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文风突变注意】【可能大量注释乱入】【部分章节繁体字注意】 他不是异装癖,也不是性变态。 他只是被诅咒了。 他的名字叫郝居华——好好地居住在华堂之中,他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 毕业后进了教育部门,凭着官二代的身份混得如鱼得水,自家老爸大手一挥还让他进了招办,之后,一个自称系统大神的机器人模样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解释说这一切都是来自考生和考生家长的怨念, 他必须要完成指定的任务才能回到本来的世界。 “我要去哪里?” “一个架空的魔法与刀剑的世界。” 唔,起点小说郝居华看过,应该还好。 “那……任务呢?” “赶走一切和教皇有发展可能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拆CP吗?听起来还允许挖墙脚啊。敢于勾搭教皇的妹子应该质量不错。很好,那个什么什么教皇,你的未来后宫,就由小爷替你收了。 “然后,让教皇深深地爱上你,再狠狠地甩了他。” “……”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魔法时刻 乔装改扮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郝居华,教皇 ┃ 配角: ┃ 其它: 01.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看过十月围城的人,一定还记得春哥出场的那一个镜头。大家都料想大叔的女儿会是一个娇羞柔美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俱屏息定定地等着。然后,然后……春哥他戴着一顶雷锋帽一样的东西,顶着一张帅气中透着憨厚,憨厚中透着英武,英武中透着木讷的脸,粗着嗓子叫了一声——“爹。” 许多观众当场就笑了。 现在,盖茨比大叔就有这样一个女儿。 某个路过盖茨比家借宿的少年骑士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儿的时候,就有种回到电影院里那一瞬的错觉。因为,他也是个穿越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千万头草泥马轰鸣而过:没错,是女装。没错,有胸,虽然小,但是有。发型也不错,黑色的大波浪卷发,配上碧绿的眼眸,色彩搭配挺好,皮肤也还可以,不算很白,但光滑无疤痕,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痘痘和斑,看起来挺有光泽…… 五官端正——不是你想的化妆品店里招聘的导购那种,而是新闻记者学生会主席售房部男经理那种! 但是。他妈的谁来解释一下这奇葩的喉结?这178的身高?以妹子看怎么都过于可靠的肩膀?还有下颚上没刮干净看起来泛青的胡须茬? 养了二十几年大叔你真的知道自己养的是什么生物吗?女汉子的爷们气息应该体现在气质上,不该如此露骨地体现在外貌上! 看到真·穿越人士白光和黑冰的时候,这个所谓的女汉子也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放下背着的一堆包裹,掩袖轻笑,还娇羞地别过脸,然后不胜羞怯地别过头,媚声道:“爹地,你可真是的~有客人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说完提起裙子对白光和黑冰略略屈身行了一个礼,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肚子好疼!QAQ~白光终于HOLD不住,身子一软险些要给这奇葩汉子给跪了,黑冰眼疾手快扶住他,才免得又闹笑话。白光只是觉得内心无限凄凉,为毛别人玩全息网游,遇到的都是萌萝莉美御姐,他呢?他一路上遇到的都啥玩意儿?没事抠脚板,心情好撕脚皮,心情不好就把撕下来的脚皮扔白光脸上的药剂师妹子,能够空手夺白刃,胸口碎大石,还可以表演吐火吞剑的江湖艺人妹子,骑士团里一个人一顿可以吃三大碗牛肉两碗蔬菜四个面包,没事就拿着菜刀把玩顺便用眼神睥睨白光的厨师……这他妈都什么神属性?攻略难度S级的啊! 现在居然还遇到疑似人妖的家伙。 白光悲哀地想,如果盖茨比的委托是:“我命不久矣女儿就托付给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次奥老子要删号重来! 其实女汉子的心情也恶劣到了极点。 白光猜的不错,她是个纯爷们——身体器官健全,没有隐疾没有不良嗜好的真资格纯爷们。 他不是异装癖,也不是性变态。 他只是被诅咒了。 他的名字叫郝居华——好好地居住在华堂之中,他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 毕业后进了教育部门,凭着官二代的身份混得如鱼得水,自家老爸大手一挥还让他进了招办,从此过上了高高在上,捧茶冷笑斜睨各色人等的尊贵生活。平时也都很清闲,一年只忙个那么几天。办公室八部电话,每年报考志愿那几天总是响个不停,不过所以人都心照不宣,只在刚上班那会儿装模做样接几个电话,其余时间的电话铃声,一律作了聊天喝茶麻将扑克用BGM,日子过得这叫一个风生水起啊! 然后他某天下午上班的时候,顺手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了几句,郝居华就开始打呵欠,对方好像还要查什么,他干脆就拿远话筒说了一句:“唉,唉,唉,你说什么啊?你那边信号不好,我听不见。”然后就在他挂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恶俗地穿越了。 之后,一个自称系统大神的机器人模样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解释说这一切都是来自考生和考生家长的怨念,他必须要完成指定的任务才能回到本来的世界。 他当时就怒大发了。凭什么非得找他啊?办公室里的大叔哪一个不比他年纪大资历深祸害历史悠久?他不也是跟着人家学吗? 再说考生要诅咒也该诅咒出高考题的人啊!关他鸟事啊! 机器人悠然道:“出题的人已经先你一步走了。” “……” “说实在的,你比他们好运。” “他……他们?” “他们穿越到侏罗纪了。” “……” “他们的任务是把所有的恐龙扳弯,好让历史走上正轨。” 郝居华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个困扰史学家多年,至今争议不休的问题的正确答案。都弯了特码的当然会灭绝啊混蛋! 他鼓起勇气颤抖着问:“我要去哪里?” “一个架空的魔法与刀剑的世界。” 唔,起点小说郝居华看过,应该还好。 “那……任务呢?” “赶走一切和教皇有发展可能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拆CP吗听起来还允许挖墙脚啊。敢于勾搭教皇的妹子应该质量不错。很好,那个什么什么教皇,你的未来后宫,就由小爷替你收了。 “然后,让教皇深深地爱上你,再狠狠地甩了他。” “……”郝居华悲伤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滴泪从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他颤声道:“妈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机器人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儿子。”-_-#rz郝居华觉得膝盖中箭好疼。 “你的皮肤太粗糙了脸上居然还有眉毛真是丑死了!”补刀不要这么伤人啊……郝居华表示对机器人的审美理解不能。 “我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个任务吗?” “当然可以。”机器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郝居华读出了一种名为恶意的东西。“我还可以同意放你回去。” “真的?”郝居华狂喜。 “不过,你会上面凸出来,下面凹进去,O型腿小内八,双下巴秃脑门,猫耳蜥蜴尾地回去。” “……”绝望地跪倒在鬼畜机器人面前,郝居华坚定地抱着机器人的小腿,视死如归地说:“我以我爸的名誉起誓,绝对完成这个任务!” “如果不能完成呢?” “不能完成的话就让我爸被XX门被人肉被双规被开除党籍,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好,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机器人露出笑容。 02.穿越的汉子你伤不起 郝居华很忧伤。 他穿越过来以后不得不面临很多严峻的现实。 比如这个坑爹的西方大陆,他蹲在街边打听了很久,才弄清楚这个西方大陆的大致情况:三个强国是圣埃尔文王国,白焰帝国和翼光联省共和国。他任务中的关键人物教皇就是圣埃尔文王国的。整个西方大陆,有信仰的人很多,他们信仰的神,只有一个。郝居华是学文科的,所以他大致能够明白这个教皇有多棘手了。 教皇在圣埃尔文王国的地位很高,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教会的势力实际上延伸到了整个西方大陆,郝居华深知信仰的力量有多大,不过他没有勇气畏惧。他想回家,他有一个局长老爹,他有一个美丽知性的老妈,他想念他家的房产,他想念他的爱疯三件套,他想念他那个清闲的工作…… 他想那个系统大神一定是故意的,竟然把他传送到臭名昭着的“模糊地带”。三国交界的逃犯聚集地神马的……次奥这难道是要逼小爷走极道路线吗?!郝居华忧伤地45°仰望天空,不料被楼上的大妈倒了一盆水,直直地淋下来泼得他浑身湿透。大妈显然没想到会有一个青年没事蹲在这种地方仰望天空,端着盆就楞在了那里。郝居华也不出声,就顶着一头湿发在风中仰望大妈。 郝居华从前还是挺受妹子欢迎的,继承自老妈的好皮囊,对得起祖国的178身高,篮球场上磨练下来的挺拔身姿,还有一个拉风的身世背景,加上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和优渥环境中被惯出来的傲慢……完全就是粉红封面小言里的高富帅男主嘛!他在篮球场上挥洒青春的时候就经常能听到围观妹子们的议论:“我觉得他真的好像霸道恶少你别跑里的男主角哦!”“不对!是我的恶魔情人里那个超有型的主角啊!” “……”每每听到此类对话郝居华都会手抖,但篮球场上的他,毕竟是一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所以他会勉强稳住身形,防止对方截断他的球,还要跳起来完成一个华丽的三分,然后回旋落下,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引起妹子们一阵尖叫。 郝居华对大妈祭出了自己的眼神杀招。 拥有俊秀面容的青年用忧郁的眼神痴情地看着满脸黄褐斑的大妈,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细碎的黑发贴在额前,然而他对自己的状况毫不在意,他不在意是否会生病,他不在意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是多么难受,他只是用包含深情的目光看着办过半百顶着蓬松鸡窝头的大妈。 任何一个少女看到这样一个平日里拽得要死的帅气青年这么站在自家楼下,都会怦然心动的。 三七少女节和三八妇女节的差距,并不仅仅是那短暂的一天。 所以大妈看了郝居华一眼,“呸”地吐了口唾沫,“啪”地关上窗子就走了。 留下郝居华一个人惆怅。 在黑市旁边晃荡了大半天,郝居华饿得不行,他摸摸口袋,里面还有点钱。 “喂,系统。” “请叫我系统大神。” “次奥。” “脏话识别完毕。确认扣除50进度,现在您的任务完成度为-50。” “……”郝居华懊恼得想要捶地板。 “请问,尊敬的系统大神,我现在拥有的货币的购买力大概是多少?”郝居华咬牙切齿地说。 “大致可以折合为普通农家少女裙装两条,普通农家少女发带三条,普通农家少女鞋子两双。即,您用完您所有的货币,可以实现普通农家少女外形装备目标。” 敢不敢不加个普通农家少女?话说为毛一定要是少女啊混蛋!不过,买点吃的应该完全没问题吧。 郝居华嗅着香气到了黑市一个糕点铺,“老板,给我来块蛋糕。” “嗬,小伙子你可真识货!我这可是极品美味糕点啊!”满身肥膘的老板用赞许的眼神看着郝居华。 蛋糕确实很好吃,郝居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边嚼着边问:“老板,多少钱?” “诺,50银币。” “……”郝居华记得自己应该只有55个银币,“这不科学!蛋糕怎么会这么贵!五十银币可以买两套衣服两双鞋还有剩的!”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抽出一把大砍刀架在郝居华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刃让郝居华有点犯晕,老板淡定地说:“早跟你说了这不是普通的蛋糕。” “这是极品美味糕点?” “一半对一半不对,它的全称是特供紫玉葡萄饱满杏仁香酥核桃天朝御品皇室尊享独家秘制 配方切糕。” 前面没听清,郝居华只听清了切糕两个字。 在这种地方都会遇到卖切糕的!曾经的糕富帅被迫交出五十枚银币,身体灵魂经济接连遭到打击。他觉得黯然神伤,凭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各种金手指不缺钱有妹子?自己就是被淋湿被嫌弃被骗?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03.血祭 我是背负了诅咒而与你相遇。 我代羔羊承担了罪业。 为了回归我的国,我背弃了我的孤独, 这是我犯下的第一宗罪。 为了守护我的造业,我斩断了你的忧郁, 这是我犯下的第二宗罪 我挤占了你的所有的选择的空余 我让你把失去的寄望对我托付 我应允要把你因我的失去 一一填补 这是我最后也最大的罪孽 郝居华沉默地看着地板。猩红色的地毯上绣着精细的图案,懂行的人若仔细辨认,定能发现其中玄机,这看似杂乱的图案中隐藏了魔法阵——束缚。 现在的他无法离开这个华丽的囚笼。因为他是圣女。 狗屁的第七圣女。