不对，我真的爱他吗？ 很快，瑟维斯就发现不需要再为此烦恼了，因为他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白桥？」 回答瑟维斯的，只有一片沉默，他愕然发现，白桥不见了。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4） 机甲的驾驶舱当然具备维持人类生存的必须条件，所有的维生程序都靠机甲来维持，为了防止人工智能崩溃，维生程序首先受人工智能操纵，如果人工智能出问题，原始无智能的后备程序就会接手，首先保证的不是战斗，而是保护机甲师。 瑟维斯一开始并没有惊慌，白桥就算关闭了，他也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几秒后，当他发觉周围仍旧是一片黑暗时，才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后备程序没有启动，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恐怕很快会窒息而死！更可怕的是，驾驶舱隔绝了声音、空气以及任何对外联络，困在驾驶舱中的机甲师可谓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有等死。 瑟维斯知道现在必须保持冷静，他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立刻开始按照紧急程序自救。只可惜，他试过了所有的程序，舱门仍然紧紧关闭，毫无开启的意思。 怎么回事？白桥去哪了？ “白桥。”瑟维斯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消耗氧气，只能压着嗓子道，“白桥，你在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你怎么了？”就算再怎么相信伊开，瑟维斯心中此刻也不可抑制地泛起强烈的怀疑，“难道说，你要杀了我？” “我刚才不是在指责你。”也不知有没有用，瑟维斯只能尽力解释着，“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变成机甲？你是在陷害我吗？我……我太难受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不是爱我吗？” 无论瑟维斯怎么呼唤，白桥都再无声息，黑暗、寂静，因为缺氧而带来的痛苦发热，瑟维斯的眼前渐渐模糊，他的心脏经历了剧烈的加速，逐渐无力下来，一切都只在几分钟之内。他眼前金星直冒，意识慢慢陷入崩溃。 瑟维斯又做梦了，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伊开。不是现在的白桥，是以前的伊开，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表情，一身军装挺拔，就如同永远不会倒塌的高塔，耸立在大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伊开，伊开……” 瑟维斯像个孩子般喃喃自语，扑上去抓住伊开的手。 他抓住了，或者说，伊开抓住了他。伊开的怀抱仍旧温柔如昔，一点也不符合他本人的冷硬坚强，像是水波轻轻包围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爱你。”瑟维斯差点掉下泪来，他觉得自己像个跋涉多年的苦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憩的绿洲，再也不愿意离开，“伊开，别再离开我。” 伊开没有说话，瑟维斯感觉他捧起了自己的脸，他们的眼眸近在咫尺，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伊开张开了嘴，轻轻地吻上瑟维斯的唇，浅浅的气息流进他的口中，令他的身体莫名懒洋洋起来，舒服之极。他正要说些什么，猛然间，一声细微的话语钻入了耳中，打破了一直持续的沉默。 “长官……” “长官？” “长官，醒醒。长官，你还好吗？” 瑟维斯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明亮的颜色，淡淡的五彩光芒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到肺部充盈的空气，五脏六腑都活了过来。他眨了下眼睛，看见了伊开——不，白桥的脸。 白桥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在机甲停放处。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偌大的停机坪只有他们俩。明亮的灯光从顶棚上照射下来，把白桥的脸隐在影子中。 瑟维斯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中还是现实，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桥的脸颊：“伊开……” “我是他。”白桥突然说道，“但我也不是他。” 瑟维斯蓦地清醒了过来，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瞪着白桥的脸，紧抿着嘴唇。 白桥很矛盾，比起震惊的瑟维斯，他受到的惊讶更多——虽然人工智能是不会惊讶的——但现在一切已经清楚了，他根本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我是谁？ 在刚才瑟维斯质问时，白桥就在核心智能中自问，意外的是，他得到了答案。 你是伊开，有个声音回答。 我不是伊开。 白桥不应该混乱的，但他的核心智能中确实一塌糊涂了。在矛盾与疑问互相交织，冲突越来越来激烈之时，他终于忍受不了，猛然关闭了一切动力。当他重启动力时，立刻发觉维生系统发出了严重警告，瑟维斯已经处于窒息状态，再多几秒就挂了。 他赶紧启动变形，把瑟维斯弄到外面来，用心肺复苏术把人救回来。在他向着瑟维斯口中吹第二口气时，察觉接触的嘴唇微微一动，他就知道，瑟维斯醒了。 此时，他才有空整理一下刚才涌入的记忆。 是的，记忆，人类的记忆。 刚才的重启令他的核心智能中多了许多信息，不是以前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而是清晰的信息，条理清晰详尽地记述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乎不用多想，他就明白了他是谁，从哪里来，怎么回事，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然而，就是因为有了答案，才分外遗憾。 伊开……不，是我算无遗策，设想了所有的方方面面，但最终却只剩下一些遗憾。 “我保留了一切。”白桥对瑟维斯道，“我也成功了，现在的我，躲过了瓦伦丁的探查，和你见面了，并且给了你想要的机甲，最好的。” 瑟维斯的面容透露着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慢慢冷静了下来：“但是？” “是的，但是。”白桥的眼中一片平和，“但是，我没有了感情。” 瑟维斯一怔，满是狐疑地道：“什么意思？” “我不再爱你了。”说出这句话时，白桥的心中一片平静，是啊，他现在也有心了，这真是个绝好的讽刺，“或者说，我不会爱。我可以保留我的记忆，但我不能保留我的感情。” 瑟维斯的脸上麻木一片，几秒之后，他的嘴角微微提起，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的眉毛挑高，狂风骤雨慢慢聚集起来，之后，就是深深的绝望。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5） 白桥可以理解瑟维斯此刻的心情，但是，并不能感同身受。人类即使是对陌生人也能产生感情共鸣，这是一种特质，令人类在无数宇宙种族中独树一帜。然而，反过来说，感情是不是也是一种阻碍？战争因为感情而起、纷争因感情而起、杀戮因感情而起，如果没有感情，人类是不是能更和平，更上一层楼？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因为完全无感情的人类是不存在的。 “深寒部队，听说过吗？” 白桥看见瑟维斯眼睛闪了闪，撇着嘴，摆出个阴沉的表情。 他们正在家一爱情旅馆中，离开了罗德尼的办公室大楼外，瑟维斯就选择了这里，虽然不够豪华但是私密性很有保证。罗德尼当然可以给他们分配一个临时宿舍，但部队的宿舍各处都装有监控，还是在外面比较方便，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更是难以追踪，瑟维斯甚至没敢动用军队的信用卡，而是付了现金，用了假名。 还有几天的假期，足以把事情从头到尾搞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白桥的感情问题，在瑟维斯的一再追问下，他居然觉得有些头疼，不得不从头交待起。 “听说过。”瑟维斯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听说是特种部队，战功卓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撤番了。” “他们全是清队了感情的士兵。”白桥说这话时，在立体影像中显示出以前的部队记录，从外表上来看，这些人都是面无表情，咋一看去如同机器人般，“瓦伦丁集团发明了强化体制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会引起人的神智混乱，去除感情后效果良好。只可惜，这样的人寿命都不会太长，通常在一段时间的战斗过后，出现严重的自杀倾向……” “我不关心这些人！”瑟维斯突然大吼了一声，随即又焉了，轻声吐出一句，“我只关心你。” 白桥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异，他根本没有叹气这种功能，但是他却知道怎么做。 “我是伊开。”白桥直视着瑟维斯的脸，平静地道，“我拥有过去所有的记忆，和你在一起的，生为人类的。这种记忆本来应该不存在的，灵魂机可以算是机甲版的深寒部队，瓦伦丁集团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发觉了新的动力源，灵魂之力。” 瑟维斯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脸“你他妈在耍我”的表情，过了好几秒才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什么灵魂之力，全是胡说八道！” “你觉得白桥是用什么做动力的？” “当然是微型核能！”瑟维斯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开口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我用的是魂动力，所以一旦我关闭，整具机甲也就关闭了，你才会被困在里面。”白桥道，“不然的话，你能解释为什么备用程序不启用吗？” 瑟维斯张了张嘴，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苍白的辩解：“也许备用程序也出了问题。”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白桥毫不留情地打碎了瑟维斯的幻想，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经历混合在一起，令他有些迷惑，却不失以前的严苛，“你知道一切，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和以前一样，你总是在逃避所有令你觉得沉重的东西。” 这一次瑟维斯没有再说话，他低下了头，像是孩子般显露出沮丧的神情。 “当初的我确实想要报答你的恩情，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爱你。”白桥继续说道，见瑟维斯抬起头想说什么，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既然你不再需要我了，那么，我就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瓦伦丁集团以前的灵魂机是用另一种方法制作的，有一部分士兵签署了同意书，在他们死后，利用他们的灵魂构架成灵魂机的核心智能，他们会保留过去的记忆，而且机甲师也是他们生前的同伴。我有点不同，我是主动申请的，他们使用了新技术，就是魂动力，为此，我要把记忆也清除。” 白桥停顿了下，看着瑟维斯一付拒绝相信的表情，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觉得疲惫，瑟维斯的骄傲令他觉得难以接受，他一直想要打破瑟维斯的心防，令他真正的成长起来，可是，这个高傲的男人始终保持着戒备，拒绝长大，当他牺牲所有的一切，换来是这样的态度时，即使是他，也难免心灰意冷。 回忆成为机甲后的经历，白桥甚至要以为瑟维斯“改过自新”了，他成为了一个有提当，肯负责任的男人。这一刻，他确信了，瑟维斯还是以前的那个人，用花天酒地来保护着脆弱而不成熟的内心。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 白桥猜测得一点也没错，瑟维斯现在心里只有一种想法：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忘掉这段感情的怎么不是我呢？ 凭什么我要接受这样的煎熬？又不是我逼你的！ 你只是把一切强加到我头上而已，你这个…… “你这个卑鄙小人！”瑟维斯忍不住怒吼了一句，声音在房间里炸响后，他看见白桥的眼中浮现出哀痛的神色。 别开玩笑了，一个机甲怎么会哀痛呢？ 不，他不是机甲，他是伊开啊！ 矛盾的想法在瑟维斯的脑中来回翻腾，一如往常的，他坐了下来，不去看那双充满了悲伤的眼神，反正过不了多久伊开就恢复如常，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般，他的愧疚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 他们俩就像掩耳盗铃的贼人，只要捂上耳朵，就可以当作天下太平。 “你即使回来了，那你就还是我的副官。” “不可能的。”白桥答道，“我是机甲，不是人，这点你应该明白。” 瑟维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绝望，英俊的面容狰狞无比：“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想让我后悔吗？” 白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长久而沉默地凝视着瑟维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罗德尼召唤您，长官。”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6） 瑟维斯当然不敢在爱情旅馆接罗德尼的通讯，约好一小时见后，他就沉默了下来。爱情旅馆的墙上挂着情色油画，圆形的大床尺寸惊人，哪怕是三四个男人在上面滚动都可以承受，一切都在于给人感官刺激，然而，房间里的俩“人”都没什么兴趣上床。 白桥打量着瑟维斯，也不说话，越是恢复记忆，他越是觉得无力。最重要的，无论怎么拼凑，他都没办法恢复过去的激情——那种即使是牺牲自己，受到伤害，也甘之如饴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 现在还有的，只有习惯性的照顾与爱护，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习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瑟维斯的胡闹而越发淡薄，直至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的。 哦，还有另一个可能，作为一具机甲，他最终完成了使命，在战场上成为一堆破铜烂铁，之后，被瓦伦丁集团回收也好，成为战场上的漂流垃圾也好，就再和他没有关系了。耗尽了动力后，他也就真正死了，不存于这个世间。 这样也好。 白桥觉得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以为能够令瑟维斯成熟，让瑟维斯发现内心的爱意，却没想到，瑟维斯仍旧是这样，并不是爱意没有被激发，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另一方面，他费尽心机，绕过瓦伦丁集团的检查，小心翼翼保存了记忆，却没有留下最关键最珍贵的感情，令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真是愚蠢而讽刺的计划！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白桥仍然会这样做，他并不后悔，清债而已，至此，他们也算是两清了。 “你的身体还在吗？” 这一次的沉默终于被瑟维斯打破了，白桥抬起头，道：“我也不知道。” 瑟维斯的表情看起来又要发怒，几秒后，他压抑了下去：“灵魂机会保有原来的身体吗？”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话啊？ 白桥苦笑了下，无奈的道：“以前的灵魂机都是死了的人的灵魂，当然没有身体。我的身体，按照签的契约来看是没有了的，具体有没有保存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瑟维斯沉吟了片刻，又问：“申文西和罗德尼知道你的事吗？” “他们应该是知道灵魂机的，但是知不知道我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白桥也有些迷惑，只可惜，以他的权限，或者说，以瑟维斯的权限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不过，你昨天对罗德尼说了我的事，估计他已经上报了。” 瑟维斯一怔，脸色黯淡了下来，却还是嘴硬道：“不一定，就是他提醒的我，为什么还要上报瓦伦丁？” “他提醒你并没有什么错，如果你听从了他的话把我交出去，不是件好事吗？”话说完了，白桥才突然发觉，他居然在隐晦地劝说瑟维斯把他交出去，“所以，提醒你其实是他的职责。” 也许，我也觉得受够了吧？ 白桥默默想道，表情分析程序还开着，仔细盯着瑟维斯的表情变化。那与海洋一样颜色的眼眸在轻轻颤动着，似乎打不定主意般四下乱转了几秒，之后，闭了起来。 “我会接下这个任务。”再睁开后，瑟维斯说出了一个白桥意料之外的答案，“申文西说你在A区，我觉得他没在骗我。” “直觉？” “也许，但我觉得申文西没必要这样做，他可能知道点消息。”瑟维斯站了起来，“我比较相信他。” 白桥没有再说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对申文西没有好感。他曾经建议瑟维斯换一个长官，只不过，瑟维斯也没有改换上级，他也就没什么立场说话了。 “我送你去。” “不用！”瑟维斯的口气很生硬，“你呆在这里，我可不想再窒息一次！” 白桥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保持沉默，乖乖坐在爱情旅馆的房间中等待瑟维斯归来。 一直到晚上，整整七个小时，他都没有改变一下坐姿。以前他也经常这样，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已。 伊开就是这么个人，一板一眼，毫无情趣，甚至在某方面来说是迟钝的。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和爱情无缘，但是瑟维斯出现了，不仅救了他，也为他黑白的人生增添了色彩。尽管这个骄傲的家伙像个孩子般乱来，但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他却不觉得难受，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瑟维斯闯的祸他也觉得有趣。 尤其是，每当他更进一步，要求瑟维斯做出承诺或者说出一些不乐意的话，再被狠狠拒绝时。总能看见瑟维斯在少顷后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再用一些隐晦的动作来补偿。只可惜，这种补偿与愧疚越来越少，直至他重新恢复记忆后。 那一秒，他真心以为自己成功了。耗费这么多心血，牺牲了这么多，他终于得到了瑟维斯的爱——结果却是那么的讽刺。 白桥从前就常想，他的人生也许是一出无人观赏的黑色幽默剧。现在，他不这么想，他觉得就是，这句话是个结论而不是猜测。 瑟维斯在天黑之后才回来，神色疲惫，满身都是宇宙旅行的金属味儿。他一进门就直接往圆床上一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动了。 还真像，和以前一模一样，白桥心里想着，嘴上道：“长官，需要按摩吗？” 瑟维斯缓缓张开眼睛，似乎有那么一两秒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当眼中的迷茫消退后，他说：“伊开，是你吧？” “是我。” “那白桥呢？” “也是我。” 瑟维斯沉默了会儿，问：“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是吗？” “是的。”白桥非常顺利而且毫无负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除非我死或者被调走。” 瑟维斯抚摸着白桥的手背：“我不会让你属于别人的。”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亲爱的。 这句话白桥憋在了心里，现在不是该讲的时候。 “我们来做吧。”瑟维斯翻了个身，拉住白桥的手，“我想和你做。” “你确定要和一具机甲做爱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瑟维斯道：“我不介意。” 白桥毫不犹豫地道：“可以，长官。”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7） 讲起来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时，瑟维斯又犹豫了。他不认为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在面对白桥时，他的想法总是不自觉的幼稚，充满了事后他很是不屑的矛盾。可悲的是，下一次，他仍然会犯同样的“错误”，然后等着伊开来帮他纠正。 伊开会帮他纠正所有的错误，担下所有的责任，做完所有的工作。 这多完美。 伊开消失后，所有的事都重新压回了他的肩膀上，这令他有一段时间相当不适应——直到白桥出现。白桥可以替代许多事，伊开的大部分任务他都可以完成，唯有一件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会吗？” “我可以学习。”白桥的回答十分中规中矩，平静的表情中带上一丝迷惑，“您需要吗？” 瑟维斯敏锐地察觉出话语中的不同，沉默了几秒，道：“你改称呼了。” “……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瑟维斯一字一句的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打岔，“伊开叫我‘你’，只有白桥才会称呼我为您。” 白桥没有回答，因为无话可说。 “对不起。”瑟维斯没有看白桥的眼神，那眼眸令他不舒服，“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是的，长官。”白桥压抑住了内心的叹息，对他来说，瑟维斯的作为是如此令人无奈，又令他哭笑不得，“我们要做爱吗？” 瑟维斯定定地凝视了他许久，一边凑上来一边把回答淹没在吻中：“要。” 接吻是怎样的呢？ 白桥的感受只是“贴在一起的粘膜”，仅此而已，还能有什么？他能够回忆起以前那些令他气血加快、心脏狂跳的过往，如今，他之所以会有同样的表现，只是由于下载了一个性爱程序而已。 只是程序，他不禁为瑟维斯感到悲哀。 他们在一起，翻滚在床上，身体的私处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身体滚烫，腰肢柔软而有力，两条腿张开，迎接瑟维斯的一部分。一切是如此自然而契合，仿佛多年的夫妻，没有分开一天也毫无隔阂。 白桥命令身体分泌出润滑液，同时令腹部的肌肉抽搐，收缩后茓，乳头挺立，发出令瑟维斯愉悦的呻吟。一切都那么简单，只需要几个指令按时发布。他不会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也不会有生理上的痛苦，当然，快乐也没有，他的身体只是服务于瑟维斯的需求而已，说难听点，就是个泄欲工具。 就算如此，白桥也无所谓，瑟维斯真的拿他当工具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工具，有什么不对？ 白桥奇怪的是，瑟维斯抱着他，吻着他，却迟迟没有进入，只是伏在他身上，停在那儿不动。 “长官？” “你没感觉是不是？”瑟维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闷闷的，“你不觉得舒服。” 白桥其实想说些骗人的话，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揽上瑟维斯的脖子，轻轻抚摸着身上人的背。他的手轻重适中，是瑟维斯最喜欢的力度，最喜欢的部位，尽力令他紧绷的背肌放松下来。 “我没事的。” 瑟维斯忽地抬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白桥：“我不是在和机器人做爱！” “是的。”白桥赶紧附和道，“我是伊开。” 瑟维斯的眼神逐渐动摇起来，他的眉头积蓄了悲伤，头一次，完完整整的表露了出来。 瑟维斯是个骄傲的人，这点白桥是知道的。每次俩人相处时，他都会注意捧着瑟维斯，不能太揭这家伙的面子，不然的话，瑟维斯会宁愿死撑也不肯再接受他的帮助。一旦俩人立场对调，瑟维斯嘴上虽然总会毫不犹豫地削他的面子，私下却为他的事急得不行，拼命出力。 有一次，白桥在战斗中得罪了一个上级的儿子，瑟维斯听说这个军二代发话要在下一次战场上给他下阴手，硬是和申文西对抗了许多，坚决退出了早已规划好的战斗。事后，瑟维斯为此挨了一次严重批评，记大过，还被扣了一年薪水，即使如此，瑟维斯在他面前还是一付“小菜一碟”的样子，时不时对他冷嘲热讽的，就是不提自个儿偷偷半夜爬起来写检查的糗事。 这种事发生数次后，白桥也摸准了瑟维斯的脾气，只要像哄孩子一样哄就行了。如果不是瑟维斯突然要分手，他也许就会这么一直哄下去，哄上一辈子吧。他绝不会让瑟维斯先死，只要他还活着。 瑟维斯似乎失去了做爱的兴趣，就这么趴在他身上，抱着他不动。 “杨。” 瑟维斯的身体一颤，半晌后，白桥听见耳边传来尽力粉饰平静的声音：“什么？” “为什么你那时候要和我分手？” 瑟维斯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我也不知道。” “真的？” “嗯。”瑟维斯这会儿的脾气意外的好，有问就答，“我后来也想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应该分手了，再不分手……” “怎样？” “再不分手，就要不好了。” 白桥琢磨着这句话：“不好会怎样？” “……会很麻烦。” 白桥把瑟维斯的履历筛选了一遍：“你好像从来没有和谁保持过一段稳定的关系。” 瑟维斯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其实只是不愿意和任何人建立稳定关系吧？” 话音刚落，白桥就见瑟维斯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得如同雷暴雨前夕：“你还有空管我的事？” “我自己没什么事。” “你还没什么事！？”瑟维斯提高了声音，随即又低了下来，“你都这样了，还没事？你是准备永远这样了吧？” “这也没什么不好……” 白桥闭了嘴，瑟维斯的脸色快成临爆的炸药了。不一会儿，倒是瑟维斯自个儿沮丧的道：“你对我没感情了，不是我和你分手，是你抛弃了我。” “……” 白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床到底还是没能上成，瑟维斯去和罗德尼谈好了出发的日期，意外的是，罗德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说。这令白桥有些不好的预感，瑟维斯却一付信心满满的样子。几天后，出发的日子到了。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8） 罗德尼的委托任务其实很简单，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假借军队之名的私活：为瓦伦丁集团护卫一个铀矿。铀矿的位置太差，宇宙中已知的灾害差不多齐了，更不用提神出鬼没的宇宙海盗，就算瓦伦丁自养的雇佣军也没办法应付，无奈之下，只有向军队求援。 瑟维斯对这个任务很怀疑：如果瓦伦丁集团内部知道他存在的话，在任务中直接动手脚，把白桥回收不就行了？ 他当然不会傻到拿这个问题去问罗德尼，而是去见了申文西。 申文西听完之后，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了几秒，道：“你觉得呢？” “他们肯定有阴谋。” “他们没有阴谋。”申文西淡淡的道，“这是阳谋，他们把阴谋摆出来了，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也没人逼你。” 瑟维斯心里也明白，可是，就像申文西所说的，就算知道了，他还是无法逃避。 如果伊开在这里，会说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中，瑟维斯顿时就脸臊了——伊开就在那儿呢，被他留在旅馆里，还要求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那你有没有办法？” “你觉得我应该有办法吗？”申文西冷淡的反问。 瑟维斯被噎得喘不过气来，他在申文西手下这么久，感觉这段时间申文西的脾气似乎特别差，每次见面都会刺他，阴阳怪气的，一付心中有怨的样子。可惜，对方是他的上级，他还不会因为对方态度恶劣就产生对抗的念头，对上级不敬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房间里沉默几分钟后，申文西突然平心静气了下来：“就算再怎么横行霸道，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剥夺你的机甲，必须要经过军方的手续。