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不简单——玹铮

 文案：

 很平淡的幸福，也会是深刻的痛苦。 生活或许平淡平静得宛如流水，偶尔还是会有涟漪水花。 一波又一波，起浮荡漾的生命跟文体，参杂无聊跟小有趣，方胤华的情感累积在生活中，平淡幸福痛苦。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正剧 关键字：方胤华 江晋海 0 乘车南下。 车上冷气和窗户透进的阳光呈现强烈的对比。靠在玻璃上的手臂正享受三温暖，一半冰冷一半炙热，车子越往南行驶对比越明显。 这是第二年住在台中，第一年下来求学时，夏季的太阳烤得方胤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穿着球鞋走在柏油路边也觉得热气穿透鞋底燃烧着脚掌。 照顾了妹妹长达两个月半的暑假，有点舍不得，但更多的却是恋爱的雀跃，虽然是单方面的爱恋，就像带点苦涩滋味的巧克力，方胤华品味得甘之如饴。 阳光将冰冷的冷空气略微升温，靠着窗户的方胤华身体随着车子行进产生的颠簸渐渐有些发困。 迷迷糊糊间，又看见了能令他露出满足笑容的身影。 期中考总是让学生们又爱又恨，是必须熬夜苦读、牢抱佛脚彻夜未眠的生活，却也是每考完一场就能让学生们发出愉快吼叫声的时期，除非天才，否则没有人可以从这必须的泥泞中不染脏污地在旁观看，或许这样的说词很夸张，但这就是事实。 考完试的下周通常是学生们新一期怠惰的开始，上课人数三三两两，更多的是散落在学校角落里度过优闲时光的学生。 翘课当然不能跟美好的邂逅画上等号，无心插柳柳成荫能让人觉得美好都只是结果不在意料之内罢了。 林荫下的瞌睡虫很多，能抛开一切顾虑躺在树下草皮的寥寥无几，向来不拘小节的方胤华就这么躺在树下睡着了。 那天天气非常好，蓝天衬着白云，枝桠绿叶间点点白光，慵懒得让人什么都不想做深沉的眷恋着温暖的气候。 一堂课结束的钟响敲不醒睡着的人，驱不散团团包围的瞌睡虫。 有的时候翘课具有连锁效应，尤其看见这样被慵懒包围躺在草地上自然奔放的睡着的同学。 江晋海如是想着。下堂课，就放假好了。 一个俐落动作便在方胤华旁边的空位躺平就定位。 躺下后仰头看见叶缝中的天空，顿时理解这位同学能够毫无戒心的在这边深深沉睡的理由。 大自然的美好不亲近无法体会，无论什么时候江晋海都会不小心再次体验到这句话的真谛。 和煦的风和树荫的遮蔽使得江晋海意识瓢扬起浮，陷入了温柔陷阱的包围中。 路过的同学无不发出欢乐的笑声，睡着的两人彷佛认识已久，睡姿逐渐失控，腿叠着腿弯腰扭曲，草地泥土跟弹簧床相比程度不相上下，浓郁的泥土芳香味令人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安心感。 不睡不相识的两个人就这样一人一脚的压着对方，被沉重致闷的呼吸给逼醒了。 睁着惺忪的睡眼，方胤华不能理解肚子上的这只脚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跨在他身上，自己的腿似乎也跟眼前这只脚一样跨在一个些微伏起的地方。 三秒后惊醒，用力抽回自己的脚，一个脚后跟攻击让对方也自睡眠中苏醒。 「对不起！」方胤华脑子一片糨糊，不管三七二一的先道歉再说。 眨眼间对方发出了爽朗清澈的大笑声，声声说明着不在意的感觉。 方胤华第一次知道笑声也可以像说话一样清楚明白，受到渲染般地跟着笑起来。 什么叫脚不跨不相识，换帖兄弟也没这种结识方式，两人就这么成了朋友。 「下一站，中港转运站，即将抵达中港转运站。」糙着浓重台湾口音的司机先生尽责地报站，方向盘一个打转，车身流畅地左弯进车道，连续两个左转后，再逆方向旋转，右转进中港转运站，方胤华迷糊地醒了。 认识的方式很甜美，任何时候回想起都如美梦一场，简单的关系、简单的情感，从什么时候起混入了杂质？ 方胤华不清楚，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本车将在中港转运站休息十分钟，请乘客记下车牌号码，勿上错车。」这回是电子女声，制式化的嗓音，是流动中难以改变的事物。 深吸一口从台北随着客运一同被运下的空气，方胤华做好了新一年度将与江晋海朝夕相处一年的心理准备，踏上征途。 ＊＊＊＊＊＊ 通往学校的公车班次总是很少。 相较大众运输工具多样化且便利的台北，台中没有代步工具则显得处处不便，尤其当学校又在稍微偏远的地带时，更加明显。 离开充满冷气的空间后，方胤华头上顶着一颗大太阳双手手臂上各挂一只提袋，左手也提着，右肩则挂着。路边也有看得出是同校生气质的学生三三两两一起等着公车，经过暑假洗礼每个人手上背上都有着大大的包裹，是家人的爱心，而他身上的则是预计要给室友的各种爱心。 历时三十分钟的等候，公车终于在众人呼唤声中到来，个个汗水直流的上了冷气车。 台中的道路既笔直又宽敞，公车司机驾驶得万分畅快，不像台北的公车听见超速提示声就频踩煞车，这边的司机则是恍若未闻般地潇洒自如。 方胤华不只一次的想着，这样超速的行为，公司到底会不会开罚呢？ 从中港转运站到学校沿途不转弯，一路直奔，红灯又少，不一会也或许有点久的时间，发呆愣着愣着就下了车，接着气喘吁吁心而砰砰跳地乘上了电梯，当一声来到了租赁的楼层，停在门前。 男生们居住的地方总看得出不拘小节的细节，例如，一户大门有两扇，一层内一层外，外门关上内门不关可看见里头，门口一堆散落得乱七八糟的鞋子，使用精神嗅觉可以闻到臭脚丫味，这是仅止于方胤华不在才能出现的乱象，但是现在他不想去计较这个。 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被太阳烘烤和大堆行李折腾得有些狼狈，终于走近租赁处的厨房。 「我回来了！来领食物！」手边动作不停，厨房能听见从窗户传进来的蝉鸣鸟叫，跟车水马龙喧嚣不以的大马路旁住宅不同。 阳光不同、空气不同、声音不同，最重要的是人也不同，当然一起长大的妹妹也很重要，但两者不同，无法放在同座天秤上比较。 人人都说方胤华宠妹妹，宠得无法无天，快要到达有求必应的程度，没办法啊，父母长年旅居国外，兄妹俩不追随只好宠妹妹了，造就了今日方胤华的人格成长，习惯照顾、习惯体贴、习关忍让、习惯温柔。 浴室门咿呀地打开，头顶着一头乱发穿着一条宽松四角裤的大男孩一副睡眼惺忪还叼着牙刷满醉泡沫走出来。 「唔喔！偶吃的！」看样子饿了很久。 「方学长午安，整个暑假都没回家吗？」手边东西持续塞进冰箱。 「瓜瓜学弟，偶在斜校打惹一整个死掉的篮球。」可能发现自己咬字无法清楚，更或者是发现这样说话不卫生，被方胤华称之为学长的男孩在流理台旁的水槽完成了刷牙的动作。 「那另外两位学长呢？」整个暑假电话连络少得可怜，如果大老爷学长在学校打了一整个暑假的篮球，那么另外两位死换帖的应该也没回去才对，至少他知道的那位就一直在台中。 说曹操，曹操到。 顶着熊猫眼疲劳万分的两个幽魂，一前一后地飘进屋内。 「唷。」 「唷。」像双胞胎一样的打招呼方式，但后者停了下来，眼神似乎清明了些。 「晋海学长，好久不见！」对方露出了如名的招牌笑容，接纳了有心人除了两位当事者都听得出的撒娇呼叫声。 「好久不见，怎么每趟长假回家，再回来都要再把你养胖？」说着，江晋海伸手捏了下方胤华又削瘦下去的肩膀。 「没有瘦，肉在这。」以行动证明，撩起短袖露出更加精壮结实的手臂。「暑假有打工，在书店上班，手臂变壮了。下次打篮球应该可以投得更远、更准。」 「胤华等明天我们来一对一单挑！」方牧兴致勃勃地跳出来抢话回。 「好啊，整个暑假没打球可能有点手生，方学长请手下留情。」东西终于整理完毕，留着没收的三瓶冷饮率先塞进了江近海手里，再往旁边一递给方牧。最后一瓶晚点敲门给欧学长。 「既然是这样，那我进去睡一下，晚点我们再出门买啤酒，今晚吃火锅！」江晋海唯二的拿手好菜，顺带一提第一名是真空包装调味好只待加热的羊肉炉。 1 结果学长睡过头，晚餐还是方胤华跟方牧一同去买来填饱累翻的另外两名学长。当然，还顺手拎回了两手的啤酒，以满足某人想饮酒的愿望。 「乖乖学弟，你妹妹什么时候会考下来？」个性爽朗如方牧，豪迈地一手烧肉串一手啤酒还不忘关心妹。 「今年寒假吧，已经有八成把握了，这半年足够帮她找一间房子。」 「找什么房子啊，你说是吧，品管~」恶心的拉长音。 「是啊，沐浴乳！」咬牙切齿的回应，愤恨的咬下一口肉串，回过头立刻露出男儿本性。「反正我这房间还大得很，你可以让你妹妹搬来跟我一起睡。」 「太禽兽了，要也是跟我，我长得这么瘦弱绝对不会有威胁性！」方牧砰地一声把啤酒放在桌上，脸颊上有激动的痕迹，说不定也是上了酒劲的关系。 「医科生才瘦弱吧，看看我深邃的眼眶，这是什么！一个暑假后折磨出来的黑眼圈！」这是累到快要翻掉的瘦弱，绝对不健康。方胤华如是想着。 「安啦，就算是两个黑轮也是会有女孩子看见你就尖叫，乖乖学弟的妹妹就交给我，绝对妥善照顾。」方牧豪气万千的拍拍自个胸脯。「长发美眉耶，现在要去哪里找像乖乖学弟这么正的妹啊！」 「方学长……」方胤华有些气短，露出了有点微妙的表情。 是的，他跟妹妹两人是双胞胎，父母为了个人趣味取一个喊出来会恶整到兄妹俩跟呼叫他们的人，他叫方胤华，妹妹也叫方映嬅，字典标注四声，通常叫都却都看边读二声，也意外的让两人同校时一时声名大噪。 虽然两人拥有相似的容貌，但妹妹相比，妹妹高调，他个人则显得低调许多，高调路线不被他所热爱，温温淡淡拥有坚持才符合方胤华本身也同时给人感受到相同的气质。这就是为什么三位不同科系的学长会特别喜爱他的原因了。 「哈哈哈！」江晋海拍了下方胤华的头，「乖乖学弟的乖乖学妹当然是跟他哥一起睡，再不然学弟跟我，那房间就清出来给乖乖学妹用，两全其美不用找房！」 「根本就不妥当。」方胤华低声顶了句。「映嬅是女孩子，我们这边有四个男生，她会不好意思！」 突然一片寂静，再轰然大笑。 「是是，我们太欠缺思考了。」方牧大笑。「都这么熟了说不定早就不介意啦！」 不要说方家兄妹俩分隔台中台北两地，做哥哥的假日没回家，就会频繁地看见妹妹来游玩，熟识到每个人都有对方的手机以做为平日联系。 「不过就算再有把握，现在讲这些也有点过早，明天才开学也表示新学期才刚开始，距离寒假还有半年时间，为了容纳妹妹就算再找一层楼有五个隔间的房子也足够啊。」放下酒瓶的欧品管开始正常理性的说话。 「这样得在地上画条白线，禁止进入。」宠爱保护模式启动，方胤华眼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杜绝妹妹被受干扰！ 同一时间所有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得想到「保护过度」四字，不愧是宠妹妹的最佳代表啊。 「乖乖学弟吃醋了，我们最爱你了啦！妹妹算什么！大家说是不是！乾杯啦！」方牧喝高了，举起酒瓶就往前送，顿时闷声铁罐撞击响起。 江晋海笑着拉近方胤华，亲密地搂肩喊声乾杯，声音低沉悦耳，耳畔不自主地红了。 从什么时候起，感情起了变化喜欢上眼前的这位人，无法自拔呢？ 当餐会结束后，欧品管拖着已经醉倒的方牧进房间，随后去沐浴，独剩方胤华和江晋海两人收拾残局。 整个暑假都只有电话连络，方胤华感到局促找上自己，脑子运转的飞快想要问点什么。 「晋海学长的暑假实习顺利完成了，恭喜。」方胤华笑看着对方，送上诚挚的恭贺。「接下来又是寒假吧？」 半年前才认识，两人熟识的程度却犹如好几年般熟悉。 江晋海心里感到不可思议，还是学弟在的时候好，中和了另外两个死党过于活泼的气息，包含自己的浮躁，根本就是这宿舍的定心丸，看看那两个，一个喝到挂一个半醉的例子就知道学弟的存在有多么重要了。 「谢谢，不过接下来有大量的报告轰炸啊，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完成。」江晋海一一把铝罐捏扁，扔进垃圾袋。 「没问题的，需要喊一声，饭菜随时到！」方胤华蹲在桌边擦拭脏污的桌面，仰头一脸崇拜的神情回应。 「真的好可爱啊！这样让我怎么狠心把乖乖学弟扔给那群如狼似虎的学妹堆里啊！」江晋海学着方牧的语气做着夸张的表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用啊，我有学长们跟妹妹就好了。」心底微涩。 「这样变成我们把你限制住了，可以说说看你喜欢的类型，我可以帮你注意一下，不然下次有联谊一起来。」江晋海热情邀约，虽然相比其他系所系上的联谊比例大幅降低，但参加过几次后觉得还不错，只不过到现在还是单身。 方胤华但笑不语。 「也不是去就一定要追，就当作交新朋友也不错。」真心深怕学弟的交友圈狭窄，江晋海赶忙补充。 「那先谢谢学长，有机会我再去好了。」婉转推辞了。 「阿海！帮我拿条内裤，我忘在阳台上！」欧品管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拯救了方胤华。 「等有会再通知你，跟乖乖学弟比这阿管的记忆真该加强。内裤来了！」冲着方胤华一笑，阳台上随手一抓当快递去。 碗盘堆积在碗槽，迅速清洗掉后，方胤华接在欧品管后面沐浴，再通知江晋海能够使用便回房间了。 「欧学长晚安、晋海学长晚安。早点休息，我睡了。」方胤华从门边探头，向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二位道晚安，一下子就缩回去合上房门。 「晚安！」两人默契十足，齐声回应。 这夜，方胤华躺在床上心里加满酸甜苦辣滋味的睡着了。 2 下课回租赁处前，方胤华特地绕了一点路来到超市，补充各种粮食及食品。 四个大男生住一起，无论外食还是开伙都需要大量食物，这时候冰箱里有足够的粮食变成重要的任务，宛如管家般的存在，事事想得细心的方胤华主动担任起补给后勤的职位，也是系学会上历任来最不可或缺的文书。 脑中一边盘算边在货架旁搜寻，看见便宜新鲜的食材毫不迟疑地抓进篮子，不一会红色购物篮里满是食物，生鲜、乾粮、啤酒一应俱全。 离开超市，漫步走在路边。台中的风干爽吹得人心里能暖暖地眼前一片宽阔开朗，深呼吸时特别明显。 咖哩好了，过了暑假天气已经没有七八月时的热，烩饭类型的食物也比较下得了口，晋海学长特别爱这种半乾半汤的食物，凡举烩饭、盖饭、炒面类型有点汤汁的都喜欢吃，以致调理这类食物时方胤华格外勤奋。 学做菜是因为要照顾妹妹，小时后也没想到长大会有替妹妹以外的人做饭机会，现在想想有学真好，能够亲手照顾喜欢的人。 回去的路上稍微要爬点坡，坡边总是停满各式小车，斜阳从背后照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纤瘦的倒影，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后面的来车，正以不低的速度自后面骑来，往旁边一靠预计避开却被一声呼唤给吓到。 「胤华东西很重吧？放这边。」江晋海还有一段距离就认出方胤华的背影，左手拎着看似沉重的提袋，一靠近就停下伸手接过放上机车脚踏垫。 「啊，是晋海学长，下课了啊。」方胤华收敛了心思，恢复镇定回道。 「是啊，还好今天教授提早放人，来，上车，一起回家。」江晋海说得顺口，让方胤华心噗通噗通地跳。 每次坐在后座方胤华都有些为难，为难自己的手、脚、脑子，幸好路短心跳不至于过快失速。 「今天袋子还蛮重的，期中考要到了别花这么多心思在大家的饭菜上，我们少吃一点饿不死。」江晋海顺利地将机车卡进洞里，立起中柱停妥。 「没关系，大家一起比较有伴啊，而且吃饭就当休息，看书也不是一直看就好。」方胤华笑着回话，跟江晋海一人拉一边提耳进了房子。 时间来到即将日落的傍晚，天色更为昏暗，窗户外的白云变成了一朵朵粉嫩可口的棉花糖，被风吹着跑。 窗外下刚好是条小路，路边停满机车，每当放学时间一到就会变得热闹无比。因为住在这的人多，住家也纷纷飘出香味扑鼻的晚餐味道。 嘟嘟嘟嘟嘟，刀子在砧板上敲出厚实的声响，食材逐一变成便于烹调的型状后被搁置在一旁的盘子里。 此时最后一堂课结束其他人纷纷归来，进门各个饥肠辘辘的摸肚大喊。 「乖乖学弟好聪慧，今天晚餐吃什么？」 「是咖哩！」江晋海早早放下课本在一旁当副手，虽然不会煮但至少会帮忙洗菜，胡萝卜跟马铃薯已经切好块放在一旁，现在剩下鸡肉还在砧板上被料理。 「胤华你好偏心！」方牧一个箭步往前，抱住方胤华未持刀的手，语调哀戚。 「方学长！」方胤华惊呼，差点刀子就要往方牧身上招呼。 所有人被吓一跳，欧品管跟江晋海一人一边把方牧架走，再回头确认乖乖学弟是否无恙。 「我没事，全部都去旁边不要过来！方学长是厨房危险人物！」方胤华赶紧将剩下的鸡肉切完，也放进盘里。 俐落地拿出炒锅把咖哩必备的几个食材稍微拌炒一下，逼出香味，开始加水炖煮，同时白米放进电锅里一起等熟。 等待的时间大家轮流洗澡，洗去一天的疲惫，时间也差不多一个接着一个就可以吃饭了。 四个人像是一家人，在饭桌边分享一天的心得跟八卦，谁说男生们就不爱讲八卦，只是话题不对罢了，所以想当然餐桌上十成八都在谈论女孩子。 「期中考后有联谊，有没有人要参加？」方牧个性外向活泼，哪里有团体活动就会往哪凑，很受女孩子欢迎，很能把握撒娇的尺度，只是今天不小心脱序了。 「我不去，映嬅那周要下来玩。」 从高中起方胤华就知道自己对女孩子无法产生兴趣，除非非去不可，否则这种场合他绝对不会到场。 本来正津津有味地享用美食的欧品管竖直耳朵，听闻此言立刻跟进：「我也PASS！」 「那阿海？」 「我再考虑一下，那周还有一篇报告要交。」 「结果只有我啊？那就等我回来听我描述有多少正妹罗！」非常没深度的餐桌内容。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屋檐下的交谈内容少有深度？ ＊＊＊＊＊＊ 叩叩叩。 「晋海？」欧品管门把随手一扭进了房。 房间已经一片漆黑，剩下床头一盏灯。 江晋海放下手中的书，把床头灯亮度调高。「你有问题。」 「废话，没问题不会夜袭你！」欧品管非常随手拉出桌边的椅子，跨坐上去趴在椅背上。 「我好怕！」江晋海说着却声音含有笑声。「只有乖乖学弟不知道你真正想夜袭的是谁。」 「依照乖乖学弟宠妹妹的方式，我不是被篮球K就是被菜刀砍。」说完欧品管还抖了抖。 「知道还心存歹念。」语气十分揶揄，「终于遇到克星了，恭喜你！」 「恭喜个头！」欧品管右脚一踢，拖鞋往前飞去，被江晋海用课本击落。 江晋海幸灾乐祸的狂笑，从国中起就是死党，没见过如此揣测不安的欧品管，把妹一向从容不迫，当考上医科后妹更多了，非常认真的与对象交往当主导权的一方，看在江晋海眼里欧品管是个算得上贴心的好男友，只是尔偶有些非比寻常的任性和坏心。 「乖乖学弟做给他看应该行得通，你就先应付期中吧。」江晋海背靠墙很想侧躺，但身高180以上在单人床上侧躺有困难。 「我应付期中，你帮我对乖乖学弟洗脑！他看过我跟女朋友分手的方式后信任度绝对是0分。」 四人刚同居时，欧品管跟前女友的感情恰好走上末路。面对前女友的无理取闹，欧品管完全无法失去耐心，讲话毒舌又坏心，将前女友一颗少女心戳得千疮百孔。欧品管人生的至理名言：「道理是留给懂得人听，对上脑残只好无理。」并贯彻始终异常坚定地执行。 「想把妹，难关自己解决。让我来说服乖乖学弟不怕会更加反感？看看胤华的反应跟做事风格，你觉得自己的事让别人插手解决他可以体谅？」 江晋海把乖乖学弟的个性看得十分透彻，超有个人原则，认定的事情固执，个性造就喜欢默默付出、关心与体贴，将喜欢的人纳入自己羽翼下保护，笑起来足以渲染众人的温馨甜蜜感，是令大家爱不释手的主要原因，过于固执的缺点反而被掩盖接纳了。 欧品管想想笑了，他耸耸肩不发一语。 住在这的人都知道，乖乖学弟在乖乖的表面下有多么温柔固执，柔性劝说，失败。拳头沟通，失败。简单地说，就是软硬都不吃，这种人有好有坏，能够坚持立场、坚定脚步，不被外物所影响，却也很难在认定后去更变他所看见的事实或加以解释。 「该把收到的情书跟礼物全扔了，包括将来会收到的部分。想不到有什么能比这个行动更实际了。」欧品管手贱的边敲椅背发出噪音。 「长期抗战，婆媳战争。比喻失当但是很贴切啊！」江晋海平时做人的厚道遇到死党就消失无踪。 「少消遣我，风水会轮流转！这个妹妹很娇，但是很可爱，跟他的哥哥我们可爱的学弟一样都贴心，要是乖乖学弟是女生我们三个八成会为他疯狂！」欧品管说话的同时视线非常笔直地望进江晋海眼底，像在探究什么。 「乖乖学弟比我妹还贴心，也比我前女友贴心，谁不舒服一眼就看出来，家事帮忙做，会烹饪、会打扫、会缝补衣物还能帮忙散心放松，像个老妈子却不罗嗦，世界少有！」像炫耀宝贝一样，江晋海觉得遇见方胤华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如果是女孩将会像一座墙而有力的靠山，回家能够安心休息。 「从现在起乖乖学弟是你媳妇了！」欧品管立刻宣布成立婚姻关系，就算被讨论的当事者不在。 「那你可以滚出这间房，要把我小姨子你还早了十年！」语落，江晋海赏脸地打个大大的呵欠，拍拍枕头让它蓬松更好躺。「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半夜不要来偷袭！」 「我派乖乖学弟来！」欧品管动作迅速出了房门，走到对间门前敲两下。「乖乖学弟，你亲亲学长、我死党要跟你睡，快出来当抱枕！」 砰一闷声，有个东西砸在门板内侧，声音像是从棉被堆里传出来，有点朦胧可爱。「叫学长抱枕头睡觉，不要抱我！」 噢，忘记说，乖乖学弟有点起床气。 听见这场动静的三个人各自在房间里哈哈大笑。 3 门一推开，站在玄关就闻到满客厅水墨味。 「谁这么有书卷味？」江晋海鞋子两脚脚跟互相一踩，就被随便踢往角落的鞋柜边，方胤华跟在身后进门，贤妻良母样地随手把自己的鞋子跟学长的鞋子一同排列好。 正在跟书法缠斗的两人无闲情注意到门口的状况，埋头跟毛笔宣纸苦战。 「见鬼的永字八法！我用毛笔写英文都比「永」字好写！」 河东狮吼般的怒吼，方牧愤怒到快把毛笔折断。脚边一颗颗可爱的宣纸球，像大花猫脸白白又黑黑，隐约间还可见纸上拓好的红线。 「老师不是说：「写这书法呢~心平气和字才能端正漂亮~」你这么焦躁难怪字丑！」欧品管坐在桌面另一端，学通识老师说话时还刻意捻了莲花纸，搭配娇柔造做的表情。 「我丑？你那鬼画符我还没说话！」方牧沾着过多墨水的毛笔气愤下乱挥一通，眼前一张纯白的宣纸瞬间变成大麦町犬，对面一张写着歪歪扭扭永字的纸则是一幅新艺术水墨画，有太阳、有云朵、有流水、有悬崖，只差树林。 「我的永！」哀嚎声顿起。 方胤华先进房间放下背包，还没走进客厅就听见一声哀嚎，赶紧加大步伐，三两步探头关心。 客厅除去被书法刁难的二人组，一起回来的江晋海刚进门便不发一语地站在离两人有两步距离远的地方笑到肩膀抽搐不停，隐隐有获得内伤的趋势。 何止桌上有墨水痕，每周六细心维持洁白的磁砖地上也墨迹斑斑，一起当大麦町准备上演101忠狗，方胤华内心一把火烧上来，打算争取库依拉一角。 「欧品管！方牧！」冷冰冰的叫喊浇醒冒火二人组，任意挥洒墨水的毛笔在空中紧急煞车，可以看见笔尖已经被虐待到分岔。 江晋海站在远处笑得更厉害了。 「写书法不要乱挥笔，地板都脏了！桌子、椅子还有你们的衣服！」方胤华长指一比，众人的眼睛就看到哪，越看越心虚，脖子都快缩到看不见，再加个后背型背包就会像只乌龟。 客厅里只剩下江晋海憋笑的喘气声。 「笔！」方胤华长手一摊，伸在欧品管面前。 站在一旁的方牧恭敬地将毛笔放进方胤华手里，还贴心的笔尖朝下，拿起来很顺手。 接下来就进方胤华右手提着笔，左手抽出一张还干净的宣纸，架起手势，沾墨、顺毛、落笔，一点一横一竖、钩、提、弯、撇、捺，一个漂亮的永字跃然于纸上。 笔被放下的同时，方牧狗腿的热烈鼓掌，另外两人受气氛感染面色呆滞举手鼓掌。 「乖乖学弟啊——是宝！连书法都会写！」欧品管回过神，立刻亲密上前勾肩搭背，一秒被甩开。 「我只会写永，还有，客厅清理干净！」露出一手漂亮毛笔字后，方胤华这么说，还不忘提醒客厅异常脏乱急待清理的事实。 离玄关不远的江晋海终于忍不住笑声，哈哈大笑，肚痛喘不过气的边移动到方胤华身边，最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真是太有趣、太好笑了！ 一个他们奉为珍宝的学弟因为被弄脏的客厅生气，之后还不忘展露一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后再来说只会写一个字，真的是太可爱了！ 突然间落入江晋海的怀里，这回换方胤华傻了。 耳根瞬间发热，脸上有解读不出的尴尬与害羞，方才的怒意也顿时消失无踪，这种时候哪还有闲暇气力去生气，光害羞都来不及了。 「晋海学长……」方胤华不知该如何是好，怯生生拉扯江晋海的衣袖，试图引起注意。 无奈已经笑翻的江晋海根本停不下来，弄得方胤华耳边全是他的笑声，一下一下敲击耳膜跟心扉。 感觉自己像在泡温泉，越泡越热。忍耐到极点，方胤华终于忍不住一拳招呼上江晋海的肚子，逃之夭夭。 「换我得罪他了？！」江晋海错愕，捂着肚子看着方胤华的身影消失在砰一声关起的门后，那一拳打得根本不痛，更多的是惊讶。 这回换方牧跟欧品管轰然大笑。 「你自己去问他！」好可怜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瘫坐在地看着真的跑去敲方胤华房门的江晋海笑得更大声了。 门前。 「乖乖学弟，怎么了？」江晋海很认真的提问，像一个认真求学上进的好学生。 「没有，你走开。」很认真的回答从门板对面传出来，近的像是方胤华就坐在门板前。 「真的没事？」 门被打开，方胤华在站门缝边。「真的没事。」 从晴天变成打雷，再从晴时多云变成阴天，今天真热闹，热闹到江晋海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不过乖乖学弟既然坚持没事，追问也不会获得答案，只好放弃。 感受到两人中间有股奇妙的气息流转，欧品管走过来拉出躲在门缝处的方胤华，「学弟来，快再示范一次永字八法，周休二日足够我跟阿牧练习好一叠送给老师了。」 「……可以先打扫客厅吗？」走过江晋海旁边时，方胤华看都不敢看，低着头脸上有抹可疑的红晕。 那抹红晕看得江晋海满是疑问，难道刚才自己不小心摸到学弟哪里了吗？ 还原一个窗明几净的空间需要多久？ 在一个认真收拾其馀人都在认真捣乱的状态下，简单的擦墨渍也耗将近一小时半的时间，好不容易收拾完毕，乖乖学弟已经被三个人折磨的累瘫了。 在平常，方胤华绝对不会打扫一小时半就这般疲劳，最近为了准备期中考睡眠品质大为下降，对于方胤华这类特别重睡眠休息的人来说，不足够、不安稳的睡眠会夺走大量的精神体力，以致现在方胤华坐在椅上靠着背，大眼睛变成了眯眯眼。 「胤华，去睡吧？」江晋海拍拍他肩膀，稍稍唤醒意识已经半模糊的方胤华。 方胤华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进房上床睡觉，「没洗澡，床会脏，不喜欢。」 「睡我床上？」江晋海站起身走到方胤华旁，伸手拉拉他的手臂，要他站起来。可惜方胤华坚持不动，两人开始拔河。 「你的床会脏，我去洗澡好了？」突然站起来说要去洗澡，走路超直，直奔浴室，没拿浴巾没拿内裤，没换洗衣物，门一关上就开始有水声哗啦啦。 「没想到乖乖学弟没洗澡连别人的床都不愿意躺，真是奇妙的坚持。」欧品管终于又发现新大陆，方胤华再怎么累都会打起精神去洗澡，大概是今天际遇太奇妙，一旦想睡脑子就不听使唤，开始固执跳针。 「晚餐吃什么？」旁边突然插出一句牛马风不相及的话来，两人齐唰唰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方牧的肚子饿了。 「你该回报乖乖学弟一片苦心，去煮饭吧！」欧品管用语重心长的口气拍拍方牧肩膀说道。 「终于道我大显身手的时候！」方牧兴奋地挽起根本不存在的袖子，愉快地蹦蹦跳跳进了厨房重地。 这时在客厅的两人才想起来：「乖乖学弟没带浴巾跟换洗衣物！」、「方牧根本不会做菜！」 一个往方胤华房间冲，一个往厨房赶，两边同时发出大动作大声响。 「方牧放下你的刀！」一阵兵兵乓乓伴随哀嚎声响起。 「乖乖学弟衣服在外面！」浴室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只能说今晚一切都是场闹剧。 洗好澡的方胤华后来坐在客厅沙发里活得像个皇太后，等待方牧跟欧品管买回晚餐，跟前还有江晋海小太监贴心随伺。 「乖乖学弟要不要靠着我睡？」江晋海坐在方胤华左手边，看他三不五时施展点头功，不禁有点累。 「不要，我靠着就好。」咚一声，脑袋撞上旁边扶手，几秒钟后沉沉睡去。 江晋海坐在一旁满头黑线，何谓三秒入睡法，今天大开眼界了！ 他笑着将方映嬅留在客厅的盖毯盖在方胤华身上，避免他感冒，很贴心，但要是乖乖学弟感冒了会更贴心，可以让他研究生病症状，不过这主意很烂，因为这房子里的人全被方胤华的手艺给养刁了嘴。 待两人归来，客厅气氛温馨融融。 方胤华靠着扶手睡得很安稳，江晋海坐在他缩起的脚边头仰靠椅背睡着了。 方牧静悄悄摸进房间拿出一台相机，把两人睡着的样子拍下，甚至放大特写在江晋海睡着张开的嘴巴。 「阿牧，这个照片等乖乖学弟生日洗出来给他吧！」欧品管附在方牧耳边谨慎小心的讲着悄悄话。 「你说乖乖学弟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晋海？」方牧拍完收起相机，平常装疯卖傻让人觉得粗心的个性竟有细心敏锐的观察力。 就跟方胤华不知道自己何时冒了情愫，方牧跟欧品管也是在不知某天突然看懂了方胤华的言行举止跟感情方向。 「你问他啊，八成要不到答案，或许是女孩子常讲的一见钟情吧。」欧品管耸耸肩，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拿出筷子汤匙，刻意用力将买回来的食物放在桌面上发出声响。「就跟你喜欢你女朋友一样，突然间就喜欢了。」 方胤华率先清醒，睡着的有些莫名，因为疲劳，一下子就进入深沉睡眠，短暂的三十分钟还是让他获得足够的充电。 动动双脚才发现江晋海睡在自己脚边，而自己两脚已经跨在他的身上，摆出最舒适的角度，煞时间方胤华想撞墙的冲动又出现了。 「晋海什么时候会发现？」两人完全没发现方胤华清醒，仍持续话题。 「别多事，乖乖学弟不说有他的打算，平衡不应该由我们插手打坏。」 「我就这么不得信任，好奇，有好奇心很正常。」方牧从塑胶袋里拿出筷子，叩叩叩地敲桌子表示不满。 本来还沉浸在想撞墙情绪中的方胤华，这段没头没尾的谈话还是让他听懂了谈论的主题，全身僵硬，赶忙闭上眼睛装睡，选择当只鸵鸟。 怎么会被发现？方胤华自认自己隐藏的很好，却不知看在有心人眼里再好的掩饰也无用。 感受到腿上的动静，江晋海睁眼就往旁边看，盖毯还在，腿上的不属于自己的脚却在微微颤抖，令他有点担心，伸手拍醒方胤华。 「乖乖学弟醒醒，不舒服吗？你在发抖。」 热烈讨论的两人也赶忙出声关心。「发生什么事？做恶梦？」 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反应，方胤华自椅子上弹起身，双脚落地端正坐好。「不是，没做恶梦也没不舒服，大家吃饭吧。」 方牧与欧品管两人对视，心里同时浮现答案，他绝对听见了！ 4 一向热爱体育课的方牧这回坐在场边发呆。 同样选修篮球的欧品管也坐在一旁，球场上看过去就是傻愣二人组。 