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小涂鸦。
莫悱所走的路,是半个月前,与安纳斯共行过的小道。那时扇形的银杏叶片虽已边角泛黄,但毕竟绿意盛
大,风过叶舞,一点点金黄很快就被隐没了,让人直怀疑,刚才是否只是窥见了一缕倾落树隙的澄黄阳光
。
过去了的时间总像是指尖流砂,推车缓行的莫悱垂眸凝视了齿轮安然旋转的“Salome”一眼,突然很想唉
声叹气,为安纳斯已经半个月不见踪影而低沉失落。
那一日,他作别了他的节操,和安纳斯做了。那是莫悱的第一次,但是不是安纳斯的第一次……莫悱决定
闭嘴缄默,将胡思乱想都压进箱底,只选择相信他的情意。
那一日,在扶着直腰困难的莫悱下楼、送他抵达澡堂门口后,安纳斯挥了挥衣袖,大步一迈便没了踪影,
留下莫悱一人端着只放了一盒肥皂一块毛巾的大红塑料盆,傻傻愣愣的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深刻体会到
了古代思妇目送丈夫远征沙场、绝尘而去的凄凉心境。
那一日,他匆匆洗完澡,赶回宿舍就大换床单被罩,却将曾和安纳斯共同翻滚过的、浊白印记已干涸的旧
床单叠好,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衣柜里,预备着难解相思的时候,拿出来瞧一瞧摸一摸嗅一嗅,更加形象且
具体的意银安纳斯。
莫悱并不后悔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一个行踪不定、身份成谜、据说半年后就会回国的留学生,而对于他可
能玷污了祈月烬的肉身一事,他只能垂头,对祈月烬默念:抱歉了。他已经忍耐了两年,再也忍不下去了
,更何况他毫无留住安纳斯的把握,只能献出身体供他享用,祈愿他能因此而上瘾,把自己带在身边。
然而,虽无后悔,却有遗憾:莫悱还是没能要到安纳斯的联系方式!连床都上了,却还是不知道枕边人的
手机号码!难不成真逼着莫悱写信,寄到他偶尔?下脚的莲景饭店A座606室去?
——而莫悱也确实写了信,就在初承雨露后的第一天傍晚,他将信封口,寄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莫悱当然没收到回信。到底是邮资贴少了呢,还是邮递员送错了地址呢,还是安纳
斯拆开信看了、哼哼了两声、因为懒得写回信而将信甩到了一边、过了几天后就忘记了莫悱曾给他写信这
档子事?
莫悱长长叹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墨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明媚的忧桑。他觉得自己的恋爱谈得太操蛋了
,他不就是“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成天到晚等着安纳斯来翻牌的苦情秀女么。虽说也想主动出击,但
安纳斯貌似既要上学又要继承家业还要砍砍杀杀倒霉催的“魔女”,莫悱打心眼里疼惜忙忙碌碌?的他,
便不好意思直接冲进莲景饭店堵人了。
所以,他只好一个人推车,漫步于几乎成了情侣专场的银杏树小道,边躲避旁人偷拍他的闪光灯,边艳羡
十指相扣出双入对的男男女女:天知道,他多想牵起安纳斯的手,再和他散步一回!