你只要保证你的机甲不出问题，他们就没办法。当然，你也需要保证你没问题，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申文西没有说出来，瑟维斯也明白什么意思，他默默地盯着申文西那漂亮的原木桌面几秒，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申文西不能帮他，罗德尼不会帮他，白桥会帮他，可是，白桥自身难保，他必须得自己处理一切。 瑟维斯是坐在白桥“怀”里过去的，路程并不长，路上的风景很有趣，他甚至碰上了一场黑洞乱流，看起来非常绚烂却令人毛骨悚然。这样的场面近些年来越来越频繁了，有人说这是因为大家在宇宙里肆无忌惮的结果，也有说是因为扔了太多垃圾，无论哪一种，都令人觉得份外耳熟。 阿米巴的机甲停机坪豪华大气，比起军方只有实用价值，却没有任何装饰的停机坪来说，就像是宝石和石头。白桥一停稳，立时就有检修臂伸了过来，瑟维斯打开外放声道，冷然道：“不需要。” “这是免费的。”美丽的女工程师微笑着道，“您不需要费心。” “我说了，不需要。”瑟维斯再次重复道，“如果让我看见你们的检修臂接触到白……我的机甲身上，我会直接开火。” 女工程师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瑟维斯却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对白桥下达了命令，严格来说，他是借调的，在这里只需要服从此次任务的指挥官，其他人，哪怕是瓦伦丁集团的董事，他也有权力在必要时视为敌人。 这是战争成为经济支柱的后遗症之一，军人的地位被大大提高了，大家觉得军人保卫了自己，却没认真想过引起战争的原因是什么。 踏出白桥时，瑟维斯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已经站在了敌人的阵地上，孤身一人，毫无支援，还必须伸入腹地，做出不光彩的间谍行为。更可怕的是，他的敌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伊开伊开，你真是个麻烦精，等你回来了，我非得干死你不可！ 一边在心里嘀咕着，瑟维斯一边打开通讯器，寻找着这次任务的指挥官频道。几秒后，他找到了，并且惊讶地发现是一个熟人。 “嗨，没想到你也来了。”希尔的红眼眸如同宝石般光彩照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谁和你略同？”瑟维斯有些吐血，早知道希尔会来，他才不来冒这个险呢，“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去A区。” 瑟维斯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A区的？” “我有我的渠道。” “得了吧你，我现在明白了，这个消息八成是瓦伦丁故意放出来的！”瑟维斯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我也是想去A区！” 希尔露出愕然的表情，几分钟后，俩人把情况交流了下，都头疼起来——这显然是个陷阱，而且是个挂着牌子，上面写着“陷阱”两个字的陷阱，如果他们再进去，那就未免太愚蠢了点。 “你有什么打算？” 瑟维斯沉默了片刻，问：“你的机甲变形能力如何？” 希尔慢慢地眯起了眼睛，露出笑容。 任务开始得很顺利，只要武装力量够了，铀矿的开采也就简单了。几天之后，瑟维斯提前回到了阿米巴星上，以任务队员的身份进入城市，很快就找到了A区。 阿米巴的A区名义上并不存在，这给瑟维斯提供了方便。他按照记忆中的地图一路摸过去，很快发现了一扇隐秘的小门，如果不是事先记下了地图，他可能会以为这是个存放清洁机器人之类的地方。 他小心地推开了门，探进头去，只有一片昏暗，亮光有节奏的闪烁着，似乎是某种机器。在希尔的情报中，这里并没有巡逻，他关上门，小心地往前走去，当脚下踩到一片如同铁网质感的地面后，蓦然间灯光大亮起来。 瑟维斯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当视力恢复后，眼前的场面顿时令他张大了嘴。 一排排的人类躺在休眠舱里，所有人都面目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般。他怔了一会儿，开始顺着排列找过去，到后来，他已经是快跑了起来，只为了寻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容。这里实在太大了，一眼望不见头，似乎是超导空间般，几分钟后，当他快要绝望时，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伊开的面容。 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头顶响起：“杨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 第五章：我仍然是我（完） 瑟维斯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人，希尔给他的情报中指出这里完全由人工智能管理，根本不会有活人出现。他僵在原地，心中想着无数理由，表面上还得摆出一付平静的表情，慢慢看向声音来源。 可惜，那人站在高台上，背着光，面目完全被隐藏在阴影中。 “杨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这人又问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瑟维斯心中掠过一阵疑惑。这个声音和前一句毫无区别，就像是录音再播放一样，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怎么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我迷路了。”瑟维斯搜肠刮肚，挤出一个最可笑的借口，他自问，换作他的话，也不可能相信这种拙劣的理由，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本来是要找机甲间的。” 机甲间就在外面，紧邻着这一片隐秘区域。只不过两个区域间有着大片的空白区，如果不是有意，要迷路到这里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瑟维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随时准备拔腿逃跑，尽管被抓了个现行，只要死不承认就行了。除非瓦伦丁愿意公布这个A区的秘密，不然的话，他还可以嘴硬一段时间。 “是吗？那么，让我来给您带路吧。” 那个人开口说道，语气仍旧平静如常，一点也没有怀疑或者暴怒的迹像，这令瑟维斯极为不安。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从第二层高台上走下来，慢慢显露出模样，当他看清来人的样子后，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一声惊讶的“啊”。 “怎么了？”来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不解的样子，“有什么事吗？” “不、不，我，呃，我没什么……”瑟维斯太过震惊，以至于罕见的结巴起来，“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呃，太惊讶。” 眼前的人他非常熟悉，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对这人的生平了如指掌。 历史上第一位机甲师，在无数立体影像、传记以及口头故事中出现。但是，如果真是他，那眼前的人至少也有八百多岁了，绝对应该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身形佝偻，而不是这么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的模样。 刹那间，许多疑问袭上瑟维斯的心头：为什么瓦伦丁要建造A区？为什么要研发所谓的灵魂力？为了开发更大威力的科技这很正常，但是，研究灵魂力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也太奇葩了，还不如研发更大攻击力的武器，而不是延长机甲的动力，这不合情理。更何况，灵魂机的事情一旦曝光，瓦伦丁集团可能受到极大的压力，被军队解体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瑟维斯非常熟悉这位传奇英雄，儿时，他曾经很崇拜这个人。只可惜，在进入机甲部队后，他这份崇敬随着真相的发掘而很快消失了，军队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纯粹，一想到这个传奇英雄可能是因为某种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他就觉得兴趣全无。 “您真的没事吗？”英雄的脸色终于带上了怀疑，“您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没事。”瑟维斯压下了翻腾的思绪，很快发现了一个疑点，“你怎么知道我姓杨的？” “我是这儿的主灵魂，我听伊开提起过你。” 瑟维斯的眼亮了起来，他快速考虑了几秒，谨慎地道：“你认识伊开？” “我认识这儿每一个灵魂。” 瑟维斯注意到一个巧妙的用词：“你是说，他们都是灵魂？” “是的。”英雄露出一丝微笑，“包括我在内，都是灵魂。” 瑟维斯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这才愕然发现，这个活生生站立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只是一具类似机甲的机器人。他沉默了会儿，无数疑问把他的脑袋都快塞爆了，半晌后，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忽略杂项，直击中心。 “我想见见伊开。” “他不在了。”英雄轻易的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一点儿犹豫或者保护意识，“他前段时间刚刚离开。” 那是当然的，因为伊开现在叫作白桥，就在外面的停机坪呆着呢。 “那我眼前的这个是什么？”瑟维斯大胆地指向泡在营养液中的人体，眼神中满是期盼。 他的期盼得到了答案，英雄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只是躯体。” “我不懂你的意思。”瑟维斯露出迷惑的表情，“躯体和灵魂为什么不在一起？” “如果躯体和灵魂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不是吗？” 瑟维斯这次是真正迷惑起来，他仔细打量着英雄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些端倪来，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幸运的是，英雄比瑟维斯想像中更和蔼，微笑着道：“想知道一切吗？” 瑟维斯没有急迫的追问，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唯一想知道的人。” “许多工程师不也知道吗？” “他们和你不一样。”英雄仰头环视了一圈室内广阔的空间，“你和我们相关，你是我们生前的人。” 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瑟维斯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应该相信他吗？ “有人来了，走。”英雄突然说道，“伊开很喜欢你，他说总有一天会和你重逢，现在看来，他的愿望实现了。” 灯光随之熄灭，只有一线地灯延续往远方，似乎在指引着瑟维斯的出路。他无暇多想，顺着那线灯光直跑过去，当他冲到停机坪，钻进白桥怀中时，才暗中松了口气。 「报上你的识别码。」 瑟维斯报上和希尔约好的识别码，顶替了一个普通队员，而白桥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队员，另一个“他”此刻还在铀矿呢。 检查通过后，巡逻人员离开了，瑟维斯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瘫在驾驶座上，沉默了几秒，突然问道：“你知道克里斯·艾尔吗？” 白桥立刻有了反应：“你见到主魂了？” “是的。” 白桥沉默了几秒，道：“那你也该知道真相了？” 瑟维斯此刻宁愿自己是个笨蛋，就不用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吧？” 白桥的回答令瑟维斯几乎窒息：“是的。” 第六章：重新开始（1） 白桥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从逻辑上来讲，他觉得以前伊开的初始打算并不是这样的，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这是个非常正确的回答，可以省下现在不少事。 果然，瑟维斯的表情在最初的呆滞过后，迅速攀升至暴怒水准，那紧咬的牙关和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神，无不显示了他内心震荡的情绪。 “你怎么能这样？”瑟维斯在驾驶舱内拳打脚踢，怒气冲冲的大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只是和你分手，就应该被这样耍吗？”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白桥对此是真心不理解，“你不爱我，我这样做不是正常的吗？” “你在报复我？” “也许。”白桥估摸着过去自己的想法，“我认为这还达不到报复的程度，况且，我也做出了牺牲。你完全可以不理我，我也确实不赞成你寻找过去，我一直在劝阻你，不是吗？是你不听我的建议，可悲的是，我觉得伊开对你的性格把握非常准确，他设下的圈套你一个不落的都中了。” “伊开——！” 白桥从各个角度观察着瑟维斯，他认为他的机师差不多已经处于暴怒边缘，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心脏病发或者换气过度。他只考虑了两秒，就做出了麻醉瑟维斯的决定，并且立即付之实施了。 瑟维斯扑！一声倒在驾驶舱上，安静了下来。白桥开动马力往阿米巴外驶去，他还得返回前线，装作没来过一样，中途返回的成员必然会有记录，只要不是他就行。这一路上他考虑了许多：怎么和瑟维斯解释、以及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些都是可以从逻辑上计划出的，但感情他没办法预测。 瑟维斯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冲出驾驶舱？ 不得不说，白桥的想像力有点突破黑洞了，醒过来后的瑟维斯一句话也没有说，怔怔地坐在驾驶位上，盯着眼前的驾驶舱屏不说话。 这反应可真奇怪，白桥想。 不过，他确实放松了警惕，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警惕的，哪怕下一秒瑟维斯命令他“冲进太阳自毁”，他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执行。 白桥，并不是伊开。 白桥在离铀矿三个星系时与护卫小队遇上了，希尔第一时间发来了通讯请求，白桥转给了瑟维斯：“长官，希尔请求与您通话。” 瑟维斯没有说话，伸出手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下，木然地盯着希尔满怀期盼的脸。 几秒的沉默后，希尔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瑟维斯沉默着。 希尔的脸色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了什么？喂，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瑟维斯依旧沉默着，眼神就像死人般灰沈。 “你他妈的说话啊！”希尔终于发怒了，大吼大叫着一拳捶到了屏幕上，“你哑巴了是不是？” 对于这种质问，瑟维斯的做法是同样一拳砸到屏幕上，再把脸贴近屏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以后，所有和伊开有关的事都不要来找我。你敢来，我就干死你。” 白桥一点也不担心屏幕会被砸坏，人类的躯体，即使经过强化也是不可能的。他静静地看着瑟维斯关掉通讯，以阴沉的语气再度恢复和他的交谈：“去阿米巴，交接任务后回达卡尔费戈。” “是的，长官。” 白桥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刚一在阿米巴停机坪停下希尔就直接向瑟维斯冲了过去开揍。瑟维斯躲过了，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予以还击：一拳打掉了希尔的门牙。 这是以下犯上，临战时这样的举动足以让瑟维斯受到严厉处份。希尔暴跳如雷，却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反而在休息时偷偷给白桥发来了联络。 「伊开。」 「抱歉，长官，我不是伊开。」 「你是。」 「为什么您如此认定？」 「如果你不是回来了，瑟维斯不会这么失常，能把他那张傲慢自大脸皮扒下来的，除了你没有别人。」 白桥觉得这很有趣：「您能察觉出伊开和瑟维斯之间的关系有如此亲密？」 「当然能，因为我爱你。」 「我不是伊开，长官。」 「我们不在这件事上吵，我只想知道你们在A区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权告诉您，长官。」 「瑟维斯不准你说？」 「他没有允许我可以说。」 希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不能，长官。」白桥回答得无比果断，「我属于瑟维斯。」 「我可以把你夺过来。」 「如果我属于您，我会听从您的命令。」 「非常好。」 希尔的通讯到此结束，白桥觉得这是次愉快的交谈。 返回达卡尔费戈的旅程是枯燥的，瑟维斯一句话也没有说，异常沉默。在回到那幢漂亮的别墅后，白桥接到了第一个命令：“变成人，进来。” 白桥变形后一进入房间里头发就被揪住了，瑟维斯的力量当然不足以左右他，他只要愿意就可以挣脱，但是他没有。 他感觉自己被拉倒在地板上，瑟维斯热呼呼的身体压了上来，以一种冷静到可怕的语气道：“我真的会干死你！变成裸体！” 白桥身上并无真正的衣服，那只是表面变化而已，他可以变出皮肤，也可以变出其他材质的东西。他顺从了瑟维斯的命令，赤裸身体，之后，他感觉瑟维斯直接插了进来，赶紧放松身体，以免瑟维斯受伤。 瑟维斯的动作即粗鲁又急促，仿佛要把全部愤怒从这场性爱中发泄出来般。白桥一边承受着冲撞一边考虑要不要稍微反抗一下，他联网查到有些人喜欢以角色扮演的方式做爱，比如假装强暴之类的。 真没想到瑟维斯还有这样的嗜好。 瑟维斯贴近白桥的脸，恶狠狠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啊？” 白桥道：“您需要我变成女性构造吗？” 瑟维斯的脸更扭曲了：“不！” “那请您小心点，男性生殖器官是很容易受伤的，动作过大会有撕裂或者骨折风险。” 白桥发现，瑟维斯的脸色此刻已经称得上是狰狞了。 第六章：重新开始（2） 白桥觉得瑟维斯是要发怒的，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了出来，人类如果这样，那肯定是在生气，而且是气到极致。瑟维斯在他面前似乎总是难以控制情绪，这一点令他很不解，但伊开的记忆又告诉他这其实是好事，越是冷静的瑟维斯越不好相处。 脾气不好反而好相处？这似乎有些不对劲啊，但是伊开的记忆就是这样的，白桥也只能这样认为了。 “你在想什么？”瑟维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直挺挺地盯着白桥问。 我在分析你的性格，这句话白桥没有说出口。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简直就和脸上贴着“欠扁”的纸条跳螃蟹舞一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螃蟹舞，但他可以搜索。 “没想什么。” 瑟维斯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白桥仰面躺着，考虑了下，尝试着把腿攀上瑟维斯的腰。他看见眼前男人的脸色慢慢柔和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情——这一切都是表情分析程序分析出来的。 白桥开始觉得无聊，他在伊开的记忆中沉浸了会儿，不明白这样的转变是好还是坏。一旦让人类来过机甲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聊与枯燥。 后悔吗？ 不，不后悔，这没什么后悔的。况且，他也不能后悔了。 白桥发现他无法把精神集中在和瑟维斯做爱这件事上，无论瑟维斯有着怎样高超的技巧，他也感觉不到，同样的，折磨和痛觉也是无感的。 十几分钟后，瑟维斯终于达到了愉悦的顶峰，一边粗重喘息着一边在白桥的体内高朝了。他看着瑟维斯松开手臂，趴在自个儿身上，把脑袋搁进他在肩窝里，一时间，突然有种想要去摸摸这毛绒绒脑袋的冲动。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 “你没摸我。”瑟维斯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白桥怔了下，答道：“您要我怎么摸您？” “随便。”瑟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白桥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顺着瑟维斯的脑后慢慢往下，像是顺毛般一直到后腰，来回几次后，直到瑟维斯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软软地瘫在他身上。 这算是……好事吧？ 作为机甲的角度来说，白桥还是挺开心能够为瑟维斯服务的，尤其是让机甲师感到快乐或者放松，这是机甲具有的基本使命。工程师们会设立一个类似神经反射系统的东西，一旦机甲满足了所属者的要求，他们就会感到愉悦。这是一种神经科学，瓦伦丁集团的发明，受到了“市场”热烈欢迎。 谁也没料到这项发明背后的问题，就像谁也没想到瓦伦丁集团会继续发明更多的“东西”。 第二天，瑟维斯扭到腰了。 白桥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只是做了早餐，喊瑟维斯起床时却百呼不应。出于对机甲师身体的关注，他打开了卧室的门，走到床边问：“您怎么了，长官？” 瑟维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没听见白桥的问话般，这令他份外不解，他确信瑟维斯已经醒了，这并不是沉睡时的呼吸，所以，他又问了一句：“长官，您没事吧？” 一连问了三次，瑟维斯才慢吞吞扭过脸来，眼神躲闪的道：“干嘛？” “您早就醒了，却一直趴在床上。”白桥露出担忧的表情，“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瑟维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答道。 白桥第一时间就知道瑟维斯在说谎，他甚至不用表情分析程序就能看出来。他站在床边没动，呆了好一会儿，瑟维斯才又恨恨地道：“你站在这儿干嘛？” “您的身体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 白桥想了想，说：“您的生殖器官受损了？” “你才受……”瑟维斯似乎想来个爆发，只不过，刚一抬起上半身就闷哼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我的腰。” “您扭到腰了？” 瑟维斯过了许久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要我为你治疗吗？” 瑟维斯侧过脸，满眼怀疑：“你准备怎么治？” “按摩。” 这一次，瑟维斯很爽快地同意了，白桥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搬来按摩床，这是上次来这儿订购的，铺好柔软的毛巾，轻松地把瑟维斯给抱了上去。他注意到这个举动令瑟维斯很沮丧，但说实话，他觉得挺有趣。 按摩开始前，瑟维斯脸上挂着一种期待而满足的神情，很快，这种神情就变成了狰狞扭曲。 “嗷嗷嗷——！你在干什么？” 白桥并没有停下手，而是用力按住瑟维斯想要挣扎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这是治疗式按摩，效果非常好，而且没有后遗症。请您忍耐，只需要半小时就好！” “不！停止！不行！我不要！”瑟维斯一连串的大喊，拼命挣扎着，“停下停下停下！” “您的健康受到了损害，我有权不听从您的命令。”白桥不急不忙地道，手底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 半小时后，“半死状态”的瑟维斯彻底变成了“死尸状”，白桥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心跳和体温都正常后就淡定的去忙别的了。一直到中午，瑟维斯才慢吞吞地下了楼，一手还捂着腰，脸色憔悴，似乎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般。 “您没事吧？”白桥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需要我为您治疗吗？” “不！”瑟维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要！” 白桥尽量放柔声音道：“如果您有什么问题，请一定告诉我。” 瑟维斯忙不迭的答应了，大大的松了口气，白桥看见了只觉得好笑。他给瑟维斯端上早餐，坐在一边看着。 “我们重新开始吧。” 吃着吃着，瑟维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桥有些意外，怔了下，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白桥，但同时你也是伊开。”瑟维斯心不在焉的用叉子把鸡蛋弄碎，“既然你是伊开，那你就会爱我。伊开说过，他永远爱我。” 伊开确实说过。 白桥没有多想，就答道：“好的，长官。” 那一刻，瑟维斯看过来的眼神白桥觉得永远也难以忘怀。 第六章：重新开始（3） 那个眼神是一种欣喜吗？或者说，溺水者抓住稻草的感觉？ 白桥不知道，但随后的日子，瑟维斯在相处时确实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些讨好的感觉。 人类讨好机器？还真是件有趣的事。 白桥并不这么认为，无论是他还是过去的伊开都不认为瑟维斯这样的举动是在讨好，更像是受到威胁。比如，一个人被枪抵着脑袋，不要提情意绵绵的说说“我爱你”，哪怕是被人剥光了为所欲为也是正常的，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呢？ 问题在于，是什么在威胁瑟维斯？ 白桥认为自己毫无威胁性，不仅如此，还特别配合听话，瑟维斯不应该对他产生恐惧与威胁感。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认为自己在服务机师方面太失败。 瑟维斯临战殴打上级的事情到底还是爆了出来，就算希尔不上报，那么多人看着，不止一双眼睛，还有瓦伦丁集团的监控，没人知道才叫奇怪。申文西发来了训诫，要求瑟维斯暂时禁足，在没有更多消息前不得离开自宅，反正一切生存需求都有人服务，不离开也没什么问题。 白桥知道，这其实并不是惩罚，这代表着军队正在和瓦伦丁集团扯皮，可能扯皮的关键是“要不要交出瑟维斯”或者“该给予怎么样的惩罚”之类的。尽管这件事发生于任务完成后，人员又不属于瓦伦丁集团，但瓦伦丁还是可以找出无数理由来掺一手。 瑟维斯是蝼蚁，瓦伦丁是大象。 然而，白桥没有在瑟维斯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担忧或者懊悔，现在的瑟维斯就像个处于恋爱中的青春期孩子，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在超空间网络里购物逛街约会。 “您知道我不用戴这个东西也可以联入超空间网络的吧？”白桥看着瑟维斯递过来的虚拟耳机道，“我可以直连网络。” “这样多没意思。”瑟维斯眼神一黯，很快又振奋了起来，“戴嘛！还有，说你，不要说您。” 白桥如善如流：“是的，长官。不过，我仍然不建议戴这个东西。” 瑟维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用耳机进入超导空间网络是无法验证身份的。” 所有的超空间网络都必须根据脑波、眼膜以及指纹三者来确认使用者的身份，这三者白桥都没有，他唯一拥有的是核心智能，但核心智能是无法通过耳机型联结系识别的。他正奇怪为什么瑟维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时，对方却微微一笑，道：“反正你戴上就行了。” 白桥有些奇怪，却没有再反抗，顺从地戴上了耳机。眼前的世界瞬息变化，不久后，他就站在了登陆界面，当然的，他填不出名字也作不了识别，正怀疑瑟维斯的用意时，选项以及识别却自动完成了，他惊讶地看着眼前出现壮观的城市景色，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西装革履，皮鞋！亮，就像个普通的上班族。 他打开虚拟菜单，不出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脸，而姓名那一栏填的却是伊开。 “怎么样？” 略带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桥转过脑袋，看见同样上班族打扮的瑟维斯就站在旁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古老的密码箱。 “这身打扮，伊开曾经穿过？” “不，是你穿过。”瑟维斯立刻纠正道，“你就是伊开。” “抱歉，我弄糊涂了。”白桥坦率地道了歉，“对不起，长官。不过，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的打扮？” “你知道的。”瑟维斯并没有立刻生气，以鼓励的口气说道。 这次白桥是真迷惑了，伊开的记忆不管怎么说也是人类的记忆，既然是人类，自然就会有遗失、模糊之类的问题，就算是伊开这么严谨的人也不例外。他努力想了会儿，好不容易才在一个模糊的片段中找出理由：“是因为……喜欢？” “是啊，我们都想尝试一下上班族的生活，朝九晚五，在某个星球买一个带后山的房子，每天挤虫洞列车上班，结婚，可能生个孩子，过一辈子，白头偕老。” 白桥知道瑟维斯说的是真话，因为他在伊开的记忆中找出相应的段落了，只不过，这些段落所附着的情绪可不怎么正面，甚至带着说不出的阴郁与扭曲。他一边听着瑟维斯的唠叨，一边感受着记忆中的情绪，只觉得有机生命体真是种奇妙的生物。 “你觉得呢？” “嗯？”白桥可以一心二用，瑟维斯的话都听在“耳”中，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反应，不过是伊开的反射模式，他发现，伊开的记忆正在影响着他，那些细微的习惯、神经条件的反射，都令他有些迷惑，分不清自己是谁。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瑟维斯拉起白桥的手往前走去，在虚拟环境中，他放松了许多，“我们可以结婚……” “我不能和你结婚的，长官。” 这句话一出口，白桥就知道要糟，瑟维斯停了下来，握着他的手一紧，他正想着该怎么弥补时，瑟维斯又继续往前走去，若无其事的道：“没事，不结婚也好，我们就这么一起过日子。” “嗯。”这一次，白桥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他反握住瑟维斯的手，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喜悦，“我很高兴！我们可以去浮岛星，那里的景色很不错。” 瑟维斯又重新往前走去，脚步平缓，语气也很温和：“嗯，那里很好，就是地皮太贵了，要买下可不容易。” “没关系，我们可以买偏僻地方。” 俩人在这个话题上浪费了一路，直到他们到达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号称“客户在宇宙边缘也可以按时送货”的垄断企业如今遍地皆是，与军队都有协议，瑟维斯在这儿购物根本不需要付钱。 当白桥迈入这家购物中心时，一股愉悦感充斥了全身，不用瑟维斯催促，他就不自觉地往某处走去，站定在园艺区面前时，他的核心智能中莫名其妙地充满了异样的满足。 “太好了，你果然还喜欢园艺的。”瑟维斯欣喜的声音响起，“你还是没变。” 一瞬间，白桥的心情又从高峰落进了低谷。 第六章：重新开始（4） 白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望，他承认自己是伊开，但只要瑟维斯一说起他和伊开的相似之处，他就觉得不快活，就像是被冤魂缠住一般。 如果瑟维斯知道我把伊开叫作冤魂，大概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白桥自嘲的想道，却没有败坏瑟维斯的兴致，反而笑了笑，蹲下来开始挑选植物。这些东西在网上的映像与现实中不会有区别，买下后，会有人按约好的时间送到即定的地点。他对于所谓的美和艺术可谓是一窍不通，本人当然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只不过，他特别不愿意再听瑟维斯说什么“果然是你喜欢的那几种”之类的话，再这样听下去他非得吐机油不可。 想了想，他还是翻出伊开的记忆，把伊开养过、看过的盆栽寻找了遍，特别挑选了几种伊开不喜欢的风格。当他选完后，果然听见瑟维斯淡淡的叹息，不由得心中暗笑。 “走吧。”用瑟维斯的ID付完帐后，白桥说道，“你想去哪？” 瑟维斯随手调出个地图看了看，道：“附近有个二手集市，要去玩吗？” “卖什么的二手集市？” “什么都卖。” 白桥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答应了声，跟着白桥就往前走。没多久，他就发现瑟维斯似乎并没有太过失望，仍旧是兴致勃勃的，不得不说，他内心是暗自松了口气。 服务于机甲师是机甲的使命，哪怕牺牲一切。 这样看来，伊开当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还真是奇怪：如果认定瑟维斯不爱他，何必做出这样的牺牲；如果认定瑟维斯爱他，不是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吗？这样一来，无论瑟维斯爱还是不爱，最终的结局都将是个悲剧。 白桥再次觉得有机生命体太奇怪了。 集市非常大，在一眼望不见头的空间里密密麻麻排着无数摊位，每个摊位的模样都可以自由设计，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拟的，也不用担心浪费资源。许多摊位上的东西只是个平面，类似照片，就算是立体影像也不会太清晰，这些个人的小摊都没什么钱进行比较高级的立体影像拒绝，再说，卖的东西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这样一来，货品和实物的差别就会很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骗，还找不着骗人者，买卖可以是匿名的，大多数人也都这样选择了。 “你想看什么？”白桥问。 “你想看什么？”瑟维斯反问道，“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白桥有些无奈地咕哝着这句话，瑟维斯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他很烦恼，这种把他当成“人”的方式份外讨厌，而他心里很清楚，绝对不能向瑟维斯实话实说，“我们去看看吃的吧？” 一听这话，瑟维斯不自觉地一抖，虽说白桥后来做的食物好了许多，但第一次那个焦碳状的东西实在令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对白桥的厨艺他是不得不防。 “这个……你要做饭吗？” “你会做吗？” 没想到白桥有这么一问，瑟维斯怔了下，随即发觉，他还真没有给伊开做过什么。无论什么事，伊开都可以办得妥妥贴贴的，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行，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白桥毫不客气地点了十几个菜，瑟维斯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小声咕哝道：“你吃得下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傻了：白桥有什么吃不吃得下的，哪怕是把碗盆一起塞下去也没关系。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把白桥所选都买了回去，约好最短时间送达。做完这些，他就迫不及待的拉着白桥退出了网络，静等快递上门。 瑟维斯自认为智商不低，什么事都能举一反三，做饭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能有什么问题？结果，等他真上了灶台，才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光是什么时候下油、什么时候下肉、什么时候放调料就够他研究的了。 家务机器人当然是不能用的，既然答应了伊开，他就必须亲自动手。对菜谱研究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才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手。煎炒炸煮蒸，由于白桥点的菜太多，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烹饪手段，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全花在这上面的。 天知道以前瑟维斯最讨厌做杂事，尤其是家务，简直是要他的命。不过，此时他却全神贯注，毫无懈怠之意，仿佛身临战场般，他眼前，那条大鱼正在锅里拼命以最后的生命力抽搐着，他不得不用力按上锅盖，以免鱼弹出来。更糟糕的是，几步之遥的肉丸汤似乎要溢出来了，必须得赶紧添水。 “我靠！”瑟维斯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去揭盖子，手刚一碰上就痛得要死，他简直快要抓狂了，一边大叫着一边处理所有的事。可就算这样，鱼还是把酱汁弹得到处都是，汤也一边噗噗叫着，一边溢了出来。 白桥在一边看着，一动不动，因为瑟维斯是如此命令的。他看着灶台另一边的人，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阵心酸，他想起以前伊开第一次做饭时，也是这么手忙脚乱，做完之后，手上还涂了烫伤药膏。 瑟维斯对此唯一的回报就是说：“你做的太难吃了。” “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好不容易料理完这一切，厨房暂时处于平静模式，瑟维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不恨我的？” “因为伊开爱你。” 瑟维斯并不满意白桥的回答，但也好过没有就是了，慢慢来，他觉得这一次说不定会被罚得不轻，瓦伦丁集团必须会使尽手段。 当然，他也做好的打算，如果瓦伦丁集团真的不顾一切了，他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要带你走，你会听我的吗？” “当然，长官。” “我是说，瓦伦丁集团和军队没有在你的程序中留什么后手吗？关键词之类的。” 瑟维斯瞄了沉默的白桥一眼，明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该做什么。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麻烦的事：鱼糊了。 这顿晚餐最终的结果是，鱼糊了、菜烂了、汤太咸了、蒸蛋老了，几乎没有一样能入口的。瑟维斯非常沮丧的坐在桌边，当他看见白桥慢条斯理的吃完菜，笑眯眯的对他说“很好吃时”，他突然真切的感受到“爱上别人”是什么感觉。 第六章：重新开始（5） 瑟维斯的爱情来的有点迟，这一点他也察觉到了，但是他认为他的爱非常浓烈，绝对比一般人要深刻的多。 这是好事，不是吗？有什么比醇厚的爱情更甜美的？ 当然，这番想法瑟维斯是绝对不会愿意被白桥看穿，他会主动说出来。他必须要掌控形势，在想说的时候说出来，以巧妙的形势，给白桥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爱你。” “我其实是爱你的。” “我发现我还是爱你的。” “过去的就过去吧，以后我愿意和你过一辈子。” 对着镜子装模作样地练习了数十遍，瑟维斯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让人没感觉，像是演戏一样。 这是件如此沮丧的事，以至于白桥展露身手，做了瑟维斯最爱的螃蟹丸子时，他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心情不好吗，长官？” “唔……”瑟维斯含糊的应了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和着手里的勺子，把一碗粥搅得越发稀烂没品相，“你听过一句话吗，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 “遇上对的人。”白桥接口道，带着微笑，“怎么？你有新的爱人了吗？” 这个反应令瑟维斯怔了下，随即怒火和失望同时涌了出来，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小声道：“没有。”但是，后面一句表白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我……们去找人，把你完全属于我吧。” 瑟维斯开始全身心投入到这项绝对的“违法事业”中，很快，他发现这是件多么愚蠢的事，他就像是蜘蛛网中的飞蛾，无论怎么努力，找了无数不干不净的瓦伦丁集团从业人员、工程师、军中工程师后，他在绝望中迎来了一线曙光。 “好久不见，杨先生。” 这个声音令瑟维斯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太熟悉了，因为他年轻时曾经整天听着这个声音做白日梦——那位瓦伦丁集团A区的英雄。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有许多渠道。”尽管没有影像，瑟维斯还是能想像出英雄那笑眯眯的表情，“而且你很有名，在我们这儿。” “你们那儿？” “瓦伦丁集团至今开发过的灵魂机接近一千台，具体数目无法列清，因为许多在我之前的灵魂机连资料都没有。在我之后的，所有灵魂机都会有一个备份留在这儿，就是A区，我们能够互相交流，就像一家人一样。” 瑟维斯想到泡在营养舱里的人类躯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哦，我说的可不是那些，这只是……”英雄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话题一转道，“留下来的备份类似于人工智能，他们保留了灵魂机所属灵魂身为人类时的记忆、性格、想法，你可以说我们是人，也可以说我们不是人，即使是那些工程师们也对此很有争论。” 虽然早有准备“英雄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了”，但亲耳听见这一点，瑟维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是复制人。” “我不是。”英雄的声音里有些遗憾，“我的躯体和机甲是同类材料，只不过我没有塑形功能也没有装备武器罢了。我们都知道你，伊开总是提起你，并且非常有信心你会来找他。” 停顿了下，英雄说了句令瑟维斯心酸不已的话：“没人相信他。有许多人也曾经如此自信过，就算是自愿的，也曾经期盼过和亲人有重逢的一天，但是最终，谁也没有成功过，除了伊开。” 瑟维斯一怔，猛然间灵光一闪：“等一下，你刚才说‘自愿的’，你的意思是，还有非自愿的？” 英雄沉默了一会儿，岔开了话题：“灵魂机一共有三代，初代只是实验机，资料也不全。一代、二代使用的都是阵亡机师的灵魂，从三代开始才使用了活人。目前为止，三代机只有一台，白桥。” 瑟维斯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更诡异的是，他是在超空间网络上一个没有锁的聊天室里听到的这种消息。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聊天室上锁，却听到英雄以调皮的口气道：“没人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我在网络上的权力可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 “三代机很珍贵吗？” “是的。”英雄道，“我刚才描述的不准确，三代机目前为止‘成功’的只有白桥。” 瑟维斯皱起眉头：“如果说白桥很珍贵，为什么它会被放进军队列装？” “目前追查的结果是，列装机甲清单出现了问题，白桥被当作二代灵魂机去列装了。” 瑟维斯眉头皱得更紧了，慢吞吞的道：“这是白桥做的吗？” “我们都这么猜测。”英雄笑了起来，“这件事做的很漂亮，没有证据，瓦伦丁也查不出来，这个错误就像个低级程序崩溃，一切都天衣无缝。但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让白桥和你再度见面了。” 瑟维斯屏住了几秒呼吸，长长地出了口气，内心深处确实松了口气：他无法想像如果白桥真的没有回来，尤其是在他发觉自己心意时。 “现在的问题是，瓦伦丁集团会不惜一切代价收回白桥。”英雄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在白桥之后的三代机全部失败了，白桥的成功是个偶然，所以，他们必须收回白桥研究清楚怎么回事。” 瑟维斯同意这点：“所以，我希望白桥能永远属于我，瓦伦丁和军队肯定会在他身上做手脚的，对不对？” “你想完全清除是不可能的，但我会给你介绍一个人，他能帮你遮蔽后门程序。” 在记下联系方式后，瑟维斯忍耐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你要帮我？” “因为白桥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成功和我见面？” “是的。”英雄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要走了，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军队之所以目前还没有把你交出去，那是因为瓦伦丁付出的价格还不够高。总有一天，瓦伦丁会付出一个足够的价格。” 不用对方再提醒，瑟维斯也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第六章：重新开始（6） 那位工程师一说话瑟维斯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黑市自由市场上拒绝过他的家伙。他不喜欢被拒绝，尤其被一个陌生人，不过，眼下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得笑脸相迎。令他生气的是，对方居然还是躲在超空间网络的阴影里，连个面都不露，甚至都懒得捏造一个假形像。 “你的机甲呢？”对方开门见山的道。 瑟维斯一怔，问：“你打算远程工作吗？” “只不过TJ一具机甲，远程有什么问题？” 瑟维斯非常非常不喜欢“TJ”这个字眼，白桥早被他视为私有物，哪怕是别人说说也觉得不快。只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你准备怎么修理白桥？” “当然是拆开来。” “人形？” “人形可以，机甲型毕竟太大了，不方便。” “他要连入超空间网络吗？” “他？”这位黑市工程师以玩味的语气道，“你认为他是人。” “和你无关。”瑟维斯心里不快，嘴上还是冷淡地回答，“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 “口气不小。”对方冷笑的口气令瑟维斯更加不快，“算了，我以后和你也不会有什么交往，你的机甲呢？” 瑟维斯这时候已经产生了不信任，迟疑的道：“你不如告诉我怎么做……” 一连串冷笑响起，对方似乎真怒了：“行，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就自己研究吧！” 说完，一本厚厚的书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瑟维斯的脑门上。网络上虽然一切是虚拟的，但是重量肯定也精确地模拟了出来。这一下砸得不轻，他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等回过神来，通讯已经切断了。 他悻悻地把那本书输进随身电脑里，退出网络后一翻，愕然发现里面没有原理，而是步骤。他粗略翻了下，越翻眼越直，那些繁琐的步骤虽然看得懂，但是一项接一项的做下来，没有个把月他根本调试不好。更何况他没有经验，真正动手时必须得万分小心谨慎，等全部做完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不过，态度都放出去了，这时候再低头求饶也晚了，最终，瑟维斯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决定自己动手。真正动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由于机甲型要爬上爬下的，他当然选择了让白桥人形，只不过，当他看见一丝不挂的白桥时，在庆幸是由自己动手的同时，又更加痛苦起来。 对于已经许久没有性生活，只不过前段时间浅尝辄止的瑟维斯来说，脱光躺倒的白桥简直像是赤裸裸的勾引，让他热血沸腾，浑身哪里都不自在。 “呃，你还是把衣服幻化出来吧。” 白桥睁开眼睛，盯着瑟维斯看了一会儿，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白桥好像在嘲笑般。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白桥说道：“要不要我变成别的形状？” 瑟维斯一怔，反问道：“比如？” “你想要什么样的？” 瑟维斯随口道：“圆的？” 几秒后，他瞪着床上一个圆溜溜的椭圆形光滑金属物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道：“你这上下左右都是一个样让我怎么分？” 白桥似乎考虑了下，又是几秒，圆溜溜的金属物表面出现了一排触手，每个触手上面变出一个小方牌，方牌表面浮现相应的机甲部位名称。 瑟维斯眼睛瞪得滚圆，半晌后幽幽的吐出来一句：“你还真是体贴。” “谢谢，长官。”白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你可以开始了。” 瑟维斯盯着微型电脑看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开始动手：第一步是进入中枢神经部位的集成电路。他附下身，谨慎的用修理工具掀开表面，露出表面下交错复杂的电路，很快，他就发现了描述中的“蓝色间隔方格”，碰触到后，他感觉白桥颤抖了下。 “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吧。” 第一步有惊无险的做完，很快，第二步、第三步……当十页书完成后，瑟维斯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娴熟了。这一做就停不下来，接下来整整半个月他基本都处于睁眼工作、闭眼睡觉的状态，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令他担忧的是，白桥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和以前一样，即没有更听话也没有更叛逆。麻烦的是，白桥的后门程序他就算想测试也没条件，只能暂且相信儿时偶像说的话吧。 日复一日，当第二十二天白天消失后，瑟维斯看着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白桥，做完最后一步，一时间成就感盈于胸口。他扔掉手中的工具，探过身去想抱起白桥柔软的身体，试图来个公主抱，结果，他趴回床上了……白桥实在太重了，没有自控力的机甲完全就是一块特殊金属材料，如果不是他的房子配有室内停机坪，根本就找不到能让白桥躺的地方。 瑟维斯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托着白桥的膝弯和颈后，不甘心的绷紧身体再度一用力——卡嚓！ 腰扭了…… 白桥重启醒来后看见的就是瑟维斯呈跪趴状在一边，捂着腰在地上慢慢爬行的古怪动作。他没有急着坐起来，躺在那儿检视了一遍所有的程序，惊讶地发现后门程序不是被屏蔽，而是被解权了，不，不仅是后门程序，连前台的服从程序也是如此，他一时间不禁呆住了。 被解权，这意味着他可以随心所欲，是个自由人了，不仅是瓦伦丁，就连瑟维斯也不再拥有他。不过，这样一来，严格说他是违法产物了，虽然为无机生命体争取人权的组织办的风风火火，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无机生命体拥有独立身份。 “你醒了？”瑟维斯的声音把白桥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动眼珠，看向居高临下望着他的人，“感觉怎么样？” “很好。”这句话并不尽实，白桥此时的心情不仅是好，还有迷惑，“你成功了，长官，恭喜你。”在瑟维斯露出得意笑容的那一秒间，他又继续鬼使神差的道，“我们来做吧。” 第六章：重新开始（完） 白桥想做，不为什么没有理由，就是想做。他的身体不会有性冲动，但是，此刻他就是能切实地感觉到一种渴望。这非常奇怪，转化成机器的语言来说就是某种信号，不断令他出现想要上床的冲动。 所以，他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要求：“我们来做爱吧。” 瑟维斯的脸色持续阴晴不定中，眼中透露出强烈的迷惑，这些都落入白桥的眼中，即使没有开表情分析程序，只是眼睛盯着瑟维斯那张英俊的脸，他也可以理解瑟维斯的想法。 比起以前，我更像人了，白桥想。 解权原来是件这么奇妙的事，被人束缚与完全自由是如此不同。以前，白桥并没有感受到束缚，这令现在的他份外难受，因为已经品尝到真正自由的滋味，当他走出这一步时，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囚徒境况了。 “要做吗，长官？” 白桥再次的催促换来了瑟维斯急躁的回答：“你不要用这种口气来说这种事。” “那我应该用什么？挑逗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白桥就后悔了，一具机甲是不会以这种戏谑口气反问的。幸好，瑟维斯此时似乎也处于煎熬中，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正激烈的左右为难中。 “伊开……” “我不是伊开。”第一次，白桥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我永远不会是伊开。” “你……” 瑟维斯发怒的表情被咽进了一个吻中，白桥的力量有机生命体根本无法抵抗，而他也小心翼翼，绝不会伤害瑟维斯。他们的吻炙热而亲昵，手在对方年轻的身体上抚摸着，因为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肤而愉悦，这种无声的交流比什么都甜美，令他们无法抑制地感受到心理上的快乐。 然而，这还不够。 机甲没有肉体上的快感，但是，白桥记得那种感觉，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制造出来。这很令他有些沮丧，但问题不大，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肉体制造出来的快乐，当瑟维斯的手抚上他胯间的阳具时，他忍不住张开嘴呻吟了一声。 瑟维斯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过来：“你感觉到了吗？” “是的。”白桥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任何时候男人总是愿意在床事上得到赞美，他拉下瑟维斯的领口，极为霸道的道：“我要更多。” 更多！ 瑟维斯把俩人身上的衣服撕扯成碎片，毫不犹豫地给了他更多，他沉醉其间，张开腿抬高臀部迎接对方的一部分。那东西轻易侵入他的体内，轻柔而坚定的抽送进出，每一下都侵入甬道的最深处，他能够感觉到那上面搏动的血管，以及滚烫的温度。 白桥抬起胯部，迎合着瑟维斯的动作，他们的身体紧紧契合着，没有一丝缝隙。当他的体内蠕动着收缩时，那股从胯间传递到四肢的酥麻感更加明显，他放松了身体，却又忍不住收缩内壁，尽管是男性，但前列腺传递的快感仍旧令他的呻吟一声比一声高。 “杨……啊呃……嗯……嗯嗯……” “只有伊开才喜欢叫我的姓。”瑟维斯一边亲吻着白桥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爱你……伊开，我爱你。” 他们紧紧拥抱着，像是融化的奶油般互相混在一起，声歇力嘶的呻吟吼叫着。白桥闭着眼睛，无法抑制住胸口剧烈的呼吸以及身体内一波接一波的高朝，当他颤抖着大腿根，痉挛着收缩内壁时，切切实实的快感把他击倒了。 多么美妙，而且，我有多久没有享受这一切了？ 如果按实际的日期来说，只有一个多月而已，短暂的分离却带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的，很美妙，令人回味无穷而又上瘾，人类是怎么能抑制住性爱本能的呢？道德？那东西多可笑！ 在这之后的一小时里，白桥都放任瑟维斯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承受着这种侵犯，一次又一次的获得高朝。尽管对于瑟维斯在三次之后就疲乏不已，再也“站”不起来感到偷偷的鄙视，他却也没有再度催促。 这种欲望必须压抑，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需要食物、不需要睡眠，这强烈而冲动的欲望如果任由发展，他可能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样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度切断感官，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即使获得了解权，他仍然是他，他的感情还是没有恢复。 这真是个奇怪的发展，连白桥也没办法搞清楚。如果说他是人了，为什么会能够轻易抑制这种渴望，如果说他不是人，为什么能感受到这样的极乐呢？ 白桥和瑟维斯第一次是在地下停机坪，之后，他们一路磨蹭着身体往楼上走去，在那张尺寸巨大的柔软床上拥抱着翻滚、享受，当一切结束后，他们躺在床上拥抱着。瑟维斯露出明显的倦意，却还是抚摸着他的背，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伊开，你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回来了。”白桥对于这个反复出现的问题感到无比厌倦，“我是人，但我又不是人，我是有机生命体和无机生命体的结合体，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瑟维斯沉默了下来，似乎还带着一丝胆怯，却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白桥对于这样的拥抱感到舒服，并没有再挣扎，只是这样呆在瑟维斯的怀里。 悠闲的“退休”生活开始了，瑟维斯似乎对这样的日子非常满意，每天，他们从醒来后就厮混在一起，从早到晚都不会离开彼此的视线。他们的身体对彼此敞开，在黑夜里拥抱着入眠。 如果是伊开而不是白桥，甚至会以为这样的生活能永远持续下去吧？