「比装作不知道还难受。」方牧无意识摆弄篮球，脸上笑容很无力。 「根本在错误的地方聊。」欧品管检讨的点完全不一样，整个懊悔。 昨晚一向和乐的餐桌上一片死寂，戳破他人秘密的两人异常安静，方胤华则是被问话时简短回答。 「难得八卦的结果居然这么痛苦，真搞不懂女生怎么还天天谈论。」方牧篮球也不把玩了，坐在地上开始发出嘤嘤呜呜的噪音，惹得旁人一阵侧目。 「阿牧你不打球就算了，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场中间飞出一颗篮球，差点就击中脑门。 「老子我现在有天大的烦恼，不发出一点声音不痛快！」方牧侧头闪避，说完整个人扑到欧品管身上，「阿管你说该怎么办啊！」 方牧是最沉不住气的最佳代表，至少在他们四个人里面是。 欧品管一手推开贴在身上恶心八啦的大章鱼，「装死！」 为着个人私心，至少现在不是跟乖乖学弟把话扯开讲的时候，而且事态发展成这样跟他原本打算装作不闻不问的差距太大了，也该给人留点后路走不是吗？ 天知道这样打开天窗说白话会把乖乖学弟逼上什么样的境界。 「昨天晚上就那样了，怎么让我沉得住气去装死？」 「管你是不是沉不住气，该忍着装死的时候就给我办到！」如果说这间房里谁最强势，非欧品管不可，宛如国王般下令的姿态，讲话最有威力的也是他。 早晨的体育课总是令人感到舒服，暖暖的阳光从早上七点开始加热，一直到十点也不会像下午两点一样刺人肌肤，稍微留点汗做些运动能让人放松心情，打开门窗。 欧品管一掌招呼上方牧的背，一口口水梗在喉咙呛得方牧话都讲不完全。「你就头脑简单的去打球，使尽全力地打，打完就没事了。」 「……这么有用就好了。」方牧边咳着说，却还是老实的站起身往球场中间走去。 「我来虐杀你们了！放马过来吧，小兔崽子们！」很江湖气魄，语气杀气腾腾。 居住在这层楼里的四个人个性互补，有温柔恬静的乖乖学弟、俏皮活泼的方牧、稳重爽朗的江晋海，和理智毒舌的欧品管，个性大相迳庭谁也不像谁，也学不来谁，和睦地像一家人，只是这中间却交织着令人意外的感情，有点让人吃不消就算能够接受，却还是有些叛经离道。 可以接受却不能理解，女生喜欢男生、男生喜欢女生，自然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女生亦同，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同性会喜欢同性，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造成的结果？更或者是其他因素？ 身边没有过这种例子，也不曾去刻意了解，不仅只欧品管，这应该是所有直男心里一个永远无法理解的谜。 方牧突然抛下场上那群他称为小兔崽子们的队友跟敌人，没头没脑冲着欧品管就说：「我想到了，就把乖乖学弟的情况当作我哥就好啦！」 劈头就一句不知前因后果的话，欧品管愣在当下，又听一颗震撼弹掉下：「我二哥也喜欢男人。你也知道我家里有七个兄弟姊妹，我大哥是个正常人，我二哥喜欢男人。当初听到的时候就跟现在一样，后来想横竖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加上我家里总共有四个男孩，最后雨过天晴，所以我想只要把乖乖学弟当作是我哥的状况应该就能平静对待了。」 我现在又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欧品管有股冲动想大喊，不过不能否认有这个症结点存在，装作不知道跟理解接受不一样。 「难得换你开导我。」欧品管淡笑，秉持一样的初衷，不干预却试着去了解他好了。江晋海什么时候能发现，乖乖学弟什么时候忍受不了，让他在一旁观看就好。 风徐徐吹，阳光热力不断，球场上任意挥洒汗水的大学生很青春很阳光。 当当当下课钟声响起，下堂课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专业课堂上，不打结的脑袋变得灵光，读书能事半功倍，几乎一夜未眠的方胤华却恰恰相反，无法专心。 藏在心底良久的秘密终于暴露在阳光底下，内心战战兢兢胆怯不安。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关于自己性向的事，甚至连最为亲密的妹妹都未曾吐露过，他了解自己的家人，性向绝对是不能说的秘密，看似开明的家庭骨子里仍旧传统，身为家中独子承担的责任更是沉重，不敢说也不能说。 「胤华。」后面同学悄声呼喊，笔杆轻戳他的背。 靠上椅背，稍微偏头。「怎么了？」 「笔记借一下。我抄太慢了。」老教授遵循古派，讨厌学生课堂不专心跟不必要的交谈，除了影响其他同学还会打扰他的上课品质，对此知道其大雷的同学们无不乖乖遵守，偶尔还是会有像今天的状况发生。 方胤华轻轻点头，笔记本往后传，送到了需要的人的手里，他则回过身继续神游。 太难专心了。 好多好多的事情堆积起来，看似无事也有事，今天该怎么跟学长们一起共进晚餐？成了方胤华最大的问题，挂上笑容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很阿Q很逃避，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目前看来江晋海还不知道，他很清楚学长对于感情的事总特别迟钝，女孩子的情书跟告白一定要到眼前才会被知道，界线不跨过去就永远在那，所以江晋海的情书跟被告白数一直都是众人中最高。 既然不能轻易告白，他也不会轻易离开晋海学长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从合宿开始方胤华就下了这样的决心。宁愿摆在眼前痛苦，也不愿再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哀伤。 笔记很快的被往回传，打开里面夹带了一封带有馨香气息的信封，上面贴着便条纸，请他代转给江晋海学长。 合宿的事情很快的被广为传开，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对象的秘密都是他们的秘密也是他们的八卦内容，尤其学长们约合租时并没有特别低调，而他也会在中午用餐时间跟他们一起到学餐享用午餐，自然感情好这件事大家也看在眼里。 信封上的字体绢丽漂亮，忌妒可以正大光明告白的女孩们，方胤华还是耐着性子将信收好，会老实呈交到晋海学长手上。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藉口可以将别人的心意隐埋，忌妒很可怕一旦踏入会失去理智，到时候他将会什么也不剩的被吞噬掉。 惶惶不安地抄着笔记，台上老教授的声音右耳进左耳出，半点也没吸收，整堂课下来觉得特别对不起老师的辛勤教导，学生不听课程天想着风花雪月，到底有多少人跟自己一样？爱得如履薄冰。 最后，教授宣布今天的授课内容也会一并划入考试范围，引起一片喧哗，每个人都在惨叫求饶，哀嚎不要不要。 再次重申，老教授既然喜欢遵循古派，自然也是固执一派，也就不太爱将学生的哀嚎放在心上，手下留情四个字几乎不存在在老教授的字典里。 哀嚎声嘎然中止，仅存三十秒的短暂，教授名言：有时间多说几个字求饶，不如多背几个字来得实际。 宣判结束，同学一群群围绕在一块，带着战败的难过前往食堂。 「胤华，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把这个给晋海学长吗？」是班上的女公关，手上拿着的是这次联谊活动的邀请函。「时间地点都写在上面，请他看完后到与不到都请通知我。」 「你们活动好多，开学到现在已经四个联谊了。」方胤华接过手放进背包，笑着回应。 「不是多，是你学长受女生欢迎，我也很麻烦啊，一直麻烦你。」她无奈的扯了嘴笑笑开，一手将垂到前方的头发勾往耳后，言行举止间具是自信。 「转交很简单，没什么。这次是跟哪一系？」 「财经、中文、医学，三系联合，比较大型所以才有邀请函。你要来吗？」顺着话题做了邀请，全然不觉得突兀。 方胤华淡淡的笑。「再看看吧？」 「不免强你，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大学生活参加几次联谊？当作迎新或送旧玩玩也很有趣啊。」天生外向喜欢结交朋友，联谊之于眼前这位同学不一定是结识交往对向的管道。 「晋海学长也这么跟我说过，还说要帮我注意对象。」笑容有点苦涩，他觉得不需要，真的只要有他就好了。 公关同学笑了。「跟你相处过后女生都会很喜欢你，很令人安心，你该来一次看看的，会很受欢迎哦。」 方胤华只是笑，不作答。对方也看出意愿真的不是很高，不再多说什么。 「如果想的话，可以跟晋海学长一起来，那就不勉强你罗。掰。」挥挥手开心愉快的走出教室跟等待她的同学们一块离开了。 5 下午没有课，持续空堂到晚间七点后才有连续三堂到十点的课程，学校总会排出奇妙的课表。因为上课时间过晚，该堂课也只有最低下限的二十人选修，但老师为此非常开心，表示人少小班制也不错的想法。 已经把学长们的课表背下，知道现在回去也不会遇见任何人，能免除尴尬。抓起背包，里面有别人的心意跟一群人的期待，回到离晋海学长最近的地方。 乖乖坐在电脑前面打报告，要求不含图、不含资料来源、引用，满版二十页的西方奇幻文学与东方文学差异及特色之比较。老师还放话网路上的心得跟相关资料都已经阅读过，要是引用、复制贴上等行为被发现，将以零分计算。 对于奇幻文学兴趣缺缺的方胤华无疑是个痛苦的课程，逃避不了就因为是必修，一门专折磨人的课。 好不容易心情沉淀下来，也已经下午两点，午餐也没有吃真是坏习惯。 喜欢席地而坐，喜欢悠然自得，方胤华房间地上铺满彩色巧拼，沉静外貌下有颗赤子之心，从这房间摆设看来一览无遗，因为个性而认识江晋海，方胤华觉得这是老天赐与的幸运。 感谢那棵树、那一天、那道阳光，跟那群瞌睡虫。 只是这种日子可以维持多久？方胤华自己心底都没有答案，他很努力的想站在江晋海身边，或许最终也只是特别得他喜爱的学弟，罢了。 随兴往后一仰，倒躺在地，稍抬下巴就能看见窗外的蓝天，倒灌进来的风有点潮湿，天空也不是蓝色而是沉重乌黑的深灰色，近的彷佛伸手就能触摸到，不一会斗大的雨滴落下，啪搭啪搭地打在遮雨棚上，片刻后空气变得清晰，引人入睡。 闭上眼睛享受难得带着清凉水气的空气，情绪更加沉稳了。 极其细微的声响自门口传来，喀喀喀、答，门被打开了。 「惨了！全湿！」 人声夹杂掸衣服声，应该是衣服湿了在拍弹水珠，方胤华闻声翻身而起，打开抽屉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快步走出房间把毛巾递上。 「先擦乾头发？然后外套给我。」伸手将毛巾盖在江晋海头上，轻轻擦乾，另一手伸到对方眼前等着外套上缴。 「还好你早回来，雨下得好突然。」江晋海拖掉外套放进眼前的手上，温柔的声音很高兴被关心也关心着别人。 属于方胤华的幸福很简单，淡淡的关心、淡淡的甜蜜，一点一滴的藏进心底。他轻轻的笑了，愉悦得让他身体也轻轻摇摆起来。 昨夜的焦虑烦忧被掩埋，喜欢学长果然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 被感染到这股轻松愉悦，江晋海也笑着，原以为乖乖学弟今天也因昨天的事而不开怀，现在看来没事了，并没有将愤怒持续到今天，能够忘记愤怒对身体健康也是好处。 「午后雷阵雨真吓人，说下就下，昨天好像有衣服晾在阳台——」话说一半，一声哀嚎脚步声由近至远，再从阳台传回来。 「啊！衣服全湿了！」是无奈沮丧的口气。 江晋海头顶着毛巾走上阳台，安抚地拍了两下方胤华的背，准备动手把衣服收下来然后被阻止。 「不是湿了？不收吗？」 「不要，往里面挂！」房东的贴心小设计派上用场，他在天花板上一内一外的位置各焊了一对金属吊勾，下雨天竹竿可以往里面放，衣服也可以离外头更遥远，避免淋湿，不过得有人在家才行。 「乖乖学弟真像老婆或女朋友的存在。」 「学长在说什么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脸跟火烧一样热，方胤华当下怀里衣服洒满地，慌乱无措。 「别生气我不是说你像女生。比一般男生更会收拾打扫、懂得做菜，我们这群简直要被你宠坏了！」似乎感到一丝怒气升起，江晋海赶忙澄清，如果他这时候看见方胤华脸上的表情或许一切会不一样，但人生总是很多如果。 「晋海学长的老婆会比我可爱。」想好多拍，方胤华才又抓回自己的脑袋跟舌头。 「很难找到比你还可爱又能干的女孩了。等你有女朋友我们会饿着肚子去当灯泡。」 方胤华感叹的凝视着说话的江晋海，他的脸上写满到时绝对会送上诚挚的祝福。 我想说：不会有这天的，还是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吧。 「嫌弃我们会遭报复喔！」 「不会！我会打开门欢迎你们！」雨还在唏哩花啦地下，方胤华却觉得阳台上吹着风还是很热、很热。 ＊＊＊＊＊＊ 夜晚，方胤华抱着一个忐忑不以的心踏进家门。 如同以往的每个晚上，电视节目的声音、坐在电视前讨论的声音都一样，没有差别。方牧跟欧品管招呼刚回来的方胤华声音跟动作也丝毫没有不自然感，方胤华着实松了口气，漾开了笑容。 「晚安。要吃消夜吗？」方胤华举起手上的提袋，路上顺手买回来。 「好！」已经被训练成习惯，方牧自动从位置上弹起，一蹦一跳进厨房取来每个人的餐具。 「胤华，坐下吧，下课这么晚就让方牧服务就好。」欧品管拍拍旁边的空位，一脚翘起平放在自己腿上，姿势轻松惬意。 「……欧学长你们的书法作业完成了吗？」方胤华歪头满腹疑惑，今天没有闻到任何的墨香味，回收桶里也没见到任何失败的作品。 「啊哈哈哈……」方牧一连串的干笑声中夹杂着碗筷撞击声，欧品管则是满脸笑容坐在旁边一声不答。 看样子还没…… 「需要乖乖学弟的教学啊，怕你尴尬不敢吵你。」方牧老实的把实情说出口，嘴角的笑容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却有着包容。 一瞬间，方胤华全身僵直，说不出话。以为事过境迁了，才发现事情只是不被再提出来罢了。 眨眼间写满了戒备的神态，方胤华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得宛如深渊冰冷刺骨，地上能看出一道界线，他退了一步。 「乖乖学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牧惊觉说错话，急忙想挽救，他每向前一步方胤华则后退一步，连续三次进退后两人僵局不动。 「阿管我的嘴真的很笨！」方牧扭头求救，双脚不动站在原地，深怕一有动作乖乖学弟会破门而出，到时候江晋海跟他讨学弟得要去哪找？ 「来，回来坐下。」还坐在椅子上的欧品管异常镇定招手呼唤。 方胤华摇头，不肯动。 「要坐那边也行，别再退后。我跟阿牧没别的意思，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气味扑鼻的卤味被搁置在桌上，碗筷还在方牧手中，三人或站或坐成三角对望。 不言语、不动作，方胤华抿咬下唇，眼睛却不逃避闪躲直视欧品管的双眼，尴尬、无措、不甘却又害怕但不畏缩，他的眼里写满如此多的情绪跟想法。 「还是你觉得我们会跟阿海说？或者告诉你放弃很不舒服？」欧品管小心措辞，很直白却不毒蛇，避免使用会刺激到人心的用词。只不过，方胤华要是再后退一切就无法保证了。 沉默不断扩大。 「乖乖学弟我二哥也是这样的人，跟你一样喜欢同性，我没有问题！」语气急促的话语冒出头来，方牧真的很不合适保持沉默。 独自在房间复习功课的江晋海出关瞬间就听见没头没尾的「喜欢同性，我没有问题」九字本日金句，吓得他愣在当下，好半晌才吞吐出：「阿牧，你在跟乖乖学弟告白？！」 「不！我没有！不是这样！」剧情超出常理，江晋海被方牧的话冲击惊吓，相反的方牧、欧品管和方胤华也被突然出现的江晋海吓傻。 所有人站在客厅，从容的不再从容、惊慌的更加惊慌、恐惧的更加惶恐，面色迥异的三人对望，下一秒就见方胤华夺门而出，徒剩大门对空摇摆。 早有防备的欧品管追了出去。 「怎么回事？」原以为是方牧在告白，却没料到乖乖学弟听见告白后反应如此之大。 「没事。」方牧异常认真在自我检讨，嘴笨至此哪还敢再多说些什么，三缄其口才是最佳选项。端看事态发展就能明白，要是他或者欧品管其中一人率先告诉眼前这感情白痴，乖乖学弟或许就不是冲出门这么简单了。 「从昨天晚上就很奇怪，你们吵架了？」顺手接过方牧手中的碗筷，怡然自得的坐上方才欧品管的位置，打开卤味包享受美食。 「……有点小问题。」说词反覆，方牧对上江晋海低沉安稳的嗓音问话，不自觉得说出真相，江晋海屡试不爽。 「不打算跟我说吗？」江晋海是家中长子，面对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几个同级生还是会不自觉的站在哥哥的角度去关心他们，即便不需要，也会有过多的责任心扛在自己身上。 「喜欢同性——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方牧跟方胤华不同，是家中排行老五的第三个男生，下面还有一个跟他感情不和睦的双胞胎弟弟以及么妹，上面有两位兄长顶着所以从未承担过长者的责任，当哥哥姐姐们督促他们三人课业时自己只需要被照顾、关心个人课业，偶尔调皮捣蛋和弟弟吵架、戏弄妹妹，也因而养成了大而化之极度爽朗、不计较的性格。 国二那年，二哥突然向父母坦承性向，杀得全家措手不及，曾经以为家庭会因此而破碎，父亲以冷处理的方式对待二哥，视而不见，母亲一开始总用哀伤的眼睛看着二哥，直到最近才终于看开，大哥大姐则是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无所谓，每个人最终都接受了二哥的变化，包括他自己，但他永远无法理解二哥的内心变化，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子呢？ 「算了，别想了！」方牧重新振作，一手勾过江晋海的脖子，语调豪气万分。「吃卤味！阿管会把乖乖学弟追回来！」 事情发展过于诡异，江晋海难以理出头绪，不是阿牧喜欢乖乖学弟又告白才让人跑掉的吗？怎么会是阿管追出去当事者在这里吃卤味？ 「阿牧你不追？」 「不追，我说话没有阿管中肯，又容易把事情搞砸，还是让他去吧。」方牧抬眼看江晋海，嘴里正咀嚼着最爱的猪血糕。 「现在到底……」江晋海一脸头疼的表情，来回张望方牧和门口。 方胤华跑掉前的神情令人担心，宛如被遗弃般的惊慌落寞，这中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6 「方胤华！你要跑去哪？」 不愧是平常有锻炼，有如此强的爆发力，短跑距离根本追不上，欧品管只能落在后方喊话。 方胤华猝然停下，朝着天空大吼：「去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就留下，别想这么多。」 夏季晚风微凉，良久无人说话，也无人追来。 好多好多个夜晚都像今夜一般行走在外头能令人身心舒畅放宽心胸，他们租赁的房子有小阳台，每当谁心情不好或想放空放松踏上小阳台眺望远景，在那里听见的声音跟空旷的室外一样，使人宁静。 方胤华颓丧地蹲在地上，低头看不出神情，欧品管走近轻拍一下他的头，揉乱一头细发。 「我是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喜欢同性的想法，今天换做是我知道别人喜欢阿海，绝对是施以一顿毒打或者其他方式让他死心，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不被信任的感觉不好。」欧品管的想法很一般，非同性恋者或许能因为三言两语接受你是同性恋的事实，却不能接受自己被同性所喜欢、所追求，视为洪水猛兽避而远之，更惨的是谣言漫天与畸形、变态、有病画上等号，从此无翻身之地。 乖乖学弟是他们手中的宝贝，翻遍身周是再也找不着第二个贴心、沉默、坚决付出的人了，先不论他是男是女，能安定人心的存在很少很少，他们十分有幸能够结识这位学弟，并关系亲密。察觉方胤华喜欢同性对像是身边的人时，说不尴尬没疙瘩都是假话，甚至怀疑过方胤华所有的举动跟曾经，差点全盘打翻对这个人的信任与存在，幸好还能在冷静过后捉着平常生活的细微点观察。 无论是信任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信任都困难重重，方牧的粗神经跟三人相比是一种互补的冲动，直线条走到底都能了，为什么心思拐弯抹角习惯多想的人办不到呢？ 欧品管才真正放下心中的怀疑，正视眼前的学弟，是一个同性恋更是一个喜欢他好友死党的人。 「对不起，我很害怕。」他还是缩着身子蹲在地上，抬起头正视欧品管，眼眶有点微红。 人无法看见自己的表情，心情思想会呈现在脸部，当下混乱的情况一定无法掩饰，眼角、嘴角，到喉咙颤抖吐出的破碎声音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即将被嫌恶，想继续栖身在爱慕的人身边却可能不行了那种感觉，既痛苦又难过得快要死掉。 「我也曾经害怕过，质疑我所看见的乖乖学弟是虚假构筑成，受伤的就不止你我还有一直信任你的阿牧跟阿海。」欧品管弯腰在方胤华身边蹲下，热得有些出汗。「还好，你始终如一，不管是对阿海还是我和阿牧。」 方胤华不能理解的看着欧品管。 「好奇什么时候？」欧品管轻笑两声。「生病使人脆弱，胤华，那次我跟阿牧看得很清楚，加上阿海参与的活动你必到，没有的则经过再三考虑。其实你掩饰的很好，我猜你妹妹应该也没发现，要不是跟我们同住能够观察到点滴变化，或许还不会这么肯定。」 似乎在组织言语的方胤华仍然一句话也没说，就是盯着欧品管。 「话说回来，阿牧想通的比我还快哦。你不知道吧，阿牧的二哥也是……嗯，同性恋。」话讲至此对于这三个字还有些不习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所以阿牧的反应你就别担心了，家中有例子加之阿牧的个性，除了心直口快的缺点外真的不必担心。」 「对不起，添麻烦了。」 「不需要道歉，收起来。」看看那张颓丧快要哭出来的脸，欧品管心思有些歪，尴尬的咳了两声。「你已经比任何人都好了，道歉我们不需要，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至于你对阿海的感觉——」 恶意的停顿让方胤华心被悬吊得高高的，紧张的直盯着欧品管的眼睛。 真是清澈有神的大眼，不知道阿海被这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怦然心动，但被全心全意的放进心底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吧？ 「先说好，要是你的行为不妥当——当然这个机率太低，或者阿海发现自动疏远你，我就会帮他。」真不知道是该发现好还是不发现好。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方胤华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 卷土而来的墨香味再次充盈整间客厅。 墙壁上用黏土贴了八张从点到完整的永字宣纸，出自方胤华漂亮的笔迹，被书法追杀二人组正一人占据一张小茶几，勤学苦读中。 「学弟绝对可以成为严师，这种教学方式比起国中老师拿着教鞭站在背后还可怕。」 方牧与欧品管交头接耳，抬头墙上是具有暴力效果又带着书香文艺气质的书法，背后是坐在电视机前面专心看书又一边剥着四季豆的方胤华。 拿着刀比拿着任何教鞭、棍子、柳枝还来得有压力恐怖，虽然知道学弟不管如何都不会拿刀逼迫他们认真，但刀在人的手中而对教他们感到有些许愤怒的情况下，还是造成了实质压力。 「我们是脑子进水还是撞到，培养气质的方法绝对不只写书法啊！」欧品管爆气愤怒了，重新写过好几次总有地方失败惨遭乖乖学弟退件，老师都没这么严格。 刷刷刷地，又一个歪七扭八的永字诞生。 「唉。学长们写好没？快想午餐，我想不到。」整盘的四季豆掐头去尾抽纤维，全数处理完毕，肉丝腌制放在厨房里等待，还有高丽菜、胡萝卜丝、马铃薯泥、鸡蛋丝，都处理好就是不知道怎么调理。 「不等阿海回来？」 自那晚又过了两天，这是期中考前最后的缓冲周末，当夜跟随欧品管回来后没有人追问，阿牧只给了方胤华一个拥抱，江晋海则是从头到尾不知详情，最后被方牧的问句跟跑出去和追出去的两人弄得更加糊涂半点头绪也理不清，拍拍方胤华的头说句没事就好，危机暂时解除。 平衡很微妙，一打破就再也回不去，故作无事三人组再怎么装都有些违和，不自觉会做出过度联想、偶尔反应过度，两天的时间也只是稍稍平息点。 还好，江晋海十足十是个感情接收的白痴，话不讲明白很多感情都是雾里看花后而转弯理解成另一种情感，令人沮丧，至少对于那些向他告白的人除外。 理所当然地，江晋海也将乖乖学弟的乖巧分类在友情及学长弟之间的美好情谊。这样的认知替方胤华的行为盖上了一层纱，更加能够模糊心意不被发现。 「晋海学长已经打电话说要在外面吃了。」方胤华阖上课本，本周过得好漫长啊。 「那么乖乖学弟，我有话想说。来。」方牧伸出一只手递过一张纸，上头有电话号码。「这是我二哥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想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果然是个白痴。 欧品管忍不住想扶额呐喊。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不出来乖乖学弟正在努力装没事吗？ 「……不要。」话题开错的下场就是没饭可吃，因为全部煮失败了，不是太咸就是没味道，享受过先前美食的至高待遇后回到地狱会让人食不下咽。 天大地大皇帝大，谁掌勺谁最大。 本宿理论，导致两人以后找对象都秉持着决不得罪厨师的原则，绝对善待。 「我回来了。」平淡的幸福剧本里总有这句话伴随着被推开的家门。 江晋海低沉令人心安的声音回绕在客厅里，飘进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方胤华耳朵，悠悠转醒。 「你回来了。」复读机功能启动，方胤华睡意朦胧抱着抱枕还靠在扶手边，淡淡的笑容映着下午透进的阳光写满慵懒。 「吃点心？」江晋海一手抱着书籍，另一手举起一盒被装点精致的小纸盒。 「是女生送的小点心吗？」方胤华轻声细问。 「护理系送的。拒绝还是被硬塞了。」语气间充满无奈，江晋海非常希望自己的桃花运别这么旺，成堆的情书拿到手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跟回覆，千篇一律的回答早已无法抵挡追求者，男生也可以用苍蝇来形容女孩们吗？ 不听不看不问，三不政策再度失败，方胤华学起鸵鸟把脸埋进抱枕，又忍不住单眼偷瞄学长手上的点心包装，暗暗羡慕。 「乖乖学弟你这样看我不用说的我也不知道你是要吃还是不要吃啊。」半无奈半宠溺的语气，江晋海其实蛮喜欢这样的撒娇模式，该多撒娇点。 「我不要。接近晚餐时间，学长不打算吃晚餐了吗？」嘟囔的语气更像撒娇了，事实上却是吃味嫉妒，不过他可以做很多的食物给学长吃，比那些单纯示爱的女孩们更近水楼台。 倒水的身影停顿一下，「午餐吃得晚都忘记时间了。乖乖学弟不打算敷衍我们一下简单就好吗？我们没有你的成绩重要喔。」 「没关系，书都已经看完了，而且今天教欧学长跟方学长书法好累，帮忙煮晚餐可以让我放空啊。」方胤华甜甜一笑，终于从沙发椅里爬起坐正，抱枕还在怀里放在腿上顶着下巴。 7 外头啾啾鸟鸣，轰隆机车呼啸而过，此时江晋海才听见从方牧房间的方向传出呼呼轻微打呼声，看样子练书法比打篮球还要来得消耗体力啊。 「凉拌简单的食物吧，比较轻松？」打开粮食柜把饼干放进去，江晋海不多说什么，偶尔轻松一下不开火也好，成天煎煮炒炸抽油烟机开着还是会吸进些许油烟，乖乖学弟又说什么都不肯煮饭带口罩，令人担心啊。 「那我下个面，加个菜丝跟蛋丝吃凉面好吗？」边问边往厨房走，方胤华打开刚才关上的粮食柜，拿出面条拆开包装，小锅子装满水往瓦斯炉上一放，行云流水的动作优雅地目不转睛。 回过神来江晋海赶紧抓住方胤华的手腕。「怎么还是开火了？」神情懊恼。 「不开火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方胤华回答得很认真，确实这个家里并没有存在不开火就足以填饱各位肚子的食物。 「我是故意找简单的菜点，没想到还是得开火烹煮。」江晋海搔搔头思索着下次得多买一点不用火煮就能吃的食物囤积。 被贴心关怀的感觉意外地好，方胤华幸福的笑出声，很想抱住学长感谢还是忍住了。 「一下下而已，面跟蛋都是容易熟的食物。晋海学长要不要先去喝杯凉茶，冰箱里有今天下午方学长从卖场买回来的酸梅汤。」抽出筷子，拌散水中翻滚的面条，避免黏在温度较高的锅底烧焦，煮面的水总是充满面粉而变得浓浊，散发出淡淡面粉香气。 「你要再顺便来一杯吗？」江晋海替自己倒饮料的同时不忘问候方胤华，顺手从冰箱里拿出几颗鸡蛋敲进空碗里。 「好啊，谢谢。蛋不要打到起泡，煮起来会变硬。」曾经有过例子让方胤华不得不出声提醒。 两周前欧品管走进厨房想要帮忙备料——其实他们三个都会轮流来帮忙但实际上是添乱，这点方胤华一直不忍说，很苦恼的同时也很有趣。 再说回到欧品管的帮忙，他打了蛋非常勤快的举筷搅拌，忙着切菜控制火侯的方胤华一时间也没注意，当注意到欧品管的行为时碗里的蛋已经浮着一层细细的泡沫，欧品管的额头也因为卖力过度出了层薄汗，眼看就要顺着脸颊滑下。 方胤华心底叹气，抽过厨房纸巾赛进欧品管手里拿过那碗发泡的蛋，又不忍心倒掉最后只能下锅煮汤，当晚所有人哀号这蛋的口感真是说不出的恶心，但这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已经发生过三次对吧？我、阿牧、阿管都干了这种蠢事，这次不会了！」三人加起来也该够了，人说事不过三，再来第四次乖乖学弟会想把蛋扔在他们头上。 「最好不会……」 声音很小声，厨房更小，江晋海没有遗漏听进耳里，乖巧的把打散的蛋碗放在流理台上，满脸骄傲想邀功双眼直望进方胤华眼里。 「晋海学长跟欧学长的手果然不适合混在柴米油盐里，医治病人比较适合呢。」方胤华检视碗里的蛋，获得以上感想。蛋根本没散，蛋白还是蛋白，蛋黄也依然是蛋黄，像阴阳图一样有一条弯弯的界线，只有那里成功混合。 「诚实很好，但也很可恶啊！」江晋海有点小小不服气，乖乖学弟煮菜手巧为什么他们偏偏办不到啊。 「晋海学长这样就很好了，不必会煮菜啊。如果你也会煮饭那我就不知道能做什么了。」低头夹出面条，快速放进冰水里来回涮上两次，平均装进小碗里。 煮面的水倒掉，放上平底锅倒油，蛋再和上两次更加均匀后油加进锅里后开火倒进去。左右摇晃锅子，让蛋液摊开型成薄薄一层，很快的就熟了。使用筷子把蛋皮对折再对折，放上砧板很快地切成丝，加上中午用剩的高丽菜丝一起添加进小碗中，请江晋海从冰箱拿出上回开封的和风酱汁，一起拿到客厅桌上回头再去叫醒还在房里睡觉的学长们吃饭。 