但莫悱也就只能想想了。他将自行车停在明理广场的自行车专用车位内,弯腰上锁,收好钥匙,小跑步穿
过大半个明理广场,钻进了法政楼的小偏门。
他是应了尤纪的要求,去为财金学生会举办的一个讲座填场的。要知道,学霸尤纪身兼数职,他不仅是院
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还是校学生会的办公室副主任,手里揽的活计一多,他就摆足了官腔层层下发,快
累死替他跑腿的小干事们,有时还要顺带连累他那两位无辜室友。
这场举办于法政楼八楼的讲座,是财金学院公关部拉来的一位赞助商,主动提出要求举办的。那家赞助商
是家没啥名气的考研辅导机构,就算公关部大印传单、还派一年级的年轻小干事去“扫楼”,挨个挨个寝
室的宣传讲座了,前往公关部指定地点领取讲座入场券的同学还是少得可怜。
公关部部长不想让赞助商看到门可罗雀的讲座现场,而一怒之下撤回对财金学院的所有赞助,便跟学生会
的每位部长都通了气,叫他们动员自己周边的所有人,都去给讲座撑门面。尤纪当然也分配到了抓人充数
的任务,他将所有能调动的小干事都踢进了火坑,末了拍拍手,却发现还差一人才能完成指标——
胡杰克:“我又不考研!院花倒打算考研的,是吧?院花你去吧!”于是,莫悱牺牲了自己本可晒晒太阳
、打个盹儿、慵懒度过的下午时光,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法政楼。
八楼,还是有点儿高的。莫悱本想乘电梯,突然记起安纳斯对他的叮嘱,而选择了爬楼梯。等到真正抵达
八楼时,莫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活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摸一把额头,他忍不住哀叹自己体质的虚弱
。
边盘算着今晚该去操场跑几圈,边急吼吼的往开办讲座的教室赶。特意将后门推开了一条小缝,身子一溜
钻了进去,准备弓腰潜行找个座位——
“……啊?”莫悱直起了腰,看着空无一人的圆形阶梯教室,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根据尤纪告诉他的时间,讲座早就开始一刻钟了啊?教室里不该挤满了被迫前来填场的悲催小
干事,和诸如莫悱一类交友不慎的二缺关系户?台上的主讲人不该早就开始了口若悬河的演说,其实只是
在狂念PPT上的文字内容而已?
莫悱搞不懂了。这确实是八楼、他应该到的教室啊?尤纪不太可能赌上他组织部部长“一诺千金(拉人下
水)”的名声,不告诉莫悱正确的地点,导致他自己也完不成硬性指标吧?还是说这个讲座本身,就是一
场骗局?所谓的公关部迫切需要同学来为一个讲座填场,是尤纪胡诌给他听的?可尤纪没道理也没那个时
间来整他啊?他和尤纪又没有什么过节!
还是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自己走错教室了。莫悱迈开步子走向后门,准备出教室、再看看教室的门牌——
“烬儿,莫走啊。”冷不丁的,一个女性清丽的声音突然炸响于整间教室,唬得莫悱赶紧回头,发现主讲
台那里、立式麦克风前方,赫然站立着一位出奇美艳的高挑女子!
莫悱屏住了呼吸。他的视力上佳,又处在教室的后方、居高临下,因此能毫不费力的看清女子的面部轮廓
。只见她含着浅笑,脸上脂粉未施,却仍化了浓妆般五官鲜明且夺目,特别是那两圈乌漆漆的眼睫,将她
的凤眼衬托得格外妖娆且多情,真让那些号称精通烟熏妆的女孩儿看了,非得自惭形秽不可。
女子一身火红旗袍,完美的勾勒出她傲人的曲线。她的发色赤红,眸色也鲜红,远远望去像在熊熊燃烧,
好似泣血万里的红罂粟花海,张扬而艳丽,充满了诱惑,却有毒且罪恶。
莫悱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可他敢对天发誓,他平生没见过像她那么艳那么美的女人了!
和她相比,高中时以“美艳”着称的齐月玲老师简直算不了什么,齐老师虽然高傲冷酷,好歹可触可碰,
是人类水平的高级别美艳;但眼前那名女子不同,她的美艳非常邪门,不太像人类能够达到的层次,而像
是裹了美人皮的吃心狐妖,抑或赤练蛇精化作的倾城美女,总之,莫悱感觉如果人类触碰了她,一定会万
劫不复:诸如,被她吸干精气?