他不禁想到记忆中交往的那三个月，多么相似，然而，这一切终究要结束的。 当凯撒星的冬天彻底来临时，瑟维斯接到了新的命令：卸去机甲师的职务，交还机甲，调职入第三舰队任舰桥人员。 梦醒了，分离的时刻已经到来。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1） 瑟维斯面前的路只留下两条：叛乱而死，或者屈服离开。 他茫然四顾，却找不到未来的希望，做了所有的准备，尽了全部的努力，最终只换来这个结果？ 瑟维斯突然觉得他目前为止的人生就是个笑话，无论怎么找理由辩解，现实是，他到手的始终不是想要的。他不过是个弃子，谁也不了解他，谁也不在乎他，所谓的那些骄傲、尊重与优势都只是自欺欺人，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角色，在茫茫人海中挣扎。 伊开的离去与白桥的归来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我该怎么办？”瑟维斯坐在阴暗的客厅里，盯着桌面上的阳光从一角移到另一角，直到快要消失不见才小声道，“白桥，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听从命令。” “我怎么能听从命令。”瑟维斯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能就这么把你交出去？” “你可以。”白桥走到瑟维斯面前，半跪在柔软的自然毛毯上，拉着他的手小声道，“无论做什么你都可以的，我不是你的责任，我做的事也无须你负责。” 瑟维斯根本没听见白桥的话，他的大脑像台当机的电脑，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木愣愣地道：“你说什么？” 白桥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镇定：“把我交出去吧。” 这个答案可不是瑟维斯所期盼的，他以为伊开会有更好的办法，会留下什么后路，给他找到完美的办法——伊开总是如此。 然而，白桥只给了他一条死路。 “不……” 瑟维斯的抵抗虚弱无比，只吐出来一个字就被白桥打断了：“你必须要这样。” “如果我不呢？” 瑟维斯的怒火刚冒了一个头，就被白桥冷冽的眼神熄灭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小段沉默，之后，白桥冷淡的道：“即使你不愿意，我只要接到了军队的命令，我也不属于你了。我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你也不是再是我的主人。”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主人！”瑟维斯的声音里满是颤抖以及没察觉的哀求，“我是你的爱人啊！” 白桥用脑门抵着瑟维斯的额头，轻声答复道：“太晚了。” 瑟维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你察觉的太晚。”白桥直起腰来，在阳光中面无表情的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瑟维斯所站立的地板在一瞬间消失，他无声无息地坠入黑暗之中，快得甚至来不及喊一声。 随即，白桥打开门走了出去，连临别再见都没有说一声，就像上次伊开一样，就这么离去了。瑟维斯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白桥离开，慢慢地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入睡后又醒来，脑中一片空白，身上又脏又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没有想过要不要去挽留白桥，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远离了他。 第三天，瑟维斯恢复了过来，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他似乎经历了一场蜕皮换骨的剧变，在醒来后，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去洗了个澡，再打开了这几天一直在鸣叫的通讯器。发来联络的人很多，有申文西、罗德尼、希尔，还有那个黑市工程师，一些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同僚。 一项一项的看过去，瑟维斯的眼中却仍旧只有一片黯淡。 他反播回了申文西的通讯，立体影像中的申文西看起来冰冷而无情。上级与下属沉默的对视了几秒，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之后，上级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去舰队那边报道？” “我现在出发，来得及吗？” “来得及。”申文西道，“这次任务将在三十天后展开，祝你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真是个好词，可是，却不是我需要的。 瑟维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舰队是王牌舰队，不仅装备好、死亡率低，待遇优而且还备受尊敬，从一个机甲师进入这样的部队可以算是高升。瑟维斯很清楚获得这样的待遇是因为什么，当然，表面上的理由是他前次作战以少胜强，之后为的护卫任务也尽职尽责，私底下，大概瓦伦丁集团正在为瑟维斯的“识趣”而举杯庆贺吧。 于舰队报到之后，瑟维斯即没有摆出一付高傲的模样，也没有和别人接近讨好，他只是作出一付不起眼的模样，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舰桥的工作非常繁琐，他负责的岗位并不需要专业知识，只需要细心与认真。他干了两天，前期准备工作颇受好评，这令他的人缘有了显着的进步，老队员开始和他说话，而他一一作答，伴随着笑脸。 如果熟悉瑟维斯的人在当场，立刻就会惊讶得掉了下巴。 二个月后，瑟维斯的生活开始走上了正轨，无论是外人来看还是他自己来看，这样规律而有益的生活似乎比以前强上许多倍。白桥也好、伊开也好，似乎都变成了一场梦，从来没有出现过般。 希尔打过电话来，接触之后却没有说话，只是凝视了几秒，哼了一声，就挂掉了。瑟维斯盯着通讯器入神地看了许久，仿佛要把通讯器看出一朵花来般，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第三舰队出发的日子逐渐接近了，这一次作战的规模据说是前所未有，作战的结果将会决定联邦在今后一百年间的荣辱。这种话联邦宣传过没有一百遍，也将近五十了，然而，战争不仅没有结束，甚至还变得更加“常见”了。 这是好事吗？没人关心，瑟维斯也不关心。 最近的他什么也不关心，按部就班的干活，领取没处花的工资，每天看一会儿无聊的付费频道。作为一个军人，他觉得自己简直太优秀了，他甚至没有在入睡前手银！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一条新闻传来：阿米巴行星出现暴乱，暴乱位于机甲研发中心。 瑟维斯知道，该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而且，他也弄到了舰桥的控制密码。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2） 这一次的暴乱规模不大，比起以前的要平静很多，可是，不知为什么，暴乱的场面却直接公开到了媒体上，几乎所有媒体都出现了以下的画面：类似停机坪的高台上，一个人站在那儿，对着下方成片的机甲不知道在说什么。镜头一转，大批机甲出现在了上空，全部标有瓦伦丁集团的标志，但只限于机甲而没有战舰级，军队还不至于如此放任瓦伦丁。 所有人都在疑惑：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引发了这场暴乱？是那个人吗？ 媒体信号很快消失了，尽管大众猜测纷纷，但媒体管制之后，因为“不满意薪水而引发骚乱”的说法占据了主流媒体，大家渐渐忘了这码事。只有瑟维斯忘不了，因为那个站在高台上的人正是白桥。 这场暴乱离瑟维斯所处的星系有几万光年，依现在的交通条件来说两边的距离也算是相当遥远，但是，当他做出夺舰的决定后，这场暴乱转瞬之间就延续到了他所站立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暴乱会突然之间跨越几万光年到达另一个完全无关的星系，尤其是联邦军队，将军们几乎记不住上次暴乱是什么时候，尤其是在战争成为经济支柱之后。当将军们接到“一艘战舰被夺”的消息后，脱口而出的是：“敌人又开发了什么新技术吗？他们是怎么混进我们后方的？” 当通讯员吞吞吐吐地说“这不是敌人，是我们军队”时，将军们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瑟维斯是如此想像的，但和事实也相去不远。将军们采取了什么应对措施他懒得去管，此时，他正用枪抵着舰长的脑袋，逼迫舰桥的七名舰组成员开动战舰，向着阿米巴星驶去。 “最大星速。” “这就是最大星速！”舵手愤怒的喊道，“舰桥只有七个人，正常行驶应该有一百三十个！” 瑟维斯毫不犹豫地对着舰长的大腿开了一枪，在惨叫声中冷静的道：“最大星速，我不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恐怖份子，明白吗？另外，把对外联络器放下，或者你们不要腿了？” “你到底是怎么把枪带进来的！？”有人高声喊道。 瑟维斯看向躺在地上的舰长，慢悠悠的道：“舰长密码是个好东西。” 战舰的速度快了起来，看着窗外星球的位置有了显着改变，瑟维斯确认了舰长指挥座防护罩开户之后，才把舰长的腿包扎好，一屁股坐上指挥座，摆了个放松的姿势开始沉思下一步该怎么办。 瓦伦丁集团对阿米巴星必须会有严密的保护措施，他直接闯进去的可能性非常微小。他排除了一些极端而可怕的计划，正一筹莫展时，接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支援。 “你疯了吗？”劣质的立体影像中，希尔懒洋洋的脸色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紧张与严峻，“你打算就这么闯去阿米巴？” “是啊。”瑟维斯在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坐上的指挥座摆了个姿势，悠闲的道，“你来不来？” “我来干什么？”希尔瞪着眼，“和你一起疯吗？” “是。” 几秒后，希尔瞪圆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正常，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的选择相当不错，我喜欢，我们在阿米巴隔壁的行星会合。” “没问题。” 这个决定不得不说相当危险，希尔完全可以向部队告发，给瑟维斯布下一个陷阱，这可是一个大功劳。然而，瑟维斯还是决定去，当他下达了改道的命令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舰长突然道：“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瑟维斯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舰长，他斜睨了一眼，道：“有何高见？”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你应该明白一艘战舰是不可能挑战得了瓦伦丁集团的。” “我不是要挑战瓦伦丁集团。”我只是要夺回我爱的人而已。 “你就是。”舰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管你最初的目标是什么，你现在做的就是。你想，我想，大家都想。” 瑟维斯怔了下，小心翼翼的道：“你也想？” “没有人不想，瓦伦丁只是给我们提供了武器，而不是胜利。”舰长有着一脸花白胡子，“你知道吗？军队中一直有这样的传闻，瓦伦丁会给弱者提供武器，无论弱者是我们还是敌人。” 瑟维斯当然也听过这样的传闻，却没有放在心上。 “你对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你想死吗？” “不想。”停顿了下，瑟维斯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我达不到目标，我也不在乎死。” “那么你就该听我的。” 瑟维斯凝视着舰长苍老的面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结成了无方言的同盟。他不知道舰长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但只要能帮他，管他呢。 一天后，被挟持的反差战舰出现在离阿米巴不到三十光年的行星。 “整个瓦伦丁都在戒严。”舰长坐在指挥座上，瑟维斯用枪指着这位大人物的脑袋，“如果你要硬闯过去，80%的动力都会浪费在突破他们的防护罩上。” “说重点。” “你听过一个传言吗？” 对于舰长的这种问话方式，瑟维斯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 “战舰其实是按照机甲的结构方式来做的。”白胡子舰长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腿上的伤，笑眯眯的道，“战舰也是有驾驶舱的。” 阿米巴星此刻正在严阵以待，无数机甲密密麻麻的充塞了附近的空域，几艘小型医护和补给舰在后方巡视着，至于机甲工厂的情况，没人知道。 没有人紧张，所有的机甲师只当这是一件普通的骚乱，不满的员工或者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军人，这种事常发生，这也不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他们平静地看着那艘中型战舰逐渐靠近，手已经按在了武器发射键上，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战舰正在变形，五分钟里，所有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那艘战舰在保护罩下逐渐变形成一具机甲——比普通机甲大上几百倍的超大型机甲。 瓦伦丁集团防卫机甲的频道里出现了一个声音：“让开，我等着接人。”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3） 没有人说话，几千人的机甲群，频道里干净得像是鬼域，所有人都非常震惊，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做出反应。 超大型机甲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是，可行不代表好，没人制造的根本原因是：没必要。这么大的机甲不仅无意义还很浪费，会造成功能以及战斗性方面的麻烦。机甲的定位就是小型、灵敏，作为争夺空域和登陆的主力军。 没人知道战舰还有机甲形态，大家从震惊中恢复的第一反应是：谁吃饱了撑的弄这么大个机甲？钱多吗？而且，谁能驾驶得了这么大的机甲啊？ 机甲的驾驶不仅需要身体上的素质，也需要一定的精神力，现在，瑟维斯知道了那叫灵魂力，但是以前，瓦伦丁集团声称这是一种“稳定的心理素质”，“心理素质”越好，驾驶起来越如臂指使，战斗成绩自然就越好。 也有机师因为战斗过久或者太激烈而出现精神错乱，这种事以前大家都归结于“宇宙病”，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其他军种得这病的机率非常小，只有机甲师非常高？哪怕幸运的活到退役，许多机甲师也会出现幻听、精神衰弱等问题，简直如同“冤魂缠身”般。 瑟维斯不知道他的灵魂力如何，但是，这些年的工作中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幻听，哪怕一点点。白桥也称赞过他的思维稳定性之强令人惊异，所以，他接受了舰长的“好意”，或者说，陷阱。 要驾驶这么一座巨大的机甲堡垒并不容易，这艘战舰核定最低驾驶人员需要一百多，现在，只有一个人。 “你觉得我不可能做到？”行动前，瑟维斯问了下那位舰长。 舰长耸耸肩膀：“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到。” 瑟维斯有些不理解：“我以为你希望我能够成功。” “你的成功标志着我职业生涯的终结。”舰长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是成功好还是失败好，只能说，把一切交给上帝。” 上帝？似乎是地球时代的某个宗教。 瑟维斯满是嘲讽的笑起来：“我们都进入黑洞时代了，你居然还想着上帝。” “上帝是精神寄托，孩子。”老舰长笑了下，“进驾驶舱吧，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驾驶舱位在于动能附近，瑟维斯一钻进去就发现了熟悉的痕迹，那个房间如同机甲驾驶舱的缩小版，他很快就驾轻就熟起来。当熟悉的控制感传来时，他打开了通讯频道，不无骄傲的宣布道：“让开，我等着接人。” 敌人们对此的回答是射击，无数振子炮几乎填满了屏幕，热能武器的光亮照亮了整个空域，瑟维斯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冷笑着，往前跨了一步——只这一步，差点让他跳起来——脑袋如同针扎般痛！ 靠，赶紧让我过去！ 遭受折磨的瑟维斯脾气立刻急躁了起来，在庞大的人群前，他选择了最粗暴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冲过去！ 瓦伦丁的机甲师们在发现庞然大物扑来时才意识到瑟维斯的打算，纷纷操纵机甲逃开他前进的路线，并且疯狂地向上级求援。 瑟维斯加快了速度，他没有后援，甚至没有后续计划，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见到那个站在高台上的人。 几万光年的距离转瞬即逝，“巨型机甲”令瑟维斯头疼欲死，就在他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脑袋变成两半时，一个声音冲进了频道中：“我操，你哪里找来的这玩意儿？” 发现是希尔后，瑟维斯不禁有些失望，不耐烦的道：“抢来的！” “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希尔的声音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鸡，“你疯了吗？” “总之，替我拦住后面的那群！” “你觉得我像疯子吗？” 瑟维斯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像！” 希尔笑了下，驾驶着机甲转身往那密密麻麻的光点驶去。瑟维斯没有理会，继续往前，不一会儿，阿米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美丽的风光中有一陀脏兮兮的小点，似乎是鬼使神差的，他把视野扩大到了那里，立刻发现了一堆几乎濒临报废的机器人。 他的心莫名其妙咚咚跳了起来，在那群“人”中四下扫射了一番，却没有发现白桥的身影。正奇怪间，他的视野屏幕突然被一片银色占满了，白桥那冷淡的声音钻进他脑中：“你怎么来了？” “你其实是希望我来的。”瑟维斯这次学聪明了，没有在句尾加一个反问，直接就下了结论，“所以，我来了。” 屏幕中的白桥看起来如同最优雅完美的艺术品，流畅的线条以及精细的外壳在恒星的光芒照耀下闪亮无比，仅仅只是驻立在那儿就显示出惊人的吸引力——当然，如果忽视后面无数敌人的话。 “你不应该来的。” “我就要来！”瑟维斯一时间有些赌气般吼道，“我做的事不需要你负责！” 白桥沉默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瑟维斯却莫名的能感觉出对方并没有生气。他静静地等待着，几分钟后，天使的声音降临了：“过来吧，你再驾驶这个笨家伙下去说不定要中风。” 瑟维斯的笑容根本无法掩饰，当他从驾驶室冲出来碰上坐在外面的舰长时，甚至懒得说明事情就疯狂地冲向外出室，换上防护服，毫无顾忌地跳进了茫茫宇宙中。 在战舰外壁上轻轻蹬一脚，瑟维斯轻飘飘的向白桥飞去，与巨大的战舰相比，他就像是一粒尘埃般渺小。当他正想叫白桥来接一下时，却听见头盔里传来了通讯：“如果说，我现在离开了呢？” 瑟维斯有些不明白：“什么？” “你把敌人引了过来，给我制造了许多麻烦，你真的很烦。”白桥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我为什么还要接受你？” 瑟维斯愣住了：白桥怎么会觉得他烦？等下，难道说，我要死在这里了？一片真心只换来这样的结局？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空荡荡的飘了不知多久，突然撞上了一堵柔软坚韧的墙。宇宙在身后消失了，他被包围进白桥的身体里，听见了亲切的问候：“欢迎回来，长官。”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4） 白桥并不喜欢瑟维斯出现，他的计划中不包括这个人类，就如同伊开一样，他也喜欢严格遵守自己的计划，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如果有人打破了步骤，他会觉得非常不爽。 瑟维斯并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可能被丢在茫茫宇宙中，白桥并不是说笑，只不过完美的脸部表情控制掩饰了内心的想法。 自己是否有心，白桥现在的看法是：我的心只不过换了另一种存在方式，并非血肉所做，而是由电路板与晶片组成的迷阵，虽然外表不同，但内在是一样的。 我是无机生命体，但我仍然是人类。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最终，白桥还是救下了瑟维斯，虽然看着瑟维斯的尸体化作小行星绕着阿米巴运行也是件有趣的事，但基于自个儿的计划，他认为多一个帮手并不是坏事。然而，当他把计划对瑟维斯和盘托出后，并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反应。 “你要成立无机生命体国家？”瑟维斯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就像是突然看见小行星在眼皮子底下爆炸一样震惊，“你跟我在开玩笑？” “是的。”白桥按捺住内心的不快，“在A区的那些，你不能说他们不是人。” “呃，话是这么说。”瑟维斯露出犹豫的神色，“可是，他们只是一个备份，真正的主人已经成为机甲了吧？” “他们和他们的‘原始文件’有着同样的性格，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没有一个真实的肉体。”白桥尽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不泄露出内心的烦躁，“我觉得他……不，我们可以拥有生存的权利，而不是在A区做克隆本体。” “克隆本体？”瑟维斯露出迷惑的神色，“什么意思？” “瓦伦丁决定启动灵魂机量产计划。”白桥在瑟维斯脸上找到了惊恐的神色，“瓦伦丁不可能再去一个个用陌生人做试验，看他们的灵魂能不能做成新的灵魂机，所以，他们决定使用A区的这些备份，只需要不断克隆，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灵魂力。” “等一下。”瑟维斯疑惑的道，“A区的那些不是本体剩下的躯壳吗？” “不仅仅是……先不谈这个，你应该明白跟我过来的下场是什么了吧？你现在回头还不晚。” 瑟维斯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付不知道怎么好的表情，慢吞吞的道：“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计划。” 白桥打量着瑟维斯，一段时间不见，这个男人的面容成熟了许多，以前的骄傲与自信削减至适合的水准。这是一种好的转变，可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不属于有机生命体了，他们不仅仅是不同人的问题，根本就是不同的存在体。 “跟我来。” 丢下这句话，白桥就转身走向那群机器人中，也不管身后瑟维斯有没有跟上。当他走到一具斑驳不堪的老式机器人面前时停了下来，侧一下身，果然看见瑟维斯乖乖跟在身后，只不过脸上迷惑和不耐烦的神情左右交错。 “这是伊开。”白桥开门见山的说，成功让瑟维斯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躯壳已经没有了，但灵魂确实是他。” “灵魂……”瑟维斯喃喃自语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上那具机器人。 那是具老式全金属机器人，非常破旧，十只手指缺了三根，右腿完全没有了外表肌肉模式覆盖，只剩下骨架，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显然是在报废机器人中捡出来的。在看见瑟维斯后，他把嘴巴往左右撕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以机械音说道：“好久不见，长官。” 瑟维斯僵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石化了接近一分钟之后，他像是疯了般一把抱住那具机器人：“伊开！伊开，是你吗？伊开！伊开！” “是我。”机器人点了点头，僵硬的脸却无法摆出太多的表情，“好久不见，长官，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不，我不是，我不是你的长官，我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爱人，我……”瑟维斯语无伦次起来，神色激动的把伊开抱在怀里，“我好想你，伊开！” 白桥面无表情地看着重逢的画面，直到身边传来赞格威尔的声音：“你不吃醋？” “我为什么会吃醋？”白桥扭过头，瞄了眼那张和立体镜像中一模一样的面容，“他爱的是伊开。” “不，他爱的是你。” “他爱的是伊开。” “你就是伊开，而且他爱上伊开，也是因为你。” “我只是个克隆体。”白桥平淡的道。 “你不可能是克隆体，克隆体是无法成为三代灵魂机的。”赞格威尔微笑着道，“一、二代灵魂机可以用克隆体，三代机可不行。你才是真正的伊开，留下是的克隆体。” “不可能。”白桥并没有因为这话露出什么情绪波动，“如果三代机不能用克隆体，瓦伦丁为什么要留一个克隆体下来？做罪证吗？” “谁知道。”赞格威尔耸耸肩膀，“反正肉体已经毁了，灵魂怎么做罪证？” “按你这么说，就算是肉体也不行，克隆一具肉体实在太简单了，不是吗？”赞格威尔拍了下白桥的肩膀，“不要太妄自菲薄，你才是伊开。” 白桥把视线投向在一边小声谈话的瑟维斯和伊开，轻声对赞格威尔道：“不，我不是伊开，我是白桥。”不理会赞格威尔又说了什么，他走向那对“久别重逢”的情人，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会帮助你们！”瑟维斯的眼睛又恢复了过去的闪亮，如同获得新生般兴奋，“我要帮助你们！” 白桥点点头，随即离开了，他还有一堆事要去做，并不是说喊一句“我要成立国家”就行了的，他还有许多路要走。至于瑟维斯，随便他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看着白桥离开的背影，瑟维斯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绪，他看了看身边的机器人，又看了看那个熟悉的背景，在犹豫几秒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不想再悔之当初。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5） 瑟维斯认为他看清了，眼前这个才是伊开，他曾经爱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无情冷酷的白桥？他很高兴终于找回了那个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副官，这样一来，才是重新开始。 唯一的小问题是：伊开这付样子他可看不惯！ 瑟维斯眼前是一具破旧的机器人，有着毫无弹性的肌肤、僵硬的笑容以及机械感极重的声音，没人能够一直忍受，即使这个机器人曾经是他唯一爱上的人。 怎么可能有人能和这样一个“人”永远相处下去？ 瑟维斯认为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在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他就开始想办法改善这样的情况。 目前，白桥带出来的“人”全部聚集在阿米巴的一块高原山谷中，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卫星扫描以及瓦伦丁的军队。瑟维斯在机器人中寻找了一圈，没发现一个能入得了眼的，所有的“人”都面目模糊、外表斑驳。备份灵魂使用的都是机器身体，这些机器人大多是在报废场淘汰下来的，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外表，少数灵魂甚至只能栖身于一块小小的晶片里，被其他人抱在怀里，通过一个扬声器说话。 瑟维斯非常失望，他本来想寻找一个好看点的机器人，把伊开替换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所以，他找到了白桥，在层层通报与寻找过后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家伙。 “你可真难找！”瑟维斯的脸色很难看，被孤立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想到他的伊开还在受苦，“我有事找你帮忙。” 白桥那张精致的脸正无表情地盯着通讯器上的文件，讲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伊开换一具身体？” 白桥似乎怔了下，转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帮我换了伊开的身体，太难看了。”瑟维斯皱着眉头道，“简直像垃圾堆捡来的。” “那就是垃圾堆捡来的。”