江晋海吃着面，回想乖乖学弟在厨房里最后一段话，从话里感到很淡的忧伤。 乖乖学弟是这样定位自己的位置吗？ 好心疼。 ＊＊＊＊＊＊ 「笔放下，考卷从后往前传。」 老师离开教室的瞬间同学发出欢呼声，对于背科跟需要大量阅读及理解的中文系同学们来说，期中考期末考不啻是个地狱，看不完的书、理解不完的作者、无法辨识的古文字体，都是大挑战。 「胤华，很感谢你帮我把消息带给晋海学长，你真的不一起参加吗？」正当方胤华松口气，打算暂时扔掉脑袋里的课本时，公关走过来道谢并又邀请。 「晋海学长决定不去的事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 「没关系，我里面偷留了电话，晋海学长有打电话通知我。」公关笑得很开心。「你一定不知道我也喜欢过晋海学长，接到电话是件很开心的事呢，不过现在只是一般朋友就是了。」 方胤华丝毫不讶异。「我记得，我有看见你想送学长礼物，后来放弃了。」 「原来！」公关同学惊呼。「别帮我宣传啊，现在站在战线外看别人挣扎看不透还挺有趣的。」 「得不到答案的心意很苦涩吧。」身为一份子，方胤华承认在别人眼中或许如同公关同学的看法，只是看不见的心意在拒绝背后的难过连笔墨都难以形容。 「呃……也是。」她忍不住多看了方胤华几眼，心细如水的系文书看事的角度果然不一样。公关念头一转。「你经历过？」 方胤华闻言但笑不语，是一抹很温柔的笑容，却把心揪得牢牢地，喘不过气。 两人对望几秒后，方胤华先有动作，拿起背包轻声说：「即便如此还是很幸福，真的。谢谢你的邀请。下周见。」 眨眼间方胤华已经离教室有段距离，公关同学回首追出门看见的画面比起刚才的话冲击更大。 欧品管领着女孩穿越校门口、大道、院川堂，来到人潮川流不息的文学院走道上。回头率特高，欧品管身上的白袍是一回事，脸长得帅再另一回事，重点是他带着女生，那跟随在后的女孩还好生面熟。 远远看见目标，女孩冲上前，包包随手一抛给熟悉异常的欧品管，像只八爪章鱼黏上方胤华的身。「哥！我到了！」 十足方映嬅的风格，高调到不能在高调，远处觉得眼熟的同学在两人抱在一块的同时纷纷醒悟。 「映嬅？！」牢牢抱住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妹妹，惊呼过后是见到家人的喜悦。「我正准备打电话询问你在哪，预计接你。」 「都下来这多次了，我也不是路痴也该自己走一次啊，对吧？」热力十足的性格跟温淡平稳的落差很大，站在旁边的同学们跟一开始认识这对姊妹的欧品管一样，心中浮起同样的念头：好活泼！是双重人格的方胤华！而且名字怎么一回事？ 「好贴心。」方胤华张手理顺妹妹被风吹乱的长发，画面美得自然到不可思议，不梦幻像做梦，只有梦里才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会一起出现。 「嘿嘿，那今天晚上可以点菜吗？」方映嬅亲密地勾过方胤华的手臂，因为身高相仿无法表演小鸟依人，有些小小搞笑感。 「你有不点菜的时候吗？」被无视很久的欧品管语气带笑，终于找到时机插话。 「噢，学长你嘴巴还是一样坏，哥哥煮菜很好吃，别跟我说你从来不点菜喔！」方映嬅长长手指点着走在前面的欧品管，戳得他背痒痒想把方映嬅抓来好好招呼一番。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回手？」方映嬅放开哥哥的手，跟欧品管并肩而行，伸手扯住欧品管肩上的背包，打算领回个人物品。 「乖乖学弟不会让我这机会。这包包还是让我拿吧，你拿走等一下你哥会再领去背。」这样太搞笑了，最后累到的还是乖乖学弟。 「那就麻烦学长大大了。」甜甜一笑半弯腰，长发流泻画面像瀑布，看在方胤华眼里充满骄傲。 三人并行走，欢乐耳语的聊天，路上遇见系上老师，镇定中的表情有一丝错愕，然后会问候：这是你妹妹？ 对，她明年寒假打算转考进来，到时候请老师多照顾。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三次以上。 方胤华回答得不累，旁边两个人听得道都会背，互视一眼决定今晚晚餐时刻这是桌上笑话，一定要拿出来说。 晚上方牧跟江晋海看见方映嬅都给予热情的拥抱，餐桌上笑语不断。 方映嬅模仿方胤华，欧品管则模仿老师们，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胤华，这你妹妹？」欧品管的表演表情浮夸挑眉又微笑，惊讶还与事实不符的发出惊叹声。 「对，她明年寒假打算转考进来，到时候请老师多多照顾。」比老学究还老学究的脸，用来表现方胤华沉静道不能再沉静是再合适不过了，但很不适合初现在方映嬅的脸上，很不搭配。 方牧跟江晋海两人笑翻了，笑到方胤华满脸不好意思，直勾勾地瞪着方牧，江晋海亲腻地勾过乖乖学弟脖子，头靠着头，温热的脸颊在旁边好贴近。 「别生气，认真也是你的一面啊，跟小嬅的俏皮很不一样。一个是开心果，一个是定心丸。我很喜欢喔。」 「……我也喜欢学长的安稳。」 「那我呢？」拿筷子指着自己，方牧兴奋问道。 「方学长的直率我也喜欢，我很不坦白。」放任自己一下好了，轻轻地靠在江晋海的臂弯里，甜滋滋的笑容挂在嘴边。 「我呢？该不会是毒舌吧？」饱食一顿，碗筷轻放在桌面，欧品管拿起放在一旁的叉子戳起饭后水果，一口吃掉。 「是直言不讳。欧学长的毒舌我不怕，只怕温柔讲述的道理跟分析。欧学长可以往心理方面走，好适合。」也好可怕，让人觉得自己像张白纸一样，任何污点都能清楚看见。 「你不怕我最后变成心理变态医生？我顾你们就好，再加病人我会忙到翻。」欧品管一一扫过眼前每个人，难得的异家庭。 属于少女的轻笑声在众人间漫开。 「每次看你们跟哥哥的对话都觉得很有趣。哥哥在你们这里像是老么一样不用背负重担，很感谢你们照顾我哥哥！乾杯！」方映嬅拿起水杯，其他人的杯子里真的是酒，好像有点没诚意？ 不过没人理会这点小问题，「我们也感谢你哥哥不小心填错分发学校！」 「咦？！」什么时候被知道了？ 8 半夜，三位学长在江晋海房里召开秘密会议。 「请问明天早上几点出发？」方牧嘴里咬着鱿鱼丝，半夜就该吃一下。 「早上七点，所以六点起床，六点半叫醒乖乖学弟跟小嬅，行李没漏吧？」江晋海确认有无遗漏事项，担心有人会在沙滩上光屁屁。 「应该没漏，不过小嬅的行李怎么打包？内衣内裤什么的……」方牧手上拿着欧品管开出的清单，除了小嬅的内衣裤项目前没有打勾外其他项目都已经备妥。「你们觉得乖乖学弟有意识到这周是自己的生日吗？」 去年乖乖学弟生日时才刚当大学生三个月或许不到，没人细心到去问生日。乖乖学弟生日当天还在他们的租处跟他们一起看影片喝啤酒，四个人一起喝到挂，江晋海把乖乖学弟拔光换上干净衣服，手机从裤子口袋滑出来掉地，电话就响了。 电话接起后收到消息，让三人非常讶异，转身用力把乖乖学弟摇醒，齐声说生日快乐后决定明年乖乖学弟生日一定要庆祝。 这次活动策划江晋海主导欧品管辅助，方牧则辅助执行。 11月初的南部还很热，这季节到海边比起六到九月凉爽，但风浪比较大，不到深水域注意安全也是可以玩得很尽兴。 「直接把行程告诉小嬅请她自己准备吧，只是这样小嬅会没有惊喜感。」江晋海接过清单轻扫几眼，缺备的都是小东西，沐浴乳洗发精个别用品只要各带一罐就好，现在四个人都用同样的牌子，所以谁身上都是一样清爽的味道。 「依照小嬅被乖乖学弟养成的习惯，贴身衣物会一直收在随身行李里，我们不必帮她准备，只要把拿出来的再放回去就好。不过我们讨论这个也没意义，早上就算时间只剩一点也是足够的。」欧品管笑着，想破梗门都没有。 「你就这么不想破梗？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不成？」江晋海表情促狭地用手肘顶了欧品管手臂，丢了一个暧昧眼神给方牧，示意方牧也来取笑一下。 「明天就揭晓了，这么八卦。」抬腿一人踢一下，欧品管姿势也为此变得不雅观，双腿大开两手往后一撑，像个大爷一样看着他们俩。「换我八卦一下，礼物准备好没？」 「我们可是准备好了喔！」提到给乖乖学弟的礼物方牧精神都来了，拥有共同秘密的两个人互视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 「准备礼物居然排挤我！」江晋海反过来玩笑似的踢了欧品管跟方牧两脚，多的那脚算利息。 「反正你送什么乖乖学弟都爱啦！」欧品管摆摆手，满脸嫌弃又想笑。 「把自己送上去说不定乖乖学弟会更爱你！」方牧脱口而出，成了试探却全然没发觉，反到是欧品管既想捶方牧一拳又全神贯注地观察江晋海的反应。 见江晋海抚着下巴认真思索三秒后，笑意盈盈的说：「让学弟豢养学长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当成生日礼物，推都推不掉！」 欧品管倒地不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肚子超痛，方牧则是隔好几秒后才发现自己的问题跟江晋海的回答有多么耐人寻味。 欢愉的笑声引来了敲门声。探头进来的是方映嬅。 「你们在笑什么？」方映嬅进门的动作像足了小偷，阖上门前还紧张的盯着江晋海对门的房门，那是哥哥的房间。 「我们在笑阿海的蠢答案。」欧品管擦擦泪水从地上爬起，拍拍身旁的空位要方映嬅往这坐。 方映嬅走到欧品管手边坐下，加入小圈圈。 「哥哥在房间摺衣服，我听见你们的笑声偷偷钻过来是想问你们明天有没有行程。」方映嬅心里算盘霹雳啪啦响，她很清楚明天是她跟哥哥两人共同的生日。 「嘿嘿，这问题问得太好了，我们刚刚就在讨论。」方牧真的很快，很心直口快。欧品管跟江晋海的脚也很快，踢得很快，方牧被左右夹击哀嚎一声。 「看样子有喔，明天要干嘛？」方映嬅看三人反应就知道三位学长老早就安排好行程，前一晚还坚持要保密，要不是自己偷偷溜过来明天不知道会怎么被整。 「我们也要对你保持神秘，所以请小嬅小姐把你的贴身衣物收进你的包包里，明早会有突袭检查。」 「请拭目以待。」 欧品管与江晋海两人一搭一唱，把话讲得很清楚又很模糊。 ＊＊＊＊＊＊ 早上六点，三人起床一阵混乱又不敢发出声音。 忙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又垫脚尖走路，一团混乱中还相互盯着对方免得发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该带的东西都先提下楼挂在车上，六点半指派江晋海来到乖乖学弟房门前演戏。 「乖乖学弟、胤华起床！我有急事！」江晋海刻意表现语气着急，敲着门板的手频率飞快又密集，扰得房内的兄妹俩人自床上惊醒，在门外的江晋海听见兄妹俩似乎跌倒哀嚎的惊呼声，有点不忍。 别人生日有必要这样搞吗？ 江晋海瞄一眼手表，现在六点三十五分，是七点三十三分的火车，果然该让方牧先去待命。他跟阿管一人载一个刚好，机会给阿管炫耀，妹妹给他，乖乖学弟自己载。 乖乖学弟一脸迷糊错愕打开门，头发乱糟糟呆呆地站在门后跟江晋海对望，小嬅在乖乖学弟背后兄妹俩一样呆。 「快清醒，去刷牙洗脸。」江晋海抓起乖乖学弟的手拖进浴室，明显还没清醒的方胤华手里被塞进挤好牙膏的牙刷，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海？」方映嬅站在浴室外面，跟她哥哥一样起床低血压，想走进浴室跟方胤华一起挤，却发现其他男性的存在停住。 发现窘况的江晋海退出浴室，靠在半阖掩的浴室外看不见的角度等待计算时间。 相信小嬅昨天睡前有整理好行李，等等还是提醒一下的好。很意外小嬅比乖乖学弟早走出浴室，昨晚不清不楚的提示多少发挥作用，有心理准备醒得比较快。 「东西都有带到？」江晋海压低声音靠在小嬅耳边叮咛。 方映嬅竖起拇指，俏皮的表情清醒后回到脸上，迅速奔进房间抢先一步换好衣物后方胤华才进房间。江晋海坐在旁边递过早抽出来等候的T恤跟牛仔裤、袜子要他穿上，乖乖学弟真的就照他递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换过。 「清醒点没？我们出门！小嬅你的背包带上。」一手牵着乖乖学弟，在方映嬅出大门后俐落上锁，搭乘电梯下楼走出大门跟门外警卫打声招呼后往坡上走，欧品管跟方牧已经把车牵出车位在坡上等候。 「很慢！快上车，小嬅这边，乖乖学弟坐你后面。」 「很饿！」 听完欧品管的指令，方牧的话让所有人整齐划一转头看他，一阵嘻嘻哈哈后终于上路。 天气很好很晴朗，转秋天后风变大了，太阳一如夏天的很晒日夜温差也大，整体感却比夏天舒爽，秋天很神秘，到处深红金黄，预计来年的再生。 台中车站很快就到，路上红绿灯出乎意料少，但他们买到票的同时也刚好只够所有人上完厕所上车。一上车，江晋海拿出晕车药和开水要方胤华吞下，然后逼乖乖学弟继续睡。 沿途风景变化通通入不了方胤华的眼，沉沉睡去的他随着火车晃动一下又一下的让头撞在玻璃上，坐在后座的江晋海忍不住站起身发现原来坐在旁边的妹妹也睡着了，只好把外套摺小塞在玻璃和方胤华中间隔挡。 欧品管坐在旁边看着好友的一举一动嘴角弯起，好贴心，不错。 当所有人睡醒时差点就下不了车，走出车站眼前一片宽敞无高楼，蔚蓝天空跟白云，太阳比台中还大。五人里一名专业见到太阳立刻戴上墨镜，也是唯一的女性，扎起青春马尾拿出小把折叠伞遮太阳，动作专业俐落。 「我们是当天来回吗？」乖乖学弟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的内裤我都帮你打包好了，绝对不是一天，是好多天！」方牧伸手勾过方胤华脖子，哥俩好的姿态在大太阳下很热很热。 「别闲扯了，现在中午先找地方吃饭，三点到旅馆入住。」五个人扣除双胞胎台北人，一个台中人，另外两个花莲人，台中跟苗栗很近只是某位土生土长的台中人居然没到苗栗玩过，大家高呼不可思议。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欧品管跟江晋海也不装做自己熟悉，老实拿出地图研究该往哪前进，方胤华探头，地图上大大小小的红点，还有标注，学长们的用心！ 「先吃这个！」五个人绕着一张地图围成一个小圈圈，方映嬅跟方牧原本挤在旁边，视线在地图上搜寻一圈看见不知被谁特别标注的冰店，同时指着发话，用小狗般的眼神一人盯着一位，眼睛、行为、声音都在说我要吃冰！ 冰店距离车站不远，走路可以到，一进去老板娘非常热情，大大一碗锉冰选六种料，三十五元，五个人吃两碗差点为了选料怒目相对，还好本次行程有寿星，让寿星决定。 吃完冰解暑胃口大开，早餐都没吃现在饿极了，开始像无头苍蝇在大街上找寻食物，待解决饥肠辘辘的肠胃后，直奔目的地。 9 海边。 一望无际的海洋，蓝天碧海沙沙声，空气很潮湿很海水，浓郁潮水香气晒过太阳加上海盐的味道，用鼻子也能品尝。 「海！」小嬅兴奋地朝着海洋喊了一句日文，「对着海喊屋咪感觉好赞！比英文还有感觉！哥我们去换衣服！」 往前冲三步方映嬅似乎想到什么直直站在原地，僵硬转身对着诸位学长说：「我没泳衣……你们说来说去就没讲要去海边！」 三人哈哈大笑，健康的肤色上有抹可疑红痕。欧品管默默从自己背包拿出一个纸袋给方映嬅。 「泳衣！请满足在场男性的愿望！以上发言出自方牧。」欧品管嘿嘿嘿地笑看方牧，说我是色狼你才是！ 「耶？！」方映嬅打开纸袋，看得出来泳装是两件式，应该是绕颈绑带比基尼上半身，有裙子造型的裤裙下着。 方牧愣在当下，眨眼间回过神伸手勾住欧品管的脖子开始勒，小声讲：「小心我让你把不到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嘿嘿！」 不理会在旁边被勒个半死已经开始跑跳追杀的二人组，换江晋海从包包里掏出替乖乖学弟买的泳裤，一个一个刚刚好。 「尺寸保证合！阿管说拿你内裤去找，尺寸一定会合！小姐也打包票了。」 方胤华脸瞬间爆红，泳裤拿在手上要遮脸都不是，好害羞！ 一场闹剧表演完毕方映嬅转头准备再拉着哥哥一起去换衣服，发觉气氛有点微妙，多看哥哥跟江晋海好几眼，发觉哥哥手上的泳裤霎时笑了。哥哥的脸皮一向很薄。 「走罗、走罗！换衣服！我们在这边会合喔。」兄妹俩在外头分开各自进更衣间换衣。 方胤华站在更衣间里脱也不是穿也不是，什么时候内裤被偷去寻找对比泳裤尺寸？是谁这么做，真的是晋海学长吗？比起被女孩子拿到从阳台掉下去的内裤，被喜欢的人拿着内裤去找泳裤还要害羞。 情绪根本无法冷静。自己要脱光上衣还得看见学长半裸的画面，前思后量都觉得不妥当，脑子晕呼呼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怎么办啊？可以不换吗？ 低头手上拎着晋海学长千辛万苦买来的泳裤，T恤继续穿着好了，绝对不能露，露了会想入非非。 先换好衣服的是方牧，难得贴心地去旁边借了把大伞插在地上，把所有人行李通通塞到伞下避免晒坏。率先打开路上买的冰凉饮料，活像老头似地大饮一口吞咽哈地叹气。 「耍什么宝啊。」江晋海走过来就看见老头表演，一巴掌招呼方牧后脑勺。 「噗——」完美喷射水泉完成，水色是淡淡的红色，闻起来或许有一股清甜香？ 「好恶！」恰好有女孩路过吓得连退三步，惊慌失措的跑掉了。 「我海边的艳遇！」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跑掉了，被一口茶跟一巴掌拍走。方牧佯怒转身，双手勾住江晋海脖子，作势要把头拔下。 两人在滚烫的沙滩上打滚，笑声不断。 海风迎来了剩下的三个人，不得不说当乖乖学弟跟他妹妹站在一起有多吸睛，通常龙凤胎的长相会比同卵双胞胎更有差异，但这对双胞胎却是哥哥偏清秀不至于到女像，妹妹娇柔却又带一股英气，不过这得等她开口说话。 欧品管走在他们两个旁边，远远也看见在沙滩上玩摔跤的两人，三人一块加紧脚步将两人分开。才怪，是叠上去一起大混战。 方胤华帅先被欧品管一推，扑上去压在江晋海的肚子上，还没爬起来欧品管就压上来，最后—— 「我来了！」小嬅妹妹退两步冲刺跳扑，压在最下面的方牧和江晋海发出长长一声哀嚎。 「我快吐了！」 「快死了！」 「噢嗯！」 「嘿嘿！」 最后一声哀嚎特别不同，挣扎的众人停下动作看向在最顶层的男性，投以鄙视的眼光。 「欧品管滚开，我快被沙子闷熟了！太阳好大！」方牧仅愣一秒开始疯狂挣扎，这里每个男生身高平均下来也快一八，体重不轻体格也不差，通通堆一起直线位置的压力超大。 剧烈挣扎有用，塔崩塌了，江晋海往旁边滑开怕一跌下去面对面压着他的乖乖学弟会吃沙，赶忙抱紧，安稳躺地。相比之下最上层的欧品管才刚抓住叠在他身上的小淑女倒下方向居然是侧面，不幸吃沙。 欧品管跟方映嬅双双坐起，拼命咳嗽，咳完居然哈哈大笑。 「太蠢了！你看你的脸！」方映嬅指着欧品管的右脸，那儿有一大块沙子做的胎记牢牢地黏在上头。 「是半斤八两。」欧品管笑着伸手帮她把沾黏在腮边的沙群拍掉，才处理自己的状况。 「平安落地。」耳朵贴在江晋海胸前，声音从胸腔传进耳膜，震动的频率贴着脸颊透过神经传导到心里，平日的接触有衣物阻隔，今日是赤裸的接触，温热柔软的胸膛。 「先放开我——」体温急遽增高，产生方胤华说不出口的反应。噢，怎么会这样。 紧张的语气让江晋海做了受伤的联想，放手后抓着方胤华的肩膀左右摇摆他的身体观察是否是哪里受伤，最后视线再转回他的脸上。 死命把自己身体缩成一团，至少某个地方一定要藏好，方胤华两腿并拢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你脸很红，很热？不舒服吗？」温柔大掌一下一下地拍着方胤华紧绷僵硬的脸，眼神担忧。 知情的欧品管跟方牧一看到方胤华的动作立刻转身过来，看见方胤华的姿势发现乖乖学弟的脸红是因为生理反应，而不是因为天气热太阳大。 方映嬅闻言扑抱上去，头从哥哥的背后往前探，视线恰好一低头就是方胤华极力想隐藏的秘密之处。 「哥哥你……」这下换妹妹也跟着脸红。 太阳还在晒，沙滩上有一群傻子在晒太阳。 「下水、下水啦！下水就不热了！」方牧大声嚷嚷，一手抓一个，左边乖乖学弟右边江晋海，呼地一声长叫奔进远处的海水里，徒留欧品管跟方映嬅在岸边。 简单的反应、直白的话语，方映嬅转头提问。「男生都会这样？」印象中哥哥很清心寡欲啊，突击电脑一片清新耶。 「当脑子想入非非的时候一定会。今天我也能确认你哥是个正常的男人了。」欧品管低笑。 「海边杀伤力有这么大？泳池怎么没事？」 「小嬅，要有个想入非非的对象也挺不容易的，男生很直接，但你哥是我见过最不直接的人。」话不该多说，小嬅道德观感比自己来得重，越慢知道越好，最好提醒一下乖乖学弟学着别多想。越是逃避越可疑。 「哥哥还蛮不直接的，我承认。凡事忍让，什么都让我先选，当初选学校还让我挑，结果没想到来到这里。真高兴认识你们，哥哥愉快开心就是我的。」总是要有人看顾行李，方映嬅拖着欧品管回到伞下，拿出防晒油开始补。 「帮忙抹个背后？」 随季节转换水已经转凉，水面还温暖水中的温度硬生地低好几度。 从热气腾腾的沙滩上冲进海水里什么绮想早灰飞烟灭了。 「不能比游泳，现在浪比较大游远了拉不回来。」江晋海一屁坐上湿漉漉的沙滩，等会起来就会有两瓣屁股印，一个浪打过来腿被埋了一半高，再一个浪过来剩下四分之三。 方胤华眼见江晋海坐在沙滩上被一个又一个浪花掩埋，也想体验一下，在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坐下，还扭动几下想压得更深。 滔滔白浪很浪漫，席卷而来的沙很可爱，层层叠叠腿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眺望远处，天海一线，清清淡淡的天空蓝几朵可口白棉花悠游自在的飘荡，带着有点蓝又有点绿的深海色波光粼粼。 「你们老人吗？来海边光体验被沙埋？」欧品管坐在后方研究前线动向，似乎有两个学习老人家玩水的身影枯坐在沙滩上，忍不住大吼。 「欧学长水好凉快来！小嬅也是！被沙埋很好玩！而且水好凉、好舒服！」扭身招呼，湿透的沙地软容易陷入，撑着的手滑了一下，扑倒在沙里，浪花补枪，方胤华惊吓喝了一口水，呛着了。 事态发生突然，大家措手不及，呛着咳嗽的乖乖学弟好可怜，眼睛鼻子都红，晋海最近赶忙过来笑着拍他的背顺气。 「学长不好笑！」被海水和沙呛到的滋味不好玩，方胤华小小不满嘴里嘟囔，泼水攻击！ 「唉呀！乖乖学弟不乖了，我被攻击了！」两手合并掬水，晋海一掌心的海水直接往胤华的的脸上招呼。「沙子全冲掉了，我们可以来大战！」 差点又要被水吓得呛到，胤华听完后面的话生气的脸平复微笑再现，先攻！ 水花拨到后面跟来的欧品管和小嬅，开始的群体围攻大乱斗版战争。 一开始是单纯的泼水攻击，后来不知道是谁开始扔沙球，弄得每个人满身是沙，这边一块沙疤，夹杂海水攻击冲掉又黏回去，全新时装上市，沙装！ 兴许是发现泼水攻击沙子掉得太慢，方牧第一个被头尾架起直接往海水里扔，落水后的滑稽样让大家更加开怀，不过被扔的人就不是很爽了，发狠似地站起身，吆喝欧品管一起抓住方才的指挥元凶——江晋海，摇摆两下后被抛得更远，噗通！ 「舒服吗~？你变干净了耶！」方牧的语气像在跟白痴说话一样，搞得自己也很低能。 「还不错，我让你在体验一次！阿管，上！」晋海追杀上去，跑在水里阻力大，脚抬得高高的在跑画面很蠢，更蠢的是在前方逃跑还手舞足蹈的方牧。 「我左边，你右边，乖乖学弟前方阻挡！」欧品管下达指令，飞也似地奔出去。 海边一片银铃般的欢愉笑声。 「遵命！」从方牧被扔进海爬起来报仇胤华就笑个没停过，现在接到指令可以在来一次也配合的追杀上前。 「我补刀、我补刀！」小嬅不甘落后地追在方牧屁股后头，身高跟哥哥一样的她跑步的速度跟步伐没有太大落差。 察觉四面八方皆有人围堵方牧索性把自己直接埋入海水中。「我投降别扔我、别扔我！」 「你以为投降有用吗？没有输一半这种道理，各位上！」 品管两手架在方牧腋窝，晋海负责抬脚，胤华找不到地方抓被小嬅找去制作沙球，一颗颗堆叠在方牧的杜子上，插上一根海里来的流木。 「一张好桌子，可惜有点软。」小嬅使用完毕发出感叹宣言。「可以动手了！」 「方学长好惨。」胤华笑着说得很没魄力。 「三、二、一，扔！」 晋海高声倒数，方牧飞出去的时候传来呐喊。 「我可怜，指定学弟啊！」话都没说完就吃到海水。 「扔学弟？先看我脸色，不过——」晋海语气温柔，说着伸手勾搭住胤华肩膀，拉长音非常不怀好意。「今天还是，扔！」 不愧是同窗许久的默契，晋海一有动作品管立刻跟进，一人头一人脚。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这是学弟的优待唷！」晋海低头瞅脸色微微不安的胤华。 「可以……别扔太远吗？」彷佛小狗紧张的抓住抬着自己的双手，说出很小的心愿。 「可以！我们舍不得的！」胤华的心愿让晋海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开，一秒应允。 「那么，扔！」连倒数都没有，不摇摆直接扔就落会在很近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脚边。 「差别待遇啊！」方牧爬回来拍水抗议。 「那你会煮饭洗衣打扫吗？」品管一个问题难倒方牧，乖乖闭嘴。 10 夜幕低垂。 「东西准备好了吗？」晋海清点确认所有物品，为了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感谢乖乖学弟精心的照顾，不止是自己还有阿管跟阿牧。 海边活动一直持续到西边天空有点晕红，皮肤也红了才撤退。五个人带着心满意足的开怀笑容被欧品管引领到今晚住宿的地方，简单的六人房，是的，就是六人房，订房间的铁定是个笨蛋，不过也不责怪方牧，原先预计是四个男生一起出游，却没料到小嬅妹妹会在这时候选择下来玩，赶忙打电话跟旅馆换房，周六生意一向好，双人房早被抢订一空，只好转订六人房再请旅馆人员去生道屏风出来稍稍遮挡。 走进房间时能明显察觉乖乖学弟大叹口气，差点昏倒的模样，里头三张双人大床。当下拖着妹妹往最靠墙边的床位移动，屏风也被迅速摆放好位置，再走到跟屏风相隔的床位边，认真指定：「晋海学长睡这，最安全。」 「你到你把我们当成什么禽兽了啊！」方牧双手捂脸像少女一样尖叫。 「不是我怎么想，是你们当初说了什么！」胤华认真回应，谁会记得刚开学餐桌上开了什么玩笑啊，不好意思，但他就是这么认真的记住了。 「看吧，让你话别乱说，出事了吧。」品管语气风凉，嘴边带笑，拍拍方牧的肩膀，瞬间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要是稍微努力想还是能想到当初就是这二位唱得双簧。 晋海在一旁看得噗哧一声笑，肩膀抖得跟病了没两样的夸张。 幸好，最后小嬅自己跳出来表示没问题，乖乖学弟的警报器才关掉。 一点小插曲无损今日兴致，吃饱饭后兄妹俩在房间看电视，三人找藉口撤出拿惊喜。现在三人挤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神情让路过的其他房客多撇了几眼，品管只得在旁边忙碌地解释。 「那么准备好，阿牧开门。」以粗暴的方式迅速将门打开，高分贝的欢呼声吓到了正专注看电视的兄妹俩。 「乖乖学弟、小嬅，生日快乐！」三人齐声道，在晋海手上捧着小蛋糕，简单的奶油拉花边缘加上一些水果点缀，不豪华的搭配很是胤华的个性。 「不好意思啊，小嬅。给你的蛋糕应该要华丽一点，太华丽又不适合你哥，偶尔素一下也不错？」方牧上前友好的勾肩搭背解释。 「平日高调，生日低调，虽然有点小遗憾。」映嬅环胸，嘟嘴小小抱怨，随后耸肩笑笑，拍拍坐旁边的哥哥。「学长们的爱心，切蛋糕跟许愿？」 「……谢谢。」感动的说不出话，胤华眼里俱是笑意，望着拿蛋糕的晋海。从早上开始事情就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一大早被挖起来，迷迷糊糊地带帽上车，乘着火车北上来到陌生的地方戏水，奇怪的经历、奇怪的一天，原来都是为了生日而铺梗。 属于学长们的关心让胤华好开心，蛋糕移动到眼前，拿蛋糕的人也越来越近，恍惚间听见晋海学长用低柔沉稳的嗓音说：「乖乖学弟感谢你对我们的照顾，许愿切蛋糕吧？」 「你们有三个愿望可以许，最后一个不要说。」品管挥动手上的塑胶刀子，语气轻快。 「记得许完，给我的蛋糕切大块一点！」方牧满脑子吃。 「我先！」小嬅高举右手，大声说出愿望。「第一，希望哥哥永远开心！第二，希望转学考试到时一切顺利！第三——」 低头沉吟半响，小嬅抬起头望向哥哥。「换你了，接棒。」 「第一，希望学长们凡事顺心。第二，大家健康快乐。」第三，能够一辈子陪伴晋海学长。睁开眼环视身边的每个人，最后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人身上，深深、深深地。 「第二个愿望范围也太大了吧？有点贪心喔。三位请保持天天心情愉快，别让乖乖学弟失望了。阿管，刀子。」晋海下巴往前比划，死党、肚里的蛔虫立刻将刀子递上。 「两个人一起切。刀子拿好，阿海你蛋糕也要拿好别变成奶油大战了。」 切好的蛋糕在刻意平分的情况下看不出谁大谁小，蛋糕上的水果倒是正确分配到了每个人的盘里，不会推来推去地交换，弄得蛋糕满目疮痍。 「哥哥最好了！」两人吃水果的喜好相仿，喜欢的水果都在盘子里让映嬅开心地含了口奶油，嘟嘴亲上胤华的脸颊。 油腻腻的奶油唇印盖在胤华的右脸，又是一场乱七八糟大战的开始。 方牧玩心被激起，不落人后地也学小嬅把奶油唇印盖在胤华脸上。品管当然要追击，大好机会怎可放过，抹上厚厚奶油，乖乖学弟额头一个，转身当绅士，拉起小嬅唇印在手背上有点扭曲。剩下一个人没有动作，乖乖学弟的左脸、右脸、额头各有一个，不就只剩下鼻子了？ 虽然亲鼻子超奇怪，但生日没什么不可以！ 晋海一口咬上，是亲盖一个唇印在鼻尖，亲亲柔柔，点水般轻快的吻。 如此近距离接触，当下眼眶全红，紧闭的双眼边泛湿，好想哭。 「真的谢谢你们，让我认识你们，真的好开心。」 「噢，谁把我哥弄哭了？」小嬅蛋糕赶忙放旁边，贴近胤华身边，抱住感动到眼泪都滑下来的哥哥。 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学长三人组全傻了，各个搔头不知所措。 「别哭，我们礼物还没给呢。」晋海接过品管传来的面纸，擦去胤华鼻子脸上的奶油，换过一张拭去泪水。 「还有礼物？已经很好了！不用费心礼物的！」胤华急急抓住晋海的手，共同出游、生日惊喜，还有礼物，今天一整天真的太像一场梦，睡醒后会不会有太大的失落感？ 「不麻烦！我们刚刚在外面猜拳猜得要死，你不让我们送刚刚就变成耍蠢了。」方牧跳出来说话，看见乖乖学弟的眼泪也吓一跳。 「如果哥哥不要礼物，我帮忙代收？」小嬅偎在胤华手边，一下一下的摇晃着哥哥。小时后不开心难过哥哥会这样抱着自己拍着背，轻轻摇晃安抚，现在轮到她来。长大了，可以不用一直缩在哥哥的羽翼下，她也可以有所贡献。 「不行，你有你的，你哥哥有他的。而且内容不一样，要是拿到男用内裤怎么办？」品管刻意打趣。开什么玩笑，他跟阿牧一起准备给乖乖学弟的礼物让小嬅看见不是要引发世界大战吗？ 「为避免胤华过劳，礼物绝对不是你最爱的烹饪相关。」晋海从牛仔裤后口袋拿出一个小纸袋，放进他手里。礼物很轻，几乎无重量。「怎么样都想不到该送什么，偶然发现你耳朵上有耳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带耳环，但我想这个应该还蛮适合你的。