女子仰视到莫悱明显走神的表情,笑容略敛,抬起步子就踏上了台阶,不急不慢的走向莫悱。她那赤红色
的细跟高跟鞋在台阶上敲出了“嗒嗒”的刺骨寒音,好似她脚下便是一汪黑潭,她莲步一起,便晃荡出繁
复的涟漪,隐约可现潭中蠢蠢欲动的魔物,在阴毒窥视着肥美的猎物。
随着她含笑的逼近,莫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半个月前在图书馆遭遇的灵异事件,和现在的状况不是出
奇的相似吗!那天,他上完厕所一出门,就发现全图书馆的人都不见了;今天,他爬完楼梯一进门,发现
全教室的人都不见了。安纳斯说过,魔女会趁他身处密室的时候,以他所处的大环境为蓝本,拟制出一个
空无一人的异空间,等他一出密室,就掉进了魔女的圈套,任其宰割。
那日在厕所单间,门一关,四面不透风,普通人也不可能从上方爬出去或钻进来,因此确实可以称为密室
。今天特意没有乘电梯,但还是遭遇到了怪事,说明楼梯有问题?!
楼梯……楼梯……对了!莫悱爬的是疏散楼梯,是带有电梯的建筑在发生紧急情况下用来疏散人群的,平
时,楼道上从不摆放物品,但通向每层楼的防火门要求常关,要去哪一楼,得费些力气推开防火门才行。
在每层楼的防火门全部关闭的情况下,正常人也不可能翻窗进出,那么楼道不就成了个没有出入口的密室
吗!原来莫悱如履薄冰,还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踩进了冰窟窿,浸了个浑身冷战!
密室般的楼道,离奇空旷的教室,罂粟花般诡异的血色美女——
她是魔女啊!莫悱一个寒战,撒腿就跑,目标就是近在咫尺的后门——
“祈月烬。”突然的,美女红润的唇瓣翕动,就吐出了一个莫悱敬着畏着,却仍是他噩梦的名字。
“不想和娘亲聊聊了?”莫悱闻言,止住脚步,愕然回首,又傻愣愣的看了美女好几眼,终于明白自己为
什么觉得她的脸那么熟悉了!
她的脸,和莫悱——不,和祈月烬的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自称“娘亲”,也就是——
“妈妈?”莫悱模糊的喃喃,任凭那女子接近他,朝他伸出了柔荑般白嫩的双手……
19.祈月烬的母亲
被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美艳的女子按住肩膀、抚摸脸颊,莫悱不但没有春心萌动、欲火焚身,反而被吓得两
腿发颤、眼前泛黑。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本能的对她感到恐惧,潜意识里觉得她的温柔预示着更加血腥残暴的折磨,将她
微笑的面具倒过来,便是一张充斥着嫌恶与冷漠的酷寒容颜,她的思维不能用常识去判断,一个不慎惹怒
了她,莫悱就会万劫不复,死得惨烈无比——
“烬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娘亲?”女子将抚摸莫悱脸颊的手下移,按压于他的左心口,五指微屈,
做出了一个即将破开莫悱胸膛、挖出他心脏的动作,“来,告诉本宫,你怕我么?”
莫悱被她混乱的自称弄得莫名其妙。她穿了高跟鞋,旗袍的设计也现代而新潮,几乎显露出私处的腿侧大
开叉暗示出她大胆且放浪的本性——照理说,她应是个开放不羁的年轻女子了,不太可能说话这么有古腔
啊?难不成她是穿越来的?古代美艳的妖精多,这么一想,倒有可能。
“怎的不说话?”女子略微不耐,猛地拉开莫悱的夹克拉链,隔着长袖衬衫狠掐了一把他的乳头,“哑巴
了?”
莫悱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女人也太开放了吧!哪有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动脚到这种地步的?就算她是祈月
烬的母亲,也不能对自己儿子做这种事啊!
女人蹙着眉,鲜红的嘴唇好似在滴血,她掐拧莫悱乳首的力度却越来越大,正照应了她妖孽的毒艳外貌,
很快就让莫悱疼得求饶:“请住手!我是莫悱,不是您儿子祈月烬,您认错人了!”