妈蛋,圣女是用来放血的?纯洁少女的鲜血可以帮助王后恢复青春?够了,王后,快去买瓶自然堂,你要相信你本来就很美! 郝居华沉着脸看了看手腕,那道曾经触目惊心的伤疤现在已经恢复到只剩淡淡一条红痕。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在这个世界其实近似于不死之身,只要不是被神格级别的攻击击中,就可以原地满血满魔复活,连“信春哥”都不用喊,简直爽翻天。饶是如此,他第一次被放血的时候还是吓得脸发白,给他放血的人是异端审判会的人,一身黑衣面容了无生气,动作也僵硬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人用蛮力压制住然后放血的感觉很难受,郝居华想起了那些待宰的鸡鸭,一个个也是这般伸着脖子被人手起刀落结束生命的。 第一圣女已经不行了。他是从异端审判会的黑衣人口中得知的。黑衣人有很多个,他们会相互交流些讯息,并且不大忌讳在郝居华面前讨论,大概在他们眼中,郝居华也是个迟早会死的人吧,死人能说些什么呢?死人能反抗些什么呢?那些腐烂的骨头再不能言说,那些颓圮的骨架堆叠在泥泞中再无法站立然后指证些什么。 即使指证也没有用处,控制这一切的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两个权力集团,王室和教会。 郝居华见过那个第一圣女一面,清丽可人的年轻女子早已失去了对生活的憧憬,木然地跟着黑衣人去接受“祭典”,典型的被动式,被同意,被奉献,被自愿…… 隔壁传来女子的惨叫:“放开我!你们这群人渣!”之后是短暂的撞击声和悲鸣声斥责声交织,很快一切又恢复平静。这座华丽的地下宫殿恢复了惯常的安宁,就连空气也是凝滞的。 郝居华想起来,今天是周六,被拖出去放血的应该是第六圣女,第六圣女比他早来不了多久,所以还有那么一点反抗的意识和体力,前面五个已经形容枯槁面色灰白了,都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命运,留着那残存的一丁点体力苟延残喘,根本不舍得耗力气来做无谓的反抗。 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清楚这样竭力苟活的原因了吧。 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人能保留多少希冀呢?不过是茫茫然遵循本能的指导而求生罢了。 地下的空气流通性很差,每一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第一次进到这里面的时候郝居华差点吐出来,现在竟然也习惯了这浑浊恶心的空气。 异端审判会已经发现了他超强的愈合能力,等到其余六个圣女全部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会被惨烈地压榨,除非教会能够想到别的名目诓骗少女。 郝居华一口气喝干了蔷薇花图案镶金边瓷杯里的红茶,茶汤澄红透亮,香气馥郁回味悠长。 地下宫殿里的生活水平其实很不错,据说是为了保证血液质量。 喝完茶以后他又开始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手腕的伤疤,他问过系统这个伤疤为什么还不能消去,系统沉默了很久告诉他,可能是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受了严重伤害的缘故。 他的本体在一个幽闭空间中沉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是他的意识体投影,所以他才能够不死,但心理阴影是很难愈合的,并且心理上的认知会影响到他所呈现的意识体。 系统的推测听起来很靠谱。 郝居华叹了口气翻身睡下,明天就轮到他了。 第四圣女已经疯了,第六圣女看起来也有崩溃的趋势,如果郝居华的精神崩溃了,他的意识体很可能会崩毁。 对他来说,保持心理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郝居华安慰自己,他相信自己能够坚持到离开这个魔窟的那一天。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多自信,毕竟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这具很适合被反复虐的躯体,他的信心和光芒来自另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少年。 郝居华伸出手指,在空中慢慢勾画那个人的面容。 金发红眸的少年有轮廓分明的俊美脸蛋,纤弱柔美的身姿和一丝不苟的完美礼仪,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始终澄澈不染一丝邪念,笑容温暖治愈,偶尔会皱着眉为受难的百姓忧虑,他被 少年那悲悯的神情所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这个从内到外都完美得无人能比的少年。 Angel。 自幼接受完整而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熏陶的郝居华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但在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如果人间有天使,该是阿斯伯格这样的吧。 郝居华记得阿斯伯格温柔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的情景,他记得阿斯伯格隐隐的懊恼和悔恨,他记得阿斯伯格坚定地说:“我会带你出去。等我。”少年正值变声期,声音还残留着童稚时的清甜甘美,又新增了成人的低沉磁性,混合在一起,竟让郝居华觉出了几不可察的魅惑。 他甩甩头打消那些蓦地闪现的糟糕想法,傻笑着说:“好,我等你。” 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Asperger。 04.ただ流るるままに “对不起。”少年紧紧地抱着他。而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郝居华努力地睁大疲倦的双眼,试图让目光聚焦到少年温柔的眉眼上。 但是……不可以。郝居华皱着眉头试图挣脱那个温暖得令人窒息的怀抱,被打折的双腿不像是长在自己腿上,郝居华困惑地低头看自己软绵绵拖在地上的肢体,他按照记忆的习惯去驱使它们,然而模糊的图像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他抬手要推开Asperger。幸好手还能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莞尔一笑。他的手臂上布满了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疤,微微一动就有几条嫩粉色的伤痕被再次撕裂,艳红的血缓缓流淌,顷刻间大半条手臂都被触目惊心的猩红色包裹。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少年纯白色的华服上,晕染开朵朵妖娆的红莲,郝居华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啊……弄脏了。对不起……Asperger” Asperger深红色的眼眸伴着昏黄烛光的节奏明亮继而黯淡,纤长的手臂更加用力地圈紧郝居华,他在模样凄惨的男人耳畔低声说:“请你原谅我。”Asperger的声音很轻很软,像洁白的羽毛拂过郝居华心间。 明明知道怀里的人不会死去,为什么还是感到心疼?为什么依旧觉得愧疚?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言说,会不会让彼此都得到救赎? 孤独的神明,您若清醒,能否回答您的孩子一个小小的问题,行将荒芜的世间何处有我漂泊时可以休憩的居所? 那些繁杂的思绪在充满铁锈味的空气里忧郁地彷徨,找不到出口,地下宫殿内沉默的二人相互偎依,沉闷的此间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此时此刻再无多余的声响,世界仿佛狭小到只能容下孤独的二人。 倚在少年怀中,听着少年有节奏心跳的郝居华,反复确认对方的存在后,大脑中充盈的是满满的喜悦,被衣衫相隔下微暖温度的交错而感动,在往复和今日的辨识中再一次发出满足的喟叹,沉沉睡去后的笑颜,连接着彼方不能诉说的甜梦。 毫不在意纯白的锦衣被血渍污得狼狈不堪的少年,像对待祖传的珍宝般小心翼翼把年长的男子抱起,低头端详男子幸福睡颜的时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对不起……因为我爱你呢。” 室外草地上洋甘菊的香气透过窗缝,蹑手蹑脚地溜进教堂。午后微醺的阳光透过斑斓的彩绘玻璃,给空旷的室内注入片缕暖意。钟声响起的时候惊起楼顶的白鸽,振翅飞去的小小生灵停歇在梧桐枝头。 Asperger虔诚地仰望面目慈祥的圣母雕像,洁白大理石雕刻出的圣像微微垂首,以温和而哀伤的姿态怜悯她的信徒,她的孩童。 “以孤独之名,向敬爱的父神献上我的命途,魂灵,和伴侣。 我将永远追随您,仰慕您,供奉您。 愿您承认我的名,赋予我您的福。 您的赐名将使我确认我在世间的归属, 使我复苏肉身中超拔的神性。 而我,是您的羔羊。 又是人之子。 我源于人初始的罪,我继承了起源的爱。 我接受了力的传承, 您所分享的,高尚的格属。 天上的神啊,请听我的祈祷。 请唤我的名,让我回到归宿。 请洗清我血液中流淌的我父母的原罪。 请宽恕我的祖先选择生存和繁衍的欲念。 我的信仰只尊崇您无上的荣光。 请您唤我的名。 名为 的神啊!” 少年美丽的脸庞满是凄切的哀伤,他用尚显稚嫩青涩的歌喉唱着含义晦涩不明的歌谣,神圣不染尘埃的空灵歌声在偌大的华堂中缓缓逸散。 末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年少的教皇忧郁叹息,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神像行礼。 睁开眼后有细微的泪水顺着眼角静静流淌,像是圣殿台阶上成排的脂玉色蜡烛,那么日复一日沉默地燃着,一朵朵细腻的白色烛花温柔地挂在只剩半截的烛上,无言无欲无声地悲戚着,大片融化的蜡烛最后化作台阶上死去的翅膀,华丽优雅地张开每一根无暇的羽毛,但不论它们多么努力地去塑造自己的形态,都不会升上天堂了,它们诞生的那一刻就被钉在这个耀目的囚恢校僖膊荒芨璩┥觞N甚么了。 高大的骑士走进教堂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年少教皇脆弱的模样,骑士的银色盔甲被橙黄的烛光镀上华美的色泽,闪耀的光芒像是蜜色糖浆。 一言不发地走到哭泣的少年身旁,笨拙地为少年揩去眼角的泪水,象征性地给少年一个短暂的拥抱,正值青春年华的骑士带着敬仰的心情屈膝跪下,低沉的声音像黑夜一样,冻僵了室内的火焰,那些活泼而恣意的悦动被冷寂的威压震慑,乖巧地收敛了舞蹈。 “教皇啊,我忏悔。” “你犯了何罪。” “我沉迷于血腥和杀戮,我迷恋上不能奢望的人,我斗胆期盼一段不可能的恋情,我向往禁忌而甜蜜的死亡……” 05.cielo Marte “我们的主,我们的神,你是配得荣耀,尊贵,权柄的,因为你创造了万物,并且万物是因你的旨意而被创造有的。” (注释一) “日安,会长大人。”银盔的骑士向异端审判会会长恭敬地行礼。红发的会长刚从外地回来,应该很疲惫吧,名为Amos的骑士心想,但是,眼前的会长看起来更像愤怒而非疲惫呢…… “哦呀,这不是Amos吗?你是首席圣殿骑士,不必要这么拘谨的,叫我Joshua就好。”会长揉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微笑着说道。他态度是这样的好,以至于阿摩斯感到惴惴不安,他曾经听过这样的传闻,如果约书亚笑的话,要么他和教皇在一起,要么他心情很不好。(注释三) 可是现下教皇正在接待七个地区教会的主教呢……阿摩斯并不害怕约书亚,但得罪了对方是很麻烦的事。随口说了两句,阿摩斯就飞快地离开了。 阿斯伯格会在哪里呢?约书亚愉快地猜测着。这次处理异端花费了这么长时间,那家伙一定会可怜兮兮地扑到自己怀着哭诉吧,毕竟那个碍事的老头子老是推给他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啊啊,还有那七个糟老头。什么时候这些家伙会死呢?约书亚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民间传说,是集齐七颗人头就可以实现愿望吗?不过这肯定是骗人的,如果有人要问你怎么知道呢?约书亚就会笃定地告诉他:我试过所以知道没用哟!四十九颗七十颗都没用用,七颗怎么够?那么,是睡前故事里,七具尸体和白雪公主呢?呀,这样一来那个混蛋老头不就是白雪公主了吗? 约书亚被自己的想像吓到,摇摇头向前走去。 一个人撞到了自己怀里。约书亚郁闷地发现。 他低头看这个人。 穿着女子的衣服,身材还蛮高大的。 “哎哟哟,这不是第七圣女吗?”约书亚的笑容十分灿烂,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郝居华想,这看起来真是个阳光又开朗的少年呢!要是阿斯伯格也能笑得这么率真就好了,那种勉强的笑容,郝居华一点也不想看到。 “对不起。”低声道歉之后郝居华向前走去。 “请~等一下~哦~”约书亚转身对郝居华挥手。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郝居华小心翼翼地问。 “都怪你。我都已经47天半没有看到阿斯伯格了……”他停顿了下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毕竟会长大人公务繁忙。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教会很需要您这样的厉害人物呢。”郝居华讨好地说。 眯起眼睛的时候,约书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人告诉过你打断别人发言很不礼貌么?不过现在的重点是……本来决定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要拥抱阿斯伯格,现在变成你了。