白桥讲出了事实，“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怎么能让伊开呆在那种身体里？”瑟维斯以尖锐的视线盯着白桥，蓦的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在妒忌伊开？” 白桥愣住了，在下了决定，拒绝瑟维斯提出的“无聊想法”后，他就设想过瑟维斯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反应，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这令他有些迷惑，一头雾水的问：“我为什么要妒忌伊开？” “因为我爱的不是你。”瑟维斯的口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这点白桥不用表情分析程序就能看的出来，“我爱的是伊开，所以你在妒忌。” “杨。”第一次，白桥使用了瑟维斯的姓作称呼，“我早就说过，我是白桥，不是伊开。另外，我没有妒忌这种感情，你完全不必担心。” “那为什么你让伊开呆在那样一具身体里？”瑟维斯不死心的追问道。 “因为人类躯壳已经被瓦伦丁毁了。” 这个回答太理所当然了，瑟维斯被噎了一下才爆发出来：“你自己用这么好的身体，却让创造你的人用那样的身体？” 啊哦，这句话好像没法反驳了。 白桥一时间有些头疼，考虑到对赞格威尔的辩解，他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不过，他的沉默显然被瑟维斯做了不同的解释：“没话说了？承认了？你有义务给伊开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所以我才在努力，建立一个无机生命体国家。”白桥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的话题，“如果你要求我现在就替伊开换身体的话，那我做不到。你要是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 “你真无耻！” 瑟维斯丢下这句话，忿忿的退走了，白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核心智能中一阵乱流闪过。每当这时候，他就份外想要把伊开的记忆抽走，这样子就不会受有机生命体那无聊的情绪影响。 “你不会又要说把过去的记忆删掉吧？”白桥觉得赞格威尔总是神出鬼没的，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随身携带小型虫洞，“那没有用，你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受影响。” “我不同。”白桥直率地道，“再说，那是伊开的记忆，不是我的。” 赞格威尔的外表看起来和真人没有丝毫差别，笑起来时那份无奈也相当真实，白桥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 “伊开的出生？” “不，你的出生。”赞格威尔一付陷入温馨回忆的表情，“你第一次启动，第一次重启，第一次发射振子炮，嗯，真是可爱极了。” 即使作为无机生命体，白桥也觉得赞格威尔这个形容词用得份外奇怪：“……可爱不是用在这里的吧？” 赞格威尔摊了摊手：“我觉得非常合适。” 不想再和这个传奇英雄争论“可爱”这个词的使用方法，白桥把话题扯回了正轨：“超空间媒体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 赞格威尔挺起了胸膛，伸出个拳头：“没问题！” 宇宙历773年10月14日，全联邦都知道了灵魂机的事，知道了赞格威尔是怎样一代代被克隆出来，一代代“守护”着A区那些孤独的灵魂；知道了许多被当作英雄的死去机甲师，会重新醒来；知道了瓦伦丁集团的灵魂机量产计划。 最重要的，他们知道了这么多年来，联邦所面对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神秘的、无法理喻的外星敌人”，而是另一个位面。 “三百年来，瓦伦丁集团把平民当作实验品，把另一个位面当作摇钱树。我们为何牺牲？不是为了保卫家园，不是为了保护亲人，只是为了满足瓦伦丁的欲望。”赞格威尔在这则通告最后说，“去看看那些敌人的尸体，去看看宇宙墙的另一面，去另一个位面的地球上看看，也许，那里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 白桥看着赞格威尔退出超空间网络，问：“说完了？” “嗯。” “接下来呢？” “接下来，让我们去拜访一下瓦伦丁的领导者吧。” 这一瞬间，白桥突然涌起强烈的，想见瑟维斯一面的冲动。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6） 这种冲动来得太奇怪，以至于白桥认真严谨的琢磨了会儿，最后得出结论：这只是一种面对不可控制未来的自然惶恐反应，他害怕了，所以想要抓住一些熟悉的东西以此来“壮胆”。 这真是个奇妙的体验，同时他也确定他的内脏里不包括“胆”，由此推出，根本没必要去见瑟维斯。况且，他觉得瑟维斯这会儿应该忙于与伊开谈情说爱，虽然说他很怀疑瑟维斯面对那一团废铁能有什么感觉，但不管如何，他知道这时候去打扰对方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在他刚刚拒绝了瑟维斯的“无理要求”前提下。 白桥估计的没错，瑟维斯这会儿正处于极度烦恼中，因为伊开那付鬼样子他实在看不下去，可是，在这个满地都是机器人的地方，除了伊开之外他也没有其他能说上一两句的，尽管他知道机器人的外表下是人，但是视觉上还是受不了。一看见伊开那张涂层剥落，锈迹斑斑的脸，他的胃口就全倒光了，不要说满怀爱意，没吐出来就算好的了。 唯一幸运的是，除了谈情说爱之外，他们还有其他事可谈，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是目前全宇宙的头等大事，似乎没有心情亲昵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赞格威尔说的位面是什么意思？”瑟维斯看着那段立体影像问道，“他怎么发现这个位面的？” 此时，瑟维斯和伊开都在超空间网络中，他身边自然也不是那具老旧废弃的机器人，而是活灵活现的伊开，与人类并无二样的皮肤，与伊开一模一样的脸，并且是最完美的状态，没有任何缺陷，精神奕奕，光彩照人。 如果瑟维斯愿意，他们可以在虚拟网络中做爱，尽情获得最愉悦的性体验。可是，他不喜欢，他觉得这样做的都是失败者，真正充实的人是不会在虚拟中寻找慰藉的。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会对伊开说出来，他变聪明了，也变得谦虚了，不是吗？ “位面就是其他次元的宇宙，赞格威尔起的名字，他去过的那个位面和我们现在所处的非常相似，同样的时间线，那个宇宙却发展出了不同的历史。人类独大，征服了其他外星种族，那里有许多人类与外星人的混血儿，整个宇宙是一个国家，延续了几百年。在与我们这边接触时，对方其实表达了善意，但是我们这边先开启了战端，这才有了之后几百年的战争。” 伊开滔滔不绝的说着，瑟维斯却早就魂游太虚了，对他来说什么其他位面、其他宇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所将要面对的未来：战争结束了，他将会失业，而伊开也将持续这个模样，他们会像那些没用的失败者、可怜虫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然而，除了驾驶机甲之外，他一无所长。 “战争会结束吗？”鬼使神差的，瑟维斯打断了伊开的叙述，问出了这句话，“瓦伦丁会解散？联邦会怎样？” “谁也不知道。”伊开在沉默片刻后道，“不过，白桥会做的最好。” 说到这里，瑟维斯突然来了兴趣：“你和白桥很熟？” 伊开笑了起来：“我们是一个人啊，有什么熟不熟的？” “可是，他是不同的，确实不同的。”瑟维斯仔细品味着伊开与白桥间的区别，“他太冷酷了，不像你。” “他怎么可能会和我有区别，我们其实是一个人啊。”伊开的脸上露出了迷惑。 “他没有你的记忆。” “是的，这是我的保护计划，不然根本没办法进入军队列装，也没办法接触你。如果不是需要实战检验，白桥就只能在瓦伦丁的实验室里做一辈子实验品，这是当初我和瓦伦丁谈好的条件。” “你也太莽撞了。”瑟维斯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打断了伊开的话，“瓦伦丁完全可以不遵守。” “他们也确实没遵守，如果不是出错的话。”伊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总之，最后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瑟维斯点了点头，凝视着伊开精致的脸，突然有些恍惚。 不一样，这个伊开和他记忆中的似乎也不一样，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啊，对了，太温情了，那么温柔、充满爱意。以前的伊开即使是在表白时，也是干巴巴的“我也爱你”，仅此而已。伊开不可能这么像个人，即使在机器外表下，仍旧如此人性。 不，不对，这就是伊开，这就是我的伊开！不可能有错！我不可能错两次！ 不管瑟维斯怎么抱持着惶恐一再自我安慰，事情的发展开始超出他的控制。阿巴米星上这堆小小的破铜烂铁受到了全联邦的关注，不仅如此，陆续有不少人组队往前线而去，在那里与传说中“神秘、不可理喻的敌人”相遇，敌人的模样出现在公开媒体上时，联邦军部受到了严厉的质疑——这些敌人，和人类完全没有差别，甚至连文化也非常相似。 “军部上层肯定和瓦伦丁有勾结，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么大的秘密！” “士兵们都是傻的吗？为什么没看出来？” “战斗都是在宇宙中，一爆炸什么也没了，谁有机会看见敌人本体！？” “机甲师呢？机甲师不是经常一线接触的吗？” 机甲师被推上风口浪尖，瑟维斯也获得了白桥的“接见”。 “你的架子还真大，现在是我来见你，不是你来见我了。”瑟维斯的脸挂得老长，一见面就不客气的数落道，“伊开的身体有下落了吗？” “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白桥面无表情的道。 瑟维斯变了脸色：“你威胁我？” “不，只是个交易。” “你居然和我做交易！？” 白桥对瑟维斯的恼怒完全无动于衷：“那你做不做？” 瑟维斯眼下的肌肉抽搐着，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做。” 他的内心深处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如果把白桥的身体换给伊开呢？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7） 这个念头就一出现就无法抹去，瑟维斯越想越觉得合理。 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伊开换来的不是吗？这一切应该属于伊开的。他以前对不起伊开，那么，现在想办法补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想来想去，越发觉得这件事是正确的，无论从谁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白桥的利益？ 白桥是个克隆体，还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好吧，也许合成了伊开的一点点人性，但是，从根上来说白桥到底只是个人工智能，是个无机生命体。 嗨，还有人记得我并不赞成无机生命体拥有人权吗？ 一边这样想着，瑟维斯一边恢复了轻松的心情，问：“要我做什么？” “做一个英雄。”白桥不急不忙的道，“一个揭露瓦伦丁阴谋，保护大众的英雄。他披荆斩棘，不畏艰险，只为了正义与公平。” 瑟维斯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装出一付正儿八经的模样：“明白了，在哪个超空间论坛里说吗？要录像吗？” “不，这次我们要去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瑟维斯一愣，“哪来的新闻发布会？” “联邦的所有主流媒体都将会来参加，瓦伦丁已经不能遮掩真相。”白桥嘴上说着，眼神却不知道在看什么，“你明白吗？我们已经踏上了历史的舞台，接下去不再是什么小打小闹了。” 瑟维斯为之而惊讶，接着是敬佩，同时也在心中感叹：可惜，你不是人类。 几小时后，瑟维斯人生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媒体，心中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充满了兴奋与尊严。他发现自己天生适合这样的舞台，站在政治的聚光灯下，他能够发挥出十二分的自信。在驾驶机甲之外，他发现了其他的生存方式。 瑟维斯仅仅是站在那儿，就有着自然而然的说服力，英俊的相貌、简洁有力的发言、条理清晰的反驳、恰到好处的煽情，都令在场的记者们无法关掉录像键。 这不仅是场政治秀，更是媒体人疯狂追逐的一条爆炸性新闻。这是历史的转折，所有人都这样相信着，传颂着。只有白桥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他们刚刚和有机生命体站在同一条跑道上，前面还有漫漫长路，而且充满了重重阻挠。 “你选的人真不错。”赞格威尔站在白桥身边低声咕哝，“这家伙天生就是个政客。” “他还会开机甲。” “是啊，一个天生会开机甲的政客！”赞格威尔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 “注意他对你的态度。” “对我的态度？你是指不好吗？” “不，我是指他有阴谋。” 白桥转头看向赞格威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和我谈阴谋合适吗？” “非常合适。”赞格威尔挤了挤一只眼睛，“你不是无机生命体，你是人。我们都是人，我们不是在为无机生命体争取人权，是在为我们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亲爱的。” 白桥有些迷茫，不过，他很快就把赞格威尔的劝告抛诸脑后，有人想要见他，实际上，是个熟人。 “噢，伊开，我想死你了！”希尔以一个热情的拥抱开始了这场久别重逢的会面，“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知道我驾驶一具机甲冲向几千具机甲的滋味，太恐怖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我溜得快，现在你只能和我的尸体见面了。” “我不是伊开，我是白桥。”白桥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你要找伊开，请跟我来。” 当希尔见到伊开时，白桥注意到他露出深思的神情，片刻后才慢吞吞的道：“你确认这是伊开？” “我对我的存在非常确定。”白桥不顾瑟维斯愤怒的表情说道，“我是白桥，伊开的克隆体，他才是本来的伊开。” 希尔露出一付“有人说地球系太阳是不发光”的表情，他颇有些啼笑皆非：“怎么可能，他不是伊开，你才是伊开。” “注意你说的话！”瑟维斯站了出来，极其愤怒的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不可能是伊开。”希尔一付斩钉截铁的态度，“我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白桥怎么说，反正他不是伊开。” “胡说八道。”瑟维斯毫不犹豫的道，“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你来啊！”希尔一付跃跃欲试的表情，但在看见白桥平静的表情后，他的愤怒渐渐转变成了平静，“好吧，你既然认为这是伊开那他就是了，那么，白桥你不在乎了吧？” “什么叫我不在乎？”瑟维斯皱起了眉头。 “你只能有一个爱人不是吗？”希尔一边说一边笑起来，“既然你已经有了你的伊开，那白桥就是我的了。” “抱歉，我目前不属于任何人。”白桥插了句嘴，“而且，你们也无权决定我的从属。” “当然当然，这只是一种意喻。”希尔笑得很开心，“总之，我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你了，你不再属于这个自私自利愚蠢之极的家伙。” 瑟维斯气得脸色铁青，希尔却一付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跟着白桥闪人了。 说实话，白桥想要希尔这样的人更多点才好，毕竟，希尔带来了支持他的机甲师，曾经被瓦伦丁迫害的人，为他们增添了力量，扩大了影响力。瑟维斯也有贡献不假，但瑟维斯的贡献和增添的麻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白桥并没有赶希尔走，任由这家伙做跟屁虫，在离开了瑟维斯的视线后，他有些好奇的道：“为什么你认定我不是克隆体？” “感情。”希尔坦荡荡的道，“我不可能爱上一个克隆人，我的血统告诉我，你就是我爱的那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哪怕变成一块小小的晶片，我也能准确地把你认出来！” 白桥有些意外，想了想，说：“你这是作弊。” 希尔露出狡黠的神情：“那么，你承认你才是伊开了？” “不，我是白桥。”白桥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是伊开。” 希尔温柔的笑起来，拍了拍白桥的肩膀：“没问题，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8） 阿米巴是个受神眷顾的星球，即使是在高原之上，秋天的季节仍旧繁花盛景，这片脏乱的机器人是唯一的污点，即使灵魂是人类，但是贫乏的外表仍然令人难以接受。 这其中包括了伊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上次希尔离开后，瑟维斯拉着伊开锈迹斑斑的手，颇为担忧的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伊开露出了僵硬的笑容，令那丑陋的脸更加惊悚吓人，“为什么这么问？” “他说你不是伊开，呃……” “我是伊开，他是白桥，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伊开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许你们看来我们是一个人，但是我们分的很清楚，我们是不同的。” 不知道为什么，瑟维斯的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思前想后，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遗漏处，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以掩饰内心的惶恐。 白桥完全没空去管瑟维斯的内心想法，他不仅要处理事情，还得想尽办法躲避希尔，以至于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把希尔关进宇宙棺材再扔到宇宙中的可行性。 原先，他以为瑟维斯比较烦人，现在看来，希尔比起瑟维斯烦人一万倍，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没瑟维斯那么咄咄逼人，可是，那种所谓的“温柔的攻势”更加让人烦恼。 “你到底要干什么？”白桥从超空间网络里登出后，就看见希尔正坐在他对面的石头上，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群小小的反抗者至今没有固定的落脚处，幸好，他们全是机器人，不需要吃喝不惧炎寒，只需要有块呆的地方就行了。少数机甲师支持者得到了外界的援助，至少吃喝不用愁，住的地方也只有用简易帐篷对付了。 白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处悬崖上，原因是这里离卫星特别近，他可以偷偷利用卫星侵入瓦伦丁集团的人工智能。 “不干什么，我就是看看你。”希尔似乎随口道。 这种回答无法令白桥安心，他的核心智能中已经分析出数个方案，筛选了半天，他挑了一个最方便的：“你想和我做爱吗？” 希尔眼睛一下变得！亮：“可以吗？” “我们做了后，你能不再来打扰我吗？” 这个在白桥看来理所当然的问答，换来了希尔目瞪口呆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在你看来，和我做爱算什么？” “不来打扰我的一种交易。” 希尔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过了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不用和我上床也没关系，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白桥很满意这次谈话的结果，第二天，他发现这种结果根本没意义。 “你不是说不来打扰我吗？”白桥的口气也不能维持平静了，更像是被骗了的受害者，“为什么你又出现了？” “我是来问问你饿不饿……”希尔很快注意到自己这个借口有多荒谬，当机立断改了口，“你的能量还充足吧？” “很充足，我是用核能的。”白桥答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希尔和白桥互不相让的对视了几秒，悻悻的败下阵来：“其实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我觉得你的战斗力并没有我高。” 希尔讪讪的道：“我是指你的贞操。” “如果你是指第一次做爱的贞操，我和瑟维斯做过了。” “……” 白桥看见希尔的神情出现了变化，非常复杂，即使他开了表情分析程序也无法分析清楚，只得耐着性子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倒是不介意你们俩做过，在一起这么久他不做才奇怪呢。”希尔咕哝了一句，随即打起精神，“我的意思是，我是来盯着你，以防再有坏人骗你上床。” “我不觉得有什么人会骗我上床，而且我的智商达到130，并不需要监护人。” “可是那天你随便就答应和我上床了。” 白桥眨眨眼睛，露出不解的神情：“你不是在追求我吗？” “是啊。” “那我和上个床也无所谓吧？” 希尔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两者间有任何逻辑关系吗？” 白桥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下希尔的脸，蓦地明白了自个儿逻辑中的漏洞，他想了会儿，不由的笑了起来：“好吧，正确逻辑是我并不讨厌你，但是你打扰到我的工作，所以，如果和你上床可以避免这种打扰，我觉得是合理的代价。但这种理论在陌生人身上不成立，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了打发陌生人而付出这种代价，况且，陌生人也未必会需要和我上床，我觉得联邦高层和瓦伦丁现在最想做的是把我扔进高温炉中融成废铁。” 希尔笑得很开心，咧着嘴像个孩子，点点头便离开了。白桥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他似乎对希尔接受得太快了，这有点奇怪。在过去的记忆中，他和希尔间的关系也仅止于此，并没有特别亲近也没有特别的感情，只能说是很普通的朋友。 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接受希尔呢？相比之下，瑟维斯则越来越令他觉得抗拒。不过，奇怪的是，这段时间瑟维斯怎么这么安份？ 瑟维斯当然会安份，因为他正忙着想“把白桥的身体拿来给伊开的方法”，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考虑，这都是一条死路。他甚至问过伊开，得到的是疑惑的答案：“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更舒服一点。”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至少我可以走可以动。”伊开的语气中露出浓重的失落，“在A区还有被关了一百多年的人，如果是赞格威尔，他们恐怕早就疯了。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瑟维斯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堵气般的道：“我知道我不是个英雄。” 伊开看了过来，伸手拍了下瑟维斯的肩膀：“不，你永远是我的英雄。” 一瞬间，瑟维斯不禁有些心酸，更坚定了要为伊开做点事的决心。恰在此时，白桥下达了一条通知，明天清晨时段他将会重启，所有事务交由赞格威尔代理。 这是个机会。 第七章：浪子的选择（完） 瑟维斯能够明确地回忆起当初和伊开相处的那三个月，他原本以为会忘记的，那些琐碎、无聊、充满了婆婆妈妈生活气息的小事。奇妙的是，曾经模糊的那些东西在伊开回来后，又重复清晰了起来，在他每夜的梦里反复出现。 他记得他们在清晨避着阳光，裹着被子躲去地板的角落里，互相拥抱着窃窃私语，一起磨蹭到中午才起床。 他记得伊开挑出他最喜欢的食物，特意拨给他，可是又不专门做这道菜，而是故意掺杂在一起，只为了挟菜给他。偏偏，伊开还把这意图说出来，惹得他刻薄嘲笑，又在内心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 他记得他们特意申请去一个99%面积被海洋覆盖的星球执行任务，工作过后，在夜晚的满天繁星下跳进海里，伴随着荧光水母进行游泳比赛，一直往地平线尽头的落月游去，筋疲力尽的爬上小岛海滩，躺在沙上气喘吁吁的接吻。 这些回忆当时看不算什么，现在想起来，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令人发疯的浪漫因素。他想要复制这样的浪漫，可是，看着伊开那张棱角分明的金属脸，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培养出同样的感觉。 所以，白桥的重启就是个重要的机会。 据瑟维斯所知，白桥独自“居住”在悬崖边上的那块大石，外面有着两个机器守卫。赞格威尔一直居无定所，谁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需要时他就会出现，一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姿态。 这俩人可以算是这小撮反抗者的首领，没有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瑟维斯并不想让白桥死去或者消失，只不过是换个身体，对机器来说就像换件衣服一样，很简单不是吗？ 我并不是在破坏这场革命，瑟维斯想。 “你明天没事吧？”瑟维斯的眼神晃过伊开，随口问道。 伊开的那张金属脸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有些迟疑：“我当然没事。” 这段时间伊开总是陪在瑟维斯身边，他问起来，伊开用的理由是“想多陪陪你”。这个理由他当初也有所怀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伊开的热情，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伊开想陪着我，这才是正常的，像白桥那样冷漠才不对劲！所以说，我当初就考虑偏了，白桥不是伊开，当然和我设想的不同！ 瑟维斯如此深信着，说道：“那就好，对了，你的灵魂是在核心智能里吧？” 这一次，伊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问这个？” 瑟维斯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皱起眉头避而不答道：“怎么？不是吗？” “这个很复杂。”伊开淡淡的道，“不过，我从人类身体调入机器中时，确实用的是附刻核心智能的方法……” 伊开讲的即复杂又专业，瑟维斯听了没几句就一头雾水，开始神游天外。他想着该怎么靠近白桥，最好调开那两个守卫。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些机器人并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他们也曾经是人，会识破他的谎言，更不会遵守机器人三大定律，不可能无条件服从救助于他。 绞尽脑汁的瑟维斯这一夜都没睡好，迷迷糊糊中惊醒后，天空还处于一片黑暗中。他在地上蠕动着挪出帐篷，把脑袋留在外面，躺在那儿看着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月亮。 阿米巴的天空中云朵很多，硕大的、有着双层光环的月亮并不那么容易看见。这一夜却是个例外，他还在帐篷里时就看见明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破旧帐篷布透了进来。 “长官。”伊开的声音在一边轻轻响起，“睡不着吗？” “嗯。”瑟维斯含糊的应道，“想点事。” “要我陪你吗？” 瑟维斯浑身一僵，想到伊开那破旧的身体，急忙道：“不用不用，你去干你的事吧。” 伊开沉默了下，带着笑意道：“我不是指和你上床，只是和你说说话而已。” 被拆穿心思的瑟维斯不禁有些尴尬，恼羞成怒的道：“不用就是不用，烦不烦！？” 伊开没有再说话，昏暗中，瑟维斯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起身离开，心里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恐慌，张嘴道：“伊开。” “嗯？”伊开停下了脚步。 “别走。” “嗯。” 当伊开回来在身边坐下，瑟维斯却仍旧感觉不到温度，这一刻，他的心里不仅是酸楚还有失落。他是多么希望这个伊开能够和以前一样，拥抱时有着温暖柔软的身体，永远不变的爱意和对他的一片真心。 这件事令瑟维斯更加坚定了决心，当天空微微泛光时，他赶走了伊开，钻出帐篷，向着悬崖走去。令他惊喜的是，两个守卫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在，那块巨石上只有平躺的白桥。他走过去，慢慢蹲下来，看着白桥仿佛睡着了般安静的面容。 晨曦之中，那张平凡的面容沐浴着柔和的光芒，显出几分精致来，闭上的眼睛是如此静谧，令白桥充满了安宁平和的气息。 这一刻，瑟维斯突然有些发痴：也许，眼前这个才是他的伊开，另一个似乎太温和了…… 咯嗒！ 