莫悱一席话落,女人果然松开了蹂躏他的手。但没等莫悱喘口气、大步后退,她就做出了更出格的事:直
接从莫悱的裤腰带里扯出了他的衬衫,潜蛇般灵活的手一下子就探入了他的上衣,真真切切的夹住了他的
乳头!
“您这是?!”莫悱惊恐的俯视,看着自己左胸口拱起了一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那是女子在用手捏
玩他的胸上凸起,力道忽而重忽而轻,挑逗的意味浓重。如果莫悱是胡杰克那样的感性动物,他早就硬了
,但他一想到亵玩他的人是祈月烬的生身母亲,脑内忍不住迸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怖念头:我勒个去
啊!烬先生您可别告诉我您和您的母亲有什么苟且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见莫悱吓得面无血色、泫然欲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就在莫悱侥幸的认为,她是在跟自己
开一个挺黄色、挺伤大雅的玩笑的时候——
女子推倒了莫悱。莫悱的头“咚”的一下砸地,疼出了他满眼的金星和眼角的泪花,附带一句悲愤吐槽:
被妹子推倒不一定都是好事行吗!好歹在地板上垫个东西,再推倒啊!
女子骑上了莫悱的腰,将他的衬衫卷到了胸口以上,更加肆意的抚摸他的胸膛,外带挤捏他的乳尖,让它
们更加鲜红挺立、被迫沉迷。
“您到底想做什么?!”莫悱抬起了胳膊,想将女子推攮下自己的身体,可惜女子轻巧的截住了他的手腕
,再轻轻一拧——“咔嚓”,一阵锐痛乌黑了莫悱的视界,他很不幸的手腕骨折了。
这么一来,莫悱便也不敢牺牲另一只手腕了。他的一只手瘫软于地,一只手紧扣地板,苦苦忍耐女子对他
上身的亵玩,终于在她试图用指甲戳弄他的肚脐眼时,因为害怕她实际想要拖出自己的肠子而惊恐出声:
“请住手!您难道不是祈月烬的母亲吗,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您和他,到底——”
女子双掌朝下,按压在莫悱的腹部上,逐渐加大力道,让莫悱感受到了脏器被压迫的窒息感。“嗯哼,”
她弯起赤色的狭长眼眸,笑容妖艳,“看来,你真忘光了?真不把自己当‘祈月烬’了?‘莫悱’,嗬,
莫悱……你现在,是莫悱?”
莫悱急急喘气,很怕女子压瘪自己的腹部,可又听到一人把他当做遗忘了一切的祈月烬,他那深埋心底的
委屈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我是莫悱,我真是莫悱!我本该和爸爸妈妈一起,死在一场车祸里的!我也
不知道为什么,等我一醒来,身体就变成祈月烬的了……可我真不是他!我一点也没有他该有的记忆,他
认识的人他熟悉的事,我一概不知道!你们都搞错了啊,我不是祈月烬,我是莫悱!”
莫悱吼完,因为腹部被压而呼吸不畅,有些昏头涨脑。他略带绝望的仰视有些吃惊的女子,觉得她一定也
不相信自己,根本不考虑他的心情,就蛮横的把他当做祈月烬了……
“真有意思,”女子突然巧笑嫣然,弹了一下莫悱的额头,姿态亲昵,“本宫就告诉你吧,若你坚持认为
自己是烬儿,本宫就杀了你。不过,你既是‘莫悱’了,本宫饶过你,也不是不可。”
莫悱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不是祈月烬了?而且那个人还是祈月
烬的妈妈,是祈月烬的直系血亲!
“谢谢您!谢谢您相信我……”莫悱用还能动的手抹去了眼角的泪,仰视女子,扯出笑容,“很对不起,
占用了您儿子的身体这么久,如果您知道祈月烬在哪里的话,请……”莫悱一咬牙,压下翻涌心海的惨痛
,“请带我去见他!我要把身体还给他,再、再投胎转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