怎么办?我觉得超级恶心。” 刀刃贴着郝居华的皮肉,相接的地方有刺骨的寒意,约书亚在阳光下笑得明媚无比。花园中的白蔷薇有馥郁的香气,这一刻仿佛静止的油画般美丽。约书亚握刀的手微微一动,锋利的刃便湝没入脖颈上的皮肉,红色的血痕加深了颜色,粘稠的液体掉落,染红了衣襟。 郝居华并不能够确切地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不过,从约书亚愉悦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让他满意的畏惧,恐慌,绝望吧! 歪着头以另外的角度再次欣赏这幅自己一手造成的图画,约书亚轻轻地念着不甚押韵的诗文:“我喜欢你沉静,仿佛你并不存在/你从远方聆听,而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仿佛你的眼神已经飞离/仿佛一个吻缄闭了你的双唇/犹如万物充斥了你的灵魂/你从万物中升起,来把我的灵魂填补/你好似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又好似忧郁这个词语……” 他缓慢而深情地念着大概是情诗的句子,眼神中又不曾向外人流露的温柔,他残忍地加大了手中的动作,但神情如此幸福安详,仿佛他是在清晨为爱人采撷一朵带着朝露的玫瑰。 血管随着句读而破裂,肉被搅动的时候发出混沌的声响,合着诗歌的韵律咿咿呀呀地小声唱,痛苦的呻吟声?发不出来。刀尖恶意地寻找着声带,大概是在为剔除做准备。 “住手,约书亚。”少年的声音还很清甜,不过已经具有隐隐的威压。 “阿斯伯格……”约书亚舔了舔嘴角,而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并不是郝居华见到的明媚到灼眼的笑,而是带着浓厚的满足感,仿佛餍足了美食的恶兽。刀抽得很急,郝居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那刃上似乎还带着他的皮肉呐,可惜永远也要不回来了。郝居华苦笑。 “约书亚,你应该知道……不应该动他。不然王后那边,怎么交代?” “诶诶,大不了再找几个女人嘛!再说……这个女人不是不会轻易死的吗?” 阿斯伯格沉默地看着他。 苦恼地摸摸鼻子,约书亚低头道:“以后不会了。”说着就挽过阿斯伯格的手臂拉住他离开了。 阿斯伯格离开前回头对郝居华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看口型,似乎是说——对不起。 郝居华不知道约书亚放过他的真正原因。约书亚走的时候心情愉悦得用手指抹去了刀刃上残留的血迹,把食指放入口中细细舔舐的时候甚至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呀,真甜。 幸好活下来的“圣女”是个男人呢……如果是女人的话,不管有什么能力,约书亚都有自信能将其彻底摧毁,灵与肉,完全。就像那六个人一样。 很久以后的一天,郝居华才终于知道了那首诗的全貌,依旧是约书亚念给他听,也许是想借机会让另一个人知道吧,就像在那个天气晴好的花园中那样。那个人究竟是谁呢?约书亚究竟想诉说些什么呢?郝居华没有来得及知道答案。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阴暗牢房里,被满怀惆怅地轻声吟诵的诗: 我喜欢你沉静,仿佛你已远离/听起来你似在悲叹,一只鸽子如哀鸣的蝴蝶/你从远方聆听,而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让我在你的沉静中默然无声/让我用你的沉默与你交谈/你的沉默明耀如灯,简洁如环/你好似夜晚,伴着他的静寂与繁星/你的沉默是月亮的沉默,遥远而明亮/我喜欢你沉静,仿佛你并不存在/遥远而伤感,仿佛你已死去/那时,一句话或一个微笑便已足够/我将会幸福,因那种虚幻而幸福。 (注释四) 潮湿的地牢里有铁锈味,血腥味,还有腐肉的味道,老鼠在黑暗中吱吱叫,还有看不清模样的怪物——或许也曾经是人类吧,在沉沉的静寂中磨牙,等待着嚼碎某截新鲜的断肢,间或有“呼啦呼啦”进食的声音,会有饥饿的人因这样的声音而难耐地咽下口水,然后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攀援到某个地方,以滴答的水声作掩护,去随便抓些可以吃的东西来。蟑螂是很受欢迎的东西,因为可以补充蛋白质还有能量。 也会有呻吟的声音,像极了纷纷的阴雨,压抑痛苦的声音和空虚的喘息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好似奇妙地中和,一切银靡的感觉都被抹消,残存下来反而在无边的暗色中弥漫成了庄严的仪式,受难者和施行者以虔诚敬畏的姿态做着原始的交合,在黑暗中,在众人的目光中,在淡漠的嗤笑中,在无声的抽泣中,在摩拳擦掌的冲动中,在不怀好意的接近中……那么肮脏,那么丑陋,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向神灵展示自己的牺牲和苦楚,是要证明自己的信仰,还是在嘲讽无所作为的神明呢? 在这样的氛围中被诵出的诗,究竟是幸或不幸呢? 郝居华觉得终其一生自己也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正如他参不透命运。“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命中。”(注五)他朦胧记得有人写过关于希腊的断章:“最高的不是神,而是命运。神也受命运的支配——古希腊人如是解,余亦如是解。命运无公理、无正义、无目的,故对之不可思,遇之不能避。”郝居华又过了很久才懂,那时的他第一反应是懊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苦苦追寻这答案——他本可以作着甚么都不知道,甚么都不晓得的。(注六) 注:1. 出自启示录4:11 2.AMOS即阿摩斯,旧约中阿摩斯书的作者,是牧羊人和修理无花果树的匠人。 3. Joshua,大概是旧约中约书亚书的作者。 4.智利诗人:巴勃鲁聂鲁达的诗 5.出自顾城 6.出自木心 06.dispersi(驱散) 郝居华蹲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 树枝在泥土上画出纵横斜交的线条,期间穿插诡秘的符号,乱糟糟像孩童的涂鸦,只有郝居华自己懂得其中的含义。 他乃是在筹画归去的路途。 那么,状况整理如下: 任务:拆CP,泡教皇,甩教皇。 关键人物:阿斯伯格,约书亚,阿摩斯。 次要人物:前代教皇,七大主教,女王弗利嘉。 阿斯伯格现在对自己的感情恐怕是同情占比百分之二十,愧疚占比百分之四十,感激占比百分之二十,好感占比百分之十,无法辨识的情绪占比百分之十。 阿摩斯对阿斯伯格的好感度超过八十,如果不加以抑制可能会超过九十,也就是由现在的敬仰上升到爱慕,好在听起来都还比较中规中矩,果然和他的性格很符合呢。郝居华想。 资料显示在阿斯伯格的帮助下,阿摩斯所在的地区获得了某种异域传来的新作物种子,贫瘠的土地依靠出产这种价值不菲的经济作物而身价倍增,该地区的人民生活水准显着提高,从兵荒马乱穷困潦倒迅速奔了小康,阿摩斯本人也摇身一变成了首席圣殿骑士…… 确实是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难怪阿摩斯对阿斯伯格的好感度达到了85……以下属来说这个数值已经非常逆天了。在郝居华曾经生活的世界,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向来是明面上和和美美,暗地里反抗诅咒与蔑视压迫。 虽然前头都带一个圣字,但郝居华假冒的圣女和阿摩斯的圣殿骑士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直接出击劝他死了这条心基本不可能,看起来清心寡欲的阿摩斯也不可能和自己搅基或者假BG。 这只忠犬攻先放一边。 再看约书亚。 目前最棘手的人物,没有之一。 教皇身份高贵又心地善良,俨然一朵纯洁美丽的圣母白莲花,最难能可贵的是武力值似乎不高,堪称身娇腰柔易推倒的典范……所以郝居华圈定的潜在CP组数目相当可观,好在身份实在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尤其对这个尊卑等级分明到残酷的世界来说更是如此。 其余真圣女都拿去放血帮助王后返老还童了,威胁性为零。 侍女身份偏低,排除。 修女……和教皇接触不多,排除。 剩下最麻烦的反而是男性组。 这是郝居华始料未及的。确实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中世纪很多教会都会有鸡奸现象,还有某些历史上某些教会高层人员,更是以喜爱年幼儿童着称,但郝居华明里暗里调查到的情况还是令人咋舌。 高层管制相对严格本来是不应该存在这种风险的。 麻烦的是那些通过世袭,恩荫,神选方式替上来的青壮年……作为一个曾经的教育相关单位工作者,郝居华表示守护未成年的身心健康是他应尽的责任,内心强烈的职业道德在驱使他保护阿斯伯格! 好吧……真相是郝居华对阿斯伯格挺有好感的。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好感。 约书亚的棘手在于,他几乎占据了所以的天时地利人和。 论身份,他是异端审判会会长。手握大权,而能在人前淡泊自然,不骄纵不示懦。行事雷厉风行,决断说一不二,手段狠厉,作为果敢,异端审判会本就是个特立的机构,行动自由度极高,自他上任后更是暗自里收拢了会内几股份散的势力,凭能力收服了那些个桀骜的能人。教会里众口一词皆是对他年少有为的赞誉。 论年龄,他只比阿斯伯格大五岁。是教会里难得的青年才俊,放眼全国,也难有人像他这样,和阿斯伯格这般般配。 论样貌,约书亚发红如血如炎,姿容端丽,身形修长,常年习武以致肌肉紧实,全身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拿剑的时候更是英气逼人,对大多数人都是摆出一张肃穆威严的扑克脸,威慑效果惊人,偶尔会有满面笑容的时候,他笑得发自内心,恣意张狂,像盛夏骄阳下灼灼怒放的红莲,瑰丽惊艳,耀目夺眼。 论资历情感,更是无人能及。 以孤儿身份主动要求加入十字军,精通剑术,战场上一路踩着尸体磨练出了技艺,也收获了身份。十四岁时已然小有名气,获教皇赏识得以进入教会总部。一路走来,看似平步青云得过分,让人不免生疑,只有跟着他混迹过战场的人,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的人才知道,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的亲信偶尔听到有人对他的诽谤,会不屑笑道:“你们若想有他这般身份地位,倒也无妨,去尸体堆里摸爬滚打个几年罢,要知道好多小子还只会揪隔壁家女儿辫子的时候,会长大人在那个年纪,都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颗人脑袋了。” 郝居华知道,这种人该算是英雄。以约书亚的身份本不必亲力亲为,但他依旧会一言不发地提剑而行,一去便是数月,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浑身的血腥气,暗红的衣裳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头炫目的红发在风中妖娆舞动,惨白的脸上没有表情,连麻木都看不出,只是苍茫得仿若看不见尽头的淡漠,金色眼眸下隐藏着他人猜不透的微弱情绪,被远行的疲惫挤占了空间,只剩一缕若有似无的孤寂。 他和阿斯伯格认识了已有很久,他是阿斯伯格的下属,是亲信,是年幼时扶持阿斯伯格的前辈,是教导阿斯伯格剑术的老师,是挚友,更是……情同手足。 他是前代教皇认证过的,阿斯伯格名义上的兄长。事实上也没什么区别嘛!郝居华想到这里时无声地笑了。了不起的赤红之王呵,就让我这个变态异装癖来把你拉下地狱吧!双手沾满鲜血,代替道貌岸然的君子们独自承担罪孽的少年啊,从你第一次杀人的那一刻起,你的未来就不会有任何救赎。 深处黑暗的你,独自舔舐鲜血淋漓的伤口时,就不该对温暖和光明有所期待。 阿斯伯格也许可以成为你的救赎。 但,我,郝居华,用自己的荣耀和自由发誓,不会让你的自私毁掉我心中的神灵。 他不会成为你的救赎,无法拯救你的灵魂。 死去的人无法言说,在你触到那星星点点光芒之前,我会亲手把你推下深渊。而你一旦坠落,归宿就只能是地狱。 这是你种下的因果,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挽回的。 既然你可以这么残忍地改写阿斯伯格的命运,既然你可以这么自私地把阿斯伯格束缚在身边,既然你可以这么执着地渴求一份不属于你的感情,那么,我也可以以罪孽深重之躯斩断你的退路和可能。 你有罪。 我也一样。 有罪,所以,无畏。 阳光下,郝居华抬头,温柔地凝视蔚蓝的天穹,灿烂的阳光穿过翠色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错杂的光斑,暗与明交织的衣裳,披在他身上,随风起风歇变幻图样。 “我……不会输……”沙沙的声音中混杂着他自顾自的呢喃。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不曾对任何人言说,将来也不会向人讲述的话语,埋在他心里,只有他听得到那微弱的诉说,浸透了无垠的悲哀和懊恼:“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了……” 也许若干年后,风还记得这个不算冗长的故事。 07.dead end “我们为什么要为原罪而抱怨,不是由于它的缘故我们被逐出了天堂,而是由于我们没有吃到生命之树的果子所致。” “有罪的是我们所处的境况,与罪恶无关。”(注一) 阿摩斯死在战场上。 远征的圣殿军在东方遭遇白焰帝国的阻击,远行疲惫的圣殿军被击溃,连队形都保持不住。 阿摩斯和敌方大将交手,被那个强悍的男人一刀贯穿肺部,据说阿摩斯马上选择了以血结印的方式施展禁术——是想要鱼死网破吗?其实区区战败,罪不至死,何况,他是阿斯伯格的亲信。 被随行的冰系魔法师保存下来的阿摩斯的尸体,两周后被送回教会总部。 郝居华亲眼目睹了那具尸体下葬前的样子:巨大的冰块里,身披银色铠甲的青年直挺挺地躺着,右手固执地向前伸着,扭曲的指节摆出了复杂的结印手势,左手手臂绝望地伸展着,停留在一个令人愕然的长度,残缺的肢体,横截面里是清晰可见的层层结构——皮,肉,骨。