看看？」 映嬅坐在旁边，小纸袋很扁在狭小的空间里被压出了礼物的形状，女孩对饰品的敏锐度高，话还没说出口当下就紧张的抱紧哥哥的手臂，抬头观察。 胤华开心收下礼物，里面是简单的钢圈耳环。 「这个是小嬅的。生日快乐。」又从另一边口袋掏出小纸袋，包装相比略微可爱，礼物倒出来跟哥哥的是一对。 瞧见妹妹的礼物是一对的款式，胤华脸上的笑容还是忍不住落寞。 特别吗？是真的很特别，但是自己想要的呢？永远也不会有。 善于察言观色一向是品管的特色，但方牧今晚视力、感受特别好，见状赶忙开口。「阿海，你太没诚意了！两个礼物一样！」 「看看我跟阿牧的有多别出心裁！」品管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纸盒，外头随意用报纸包起。「不好意思，手工无能。」 盒子垫在手上有些重量，四四方方四边约20公分长。 胤华拿在手上猜不出是什么，但是感受到满满心意，尤其是两位学长眼睛里写满兴味，像在诉说保证包君满意，不拆后悔！ 「这个礼物有大喔，哥快拆，这样我才能拿到我的礼物。」小嬅呵呵笑，对于哥哥手上的礼物也感到兴趣。 胤华动手拆包装，纸盒打开躺着一本本子，封面素雅是秋天景色，金黄稻穗衬着淡淡黄绿色的叶子。 「相本吗？」自言自语般低语，他翻开第一页，全往嘴里吞，相本被用力阖上。 才刚看见一点点似乎是沙发椅？相本就被粗暴地盖起来，密密藏进怀里，一个边边角角都不留给人探听。「哥哥怎么了吗？」 胤华头摇得像波浪鼓，反应逗趣可爱的很，惹得品管方牧两人拍床大笑。良久，双双拭泪爬回来，连连说抱歉，晋海跟小嬅不明所以互看，有一秒冲动想把那相本夺过来看。 「乖乖学弟愿意借我看吗？」实在太好奇了，晋海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岂料以往听话的乖乖学弟却是把相本埋得更严实。「呃……别紧张你收好就是。」 搞什么？联合礼物的威力这么大，自己想了很久的礼物以为够别出心裁了，下一秒就被夺冠，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缩，好不容易停歇的笑声又响起，胤华满脸尴尬的斜眼撇了两位学长，拜托收敛点。 礼物很赞很好，同时也很害羞难为，什么时候拍得照片，数量装满整本。第一页又大又暴力——对视觉跟神经来说，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拿不出来见人！ 什么时候被抱着睡着，像个小孩一样畏缩在晋海学长的怀里，胤华搜寻所有记忆仍无头绪。 腰被顶了两下，方牧坐上胤华另一边的空位，伸手勾过乖乖学弟的头，贴在耳边神神秘密地问道：「这礼物喜欢吗？」言语间尽是得意。 抬眼望向方牧，转头看品管，很令人开心的礼物，在往后的几十年可以拿出来重覆观赏，假使能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相簿会越来越厚，累积的美好也会持续增加，变成一张张美丽的照片、难以抹灭的记录，只是这些能够与谁分享呢？ 「很喜欢、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彷佛丧失语言组织功能，此刻胤华即便阖上双眼也无法阻止夺眶而出的泪水。 没见过哥哥的泪水，小嬅错愕。从小到大哥哥都替她顶着天，挨骂、受委屈、食衣住行、课业无一不漏，连同恋爱问题一并包办，这样的哥哥她从来没想过。 「哥，别哭。你说过生日要开心。」小嬅伸手捏了把胤华的脸，指尖被泪水濡湿，也让胤滑的表情扭曲。 「嗯。」胤华吸鼻子，每伸一次手晋海就送上一张面纸，动作熟练有默契。 「谢谢，先别管我，让计划接下去？」刚擤完鼻涕，讲话充满鼻音，胤华停下泪水对自己突然间落泪的糗态感到脸红。 「这时候声音就像小嬅了，哪天哭过打电话给我们八成猜不出来。不过这样就不像你了，还是温柔笑笑的好。」晋海打趣，再把蛋糕塞回乖乖学弟手里。 「好！」闻言展露笑容，泪痕还挂在眼角。 晋海不自觉吞了口水，大大的手掌揉上他的头顶。「那阿管，你要给小嬅的礼物是什么？」 今晚的重头戏之一。 品管姿态大方，二话不说再从包包掏出一个包裹，相比胤华的礼物不到四分之一大小，外包装等级一样烂，明显个人手工。「刚刚那句再拿回来用，不好意思，手工无能。不过我要再说，阿海居然抢先我一步！好了，快拆礼物吧。」 什么时后送礼有先来后到被抢先的道理？ 11 有，在追对象的时候。 不过这辈子活到现在没交过女朋友的胤华虽然会倾听妹妹的恋爱烦恼，站在女方立场思考，却从来没有站在男方角度去想，若是心仪的女孩生日应该送些什么？或者如何表明心意。看看学长们身边女孩的方式，手工小礼物、手工饼干、蛋糕，特别一点的是笔记本或者其他什么，实用性低也不耐用，基本的食物甚至填不饱肚子，反观男生赠送的礼物，实用性居多，可能是随call随到的电脑维修服务、可能是手边缺少的生活用品，极少数会送纪念性质高例如今天的相簿、耳环，总是怕答案错误被拒收尴尬。 脑海中冒出一丝思绪，饰品、耳环！ 欧学长喜欢小嬅？ 双胞胎的世界很多样化也很单调，多样化的地方是可以用两个人的视角去看待同一件事，两个人不同的思虑活动回答出两种或以上的解决方式，也因为这样而单调。 不敢说到如胶似漆的程度，生活圈的重叠让他们认识固定团体，你见到什么、认识什么人，我也会认识也会见到，接触到同样思想、同样背景的人，一起被影响然后再一起成长。 深刻了解自己个性的胤华发现欧学长的喜好后感到忧心，能够被欧学长纳入羽翼下照顾是件幸福事。成长过程中，单就自己身为长子被磨练，而逐渐沉稳、沉静。胤华看着妹妹，个性与自己大相近庭，欧学长的个性配上小嬅无人让步肯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谁都受伤。 欧学长也明白自己的个性，与小嬅相处也不是短时间，距离美化一切在这里也不能构成原因，那究竟是怎么发展成现在的情况？ 正当大家盯着小嬅拆卸礼物包装时，独独晋海注意到胤华紧绷的眉头，伸手点上眉心，轻按两下，笑笑无声问道：「怎么皱眉？怕妹妹被抢走？」 胤华摇头，妹妹总有一天是别人的老婆，况且他相信如此亲密的血缘关系跟生活，谈了恋爱小嬅也不会忘记哥哥的存在，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把他的担忧说给晋海学长听。 胤华扯开笑容回望，指指小嬅手上的礼物，再把注意力转移回去。 盒子里放着一只女性用表，链条简单，表面精致不大，能够当成手链饰品做搭配。称得上贴心并符合小嬅个性的礼物，所以小嬅立刻取出戴上，愉悦的表示喜欢。 「谢谢，这表好漂亮！而且这礼物来得正是时候，考试很方便呢。」大方道谢，不扭怩是小嬅的优点，把玩的同时摸到表面背后似乎有几道刻痕，又解下细看，有个嬅字，当下有想把道谢收回的冲动，礼物对她来说似乎变得有些过重了。 只是来不急细想，坐在一旁的方牧呱呱大叫。 「我排最后一个当压轴吗？也太不利了吧！」说着，从房间奇怪的角落把礼物拿出来。「想礼物什么的我最苦恼了，麻烦不要嫌弃这个礼物啊！」 很简单直接，包装全部省略，买来长什么样就什么样，一条百货公司买来的护手霜。 「不会，冬天可以用，不过我想哥哥比我需要。」说到这里，小嬅转身面对胤华，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谢谢你这多年来的照顾，尤其是去年，南北两头的担忧，辛苦了。」语毕，给了一个拥抱。 胤华在妹妹怀中幸福地笑了。 下一瞬，三个庞然大物也拥上来熊抱，齐声说：「辛苦了，生日快乐！」 ＊＊＊＊＊＊ 异常温馨的生日会结束已经是深夜了。轮流洗浴完小嬅已经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让小嬅睡吧，今天跟我睡？」晋海拉开被床压住被脚的棉被，双臂一张甩开它，将枕头拍打得松松软软。邻床还有一个人在浴室奋战，另外一个已经安稳坐在床上开始他缺乏一天的阅读。 「我跟小嬅就好，我睡姿不好会踢到你。」胤华将旅馆提供的浴巾挂在椅背上晾乾，就是要保持一段距离。 「我——」晋海话被打断。 「安心啦，阿海绝对可以制住你。」品管坐在床上视线从书上移开，望着隔壁床好像在画楚河汉界的两人扔了一句话又低头阅读。 「欧学长我今天晚上跟你换好不好？」胤华静静撇一眼，没有回应，反倒提出另一个方式。 「不要，跟阿牧睡我的床位会很大，阿海的睡癖很差。」喜欢躺成斜向，从对角横跨到对角，两个超过一百八的男生同床，说有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上床啦，别挣扎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乖乖学弟！」晋海拍拍旁边空位，用遥控器调整空调的温度跟风向，然后慢慢地把自己埋进棉被里。眼睛睁大大地看着胤华，似在说：不要再挣扎了！ 胤华沉默地爬上床，躺在边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再缩小。岂料晋海伸手一抓把人从床边拖进来。 「别滚下床，会被阿管笑死。」 邻床噗哧一笑，不用滚下床，端看现在就很想笑了，阿牧怎么不赶快出来！ 「已经被笑了。」声音埋在棉被里闷闷地，被晋海学长误认为是困了声音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什么？累了就乖乖睡觉吧，滚下床我再捞你回来。」为表示放心，还安抚性地拍了下乖乖学弟露在被子外的头顶。 「不会滚下去的，学长们晚安。」真的是好赞的夜晚，好幸福好愉快，做梦都在笑。 ＊＊＊＊＊＊ 长长的红地毯，从远至近滚来。 旁边灯光亮起，道路两旁皆暗，唯独中央明亮。 胤华呆愣的站在旁边，随着众人鼓噪跟着拍手。 他张开口欲询问身旁的人，发现左手边是欧学长、右手边是方学长，两人一左一右勾住夹在中间的自己，脚步沉重的无法前行。 然后彷佛恶梦般的画面呈现眼前。 晋海学长西装笔挺，笑容满面地从闪亮的灯光下接到一只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弯腰亲吻。 突然间，他听得到身边所有人的声音，他也听见自己说：「晋海学长，恭喜你！祝你幸福！」 闭眼再睁眼，一片漆黑。 刚才的灯光、红毯，真实的彷佛连呼吸都有香气，胤华被梦濡湿整个肩背手掌，翻身就能看见睡在身边的晋海学长。 在梦中清楚意识到是场梦境，清醒后更觉得晚间的一切是梦，有呼吸有热度才是真实，一切都还没有变，至少没有绝望。也许没有。 翻身侧躺趁所有人在睡梦中亲密依偎在学长旁边。 额头小心翼翼地贴上晋海学长的臂膀，梦，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学长终有一天会牵起别人的手，选择对方成为共度一生的伴侣，能亲密依偎、能分享喜乐、成长、哭泣泪水和挫折。而自己只能在一旁笑着给予或许言不由衷的祝福。 好舍不得转开视线，还会有什么机会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凝视着对方？ 一夜宁静只有呼吸声和空调声，嘴唇微开闪电般偷亲一下，做贼心虚转身背对，有点心虚更多是害羞。 有东西在眼前晃动，对方瞪大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与自己神似近乎九成的双眸，写着吃惊、不可思议，与嫌恶。 「你在做什么？！」隐含怒气的声音被压抑得很小声。 兄妹俩互觑，最后小嬅将哥哥拖下床，拉出房间。 「你能解释吗？」映嬅的双手垂放在两侧，紧张的握紧双拳。 胤华沉默，惊慌过后只是安静的看着怒目相对的妹妹，不知从何说起。 是他太忘形，以为众人都沉睡，忘了这里不是个人房间没有太多隐私，忘了自己的身分只是学弟，忘了自己是个男人跟喜欢的人同性。 「我忘了，哥哥是诚实的人，做不到说谎。只是，你怎么可以去喜欢一个男生！这样很恶心，哥哥别让我这样看你！」映嬅生气的表情显得很无助，天一般的哥哥居然有着她最讨厌的性向，她该怎么做才对？ 「小嬅……对不起，我没办法欺骗自己说不喜欢。我跟学长不会在一起的，他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一辈子都只会是学弟。」胤华表情木然，指尖微微颤抖，嗓音也是。 突然被揭穿的秘密，就像那天发现另外两位学长知道时的恐惧，漫上心头，一股寒意自脚底板升起。 夜很深，很沉。走道很安静，连灯光都昏暗。 生日的喜悦与害羞，一梦惊醒就真的醒了。 12 次日早晨，昨夜熟睡的三人嗅到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氛，凝结的愤怒。 趁乖乖学弟去夹早餐、小嬅去化妆间的短暂时间，三人在旅馆饭厅的餐桌上进行讨论。 兄妹俩不知为何起床后开始冷战，仔细看两人眼睛略微浮肿，眼白有着红线，也许两人一夜无眠，而他们三人全不知情。 「有人昨天听见什么动静吗？」晋海压低声音，悄声问。 方牧跟品管坐在对面，旁边的空位是小嬅，对面也就是晋海旁边是乖乖学弟的位置，现在两个位置空着，再撇一眼吵架的两人所在位置，摇摇头。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争吵、原因又是什么，但心底有共同秘密的方牧跟品管多少将事情怀疑到某点上却完全想不出来什么时候泄底了。 回想海滩上学弟乖乖夹紧双腿、被阿牧拖进海里冷却，拿到被偷借走挑选出正确尺寸的泳裤脸红也很自然，晚上庆生是三个人一起行动，虽然惹哭的学弟而学弟则是眼睛转都不转的盯着阿海，但合理推断晋海手上拿着蛋糕视线胶着在他身上也很正常自然啊。 所以到底是哪里露馅了？还是因为别件事情？ 两人对视，双双叹气，没有人知道答案。 既然知道无法在一起、既然知道家人会如何作想、知道一辈子的身分仅止于此，无法说谎的话何不干脆离开呢？ 净说些令人生气的话，无法说话用行动说明不是哥哥最常做的事了吗？即便说了感到恶心的话语仍然逼不了放弃吗？ 小嬅从化妆间出来，随手在吧台夹了两三道菜，坐回品管旁边的空位，三人的交谈立刻终止，沉溺个人情绪没有发现异常的沉默，当然也没发现坐在她旁边的两位学长正互相用手肘推挤对方、眉来眼去。 最后是坐在对面的晋海看不下去发问。 「小嬅，你跟你哥怎么了？一大早就低气压，表情也很可怕。」 突然间被点名，表情惊讶从食物里抬起，而后重重放下叉子，彷佛豁出去的表情，在胤华发现这边的异样动静还来不及回来阻止的瞬间讲出了让一切崩坏的话。 小嬅声音冷淡却饱含愤怒，胤华远处的呼喊声则充满绝望跟悲伤。 「小嬅别说——！」 「我哥喜欢你，你说我表情能好到哪去？你们到底怎么害他变成这样的？」 两道相近的声线重叠，众人惊愕，面面相觑。 「这是……」晋海转头看向学弟，喜欢，是他以为的那种喜欢吗？ 「早餐，慢用。」胤华低头走近，将喜好的菜色堆放整齐被推到晋海面前，放下餐具，冷得令人颤抖的语气，太过冷静，淡淡望妹妹一眼，然后转身就要离开，晋海伸出去要抓住的手落空，眼睁睁看着乖乖学弟走远没有追上。 没有开玩笑带过，直接离开的举动说明了是事实。可以这么做的不是吗？装傻就好。 眼前的食物被推放得很精致用心，但是没有食欲，听到好痛苦、好心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消息。简直像场玩笑，大到使人觉得不有趣还感到恐惧。 察觉对面人的面色迥异，小嬅还是用愤怒的眼睛瞪着他，阿管用手半遮自己的脸，阿牧则是一脸快埋进桌上的食物里。 「你们都知道？」晋海发问。 沉默在这时候是最好的答案，一股冷意自脚底窜起。 这都什么情况？两个死党都知道学弟喜欢他没有人告知？ 「为什么不说？你们都在想什么？」有点生气，晋海口气变得不是很好。为什么放任学弟的感情不管？在还可以阻止的时候不做规劝任其发展，还有办法回头吗？ 品管半遮脸的手听见逼问句笑了两声改撑住变得千斤重的额头。「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他会喜欢你、喜欢同性，但是看他很小心的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好好的，如果只是因为觉得同性恋恶心去阻止，这样，你还说得出口吗？ 「我很了解你晋海，你对喜欢的人会付出、会关心，把一个人的责任当成自己的责任，如果我告诉你学弟喜欢你，你会想自己有什么举动过于暧昧而让学弟产生了对感情的错觉，然后把责任归属为自己负责的范围，再告诉学弟喜欢你是没有结果的，认真的找出各种观点跟报告做劝说不断地在他身边绕继续高度的关心跟付出，最后造成二度伤害，那么我不如不说。」晋海的个性尤其是喜欢他的人，被关心却被拒绝而受伤是很常见的事，从小到大都改不了的个性，很温柔也很讨厌，却也是品管缺乏的一面。 「与其这样就放任不管？学弟是很讨人喜欢，但是我接受不了这段感情。说或不说不是应该由我来做决定吗？」晋海对于自己个性上的优点同等于缺点这部分反驳不了，却不得不白目的反问。 晋海双眼瞪视品管低着头露出的头顶，内心泛起焦虑，思考陷入死胡同，震惊、焦虑让人处理危机变得木讷不灵光，他该多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却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越是亲近越无法冷静，尤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人往往无法客观冷静的面对现实。 「小嬅？」方牧坐在最边边的位置，在品管跟晋海两人对话的同时不断观察把整件事戳破的凶手，表情变化得很精彩。 被点名的瞬间，火山爆发。气质什么都只能扔到一边，愤怒的指责坐在旁边的两位学长。「有没有搞错，你们两个都知道都不说话？」 小嬅爆炸性的音量引来旁人测目，品管动手把小嬅的手压下，让她把食物吃完大家一起出去外面谈，人来人往的餐厅不是适合谈论这种事的地方。 四人匆匆离开现场。 旅馆附近刚好是风景区，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或坐或站还是一片沉默。 「不知道乖乖学弟现在在干嘛。」方牧姿态颓丧地蹲在旁边，比起所有人直性子的他更难过，他不是没神经，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点，却意外的被戳破。家人的例子让他清楚知道，小嬅的反应就跟他爸一样，很愤怒，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这样的事情。 「阿牧，你先回去陪学弟，我怕他自己跑回去。」已经大二了，不是没有自主能力的人，只是这种情况让学弟自己跑回去总觉得会出事，晋海不得不这样想。 个性固执往死里想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学弟做事不偏激，但是固执起来很恐怖，关于这点却意外有些小可爱。 「我先回去，你们好好谈不要吵架。阿管你可以说我哥的事，只是可能没有参考价值。」方牧摆摆手走回旅馆。 「阿牧的哥哥也是？哪一位？」晋海看过阿牧的哥哥们，都是很有个人特色的人，从没聊过感情方面的事，乍听之下很惊讶。 品管把当初阿牧跟他说的一切都说给晋海和小嬅听，两人反映截然不同，晋海原先浮躁的神态逐渐沉淀下来，能预想乖乖学弟未来的生活波动会像在暴风雨包围的海面上波澜起伏、心惊胆战，比起刚知道的反弹温和太多了。只是，跟他最亲密的妹妹却依然。 映嬅表情品管不自觉得想到的段感情死定了。 没有表示、没有追求就腹死胎中，何其悲惨。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品管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的第二原因。乖乖学弟人太好了，到今天这样的发展第二原因也不再是主因之一，感情能够再找，但失去一个这样的学弟要再去哪找？ 能让胤华落入同样的状况吗？舍得他吗？他值得被这样对待吗？很不公平吧。 晋海跟品管是同种人，主动的付出绝对不能白费，乖乖学弟默默在背后做一堆事，换得的是什么，一句简单的拒绝，从此咫尺天涯？ 晋海面对无法接受的感情陷入了僵局，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刚得知时满脑子排拒只想一股脑的去劝说，然而再听闻阿牧哥哥的状况后却在好与不好之间徘徊，既不愿意让胤华觉得有所机会，又下不了狠，中间该怎么做？ 「我要把我哥带走。」小嬅一直低着生气的脸庞抬高望向被喜欢的当事者。「让哥哥待在你们身边太危险了，你，乐见其成，而你只会害哥哥越来越深而已。」 坚决排斥，方映嬅已经决定了她的立场。 人在生气的时候没有所谓的理智，曾经的感谢被掩埋消失。感情好是因为哥哥，感情崩坏也是因为哥哥，这些人对方映嬅而言都可以舍弃，但讨厌的同性恋哥哥，却不行，一定要带走！离开说不定就好了，忍不住抱持天真的想法。 「你能把你哥带去哪？」品管站到晋海旁边，可以遏止的感情以后再说吧，先解决眼前的事。 「休学什么都好，带他回台北，远离你们，志愿填错就像一场开错玩笑的命运，以前哥哥不这样的，怎么可能会去喜欢男生，那么多女孩子对他示好。」映嬅语气激动，比起在餐厅说话音量也不受控制，声音来回穿梭在树林间。 晋海高度运转的脑袋隐隐疼痛，伴随女孩子高亢的嗓音变得更剧烈，忍不住抚额。该说些什么才对，保持沉默的后果最后一定会后悔。 「你哥是正常人，有自己的思想，如果他对女孩子有兴趣，你一定会见过他的女朋友。我的话不代表学弟，是我个人的理解，不论他是否喜欢的人是我或茫茫人海中的任何一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人没有替别人做选择的权利。小嬅我不想说重话，但是再让我问你，你觉得你哥如果喜欢女生却没有女朋友主因是什么？」晋海这番话询问小嬅也质问自己，该怎么做才对，应该怎么做。 沉默充斥在三人中间。 「你是要说哥哥没有女朋友是我害的吗？」鸟鸣间响起了一句话。 「胤华的生活重心在谁身上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在他还没来到这里跟我们一同生活，所有的重心焦点都放在你身上，身兼父母双职，两人相依为命，将快乐给你担子自己扛，他会有自己的时间跟精力去照顾另一个你吗？」晋海不能否认，很多女孩子需要人宠跟疼，当然大有独立自主的女孩，交女朋友最怕的就是遇到需要放在手上心上时时刻刻关怀的类型，小嬅或许不是，但乖乖学弟照顾小嬅的却是那样的方式，要他将心神一部分抽去照顾女朋友，乖乖学弟不会愿意，妹妹与女朋友放在同一天秤比较任谁都可以预测答案。 「所以呢？现在错的是我吗？哥哥会去喜欢你变成一个同性恋是我的错？你是这样的意思吧。」句号完结，小嬅所理解的意思是错在她，问题原因造成也是因为她。 「你们都先冷静。」品管站到两人中间。「阿海的问题是不责怪，你也别生气急着下定论，在旁边人的眼里乖乖学弟确实有大多的原因是为了你而不找对象，但是不是因为这样而变成同性恋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哥呢？」 啪一声，很清脆的声响。 这一巴掌甩得很够力，品管的脸立刻发红，额上的发被甩落。 「我就去问他！让他知道成为一个同性恋喜欢上他是个错！」 13 胤华独自回到房间。 为什么会喜欢晋海学长？人的内心真的好复杂。 待在学长身边很幸福、很自在，被受关怀，他总说自己心细，却不知他也细心的关心身旁所有人，一切胤华都看在眼底。 温柔的体贴跟柔软的体贴有所不同，他用自己的观点去替他人着想，做顷听、给意见，当你身后强而有力的靠山。这在胤华的成长过程里，没有体验过，一颗心稍不注意很迅速地沉沦，等到察觉已经深在泥泞中不可自拔了。 坚决待在身边是他的选择，今天事情被拉上台面公开，胤华脑子只有空白和空白。 把自己随意扔上床，收整行李吧？但收了能去哪呢？哪也去不了吧，放不开扔不下，在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想念， 跟每次长假一样在远方思念，两个多月的长度就足以茶饭不思的难过与牵挂，真的离开了会变什么样子，胤华想不到。 捞过晋海学长昨夜枕的枕头按在怀里，心酸酸地、眼睛也酸酸地，却掉不出眼泪。 刚才他很仔细小心的观察晋海学长的表情，再慢一拍离开就会被抓去劝退，所以逃了，他不想听那些话。 不想离开，也不会离开，很对不起妹妹、家人，跟对待自己很好的学长们，无法说完全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变得更加用心，偶尔唾弃这样的自己，再继续坚持下去。 简单来说，他也是个在乎私利的自私鬼罢了。 拉过棉被蒙住自己，呵呵地笑了。 方牧推开门就看见床上一颗大馒头，房间里净是可怕的笑声，夹带哽咽的声音。 房间的地板铺着地毯，走路无声，方牧站在馒头旁边没有说话，伸手拍拍应该是背的位置轻轻安抚，胤华收敛了笑声，埋在被子里没有动静，良久后方牧掀开被子一角，乖乖学弟整个脸庞都是泪水，床单也是，已经睡着了。 该叫他们回来看看乖乖学弟哭泣无助的脸，就不会在做那些无谓的坚持了，没什么比伤害信任自己的人更加残忍、更可怕。 「乖乖学弟早安，你睡觉我陪你。」方牧爬上对面一张床，很认真的执勤，看顾学弟。 迷迷糊糊间，门被粗暴推开，方牧眼睁睁看着乖乖学弟被小嬅妹妹从床被中拉起，才伸手抓住小嬅妹妹失控的手，拖离胤华的范围。 「你在做什么？」超出难以理解的范围，方牧难得生气。 不要说他不懂得对女生温柔，换作是任何人遇到都会是一样的反应。映嬅死命挣扎拉扯被抓住的手，无奈手劲比人小，怎么样也抽不回来。 「冷静点！别拉拉扯扯我就放手，小嬅听见没？」挣扎力度加大，方牧不得用双手箝制她，强押她坐在另外一张床边，企图让他与胤华隔床对望，脚步一顿，映嬅自床边滑落跌坐在地。 也不管坐在地上了，映嬅全身颤抖得大声询问：「哥你起床，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喜欢男生的！」 一直没有进入状况，眨眼看妹妹挣扎愤怒的表情跟身形在眼前晃动，没头没尾的问句让胤华脑海里一片问号，正准备开口让方牧松开映嬅后来追进来的两位学长，令胤华不自觉地失落的地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胤华低头的瞬间映嬅两行泪掉下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再责怪我的意思吗？你这样让我恶心是不是故意折磨我的！」映嬅单手捂脸，痛哭失声。 被妹妹的哭声叫喊震醒，胤华连忙下床跪到映嬅面前，秉持一贯温柔，揉上妹妹的头顶，轻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学长。我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没遇到学长也不会喜欢男生，你不要想太多，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拍开方牧的手，胤华搂过妹妹，宽阔的胸膛忙着接纳妹妹的泪水，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妹妹的背安抚，不断在耳畔边说着别哭别哭，自己也淌下泪水。 到底是谁该把泪水收起来？ 晋海立在一旁，想伸手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举起的手又收回，最后叹息声溢出口，转身把整盒面纸拿来递到哭成一团的兄妹俩面前，粗鲁地把面纸贴上两人脸庞吸水。 「乖乖学弟不适合哭，别哭了。」很烂的安慰，还有好多情绪等待厘清，晋海现在只知道不想看见眼泪，令人苦恼。 胤华露出惊宠的表情，晋海看着手上动作停滞，感到窘迫与不习惯，怎么会露出如此卑微的神情，安慰伤心人不是身为朋友该做的责任吗？难道发现是同性恋之后就连接受关怀都不配了吗？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深深低头致歉，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泪水还是掉，滴滴答答的滑落在手背上，最后滚到妹妹的背上被衣服吸干，好烫。 喜欢一个人何须道歉？ 「不要道歉！不能接受是我的问题，你喜欢谁没有错，没造成别人困扰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姿态放这么低。胤华，把你的头抬起来，看我！」对于没做错事却将姿态放这么低的胤华感到生气，讲话音量不由得大起来。 从没遇过晋海生气，一句话让兄妹俩吃惊抬头，直直望进对方眼底，眼泪都还在掉。 「听着，你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我很喜欢你的温柔、体贴，常常开你玩笑说要是有像乖乖学弟这样的女朋友或老婆不知道会有多幸福，今天知道这件事后这样的想法还在我脑海里没有动摇，只是多了一些疑惑，为什么是我？放弃比较好吧？胤华，感情不用把姿态放这么低，它不卑微，就算你今天喜欢的是别的男生也不要这样做。好吗？」话尾，晋海又叹口气，抽几张面纸轻轻拭去胤华脸上的水。 「你已经害他坏掉了、生病了！居然还跟他说这样的话，让他恢复正常！」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心情又激起波澜，映嬅推开已经呆滞的哥哥，企图拉开两人距离，却不料力气没控制好，胤华也毫无防备，一把被推向床脚撞伤眼角。 顿时一片惊慌，胤华被团团包围起来处在中央空气稀薄，虚弱的嗓音直嚷着没事没事，然后陷入昏睡。 经过检查，只是小小皮肉伤，但撞击力道不算小会有瘀青伴随疼痛，乖乖学弟会昏过去则是疲劳加悲伤，基本无碍。晋海让品管去跟旅馆借个冰块来冰敷，把胤华抱上床，指挥方牧想办法止住小嬅妹妹的泪水跟惊慌失措的胡言乱语，一边抱怨一边跟泪眼汪汪的女孩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所有的方法宣告用罄，最后采取放任政策，在品管回来前映嬅也已经哭累趴在她哥哥旁边的空床位睡着了。睡着的两人都皱着眉头，闭上眼失去神采单纯看外貌，更相似了，要是同样短发会更难分辨。 方牧百般无聊的趴在旁边的椅子上，下巴顶着椅背，张大眼观察床上睡着的两人和坐在床边看着乖乖学弟睡颜的好友。 不平静的早上，在争吵跟揭露秘密中阳光射入的角度逐渐变大，一室温煦，现在的宁静是短暂的休息，等等小嬅妹妹醒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另一波腥风血雨。 