轻微的石头碰撞声让瑟维斯突然惊醒过来，匆忙之间，他几乎是遁着本能一巴掌拍向白桥的胸口。他曾经给白桥修理过身体，那段时间让他熟悉了这具精致完美的人工制造品，但当胸口的幻化肌肉产生变化时，白桥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瑟维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死死盯着白桥的眼睛，却挣脱不开抓着他的强大力量。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毫不留情的打死时，束缚的力量放松了，白桥重新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躺了下去。 位于人形胸口的核心智能显露了出来，那一个椭圆形的长桶，他拎着上端，把这玩意儿拉了出来。临要离开时，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这具身体，踌躇了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1） 瑟维斯抱紧了那个长圆筒，生怕嗑了碰了，他并不想伤害白桥，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拎着足有半人高的核心智能快步穿行在石地上，路过的地方，随处躺着的都是机器人，他不得不小心不要踢到“人”。临近帐篷时，他开始四处张望，伊开一直都陪在他附近，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估计不会离得太远，应该很快能找着。 在无数“人”的注视中，拎着核心智能的瑟维斯并不扎眼，毕竟，这里满地都是机器人，核心智能是很普通的东西，大家还以为他是在帮哪个机器人维修。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也做了不少这方面的工作，所以，谁也没有对他这个“帮助者”起疑心。 除了一个人。 “这是谁？”伊开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口气有些迟疑，“有谁要换身体吗？” 瑟维斯并不想让伊开知道真相，他觉得现在的伊开太心软，和以前不同，现在这个伊开总是一付温和的态度，似乎以前那些锐气都消失了。他不了解伊开在A区受到了怎样的待遇，但是，他印象中的伊开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既然他认同了这样的伊开，接纳了，他觉得就应该包容一切。所以，他不介意这样的变化。 瑟维斯觉得他成熟了，稳重而宽容，这是种成长，不是吗？在这点上，他还是感激白桥的，是白桥让他认清了自己感情、弱点和不足，所以，他还是会留下来努力帮助白桥，帮助这些陌生人，他觉得自己当得上一个英雄。 他掩饰的道：“没什么，这个量产型的人工智能，我想让你试下。” “这个人工智能有问题吗？” 机器人互相之间试一下核心智能是平常的事，一般是用量产型的人工智能来测试。瑟维斯这样讲，伊开自然是理解成“想让他帮忙试一下这个人工智能是否正常”，而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用这个人工智能来试下”。 瑟维斯没有解释，以微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他不知道白桥的守卫是否发现了问题，时间非常紧迫，他必须乘着所有人还没开始活动前把伊开送进白桥的身体里去。 可惜，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伊开在答应之后，并没有立刻关闭动力，反而接过瑟维斯手上的核心智能仔细看了起来。这个举动令他的额头冷汗直冒，心脏越跳越快，当他几乎忍不住要催促时，伊开终于结束了观察，放下核心智能，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我正好有个朋友觉得他的身体不对劲，我带你这个人工智能去给他试试吧。” 瑟维斯傻眼了，呆滞了几秒才猛然惊醒过来，急忙想要抢回白桥。没想到伊开比他更快，正好和他擦肩而过，向着人群走去。他紧张地跟在后面，几度想有动作，只是，人类的身体本来就比不过机器，就算是再差的机器也不可能在跑步上输过人类，他始终没有成功。 他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的跟着，伊开却走得相当快，几步之后，当他终于扑过去抓住伊开的手时，再抬起头来，愕然发现他又回到了悬崖边，白桥的身体正静静地躺在那块巨石上。 他心中一动，慢慢地看向伊开，惊讶的发现伊开那张僵硬的脸上满是怒气，即使是难以传达表情，他仍然能够感觉出那恼怒的心思。 “你……” 瑟维斯才说了一个字，胸口就猛的受了一击，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正好跌到一地碎石子上，痛得他惨叫连连。 “你干什么？” 伊开冷冷地反问了句：“你干了什么？” “我……我是为了你好！” 伊开没有再罗嗦，开门见山的道：“把白桥装回去！” 瑟维斯一怔，颇有些心虚：“你看出来了？” “白桥的核心智能有标记。”伊开把那圆筒小心的放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刻有暗纹的金属表面，“我们每一个人的核心智能都有标记，我们并不是量产的机器！我们是人，你怎么永远不明白这一点！？” 瑟维斯起先还有些心虚，但这番话完全激怒了他，他越听越是愤怒，喊道：“你这付样子能叫人？我只不过想让你有更好的身体，白桥是你的克隆，为什么你用着这种烂身体，他却能用那么好的身体！？这不公平！再说，我又没有杀掉他，只是换个身体而已！对机器人来说，这不就像换件衣服一样吗？” 伊开并不辩解，只是叫道：“把白桥装回去！” “不！”瑟维斯根本不怕，机器人是没办法修理机甲的，机甲使用的材料会抗拒机器人的命令，只有人才可以做到，“如果你要换进去，我倒愿意帮忙！” “你好意思是说帮忙！？”伊开的声音已经愤怒到扭曲，“装回去！快！” “不装有什么关系！？”瑟维斯心里有气，极度抗拒着伊开这样的态度，“我就不做，你能拿我怎么样！？” 伊开把圆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揪住瑟维斯的领口，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到悬崖边，把他整个人推了出去！ 瑟维斯整个人都傻了，急忙拉住伊开的手臂，大吼道：“你疯了吗？” “你装不装？”伊开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如果你不装，你也没用了！” “你、你这个疯子！”瑟维斯面容扭曲的大叫，“你就这么对我！？你那些爱我的话都是胡说八道吗？” “我爱你，可是，我绝不能让你毁了白桥！白桥比我还要重要！” “我什么时候要毁了白桥！？”瑟维斯委屈的叫道，“我就是给他换个身体！你才是本体，为什么你不能享受……” “我不是本体！”伊开的手微微松开，“或者说，我是伊开分裂的一部分，而白桥是伊开的进化。我告诉你，只有白桥能负担三代机！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什么，也不知道白桥的付出，白桥的核心智能根本不能离开机甲太久，你这是害死他！” 听到这里，瑟维斯的脸色猛然白了，他并不想这样的，只是…… “这是怎么回事？”希尔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2） 白桥感觉像是回到了刚刚“死去”的那段时间，瓦伦丁的工程师告诉他这段时间主要是分析他的大脑意识，用某种手段令他的意识顺着神经转移到机械中。这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也无法估计长度，工程师会对他进行深度麻醉，但是偶尔大脑还是会醒来，处于一种奇妙的睡眠状态。 所以，他会做梦。 梦是没有逻辑的，白桥一会儿觉得自己处于高峰之上，一会儿觉得在海底深处，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却又虚弱无比。 最痛苦的是，他会看见瑟维斯，无数次的看见，无数次的分离。 他不知道这是他个人的问题，还是人人都会这样，但是，在梦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愿望。工程师笑着告诉他做梦到了后期，有些人能有意识地控制梦，在梦中呼风唤雨，万事如意。 可是，他从来没有成功过，于是，他比预期醒的还要早。 白桥后来有个设想，能够很快醒来的，灵魂强韧通常都比较高，而那些沉溺于梦中的则成了后备。瓦伦丁的工程师把这叫克隆，但他不这么认为。 灵魂怎么克隆？ 就算克隆了，也只是一个复制的人工智能而已。他不会把伊开当作克隆，因为，实际上他们是一体的。只不过，一个无力的沉溺于过去，一个坚强地往前进。 他们只是选择不同命运的一个人而已。 白桥遗憾的是，在成为机甲后就再也没做过梦了。他只能关闭系统，仍然没办法做梦。他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只是个人工智能，但赞格威尔嘲笑了他这种想法，逐渐的，他把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坚定了信心。 只不过，他仍然不能长期离开机甲内部的环境，一旦离开，他的核心智能必须保存在特殊装置里。瓦伦丁的试验证明他在离开机甲一小时后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灵魂损伤，有一次他清醒过来后，居然说不出话来了。别的灵魂机没有这个问题，只有他是这样，所以，原定被销毁的伊开才被保存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白桥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没必要，倾诉不能改变任何事。所以，当他再度处于做梦的状态时，他第一反应是瓦伦丁的人出现了。 这可不是好事，赞格威尔怎么会如此大意，让瓦伦丁的情报人员潜过来？其他人还好吗？瓦伦丁大概会直接杀人灭口吧？不知道有没有人逃出去了。 还有，杨还好吗？ 自从瑟维斯和伊开“再度相认”后，白桥把对瑟维斯的称呼改成了“杨”，这个微小的改动只有他们双方注意到，谁也没有提出异议，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我们注定是要被历史抛弃的吗？ 白桥的意识渐渐又沈进了黑暗中，当他再度感到意识回归机甲，眼前出现启动的画面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 所有重要人物都围绕在周围，白桥首先看见了赞格威尔关心的表情，然后是伊开，再然后是他的卫兵。不远处正传来阵阵呼喝声，他坐起来，一眼就看见被希尔掐着脖子的瑟维斯。 瑟维斯英俊的脸变了形，眼睛充血，鼻青脸肿的模样看起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而骑在他身上的希尔却是一付不依不饶的架势，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一付要动手杀人的样子。 “怎么回事！？”白桥赶紧爬起来，走过去拉起了希尔，“你要杀了他吗？” “我就是要杀了他！”希尔愤怒的大叫道，“这家伙总有天害死你！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破烂的机器人们都围了过来，瑟维斯呛了好几声，艰难地坐起来，以复杂的眼神望向希尔。 白桥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有些奇怪，沉吟片刻后，他驱散了其他人后，问赞格威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赞格威尔很快讲明了事情的经过，白桥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完后却一语不发。 “你没事吧？”希尔着急的凑在白桥身边，拼命上下打量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很好。”在十多分钟后，白桥终于开口说道，“暂时先这样吧，这件事就不要提了，伊开，带杨离开这里，我暂时不想见到他。” 这个命令被无条件地执行了，伊开几乎是拖着瑟维斯的离开了，奇异的是，一直到离开前，瑟维斯都没有辩解，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低着头，把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我要杀了他。”收回注视着瑟维斯背影的视线，希尔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杀了他！他根本不应该在这里！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幼稚无知，无耻的下流胚子！” “但是我们需要他的英雄名头。”白桥插嘴道，拍了拍希尔的手，“他曾经是个英雄，以后也必须是个英雄，我可以不要他，但是我们需要他。” 希尔的脸上露出无比浓重的失落：“你一定要管这些事吗？其实，把这些人带走，给他们寻找一付好身体，你也对得起他们了吧？” “然后，瓦伦丁就会制造更多这样的人。”白桥站上悬崖的大石头，“我不想让悲剧再重演。” 希尔跟着爬上去，站在白桥身边，看着眼前那一片机器人们，良久后，他说道：“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个跳梁小丑。” 白桥扭过头笑了下，阳光描绘着他的轮廓，令那张脸比活人还要生动。 希尔定定的看着，不自觉地想要靠过去，白桥也没有躲，就这么笑眯眯的等着。当他们的嘴唇即将靠在一起时，赞格威尔如同幽灵般冒了出来：“有人来了。” 白桥迅速转过头，问道：“谁？” “是我们。” 白桥怔了下，问：“谁？” 赞格威尔指向那一大片机器人：“成为机甲的他们。” 白桥不自觉的微微张开了嘴，也看向那片行动迟钝的机器人，半晌之后，他有种大难来临的感觉：过去的某人，会认同这些外表肮脏的某人吗？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3） 瓦伦丁的资料中显示留下来的是本体，进入机甲的才是克隆，除了白桥之外的都是如此。但是，就算记录在眼皮子底下，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克隆体呢？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即使是双胞胎，在社会意义的认同上也是独立的人。如果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你是别人的复制体，你根本不算是独立的人”，恐怕没几个人能接受这样的转变。 白桥一开始提出过建议，接触一下这些灵魂机，看看能不能获得他们的支持，这个提议最终被赞格威尔否决了，“没有人会喜欢这个通知的，你要他们怎么来定位自己呢”。他想了一会儿，认同了赞格威尔的分析，这不是一招好棋，一个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引起这些灵魂机的反扑。 看着在大气层中徐徐降下的几百个小火球，白桥不禁有些愣神，他能明确地感觉到神经运转有问题，像是某条神经上打了个结，总是要迟滞个几秒。 “白桥，你没事吧？”希尔最先看出了异样，对他来说，白桥的任何一个小变化都是重要的，“受影响了？” “也……不是。”白桥过了好几秒才回答，断断续续的，“就是……有点慢。” 希尔一脸惊讶，随即着急起来，拉着赞格威尔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赞格威尔没好气地道，“你不如去把那个瑟维斯再打死一点，也许他就能好了。” “别胡闹！”白桥这几个字憋得很力不从心，“先想办法……应付这些……人。” 就连赞格威尔的脸上都露出忧虑的表情，更不要提其他人了，这片高原上只要有脸的都陷入了沉默里，除了一个人。 “我没有想害他的。”瑟维斯死死抓着伊开的手喃喃自语，“我没有这样想的，我就是想给你换个身体，我是为了你好……” “不。”伊开的语气仍旧很温柔，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悲色，“你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是……我怎么是为了我自己！？”瑟维斯觉得内心深处一阵空虚，似乎什么东西被掏出来了般，“我是为了你啊！” “你是为了不再看我这付样子。”伊开抽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瑟维斯的脸，温柔如水，却充满了疏离感，仿佛随时会消失般，“你不能忍受我的样子，或者说，你要的不是我，是伊开，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伊开。你之所以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就是因为我不再和以前一样坚持自己。” 停了几秒，伊开不无伤感的道：“我和白桥是不同的，他扛住了这份压力，勇往直前，甚至能够帮助别人。他比以前的那个伊开更坚强，更努力，而我……只是个沉溺过去的失败者，我不敢正视现实，也不敢奋起反抗，只能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梦中，幻想自己无比强大。我的脊椎被打断了，而白桥，即使抽掉他的脊椎骨，他的眼睛仍然向往天空。” 瑟维斯呆呆地跪坐在原地，伊开的话像是过耳清风，一个字也没钻进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是，这是事实。 如今，他所面对的问题是：怎么解释这件事？ 瑟维斯不认为自己错了……好吧，也许他是错了，但是，这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他真的那么自私，何必跑来这个地方找白桥？他完全可以去舰桥上，过着优渥的生活，拥有美好的未来，何必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全联邦为敌？ 我又得不到好处！ 瑟维斯忿忿不平的想，这种念头在希尔出现后更加强烈了。 “你来干什么？”瑟维斯的脸还肿着着，牙齿都松动了，表情扭曲得像是一团乱麻，“来打架吗？” 要说这方面，瑟维斯还真不怕，他们同为机甲师，在个人能力和素质上他有相当的信心。刚才的情况是他根本没还手，脑子懵了，没反应过来。 “我是很想动手。”希尔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脸上的笑容里满是戾气，“不过，现在有别的事要你做。” 瑟维斯怔了下，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当希尔招呼他跟着走时，犹豫了下，他还是跟了上去——希尔不是擅长玩阴谋诡计的类型，这点他很清楚。可是，当他看见希尔递过来一瓶速效愈合剂时，他的脸色就更诡异了。 “你干什么？” “你如果想带着这样一张脸去见人我也不反对。” 尽管希尔的口气硬得像石头，瑟维斯还是咽下了胸中的不平，一边把愈合剂挤出来往脸上抹一边问：“谁要见我？” “我们的同行。” 瑟维斯抹脸的手停顿了下：“同行？” “这些机器人是本体，他们还有克隆的灵魂机呢。” 瑟维斯这才恍然大悟，想了下，道：“有多少台？” “几百台吧。” 瑟维斯惊讶的停下了手：“可是这里只有一百多机器人啊。” 希尔斜着眼睛看过来：“谁告诉你每个本体只克隆一次的？” 瑟维斯沉默了会儿，刚要张嘴说话，希尔又抢先道：“伊开没有克隆。” “白桥不是……” “那不是克隆。”希尔翻着白眼，“我可不像你，我不会认错人的。” 瑟维斯这才猛然想起希尔有着特别的血统，一股强烈的恐慌由心头掠过：“伊开才是克隆体？” “说了，他们不是克隆的！”希尔口气恶劣的道，“他们算是一个人的分裂体。” “什么分裂体？”瑟维斯一头雾水。 “不知道，瓦伦丁在研究过程中的特殊现像。” 希尔大略把白桥的分析说了遍，瑟维斯结合伊开的表述，若有所思片刻后，刚要问话，希尔突然道：“行了，把你那张苦瓜脸收起来。” 瑟维斯转头一看，数百具机甲飘浮在悬崖前方，把白桥包围在中心。他看见一具头部涂装着豹纹的机甲往白桥飞了过去，不由自主地退前抢了一步，立刻被希尔拉住了。 那具豹纹机甲发出了机械的声音道：“好久不见，你似乎过的不错。”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4） 白桥当然记得这人是谁，他不会忘记，只需要用画面检索对比就能够轻易找出当时的记忆。 “好久不见。” “能和你谈谈吗？”豹纹环顾四周，补充了一句，“单独的。” 白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豹纹的胸口便打开，一个人跳了出来。他有些意外，这些机甲不会都带着他们的驾驶员来吧？ 他没有多问，只是带着豹纹避开其他人，转到悬崖下方的一处凹陷里。当周围只剩下他们时，豹纹的身体逐渐缩小，变化成了一个人：坚毅的面容上却带着轻佻的笑容，有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果然觉醒了。” “不是觉醒。”白桥琢磨了下，道，“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找回了。” “瓦伦丁会还给你记忆？”豹纹一脸惊讶，“这可不像瓦伦丁会做的事。” “不是，我自己……找回来的，这是……我的一个计划……”白桥把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遍，减掉一些私人内容，“所以，这……是一个出了问题……的计划，也算是歪打正……着。” 豹纹听得津津有味，却一脸好笑的道：“你讲话怎么了？” “出……了点问题。”白桥并不想谈这件事，甚至到现在，他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免和瑟维斯碰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瑟维斯，“很快就……应该好了。” 豹纹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一付兴致勃勃的表情把话题扯回了正轨：“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推翻瓦伦丁吗？或者推翻联邦？” “不。”白桥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给我们争取一个生……存的机会。” “那我们呢？”豹纹的笑容不变，口气却凝重了起来，“我们怎么办？” 你们真的存在吗？你们从来就没有被承认为人，自己也从不追求成为人，你们是机甲，可是，你们真的是人吗？你们还有生而为人的渴求吗？ 这些话在白桥内心一闪而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的道：“当我们有了不同的外表，谁也不会在意我们曾经是同一个人。有机生命体总是以外表来判断人的，不是吗？” “这话说的不错，几乎让我想起我还曾经为人时的事了。”豹纹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脸道，“这不是我原来的样子，我原来的脸受过伤，很可怕，就算是一线机甲师也不敢看我。” 白桥有些不解其意，沉默着等待下文。 豹纹却话峰一转，说到了别的方面：“你救出来的那些人，有说过为什么他们会答应在死后做瓦伦丁的灵魂机吗？” 白桥一怔，反问道：“不是因为被骗签了合约吗？” 豹纹笑得更开心了，随即慢慢地收敛了笑容：“不全是。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了亲人，说句难听的，死后都未必有人收尸，而且，我们中很多人本身就有问题，毁容或者肢体残缺之类的。我们的钱和军衔不够享受修复，于是，我们只能自己赚钱。这份合约虽然确实没有对我们讲死后会遭到什么待遇，但是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人，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 白桥越听越不对味，应道：“你的意思是，造成这一切的是联邦军队的吗？” “也不尽然。”豹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讲起来问题就复杂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原因。有好吃懒做，也有运命不济的，还有是野心太大，结果跌了下来。对我们来说，这份合约是最后的稻草，用死后来换取生前的享受，我们就是这么想的。放弃了希望，放弃了未来，我们从来不曾去努力过什么，即使是我，也仅仅在庆幸被留下来的不是我。” 白桥皱起眉头：“你知道有人被留下来了？你知道自己是克隆的？” 豹纹的面色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过了好久，他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进入军队时间太短，所以不知道，但是灵魂机之间有着秘密联系。我一开始不知道，但是会有‘前辈’告诉你，然后你就会慢慢想起来，自己的过去，自己曾经是人时的那些事。” 这下可是让白桥吃了一惊，他辨别出这并不是谎言，但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么，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白桥终于忍耐不住了，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不妨直接对我说出来。” “如果你要我们的帮忙，那么，你能给我们什么呢？” 白桥凝视着那张脸，沉默不语。 瑟维斯在悬崖上，不断看向悬崖下方，又时不时看向伊开。他现在很混乱，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倾向谁，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对的，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很糟糕，又或者认为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下一秒又愤怒得想要毁灭世界。 他站在那儿，却有种想要往悬崖跳下去的冲动。 当白桥和豹纹的身影重新往悬崖上来时，瑟维斯觉得胸中产生了恨意。 不，这不是我的错！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这件事最后却怪到了我的头上？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是我来背？ 瑟维斯眼中冒出怒火，死死盯着白桥那张精致的脸，在白桥宣布了未来的合作计划，所有人欢呼起来后，他才猛地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全是和他格格不入的人，这里所有的人都和他不是一个心思。 我是孤独的，这个意念冒出瑟维斯的脑中。 所有人都在拥抱，欢呼，仿佛获得了胜利般。瑟维斯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穿梭，不知道该去哪里。伊开和希尔互相拥抱着，赞格威尔被人围住，鬼使神差的，他的眼神和白桥正对上了。 一个在人群这边，一个在人群那边。 瑟维斯像是被使了定身咒，站在那儿根本动不了。他看着那双温和的眼睛，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但是，他没有表露出一份，只是不断在心中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错！不是我的错！ 下一秒，瑟维斯猛然往白桥冲去，他看见那个抱着金属性炸弹的人冲了过来，和他狠狠撞在了一起！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5） 白桥没看见那具抱着炸弹冲过来的机甲，他的注意力被远处的瑟维斯吸引了。这时候的瑟维斯看起来脆弱又无力，脸上虽然还带着倔强的神情，眼里却满是失落和沮丧，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 这样的瑟维斯令白桥不禁有些心软，过去的记忆一直困扰着他，就像是河底的一块小石头。他可以绕开，可以从石头上方流过，可以用深深的河水覆盖住石头，不让别人看见，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否认石头的存在。 石头就在那儿，沉默而渺小，却结结实实的影响着水流的前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所以，在瑟维斯冲过来时，白桥第一反应并不是躲避。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希尔说的那些，瑟维斯不会害他，也许会伤害他，但是绝不会想要他死。这一点并不是他盲目的信任，而是一种肯定。 白桥就这么站着，看着瑟维斯冲到他面前几步处，狠狠地撞上了一具陌生的机甲。这时候，他才看清那具人形机甲怀里抱着的金属性炸弹。 普通的热能炸弹是无法伤害到机甲的，金属性炸弹会引发金属的加速分解行为，对有机生命体却没有伤害，是无伤害战争的主要武器之一。当然，在无机生命体也被视为“生命”的今天，这种炸弹也脱去了“无伤害”的光环，成为一种普通武器。 这是个准备好的阴谋，白桥在明白的一瞬间瞄了眼豹纹机甲，发现对方并没有关注这里，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在一瞬间交换了几句，灵魂波交流比什么都快，这是灵魂机特有的，而刚才豹纹教给了他。 白桥排除了豹纹的嫌疑。刚才定下的协议仍然有效，他打出光线指标，定在那具机甲身上传达了警告：“金属性炸弹，远离他！” 现场有攻击力的大多是豹纹带来的机甲，白桥这边除了他自己和希尔的机甲，都没有攻击力。况且，他也不能攻击，瑟维斯还和那具机甲纠缠在一起呢。明白对方目标的他当然不会冲出去作靶子，而是退到一边，看着无数人潮水般往四周退去。那具人形机甲在地上和瑟维斯扭成一团，激得石子乱飞，尘烟四处，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几乎要摆脱瑟维斯站起来了。 “希尔！”