红与白的颜色,在沉默的晶体中那么鲜明,艳丽得晃眼。 最可悲的是,连头颅都没有了。 首席圣殿骑士的头颅,想必是会被拿去邀功的吧,毕竟,那个新上任的帝王,那么残忍又那么敏感多疑,而他的将军,对他的忠诚,纯粹到了愚昧的地步。 阿斯伯格沉默片刻,就对随从吩咐了接下来的事情,阿摩斯的葬礼,圣殿军的整编,教会方针的修订……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也许,只有郝居华看见了教皇握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竭力掩饰的悲痛。是啊,怎么可能不悲伤呢?他的左膀右臂,阿摩斯和约书亚,就这样被人生生卸去了一只,只是因为继任国王和前代教皇无聊的决定。 也许不是无聊吧。毕竟和白焰帝国的战争,据说根本无法避免。 当下人一个个离开,留以护卫身份留在阿斯伯格身边的郝居华和这个年少教皇独处的时候,他温柔地拥住了哭泣的少年。少年伏在他肩上,压抑着喉头的悲鸣小声啜泣着,泪水打湿了郝居华的肩膀。多么可悲,因为所谓教皇的尊严,连在人前哭泣都不可以,躲起来发泄的时候也要如此小心谨慎。为什么连悲伤都变得这样奢侈呢?他还只是个孩子,与教皇的身份无关,与手中的权力无关,与尊贵的地位无关,郝居华唯一能够确认的事实就是,他没有强大到可以独自承担一切。 他无法只身一人前往遥远的异国他乡,到那个荒谬又残酷的宫殿中,穿过无数侍卫的防守,去夺回阿摩斯的首级,哪怕那颗曾经熟悉而鲜活的头颅,对那个帝王而言,不过一个新的玩物,一个由“猎犬”献上的,时效短暂的装饰品。 他无法质疑其他重要人物的决定,质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轻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个年代,人权的概念只是高层人物用来维护自身权益或标榜道德高尚的工具,像玩物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谁有钱,有权,就可以弄它一下。 他无法斥责幸灾乐祸的约书亚。约书亚讨厌阿摩斯,郝居华可以确认这一点。像约书亚那么偏执又疯狂的人,不会允许有人站在与自己相对称的位置上,只是个圣殿骑士,一个死了,自然会有人补上,也许能力稍微弱点,但无关紧要,因为在约书亚面前,所谓最强的首席圣殿骑士,也不过是个消遣用的玩具,不强求它能重复使用。 他,只是个侍卫,一枚棋子,前代教皇安插在阿斯伯格身边的眼线,被约书亚威胁的小人物。 但是,阿斯伯格相信他,这就够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拥住哀恸的少年,温柔地整理他温暖耀目如阳光的金发,对他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无能。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不要悲伤,阿摩斯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尼禄大人。”郝居华谦卑地跪伏在老者脚下。头发花白的老人颔首道:“你做得很好。这个月的薪资我已经给你加了,继续关注着阿斯伯格和约书亚,有事我会再传唤你。下去罢。” ****** 郝居华从前任教皇尼禄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遇见了约书亚。阿摩斯刚死没多久,他心情还很好,不过,自从上次的经历后,郝居华就一直提防着他。这个英俊的少年,是不折不扣的恶魔,郝居华清楚地记着这一点,尽管偶尔会被他仿佛人畜无害的美丽面孔所迷惑,但身体所受的折磨,都被伤痕深深地铭记。 “喂,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约书亚突然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对郝居华道。 郝居华木讷地点点头,瑟缩着跟上了约书亚的脚步。他一路上都谦卑地低垂着头,仿佛自己的眼光,都是不可以饶恕的亵渎,他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约书亚对自己的鄙夷和蔑视——像这样一个低贱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呆在阿斯伯格身边?不过是一条虫子,看他能蠕动到何时?! 在心里脑补了约书亚对自己的想法,郝居华无声地笑了。 七拐八弯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约书亚才停下来。竟然是一个小山坡的背面。 “你是尼禄的人对不对?”约书亚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问。 “嗯。”郝居华唯唯诺诺地应声,又狗腿地补上一句:“不愧是会长大人,果真聪慧过人,料事如神。什么事也瞒不住您啊。” 约书亚回过头来冷哼一声:“那我再问你,教皇和尼禄,哪个是你的主子?” “这……”郝居华露出为难的表情:“小的是听尼禄大人吩咐来保护教皇大人的……” 约书亚冷冷地看着他。郝居华一个哆嗦,颤抖着声音道:“虽说尼禄大人让我听他的吩咐,但教皇对小的好,小的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小的也不是那般无情无义的人,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 郝居华抬眼看约书亚的脸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便又接着道:“再说了,这近段日子,时局不是那么稳固,我这样的小人,没有什么志向,但总归要帮自己打点些,謼l生路,依我看,教皇年少有为,深得民众爱戴,又有您这样的实力派辅佐,前途不可限量;而尼禄大人么,毕竟已经不再是教皇了,加上年纪大了……新王是个年轻的主儿,那里能看得惯他这样的古板作风,这些日子跟着他合计,也不过是卖他个人情,下面七个教会的主教虽然不太好处理,但过不了多久,就是换届选举了,到时候……摆明了是要彻底整改的。说句不好听的,像小人这样的货色,图的还不就是个找准方向倒么?就算从小的个人安危来考虑,也该得效忠教皇大人啊。”他这一番话,说得详尽,又颇有几分道理,而且,对约书亚这种见惯了各路货色的人来说,利益的原因,听起来反倒比感情牌真切可靠。 约书亚听罢脸色缓和了不少,片刻却又挂上一张吓人的冷脸道:“今天你自己说的话,自己好好记着,你要是忘了,倒也不用劳烦我提醒你,直接削了你脑袋省事,反正那脑袋也装不了什么东西,还不如拿给底下那群人练踢球来得有趣。” 郝居华忙不迭连连点头。 约书亚露出满足的笑容。 ****** 愚蠢,势力,无知,愚昧,这是绝大多数人对郝居华的看法。 郝居华深知这一点。不过,越是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认识到这一点,他就越感到愉快。他甚至是享受着他人暗地里的嘲讽和鄙弃。有些人会在他出现的时候忽然敛住声息,沉默片刻后东拉西扯地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们躲闪的眼神,当然无法注意到郝居华自得的笑容和胜利的喜悦。 阿摩斯的死一度成为话题,很快又被新王和他的地下情人这个劲爆的事件给压下风头。幽深的宫廷和故作清高的教会,从来都不缺匹夫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前代女王——铁血的弗利嘉之死,也在引起轩然大波后被邻国白焰帝国宫廷政变的浩大声势所掩埋,毕竟,比起女王宫中抱病而亡,还是牵扯上下几代人关联三大家族的“那个事件”更有意思。 新的首席圣殿骑士接替仪式上,顺便就完成了七大地区主教的换届。 时机太过凑巧,以至于有人怀疑,是教皇一派故意牺牲阿摩斯这枚小卒,来创造机会排除异己。 而后,会党和皇党的争端逐渐浮上水面。 支持异端审判会会长约书亚的以弗所教会主教,支持教皇阿斯伯格的非拉铁非教会主教以两人的教义争辩为起点,两地教会对原典的理解分歧逐渐加大。细枝末节的意见不同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是可以一笔掠过的小事,对宗教信徒而言,却可能生死攸关。 接下来就是非拉铁非教会对异端审判会的干涉,紧接着老底嘉教会,推雅推喇教会声明支持非拉铁非,斥责异端审判会的行事作风和处刑手段与教义不合,要求对异端审判会进行重新整改,尤其是以约书亚为代表的高层领袖必须自觉引咎辞职。 别伽摩,士每拿随后参与,并出面支持异端审判会的做法,引用原典加以阐述以证明审判会存在的合理性,在争论发展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变守为攻,指责非拉铁非等教会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蓄意挑起争端以分裂教会势力。 很快,撒狄教会加入,把争论推向另一个高朝。其中甚至有激进派怀疑教会中有敌国奸细,与外敌勾结妄图趁国内王政与宗教界同时换届,国内情形尚不稳定之际,意欲引起内乱削弱圣埃尔文王国实力,方便白焰帝国的入侵。 两派均是互相指责。 教皇阿斯伯格苦于两派争执不休,新王上任,尚不熟悉政务,又有大量事件需要处理,思虑过重下,本就体弱不耐寒的教皇在某个雪天后病倒。 迫于无奈,前代教皇出面处理争端。 郝居华早就知道尼禄会出面。 原因无他,造成这一局面的,就是尼禄本人。而暗地里传递消息挑拨离间的,就是郝居华。前代教皇尼禄在位长达三十年,手下势力明里暗里错综复杂,岂是区区一个所谓的换届选举就能彻底清理的? 他曾对郝居华说:“当初,约书亚只是我信任的手下,会将他连同阿斯伯格一道收作养子,一来是担心阿斯伯格继任教皇后手握大权,被奸人蒙蔽而恣意妄为,又无人可以压制其行径,提拔约书亚让他掌握一股武装力量,恰恰可以制住他;二来是他两人年纪相仿,又境遇相似,我若早先一步离去,难免有人觊觎他俩位置而动些歪心思,他们两人情同手足,倒也可以彼此照应,互相帮衬下,总能多顶住些压力。只是现在阿斯伯格已然继位,他处事英明,为人纯实良善,品行端洁,深得爱戴,已不用我多操心,反倒是约书亚这几年来,仗着自己是阿斯伯格名义上的兄长,越发恣意妄作,骄纵蛮横,行事又狠绝毒厉,残暴酷虐,教中相当一部分人对他颇有微词,若不除去,恐日后为祸,反而成为阿斯伯格的阻碍,甚至牵连他。”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很是让人想要赞同。听到的人几乎无不为老教皇的深谋远虑和用心良苦而感动。 可惜只是几乎。 郝居华是什么人,官二代,招办男。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XXX的锒铛入狱,也知道谁是怎么飞黄腾达的。 尼禄管阿斯伯格叫阿斯伯格,本来就是不敬。 尼禄已经不再是教皇,事实上,他现在屁的职务都没有一个,从标准的等级划分上来看,连郝居华这个侍卫兼佣人都不如。 约书亚虽说职位比阿斯伯格低,但异端审判会是直属于圣殿的特殊独立机构,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个会长在现世的宗教界中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他还是阿斯伯格的兄长,他私底下管阿斯伯格叫阿斯伯格或者弟弟什么的,虽也略微不妥,但也难说是逾越。 尼禄这一番话,心思全然暴露在这个称谓上。 他早先重用约书亚,比起让他和阿斯伯格相互制衡,更主要的目的恐怕是削弱这两人,让他们无法彻底摆脱自己的控制。特别是他还在强逼阿斯伯格成为自己养子后,又认了约书亚为义子,这层看起来让他们可以轻易联手摆脱尼禄的关系,恰恰是制约他们靠近的一道窄而深的沟壑。 有兄弟这一层暧昧的关系摆在这里,又是这么特殊身份的两人。难免招人怀疑猜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两兄弟也只能保持着上下级的关系,不冷不热地来往着,交流也很限于公事。只要一有明面上的稍热切接触,就会引起很多人的警觉,即使是微小的行动也可能被人怀疑从而引起强烈的反弹。于公于私,两人都不愿意出现这样的局面。 这正是尼禄的可怖之处。 他算得太深,太复杂,想得太多,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竞争中,从来只有活着的人有资格谈论输赢得失。 所以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最简单的倒台方式。他以为这么蠢的方法不会有人用,因为风险太大,后果太重。尼禄这人,每走一步都要精打细算,反复权衡利弊,估量风险与回报,才慎之又慎地做下决定。 他没想到郝居华会有勇气冒着被处死及死后身败名裂的风险背叛他。 他没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约书亚会和一个他不屑多看的小人物合作。 他过于精打细算,以至于忘了一个重要的竞争法则,在残酷的生存中,第一要义就是生存本事。活下去的,才是赢家,无论能收获多少利益,一旦受益人一旦死去,便全盘皆输。 他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他身边的侍卫很多,可以挡住杀手的攻击。 他没有把那个人列入防御名单。理论上那个人没有强大到可以摧毁一切阻隔的地步,但以尼禄年老者的智慧,显然不会想到“王”会自愿离开兵和将的掩护,亲自和另一个“王”对峙。 他身边的侍卫很多,可以挡住杀手的攻击,也【只】挡得住杀手的攻击。 约书亚不是杀手,他只是习惯了杀戮的赤红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圣经中,约书亚从前的身份是军事领袖。 “我们为什么要为原罪而抱怨,不是由于它的缘故我们被逐出了天堂,而是由于我们没有吃到生命之树的果子所致。” “有罪的是我们所处的境况,与罪恶无关。” 这两句话均出自卡夫卡。 根据后世部分学者解释:七个教会不单在数字上代表“完全”“普世”,还可以连接为一个整体,是人类身体上的七个重要组成部分。 上文中提到的教皇一派的教会,所代表的松果腺,脑下腺,甲状腺胸腺均位于上半身; 异端审判会一派的教会,所代表的肾上腺,胰腺,性腺均位于人体下半身。 