看着晋海指尖轻轻按压在胤华撞红的眼角边轻轻搓揉，冰块在此时送回来，被仔细的用毛巾包裹起来放在伤处。 「有兴趣看看昨天晚上我们送学弟的礼物吗？」品管很没道德的正在挖掘乖乖学弟的随身行李，拿出收在里面的相本晃啊晃。 犹豫三秒后晋海点头，伸手接过相本，翻开阅览。 从什么时候开始，方牧跟品管在一旁偷偷记录下这些画面，很一般的家庭写真纪录，每张照片都散发出浓郁的温馨气息，平淡如流水充斥在生活每个角落。整本相本满满都是自己和学弟的互动，翻阅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夹杂其中之一学弟生病发烧，他在旁边照顾的那天照片，距离现在没有很久，是暑假前的事。 远在那之前就不是单纯的学长学弟的关系了。 「有什么感想？」品管拉过棉被盖住小嬅踢开的一脚，学弟眉头皱得很有道理。平日看映嬅是活泼大女孩，有自我的道德观感，撒娇很可爱，却不知道原来是撒泼不讲理，拼命坚持同性恋是错是病，拿医学角度讲解也无法成功说服吧。 「我只能说无法弃之不理。」前思后想说不出排斥嫌恶的话语，平时与学弟的接触、躺在一块睡觉，勾肩搭背之类的行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知道后心上自然有疙瘩，无法再像以往般平静以待。「你们能解释为什么不说吗？」 忍不住地还是执着在这个点上，说：知道却不忍阻止，觉得他会排斥又依然持续对他温柔是残忍事，不如不说，太矛盾。 「学弟不想说我就不说，我的答案很简单。」方牧率先回答，很耿直的答案。 「我承认我有私心，小嬅的存在一个，另外我想看学弟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想法比你的习惯更残忍。」品管解释，自嘲的笑了笑。 「那你看见了什么？他卑微的一面吗？」忆起刚才的片段，晋海仍不由自主地生气，几乎等同于祈求的态度是要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吗？这样可以获得想要的吗？不对，学弟不是这么卑劣的人。 「你陷入了跟我一样的想法，在想学弟是不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对吧？」品管耸肩又道：「所以我才不想说，就怕否定了一切，差一点我也要不相信眼前的人。」 「我说，你们两个花花绿绿的肠子也太多了，哪个男生爱煮饭，乖乖学弟会煮又顾家，装这个也太耗费心思，要是到头来阿海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那还白忙什么。」方牧走过来，抽走晋海手中的相本，连翻好几页停在一张方牧大半夜回家随手用相机拍到的照片上。 方牧非常有印象，那天回家乖乖学弟躺在沙发上等门，阿海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使用笔电，背后的学弟已经睡着，身上盖着阿海的外套，一只手臂垂在沙发外，在阿海看见阿牧拿起相机的同时抓起那只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搞笑。 「凡事要用尽心机的人会这样睡在客厅被玩弄吗？学弟被想得好邪恶啊！」方牧最后一句话舒缓了晋海紧绷的想法。「你觉得他对爱的祈求方式很卑微吗？那是因为他只懂得付出不懂得收回，看他怎么对待小嬅就清楚了不是吗？」 到头来，看得最透彻的反而是跟着直觉走的人。 「真的是该拿学弟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用。学长们我们回家好吗？」不知何时学弟自睡眠中清醒，闭着眼抿着唇，脸上的表情读不出是伤痛还是心痛，异常难看。 晋海把冰块移走，轻压几下伤处。「会很痛吗？」 胤华摇头。 「那好，我们回家。」原来学弟认真的把那里当成一个家在经营。 14 归途比起出发阴暗许多，偶尔有方牧跟品管的低声交谈，映嬅则是完全不说话独自一人落在人群尾端，剩下尴尬学长学弟二人组，但是胤华也从头到尾没再正眼看晋海一次，彷佛抬起脖子仰望是件需要背负千斤重的事般吃力。 很快的火车驶进台中车站，五人出了月台，映嬅脱队再度挤进购票人群里。 「小嬅你要做什么？」胤华追上前，与映嬅并排。 「回台北。」咬牙切齿的语气里夹杂着不甘。 映嬅的答案使得胤华沉默，默默站在妹妹旁边陪伴买票，让在人群外的学长们枯等。三人见状也不多说，站在大厅一隅等待，目送映嬅进月台，胤华归来一同离开。 胤华主动上了方牧的后座，不肯让晋海或品管载，很显然的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明白，记在心底。 不言不语的日子在沉默中缓缓流逝，胤华还是如同以往照料学长们的生活起居，整个人比以前更沉默，笑容也变得苦涩。 大家也都不多说，不强迫晋海一定要与胤华有所交流，但眼下这情况比起之前更惨了不知几分，无从修正。人心思考极为复杂，一天心结未解，一天就难以交流。看得旁边的人万分焦急，胤华维持课业的同时正急遽消耗精神，不断被教授同学关心。晋海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大四课程也比以往辛苦百倍，众人各自忙碌，同一屋檐下几乎形成陌路。 叮咚门铃声骤响，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二哥！」方牧急忙开门，方照往后一退才看见身后站了一个人，赶忙打声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明明暑假才见过面，方牧却觉得过了很久，八成是最近的日子变得不好过的关系吧。想到此，不禁又叹口气。 方照脱掉鞋子入内，弟弟老成的叹气模样很逗趣，食指用力地弹了他眉心，方牧吃痛抚额，明明长得比二哥高但气势却还硬生生矮一截，不愧是哥哥。初善雨跟在后面进门，脱了鞋顺手带上门，有些习惯跟他们供奉的乖乖学弟很相似，例如鞋子，被顺脚踢整齐相比稍微懒惰了点。 「二哥怎么有空回家？年底不是很忙吗？」方家在台中，方牧是掐紧自己荷包要求出来住，不然大一都是通勤，每天都得早早就起床出门才不会错过第一堂课。 「陪雨回来体验亲情包围啊。」方照张臂揽过初善雨，亲呢地捏了下初善雨的脸颊，软软嫩嫩手感不错。「顺便通知你跨年回家吃饭。」 方牧站在玄关发愣，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怡然自得往沙发上一坐，眼睛四处瞄，仔细打量这个小处所。 「很干净啊，是你说的乖乖学弟打扫的吗？」初善雨端正坐在沙发上，双膝前有张桌子，下面堆放满满的课本书籍、讲义，有点乱观察后会发现书籍是分门别类堆叠好放在下面。 方牧察觉初善雨的视线，尴尬哈哈笑，单手搔头浑身不自在靠过去。 「这边是因应大家需求才乱的，你们该看看厨房，在这边才住一年厨具应有尽有。」方牧神态骄傲，没有什么比学弟更值得骄傲了。 下午两点是很好拜访的时段，没上课的很优闲，在上课的也不会临时跑回来，商谈事情、讲人八卦，任何不想被人撞见的秘密访谈都可以在这时候进行，所以方牧做了。 首先，基本待客之道不可少，打开粮食柜里面有乖乖学弟准备的下午茶饼干，没饭吃止饥很好用，再倒两杯温茶，一切都是乖乖学弟平常就在准备的小贴心，为的就是突击来的访客，或者容易饥饿的学长们。 台中比较温暖，十二月底还可以穿着薄长袖到处跑，不过也有人特别怕冷，进了屋仍然穿着外套御寒。自小在台北土生土长的初善雨下来台中都穿得薄凉，比起方照轻便很多。 难得方牧吞吞吐吐让方照支着下巴充满兴位地看着他，一旁虽然对方牧还不到很了解的初善雨也觉得她今天怪怪的好似有什么麻烦困扰着方牧。 「是怎么了吗？」初善雨不爱零食，端起茶杯轻啜，放在手中把玩取暖。 目光来回停留在二哥跟其恋人身上，方牧反倒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都帮不上忙，是当事者的问题，已经与旁人无关了。 「很难说，不知道该从哪讲。反正就是发生一些事，阿海跟乖乖学弟之间有一些难以说明的瓜葛。」接下来方牧支支吾吾用有点清楚又有点模糊的叙述方式将从发现到事情爆发到现在的状况都简要说明了一下，迎来两人沉默的答案。 「放着吧，时间会慢慢填平中间的缝隙的，或许消失、或许在一起。」两人互视，再说不上什么。 方照环顾四周，这边干净简洁，虽然有些小角落不是那么整齐，但整体来说这里已经像个家，不像四个男孩的临时宿舍，而他自己跟初善雨的住所也是，两人共同维持的整洁与关系，有的时候会像角落一样有点混乱需要厘清整理，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有时候难以打破，看似冷漠的冷战期是保护色，无法理解与无法释怀的过渡时期，过了是好，也许是坏。 「他们的问题比较大，你觉得阿海有喜欢你学弟吗？不排斥不算数，也有很多人不排斥同性恋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如果有，不要动作，要是没有还是逼着他们把话讲清楚吧，感觉你那学弟很固执不会听劝的。」初善雨说话的同时瞪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闪亮的存在，有相同固执的人呢。 察觉初善雨的视线，方照打趣道：「我每次看见你看它都想把更大的戒指套上去挡住。」 磨合了一年，终于找到中庸之道，接纳梗在他们俩中间那位已经不存在却极有存在感的人，偶尔还是有些吃醋不爽。 「那个不是二哥送的吗？」方牧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也收不回了只能打着哈哈想呼拢带过。 「你个臭小子！要也是对戒，你二哥我没有那么大方只让他一个人戴戒指啦！」身为一家人的气质在此展露无遗。 一直到傍晚十分，初善雨从随身行李拿出从台北带下来的猪脚礼盒给方牧。 「你哥说这个很好吃，你会爱，带了一盒下来分给你室友们吃。」然后两人拍拍屁股离开了，犹如一阵风，桌上残留饼干包装及残渣。 现在大家也很少聚在同一个餐桌上用餐，方牧面临毕业有论文压力所以时常得在电脑前面与报告奋斗，另外两位还有三年听说下学期课程有所变动正在努力准备调整，乖乖学弟也还有两年相比之下相对轻松，只是最不常出现在餐桌上的反倒是他，心魔最大的也是他吧，总用惧怕的眼神看着阿海，每天冷凝着脸惧怕阿海的一举一动。 方牧猜想，这种平衡可能快坏掉崩塌了，到时候也别说话有所表示吗？ 稍晚众人陆续归来，乖乖学弟如同往常进厨房奋斗，浓郁得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飘出，方牧坐在客厅跟电视大眼瞪小眼，阿海的房门没关，里面一段一段的传出网页翻译的英文电子读音，正在勤学苦读。 到底谁放任了谁？ 方牧拿起手机打电话，待电话被接起，对着那头大声嚷嚷：「妈吗？我跨年回家要带朋友，三个！二哥今天有来通知我，我再带一个乖宝宝回家让你认识！」 高调宣示的声音让分别在忙的三人都凑过来，只差没拍桌抗议，这行程是怎么决定的这么突然！ 一瞬间有种恢复到以前和乐的状态，方牧被三个人包围，晋海手拿着笔，品管拿着浴巾，最可怕的是学弟拿着菜刀，方牧抖啊抖的不停，大声反扑：「看什么！最近死气沉沉大爷我不爽，跨年该玩一下！」 大家还是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还是举着造成强大的压力，每个东西都可以化身为凶器啊！ 「我PASS可以吗？学长们去就好了。」轻轻淡淡地勾了下唇角，自嘲意味浓厚，转身离开前被人一掌抓住，再扳回正面眉心受到攻击。 「不准。」气势强大拒绝完后晋海反倒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不需要说服、不需要理由，就是有缺一不可的感觉。「总之四个人，谁都不能少。」 是的，谁都不能少，直视胤华双眼，很温柔单纯的眼神，以前总写满信任如今却满载哀伤，想把他眼睛蒙起来，不看见就不难过，晋海知道只有一个答案能让乖乖学弟重新开心起来。 但是办不到。 「好。」被抓住强制邀约心底隐隐愉快地笑了，久违的笑容在这一刻一秒挂回胤华脸上，犹如冬阳温暖和煦，虽然日已西落，三人开心的揉着他的脑袋，中间不知道谁动手抠方牧的头痛得他哀哀叫不停。 睽违已久的欢乐餐桌气氛在今晚一点点一点点地爬回来，还不到以往热烈，但有进步了，只要不崩坏一切会更好，方牧如是想着。 晚上睡前，晋海躺在床上想着认识以来的事情。 他真的很讶异乖乖学弟对自己是充满爱的感情，就像他喜欢女生那样的喜欢跟他同性别的自己，令人困惑惊讶。 每晚晋海的思绪都会沉溺在这片大海，把自己的想法绕晕。 从小到大晋海做事都像阿管说的对任何人都温柔对任何人都好，在许可范围内别人触不倒逆鳞的地方尽可能满足，更应该说尽可能不拒绝，也因得获得好人缘，是优点的同时也是极大的缺点。 看看曾经交往的女朋友就知道，晋海的温柔很体贴却也伤人，跟胤华的体贴有所不同，只针对某些团体或特定人士，比较冷漠孤僻，但晋海就像颗太阳，要他做到温柔却不是对每个人太强人所难，是这点吸引女孩的爱慕，也吸引住胤华的目光。 呵护与被呵护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能够心安依偎是第一步，后来的每一步都在每次看照中逐步沦陷。这是胤华的状况，品管同他分析的结果。 那么他自己呢？又是怎么看待努力付出的胤华？ 假设想胤华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圈，女朋友、家庭、小孩，这些都很正常，晋海也会带着笑容跟祝福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瞧，事情很简单，明白了当的告诉他、拒绝他，回到学长学弟的角色立场，假想后闭上眼又见胤华笑得勉强的脸庞，霎时话又吞进肚，半个字也别想出口。 只是能否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不必把学弟自生命中拔除也能将伤害降至最小，成了晋海最新的课题。 15 寒流来袭。 校园里无论老师学生无一不缩着脖子行走，恨不得将自己困绑成一颗肥胖的大包子只为不让寒风入侵。厚厚长长的针织围巾一圈圈围绕在脖子上，冬天最亮丽的色彩会出现在脖子上跟脚上，其馀的不是黑、灰、白就是咖啡、驼色一切的深色，走在落叶洒满泥土枯枝蜿蜒的小径上显得孤独宁静。 胤华身形匆匆，下课钟声一敲课本文具收进包包，直奔图书馆。 本周五下午停课，学校大发慈悲让大家提早下课回家聚聚，每次遇逢跨年回家路途就变遥远困难重重，高速公路总塞得水泄不通招人发急。不过今年跨年还是在台中，胤华无此困扰，比较放不下的是独自在台北的妹妹，从十一月出游那次连系就变得很少，也不敢多说什么，父母那边似乎也没听见任何消息，仍维持一月一次的电话连系，往年有活动都不会落下妹妹，今年却是约了也不来，用拒绝表示反对。 摇摇欲坠的生活、随时可能崩坏的感情像巨人的大手，每日揉捏胤华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着偶尔失序疼痛喘息，明知放手、把关系倒退，别想着逾矩是最好的选择，但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高高砂堆已经满出盒子不知该如何清扫又要如何倒退？ 手中的小字条上头清单满满，报告需要的书缺一不可，教授总爱在报告后方看见学生资料来源是写书籍名称而不是网址。网路便利关键字一扔资料无数笔却得一一分辨错误与否能否使用，书籍寻找困难，但资料内容往往在作者编写时就已多加求证，虽不到绝对正确至少也不是错得离谱，也能直接引用，另外书本的取信力也比网路大。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胤华的背包从远处看上去极为沉重，里头满满的参考书籍跟看见有兴趣想阅读的文物，一步一步走得很沉很稳，那也是因为太重而走不快。 学校侧门在冬天因为风向关系总刮着大风，锋面吹出的风冷得像刀一样割在脸上、鼻间呼息直让人大呼受不了，低头快速前行或者选择任意穿越马路到对面，这样的同学不在少数。 胤华等待车辆经过，小跑步到达对面，经过民间商家和开的美食广场时站在门口发呆几秒，才跨步进去绕一圈随意买了几份便当跟同学曾经推崇的汤，走出去过再过一条马路进面包店买了几个口味不同的面包离开，正式踏上归途。 门一打开气温截然不同，学长们都已经回来，品管跟晋海打开冰箱在前面对着里头的食物品头论足一番，拿起青菜摇摇头再放回去、拿起前天剩下的白饭不卫生的用手指戳两下也放回去，一副不知道怎么准备晚餐的模样，逗人发笑。胤华也真的轻笑出声了。 晋海转过身一如往常的笑容眼睛却直视胤华手中的饭菜，赶忙伸手接过减轻负担，同时头一撇叫品管取餐具该吃饭了。 两人双双走出厨房，晋海边把食物拿出塑胶提袋，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学弟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后，很快的又走出来背上的包被卸在房间，只要给他一个微笑，他走路脚步就变轻快，经过身边席卷而来的风也变得不一样。 晋海想抚额长叹，一句话乃至一个微笑都能令学弟感到满足，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也不要求，要不是被掀出来依照自己的迟钝程度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发觉，正式拒绝真的有那么急迫吗？又想到若是哪天有了女朋友、结婚，乖乖学弟又该往哪摆？ 「想什么这么认真？」餐具放上桌、分配好，品管坐在晋海对面，先挑走了烤鸡腿便当和鱼丸汤。 「我在想怎么回应学弟。」趁胤华还没靠近，晋海低声回应，然后听见乖乖学弟敲阿牧的房门通知用餐。 「不是拒绝了？」先啃一口鸡腿，品管身体往旁边一压一弯用非常懒惰的姿势取得放在远处的电视遥控器，将画面转到晚间新闻台，顿时主播声音稍稍盖过晋海的声音。 「我想拒绝，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也没心思挑选便当，随便取过一个打开是被酱油卤得焦焦的梅干扣肉便当，扒两口饭又停下来，满肚子心事。 「要我说，你只要拒绝都是伤害，反观你强逼自己去接受也是伤害。」 话题终止，胤华入席，第一句就是道歉。「不好意思，今天想偷懒一下，所以买便当了。」 「偶尔休息一下也好，跨完年后继续偷懒我们也不会说话的。」品管温温地回应，桌下偷偷伸脚踢了一下晋海，又挤眉弄眼示意表情呆愣的他也说些什么。 「乖乖学弟真的不需要我们也学着煮点东西吗？家事已经快被你一手包办了。」急急忙忙挤出这句，家事分配不均一直视这屋檐下所有人的痛，每个人都被养成家事白痴了。 「不要！我不想看见越扫越脏的生活环境，而且学长们的手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课业我真的忙得过来，你们认真学习以后可以造福大众。」停顿几秒又道。「再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目标跟心愿，安安份份做好自己能做的也不行吗？」 一句话堵死两人，最终挑战失败，第一次听见乖乖学弟这么说，以后都别想抢生活功课了，看样子乖乖学弟打算一辈子服侍他们……？ 晋海反应过来吃惊的看着乖乖学弟，一块肉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呛到疯狂咳嗽，品管举起便当盒挡住越扬越高的嘴角，噢，剧情发展至此学弟居然打算耗下去，不是摊牌是豪赌，该赞叹勇气可嘉吗？ 方牧走过来的路上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对这件事放下较多心思后也逐渐听得懂以前不明白的话，嘴角噙着愉快的笑容，真的如初善雨所说别多说，处在风暴中的两人会自己解决问题，多于的插手不见得有效。 胤华忙着帮晋海顺气，缓过气倒杯水就往人手里塞去，担忧的眼神说着喝口水会更好喔，晋海视线不知往哪摆喝水跟喝酒一样爽快一杯乾掉。 真的很好，这个人真的对自己很真诚。 方牧在用餐的尾声嘴里还满是食物的时候公布回家时间，搞得大家一片兵荒马乱。 因为今天学校公布星期五下午直接停课，方牧干脆想反正大家星期五上午都没课，不如星期五一早就直接杀回家，路上还可以顺边帮老妈跑腿，买些晚上可以狂欢用的食物或用品。 又是一个七早八早的早晨，说早也不特别早，九点半，胤华被闹钟唤醒，在床上挣扎三十秒后认命起床。顶着鸡窝般乱的发型挨家挨户地敲门叫起床号，再像一抹游魂般飘进浴室漱洗，精神飒爽出来。 大家的背包昨夜都整理好集中在客厅沙发上，睡醒的众人反倒没位置坐站着等待剩下的人嗽洗整装准备出发。 一样三台机车，一辆双载其他两辆则预备负责载活动用的物品及食材。碍于尴尬胤华站在晋海附近犹豫几秒后打算还是给方学长载，却不料被抓住喊了声上车，欣喜若狂的带上安全帽爬上后坐，两手乖乖抓住后面的把手等待出发。 带队的当然是方牧，熟门熟路地在台中市的道路里穿梭，经过市区后路线逐渐偏僻，两旁的房子慢慢变矮露出在都是长年被遮住的蓝天，人口密度变松散的地方车辆也跟着变少，空气自然清晰。十二月是农地休耕期，田里光秃秃的，偶有几丛小草坚韧地生存下来，来春又会被摘除。 穿过农田，方牧领着众人又弯进大马路，来到这段路途上唯一一家的生鲜超市，停好车后宛如脱缰野马奔进去大肆采购。 不知情的人见状还以为他是饿了多久，也不过是嘴馋罢了。 晋海跟胤华落在后头，最后停好车也是最后进去，中间的沉默让他们有点像陌生人，晋海开口什么也没说又把嘴阖上。 胤华远远看见方牧放进推车的东西开始超出常理，啊的一声奔上前阻止脱序行为，把不需要的东西一一放回架上，一边训斥着方牧，连同在旁边不阻止的品管也一起遭殃。 他落在后方看得仔细，为这样的小温馨感到内心温暖，每次出去都会上演同样剧码，方牧依然学不乖，对于购物采买没有节制，老被学弟问为什么都没有金钱观念，然后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朝自己求助。 「晋海学长，你也说说方学长，东西不能这样买！」看到什么想吃什么就一股脑扔进推车里，最后压在最后期限前学弟还得想办法把所有的食物都处理掉才不会过期浪费。 「今天这样没问题，阿牧家人口很多，你放轻松最后食物不会要你想办法料理的，方妈妈跟本不会让我们进厨房。」晋海走近手臂抬放在胤华肩上，轻松休闲的姿势，谈笑间发现有点亲密想把手放下又有骑虎难下的味道。 胤华痛苦的瞪着被堆满的手推车，没有察觉晋海的异状，不断深思这样真的可以吗？最后一通电话解决了被阻止的困境。 方妈妈在电话那头指挥儿子多买点食物回家，横竖家里零食也快吃完该补货了，才免于整车可能有一半需要归位的麻烦。 电话挂掉品管跟方牧立刻在空中击掌，天祝我也！赶紧把推车往收银区推，再赶忙般了三箱啤酒一起送去结帐。方牧钱付得爽快，反正食物带回家可以请款，不担心买完荷包就空。 一群人浩浩荡荡满车啤酒、食物正式踏上归途，方牧家。 16 「呼呀——！」鼓掌声响起。 方家位处偏僻，是传统三合院建筑，外貌古朴，有前院是水泥铺成的地板，跳格子、大小圈圈涂鸦，还有小学生很爱的爱的小雨伞，花花绿绿好不可爱，可以想见方家成长的孩子有多么地活泼，此时一位小男孩挑战地上的跳格子成功引起大家热烈鼓掌欢呼，彷佛英雄般被团团包围崇拜，小小的胸膛挺出来满脸骄傲。 一到方家，四个大男孩把食物搬进厨房后就被方妈妈一脚一个踢出厨房，实施君子远庖厨的规定。胤华觉得很不好意思不断在厨房外头徘徊，三不五时探头观察蒸气腾腾的厨房状况，然后在冰箱后头的小角落看见一双男人的腿，还没看清长相就被方妈妈发现双手插腰佯怒作势要赶走。 「方妈妈我们买这么多东西真的不需要一起帮忙吗？」胤华死死抓着门框，不愿意就这样被推走。 方妈妈的表情立刻像见到稀有动物般瞠大双眼，爽朗地笑出声来，也不赶人了，长年累月被生活磨出满手的茧抓住胤华往厨房里带，向坐在冰箱旁的男人介绍自己的存在。 「阿雨啊，这是阿照他弟学弟，胤华。这是阿牧他哥朋友，阿雨。你们有没有见过面啊？」方妈妈随手一指旁边的矮椅凳。「坐那吧，地上篮子里的东西就帮忙处理一下，会削皮吗？马铃薯跟胡萝卜，旁边的玉米插根竹筷抹点奶油用铝箔纸包起来。」 「好。」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篮子里只有需要削皮的蔬菜，没有削刀没有刀，怎么去皮？ 突然间横空插出一把刀在眼前，胤华往旁边一看，坐在冰箱旁的男人沉默的展开笑容递上一把小刀。「这个给你，我处理其他的。」 剩下的时间只剩下方妈妈偶尔热情的问候，待在单纯陌生的环境里，胤华皮削着不小心就出神了。双手动作双眼望着炉灶后方的窗户外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多个小朋友在外头欢呼，隐隐约约能听见学长们在外头的交谈声。 平淡幸福的画面或许就长这样吧。 喜欢一个女孩，相知相惜交往后走入婚姻，生子成长，最后开枝散叶，买栋透天厝或者像这样的老房子，有块空地旁边有树挂个秋千坐在上头晃啊晃，背后是喜欢的人帮忙推着，蓝天白云、树叶阴影，清淡休闲幸福。 胤华有时也会忍不住想，为何自己喜欢的不是女性呢？下一秒又笑自己蠢，都已经这样了还想什么其他可能，突然间发现喜欢同性就已经喜欢晋海学长了，还好，没被闪躲，也还好学长什么都还没有表示，他不敢奢望晋海学长能正面回应，静静的待在身边就好，他笑他也笑，他哭他陪着，能看见人就跟活着一样幸福。 三人在外面陪着一群小萝卜头们玩耍，渴了回头进屋绕了一圈才发现怎么也找不着乖乖学弟的身影。晋海灵机一动往厨房去。 「方妈，有没有看见我们家乖乖学弟？」人未到声先到，站在门口就看见乖乖学弟如一在家中乖巧模样正坐在一旁切洗蔬菜。 乖乖学弟听见声音抬头望去，手上的动作持续，或许小吃惊没规范住自己的动作，眼见刀锋就要往指尖上招呼，晋海连忙大喊：「停！」 厨房三人动作一致停下看他。 乖乖学弟烹饪时下刀总是快狠准着称，相比他们来说啦，一刀切上中指食指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再碰水，幸好免于一场悲剧。 不过，他似乎没发现差点酿成悲剧的凶手是他。 「怎么吼这么大声，方妈耳朵好得很。」方妈妈没有察觉刚才的状况，推满笑容的脸用有点台湾国语的口音调侃晋海。 「方妈不好意思啦，刚刚看胤华发呆以为他没注意手上的刀向紧张了一下。」面对长辈晋海总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刚才又喊那么大声。 「唉唷！真的假的？」方妈立刻放下刚抓起的鱼，手劲大得很，扭过胤华的手凑到眼前观察。 初善雨坐在一旁被眼前的景象逗笑，只有气音的偷笑声听来让人感觉意外的调皮。 厨房的窗户对外，稍微能见屋前的空地，视线不及的地方声音可以传达，一声停外头也跟着停，窗边涌现一群小鬼头黑压压的脑袋跟小脸庞，慢吞吞后面飘来几个大人，有眼熟有陌生更多的是似曾相似的长像。 「妈，怎么了？」大人们的声音。 「阿嬷，怎么了？」小鬼头们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里面？」方牧站在窗外朝里头看，一次捕获两只，从刚刚就不见人影，原来躲到厨房来了。 「帮方妈妈啊，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只有方妈妈一个人要处理很久。」胤华一句话不小心指责到窗外所有人，各个惭愧低下头，还好方妈妈出来解救各位，表明是不让他们进来添乱，生了孩子的就带孩子免得下一秒跑进厨房制造灾难。 乖巧模样立刻掳获方妈妈的心，连声说着好贴心好贴心，在众人自窗边散去后拖着几名学长胡天胡地的乱聊一通。 听见儿子外宿家事都是别人在帮忙后，长手一伸快狠准的拧上方牧的耳朵，痛得方牧聒聒大叫，高呼求饶耳畔也红了。 天色逐渐暗下，厨房里的食材也准备得差不多，陆陆续续有更多人归来，每次有车子停下的声音过几秒就能看见人冲进厨房给老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每次的抬头胤华都能看见在厨房门边不远处的晋海学长，每次都互相给个笑容，里头什么意思只有当事者自己知晓。 晋海感受得到学弟每次的笑容都有着满满的愉快，为了什么而开心，答案很明显不是吗？想转身离开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不会动，只好在每次抬头的笑容间给予反应，做不到黑着一张脸残忍的说出拒绝。人一旦被吸引了注意就像被引起了好奇心的猫，不死不休。 说不上来的变化正在逐渐发生，变得特别在乎人是否在身边，若在旁边又在做些什么事。 两个月要过去了，天天都在不经意间观察乖乖学弟的一举一动，比原先还要更加深刻的烙印在脑海里，在意在心头上。课表突然间清晰的在记忆里浮现，原本就称得上熟悉的生活习惯连同小细节一同看在眼底。早上起床时会第一个进浴间，动作迅速、整洁让给下一位。无论是在客厅或在房间复习课业，面对棘手科目时会不耐烦的转着笔、嘟着嘴或抿唇不语皱眉，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神情。做菜喜欢先把所有材料备齐，葱姜蒜一定第一个上砧板，再来是青菜或者其他素食，最后才会是肉品，连调味不喜欢用汤匙总爱用手指捏都能被记住。下午无课或者晚间在没人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窝在电视前对着电视发呆，或者在房间里将房门大大开着电脑角度调整好，能使用也能一眼望见玄关，一有人归来会开心的喊声学长晚安，不大声却很贴心。 注意到的越多，晋海越不知如何是好。 方妈妈探头看天色，然后对着外头的小兔崽子们呼来喝去，食材一样一样地从奇怪的地方被运出，厨房也逐渐变得空旷，一直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胤华才再度注意到比他早进来帮忙的人。 有人处理食材自然有人负责烤肉生火，今晚的主题就是通宵达旦的烤肉啤酒烟火大会。 小朋友们一听见晚上有烟火可以玩一个个兴奋的乱跳，差点不受控制，这时候妈妈们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了。 「通通给我站住，站好！谁再不乖不听话等等吃饱就给我进屋里睡觉。」听说大吼的是方牧的大姊。 突然间方牧慢慢从旁边挤过来。「你们知道我家七个兄弟姊妹的名字连起来叫什么吗？」 在座的各位大多知道，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泄底大喊：「方爸方妈超偷懒的，叫水晶肥皂沐浴乳！」 