看着希尔冷冰冰的在一边观看，白桥忍不住大喊起来，“去帮杨，把炸弹拿走！” 金属性炸弹对有机生命体并无伤害，只有有机生命体才能安全接触。希尔一脸的不乐意，却还是奔过去，刚准备出手开，瑟维斯突然站了起来，手里却意外的抱着那个金属性炸弹。 希尔愣了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把拎起炸弹往悬崖边跑去，拼了命扔出去。那具机甲则被豹纹同来的机甲制住。白桥确认炸弹爆炸后，才收回视线转向瑟维斯，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瑟维斯的胸腹之间全是鲜血，一直顺着身体淌在腿上，几乎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泊。他本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只手徒劳地捂着腹部，面无表情地看着伤口。就这么过了几秒，他似乎反应了过来，抬起头来，往白桥看过来，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可是，声音还没出口，他便腿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白桥立刻冲了过去，半跪在瑟维斯身边，轻轻扯开腹部的衣服，两道深深的X型伤口赫然显露了出来，切口极深，几乎刺穿了瑟维斯的身体，看起来像是机甲随身匕首造成的。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他对所有的机甲发出了联机讯息：“给我速效愈合剂，越多越好！” 每台机甲都配备了给机甲师用的救生包、医护包，其中包括一些急救用品。所有的愈合剂很快被交到了白桥手上，他在瑟维斯的胸腹间铺了厚厚一层，却还是无法完全阻止出血，另一方面，内脏受的伤才是最致命，如果不赶紧处理，最终还是会死于内出血。 整个处理过程中，瑟维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疼昏过去了一样。 当白桥准备把瑟维斯抱起来，看过去时，才发现瑟维斯一直醒着，垂下的眼帘盯着他。在对视了几秒后，瑟维斯颤抖着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放在了他的胳膊上，生命的感觉是如此薄弱，似乎一下秒就会消失般。 “不要死。”白桥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不要死。” 瑟维斯昏了过去，白桥把人装进驾驶舱里，疾步往最近的城市飞去。这时候他管不了别的了，瑟维斯不能死，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这种事。现场有赞格威尔和豹纹镇住，不会有问题，他只需要关心一件事就行了。 瑟维斯不能死！ 这时候，希尔也好谁也好，通通被白桥抛诸脑后了，他的核心智能中只流淌着一个目的。当他闯进这个小镇的医院时，所有人都吓得远远的，而警卫机甲则奔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无视了那些武器，白桥打开了最脆弱的核心部分，露出昏迷中的瑟维斯，简洁的道：“救他。” 瑟维斯这一次没有做梦，他似乎睡了一个香甜而久远的觉，当他醒来时，身下舒适柔软的感觉才令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不是那片高地……这是哪？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明亮整洁的天花板，还有摇曳的植物影子。他听见了微风穿过窗棂的声音，还有清爽的植物味道，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木然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杨。” 瑟维斯侧过头，看见了白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几乎是毫不迟疑的道：“跑。” 白桥露出迷惑的神色：“为什么跑？” “你不是投降了瓦伦丁，换他们来救我吗？”瑟维斯的嗓子几乎要冒烟了，他却不在乎。 他不想再做拖后腿的，他不想成为一个失败者，他不要白桥看不起他，无论是伊开还是白桥，他才是主导者。 “反正你跑就是了，不用管我。” 瑟维斯闭上了嘴，之后，他看见白桥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八章：我的未来没有你（6） 瑟维斯很少见白桥笑，偶尔有过也仅仅只是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而已。像现在这样，如同繁花齐齐盛放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看的呆住。然而，在最初的愕然之后，他立刻产生了不好的误解，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脸色瞬间粉红，忿忿不平的道：“你每次都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讲重点，嘲笑我很有趣吗？” 白桥脸上还是挂着笑，口气却很是平静的道：“没有。” “什么没有？” “我没有嘲笑你。” 瑟维斯怔了下：“那你笑什么？” “我高兴。” “高兴？” “高兴你终于学会为别人着想。” 瑟维斯粉色的脸变成了铁青：“我以前很不会为人着想吗？” “不会。” 白桥果断的回答令瑟维斯语塞了几秒后，才吱吱唔唔的解释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你做出来的事就是这样的。”白桥在说完这句后，发现瑟维斯的表情纠结了起来，对于一个受伤到测不到血压，刚刚做过大手术的人，他觉得还是不要太刺激了，“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等下。”在经历了刚才的激动后，瑟维斯的声音也变得虚弱了起来，“我怎么到医院了？” “因为我们得到了谈判的机会，所以最近的城市医院收治了你。” 瑟维斯一脸迷惑：“谈判？” 白桥没有再多说，此刻，作为一个制造出来的“悲情英雄”，瑟维斯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乖乖躺在医院睡觉，以免给他添麻烦。 “你在医院最好，其他不用管，休息吧。” 白桥临出门前清楚的看见瑟维斯脸上掠过了不安、后悔以及迷惑，他没有多加解释，外面还有一大堆人和事等着他去处理呢。比起瑟维斯在病床上轻松悠闲的养伤，他要忙碌的多。 另一方面，他也需要远离瑟维斯来清理一下心中的感觉。 那块石头变大了。 虽然还是棱角分明、毫不顺滑、时不时就会迸落个小石子咯得他不舒服，但不管如何，那石头确确实实在变大，给予水流的阻力也就更大了。他再也掩藏不住，不得不正视这个咯在心底的东西，考虑着该怎么处理好。 是接受，还是清除？ “你根本不用来看他。”希尔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说话声打断了白桥的思绪，“医生都说死不了。” 白桥看着希尔的脸，突然问：“在瑟维斯和那具机甲打架时，你其实并不是吓傻了，只是故意看着。也许你在瑟维斯发现前就发现了拿炸弹的机甲，但是你没有阻止，因为你发现瑟维斯有了反应。” 希尔一怔，片刻后露出懊恼的神情：“你看出来了？” “你以前也做过相同的事。”白桥见希尔一脸不解，又补充道，“在我还是伊开时。” 希尔一下恍然大悟的道：“啊，你想起来了？” “我一直想着，只不过不想提而已。你那次陷害差点就成功了，辞职报告我其实已经写出来了，就放在通讯器里，但是我一直按不下那个发送键。”白桥放任自己浸入回忆中，轻声道，“但是，我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离开前我决定试试，不管如何给我自己一个结果。所以，我向杨表白了，然后，我成功了。” 希尔已经是一付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了，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我这算是自掘坟墓吗？” “只不过是命运罢了。”白桥用了个极为不恰当的词，可是，此刻他无法不这么想，“你很好，但仅仅是对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时不上去，瑟维斯可能就死了。” 希尔挑了挑眉，淡定的道：“我就这么希望的。” 白桥停下了脚步：“那万一炸弹爆炸呢？” 希尔噎了下，挤出来一句：“反正你不死就行了。” 白桥注视着希尔的脸，那双红色的眼睛像是感染了血气般充满了冷酷的意味。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你不应该这样。” “如果不是你护着瑟维斯，我早把他干掉了，一了百了！”希尔似乎找到了机会，激愤的喊道，“他就是一个自视甚高，以为宇宙是围着他转的小男孩，一点也不成熟。他一直摆出一付我最酷我最屌的样子，实际上你要他做出个实际的、有成功可能的计划，他丁点也不想不出来，他的人生一直浑浑噩噩的，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以及在什么地方。伊开不行，你也不行，你拯救不了他，他就是那么个看不清周围的人！” 白桥静静地听希尔讲完后好几分钟，才应了句：“你说的不错。”停顿了下，他突然道，“你前几天说过让我在你和瑟维斯之间做一个选择。” “我说的是不要再在意瑟维斯这个混蛋。”希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刻纠正道。 白桥凝视着希尔的脸，慢慢收敛了笑容：“我选择瑟维斯。” 希尔像是挨了一拳般瑟缩了下脖子，片刻后，他露出一付受伤的神情：“为什么？我会保护你，永远对你好，不介意你的任何事，可是瑟维斯那个家伙只会伤害你，一事无成还装出一付很厉害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白桥点了点头，沉默了一秒，又说道，“他即冲动又骄傲，而且还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就是个不成熟的孩子，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引导。”他突然跨前一步，直视着希尔的眼睛，以严厉的语调道：“瑟维斯不会让炸弹爆炸，哪怕伤不到我。你很好我很欣赏你，但你和机器人太像了，比起你来，瑟维斯才像个真正的人。” 希尔离开了，一句辩解也没有，白桥无法把希尔离开前的那张脸在眼前抹去：不甘、委屈、愤怒、遗憾、怨恨、后悔，人类的负面感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 白桥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是，这个选择却是不能以某种标准衡量的。 石头影响了他。 第二天，全联邦都知道了一个消息：瓦伦丁首脑入狱，成立调查小组彻查瓦伦丁，联邦接收了那批揭露内幕的受害者，暂时停战。 和平来临了。 第七章：我的未来没有你（7） 瑟维斯很无聊，整天躺在医院里，看着窗户外面，风景很好，护士很美，身体也在逐渐恢复中，可他还是觉得很无聊。 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理他，连和他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中间偶尔几次有媒体人士来采访他，问的也是一些无聊的套话，印象最深刻的不过是有个记者问：“您和白桥是什么关系？” “朋友。” 瑟维斯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按照“剧本”说了出去，他以为这位媒体人士也是请来的，不会特别为难他。结果，这个记者居然又追问道：“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止是朋友？” 瑟维斯一怔，有些怀疑地看向这个记者。印象很淡薄，他想不出在哪个媒体上看过这人，犹豫了下，还是没敢说出实话：“我们是配合默契的上下级，他是个很棒的副官，私底下我们的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吃饭。” “没有一起睡觉吗？” 记者仿佛开玩笑的说道，瑟维斯顿时警惕了起来，一脸不快的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接到线报说你和白桥，也就是原来的伊开之间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记者露出一付暧昧的笑容，“其实大家也都明白，机甲师和副官之间的关系都是心照不宣了吧？这没什么嘛，完全是正当关系，联邦也认可同性婚姻，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记者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话，瑟维斯却是越听越怀疑。这么大的事，请来的当然都是主流重量级的媒体，那些专门弄花边新闻的肯定不允许加入，可是，眼前这个家伙为什么那么像狗仔？ “你是哪家的记者？” “啊，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这个记者就这么一去不复返，瑟维斯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没有人能诉说。夜晚被护士叫起来测数据，再躺回床上后就睡不着了，他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缩在被子里，突然有种被全世界都遗弃的错觉。 没有人再需要他，甚至没有人再记得他。 为什么我要遭到这样的待遇啊！连伊开都不来，我做错了什么？好吧，确实有点错，但至于这么罪无可恕吗？就没有人有点脑子，想想我的立场吗？ 瑟维斯的郁闷一直持续到白桥出现，当他再度看见那个身影时，一刹那间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还以为自己镇痛剂用多了出现幻觉。直到白桥走过来，不带温度的手抚上他的额头，他才相信眼前的是真人——如果是幻觉，白桥的手绝对不会这么冷冰冰的！ “你怎么来了？”瑟维斯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忙吗？” 白桥脸上平板的表情微微一动，似乎在微笑般：“你还会关心我忙不忙？” 瑟维斯脸皮一抽，没好气的扫开白桥按在他额头上的手，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承认我确实有点。”白桥笑了笑，“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好了，完全没问题。”实际上他早在一星期前就嚷嚷着要出院，被医生强力否决以及骂了一通，极为不爽，“你能不能和医生说让我出院？” 白桥露了出几分奇怪的神情：“你和医生说不行吗？” 瑟维斯脸上的表情更臭了，却没有意识到，如今，他第一次不加节制的表达自己，不用假装也不用克制，就是内心最深处那个任性的自己。 “不行，医生不听。” 白桥面无表情考虑了会儿，道：“你就当在医院休假吧，目前我们这边的事正处于关键时刻，你出来了，一来容易被当作暗杀目标盯上，二来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医院养着。” “有人暗杀你们？”瑟维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蠢了，他是为什么入院的还历历在目呢，“你们都没事吧？”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白桥的笑容特别温暖：“没事。” “那我就呆这里吧。”医院有联邦派来的护卫，瑟维斯不情不愿的说完，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暗杀者是谁派的？” “瓦伦丁的董事局被抓一半，剩下一半不知所踪，从某个角度来说瓦伦丁已经注定完蛋，但是从安全角度来说，这不是好事。联邦正在收集证据，清查人员，但是，联邦的办事效率你是知道的。” 瑟维斯非常同意这个观点，俩人又闲扯了几句套话，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挺好。”白桥非常尖锐的一击中的，“你想问的是谁？” 瑟维斯怔了下，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一直梗在喉咙里的问题：“伊开为什么不来见我？他讨厌我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听到各种回答的准备，哪怕是痛骂一顿，或者厌恶他也好。他紧张的等待了好几分钟，白桥却一直沉默着，他不由得产生了许多不好的联想。 “怎么了？”瑟维斯更加不安起来，“伊开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他很好。” 白桥的回答是如此难以令人信服，瑟维斯根本想都没想就说道：“你撒谎！伊开肯定出事了！” “没有，他很好。”白桥停顿了几秒，才缓缓道，“他就站在你面前呢。” 瑟维斯愣住了，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坚决的道：“不，你不是伊开，我不会再看错。” “我确实不是伊开。”白桥点了点头，“不过，我也不是白桥。你知道，谈判的结果之一就是给本体寻找新的身体，许多人已经有了新的身体，独立的身份，但是伊开不行。” 瑟维斯的心沈了下去，急声问：“什么意思？” “严格来说，他不是本体也不是克隆体，他和我是一样的，但是，他即不能接受三代机体，一代、二代机体又不能接受他，所以，即使是瓦伦丁也找不到一个适合他的身体。原本的人类肉体当然是最适合，可惜已经被毁掉了。” 白桥讲到这里就停了，瑟维斯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急躁的道：“后来呢？” 白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的道：“我们融合了。我可以是伊开，也可以是白桥，又或者即不是伊开也不是白桥，称呼已经无所谓了，我们现在是一个人。” 第七章：我的未来没有你（完） 瑟维斯有些傻眼，他像个智商欠费停机的人般呆呆地看着白桥，过了好半晌才道：“你是说，你们变成一个人了？”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比如现在，伊开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伊开，也没有白桥。”白桥无奈的道，“这种感觉很难向你描述，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在一个身体里，这是不一样的。我听见了，伊开就听见了，我知道了，伊开就知道，我的决定就是伊开的决定，反之亦然。” 瑟维斯张着嘴，过了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都不用说。”白桥了然的笑了笑，实际上，他现在也很是困惑。 他和伊开曾经是一个人，当他们被分开后，有了独立的人格、各自不同的经历、分别发展的性格，这些都令他在再度融合了伊开后觉得非常不适，就好像眼皮子里面夹着一粒沙般，虽然不致命却总让他痛苦得泪流满面。 在融合的这段时间里，许多个夜晚他都能感觉到伊开的痛苦：那些被关在A区，身体无法移动，如同活死人般的日子。他不能保护自己，只能任由别人在他身上试验，一次又一次，赤裸着身体躺在手术台上，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 最羞耻的是根本没有人拿他当人，没有尊重，没有交流，没有希望。 唯一的安慰是赞格威尔，对伊开来说，赞格威尔是能够拯救他离开苦海的那个人。而对于白桥，他的感情十分复杂，在接受了这份感情后，白桥也没办法理清。 憎恨，羡慕，嫉妒，爱慕，憧憬，牺牲，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白桥满心迷茫。 当白桥融合了伊开时，他就被迫接受了伊开所有的一切，即使不喜欢，他也能感觉到那些情绪。这下子，不仅是瑟维斯留下的石头，他心底的那条小河如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每一次河流的前进都会撞起无数朵激烈的浪花。 这很不舒服，但是他必须忍受，这是融合伊开的代价。 “为什么？”瑟维斯一脸惊恐的表情，“为什么你要融合伊开？难道就不能给他一个单独的身体吗？” “他适应不了。”白桥解释道，“他无法负担那样的身体，况且，他也说过……” 白桥闭上了嘴，沉默片刻后，调出一段视频传进通讯器中递给了瑟维斯：“你自己看吧，我还有事。” 当他离开病房时，看见瑟维斯拿着通讯器阴晴不定的脸。他不太确定瑟维斯的反应，毕竟，在伊开的记忆中，他清晰的感受到伊开对瑟维斯的迷恋。 一种非常扭曲，混合着留恋与寄托的感情，然而，最终伊开还是选择了白桥。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自此之后，这个世上再没有我了。我就是白桥，白桥就是我，我用这种方法回归，我获得了荣耀，也得到了解剖，这是好事，所以你无需为我悲伤。” 这是典型的，过去伊开的表述方法，瑟维斯盯着那张斑驳的脸眉头紧皱。 “我很爱你，也许，过去伊开对你的感情都是我继承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把对我的感情转移到白桥身上，这很难，但你肯定能做到。说到底，你爱的不是真正的我。” 全部通讯到此为止，后半段，瑟维斯觉得一点也不像伊开。他关掉通讯，倒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沉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没有梦到任何人，连伊开也没有。 瑟维斯在住院二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出院许可，在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瓦伦丁解体，联邦宣布无限期休战，并且启动了另一位面接触程序。在和另一个宇宙接触后，对方发来消息，将会派使节团来进行谈判，毕竟，这么多年的战争不可能仅仅只靠一句话就结束。 全联邦都在期待着这次谈判，瑟维斯出院时没有人来接他，郁闷的他自个儿联系了白桥，却被转去了“白桥副官”处。 “你是白桥的副官？”瑟维斯以一种奇异的音调问，“白桥的？” “是的。”通讯上的赞格威尔笑眯眯地道，“怎么，觉得不好吗？” “不，没什么不好。”瑟维斯赶紧道，“我现在出院了，去哪？” “来我们大本营吧。”赞格威尔微笑着点了点头，“瓦伦丁集团的工程设计部现在全部划给了我们，这里条件不错而且距离也近。有城际交际，你自己过来没问题吧？” 我当然会去，可是你这样让我很不爽啊！ 瑟维斯把这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总觉得赞格威尔对他有淡淡的敌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能察觉出来。独自登上城际列车，原本载满了员工的列车此刻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无聊之极，他便打开了车座前的立体视频，上面正播出对面宇宙使节团来到的画面，巨大的战舰以及无数艘环绕着的小艘，点点移动迅速的星光是机甲，和联邦的配置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谁都不会再相信对面的敌人是“未开化的神秘外星敌人”，这个拙劣的谎言早该被拆穿，而今天，全联邦都将看见真相。 瑟维斯却不关心，他觉得很无聊，即使对面是同样的人又怎么样？互相厮杀了这么多年，血海深仇根本不可能轻易抹去，分不出胜负，就必须继续打下去。 也许，他潜意识不想战争结束，和平年代，他能做什么？做一个政客吗？ 别傻了，住院这两个月民众已经把他忘记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失业的中年大叔，拿着酒瓶就可以醉生梦死一整天。 瑟维斯打了个呵欠，抹去眼角的泪水后，他那无趣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立体影像中，从使节团舰艇上走下来的人，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八章：是我们的未来（1） 瑟维斯瞪着电视，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一样冷酷的面容、漠然的眼神，不一样的是那份自信的态度。 我？不是，是谁？不对，这个人是我？克隆？不对，是另一个我，另一个宇宙的我。 「和平谈判大使，亚历山大·杨正在走下舷梯，他是此次谈判团级别最高的成员，同时也肩负着引导两个宇宙未来的任务，让我们一起祈祷吧，希望明天和平会来临。」 女记者的声音把瑟维斯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木然地坐在车上，沉默地盯着那个画面。视频上的亚历山大自信而强大，英俊的面容令人着迷，即使只有影像，他也能感觉出镇定与威严。 这曾经是他想要到达的目标，想要成为的人。可是，最终他落到现在这个无能的地步，而名为亚历山大的另一个“他”却意气风发，代表着另一个宇宙，注定要载入史册。 我们不一样，我也不会输他，我是独一无二的。 反复念叨着这样的念头，瑟维斯在到达白桥的办公室时脸色还是难看之极。 “你来的还真巧。”赞格威尔以一种“真会挑时间”的态度迎接了瑟维斯的到来，“来找白桥？” 瑟维斯耐着性子道：“是的。” “有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赞格威尔微妙的讽刺态度实在是无法让瑟维斯满意，换作从前，他早就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冷嘲热讽了，即使是儿时偶像，也无法抵销他现在的愤怒与窘迫。 忽然，他软化了下来：“我只是想见见他。” “他很好。”赞格威尔停顿了下，似乎恍然大悟般道，“噢，你要现在见他吗？大概不可能了，他去见那位大使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坐下。来，给你个通讯器，看视频直播吧，在上面也能看见他。” 瑟维斯心里的愤怒简直快像火山爆发般喷出来了，他坐下来，半天也没吭声，恨不得一脚踢飞眼前的通讯器。在挣扎了片刻之后，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开始看视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使节团到达现场闹哄哄的有一大堆人，白桥挤在一个小角落里，毕竟，这次反叛虽然由他开头，事情的发展却早就不受他控制了。眼前攒动的人头和嘈杂的声音令他的核心智能有些反应迟钝，他站在人群旁边，过了许久也没轮到出场，他也并不在意，就这么站着，等待着召唤。 不久后，有人喊他上前。他走到人群前面，看见那张与瑟维斯一模一样的脸时，忍不住感叹了一下。人和人的际遇还真是完全不同，只差那么一点，未来就完全不同了。 使节团有简略报告，关于这位团长的生平有所介绍，白桥记得这人是在一次遭遇战中处理果断，成功挽救了濒临失败的队友，从而获得瞩目，一路晋升，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亚历山大的年纪比瑟维斯要长十岁左右，据说年轻时也颇为自傲与冲动，现在，却是个沉稳大气的人。 还真是像啊，不过，眼前这个和我这边那个的态度可真是差太多了。 “你好。” 白桥注意到，当亚历山大看向过来时，瞳孔微微的缩小了，似乎有些惊讶。然而，这只是些许情绪泄漏，亚历山大很快恢复了镇定，和他握手之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就转向另一人了。 还真是完全不同！ 白桥不禁想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怎样的？也是和现在这样，还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至少应该比他好，人类的身体总是有的吧？ 热烈的欢迎仪式很快结束了，媒体人员退去，两边宇宙的代表卸下了热情礼貌的面具，带上冰冷算计的手段走向了会议室。首轮争论持续了很久，在赔偿、名义以及边界上，两边的代表大打出手，如同疯子般指责对方，撇清自己的立场，争取着任何可能的利益。 这一切在中场休息时瞬间不复存在了，所有人都变得彬彬有礼，装作刚才的吵闹不存在。 白桥躲在一个角落里考虑着晚上要不要去检修一下核心智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他转过身，看见亚历山大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说着瑟维斯特有风格的搭讪语言。 “是吗？”白桥笑起来，“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很像。” “你朋友？” “是的。”白桥挑起眉，“算是朋友吧。你呢？” “我的伴侣。”亚历山大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在人造太阳光下显出微小的迷人光彩。 白桥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几秒后才道：“他没来？” “他去世了。”亚历山大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波动，“在一次战斗中，他保护了我。” 白桥直视着亚历山大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丁点撒谎的痕迹，然而，他只看见了哀伤。 “我很想他，但是我反对把过世的亲人用机械或者克隆的方式重生。”亚历山大的声音低沉缓慢，柔韧而充满了力量，充分发挥了一把好嗓子，“我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见到他，在另一个宇宙，在敌人身上。” 和瑟维斯的肤浅不同，这个男人即使亲眼看见了，也不会轻易相信外表。 白桥不禁有些感慨，却没有说话。