这样的设定与人物性格有密切关系,由于涉嫌剧透在此不作详细阐述,望读者自行领会。 其中,七个教会中两个代表性的教会,非拉铁非象征的松果腺在人体中的位置最上,以弗所教会象征的性腺位置最下,两者在各自所处的上下两端均是“最”,并且贴合上下半身的设置,所以做了这样的设定。 另外,本人中出现的宗教,并非基督教/东正教/天主教/罗马正教/英国清教…… 但出于某种原因,参考了圣经的部分内容,具体原因会在逆天(save soul,load life)中解释。本文为逆天(save soul,load life)的衍生作品,可以理解为外传或者番外那样的东西。 顺便再提一下一个与这相关的设定,不知道有人注意到没有,我一直反复强调的两人的外貌特征,阿斯伯格是金发红眸,约书亚则是红发金眸。 08.Empireo(天国) 但是,那爱却早已把我的欲望和意愿转移, 犹如车轮被均匀地推动,正是这爱推动太阳和其他群星。(注释) 少年纤瘦的躯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还是畏惧。 郝居华拨开少年额前细碎的金发,低声道:“没关系的,没事了。”他的声音是这么温柔,语调是这么小心翼翼,溺爱多得仿佛可以倾泻出来熏醉每一寸空气。“我……不值得你爱……”少年轻声说,因为哭泣,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带了些微的鼻音,他抬头看郝居华时候的眼神澄澈又悲伤,郝居华叹口气吻在少年额上,心中自嘲道:果然,遇到他就没有办法么?他用安抚的语气缓慢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以及绝不后悔的坚定。 没错,战争一触即发又怎样?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又怎样? 他郝居华只是个来自异世界的普通人,他不在乎未来会怎样,国家会怎样。他从头至尾,都是为了自己打算。 阿斯伯格爱他,他爱阿斯伯格,这就够了。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的相爱,就像没有人可以改变行星运行的法则。他一步一步,忍辱负重,深谋远虑才完成那个鬼畜机器人的任务。 梦境中那个机器人说:“恭喜你,你只差最简单的最后一步就可以回去了。” “是吗?”郝居华问,但他听起来并不需要答案。 “你不高兴吗?人类。” “不,我很高兴。” 机器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作为回应,如果它有牙齿,郝居华就能看见整齐排列洁白光滑的八颗牙齿了。 “我很高兴。”黑发的青年把手插在裤兜里,随性地站着,“所以,我不打算回去了。”他坏笑着看机器人脸上露出一抹惊愕。 “能让我知道原因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沉默,毕竟这与任务无关,只是我个人的好奇。” 打了个呵欠,青年懒洋洋地说:“确实是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 机器人的眼神直白地表现出失望和遗憾。 满足地欣赏着机器人一连串的丰富表情,郝居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要我说的话,这就是爱吧。我对阿斯伯格,一见钟情。你能明白吗?爱。这个问题你自己慢慢去想吧,我猜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你说呢?” 并没有停留下来听机器人的回答,因为郝居华知道那个东西是没有选择和自由的物品。 荒凉的纯白色中,造型类人的机器喃喃着:“一见……钟情?爱?” 那些糟老头子主教会怎么想呢? 如果看到现在这个情景。 用手灵活地打开对方的衣结,解下厚重的赤红绣金外袍,把轻柔的素色衣服褪下,郝居华凝视着少年赤裸的上半身,纤弱,白皙,精致。 手抚过对方细致锁骨和圆润肩头的时候,能够感到莹白如瓷的躯体在战栗着。 低头凝视,少年绯色的眼眸中满满倒映的都是自己。 情不自禁从嘴角泄露出满足的喟叹。苦苦追寻多年,才终于得偿所愿的喟叹。 “我爱你。”少年呢喃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 郝居华轻笑:“我也是。”不知道是谁先靠过来,郝居华俯首吻上此刻不再神圣不可侵犯的少年。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如此放任我的亵渎呢? 他不是你的化身吗? 他不是你的代言人吗 我是蛇,我是恶,我承担着罪孽来到此处。 我被诅咒,同时又被祝福。 我引诱您的孩子,让他和我一道沉迷于欲望。 这是你的放任吧,这是你的默许吧。 既然你说可以那我就继续吧。 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还是会用血写我的业,我已经失去一切。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丢掉那些伦常和道纲,舍弃那些愚蠢的自尊和自怜。 为什么不可以逃离那个伤害我和他的残酷世界呢?为什么不可以抛弃一切重新开始呢? 反正除了自己,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这一次,以我的命发誓,不会再失去他。不会再无谓地悔恨了,不会再无聊地掩饰了。 我和他,一定会幸福的。 不,我们……现在已经幸福着了。 七个长老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的情况,无非就是异端又怎么怎么了,魔王又怎么怎么了,王宫又怎么怎么了,白焰帝国又怎么怎么了。 这些事情异端审判会会长其实知道,而且他手中的情报网能够搜集到的资料,要比老头子们说的更详尽。但汇报是例行工作,不能省略。 穿着肃穆黑袍的黑发青年摸着自己的头发,哀叹道怎么又长长这么多,这样下去都可以在后脑绑个小辫子了……要是再搭件紫色流苏披肩,看起来就像基佬造型师了嘛!青年胡思乱想着,转念一想又突然醒悟,唉唉唉,自己现在不也是个基佬吗?虽然只对一个人感兴趣就是了。女装什么的,和那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就是女装啊。而且还一穿就是好多天。会长摇摇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话又说回来,第一印象就是女装,说不定这就是事情变得很奇怪的根本原因吧?那孩子因为这个乱七八糟先入为主的印象,才会那样吧。 虽然刚开始很郁闷,但习惯了之后一直没有改过来呢。 想到这里黑发青年有点脸红,以前在网路上看过的那些小说忽的浮现在脑海里,什么年下攻,什么身高差……还有空山新雨后,教皇一米六,天气晚来秋,教皇一米六也混进去了。 不过,18厘米身高差说出来真的好吓人。被反推啥的……略羞耻啊混蛋! 低垂着头不敢看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异端审判会会长的银盔骑士,自然没有能够看到黑发青年丰富多彩且生动到就差大喊:“酷爱来看我的神脑补和神思路!”的表情。 “会长大人,现在外面的情况并不太好。您看……”新上任的首席圣殿骑士跪在郝居华面前犹疑地说。 不耐烦地抬抬手,青年阴沉地说:“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大人。”骑士起身,保持低头的状态离开。 “等等。” 骑士身形一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发散到全身,那些听来的传闻和不小心看到的血腥场景涌上心头,潮水般淹没本能的恐惧和随之而来想快步逃走的愿望。 没错啊,连逃跑的念头都是奢侈品。这乱世中能苟活到现在,谁又在乎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呢?自己崇拜的人,追寻的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强大如他们,依旧在无止境的争斗中败落,自己又能苟延残喘到何时呢? 靠在椅背上,青年冷冷道:“这些暗面的事情,就不要告知教皇了,我一个人处理就够了。明面的事情虽然简单,但毕竟只能由他做,不要用暗面的事情麻烦教皇。你可明白?” “是,一定谨记大人吩咐。”骑士走的时候有很淡的笑容在脸上。是吗?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为了所爱之人能够以无垢之姿行走于世间,宁愿化身恶鬼来吸纳所有黑暗,即使双手沾满鲜血,灵魂刻入罪孽也在所不惜。 终有一天,我也能像这样,为挚爱奉献信仰吗? 09.LES FLEURS DU MAL 阿摩斯看新任国王的荒诞生活。没人知道来历不明又守口如瓶,且脆弱异常手无缚鸡之力的郝居华,是怎样从国王还只是个流落在外的农家青年开始,认识了他;登基之后,郝居华又是怎样成为国王信赖的,帮忙打理暗面事物的人。 国王的秘密,不允许有别人的闲言碎语。所以那个囚笼的一切都由郝居华亲手打点。 “你知道弗利嘉究竟是怎么死的吗?”他曾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问阿摩斯。 “病死的。”正直的骑士脸上毫无动摇之色。 “呵。”从郝居华唇角泄露的音节有感慨和怜悯,阿摩斯能从他暧昧的神情上解读出嘲讽。“真是可怜啊。怪不得大家都说圣殿骑士只是个傀儡罢了。像你这样,可以被任意替代的骑士大人,有什么资格守护那位大人呢?” 骑士的面部表情僵硬了。 郝居华不理会他眸中的怒火和周身散发的杀气,自顾自地说道:“这些事情连我这样的边缘人物都知道,您却什么也不晓得呢……”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瞥了阿摩斯一眼:“果然您是被排除在外了。” 青年的身躯在白银铠甲后微微颤抖,寂静的房内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猛烈的心跳,还有捏紧拳头时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而他对面的那个黑发青年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惹怒了重要人物,“那么……您想知道吗?王的秘密……”青年的眼神中有隐隐的期待,阿摩斯没有漏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人刻意压低的声线和似笑非笑的声音像蛇吐信时的嘶鸣。 很危险。 不过,这不重要。 ****** “那么……您准备好了吗?”一边询问着,一边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郝居华这样的小小动作不可能逃过身经百战的骑士的眼睛。 点点头,阿摩斯跟随来历不明的黑发男子走进了密室。 一个光系法术的卷轴悬垂在穹顶,洒下温和的束状奶白色光芒。但那本不是照明法术。 七十二条光柱环绕成一圈,形成一个仿若鸟笼的禁制。银灰色长发的少年蜷缩成一团睡在禁制中央,宝蓝色的锦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苍白的小腿。宽松的衣服不能完全遮挡地面的图案,其中隐约露出的是猩红的印记。 惊诧地后退一步,骑士颤声道:“这……这是……” “啊,没错,我想你也该认得的。下面的是禁咒——血狱,上面的是神之缚,能够把圣殿净化过的高阶光系卷轴和以三人份鲜血制作的加强版禁咒混合使用,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想那人真是个天才。不过害得我很辛苦就是了。”说到这里郝居华抬起手臂,指给阿摩斯看他手腕上结的痂。 “但,为什么?” “嘘,你会吵醒那孩子的。”郝居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已经晚了,那孩子醒了过来,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苍白的面庞变得更加没有生命力,瑟缩着后退了一步,但身后就是光柱的囚笼,已经,不能够再后退了。他动作的时候牵动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无比刺耳。金制的锁链细细地缠绕在手上,奇特的形状看起来像在噬咬宿主的怪物,最诡异的是手铐中间刻有两人名字的吊牌和中间心形的蔚蓝宝石坠子……难道说,这其实是定情信物吗? 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阿摩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仔细地端详这个少年。 他额前的刘海已经长长了,但并没有剪去,是故他像现在这样低头的时候,眼睛几乎都被挡住。 “呼~”安心地舒一口气,郝居华笑着对骑士说:“幸好这孩子的头发遮住了呢。要是让你看见他的眼睛可就麻烦了。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个孩子非常精致,但眼睛尤其美得不像人样呢~哈哈。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人啦。” 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卷轴,法器,圣物,无一例外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且因为在神殿接受过祝福,散发着月白色的光辉。究竟是什么,需要这样多的东西来封住行动,阿摩斯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但本能的抗拒让这个想法无法成行,仅仅在脑中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你……是谁?” 少年一脸茫然。然后求助地看向郝居华的方向:“华。我不知道。” 郝居华微笑着,缓慢有力说:“没关系。你只记得你是王的人;你会永远在王身边;你永远,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就可以了。”他说话的时候,笑容异常温暖,但阿摩斯感觉到的,并非善意和关怀,而更象是为了蛊惑某人而刻意制造的温柔。 