「啊？真的吗？」胤华瞠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牧。原来天底下无聊的父母不只一对。 刚好这次回来的人很齐全，七位兄弟姊妹全部到齐，携家带眷一个不落一起参与跨年烤肉晚会，当火成功升起食材放上架子开始烤，人也慢慢聚集过来，原先只有小朋友跟妈妈们的空地上开始堆积小椅凳跟锅碗瓢盆和啤酒，声音立刻热闹起来。 自觉乖巧地胤华走到烤架旁边，主烤的权力夹子绕了老半天就轮不到他拿，偶尔不卫生的用自己的筷子在烤架上翻动肉片香肠，看得自己都饿了。 方牧的大姐听见他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呵呵地笑了，熟了第一块肉片就这么飞进胤华的盘子里。一旁还有一个刚才在厨房看见的男人，一样沉默的在翻动食物，下一秒一双筷子横空插入，夹起方水姊姊面前一块大大的培根肉，举到面前吹两下，放在嘴边抿了下确认温度，然后胤华连同坐在一旁的晋海品管一同被闪瞎眼，培根被亲密地喂进那个沉默的男人口中，咀嚼后吞下还不忘抬头给予对方微笑。 「这……」显然画面对某人形成强烈的冲击，这老半天也吐不出下文，不断在那两个男人跟学弟之间飘移视线。 「阿照，不要在这秀恩爱。」方水烤夹没气质乱指上方照的鼻尖。「吓到新客人了！」 方照痞痞地摇了摇食指，啧啧两声。「新客人可以接受的，现在年轻人承受度很高，是吧？」末了还刻意抛了个眼神给呆愣的三人组。 品管回神最快，扯过在一旁掩面的方牧，勾肩搭背哈哈大笑。「原来这么高调！」 晋海彷佛受不了什么都还没吃就抓起一旁的啤酒咕噜噜地喝掉半瓶，没说话脑袋神游去，换做是自己跟乖乖学弟，画面想像无障碍，丝毫无违和感的浮现在脑海里，只差在没有帮忙测温度这细腻的环节。 胤华盯着看几秒，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羡慕。「你们交往很久了吗？」 17 初善雨摇头。「没有，说交往感觉也不太对，比较像保母。」 「保母？你有见过保母陪吃陪睡陪住还想买戒指的吗？」方照作势捧心表演心痛，目光不自觉又飘到初善雨左手无名指上那个亮晃晃的存在。 「所以我才说像保母啊。喏。」初善雨一把夹过一堆烤熟的肉跟一盒蛤蛎放上盘子，递给了方照，让他没空表演西施捧心。 「我家雨最好了，还有蛤蛎！」一把揽过就往人额头上盖上一吻，再度闪瞎大家的眼。 「来人哪，把二哥拖走！我被刺激到了！」方家最小的妹妹方孺才刚走过来要找吃的，就被眼前的景象搞得乱恶一把，立即大声呼喝，跑来一位跟方牧长得很像的男生，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方照，方牧立刻凑上前趁方照无法动弹时扫光盘里所有食物，得意洋洋的去分食了。 这眼前都是什么乱剧啊？ 笑开怀热闹的环境，除去刚开始的惊恐，男人与男人间亲密的举止感情彷佛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了。 「笑一个啊，阿海你的笑点跑去哪了？」品管一拳捶在他手臂上。 「笑点大概提高了。」晋海一本正经回答，呵呵呵几声假笑后又开口，这回连手中的小盘子都递出去了。「乖乖学弟我要一根香肠。」 烤好的香肠有半面焦黑，被贴心的刮除后放进伸直过来的盘里，再附赠好几根筊白笋，摄取营养又健康。 旁边还有一炉，专烤慢慢烤才会熟的食物，小朋友们几乎坐在那边，不必特别看照也能熟不会烤焦，不过大人们似乎忘记自己童年也能把简单的豆乾烤成焦炭的记忆，一块块木炭豆乾跟猪血糕纷纷出炉，妈妈们只能含泪咬牙吞下，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吃不完的焦炭顺着每个人的手一直往圈圈外传，终于辗转到了方妈妈跟方爸爸的手上。 「谁浪费食物？」如钟吼般低沉的声音穿透人群传进每个人耳里，现场获得一秒寂静，小萝卜头们没发现大难临头，以为阿公在呼唤，丢下夹子筷子一窝蜂奔向阿公的所在位置。 方爸爸手上的焦炭山异常惹眼，小萝卜头们看见以为是在问谁煮的，纷纷大喊邀功，顿时现场童言童语娇嫩的音调此起彼落。 「这是我的！」 「阿公这我烤的！」 「是我啦！」 原本脸色有所不豫，看在孙子们争相邀功的面子上，嘴角紧绷的角度缓和了，逐渐上扬然后哈哈大笑。 回头一望大家松一口气的表情，就像空袭警报解除，逃过一劫。 胤华脸上的不解明眼人一看都明白，方牧凑上前说明，因为方爸爸已经移动到他们附近，不由得压低声音。「我老爸还蛮严肃的，以前对我们就很凶，不过因为我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姊姊，我们三个也就还好，虽然做错事被罚的就是他们，但我们还是很怕他啊。」 说完还表演欲作祟，抖了两下，胤华看了跟着在一旁初善雨一起笑出声来。 寒流来袭的夜晚在这片空地上热气蒸腾，笑语不断，从小到大没人穿着厚重的羽绒外套避寒，都被欢乐的气氛热出了红晕，品管恶意地递了瓶啤酒给乖乖学弟，在一旁诱哄学弟一口干掉，剧情发展成集体鼓噪，本来已经跑远的方郁跟方孺都正值青春，也回过头来拍着手叫好。 胤华手里那瓶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满脸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望向晋海，晋海学长从来不参与鼓噪行列，往往成为被害者的救世主，只是今晚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晋海只是笑看着他，然后说：「乖乖学弟你就喝吧！」 今天救世主也罢工改行当恶魔去了。 胤华将酒开封双眼瞪着最后一根稻草，仰头咕噜噜地全喝下去。金黄酒液含进嘴里的味道是苦涩的、难以吞咽的，差一点胤华就要吐掉，憋着一口气再苦涩也全数下肚。 平日总是小酌，跟着学长气氛们喝，酒之于不习惯的人入口总是苦的，入了喉有灼热感，进了胃仍觉得烧，感觉嘴巴里像吃了黄莲一样说不出口的难过，晋海表情微妙皱着眉头笑递了杯水给胤华。 「润润喉，你等等最好多喝点水。怎么会这么冲动一口全干了？」 说到这胤华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脸红得很快，从耳根脖子蔓延到双颊，到处红通通。「你也要我喝！」 那一眼神飘过来，瞪不像瞪，倒像孩子般被指责不服气的神态，晋海一时没忍住伸手用力揉乱胤华的头发，晃得他东倒西歪坐也坐不稳，眼看就要掉下椅子，赶忙攀住最近一根浮木拦腰抱上。 现在情况可好，胤华整个人像投怀送抱似的紧紧抱住晋海的腰身不说，一感受到温暖的胸臆手也不想松开了，忍不住在上头轻轻的蹭了两下，惊觉自己的反应有多失控，立刻松手弹开向后坐正，脸比刚刚更红了。 晋海刚感受到有只无尾熊在他身上赖皮，脊骨僵直不到半秒钟人就仓皇而逃，还来不及理解分析是什么感觉，率先体验到的竟是失落感。 顿时心里想骂脏话的念头都有了。 怎么会是失落感？经过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去在意，晋海越来越不明白明明是想要劝退乖乖学弟的感情，怎么摇摆的却是自己？ 人在明白一个人对自己的付出后，看得越是深刻越容易被影响想法，晋海俗不可免的被影响了。 空腹喝酒的副作用来得很快，原本就很红的脸色蔓延到脖子上，消失在领口里，暧昧的诱人。 方照逃过众人的包围回到初善雨身边，自然也注意到在烤炉另外一头的状况，目不转睛地看着酒醉的胤华，然后被初善雨一掌拍上额头阻隔视线，两人又当着方水姊姊的面前开始新一轮的打情骂俏剧情。 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的晋海，目光顺着红痕蜿蜒到领口上的锁骨，一股血气从心底窜上脑子，意识中似乎听见一声爆炸声。乖乖学弟在椅子上直挺的背脊打弯了，原先俐落翻动食材的动作也开始变得笨拙，学着乖乖学弟照顾他们的方式不断倒水给胤华喝，用大量的水去冲淡体内的酒精，没有准备解酒药就只能用土法来解决。 品管不知从哪抢来一把烤肉夹，手肘顶了等晋海，呶嘴要他把乖乖学弟从烤炉旁边挤走，夹子也很顺手的往晋海手里一塞，然后筷子非常迅速地夹走了烤肉架上已熟的肉片进自己的碗里。 正忙着倒水灌学弟，评估后发觉何必自己拼命倒，拎起乖乖学弟衣后领，同自己换了个坐位后，就把两公升的大水瓶塞进胤华怀里。「坐旁边喝水，食物我来顾。」 「好。」酒喝得太猛，一段时间后酒气全涌上，被袭击的脑子昏昏沉沉，平日饮酒后绝对不是这种状况，胤华用着迷糊的脑子思考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乖乖喝水，双眼发直的凝视着认真翻烤肉的晋海侧脸。 眼角能瞧见乖乖学弟望着自己呆呆的表情，双颊通红，更正确的说法是起了酒色导致，以前怎么没发现学弟有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表情，果然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事情已经不用再怎藏了吗？ 晋海被瞅得全身不自在，像小女孩见到心仪人的目光，很专注、很专注，像交了女朋友望着让自己充满骄傲的人的眼神，不卑微了，但是还是很小心翼翼。当晋海转头正视他时，胤华会慌乱的转移视线看旁边或喝水分散注意力，再转回头去目光也随之回归。 事情好像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明明一堆人在旁边闲晃，还会过来在炉子上抢夺食物，就是没人要开口打破他俩说不出尴尬又暧昧的状态，每个人都任其发展。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方牧拉过品管在一旁咬耳朵，被方照打强的心脏跟扭转的看法，方牧的家人除了父母除外，都泰若自然地忽略烤炉前的两人。 「说什么？都让你别插手了。」品管什么都还来不及说，方牧后脑勺飞来一巴掌拍歪他的脑袋，品管立刻扶正，哈哈大笑两声，说话的是方牧二哥。 「可是我看阿海有快要爆炸的感觉啊！」方牧扭头抗议。 「他受不了会自己说。」方照坚持不要插手干预，虽然他不了解晋海。 「不插手会比较好吗？」经过之前私下聊天后，方牧依然不是很懂为何二哥坚持要他不要插手的原因。 「事情会比较单纯，你们越说他们就越顾虑，原本要做的决定会因此受影响。要是这样而让阿海去强迫接受你学弟，你想他们会开心吗？傻子弟弟，关心则乱，懂吗？」方照轻拍安抚刚刚被他打疼的后脑杓，仔细的讲。 「……那相本大概成了催化剂吧？」品管抚下巴认真回想。 「啊？」方牧万万没想到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方照跟一直在旁边的初善雨也错愕的看着品管。「什么相本？」 「两个月前乖乖学弟生日，我跟阿牧送了一本我们偷偷记录下来的照片集给学弟。没想到生日过隔天就变成悲剧，到现在还不知道乖乖学弟的妹妹怎么发现他哥喜欢阿海。」品管一想到这也满头的问号。 「你确定你学弟那晚有收好礼物？」初善雨忍不住发问。 品管点头。「藏得可好了，放在包包底部上头堆满衣服。事情发生的那天我要拿给阿海看还不容易。」 「那你学弟那天是不是跟他妹一起睡说了梦话？送那样的礼物，也很难说不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啊。」方照往合理方向推断。 「不可能，那天乖乖学弟跟阿海同床，再说了，学弟很闷的，不说就不说，连梦话都没听过。」方牧断然打回这推断。 「一起睡啊——」方照拉长音，笑了，眼角还瞄了瞄站在旁边的爱人。 「要斜视了你。」初善雨淡淡吐槽一句，然后回应道。「一起睡才是最糟糕的，想入非非就会想做些什么，大概就是那些什么被他妹妹看见了。」 18 一句话令两人茅塞顿开。 「显然大胆的做了什么，却很衰的被抓包了。该说乖乖学弟的运气很糟糕吗？」品管跟方牧两人摇头又叹气，复又观察起在稍远处的两人了。 后来也许是酒精作用更强或者干脆豁出去，晋海发觉胤华已无躲避视线的打算，回头直视时总是展露一抹轻轻淡淡的微笑，在夜色中格外分明，再往后眺望，阿管、阿牧两人在更后方人手一罐酒，阿牧的二哥跟其情人也立在一旁聊天。 两人的相处看来也与一般人无异，一样笑语靥靥、勾肩搭背，更没有学弟被发现时胆怯害怕、放低姿态的模样。该像那样的，学弟该像那样落落大方才对，以前那个充满灵性的学弟曾几何时消失了？ 放空视线，晋海转回身看顾火上的鸡腿肉，机械似地涂抹烤肉酱、翻面，再烤肉酱、再翻面，一群本来围绕在阿公身边的小鬼们闻道香味一窝蜂涌上前，筷子竹签漫天乱挥，对着食物指指点点，像一窝嗷嗷待哺的雏鸟叽叽喳喳的乱叫。 胤华摇摇晃晃的上前，伸手讨过夹子，虽没平日三分俐落，也比晋海的数度快上数倍，三两下就把架子上烤好的肉分给了小朋友们，晋海这才听见乖乖学弟肚子饥饿的叫喊，连忙从隔壁方水姊姊顾的炉上抢来一碗烤好的奶油金针。 「一直叫你喝水还真傻就一直喝，吃点东西垫个胃。」晋海小心翼翼的剥除盖在上头的铝箔纸，热腾腾的蒸汽一股脑地冒出差点就烫伤手指，但他没在意，直往乖乖学弟手里塞，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再递上了瓶酒。 「傻点不好吗？」胤华刚才的筷子因为夹过生肉已经扔了，重新拿了双干净的免洗筷，餍足地享受送上来的美食，浓郁的奶油香，淡淡的咸味中有点甜。 那晚不意间胤华尝到恋情滑跤苦楚的泪水味道，咸咸的、涩涩的，在味蕾上久久不曾散去，偶尔传达过来的关心则散发诱人的甜味，似在呼喊：来吧、来吧，引人飞蛾扑火，又再下一秒煞车止住步伐。 他也不是看不出来晋海学长的表情在诉说什么，每一次皱眉、每一次低头、每一次沉思、每一次张开嘴欲言又止的表情都很明显，却忍不住在每次有机会对视时把握住时间好好地将这个身影给看进眼底、看进心底。 犹记那晚晋海学长同自己说的话：没有造成困扰、别放低姿态，也记得妹妹在耳边的呐喊：哥哥你病了，别让我恶心放弃不行吗？ 晚风又吹起，捱到晚间十点半，大人们终于松口释出烟火、仙女棒，小朋友们全疯了，挑选走灿烂炫丽的烟火跟冲天炮，只剩几名害怕大火花的小女孩在一旁笑着围绕妈妈玩仙女棒。 方牧跟其双胞胎弟弟和最小的妹妹就是十足的大孩子，欢乐的笑语伴随三二一倒数点火奔跑的声音在更远一点的阡陌小径传过来，胤华挺着半饱的肚子手里抓着数不清是第几瓶的啤酒，摇摇晃晃的凑上前去观看。 模糊的意识间也知道距离太近的不安全，停靠在院子旁边的围墙上，在烟火高高喷射起七彩梦幻的烟花时喃喃低语：「再愿，晋海学长幸福。」 「大哥哥，可以帮我把这个点起来吗？」好像是方牧大哥方晶的女儿，头顶绑着冲天炮造型，高举着手中长长的仙女棒，一只手扯着晋海的衣摆仰头央求着。 本来打算追着学弟摇摆的脚步，担心已经醉了的人会跌倒，却意外的被牵绊着，点燃仙女棒的同时烟火也迸出炫亮的火光，只见学弟一脸宁静低头祈求的模样，心又轻轻的被拧住了。 放过烟火后小朋友们被妈妈一只只抓进屋里盥洗，十一点半的时候空地上只剩下男士们，围着火已经不旺盛的烤炉随意的烤着几只筊白笋跟初善雨切来更薄的肉片，厚质地的食物已经烤不熟了。 男士们全挤在一块，被地上的酒罐簇拥，就着盘里一半冷一半热的食物配着啤酒，开始胡言乱语嚷着自己生平的丰功伟业。 这头乍听方郁开学轰轰烈烈在学校大肆求爱哥哥们拍手叫好，直嚷：有种！有种！ 不过妹有没有把到端看方郁那说完就消沉下来的模样也知道绝对失手了，带着酒意从椅凳上下来时每个哥哥人手一掌的拍背安抚。方郁感情失意连带勾起品管那腹死胎中死得更冤的情感。摇摇头也不说话，半个人勾挂在方牧的肩膀上，拼了命的摇晃方牧，弄得他没喝多少酒也晕了。 当时间接近整点，一直坐在墙边看着外头漆黑田间小路吹冷风的胤华酒也醒得差不多，残馀红痕淡淡挂在颊边，脖颈也恢复正常肤色，一回身就见晋海学长正认真观察方照跟初善雨的互动，视线紧紧跟随要没看见也难。 一头认真观察，也没忘记学弟还耍自闭的坐在屋外，低头看表，倒数前要把学弟拖进来一起倒数，约剩下一分半的时间，晋海正抬头又多看两眼闪光情侣胤华已经自己乖乖走回身边坐下，彷佛从前无疙瘩时亲密欢愉，泰若自然地坐在一旁，手指架上外皮被烤得焦黄的筊白笋。「晋海学长给我一只。」 温言要求总不好拒绝，也懒得捉弄，老板跳楼大拍卖，点一只送了三只，看着乖乖学弟善于烹饪的手指接过四根筊白笋，纸盘放在合并的双膝上俐落拨起皮，眨眼间四根光滑散发原味香气的筊白笋被举到眼前。 「这给你。」待晋海接过手，他又拿过两根分别给品管跟方牧，转回来津津有味的享用。 方晶，方牧的大哥家中排行老二，站起身，脸上温和的笑容具有镇定人心掌握全局的气势，从堆放在稍远处的塑胶袋里取出剩下几个烟火桶，动作快速排放在地上。「要倒数了！」 众人一起看表，时间剩下三十秒。 拉过长长引线，方晶左手搭过方照，右手拉过初善雨，把打火机放在方照手里。「男人的浪漫！跨年该说什么？你剩下十秒钟。」 方照又花了一秒发傻，初善雨反应过来立在一旁嗤嗤笑着，恶意的挥了挥戴着戒指的左手。「你剩下五秒！」 「可恶！」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回遇到初善雨爱得深的人总是屡战屡败，将引线给点燃了。 大大声的五四三二一，在众人齐声中迎来新的一年。 烟火闪耀出通红温暖的烟花时巨大的声响覆盖掉胤华几乎在晋海耳边的低喃。 「又愿，请让我不再爱你。」声音缓缓流逝，逸散在空气中。 「你说什么？」 晋海没听清楚，转头询问，乖乖学弟矮不只自己半颗头，他摇头突然大声说声：「晋海学长，新年快乐！」 晋海笑了，嘴咧得高高的。「乖乖学弟也新年快乐！」 这边感情看来和乐融融，点火端的两人就见方照在一片火光中迅速可疑自口袋抽出一只绒布盒，牵起初善雨的左手，大声宣誓。「我不介意我们中间梗着一个人，不能把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宣誓，那请让你的左手中指给我，让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年，看每一年的烟火，跨每一年的岁月！我把戒指戴上罗！」 初善雨没有表示，扬高下巴松开手指间的距离，让方照的戒指可以顺利套上。 「怎么来这出？大哥也知道？」高举起左手，初善雨在火花闪耀的亮度中看见中指上的新戒指紧邻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起闪耀，下一秒握紧手，一拳捶上方照的手臂，疼得他疵牙咧嘴笑得一脸傻样。 当夜，学长学弟四人组全挤在方牧房间里，方牧一人享受正常床被，其馀三人则将棉被睡袋厚厚铺在地上就地而眠。 品管仰躺在晋海和胤华中间，今晚四人都有喝酒，晕呼呼地有助睡眠，不一会四人便沉沉睡去。 19 胤华的新年新希望在新的一年似乎不是件难事。 首先，跨完年后因今年旧历年来得早，期末考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为作业考试奔波忙碌不可开交。 新一年度的学校行事历发下来，唯一个身为大四可以正常毕业的方牧终于开始倒数计时，论文上缴日期迫在眉睫。晋海跟品管身为医科生，自然又无寒假存在，待假日来临又得重归实习行列。 学期倒数最后两天晚上，四位同屋檐下的学长学弟各个像活着的幽灵，阴气十足的窝在自己房间或者客厅打拼。正当晋海跟品管还在客厅被众多书籍拥戴时，耳朵竖直听见两声应该是用力敲击ENTER键的声音后，方牧跟胤华同时发出欢呼声、乒乒砰砰声，下一秒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窜出，慌慌张张穿上鞋子，两手钱包、手机、随身碟、钥匙冲出大门，楼梯间还隐约可听到：「我们去输出了！」的声音。 约半小时后晋海跟品管重新上演刚才的戏码，但这回已经没人在家了，得在输出店相遇。 隔天晚上大家顶着黑眼圈坐在客厅吃清粥小菜配一小杯啤酒乾杯欢呼，非常无力的那种。 次日一早，众人沉睡中听见有人出门的声音，起床后发现乖乖学弟第一次不吭声响地回家了。 异于以往的举动令晋海脸上露出一丝没落神情，品管看在眼里，拍拍他的背也猜不透乖乖学弟异样举动背后的用意。 舟车劳顿后胤华回到台北，还在冷战期的妹妹仍然到车站接他，回应了一抹微笑。 「还考下来吗？」 「嗯。」兄妹俩无语。 新年很快的到来，海外打来一通电话是父母新年快乐的祝贺，压岁钱在隔海外距离十二小时时差的地方被准时汇入了两人的户头，连同生活费一起。 台湾也没其他亲人的兄妹俩也不像另外三个人过年忙着拜年，只要把家里打扫整齐享受可以悠闲度日接些编辑、Key in、排版的案子在悠闲的下午茶中很快的迎接映嬅南下应考的日子。 妹妹下去考试前一天胤华突然决定不陪伴，只打了通电话给住在当地的方学长请求支援。 开学前一周胤华的第一次品尝到何谓携家带眷的痛苦。 女孩子的行李不是普通的多，兄妹俩暂时住在同一间房里，原本就只有三坪大小的房间顿时被行李挤得水泄不通，不得已只好把某些东西往客厅角落塞。 开始漫常尴尬期五人同居的日子。 映嬅个性外向，又有亮眼的外貌加持，加之胤华在文学院就算沉静也不是个默默无名的人，很快的便融入新学校的生活，跟哥哥不一样的地方热烈参与各项活动，联谊、啦啦队、校庆运动会等活动都可以见到她活跃的身影，但回家后却是同样闷葫芦状。 多一个人处处反对，时时刻刻用着宛如风纪股长的眼神瞪着总是令人不快。 饶是曾经喜欢过的人，品管也不待见情况这样发展下去。 日子难过的是所有人，其中两位已经难过的做不出决定各自在心里拉锯拔河又何必特意来施加压力把气氛搞得更加糟糕。 品管预备开口当下发言权被胤华抢走，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傻所有人。 「我问过房东了，楼下还有两间空房，约签了、订金也缴了，我跟小嬅会住到楼下，这样大家都会方便多了。」胤华也不是没把现况放在眼里，各自过生活的当下他也私下跟房东询问，分别看过几个点的房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近的距离。 说要放下，但说也不是马上就能舍掉，还是一一不舍的找了最近的地方。 第一个拍桌抗议的是方牧。「怎么不跟大家商量！我这学期结束就毕业了，房间空下来正好给小嬅住啊！」 胤华摇头。 「不好，小嬅不应该这样跟我们同住一屋檐下，再说我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并不好，我已经影响到大家了。」 方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品管阻止。「阿牧别说了，我倒觉得这决定不错，你就专心把你的论文完成，反正学弟也不是住到很远的地方，就在楼下而已你开心也就下一层楼串门子就好。」 胤华视线移到一直没说话的晋海身上，对方只是蹙着眉不说话，好似也在说不同意这样的决定。 从跨年后胤华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闭上眼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晚他认真的在烟火中闭眼许愿的表情。 不是好现象，对于晋海自己心里最近感受到的种种都已经超出以往的理解。 好像在做切割，一样的贴心、一样的生活，另一方面却不着痕迹的疏远了。从哪里开始的不清楚，等到发现的时候学弟还是温暖的笑着，脱口说出的话却没有以前的活络感了。 「江学长也有话要说吗？」胤华侧头询问。 还有，称呼也改了！ 以前独属自己亲腻的称呼是名字后方加上学长二字，现在同阿管和阿牧一样以姓氏称呼。小地方一点一点被拉出来观察，蓦地，有股不快在内心浮动。 但晋海还是没说话，沉默的望进他眼底，胤华狼狈的转移视线。 映嬅结束一天课程回到家，胤华已经打包好行李，楼下的房间也早在两天前就率先打扫干净，自己的行李也在学长们的帮助下花了两小时搬进新房间整理完毕，只差妹妹的东西而已。 对于胤华的决定映嬅打从心底拍手叫好，分开住对于哥哥的死心眼来说已经是一大退步，相比之前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一辈子都是学长学弟的关系放在眼前的生活方式好太多了。她确信慢慢的总有一天哥哥会不再喜欢同性。 开始了楼上楼下的分居模式。 说改变也不太大，用餐时间方牧会带头下楼找学弟蹭饭吃，吃饱顶多闲聊一会，又各自鸟兽散回到自己房间娱乐去。 已经降至冰点的兄妹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映嬅有些好面子，拉不下脸去道歉她所厌恶的事情，胤华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说自己决心要放下这段感觉，一点一点的觉得心好像空了一块，即便日子过着每天也还是能看见学长上学的身影，该知足了，真的该知足了吗？ 不要再去想了。 晋海躺上床前也如是想着。 季节变换得很快，眨眼间春天已经报到好几天了。 六月初方牧毕业，四月初方牧把论文整理好，在老师的推荐下已投书到期刊，两天前也收到回信将刊登在六月的期刊中，为此胤华还特地买了食物回到那个已经居住一年同时也超过一个月未曾踏入的住所下厨展现一手。 20 「乾杯！」方牧打从论文寄出后就开始他人生最后的暑假了，身为四人中第一个毕业的他异常兴奋，举杯高喊。 「乾杯！」五个杯子碰撞，洒落了水珠发出清澈声响。 桌上满是佳肴，品管开心的单手勾住方牧的脖子，杯子还故意在他头上抠，兴奋之意无法言语，只好诉诸身体语言。 方牧不甘被单方面攻击，遂放下杯子反手勾住品管强势拉到胸前，勒紧脖子阻止品管的反抗。 「没有手……还有脚！」大声叱喝，右脚往后勾住方牧，打蛇打七寸，打架攻击膝盖，两人跪倒在地扭成一团。最后方牧获胜，嚣张的整个人压在品管身上，哈哈哈放声大笑。 「你给我起来！」品管的双手双脚分别被压制在地上，呈大字型非常不雅观且被压得非常不舒服，拼命的挣扎，可惜兴头上的方牧才不理会那么多，嘟起嘴一个印子盖在品管的脸颊上，恶心死他。 「啊！你这恶心的家伙！我的脸是你能亲的吗！」品管受到刺激成功挣脱，反身将方牧压倒在地，单手掐住方牧的脸颊，使之嘴巴嘟起无法合拢，还直呵呵地傻笑。 「舍不得你啊！看在你失恋这么久又把不到妹的份上安慰你一下啊！」方牧口齿不清，一边讲话一边还有唾沫渣子飞溅出来，胤华在一旁笑够了赶忙递上面纸，贴心帮忙擦拭。 方牧一个扭身自品管身下挣脱而出，反咬乖乖学弟一口，一口亲上他的脸颊，害得胤华脸颊微红，犹豫三秒后送上拥抱。 「恭喜脱离苦海！」很诚挚的恭贺。 「阿管学学学弟啊！多大方！」反手搂回去，缓缓摇动着。 见到学弟后就显得漫不经心，专注重点全然不在方牧身上，他发现乖乖学弟又变了，正一步一脚印的改变自己。从腻称，到坦然面对亲密的举动，言语间虽拉开生份举止却没有，住在楼下却一如往常，顶多——这边比以前乱了不知几分。 一边发呆观看三人耍蠢，手一边无意识的直夹菜来吃。 好吃啊！宫保鸡丁超开胃。 三人亲密的打闹终于告一段落，发现盘子的宫保鸡丁只剩馀不到一半，赶紧回到餐桌抢食。 「不过话说回来，阿牧，你打算要找工作了吗？」真是个令人脑袋发疼的话题，却是永远无法逃避的现实，品管非常不道德的用筷子当竹签，一块切块牛排、一块宫保鸡丁再一块切块牛排、再一块宫保鸡丁，串满了整只筷子，像吃烤肉串一样恣意爽快。 「你这样味道也太奇怪了吧！」方牧跟晋海也俲仿，两种味到混合在嘴巴里，哪个是哪个根本分不清楚，牛排都变宫保牛排了。「先等当兵，在那之前再去玩一趟如何？」 「要去哪？」晋海的问句暗藏胆战心惊，上次出游就是一桩惨案，应该没料可以再爆了吧。 「上次看海没把到妹，这次也不想去了，你们简直是来破坏我艳遇的杀手！往山上跑吧？」方牧捞了一汤匙炒龙珠，超咸口味配白饭很下胃。 「你要去当放羊的孩子吗？登山？」往山上跑品管就直接想到爬山，不过时逢梅雨季中部以北都很容易下雨。 「不好。」晋海跟胤华同时开口，双方又立刻闭嘴。 片刻后，「会下雨！」 「我惧高！」 品管跟方牧听见后邪恶转头看着说惧高的那位，一副摩拳擦掌你死定了表情，胤华连忙开口挽救。「我也惧高！」 「你这样太偏心不行喔，学弟！」方牧一脸痞样摇晃食指，口中啧啧啧发出声响摇头又晃脑。 「真的太偏心了！你这样我们整不到阿海会全身不自在的！」品管用一本正经的脸也学着方牧的举动，笑果十足。 胤华先是尴尬三秒，脱口而出的解围居然招来这样的结果，欧学长不伦不类的模仿令人发噱笑出声来，尴尬顿时瓦解。 「这表示乖乖学弟还是爱我的！」晋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又一片沉默。 「让你让你！」品管一脚把发楞中的学弟踹进晋海怀里，椅子就这么倒了，然后连人也倒了。 整张椅子往后仰倒，晋海还坐在上面胤华一压上去重力加速度叩一声，后脑杓干净俐落地撞在地上，惊呼中那声音还是大得吓人。 胤华狼狈的爬起身，匆匆探望方学长正面撞击的后脑杓，「好大一个包！」 晋海躺在地上坐椅子，探手摸了摸传说中的大包子，嘴巴一面发出咽咽呜呜的声音，天地倏然翻了半圈，往后倒下那没着落的恐惧感真不是普通惊悚，一边疼痛晋海一边忍不住如此想。 「晋海学长没事吧？」胤华焦急中又换回往常的称呼，手还轻轻推揉着那颗肉包，生怕搓大力了会更疼，脸上溢满担忧。「会晕吗？」 晋海呲牙裂嘴的露出笑容，眉头还紧紧蹙着，边摇头边说：「我没事，就是颗包子。」结果这一晃更晕了，连想吐的感觉都有。 「想吐吗？」品管靠过来，轻轻按压脑袋上的包子，有点肿，希望没有脑震荡，人脑是很脆弱的存在，「阿牧，冰块。」 晋海说：「有点。让我坐起来。」也不敢再摇头或点头，就怕会更想吐。 胤华双手勾住晋海腋下，跟品管一人拉人一人拉椅子的把晋海脱离事发现场，让他安稳的坐在沙发椅上。冰块终于送达，品管拉过散乱在椅子上的衬衫随意包住冰块，压在大包子上头，吩咐胤华好好压好冰块别松手。 「欧学长怎么办？晋海学长没脑震荡吧？」见品管吩咐完就向后退开，担忧的扭头追问，还一边注意手上力道是否恰当，胤华把自己搞得异常忙碌，隔三五秒就转头看晋海的状况。 「阿海，头晕想吐之外还有吗？」品管一脸镇定中看得出一丝悔恨，什么脚这么无敌一踹就倒，还好只有一个人受伤。 「没了，别看了，你们吃东西我没事。」晋海状似不耐烦嘴上却是疼着笑着赶人去用餐。 「把饭移过来好了，在这边吃还可以顺便看电视。」方牧说着就动作了，三两下食物已经被摆放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扑鼻的香味依然，欢乐喧闹的气氛不再，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温馨的担忧跟关怀。 有这群朋友真是太好了，晋海如是想着，转头望向表情还是忧心忡忡的乖乖学弟，看着他扯出丑丑的笑容，低低柔柔的嗓音问候会不会太冰不舒服，伸手接过他的任务自己压着冰块，靠近学弟的手臂却是伸出去将人捞进自己臂弯里。 「安啦，我脑袋硬，撞到晕一下想吐正常，犯不着这么担心。」