他觉得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是对另一个自己的亵渎，对感情的不尊重。 他们俩人互相看着，没有相让，也没有任何躲闪，似乎本来就应该如此般。当亚历山大的眼中出现一丝波动，缓缓地伸出手，像是要去抚摸般靠近白桥时，有人喊到大使的名字。 温情暧昧被打断了，白桥目送亚历山大离开的背影，琢磨着该怎么处理双方的关系时，他集成的通讯器响了，一接通，瑟维斯似乎咬牙切齿的低吼就穿透了他的听觉神经：“看十九频道！” “哈？” “你能收到吧？看联邦的十九频道！” 白桥打开了十九频道，就看见瑟维斯正对着记者侃侃而谈：“当然，我很爱白桥，他是我一生的至爱。” 最终章：是我们的未来（2） 瑟维斯考虑了许多，未来、前程、个人地位，但考虑来考虑去，那个亚历山大的影子还是在眼前晃荡，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没办法抹去那些不详的想像—— 亚历山大对白桥表白的场面。 亚历山大与白桥一起离开联邦的场面。 亚历山大和白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甚至为亚历山大规划好了人生：在寿命即将用尽时，转移到机械身体里，然后用基因培养出几个孩子，俩人永远的在一起。 如果伊开还在，他还能稍微安慰一下自己，也就不会那么计较这件事。白桥要飞，那就飞好了，反正他有人相伴，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一无所有。 和谈开启后，他被生造出来的“英雄光环”也没什么用了。联邦正在极力淡化瓦伦丁的影响，力图让瓦伦丁成为过去式，而他这个反“瓦伦丁”英雄自然也就令联邦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接下来该如何生活，他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瑟维斯觉得很孤独：一无是处，没有未来。他需要一个人的陪伴，找到新的方向，重新出发。 比如，和白桥进一步的发展就是个非常好的重新出发点。 这不是乱来，瑟维斯觉得这是他和伊开的进一步发展。他们能够共同生活的，毕竟，他们曾经有感情基础。 亚历山大带来的威胁是如此之大，大到他觉得事情应该越快定下来越好。所以，他寻找了一家以报道名人绯闻为主的花边新闻台，神奇的是，他发现这家新闻台派来的记者，正是上次在医院追问他和白桥关系的那人。 “您上次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记者一来就笑眯眯的道，对他来说，如同渴睡送枕头。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瑟维斯当着全联邦的面——有点夸张，不过这家新闻台的受众非常广泛，上至八十下至八岁都爱看，至少占联邦一半人口。他看着屏幕，满怀爱意的说出了表白，并且在最后深情的道：“白桥，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吗？” 当然，没有回答。 说实话，能不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也没有把握，这时候的他不再那么自信，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乞讨。更令他郁闷的是，最后，那记者突然见缝插针的问道：“听说您是不支持无机生命体人权的？” 瑟维斯呆了下，大脑有些迟钝，沉默了好几秒才说道：“不。” “您是说没有过这样的行为吗？可是我们的证据显示您在许多场合都表示过类似的观点，网络留言还有您的记录，你非常坚决的说，机器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说他们有灵魂是无稽之谈。您是要否认吗？” 记者的笑脸在瑟维斯眼中瞬间变得可恶起来，他的手握成拳头，紧咬着嘴唇，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道：“我也许曾经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我最亲密的人变成机械后，我改变了观点。” 记者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神情更加兴奋的道：“怎么说呢？” “真正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灵魂。”瑟维斯从来没觉得这句话这么顺耳过，似乎早就在心中有了定数，“我爱的是他的灵魂。也许我曾经误解过他，远离过他，但是当我在黑暗中找不到出路时，只看见了他的身影。我很抱歉曾经做过的蠢事说过的傻话，我曾经自私无耻，自以为是，但是我还活着，还有改正的机会，我现在明白了我爱的是谁。” 瑟维斯看向静静记录着的视频仪，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道：“我希望还不晚。” 记者走了后，瑟维斯就陷入了恐慌中，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般坐立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拖出去屠宰。 白桥会答应他吗？还是完全无视他？又或者无情的拒绝他？ 这一次他可是倾尽所有，如果被拒绝了，他将会成为整个联邦的笑柄，更不用说随之而来的副作用。 首先到来的是赞格威尔，他冲了下来，以不亚于机器人的速度撞过来，一把揪着瑟维斯的领口咆哮道：“你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瑟维斯的脸绷得紧紧的，“我只是说出心里话而已，这也不行？” “你让我们当初的反抗成了一场三流爱情剧！”赞格威尔的脸色铁青，唾沫都喷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混蛋！” 有人出来劝架，瑟维斯不认识那张脸，恐怕也是某个换了身体的家伙。他恨恨地扳开赞格威尔的手，怒气冲冲的道：“我的个人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扯关系！” “你……”赞格威尔嘴唇颤抖着，突然冷静了下来，露出嘲讽的表情，“算了，你也只能是这种货色了。幸亏白桥没选择你，或者说，幸亏你当初‘看不上’白桥，我相信那位亚历山大会对白桥更好。那个人可不会装模作样，远比你成熟多了，地位也比你高。你现在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失业的机甲师，什么也不会。你这次的表现也算是让白桥认清了你的为人，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不顾别人。你根本不会考虑白桥正在做什么，也不会考虑别人看到这样的影像会对白桥怎么看，你只关心你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瑟维斯的气势一下子荡到谷底，他试图辩解，“我是爱他的，所以我才这么说！” “你是在害怕那个和你长的一样的人吧？”赞格威尔一下子讲到了重点，“放心，白桥发过消息给我，据说那位大使曾经有一位伴侣，和白桥长得一模一样，早年去逝了。”他恶劣的笑了起来，“我想你会非常喜欢这个消息的。” 瑟维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当他回过神来后，赞格威尔已经走了，他孤零零的坐在房间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不知疲倦，也不知过了多久，随身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迅速掏出来一看，上面正显示着白桥的画面。他迟疑了一下，他接通了通讯。 “我看见新闻了。”白桥说。 最终章：是我们的未来（3） 瑟维斯的心率瞬间突破一百大关，浑身僵硬，盯着白桥模糊不清的脸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来：“你觉得怎样？” “长官。” 白桥这个词一冒出来，瑟维斯顿时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甚至轻轻打起了哆嗦。偏偏，说完这两个字，白桥就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僵局持续了十分钟，瑟维斯发现通讯器电量上都出现提示了，才硬着头皮问道：“然后呢？” “嗯？”白桥一付惊醒过来的样子，“什么？” “你对我的表白怎么看？” “挺勇敢。” 瑟维斯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想了想又问：“你刚才突然叫我长官干什么？” 白桥笑了起来，道：“长官，您的爱不合逻辑啊。” 虽然有所预感，但是真正听见时，瑟维斯还是犹如被抽了魂魄般半天也没喘气。等他回神了，愕然发现通讯器已经挂断了，没有安慰解释，就这么一句话。 他呆坐了许久都没缓过来，觉得好像好不容易从噩梦里醒来，发现现实更可怕。他甚至想不出这种事该向谁去诉说，知情者没兴趣听，不知情的讲了又没用。他就像宇宙中一具孤零零的机甲，被大部队抛弃，独自围绕着行星，在黑暗中永无止尽地飘浮。 我就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瑟维斯站起来后满脸茫然，行尸走肉般离开了据点，就连赞格威尔在身后追着他喊都没听见。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不断刷着身上的ID卡，在阿米巴星上到处游荡，反正ID卡里有钱。更令他难受的是，在外面飘泊的这段时间，通讯器一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来寻找他。 这个宇宙里，没人在乎我。 抱着这样的念头，瑟维斯最后的幸运到了终点：ID卡里没钱了，这证明，军队已经停止了对他的供养。他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去调查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在付不出一份饭钱后，瑟维斯决定找工作。他径直走到附近一间卖机甲零件的店，道：“你们这儿招人吗？我有多年机甲驾驶和修理经验……” “出去！” 瑟维斯没有气馁，继续向下一家进发。所有和机械、军队、机甲有关的店他都会问问，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被粗暴的赶出来。作为瓦伦丁曾经的根据地，阿米巴的经济遭受了重创，加之战争结束，许多以机甲为生的店都濒临关门。 终于，在饿了三顿后，瑟维斯找到了一家愿意雇佣他的店铺。 “我们是卖医用机器人，你如果愿意的话就留下。店里就俩人，我是老板，你是员工，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包食宿，工资看你的表现，怎么样？” 这个条件可算是十分苛刻，但对如今的瑟维斯来说，简直如同救命稻草般。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脱下那一身从医院一直穿到现在，脏兮兮的军装，换上了修理工的油腻衣服。 阿米巴星球上漫长的冬季开始了，瑟维斯人生的冬天似乎也远远没有过去。 店老板不算和蔼，每次瑟维斯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总是会摆出一付凶巴巴的表情，先用各种创意脏词骂一顿，再三言两语解释一番。如果他听不懂，肯定会再挨一顿骂。 瑟维斯很快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窘迫的生活以及心理上的侮辱令他有一段时间根本睡不着觉。然而，天一亮，他还得面对现实，因为人不吃饭就会死，他必须活着，至于为什么活着，他不知道。 他也曾经幻想过白桥其实是在考验他，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又或者他是受到了迫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幻想越来越少，他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在怎么养活自己上。直到他在新闻中看见白桥和亚历山大亲昵的站在一起，如同一对默契多年的搭档般回答记者提问时，才惊觉他所幻想的一切理由都不存在。 他是个失败者，这是唯一的理由。 那一夜，瑟维斯蜷缩在薄薄的旧被子里，哭了一个晚上。 这个世界可以原谅傲慢者，原谅堕落之人，原谅愚者，但不会原谅失败者。 作为一个失败者，唯一能做的就是低着头，像条狗一样舔着别人的脚底。如果还有精力，就像只冤魂般抓着别人的腿往上爬吧，如果心如死灰，就一直呆在最底层，成为世人脚下的尘埃。 瑟维斯不知道他属于哪一种，晚上他会拥有雄心壮志，要抢回白桥。一旦醒来，他就会像任何一个在这小镇上打零工的人般，浑浑噩噩，机械地度过每一天。 更令他恐惧的是，有人会认出他。 “你不是那个在新闻上向白桥求婚的吗？你怎么在这里穿成这样？哈，我知道了，人家不要你！” “白桥怎么可能要他？拥有最好的机甲身体，和那一边的大使关系又那么好，理他干什么？听说他原来驾驶过白桥，唉，感觉怎么样？给我们说说呗！” 亚历山大已经成了常驻联邦的外交大使，两个位面正在尽力修复战争引起的裂痕。瑟维斯知道这一切，连头都不敢抬，又不敢离开，因为这几个人是他的顾客，他是奉老板命令来送修复后机器人的。 “请签字。”他干巴巴的道。 幸好，客户嘲弄了几句后就签了字，他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开，却发现那人正粗鲁的拔弄着机器人的身体。医用机器人外形最接近真人，性格设定也非常类似，被撕开衣服，被迫展露身体，他们都露出羞愤的表情，却无法反抗。 “不要这样对他们。”瑟维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返回去道。 “你说什么？” “不要这样对他们。”瑟维斯的手在颤抖，他已经三年没有动手了，“他们和真人很像。” “滚，你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划脚的！”客户拿下嘴里的眼，对着一个机器人的眼睛就摁了下去，在惨叫声中得意的道，“老子想怎样就怎样，又不犯法！” 瑟维斯扑了上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名为愤怒的怪兽已经在他心里隐藏了太久太久。 一切都完了。 最终章：大结局 瑟维斯被痛打了一顿，同时，他也揍了对方一顿。两个普通人在他的手底下很快就倒地了，这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他意料之外的麻烦，其中一个人似乎不呼吸了，他愣了会儿，慢慢恐慌了起来。 瑟维斯没有社会经历，进入军校后就一路升了上来，社会经验等同于零。还是军人时，他就算杀了人也有豁免权，军权至上的畸形社会对军人无比优待，普通人也绝对不会去惹军人，哪怕只是底层小兵。 杀人他并不陌生，也不怕，问题是，他现在是平民，还是最底层的人，至少眼前这两个人有完善的医疗保险。 现在，怎么办？ 瑟维斯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很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一个机器人提醒道：“快走吧，就当这事没发生。” 他惶恐的抬头一看，是那个受伤的机器人，一只眼珠肿胀得吓人，还留着血印。鬼使神差的，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机器人笑了笑，很温和，和真人一模一样，“你没必要救我，我就是用来测试人类反应的工具。” 不知为什么，在听见这句话时，他觉得机器人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令他心中某个地方酸涩不已，他忍不住开口道：“你可以去争取人权，有许多组织会帮助你的。” 机器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知道，不过，现在还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们必须要忍耐。” “黎明前的黑暗？”瑟维斯咀嚼着这句话，皱起了眉头，“你指的黎明是什么？” “白桥大人会带领我们获得独立的身份。” 白桥，又是这个名字！ 瑟维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服气的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在和那个大使吃好喝好呢，也许他根本什么也没干！” “我不需要吃喝。” “我亲眼见过他吃东西！”瑟维斯恼怒的道，“他是不需要但是他可以！” 话音一落，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几秒后，瑟维斯猛然意识到这句话不是眼前这个机器人说的。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机器人正露出惊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怎么？不说了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瑟维斯却不敢回头。他咬了咬牙，跳起来，推开一堆医用机器人瞬间跑出了房间，像是无头苍蝇般顺着小道狂奔。白桥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哪怕以后他发达了，成了全联邦最伟大的人，白桥也是他人生中永远揭不过的伤痛和悔恨。 这一跑就是十几分钟，停下来后，他的腿软得像面条，呼吸几乎濒临崩溃。他扶着墙，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喘了几口气，慢腾腾地往前走。许多人都在看着他，在这地方，如果有人跑成这样子，通常意味着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自然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逃跑，不说别的，带着军用物资擅自脱队的就有一大批。 缓了几分钟，呼吸恢复了，瑟维斯这才慢腾腾的开始往前走，还不时回头张望一下，似乎屁股后面跟着一个魔鬼般，确认身后再也没有人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时候的他根本没有一丝好奇，想要和白桥见上一面，他唯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躲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去。 回到店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一进屋，瑟维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气氛一片诡异，这个点了，店里居然都不开灯。他睁大了眼睛，隐约看见老板正在和两个人说着什么，便叫了声：“老板？” 讲话声立刻停止了，站在老板一左一右，呈挟持之势的陌生人走出昏暗后，他猛然发现那是两个警察。 瑟维斯心里一凉，立时想到下午打架的那两人，几乎脑子都没有动一下就直接转身跑路。无论他多么坚强也不想去坐牢，就算没有了远大前程、荣华富贵，至少，他希望有自由，尽管这个自由无比贫乏，也比和罪犯一起被关进小笼子里要好。 瑟维斯不知道跑了多久，慌乱和昏暗越来越浓重，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等他停下来，触目所见是高大的围墙与迷宫般的房子，他所处的小镇原本很大，有着绵延几百公里的市场。阿米巴行星没落之后，大批店铺也随之关门大吉，形成了一大片无人“鬼城”。 他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在“鬼城”中漫无目的的乱走，呼啸的寒风灌在狭窄的街巷与小道中，变成了奇怪的哨音，有时候如同女人的尖叫，有时候又像是怪兽的低吼。“鬼城”有许多传说，其中之一就是这里会吸引附近宇宙中飘荡的灵魂，既然瓦伦丁都用人类的“灵魂”做成了机甲，灵魂的概念自然也被人接受了。 瑟维斯想到了从军时杀掉的那些人。 在军队时，他从来不会迟疑于该不该杀人，在他看来，敌人只是“战绩”，可以让他住好房子、穿好衣服、泡美人的“财力”。尽管作为机甲师，他也曾为敌人怎么会与人类如此之像而迷惑，但是，在战利品和功绩的刺激下，他若无其事的相信了“敌人会采取伪装用以迷惑”的说法。 这里，是不是有他曾经杀掉的人？ 瑟维斯把脖子缩进领口里，像是乞丐般佝偻着背前行，对他来说，一两天的寒冷与饥饿并没有关系。最长一次，他有整整三天滴水未进还活了下来，饥饿这种感觉在他最初流浪时也感受了无数次。 这并没有什么，不是我的错！你们如果要找人复仇，去找瓦伦丁，和我无关！ 一边默默念着这些话，瑟维斯一边蹒跚在小巷中，当第一片雪落在胳膊上时，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觉得这贼老天又要给他找麻烦了。 但是，他仍然没有绝望。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心灵被磨炼得比以前坚韧了不知多少倍，同时也带来了“自卑”、“惶恐”、“怯懦”等等副作用。 不管怎么说，他不会再害怕这种境遇，不会埋怨别人，也不会再幻想有别人来拯救他。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依靠别人是多么愚蠢的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瑟维斯迈开脚步，在平整的巷道中一溜小跑，他坚信只要顺着墙走就可以走出这里，找到人家，虽然不可能一直住下去，多少可以喝点水吃点热饭什么的，然后，继续上路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至少跑起来不冷嘛！ 瑟维斯笑了下，迈开了脚步，不久后，头顶传来了低沉的轰鸣声。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见暗红色的雪夜天空中似乎划过了一具巨大的机体。以前，他天天听这样的声音，军队的据点和基地中总是起降着各种各样的机器，各种发动力的声音充斥了每个角落。 “真没想到你还能笑出来。”白桥的声音再度如同幽灵般在耳边响起，“我以为你会破口大骂或者哭呢。” 瑟维斯神经质的跳了起来，像个疯子般环顾左右，看见一张白皙的脸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四处瞟着有什么可以逃跑的地方。 “你要跑到哪里去？”白桥脸上仍旧带着浅笑，温和有礼，瑟维斯却只觉得心悸，“我在天上飞，总能找到你的。” 是的，我就像迷宫里的老鼠，而你是迷宫的主人。 换作以前，瑟维斯早就骄傲的把这句话扔了出去，现在，他却低下头，躲避着白桥直接的眼神。他不知道白桥现在找来是为了什么，对他来说，过去的生活就像个远去的梦，内容越来越模糊了。 “不想和我说话？” 瑟维斯沉默着，然而，白桥还是站在那儿，即不走也不说话，执拗的等待着。 “说什么？” 这下子，白桥也沉默了，他们像两片影子般伫立在黑暗中，依靠着雪地的反光分辨着彼此的身形。 “你变了。” 瑟维斯想笑，却笑不出来。有太多话要说，可是，真正能讲出口的却一个字也没有。 “你不愿意见我。”白桥这是在用陈述句，而不是疑问，“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这句话轻易的脱口而出了，瑟维斯怔了下，又低下了头，“没必要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你是这么想的？” “是的。” 长久的沉默，久到瑟维斯以为白桥走了，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后，发现白桥仍旧站在那儿，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觉得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就这么了结，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来找我有事？” 白桥露出明显发愣的神情，片刻后，笑道：“你就这么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你。” 瑟维斯一怔，满脸的不相信：“你要找我很方便。” “比如呢？” 瑟维斯又是一怔，仔细回想起来，他愕然发现白桥并没有说谎：通讯器被他丢掉了，身份ID卡也没了。可是，他想到个问题：“在我通讯器和ID卡没丢前你就可以找到我的。” “没丢前我们都以为你只是出去……玩了。”白桥说话时有一个微妙的停顿，“直到你的ID卡和通讯器都丢失后，我才察觉不对劲。可是，那时候已经没有能追查到你的手段了。” “卫……” 这句话完整的是“卫星侦察不行吗”，可是，瑟维斯又咽了回去。 为了他这么个小人物动用卫星，划不来吧？ 他站在那儿，阴郁着如同一桩深海雕成的石像，抿紧了嘴一语不发。 “阿米巴的监视卫星全部受瓦伦丁控制，一直没有破解。直到这几个月才完全由我们控制，我发现你时，你正在打架。”白桥有些好笑的道，“你的身手并没有退化。” 瑟维斯的表情有些羞涩，犹豫了下，小声道：“你是来抓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来抓你？” 瑟维斯的声音越说越小：“有个人没呼吸了……” “至少我后来察看的那两人还活着。”白桥停顿了几秒，换了话题，“你不准备回去？” 瑟维斯刚放下心来，听白桥这么一问，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便道：“回去做什么？” “你是历史的英雄。” 第一次，瑟维斯笑了起来，带着浓重的嘲讽：“不了，英雄够多了，不差我这一个人。” 白桥挑了挑眉毛，道：“你在赌气？” “不，我只是觉得……”瑟维斯慢慢的道，“想要和过去做个了断。我不是过去的那个人，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了。” “抱歉，我伤害了你。” 曾经日夜想要的“道歉”突如其来获得了，瑟维斯的心跳却都没有加快一分。他也觉得奇怪，这就好像曾经费尽心机想要弄到手的东西，真正到手时，却已经不感兴趣了。 “哦，没什么，都过去了。”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仍然会伤害你。” 瑟维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大脑伤害，听见这样的话，他的反应居然是：没错，就应该这样。 “从前的你性格恶劣，骄傲自大、自私自利却从来不听别人的建议。”白桥观察着瑟维斯的表情，诚恳、平静、怯懦、厌烦，和他所预测的并不一样，所以，他改了后面的话，“可是，你改变了。” “是生活改变了我。”瑟维斯接了句，“我能走了吗？” “你要走出这地方？” “是的。” “这地方明天就要炸毁了。”白桥发现瑟维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阿米巴将全面改造，这里会成为无机生命体第一颗拥有的星球。” 瑟维斯立刻想到了那个医用机器人，道：“那你能不能先把这里的医用机器人救了？他们的处境可不妙。”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白桥慢悠悠的道，“而且，你用了‘他’，不是‘它’。你变了许多。” “嗯。”瑟维斯点点头，“你给我指一条最近的路吧，明天之前我应该能走出去。” 白桥笑了笑，道：“我可以载你。” 瑟维斯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拒绝了：“不，我还是自己走的好。” “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助？” “我不想你看不起我。”瑟维斯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抹潮红，愤怒的道，“我不想再和过去一样了！你问够了吗？” 白桥就这么微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冬日的寒夜下，佝偻着的身体却爆发出坚韧的力量。他怀疑过以前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人，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点点答案。 “我准备担任阿米巴的市长。” 这个信息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瑟维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挤出笑脸的道：“恭喜你。” “我需要一个人来帮我。” “我不擅长做助手。”瑟维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这不是他能干的工作。 “有个退伍老兵关怀领事的职位，主要是帮助老兵融入我们的社会。毕竟，比起平民，军人接触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更多。” 瑟维斯愣了一下，道：“我会去应征。” “这个职位不公开招聘。” 瑟维斯抿紧唇，道：“我不需要你施舍。” 白桥笑着，道：“你不想再追求我了吗？亚历山大很怀念死去的伴侣，他决定任期一满就回去那边的宇宙，复活伴侣。” 瑟维斯惊讶地瞪着白桥，当他发现这居然不是个玩笑后，心中那久已冷却的血迅速沸腾了起来。 他犹豫着，踌躇着，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脑中闪现出无数个坏结果，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成功的诱惑。 他这一生也无法放弃白桥。 “我接受。” 白桥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瑟维斯赶紧跟上。俩人一前一后，在雪夜中缓缓走出了这座寂静的鬼城。 冬天，似乎已经过去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