看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郝居华补充道:“不理解也没关系,王爱你,他不会在乎你是否爱他的。”少年懵懂地点点头。然后不再言语,只是看着站立的两人。明明就站在少年视线的正前方,阿摩斯却觉得,自己被无视了。那个孩子,其实并不在乎。他不在乎来人的身份和意图,不在乎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常年累月被囚禁在这样的牢笼中,心的空虚早就胜过了面容的苍白。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阿摩斯感到无法言说的恐怖。他已经明白了少年的身份,尽管他看起来和传闻中很不相同。 圣殿曾经派遣一支强大的队伍去围剿魔王,但,没有获得尸首。 唯一需要思考的问题是,他是哪一任魔王。魔岛上的那位魔王被圣剑压制百年,本体已经相当脆弱,根本无需这样的大阵仗就能攻下——只要他出岛。现在在大陆上神出鬼没的那一位,虽然被称为“魔王”,但并非魔族……实力强大又行踪不明的魔族,如此看来只剩下……初代魔王。 那么骄傲的初代魔王,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知晓外面的世界,自由被剥夺,爱被亵渎,生存从此成为受刑,空白化作防御的铠甲,不惜让自己失去意识也要逃避残忍的现实。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郝居华以戏谑口吻说出的:“虽然你无法理解,但他们确确实实是相爱的哟~” 那一天,阿摩斯的忠诚和信仰都被动摇。隔日他踏上征途,国王钦点他以统帅身份作战。略不合理,但可以接受的决定。他去了,回来了。只是不小心忘记了自己的头颅,把它遗失在异国的土壤上,连同灵魂一道放逐。 郝居华以为摧毁他的只是对国王荒唐行为的愤恨和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泄露了更为重要的秘密。 能够想到,并且有能力把血狱和神之缚混合使用的人;有资格对仪器进行净化的人;能够打败最强魔王的人——是同一个人。 不是约书亚。 是阿斯伯格。 现任教皇,大陆最强的,魔法师。王国境内,唯一有可能杀死约书亚的人。 教会最强的人,从来都不是赤之王。可惜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尽管教皇从来不屑于在战场上遮掩自己的真实容貌。毕竟,战场上,呆在他身侧的人,不是他的信徒,就是他死去的,或即将死去的敌人。 土地贫瘠的村庄,靠种植什么而致富?为什么教皇严厉禁止村民私自采摘?为什么村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奇怪?他们对教会和教皇的崇拜简直强大到了病态的地步。为什么自己对他产生强烈的执念?为什么原本贪生怕死的自己会在战场上无所畏惧地挥洒热血?为什么拥有强大精神力的魔王会这么快变得茫然无知? 那些想要花钱买下自己种植的作物的人,错得很离谱。如果只是价格昂贵,那么还不应成为禁忌。那是毒,渗透在洁白柔嫩花朵中的毒。就像那个人一样,初看会被表象欺骗,但在日常的接触中,会被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毒素缓缓渗透。 甜蜜至死。一无所知。 10.scapegoat 「我们的罪孽顽固,我们的后悔无力; 我们想让我们的忏悔获得厚报; 我们快活地走回泥泞的小道, 以为廉价的泪水会洗去一切污迹。」 “啊,真是想不到呢。这样的孩子居然也会得到神的眷顾。”须发斑白的老者衣饰华美,此刻他正俯视着我,我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神格是什么,也不知道神格附属的“名”是什么,听起来,象是我既定的命运。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会有怎样的人生? “那么,你以后就叫约书亚吧。”老者慈爱地笑着:“从今天起,开始新的生活吧。约书亚。” 我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是不会偶然想起来的。 我讨厌梦。 美梦和噩梦都是。我憎恨做梦,因为梦境永远都是虚假的,梦中的欢欣鼓舞,只会让人醒来的时候感到怅然若失;梦中的焦灼忧虑,回想起来简直傻得可笑。而且,梦总是会让人感到困惑的。我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呢?真实是怎样的?如果发觉自己在做梦,要不要醒来呢?我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关于这个问题问过曾指引我的年长战士,对方只是爽朗地大笑:“哈哈!想不到你居然会为这种问题烦恼啊!”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捶一下自己的掌心,恍然大悟道:“对哦。说起来你也到这个年纪了,晚上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也很正常。没关系的啦,大家都是过来人,可以理解的。不过早上会有点难受吧!哈哈。第一次的时候应该会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害羞吧。哎哎,没关系的啦。只是我们在军队里很麻烦,要学会靠自己解决啊。不过小伙子还是节制点比较好……”大叔自顾自说得很开心,我却更加郁卒了。 果然,有这种烦恼的只有我一个人吗?我想要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我想要知道生存的意义,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会行至何方?魂魄会飘荡至何处?我所感受到的并非对生存的强烈渴望,面对挫折时体味到的也不是气馁和悲哀,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有什么作用,我感受到的是剧烈的灵魂的震颤,好奇心在驱使我的四肢,饥饿回荡在我的肠胃耳壁和舌尖。 想要,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的……现在还不够的…… 什么来着? 美味也许在我的舌尖,但不在我的肠胃。从大脑到心脏都空空如也,我的人生在很早以前就注定了要被膨大得超越我自身容积的饥饿填满,因为我所渴求的东西,我所期待的东西都不会再有了。 我有罪。 我不忏悔。 “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如果……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后悔的话怎么办?” 缕缕鲜血从口腔缓缓渗入喉管,寡淡的铁锈味仿佛充盈了整个胸腔,带来并不那么真切的满足感,最后落入腹部的时候,舌尖泛起微弱的味甘……吮吸着自己的鲜血,我把脑海中一切疑问的言语都压进回忆深处。 从今以后,我只要按自己所感觉的去做就够了。人这种生物实在太复杂,如果去认真揣摩和思量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只懂得借助猜测他人行动而牟利,却因为失去自我无法获得任何幸福吧。 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就明白了,人也好,怪物也罢,都未曾在生活中拥有过自身。过去现在与未来,真实和虚幻,都和一场交错纷繁的梦境没有区别。被记忆整理过的过去,并不是真实的过去,还未显现的未来其实已经发生过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瞬息中挥霍永不再现的现在。 ******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是在战场上,脚下躺着曾经同伴的尸体。地上散落着带血的兵器,还有人在冲上来,我丢掉了手中的断剑看着他们向我冲过来。我好像隐约明白了自己的期待,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迎着猎猎呼啸的寒风张开臂膀,宛如迎接爱人般等待刀剑。 利刃穿透血肉的时候发出噗吱的声音,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同伴忍着手臂的疼痛挥刀砍下一个人的头颅,另一个人捡起一把剑扔给我,“别发呆了,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吗?”接过剑,毫不犹豫地砍杀两个人,我甚至没看清他们的容貌。青黑的烟雾弥漫熏得我有流泪的冲动。 是啊,所有人都在奋力生存,尽管,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是否想要活下去。求生的意志来自本能和后天旁人的宣传,却与生命本身无关。 我的战友们都痛苦着,我的下属们都悲伤着。 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而握紧刀剑,而刀剑划破人体的时候,又毁坏了他们的信仰。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戕害自己罢了。 真是无趣啊。这分明就是无解的矛盾,但每一个人都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还好我没有信仰。严格来说,只是不信神。我信我自己。神的荒唐嘴脸我曾用生命的代价认识,得出了此生皆是无谓的结论。 我是我自己的神明,所以我来拯救你们。 我来赦免你们的罪。 你们觉得杀人让你们痛苦的话,我就努力抢在你们前面完成就好了。说我邀功,说我好战,说我嗜血什么的都不重要。我的罪早就超过了一个人承担的分量,这个数字是二还是十或者是超出数字所能表达的无限的数量,对我而言都是完全相同的命运。反正只要战争在继续,死亡就不会结束。 具体地死在谁手里都没有区别。 杀害你们的是——身为人的事实啊。 ****** 你还好吗?亲爱的阿斯伯格。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你了,对。就是在教会里那段时间。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 那时候你总是笑着,喜欢撒娇,喜欢哭,经常脸红,又总是眼睛亮亮地跟在我身后,特别讨厌。但你一点也不在意我对你凶,你说约书亚哥哥最厉害了,你说要做和我一样厉害的人。 你年纪很小,但是字认得很多,喜欢读书,还总是拜托我帮你找一些教会禁书来看,那时候被你烦得不得了,我干脆把审判会里抓到的那些异端全部集中到一起,强令他们写书,没办法,他们原本的书很早就被销毁了。 尼禄告诉我你被圣殿选为下一任教皇的时候我憋笑憋得很辛苦。 我想你应该会很开心吧,你可以当教皇了,你会比我还厉害。之后我就把这件事情忘了,你从那天起就没黏在我身后,我一下子空闲了很多,没事做的时候就跑到异端审判会的地牢里,堆骷髅头玩,堆完了就拼尸体,就在我快拼完一整个人的时候,尼禄那个变态死老头把我叫去了。 “你去把阿斯伯格带回来吧。只有你能做到。”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是听别人说的,虽然是很不愉快的记忆,但我打算大致讲给你听,让你自己确认一下。 你的父亲,当时很有名的神学家,同时也是尼禄的多年好友,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就连夜把你母亲和你送走了。他和尼禄在教会大堂里大吵了一架。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你父亲曾经是名震大陆的黑魔法师,还领导过第一次东征。圣战的概念,就是他和尼禄一起提出的。 他似乎没有教过你任何魔法,并且有意避免你和魔法接触,事实上,他看起来至多只打算让你当一个普通文官。你连最基本的宫廷剑术都没学过,体格又差,怪不得总被同学欺负…… 之后就是你父亲和尼禄的大战。那股强烈的元素波动你母亲当时应该也有所感觉,所以她改变了原有行程,加快速度向冰雪荒原前进。你父亲本来能够拖延更长时间的,但尼禄借助了神的力量。 之后,骑兵追击到了你母亲,把她带回教廷,而我继续前进,追击独身一人逃离的你。 亲爱的,你很聪明,也很镇定。那样小的年龄,父母都不在身边,你居然能在冰雪荒原独自一人同我斡旋。你以前似乎去过那里,利用地形躲开了我的搜寻。 就在我以为我会饿死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成人棍的时候,你出现了。 真是个傻孩子。 你递给我的面包难吃得像木头塞一样,可我却能闻到你身上奶酪和黄油的香气。该死。你有什么资格一脸难过地对我说:“果然,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啊。” 听起来好像我需要你照顾一样。 你居然还叹口气拉住我的手对我说:“算了,我和你回去。你一个人,太可怜了。” 笨蛋。你以为你父母豁出命来是带你出去野炊吗?你以为他们交给你那些高阶法术卷轴是用来生火烤鱼片的还是用来给你冰镇饮料的?喂喂,那些圣药你该不会当清凉油和沐浴露用了吧?空间防御道具你拿来代替蚊帐了吧?你以为回去以后你父母会和你的尼禄叔叔一起坐下来开开心心吃饭吗?你以为你像往常一样撒娇哭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人,就可以让他们同意你的要求吗?你以为教皇的工作就是在圣殿里度假,节假日出去郊游吗? 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没有之一。 你根本不知道成为教皇意味着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尼禄会用怎样的手段培养你,你根本不知道你以后会面临什么。 所以我来告诉你,让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幸运。你乖乖听好了,这些事情都是本应由你承担,实际却让【他】做了的事情。 