语末，还强调似的拍拍胤华的臂膀，带着安抚意味。 「再晚点要是有事再去挂号就好，乖乖学弟先吃饭，你学长交给你喂食！」品管跟方牧一人手拿他们原本的饭送上眼前，胤华先接过晋海的碗，真的打算开始着手进行喂食。 情况至此骑虎难下，一无本事自己进食，二无藉口逃避，望着眼前学弟一脸认真的模样，起身从餐桌边拿取汤匙，再走回身旁空位坐下，筷子已经被阿管放在一旁，是他刚刚用过的那双。不，他是真的很不想让学弟喂食，太奇怪、太暧昧、太令人无所适从了！但最奇怪的是内心居然因而稍稍加快速度，视线也随着满汤匙的饭被乖乖学弟送到嘴边而不知该往哪摆，总有说不上来的不明气流盘旋在两人身边，又抬眼望进学弟那双满是认真情绪的眼睛，安静的等待，嘴唇前方的汤匙也不摇不晃甚至连急躁的情绪都没有，就等他张口吃下。 「噢！」低眉审视独剩一只的手，用力闭上眼又豁出去的表情猛地睁开。「啊！」 食物被送进嘴里，不多不少恰好的分量能让他的舌头跟牙齿正常运作咀嚼。开了头后面也就不困难，饭一口一口被送入嘴，尔偶乖乖学弟会举箸夹菜配着白饭让他吞下，一旁的两人坐在桌边看似认真盯着电视，实则不时朝他俩瞄两眼，再被发现恶狠狠的瞪一眼立即装认真扒饭闪躲视线，一顿饭吃下来跟打仗没两样，疲累无比。 当下想骂俗辣的念头都有了。 无论是自己或者坐在旁边装死的两个死党都概括进来。 百炼钢能化作绕指柔，晋海脑子里突然浮现这句话。 脑袋上的包子还在隐隐作痛，三不五时抽一下抽一下的生疼，他猜自己的嘴角随着疼痛的频率也一下一下的乱抽动，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吃饱后内心豁然开朗万里无云的好情绪。 「还会痛吗？」胤华眼见晋海嘴角仍再抽动，探手察看冰块是否融化要再换一个。 晋海一个扭身避开，一直压着的冰快拿下还放在手中，已经都化为水衬衫布已经被冰块融化时产生的水珠给濡湿了，只比一般饮用水稍微凉一点。 「还痛，但是不晕了，不用紧张。」晋海安慰拍拍胤华的头，大大的手掌拍乱了垂在额前的浏海，使得胤华有些恍神，呆呆的露出笑容。 看似改变，但渗骨子里的却不是三五天可以改变的，感觉依旧。 谁也没注意到，只关铁门不关内门的坏习惯让站在门外的人听去了一切，那人的脚边跟手臂上隐约有濡湿后灯光反射的光泽，淡淡的气味像泪水，单手垂在身侧死死握紧，不是感动不是感伤，而是愤怒跟痛苦来回煎熬的泪水。 映嬅犹豫该推门而入还是默默离去，下了课哥哥不在家，也没课，不做二想绝对在这，也让她再次看见哥哥与三名学长特别是江晋海中间的互动。 21 自那日独自回台北后，映嬅还是想不通，为何哥哥会喜欢上学长，不是找女孩子。 品管曾同她说，胤华没交女朋友也许有部分原因是出在她身上，穷尽心力看照身边每个与他亲近的人，忽略身旁来来去去的女孩，待发现后最为亲近的是也会反向付出的人，心早就交付出去了。 女孩对男孩也未曾没有过同样的情况，日久生情、日久，生情。 耳畔还回绕着屋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映嬅呆立在门外脚已经发酸发麻，脑子里思绪千回百转，一时间也抓不到头绪，只觉一片混乱，原先的愤怒与不解宛如海沙碉堡遇到浪潮逐渐崩离瓦解。 品管拖着方牧进厨房清洗善后，每个人都喝了酒，有些晕呼，动作相对缓慢，让胤华去照顾他的心上人，两个电灯泡暂时关掉不打扰，目前是一方有情一方无意，说无意或许也已经称不上正确了。 「你说阿海有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的转变？」方牧舌头不甚灵活地打开话匣子，意图八卦。 「看他挣扎挺有趣的，应该是意识到了不想承认。本来我跟学弟说，要是阿海自己意识到你对他的感情并且想要疏远，我会选择帮他，只是事情被戳破的很意外，我就干脆也先装死。」品管耸肩，把清洁剂挤在菜瓜布上，搓两下起泡后开始清洁油腻的碗盘。 「那他想怎么做啊！像小女生一样偷瞄，伸出手摸两把觉得不太对劲又把手收回去，听见学弟改变称呼脸色就变了，今天一急又喊回来笑得跟什么一样，有什么不想承认的！」打开放在一旁装着果皮的塑胶盒，方牧把碗盘里的残馀通通扫进盒里，之后把脏碗盘递给品管清洁，取过保鲜膜封住未享用完的食物，一一放进冰箱。 「说到这，学弟也不对劲，先是搬走，再来是称呼，也不再以阿海为主，该不会决定放弃吧？」品管眯起眼睛，思考时候的坏习惯，手上动作也因此慢下来。 「那又要退回原点了？」方牧已经不知道该为这几个月的提心吊胆到乐见其成最后被学弟打算放弃的念头感到愤怒还是遗憾什么的了，酒精在血液里翻滚，侵袭脑细胞运作的速度，脑袋有点疼。 「最好不要。」品管眼睛眯得更小了，虽说感情是当事人自己的事，不该由他这个不吃包子的人喊烫，但是他真的很想喊。「要是因为露出马脚而决定放弃的话，相当令人生气啊。」 「说是这样说，哪那么好生气，学弟真要放弃我们也不能说不啊。」方牧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不咸不淡的不表示任何立场。 沉默数秒后，品管说：「也是。」然后不再言语。 「换个角度看，阿海的态度也是促使学弟的元凶，好好坏坏换作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见不得为难只好放弃，不也算是为阿海着想吗？」方牧脑子转两圈，乐观态度看出不一样的角度。 瓷器、玻璃碰撞声，水流哗啦啦，泡沫从手上碗里被冲走，夹带着脏污滚进下水道。 晋海眼睛咕噜转，犹豫间又拉过胤华，勾在臂弯里不让他向后缩去，手从左边绕过后脑捏上胤华右脸颊，偏瘦没什么肉的手感，夏天皮肤冰冰凉凉，一时间竟舍不得松手。 他咧开嘴笑笑，「绷着张脸做什么，没什么晕眩感了，帮我看看包子还大不大？」 收手转身背对胤华，已经变成水的冰袋毫无冰镇效果被移开来，手贱地往自己脑门上戳上两下，被冰过的地方感觉有些麻痹，竟然没什么感觉。 「别戳，会痛。」胤华捉住晋海的食指，抓了也不放，单手拨开头发，头皮有点发红，是冻出来的，看起来没大碍，最后也跟着手贱食指往上压了两下，没听见晋海呼痛，把手当成梳子轻快地把头发梳拢，装回原样。 「没事对吧？今天别仰躺睡就好了。」 察觉手指还被乖乖学弟抓着，弯起关节搔了下他的掌心，彷佛被吓到般瞬间松手，毫无悬念地在学弟脸上看见可惜、失落的情绪，笑容又延展开来。 「希望包子退冰后也不太会痛，不然睡着翻身还是会压到的。」胤华低头复抬头，迎面笑着。 「枕头够软，不要翻下枕头都还好，没事安心。」晋海道，手又摸回头上的包子，想想又放下，对自己无聊手贱的行为感到愚蠢。 胤华点头，看向后头墙上的钟，九点多了。 「小嬅应该回家了，学长半夜要是不舒服可以叫我一起帮忙，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起身往玄关走去。 「半夜不舒服你也好好睡，我们这还有两个人呢！晚安！」 闻言，胤华脚步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还是又平稳的踩踏在地上，略为转头望向晋海也不说话就光笑，脚步加快地走出这间房。 晋海对着胤华的背挥手，颇有挥爽的意味。 「真的要放弃了吗？」话音没落地沉寂在屋内，数秒消散。 ＊＊＊＊＊＊ 教授像座石雕镇坐在讲台上，食指颇不耐烦的敲在讲桌上。 此状态已经僵持不下十分钟，台下所有同学一片寂静，连手机都不敢拿出来玩，深怕一个分心低头就遭殃，不如假装自己是上课认真的乖孩子，不要跟教授对上眼就好。 一切为保平安！ 「班代，给你指人，找三个出来参加朗读、国文演讲、词语听力，如果可以最好一个项目三个人参加。」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在被点名的班代身上，几秒后又集体把视线移开，恨不得赶快下课敲钟离开教室。 参加比赛什么的在大学生的心里已经没有就读高中时的狂热跟强烈参与感，高中讲求班级荣誉，大学就变成独立个体，偶尔搞些小团体聚聚，这种状况随着年级高升便越发明显。 班代一脸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磨其筋骨的痛苦神色。放眼望去所有同学各个装死没人要朝他的方向看，不过就是上台说说话写写文章念出来，或者听听词语把字写出来有什么难的啊！ 教授对学生们不甘不愿的表情激怒，讲桌上嘟嘟嘟的声响更大声了，听得班代背后开始不断冒冷汗，卫生纸一张用过一张，绞尽脑汁却又俗辣地不敢直接指名。 倏地旁边飞来一张字条，班代顿时心里怒吼，都什么时候了还传纸条！ 「快看啊！」旁边人无声呐喊，这种寂静到连一根针落都能听见声音的时候，气音也同平常说话声引人注目了。 班代摊开字条，上头道：抽签啊！不得罪人！ 一秒扫完，两眼瞠大，简直望眼欲穿想将字条烧出两个洞，比了个拇指给雪中送炭的同学，大声答道：「教授抽签决定行吗？」 「行，抽到谁都不准推托，参加比赛乱来让我知道这门课目就死当。」话音方落，教室沸腾。 「教授要是抽到不会说话的怎么办？」一位同学怯懦地举起手，在喧嚣沸腾的教室里宛如一道惊雷劈进教授耳里。 「讨价还价吗？没让你们一定得拿名次就不错了，再说了，光会写不会说以后出社会怎么跟人沟通？」一句话堵死还有意见的人，教室又回到三分钟前可怕的静谧状态。 「胤华，帮我做签纸。」班代抽出一叠报废A4纸，递给坐在左后方的胤华。「一张纸裁成十六份。」 胤华沉默接过，纸张迅速被折叠起用美工刀沿线切开，再折叠，再切开，直到份量足够。「我从几号开始写？」 「二十八号开始。」 全班加上教授一百零六只眼睛就盯着他们动作看，不眨眼不斜视，再扣除两只眼睛一百零四只眼、五十二个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祈祷别抽到我。 但无奈班上五十四人一个项目三人也有九个名额也有六分之一命中的机率，不算小了。 「那个麦当劳纸袋借我。」班代伸手讨过烂得差不多的纸袋，一股脑地把所有纸签扫进去。「要开始抽了喔。」 手在里面翻啊翻，然后停下来。「问一下，要一次死还是一个一个抽？」 「啊？」 「啥？」 「什么？」 迥异声响从各角落传出，还有这种死法？ 「一把抓，少罗嗦了。」教授瞄了一下腕上的表，快要下课了。 「是。」班代手在里面翻两下，像炒菜一样快速，跟挖土一样一把抓出了一大堆签扔在桌上。 二、四、六……不小心抓了十三张签出来，随手抓掉四个，将剩下的九个分三推放。 「朗读。」先讲了项目，班代开始打开桌上分好的三堆签，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声哀嚎，宣判死刑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不到两分钟长度，却让人宛如过了十来分钟般地痛苦。 「这九个人，下星期三下午活动中心集合，回家好好练习，要是比赛分数太烂我就放进平均里，拉低你们的分数，听见没？下课。」了却一桩大事，教授脸上有愉悦的笑容，从容地离开教室。 「你要不要跟我换项目？」班代自己也抽中，因为擅于言语，讲话相当有抑扬顿挫，所以老师们特别爱叫班代起来说话，也不能排除是本项特质才获选班代一职。不过刚刚抽到的项目是国文演讲，没有朗读来得强，干脆跟擅长书写的人交换，赢面比较大。 「好啊，朗读我不行，要我用夸张的语调有点困难。胤华，帮我跟班代项目互换吧。」坐在胤华坐前方的是班代的红颜知己，因为咬字容易不清楚所以抽到朗读非常苦恼。 胤华坐在位置上低头瞪着桌上的比赛表格，班代周围一圈全被抽中，包括班代自己本身，总计九个人，完全不知该说是班代的手气好还是周遭的人衰，没被抽中的人纷纷扯着嘴角拍拍被抽中的同学离开教室了。 「好，早知道我也换，朗读……唉。」认命地把所有人的名字填进该项目空缺里，一个一个问过学号后表单终于填写完毕，上缴后还是不断地瞪着班代手中一叠文件。 「这么不甘心啊？」三人并排走在廊上，红颜知己拿着班代的东西，一手勾着他，班代则是搭着胤华的肩，把走廊挤得满满地，还好同学们已经彻得差不多，否则铁定塞车。 「怕我讲不好。」胤华道。 「免担心，班代上，保证教到你会！」班代挂在他身上的手拍了两下他的肩，惹得胤华露出似笑非笑的干笑。「在那之前先吃饭，好饿！」 先去通识中心把表单缴交，三人浩浩荡荡地走进露天广场，分头点餐去。 「那个是胤华吧？」晋海协同品管刚走出图书馆一眼就在人山人海中看见他们的乖乖学弟，跟同学相亲相爱地走进用餐区用餐。 「在哪？」品管左右扫视后才看见，手中捧着厚重的书籍，两人状态差不多。「你也还没吃午餐吧？过去打扰学弟？」 刚踏出步伐，旁边就有书籍落地声，手臂被晋海扯住，差点自己手上的书也要掉了。 「你不饿啊？」品管愕然回头，边扶正手中的书山。 晋海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僵硬，淡淡地说道：「走吧，别过去。」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说你在乎也不对。」品管把自己手上的书堆放在晋海的手上，弯腰捡起晋海掉地的书籍，这要是被图书馆员看见应该会很愤怒吧？经典书籍就这样咚咚咚地落在地上，还折伤了。 「……别问我。」晋海仰天大叹口气，脸上表情说不出的疲惫，这几天被作业折腾，睡觉还乱梦一通，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不问你还能问谁？」品管踏出步伐，领着晋海朝乖乖学弟转头也不会看见的方向前行，肚子饿了还是得买午餐。 「问了现在也没答案啊。」晋海板着脸，笑不出来。 「当初以为你想好了，过个跨年就不一样，是还有什么可以梗着你不成？」品管面着菜单，随便一指。「老板，肉丝蛋炒饭两份！」 「你让学弟喜欢看看，看你犹不犹豫。」这句话有些像咬牙切齿讲出来的愤恨。 22 品管沉默不说话了。 「……让我怎么放着不管。」晋海又叹口气，走到旁边拿免洗餐具和橡皮筋，又走回柜台前取走品管叫的便当离开餐馆。 医学院离露天广场有一小段距离，正直中午烈阳顶头晒得人晕呼呼，连喘出的气都是炙热的，广场上的用餐区每桌都有大阳伞遮阳，风又被旁边的图书馆挡下，刮吹进广场里拂在每个用餐人身上。 嘈杂的交谈声替热浪往上添加了一个层次，听在内心烦躁的人耳里更加焦虑不安。 「你要怎么管？预备怎么管？」品管压稳差点被吹走的鸭舌帽，把晋海挤进树荫下继续往医学院前进。 「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晋海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皱在一块。「总之看他划分距离就不爽。」 品管轻笑出声，在心底默念别管、别管，「确实，还跑到楼下住，罪大恶极。」 「别火上加油。」手肘外弯顶了一下品管，让其偏离原路线，也不过半步。「小嬅跟我们住确是不恰当，不过我猜你应该很希望。」 「顺其自然吧。」品管耸肩道。 「放弃了？」晋海微讶，旋即反应过来，又来一次手肘攻击。「这个不合会有更合的。」 「就觉得乖乖学弟跟我挺合的，你说呢？」品管语不惊人死不休，刚踏进医学院大门冷气迎面吹来，犹如一股寒气贴上晋海的背脊，使人发傻。 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阿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品管先是凝着张脸不说不笑，彷佛掐准了晋海反应的时间差，哈哈大笑出声：「你在想什么？你以前不也常讲乖乖学弟要是女孩有多好吗？这只是感叹。」 「……每次你认真说话总能骗倒一堆人，等你当上医生病患该小心了。」松口气大呼出口，晋海忍住不要再用手肘攻击品管第三次。 「我不骗病人的，有损我的职业道德。」 终于走进教室，今天三班要大四系会，选择在阶梯视听教室进行。因为教室内禁止饮食，两人将书本放在位置上后又走出教室倚靠在走廊的矮墙旁，不再言语快速吃完午餐，此时同学也已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系会初开始不外乎是各级教授上台开讲，一路从系主任到院长再到各科教授每人轮番讲过一段，时值午后刚吃饱血液全跑在肠胃转啊绕，脑子血氧量不足同学们痛苦的坐在位上，因阶梯状坐位干什么蠢事都会被观察的一清二楚只能直挺挺地打直背脊，眼皮彷佛千斤重将闭未闭，若此时教授有心抬头望望更上排的同学，会发现白眼半翻者不在少数。 昏昏欲睡的当下，自左手边传来一阵骚动，是一张空白的表单，上方写着：「国语文竞赛参赛报名表」，每个项目下面都已经有好几个人先行填写了。 「你要参加吗？」品管晃着手上的表格。 晋海秒速摇头，想都不想参加，当然也没想到同学如此踊跃。「人都这么多了，不凑热闹。」 「那我凑一脚，哪个比较能够打击中文系？」品管笔尖来回在三个项目中间徘徊，露出邪恶的表情，很认真的再考虑哪个项目打击起来比较有爽感。 「辩论。」晋海手撑着下巴异常认真地回答。 「……」品管猛地失去所有冲劲，直接把表单往旁边传了。 「接下来要说明下学期各科实习的注意事项。」 ＊＊＊＊＊＊ 「首先，你要学会气量充足的大声说话。」班代姿势惬意地靠在胤华的床边，啜饮妹妹奉上的冰凉饮料。「那种吼一两声的都不算，要能够朗诵完整篇文章才行。」 「来，先来这篇吧！」班代的红颜知己送上一张A4纸，上头题目是：爸爸捕鱼去。「这很短，很好念。」 胤华接过手，深吸口气张口念就：「题目：爸爸捕鱼去。天这么黑——」 「停！」班代的手跟指挥一样，划至半空收拳，示意停下。「这样不对，你应该把发声的地方放在腹部，别用喉咙喊，评审的耳朵会不舒服，你也很可能没办法朗诵完整篇文章。」 说着，班代起身爬到胤华旁边，手掌整个压在胤华的腹部上微微使力。「就是这个位置，照你刚刚的方式，把它挺起来。来，这样说话看看。」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怎么还不回家？」这样真的顺畅很多！」胤华试念一段，体验到跟方才全用喉音发声的不同之处。「确实比较大声，但是气会不够。」 「那是因为你还没掌握好换气的方式，你必须——」趁着班代燃起热血开始认真授课，红粉知己悄悄溜出胤华的房间，开始张望这整间房子。 整齐的客厅，没有一般既定印像男生脏乱的样子，厨房也相当的安静整洁，不过一般人在外头租赁也确实不会把厨房当成生活重地，但是这里好多锅碗瓢盆！ 「真的好贤妻的感觉！」红粉知己手贱的打开了冰箱，除了享受冰箱带来的凉风，更多是好奇心。 好奇心杀死一只猫不是没缘由的！ 「你在干什么？」映嬅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背后，脸上笑着，说话却很冰冷有防卫。 「坏习惯、坏习惯，走到谁家都要翻一下冰箱。哈哈。」她干笑出声，赶忙关上冰箱，向后退两步。「这边都是胤华在整理的？」 「嗯。厨房是哥哥的地盘，我们都不能够弄乱，弄乱会被骂。所以快出去吧。」映嬅侧身让出门口，跟随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厨房。 「电视跟客厅的书都可以看，我还有作业就不陪你聊天了。」映嬅摆摆手，走进房间，不一会就传出阵阵日语阅读声。 两道朗读的声音混合在一块，仔细听听似是三个人的声音，班代、胤华、胤华妹妹。没事做当下又开始四处挖宝。电视机旁的书架上分门别类的书正整齐地排放着，国内外经典文学、中国各代历史、各派思想传播，还有日文书籍、小说，最上面一层的书背是什么都没标，看起来是笔记本跟相簿的规格。 「我可以看电视架旁的相簿吗？」朝胤华房间方向喊去，一秒获得回覆，立即动手拿下一本相本。 相本里照片十分稀少，看起来七零八落的记录，不过怎么翻来翻去都只有他们兄妹俩的照片？遂又把相本放回去换了一本，这回本子里的照片多了，但还是只有兄妹俩人，翻到后面终于有其他的照片。 「好帅！四个人排在一块拍照超像偶像团体！」发出大大惊叹声。 房间里传出班代的声音：「不要在别人家里发花痴！」 「是！」回头继续翻，看着相本呵呵笑。 「你相本里有什么照片？」班代蹙着眉终于忍不住打断胤华的练习，外面呵呵的花痴笑真的很扰人。 「应该都是我跟小嬅的照片，有几本有跟学长们的合影。你也要看？」胤华眼睛还盯着讲稿看，有些地方的语调真的很难控制。 「你要不要去把相本收起来？」向后仰头看见胤华的双层床板下贴着一张读书计划。「你也太用功。」 「什么？相本跟认真的关系是？」胤华不明所以地抬头，「这样看书比较有效率，你也可以试试，把作业跟要预习、复习的项目写在一张表上。我读书也不是很聪明的人，有分配比较好吸收，比起想到就看来的方便。」 「你知道有一种叫做腐女的生物吗？她就是，所以你还是把相本收起来吧，不然等她看完就有你好受的了。」班代一口气把饮料喝完。 「腐女？我知道，照片很正常应该没问题。」胤华回道。 「无论正不正常，都可以脑补。她上次在我家也是，跟小学同学的合影被她补得乱七八糟，什么攻受全跑出来，根本没完没了。」班代夸张的摆动手势，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可是嘴角却笑得很开心。 「你很开心吧？」胤华眼睛认真的解读班代脸上的笑容。「是被脑补开心还是……喜欢她？」 「……早就被拒绝了。」话至此话题中断了。「还是开始练习吧。」 胤华张口瞬间，门铃响起。「叮咚！」 「我帮你们开门！」客厅传来红颜知己的声音，咚咚咚脚步声，喀擦门打开了。「你好！」 大门外的廊上有扇窗户，夕阳西斜照设进来，衬得方牧脸上一片黑，背光总是令人看不清，却映照出帅气的效果。 「呃，你是乖乖学弟的同学还是小嬅妹妹的？」方牧头顶着帽子，身着随兴的POLO衫，短裤夹脚拖，两手各拎着沉重的塑胶袋，袋口还有几片绿叶摇摆。 红颜知己噗哧一声笑出来，「乖乖学弟是胤华吗？你是方牧学长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玄关范围，方牧把拎来的菜放进厨房，红颜知己还跟在身后，一路跟进了胤华的房间。 「乖乖学弟，吃晚餐了！他们两个今天不回来，我跟你们吃。」语毕，方牧人直接贴上胤华被后，挂在上面头探过他的肩膀，看见了他手上的稿子，伸手拿过。「这是什么？爸爸捕鱼去？」 「被抽到朗读比赛，正在请班代教我。」非常无奈的垂下双肩，胤华扭头跟方牧对视。「方学长有参加吗？我记得这不分年级。」 「没有，决赛在六月，早毕业了。」方牧松手往地上一坐，彩色的巧拼跟以前一样，把房间拼得满满的。「你好，我是胤华之前的室友，方牧。乖乖学弟交给你训练了，我们三个都不会朗读的技巧。」 「你好，我是胤华的班代，你可以叫我班班，我名字里确实有班字。」班代呵呵笑了两声，除了会讲话外，就是名字的问题才当上班代了。 「我我，我是班代的青梅竹马，可以叫我小竹。」话音落，手伸长等待握手。 「你好，小竹。我第一次看见乖乖学弟的同学呢。」方牧伸手握住，晃两下就松手了，也没注意到人家女孩脸上的失落。 胤华乾干笑两声，站起身来。「我去煮饭，你们要在我房间聊吗？」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追随胤华落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打开来六点半华视有哆啦O梦可以看，开始跟着电视一起发白日梦。 莫名地，同学也一起留下跟他们一块用餐了。 待晚餐用完，又开始练习。这回也不回房间了，直接在客厅就着泰戈尔诗集念起来。 中途小嬅出来听了一小段，听完后还很娇傲地随意翻了一行念起来，获得大家掌声，后又钻回房间阅读日本文学了。 大约九点，班代起身告辞，把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一并拎走，走的时候还在楼梯转角处与另外两名学长相遇，回去的路上班代的耳朵简直要废了，叽哩咕噜地讲个没完。 「你有看见吗？很帅的两位学长啊，不过医学系似乎挺忙碌的，这时间才回家，真够晚。」稍稍停歇了会，复又道：「之前听公关说曾经听胤华说过类似得不到成全也是很幸福的话，看他也不跟班上女生交流，也没跟学妹、别系的有什么互动，我们一直有在猜他会不会喜欢的是男生，你觉得呢？」 「我现在只觉得你很吵，你再开口讲话我就吻你！」 23 门甫一推开，就见客厅桌上有两碗热气蒸腾的消夜。 「这是今晚的剩菜咸稀饭，我请乖乖学弟特制的，感谢我吧！」方牧捧着财经杂志像大爷地陷在沙发里，表露出睥睨众生的神情，格外欠扁。 晋海瞄了眼方牧，踢开大爷跨在桌上的脚丫，品管随后补刀：「我会原谅你不会煮菜的，放心！」 「哈哈！」晋海欢愉地笑了。「刚刚回来看见有人从三楼下来，是乖乖学弟同学？」 「是啊。你们有参加比赛吗？乖乖学弟被他班代抽到朗读，还说班代根本带衰周遭同学，以班代九宫格范围内全数被抽到。」方牧说着手上又翻了一页，上面出现了曲线表图。 品管边听走到小阳台前拉开落地窗，让客厅产生空气循环。外头夜凉如水，悬月高挂，时序进入四月底，气候开始升温了。 室内晋海捧场地笑好长一串，喘息完后开口说：「还好没让品管参赛，今天报名品管还问我要参加什么才能够成功打击中文系，如果有辩论中文系就死了，偏不比这个，他毫无用武之地，最后啥都没写单子就交出去了。」 「他班代教他，第一篇就念「爸爸捕鱼去」，快想像一下乖乖学弟喊我们吃饭的音量，就是那个念法，看样子有得苦练了。」方牧啧啧啧，拿起桌上筷子在稀饭里翻搅，找到一条又一条笋丝，一一下肚。 晋海赶忙捧起未被动手的稀饭大快朵颐一番，品管见状三步做两步上前拍掉方牧造次的手，抢过筷子跟稀饭狼吞虎咽。 稍晚晋海洗完澡，带着一身沐浴香气下到三楼，用乖乖学弟给予的特权打开大门，一路畅行无阻地到达胤华房间。 房内没人，电脑萤幕开着，旁边的印表机也开着。晋海不请自来正坐在电脑前，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文章关键字整个网页列印，印出来后拿起乖乖学弟爱用的笔杆在纸上摇晃几下，「这篇试试看吧。晋海。」收笔，继续使用网页。 蓦地，他想到或许电脑里会有相关资讯，一旦念头萌生心跳随着心虚加快，抖着指尖点开储存网页的资料夹，果不其然地发现相关论坛与其相关资讯。迅速把网站名称记下，却抵不过好奇心开始浏览。 他在里面找到了心情抒发的区块，逐篇点开，又关闭。很震惊的同时却又觉得很普通，网上那些对恋爱烦恼的人们跟一般人没什么不一样，都会为了爱与不爱感到难过迷惘及被喜爱的喜悦。从追求到失恋，或者追求到结婚，真的很一般，但两方性别都是一样。 浴室的流水声歇止，晋海也赶忙关掉网页，转移注意力伫立在窗台边欣赏胤华的小盆栽们。 不久，房间门被推开。 「晋海……呃，江学长晚安，怎么下来了？下来多久了？」胤华语气震惊，惊呼完后察觉自己声音似乎有些大。转身看对门，门缝无光透出，小嬅已经睡了。这才想到脖子上围一条毛巾，下半身也只穿着内裤。 迅速闪进门内，关上。胤华动作急躁地打开衣柜，换上长棉裤跟无袖背心，遮住令自己感到不自在裸露的肌肤，只是脸还是微红。 晋海靠着窗台边缘，晚风吹拂过他的颊边，卷起几绺发丝，温柔地笑着一如往常。「听说你在练习朗读，我高中参加过读过几篇还不错，想拿资料给你。喏。」下巴一扬。「用你电脑印出来在桌上了，可以看看。」 「啊！」胤华慌张跪在电脑前，确认没有开什么奇怪的网页没关，大吁口气。「谢谢。没听过江学长也会朗读，我该想到的。」 胤华抽出其中一张稿子，低头快速阅读。双膝曲起缩在胸前，单手拿着纸张，另只手环着腿，像惶惶不安的孩子。 或许发现太过安静，胤华忍不住开口：「消夜还合胃口吗？」 「好久没有吃到了，好怀念。等阿牧毕业再搬回来吧，相互照顾也比较方便。」晋海关上纱窗，隔离可能会飞进来的蚊虫，坐到乖乖学弟床边，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能影约看见胤华侧脸。 胤华摇头。「小嬅是女孩子。跟我们住会很不方便。」 「看看我的黑眼圈。」晋海伸手戳乖乖学弟的背，要他转头看，露出哀怨的表情。「要大五了，今天已经公布下学期实习的课表，不仅止于寒暑假，是整个学期了。我跟阿管在家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保证小嬅妹妹交男朋友也不会有问题！」 「……唉。」胤华审视了眼晋海的黑眼圈，眼神又飘移走，在天花板跟他身上游移，最后只是叹气。「江学长……」 「嗯？你可以把我当品管，直说无妨。」为了消除压迫感，晋海姿势惬意侧躺在床上。 「江学长，我还是跟妹妹住楼下就好。真搬回去你会困扰，你们晚下课我上楼煮消夜也行。」稿子里任何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双手抱膝，没落地将脸埋在里头。「我很抱歉，如果没有喜欢你的话，今天也不会这样了。」 晋海久违地感受到自心底深处冉冉升起的愤怒与难过。「然后你要再补上要是喜欢阿管或者阿牧就好吗？」 胤华错愕抬头。「江学长你在说什么！喜欢谁是可以这样说的吗？很失礼！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很不喜欢。」 「……对不起。」晋海翻身下床，拍了拍胤华的脑袋，脸倏然靠近额头贴着额头，在胤华感到不自在前退开。「你别划界线了，刻意隔离你一定很痛苦，我也不喜欢这感觉。再说了，你先笑个给我看。」 胤华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快笑啊。」晋海催促。 胤华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面对我，你笑得也很僵硬。」 「我不是重点。如果你觉得我笑得僵硬，同样的，我也觉得你过得不开心，分开住以后为什么没有半点改善？大家好不容易认识一场，感情要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什么要放任中间芥蒂不断放大，最后形同陌路呢？」晋海说着手搭上胤华的肩，不轻不重的捏着。 「我没有放任！我还希望为你、为你们做些什么，聊天、打球、打扫、煮饭、逛街都行。你不能接受我也可以接受，不让你尴尬僵硬什么都好，但是你不能指责我放任问题滋生。你要我搬回去同住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想？」胤华急换气。「江学长你人真的很好很温柔，也很伤人。」 「怎么每次都变成这个样子！」晋海焦虑地爬梳头发，说不出更多话。「你不想让我喜欢上你吗？」 胤华摇了今晚第二次的头。「你很困扰，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也不想让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噢！」晋海耳闻更显焦虑了。 「江学长，你累了。睡醒就好了，好吗？」胤华松开环膝的双手，摊开掌心扯了扯晋海的手臂。 「那把电脑关了，灯也关掉。你睡里面。」晋海抖开棉被，「我去厕所。」 「江学长，别这样！」胤华气急败坏站起身追到门前，但晋海已经进厕所关上了门。 