你会亲眼看着你母亲被尼禄杀死在你面前,你会亲眼看着你尚未出世的妹妹被人扔在地上践踏,她的血溅起来的时候糊了你一脸,而她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她是你曾经贴在母亲肚子上感受过的存在,你终于见到你期待已久的妹妹,只是这事不幸发生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极端错误的方式;你会看见你母亲被人钉在十字架上,足足三天三夜才断气——我很遗憾你母亲曾经是个强大的战士。尼禄说得对,如果能够继承了父亲的魔法天赋和母亲的剑术天分,你将是教会最锋利的刃,历代教皇中最完美的神之代言。很可惜他错了,你继承的只有你父亲的天真,和你母亲的无谋。 你会认尼禄为父亲,你以后再也不能提起你生父生母的名字。 你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以一个儿子的孝顺来敬爱你的仇人,你会毫不在意其他人怜悯的眼神和在你背后的窃窃私语。 你会刻苦学习教典,魔法,剑术,政治和语言。你会抄写书籍到手臂酸痛,你会在模拟演练中收获伤痕。你会忘记那些玩具游戏和小伙伴——这是假设比较幸福的一种情况。所以说,让他代替你完成这一切真是太好了,反正他也没有过这些童年应有的东西,所以失去的时候甚至不会发觉。 你会和我一起镇压异教徒,你会和我一起审问异端,你会和王一起谋划战争。你会忙着接见信徒,和主教议事,和尼禄争权夺利,小心应对来自王宫的不安分因素。你会被迫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善良纯洁,高尚无私又坚强伟大。你不得不努力去达到所有人对你的要求,你会疲惫不堪,你会变得阴险狡诈,而罪孽深重,你每日每日都要在圣殿中忏悔,接受神使的拷问。你的神要求你为他而犯下罪孽,又嘲讽你双手上沾染的血液。你依赖神获得力量,神凭借你巩固统治。你会努力回应神的一切要求,同时又要小心谨慎,让他相信你的忠诚。如果他没有开始憎恶尼禄,没有人能够这么轻易地摧毁他。 但是,亲爱的。你很幸运,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他替你完成了这一切。他比我想的更优秀,他甚至超过了尼禄原本对你的预期。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为他感到高兴。 你也无需嫉妒,我亲爱的阿斯伯格。 我所要做的已经结束了。能代替我的人已经出现了,就像他代替你那样,我相信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吗?如果和我走失了,就乖乖呆在原地。我会回来找你。即使你站立的那片土地不复存在,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身虚空。 我很快就到。 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开头的诗句出自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的恶之花,也是整本书里我最喜欢的句子。这里选用的是钱春绮的译本,来自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九九读书人与企鹅出版集团(penguin books)的合作项目。上一章的标题就是LES FLEURS DU MAL,所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承上启下吧。这里的注释主要是方便对这几句话有兴趣的孩纸检索相关资料啥的。虽然百度也很方便就是…… 11.言叶 那人小我好几岁,长得很可爱。不过我没有对他一见钟情,因为我们性别相同,所以不可以谈恋爱。 不过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努力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不逃学不抽烟不打麻将不看起点小说,没有女朋友,戴着眼镜,不常运动。 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图书馆,在书架边相遇,我冲他笑了一下,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弄得我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不过我总是遇见他,在图书馆。书籍是分类整理的,我们阅读的兴味很相似,所以难免会在书架边打个照面。只是他好像更偏爱诗歌,我更喜欢小说。我没有注意过我们看的书有多少是一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需要在意这些事情。 后来我们逐渐熟悉了。 我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他不上学。附近有小孩嘲笑他是哑巴,在他面前扮鬼脸,有邻居的大妈摇头叹息说好好的孩子怎么脑子就不正常呢。 我没有见过他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能说话,或者他只是不想说。对他来说,言语是生命中过于繁琐的负重。 在知道他的事情后,我开始主动接触他。我用纸笔和他沟通。本来是想用手机的,就算他不喜欢QQ,短信也可以用的——我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他居然连手机也没有。 他畏惧人群,他不喜欢喧嚣。他的生命中,背景音永远只有寂静和音乐。我觉得他脑子应该没什么问题,甚至可能很聪明。也许他只是有点内向,关于他的事情我没有主动多问。 我知道他喜欢干净清爽的颜色,我知道他喜欢椰蓉巧克力球,草莓牛奶,芒果蛋挞;我知道他喜欢高大的树木,我知道他喜欢听风吹过树叶时沙沙的声音;我知道他喜欢卡夫卡,木心,尼采,波德莱尔和太宰治,他还跟我提起过聂鲁达,萨特,加缪,茨威格和纪德……这些人的名字我多少听过一点,感觉是很容易出现在作文里的人;而更多的名字我不记得,只有看到文字的时候会想起,象是毛姆,德波顿,安德拉德,安兰德,克里希那穆提,卡尔维诺,卡森麦卡勒斯之类。这几个人中他曾向我重点推荐了两本德波顿和卡森麦卡勒斯的书。可惜我到很久以后才明白他想表达的事情,所以某些人说得对,没文化确实挺可怕。 但我知道我是在找借口,这个年代,一个百度搜索就可以解决很多疑惑,但我连动动手指都嫌麻烦,所以我注定要承受懒惰带来的痛苦,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人只有面对不在乎的事情时,才会懒惰的。 我们交流的便利贴我攒了厚厚一沓,后来干脆买了个本子来写。硬壳的笔记本,外面包覆了一层宝蓝色的丝绸,在适当的照明条件下可以看见隐约的花纹,内里是白纸,没有任何条纹和符号,干净得让人几乎不忍下笔。他送过我一个书签,金属质地,前端有一个花型的装饰,蓝白仿青花瓷图案,还有一转银色的包边,看起来象是大号的簪子。这个书签只适合用在那些厚重的书中,我曾经试着把它夹在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中,但实在太不搭调,我找遍书房,苦逼地发现我爸当年的法律考试参考用书比较适合它的尺寸。后来高考完了我收拾旧东西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这个东西,把它放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夹了一下,最后苦笑着拿出来。在阳光和灰尘下,那支书签闪闪发亮,那一瞬间我真的希望它是一只簪子,这样我兴许就可以拿着它狠狠地刺向自己的手腕,第二天报纸上会出现黑体字大标题:高三毕业生高考失利,家中割脉自杀 据说簪子在古代,也是可以用来做定情物的。 有时候脑海中浮起朦胧又真切的片段。图书馆中,坐在我对面的他,阳光下肤色白得出奇,像快要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低头看书的时候睫毛有很好看的弧度,苍白又纤长的手指拂过白纸黑字。而我无意识地注视着他,阳光下他的头发和眼眸是温暖的茶褐色,而我的手指茫然地在书上动作着,光很明亮,所以我想要看得清楚些的时候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试图勾勒他从下巴到脖子到锁骨到肩膀的线条。 他感受到视线抬头看我,微微蹙眉。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淡漠地翻动手中的书页往下看去。 等等……他的耳垂好像有一抹不自然的红。 果然,我是在做梦吧 不过,那孩子,脆弱得让人心疼呢。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拥抱的时候太过用力,他甚至破碎在我怀中,靠近心口的位置。 又一次翻开本子的时候,看到了那段对话。 「你觉得,我不正常吗?」他的字迹比以往要潦草。 「怎么会这么觉得?」 「他们说我有病。自闭症。」 「诶,我觉得没什么啦。那些医生为了从药商那里吃回扣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东西来吓人的。」 「我不用吃药。自闭症治不好的。」 「你到底在忧虑些啥啊?啊啊,果然是小孩长大之后青春期的烦恼吗?是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他窘得脸红,点头又摇头。我还以为是小屁孩心理作怪,现在回想起来,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撒谎吧。所以他当时的意思是,一半对一半不对吧。 那次浏览网页的时候恰巧看到了他的病症,好像已经从自闭症中分离出来了。用手指滑过屏幕的时候,心中翻涌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遗憾。如果他还在的话,我就可以指着手机对他说:“我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这种小问题。” 神的心胸真是狭窄——窄到连如果的可能性也不容许。连菊花都比卡密萨麻的心灵要开阔呢。果然,像我这样后知后觉的人,只会在伤害他人和残害自己中循环往复,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谁对谁错,谁又欠谁更多了。 有好一段时间,他没有出现。『莫非是哪里惹到他了吗?』莫非是哪里惹到他了吗?这样想过。他的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很诧异,『这么快就见家长进展会不会太快?我们充其量还只是笔友而已……今天的穿着算是得体吧?哎哎,这么还穿着这么丑的猫和老鼠拖鞋?会不会因为这个嫌我幼稚认为我责任心不够?』因为太过震惊脑浆都搅合在了一块,脑子里飞快闪过的全都是奇怪又让人脸红害臊的想法。 “非常抱歉打扰。”身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女性向我递上一个信封,“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以那孩子朋友的身份参加。那孩子……一向没有什么……朋友。”说到这里,女人的眼圈有点红…… 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楚。完全无法接受他死掉的事实,我在自己的房间中把CD放得震天响,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还有邓丽君的甜蜜蜜……那时候周杰伦和陈奕迅还不知道在哪里念书,大陆知道麦当娜的人恐怕不多,贾斯汀比伯不知道出生没有。 在热情的歌曲中心情也嗨不起来。 越是听着甚么你笑得甜蜜蜜就越是生气,又没办法鼓起勇气摔CD机。我记得那个时候,CD机好像还是一个蛮酷炫狂霸拽的东西,相比vcd收音机来说。浑浑噩噩地过着,就这么竟然也撑过了葬礼。 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朋友的死亡,给我带来超乎寻常的打击,有死党说我自那以后性格大变,亲友们觉得我自小养尊处优过得颇舒适,当时年纪又小,内心的震动比一般人大些也是可以接受。 年纪再大点,到了叛逆期了。我开始玩游戏翘课抄作业,翻学校围墙,到附近的游戏厅去玩魂斗罗和街霸。除了早恋,我几乎什么都干了,没少让我爸吹胡子瞪眼,却也耐不得我妈护短,体罚过几次,他的皮带都断了三四根,我也还是死不悔改,最后干脆撂挑子对我采取了放养态度。反正,只要我老爸不出事,我在他的荫蔽下,再不济也能混口饭吃的。 多年以后,无所事事得抽着烟玩着手机,无意中接触到一些观念,才渐渐明白,自己的初恋,在没来得及发芽的情况下就无声息枯萎了。当年不能领会的情意,当年无法正视的心情,历经时光的淘洗变得澄澈透亮,回首过去的时候,轻飘飘一瞥就能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只是空白的年月实在太长,现实过于真切,甚至到了模糊的地步,那些往事,终究也变成了思绪中一个突然降临的幻梦,就像我口中喷出的烟雾一般,在空气中缓缓逸散了,明明是真实的,明明前一秒还在自己体内缭绕,现在却看不见任何痕迹。 话又说回来。 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德波顿的代表作爱情笔记,卡森·麦卡勒斯的代表作之一心是孤独的猎手,是百佳同性恋小说…… 所以……这算是含蓄得要死的表白吧(望天) 12.newspeak 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裹着破败的衣衫在街头乞讨,看惯了其他人漠然的眼神,习惯了和富人家的宠物抢食。肚子空空的,饿过之后就麻木了,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剥离,意识也是涣散的,这样还挺幸福的,至少这个时候感觉不到那难熬的饥饿。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吃饱的话,就那么被圈养也没关系的。 金发红眸的小孩的童年和贫民窟的其他孩子并没有多少不同。自尊心,羞耻感,无私的善良,在这个异化的地方被无声地宣判为罪恶。 他回想起那一天的时候,仍然会忍不住微笑。生活就在那一天骤然改变,从此,他相信神的存在。 那一天之前,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一天之后,他的名字叫阿斯伯格。 “你还好吗?我亲爱的兄长大人。”年轻的教皇以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牢房中的青年。 无所谓地盘腿坐在角落,有着耀目红发的囚徒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其他囚犯已经被我杀了,不用担心暴露些什么的。” 喟叹一声,向前一步,阿斯伯格垂眸轻笑:“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呢。” “会这样想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了吧。” “那是因为,其他人无法理解您的苦心……独身一人背负罪与罚的您,比谁都要善良呢。不过,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否则,也不会被人暗算至此。” “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在我面前也这么拐弯抹角,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啊。”青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语气里却透露出宠溺的意味。 温顺地抬头,阿斯伯格认真地说道:“你想要死,还是活呢?” “啊啊……”青年眯缝着眼睛看向狭小窗口投下的冷冷月光:“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决定,对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吧?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动摇,我了解的你,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啊。反正你总会选择对你最有利的情况。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完全相反的类型。我做事一向想当然,你却缜密精细到不行。这样的才能,我就算死在你手下一百次也学不会呢。” 少年委屈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把你的想法作为参考数据之一的。对最喜欢你的人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说过别在我面前用他的脸摆出他的表情了。看着真糟心。” 少年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透亮的绯红色眼眸在昏暗腐朽的囚室中闪耀着诡秘的光华,“你在说什么呢?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我自己的脸。他现在早就什么都没留下了吧。这件事情你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毕竟,是你亲手把他……” 赤发青年别过头。 少年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继续用温和平稳的语调说着:“我记得,这张脸,你当初可是非常受用的哦。怎么?果然还是腻味了吗?。 青年沉默地咬牙。但少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我用魔法试着模拟过他的长相,他长到我这个年纪时候,已经和我不那么相似了……当然,这只是以他还活着为前提进行的计算,实际的可能性谁也无法确定的。”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饶有兴味地观赏了一下青年僵硬的身姿,这才接着说道:“说起来,我一直都非常在意,为什么你会选择亲手杀了他?” 黑暗中,青年金色的眼仿若野兽,他用嘶哑的声音缓慢地回应道:“他死的时候并不很痛苦。我选择了我能力范围内最快最舒适的方式。”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痛苦?”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嘲弄。 青年的眼神暗了暗:“你不会明白的。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是他的话,承受这一切只会无比悲哀。” “哦?”装模作样地挑挑眉,此刻的教皇全然不是往日里清冷肃穆的形象。 突然想起什么,青年问:“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是说设计谋害你的那几个主教?”他没有用陷害这个词,在他看来,约书亚是自己往坑里跳的。 “郝居华。” 青年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阿斯伯格的指尖有轻微的震颤,但他的表情依然如故。 “我希望你放他离开。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应该回去。”青年一字一顿地说,尽管衣裳破旧,他多年在战场上积累的威势,并不因之而被掩盖。 “他算是教唆犯吧。没有他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不过,真是没想到啊,你三番五次去找茬,就是为了吓退他,让他离开吗?” 青年点头默认。 “看来你这个异端审判会会长当得真是失败,连恐吓都做不到了。” “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我自己任你处置。”青年咬牙道。 “我做不到。”教皇决绝地说,嘴角挂着嘲讽的冷笑,他说:“就算我允许,他也不会愿意离开我身边。” 注意到青年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换上纯真无邪的笑脸:“因为他爱我哦。” “你不能这样,你根本就不爱他。不……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不应该这样束缚他!” “你错了,约书亚……或者说,我曾经最爱的兄长大人?”阿斯伯格因为回想起什么,眼神飘向了幽深的黑暗中,褪去假意的悲悯,拂去无意义的纯真笑容,沉淀下的是温柔而哀伤的眼神,和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我爱他。很爱很爱。” “你什么都不懂……”教皇转身时的面容,冰冷得像是沉默的雕像。“你总是这样温柔,殊不知这样的温柔残忍得让人绝望。沉迷于背德和负罪的苦痛中,无比愉悦的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吧。”没有说出口的呢喃在心底久久盘旋,『改变我命运的人是你,给予我温柔的人是你,漠视我伤害我的人依旧是你,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你只是透过我来怀念另一个人的灵魂罢了。为了让你开心而模仿那个人的性格,只是始终无法欺骗自己,荒唐的闹剧总有谢幕的一天,明知会疲惫谢幕,仍执拗地滑稽演出——毕竟你至少是真的对我好呢。你是了解我的,所以你会认为我连喜欢上某人都无法做到,在你眼里,我只会爱自己一人。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这世上,曾经并没有多余的人爱我?如果我无法给自己安慰,谁又回来给我救赎?』 “抱歉。”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红发,青年淡漠地说。 “听起来不像有诚意的样子呢。也罢……”调整好情绪,教皇向囚徒报以璀璨的笑容,那是饱含善意和光明的温暖救赎。 “对了,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青年摸索着拿出一个信封,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混杂着金属块与地面、墙壁的撞击声。 从囚笼的缝隙中接过信封,阿斯伯格轻轻摩挲信封,轻声道:“前些日子找我要纸原来是为了这个么……我会传达的。” “谢谢。”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等待片刻,阿斯伯格转身离开,圣光加持下,他的身影即使在肮脏黑暗的室内,也被温和的乳白色光晕笼罩着,更加显得神圣庄严,凛然不可侵犯。 约书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他离开前出声道:“祝你们……幸福。” 没有为此回首,阿斯伯格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只是短短的一步,就让他从黑暗潮湿的牢房中来到了光明温暖的外界。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袍上,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反而比微笑时更像人类。 沿熟悉的路线走去,想到某个正在等待自己的人,少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是的,他们,现在非常幸福。 接吻时的缠绵,身躯交叠时满溢的幸福感……想要他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重复表达爱意,想要他完全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想要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想要他的双眼只能看见自己一人,想要他只能与自己交谈……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比自己先死——只要他还爱着自己。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把他永远捆缚在自己身边,最好能把他的灵魂也糅合进自己体内。那是〖我〗的东西,就算是神要带他离开也不允许。反正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们〗两人就够了。 他想要的东西,默不作声地赏赐给他就好了。就像以前那样。只凭他,怎么可能做到那么多事情?派人在阿摩斯背后补刀,授意约书亚亲自去解决尼禄,之后再默许尼禄的残党与反对约书亚的主教联手给约书亚下套。 从始至终,没有自己的暗中动作,事情都无法成功。虽然不太能理解他的行为,不过,似乎是吃醋了?虽然手段残忍,但想到是为自己,就觉得这种城府、心机也只是别扭得可爱而已。 初代魔王的事情,则纯粹是自己一手推动的。通过法阵中的手脚,以初代魔王为挟制,完全控制了王的手脚。意外的收获是王的手段虽然一如既往的愚钝,但很有借鉴意义。有必要的话自己也可以采取类似的手段。尽管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还没有走到这一步的必要。 只是有些事情,阿斯伯格永远也不会说。 最初对他感兴趣,只是觉得他貌似不死之躯的能力应该特别提防。 他被异端审判会的人虐待,故意等到他气息奄奄的时候才去,是想看看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层次。 最初对他说爱的原因也很隐晦。 既然神可以接受他这个只是长相和原本的阿斯伯格相似的人成为教皇,那么其他人也可以。神需要一个忠诚的仆人,在人间为他处理各种事宜。为了能从神那里接受更多的权力,更大的力量,需要把把柄放在神手中。 原本勉强为自己担任这个职责的人是约书亚,但他的缺点是过分强大。对于无法直接干涉人界的神来说,这样的把柄无法让其放心。郝居华虽然自我修复能力很强,但按照神使的说法,这是仅限于普通层次的攻击而言。如果是蒙受神恩的人,一击就可以彻底毁灭他。手无缚鸡之力,而又不会随随便便死去的他,是最适合成为阿斯伯格弱点的人。 同样,阿斯伯格也不会告诉郝居华,自己曾向神质疑他爱意的真假。 郝居华所处的世界,是这个世界的投影世界。在那个世界失去恋人的他,苦苦祈求终于得到这个世界神明的回应。 “你可以寻找这个世界的他。”听起来像救赎,阿斯伯格明白这其实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虽然两界的关系和平行世界有些相似,但人作为容器,能够区分彼此的唯一标志不过是过往记忆堆叠出的内容物。 找到那个人的本源又怎样?记忆和爱情都无法复制了。 他不会让他知道,如果这个世界的那人死去,另一世界中的投影就无法继续存活。说不定,这就是那人猝然死去的真相。 他更不会让他知道,他寻找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是自己。容器和内容物都会在投影过程中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能够辨认出真实的只有上位神本人而已。 可惜神实在太荒谬。 阿斯伯格并不在乎这一切,他只要能确认着自己现在的幸福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newspeak,是奥威尔在1984中发明的词汇,可以勉强翻译为黑白颠倒法,这个词针对宣传者而非受众。唔,阿斯伯格不就是颠倒黑白的高手么?而且他显然是更偏向宣传者而非受众的,虽然从某种层面上讲,他颠倒黑白的对象也包括自己的观念就是了。 正文完放开那朵圣母白莲花受!——黑镜子
作者:黑镜子 录入: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