他只好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棉被，铺在地上，又拿出另一条薄被和小抱枕。晋海终于进房，很顺手地熄了灯，锁门。 「江学长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关掉电脑，乖巧地躺进地上新铺设好的床。 「上床睡，这天气睡地上还是容易感冒，快上去！」晋海站在床边低头俯视，从下而上的角度仰望像神一样高大有压迫。 「不要！」胤华转身背对晋海。 「快上去，你不会希望我抱你上去。」话音方落，胤华肢体僵硬的爬上床，躺进内侧。 晋海把地上的床被折叠起来，堆往一旁。电风扇角度调整好后躺在胤华旁边，一条被子两人一块盖。「晚安。」 胤华没有反应，但他躺在旁边可以感受到他的僵硬。僵直的身躯挺直到微微发凉，晋海侧身面对他让出更多空间，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夜晚，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蛙虫鸟鸣一切歇止，远远的地方偶有几辆机车呼啸而过。窗户外透进月色映照在彩色巧拼上，一格格窗框痕迹像牢房的模样。风还再吹，黑暗中电扇的电子仪表板有几点红光闪耀，室内气温二十六度，空气乾爽，纵使两个大男生挤在床上同眠也不显闷热，照理说是十分好眠的夜。 左手边多了一道体温，真的是如梦似幻的夜晚。 胤华翻身让自己跟晋海面对面，感受平稳的呼吸吹拂过手背，轻轻地，距离跨年早过了四个月，心还是会胡乱骚动。 这一夜，胤华忘记在对面还住着自己的妹妹，趁着晋海熟睡偷偷地把自己嵌进他的怀抱里，闭眼笑着。 或许很久，或许一下子，晋海能活动的手臂搂上胤华的腰。「怎么做都困扰的话，就顺从心底的愿望吧。」 「对不起。」黑夜中传来低哑的回应，胤华在心底催眠自己，就这一晚、一晚就好！在怀抱里翻身再度面对面，伸手回抱。「最后一定会失败的！」 「乖乖学弟，我第一次知道你很懂得惹怒一个人！」晋海掐住他的脸颊，用力的让他感到疼痛表情扭曲。「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什么都要是像你瞻前顾后，你要打算就顺从大流，以后娶个女孩，然后告诉她你喜欢男人吗？」 24 「我不会。」胤华扳开脸上造次的手，往后退开些许距离，拉过棉被蒙头躲避。「晚安。」 一个晚上互相轮流道晚安，一来一往居然没人睡着。 「不会什么？不会告诉她，还是不打算找对象？」晋海想掀被，无奈棉被被揪得死紧只能作罢。 「都不会。江学长睡觉吧，早上还要上课，你课业繁忙早点睡专注力足够也比较好学习。」声音越来越小，双眼探出被子，凝视着晋海，眼底口中都在说：「拜托你。」 识海朦胧间江学长的叹息好似有许多无奈与包容，温热的大掌蒙上他的眼睛，身体靠得更近最后轻轻搂着胤华。「睡吧。」 最终，胤华睡去，晋海彻夜未眠。 整个下半夜时而翻身仰望窗外星子，时而目光复杂的看着乖乖学弟，不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直至天蒙蒙亮，外头鸟鸣渐起，才抵不过沉重睡意睡着。 当闹钟声响起胤华迅速起身按掉设定，又躺回去。 眼前人有黑眼圈，睡得正熟。这学期胤华没有将晋海的课表背熟，又静静凝视好几分钟后才眷恋不舍的轻巧离开。离开房间胤华在客厅拨通品管的手机。 「欧学长早安，想问江学长今天课表，他早上有课吗？」妹妹还在睡，声音又压更低。 「早安啊，乖乖学弟。阿海今天早上没课，可是十点有报告要交，一定要到场签名。他整晚都在你那边？」 「呃，对。欧学长，江学长怪怪的，他跑来跟我睡，又跟我辩论了一个晚上，还要我们搬回去……我不懂江学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奇怪了。」胤华右手压着手机，沮丧不解趴在窗台上，眺望更远方的山与楼。 耳畔传来一阵低笑声。「乖乖学弟，阿海一定觉得你更奇怪。莫名其妙的拉开距离，等到知会的时候楼下约也签了就剩搬走，你也很奇怪。」 「我……我只是想让江学长更自由些。」胤华嚅嗫道。 「什么？算了。自由不是这样给的，你这跟射后不理没什么两样。被小嬅捅破也不把话补完，说好听点是任其发展，说难听点就是射后不理。不是我挺他，趁现在阿海自己想通要去跟你摊牌，好好抓住机会跟他沟通，一昧的闪避你要放弃也难不是吗？好好想想吧，我去刷牙洗脸了，记得让阿海十点前进教室交报告就好，早安，掰。」电话被俐落强势挂断。 胤华瞪着电话无言，走回房间放手机，学长还好好的睡着，丝毫没被惊扰的模样，转身进浴室漱洗，晚点得叫妹妹起床。昨天还有报告没完成，还有时间多少再多敲一点字吧。 人生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漱洗完后胤华泡杯茶，打算认真向上，却不料注意力频频被翻身的人打断，最后Ctrl+S后关闭档案，专注趴在桌上看着学长的睡颜。 时间分秒流逝，外头日光越升越高。初夏日晒很适合植物做日光浴，人也一样，一同被晒得懒洋洋。 胤华拿着水杯起身，打开窗户浇花灌溉。土壤微微湿润后，他又把水倒在掌心里，拿自己的手充当洒水器，稍稍洒湿叶面。 外头有门开关的声音，胤华关上纱窗，水杯放好走出房间，准备早餐去。 当三人同坐在餐桌上时，划破耳膜的惊呼声在客厅里回荡。 「你为什么在这里！还从哥哥房间出来！」映嬅很没水准的用筷子指着晋海，毫不留情面的逼问。 「我昨天睡这。」晋海喝两口稀饭，用筷子切走盘子里一大半的九层塔煎蛋，小嬅不留情面他也厚着脸皮抢食。 「哥！」映嬅错愕到筷子都掉了。「我以为你要放弃了！」 「小嬅！」胤华出声喝止。 「我不能说嘛！找个女生喜欢很困难吗？你情书也没少收过，就这么喜欢男人吗？」映嬅气急败坏的把碗扔在桌上，声音也更加高亢刺耳。 晋海平静地放下碗，用餐完毕。很多时候他不是不生气，只是不容易动怒。「当事者不是我吗，该苦恼愤怒的应该是我吧？胤华的立场你想过没有，从事情开始到现在都几个月了，为什么不冷静下来跟你哥谈谈，一直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女孩，对你、对你哥有什么好处？」 映嬅像只炸毛的猫。「你是用什么身分训我？我就不待见我哥喜欢男人，根本有病，放着好好的女孩子不喜欢，去喜欢有同样生殖器的男生！你也别来招惹他，就是遇见你们才这样！我前几天根本见鬼了才——」 「小嬅！别说了！我拜托你！」胤华又急又气，脸色胀红。 「好，我走！到底是谁不想听谁说！」映嬅冲进房间，抓着包包离开家门。 大门被愤怒的风拍飞，带着恶意的感觉发出巨响关上。胤华被那声音吓得剧烈颤抖，颓丧的双掌掩住脸，缩在椅子上，最后面朝桌倒下，手臂前肢被桌缘撞得发红，心比手痛。 晋海绕过桌子，像尊强大守护神无声地守候在一旁，温暖的大手掌覆盖在胤华的头上，一下又一下的按压他的头皮。不一会，晋海在桌上看见水渍自手边漫延开。 几欲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怎么安慰？不会安慰。 无声的陪伴，无声的时间，猜不透、搞不懂，流逝的是什么，又沉淀了些什么。心沉甸甸浑身不自在。 嘀嘀嘀急促短暂的哨音响起。晋海的手感受到胤华身体的起伏，听见他深呼吸抽鼻子，猛地抬头举臂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痕。 「江学长，快去上课吧。」胤华鼻音浓厚，嗓音低哑的难听，甚至刻意把浏海梳下来遮盖住通红的双眼，微低着头静静地收拾桌面。 晋海抢过他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去洗把脸，回去睡觉。你几点有课？不调闹钟的话我提早半小时叫你起床。快去。」双手搭上他的肩，把半推半就的胤华推进浴室。迟迟不见动作只好又说：「你自己动手还我帮你？选一个。」 胤华抽过毛巾洗脸，再挂回去。在晋海的监视下进房间，乖巧躺下盖上被子。目光复杂的凝视晋海的眼眸，「下午一点，我想吃午餐。」 「好，我报告交完就可以回来，午餐我买不能挑食。你睡，我再叫你。早安。」确认乖宝宝闭上眼睛晋海才离开房间，回楼上漱洗换衣，跟品管一起出门。 当社区大门在身后关上，品管搭上晋海的肩。「我太惊讶了！昨晚还好吗？」 晋海沉默摇头。 两人并肩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天空有一半被云层遮蔽，另一半还如早晨般蔚蓝清澈，机车从旁边呼啸而过，有时候会有同学骑车经过，表演危险动作，放开握把挥手打招呼。 品管买好早餐，刚喝下一口奶茶，晋海开口：「不好。乖乖学弟真的想放弃，我以为他会想用行动说服我，但并不是。再说，早上小嬅又跟乖乖学弟吵架，出门前我把他赶上床睡觉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又喝一口奶茶。「可以想像到小嬅愤怒的表情，也可以想到她说些什么。重点是你要怎么做？」 「事实上，昨晚我被乖乖学弟拒绝了。」晋海的笑声又乾又苦。 「事实上，我认为你被拒绝很正常。」品管也不打哈哈了，表情既认真又严肃，对上晋海错愕的表情很强烈。「乖乖学弟一定有说他不想让你困扰，而事实上你也确实很困扰。犹豫摇摆多久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决心他看不见。你要不要想办法做一些什么？」 晋海没有说话，品管也乐于他的沉默。很快的报告缴交出去，在签名表上写好名字，两人在教室外面分手。 「我先去找学长借篇paper，你回去陪他，你的我再去找你学长拿。」品管摆摆手，转身走了。 晋海先绕去系办，借几本期刊，才往校外的美食街走去，买了碗自己觉得不错吃的猪排盖饭回到胤华家。后又上楼准备下堂课的资料，还顺便把笔电课本一起带着，正式占据胤华的电脑桌。 很快的，太阳终于被那半天边浓厚的云给遮蔽住，整个天色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空气还算乾爽，典型夏季午后雷阵雨的气候估计下午将会上演。 晋海撇头研究外头天色，决定先不关窗保持室内通风，房间的门不能开，不确定小嬅妹妹什么时候会回家，再看见只是徒惹尴尬。 早上品管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绕。 可以怎么做？ 晋海手边动作不停，键盘滑鼠声不绝于耳，大脑彷佛被一分为二，一半思考作业，一半思考与学弟的事，报告终于在十分钟后正式卡关。不能专心果然是课业的最大敌手。 刚好时间也差不多，晋海猫着腰前行，从旁望去大男生这样的爬行姿态有点愚蠢。他半个身子趴在床板上，与胤华熟睡的脸庞贴得极近。 「乖乖学弟，起床了。该吃午餐了。」突然有股冲动想亲吻学弟的侧脸，在胤华眨眼睁开时又把念头压抑回去。晋海摇摇头，笑着又道：「你去洗把脸，我去热饭。」 两人盘腿面对面坐，晋海在塑胶餐盒下加垫了盘子递给乖乖学弟，自己手上这份也比照办理。用餐中的寂静里，面对面的空间中飘散着食物香气，口中的猪排还带有点微脆，毕竟买回来已有一段时间，却让饭变得更香甜。鸡蛋、洋葱熬成的酱汁、深浅不一的绿色蔬菜，加上嚼劲不错的金针菇，混合在嘴里的味道浓郁而香甜。 「这家好吃，江学长在美食街买的吗？」晋海点头，胤华又说。「很抱歉，早上让江学长看笑话了。」眼睛还有点微肿，看上去已不碍事。 晋海赶忙把饭扒完，乖乖学弟的餐桌礼仪不错，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太多话，不会有被堵嘴的疑虑。 「不会，没关系，你真的越来越生疏了。」晋海搔搔头，下面的话彷佛有点难以出口，深吸两口气又说。「接下来听我说，别说话。」 胤华乖巧点头，咬下一口猪排。 晋海十分满意，点头开说：「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妹，照顾成习惯，加上你又很乖巧比我弟妹们不知道贴心多少倍，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地方让你看上眼。不是没有想直接拒绝，但每天看着你苦恼、我也苦恼，成天一来一往的，说实在话还真有点烦。」 说到这乾干笑两声，接着又说：「排除心底那些芥蒂，被乖乖学弟喜欢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了。单看小嬅就知道，长得亭亭玉立，每天笑呵呵的愉快样貌，天大的事后头有人支持，没有丝毫压力与烦恼。目前为止我还没遇过这样的人，你是第一个。也许是我们对人生的阅历还不足，但这样真的很好、很好了。」 胤华脸颊隐约红了。 晋海拿起筷子，喂乖乖学弟吃口金针菇，怕他说话。才又道：「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切又开始不一样，我开始疑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直到开学小嬅考下来，你居然跟我们说要搬到楼下，开始慢慢疏远。」 兴许是回忆起当下的情况，晋海的眉毛不知觉中往中间靠拢，表情跟吃了苦瓜没两样。 换口气道：「我对感情比较迟钝，早就不是新闻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同性喜欢。你觉得我很为难、困扰，也确实没有少过，我摸不清楚你要我怎么做，想你放弃却还在付出，不舍你又过不了坎，最后干脆放弃挣扎却被拒绝。品管说得还真没错，决心不足做什么都不对。」 「你要不要直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胤华？」语毕，晋海打直背脊，挺拔端坐，眼睛直直凝望胤华，等待答案。 25 哽着一口气，胤华咳了几声再食不下咽，把食物端放在桌上。「我……江学长一样就行了，不用理会我。」晋海的脸色一瞬间冷凝下来，胤华忙摆手慌乱接续道：「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江学长做自己就好，本来就知道这件没有结果的事，我也不想搬回去。学长就当学长就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感情放着总会淡的。」 晋海很生气，手掌都握拳了，不断在心底喊：别生气、别生气。过了好一会才敢开口。「你要我把你放着，任其自生自灭就好？」 胤华迟疑几秒，而后点头。 晋海简直想仰天大吼，幸好忍住了。这回真是彻底无言，什么要有决心，决心就是学弟若说还是喜欢不想放弃他会尽最大努力去接纳这段不一样的感情，结果他说了什么？拜托让他自生自灭就好？ 天大的玩笑！ 「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要这样做？」晋海的声音已经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胤华点头，晋海也没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牙根紧咬双手紧握，一个吞忍怒气，一个吞忍苦水。僵局无解。 「你在顾虑什么？」晋海彻底没辙，语气也变得无力。 胤华就是摇头，拼了命一个劲的摇。 「唉。」再说不出任何话，连问句都消失。晋海无语的化为一声叹息，叹得胤华直摇摆的头抬不起，瞪着彩色巧拼快融出两颗洞来。 晋海取过一旁被放置的午餐，拉起胤华的手放上去。「吃完它，我们去上课。」确认胤华继续进食转头继续阅读病理学，看得焦头烂额还没看完，现在又更多烦恼，晋海开始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脑袋。 阅读不过一页，房间外传进匆匆脚步声。晋海一个机灵跳起，出房间随手关上恰好堵个正着。 「小嬅！」喊住人才发现映嬅身边跟着一个人，抱歉的点头，又道：「这几天有没有空，找个时间谈谈？」 映嬅眯着眼充满防备与不善斜眼瞅着他。「你要谈什么？」 晋海握拳手往后摆，拇指指着背后房间。「你哥。」 映嬅毫不犹豫点头，模样像接受战帖般慷慨赴义。后也不再理会晋海，进房取了东西拖着同学就离开，犹如鬼魅追人逃之夭夭。 「刚刚那个是不是医学系的——」同学好不容易等到离开社区大门，立即兴奋追问。 「你不要问！我最讨厌他们了！」更加愤恨的举步离开。 大门沉寂五分钟后又被后一波人推开，晋海走在前头，胤华原跟在身后，脚步略有迟疑，辗转又跟上并肩。 道路有些小倾斜，顺着坡上望尽头是房子，后面大朵大朵的云结成块，黑白分明又说不出的沉重感逐渐布满整个天空，湿气加重了。 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不停歇，把校园里、附近住处的坡道、雨棚都变成了瀑布、小河。 ＊＊＊＊＊＊ 现场闹哄哄，四处都是人，只是入席率不过一半。 舞台下方列着排桌子，铺上桌巾，虽无很美观至少比原本桌子来得有质感，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这里是给分决定生死的评审席。台上左边楼梯附近的讲台有司仪，桌子有个签桶，每一回上来的参赛者都必须等候抽签决定朗读项目，确定题目后司仪会递上讲稿并给予三分钟时间在旁练习，最后上断头台。 流程进行的速度称不上慢，全校参赛者不分年级不分班级一率算个人荣誉，因此也有超过百位参与竞赛，其中当然不乏像胤华班上被老师强迫参与的人，总之空前盛况。 鉴于人数过多，赛程安排第一周朗读，第二周拼音比赛，第三周国语文演讲。一轮结束后筛选出三分之一人再进行复赛，第二轮在筛选出十人，最后从十人中选出各项目前三名。 目前赛况已进行到一半，五十多个参赛者轮流虐待评审耳朵，听到后来呵欠连连，估计大笔一挥就被删掉的人不在少数。 从礼堂边缘的座位有两个人先后低声讲抱歉，一路往中间位置前进。 「应该还没到吧？」晋海低声向品管询问，他刚在路上抓到方牧，两人匆匆赶来厚着脸皮挤进中间区块。 品管食指往台下左方微一比划。「在那，在两个人就轮到他了。看来不是很紧张。」 晋海点头没有说话，头往左边品管的肩上一倒，疲累不堪的姿态，长吁口气后道：「我跟小嬅妹妹约今天吃饭。」 品管听了眼睛睁好大，差点把晋海的头甩下肩。「是下战帖还是出柜？」 晋海听了差点没跌下椅子。「什么战帖出柜！」稍稍回复镇定，然后笑了。「不过小嬅妹妹当时的回答还真像被下战帖一样激动。」 方牧坐得比较远，没听清楚他们的对谈，赶忙靠过身。「什么什么？」 笑完又回复颓丧样了。「没什么。」 方牧视线在两人中间穿梭，站起身打算绕过去另一边空位，一边腾出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品管瞄了眼颓丧的脑袋，耸耸右肩，脚一边让路给方牧。「所以目的是？」 他的声音染上倦意：「谈谈她对乖乖学弟的事。我这几天浏览了很多相关论坛……」感觉到脑袋被晃得一震一震。「不准笑啊，很认真！」 「你说你说。」品管的声音还是略带笑意。 一口气讲完。「总之，跟她谈谈同性恋的问题。」视线边界察觉方牧似乎想说话，又来又挥手作罢，接着道：「该有她那反应也是轮到我，一直喊有病，一昧的反对太不成熟了。」 另一头方牧的声音传过来：「你终于要出击啦？想清楚了？」 晋海抬起头，往后仰靠椅背，不轻不淡的嗯了声后道：「丢下比试着去喜欢还难，不试了。先看比赛吧，乖乖学弟似乎在紧张了。」视线一直胶着在胤华身上，看他拿着稿子的手指正微微抖着呢。 三人视线全转过去。方牧把手稍稍抬高，小小挥动企图引起注意。只是胤华因紧张一直在阅读手上的稿子，没能发现。不一会台上的同学朗诵完毕，鞠躬下台了。 司仪的声音大声而清澈的传进每个人耳朵里：「编号第六十号，中文系二年级，方胤华。」 胤华深吸口气，踏上台的第三步变得沉稳，站定在麦克风前，朝评审鞠躬。属于他的低柔嗓音缓缓自喇叭传出：「各位评审午安，我是六十号，中文系二年级，方胤华。我要朗读的是：「红纱灯」绮君。」 轻柔带着点飘渺的声音在空间缓缓飘荡开。「这是一个恍如隔世的年代，在这个年代里，真爱难求，情短……」 晋海闭眼，让意识、情绪跟着胤华的声音起浮，沉溺其中。 胤华的朗读并不出色，却有属于他自己的韵味。低柔飘渺，时而清明、时而晦涩，声音起伏、发音，与声音演技都没有特别好，偏能够攫获晋海的心思，令其沉迷。 彷佛从前的早晨，门板被叩响，乖乖学弟既不高亢也不特别低沉的嗓音在门板后头喊：「晋海学长，早安，起床漱洗吃早餐了！」 哪像现在……唉。晋海又吐气，举臂横挡在双眼前。 站在台上看台下总是一目了然，原先的紧张总算镇定下来，看三行读两行抬头看南瓜就是不看评审，偏偏台下有颗南瓜像镀了金光硬生生就跟别颗南瓜不一样，口舌顿时打结，梗了下又念错字，尴尬的停顿一秒，麦克风都收到胤华紧张抽气续念的声音，耳朵隐约泛红。 「叮铃。」限时铃声作响，朗诵声嘎然而止。 胤华后退一步，鞠躬下台，三两下功夫人影迅速消失在右边楼梯尽头。 任务结束，晋海从口袋掏出手机确认时间，下午四点十三分。拍品管的肩，吸引注意力。「乖乖学弟交给你，带他去吃饭，我请客。我去打仗了！」 晋海站起身，背起背包抱着书姿态潇洒的离开了会场，与刚出来汇合的乖乖学弟错身而过。 胤华疑惑的在方牧旁坐下，侧头询问：「江学长要去哪？」 品管笑得很邪恶，弯腰上前。「约会！」 胤华也不疑有他，惊愕转头望向晋海消失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任何身影。 晋海先回房间换身装备，多拎了安全帽才打电话询问小嬅妹妹的所在处，驱车前往。 他把安全帽递到小嬅眼前。「去离学校远一点的咖啡厅吧？你一定也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对吧。」 映嬅虽不服气还是接过帽子，背包坚决自己扛，跨上后座手握后方扶手，晋海见状也没说话，一路上保持安全行车距离跟车速。一路上车子川流不息，四处都是人也都是车，沉默拉长了时间感，彷佛过了好几个小时的距离，终于到了晋海的目的地。 咖啡厅落坐马路边转角处，人潮很多，交通也方便，车位完全靠停车技巧塞进了车阵中。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咖啡厅，宛如身在自家般随意，晋海从吧台桌面抽走Menu往角落的座位迈进，坐下。 分庭抗礼般的分配，相互端坐于对方面前。今天重点不是用餐，Menu的存在形同虚设，服务员靠过来接受点餐，各自点了杯口味不同的咖啡，待服务员离去后晋海率先开口：「我想听听你对同性恋的看法。」 映嬅的表请有些微妙，嘴上说：「不怎么样，就是有病。」 晋海嘴角抽了一下。「小嬅，我今天是希望好好跟你谈。你知道你哥很在乎你，你说的任何话他都会很认真的考虑，同性恋并不是病，只是性向不同，就跟你喜欢男生一样是很自——」 映嬅忍不住回嘴，语气很激动：「我就不在乎我哥了吗？你知道旁人都怎么看待同性恋的吗？听到就退避三舍！我就不想我哥走在路上被指指点点。你说不是病，那倒是说说怎么以前没事？」 「你冷静点，我没要吵架的意思。」晋海缓口气，又道。「我希望你可以冷静的想想再回答。记得上周你说过：「我前几天根本是见鬼的才……」这句话没讲完，我猜下面才是你现在的想法，同时也对当时我说的一些话道歉。你们兄妹俩的感情一向很好，相关资料你一定也查过了，对吧？」 「当然！」映嬅的姿态有些软下，这时候服务员送上咖啡，映嬅接过手吸好大一口，水平线迅速下滑。 晋海谢过服务员，等待映嬅的下文。 26 她把杯子握得好紧，指缘都泛白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我哥喜欢男人这个事实，他们都说不是病，但如果不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晋海解释：「对不知情的人来讲当然很突然，我也是看了很多资料才理解，喜欢同性更不是病症，纯粹性向问题。有些人一辈子不会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他们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还有些人喜欢男生也喜欢女生，或者单一性向只喜欢异性或者同性。我不确定胤华是哪种，但是他的感情很专一、很用心。」 他喝口咖啡，往里头加了半颗奶球。「你体会最深，他对所爱的人都很认真，当他发现自己喜欢同性没马上告诉你时一定有他的苦衷，也许是怕刺激到你就像现在激动得无法接受，也可能是他知道时跟我们一样错愕无法接受，但无论如何我们该做的不是好好了解他的想法吗？放手让他去接受吧？」 晋海说完像泄了气的球靠在椅背上，眼前的人长得与乖乖学弟有近九成的相似，截然不同的性格更令人深刻的感受到心疼。最近老在叹气，这会又叹了，目光凝视在映嬅身上，却遥远的像在看谁，但映嬅低着头，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良久的沉默静静在角落释放开来，是映嬅打破几乎快要静止的空气，声音失去了方才的高亢，压低的嗓音里有异音：「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人一样一辈子都不要发现……如果可以我宁愿不知道这件事，连反对的话都不能说了，到底怎么让人接受……」 晋海察觉映嬅的软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话，又接着说：「上星期……算了。回去跟他聊聊吧？他一定很希望你理解。」 映嬅没有回应，甚至也没有摇头或点头。她原先是做好要跟晋海大吵一架的打算，但软肋被掐着，指尖微颤又饮去杯里大半咖啡。 端看反应，晋海猜想状况应该会有所疏缓了。 他又抽过放在一旁的Menu推过桌面到映嬅面前。「吃点东西吧，空腹喝咖啡伤胃。」 ＊＊＊＊＊＊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接近闭馆时间了。 整座校园一片漆黑，学校出名的爱省电，每当晚上十点路间的大灯会一一熄灭让校园回复到一片黑暗的初始状态，通往校内宿舍的路上就会看见同学们拿手机用嬴弱的灯光找路走，鲜少有人会自备手电筒，也因此新生常常会因为晚归看不清路况又急着赶在宿舍大门关前回去而跌倒，却也没见学校有打算解决这件事，因为每到下学期那些跌过跤的同学彷佛把路背熟似的，皆能成功躲过障碍物。 晋海背着他的背包看见夜归的同学们正是这样的画面，那些同学们甚至还沿路嘻笑打骂看似毫不注意脚下的路，却在某些定点自动向旁移动两步闪避。 他穿过操场，视线越过校园矮墙能见到外头商家招牌的光亮，步伐笔直地走进超商，鬼迷窍似地购物篮提着在冰柜前取下一罐又一罐的啤酒，随手抓了几个下适合当下酒菜的小点心，结帐回家了。 结束整周繁重的课业，品管坐在客厅观看新租来的影片，还可以听见方牧在房间讲电话的声音，听回话方式应该是在跟家里人对谈。 晋海把啤酒零食放在桌上，把自己扔进沙发，袜子脱掉后就随意的丢在旁边，稍一侧头能发现沙发下有很多双像烂泥一样的袜子。打开塑胶袋递一瓶给品管，拉环一拉一压就口饮下，魔爪摸上零食，鳕鱼香丝很奢侈的一大把一口，嘴里塞得满满的。 晋海开口中断影片气氛：「我们明天来大扫除吧！」 「啊？」品管被劲爆发言吓到，瞠目结舌的看着晋海，三秒后：「你是被外星人附身还鬼附身？」 「我很认真。」用非常认真的眼神对视。 品管挑眉，屁股往后坐一位，「我不干。这椅子下全是你跟阿牧的袜子，揪我打扫门都没有。」往后仰头一呼。「阿牧，出来！阿海明天要跟你进行大扫除约会！」 打扫简直是天敌，方牧闻言手机那头呼叫也顾不上，风火雷电的就往客厅跑。人影都没看清手先贴上晋海的额头，许久后道：「没生病啊，怎么脑子坏了——」 「谁跟你们被附身谁脑子又坏了，不该打扫吗？房子乱七八糟都快发臭了！」晋海没好气的拍掉方牧的手，抓过罐子又是一口。 「谁跟你发臭，要臭也是你跟阿牧的房间，乱得跟猪窝一样！平常不收嘛，到底是谁要来查勤你要打扫？」品管突然间发现影片还再拨，匆匆按下暂停键。 晋海一指神功直接按退片键，被品管揍了一拳。「我只是想做做看乖乖学弟平常在做的事，你不是让我做些什么吗，还打我呢！」 品管现在表情一副朽木不可雕也，啧啧摇头两声，像对待笨蛋拍拍肩膀，嘴上语气惋惜保重。「你去吧，以后家里的煮饭打扫洗衣都交给你了！」 晋海大惊失色。「不对吧，怎么说都交给我，我体验一下也不成啊？」 「是你说要做乖乖学弟平日在做的事，就这些啊。」方牧补刀补得不遗馀力，轻松简单，对方HP立即见红濒死。 无话可说无需再说，等手中啤酒喝完，鱿鱼丝也像泄愤工具被消灭殆尽后，晋海把垃圾资源回收完成，进浴室洗澡。直到躺上床睡着前都还在想：一定要把阿牧的袜子全部丢掉！ 隔日闹钟在六点半发神经的乱叫，晋海充满干劲起床漱洗，外出买了早餐，顺手多买两份挂在楼下大门，先传了封简讯给乖乖学弟告知门口有早餐，接着开始打扫。 他先从房间开始，把房间里堆成一座小山的衣服依乖乖学弟从前的指示分类装进洗衣袋，浅色衣服跟深色衣服分两堆，先洗浅色，后洗深色。洗衣机开始转动后他又回到房间拆下床套跟枕头套，加上棉被，三个大物件放在塑胶盆里堆放在深色衣服山后面，三波清洗攻势。 再度转身回到房间，因为地面是磁砖地所以扫地灰尘容易乱飞，这让晋海一堆灰尘集中又集中，费了不少心力才将灰尘全部扫除，地板也拖了两趟。现在又面对窗帘若有所思，半晌又摇头离开窗前，转身擦拭桌面、书柜、衣柜等地方，待擦完这些地方的地面又有点点黑灰，只得又拖一次地板。 好不容易整理完房间，时间竟也来到了十点。隔壁间及对门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自己的手机反倒先响起。此时晋海刚开始感受到独力支撑家事的疲倦感，如果在加上是为谁而做倒真的可以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充实感，非常类似幸福的感觉。他拉长手接起放在床垫上的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乖乖学弟温文的问早声，嘴角弯弯挂起。「早安啊，乖乖学弟，早餐吃了吗？」 晋海头靠着床垫边缘接受电话那端的道谢，不住地摇头晃脑。电话聊着不觉间时间只在话筒间无声的流动。「你再等等我！我客厅扫完跟你一块去买菜，等我！」 方喊完，电话那头瞬断，晋海也没闲着对话筒发愣，弹跳起身钻向客厅。动作一，率先搬开客厅桌椅，全然不在乎发出多大声响。动作二，不分敌我扫除椅子桌子下方的袜子，一股脑全倒进垃圾桶，不要了。动作三，把新搜集起来的灰尘堆倒在袜子堆上头毁尸灭迹…… 时间掐得刚好，门铃作响。拉开门，乖乖学弟如晋海所想，正站在门外。注意到他身上汗湿的白色T恤—— 胤华视线放在白T上，眼睛圆瞪着惊呼，连称呼都免了。「你怎么穿白色衣服打扫！上面一块一块的黑色印子到时候怎么洗！」动手把人推开，朝里望去，什么家具都错位，套句老人家说的：像被炸弹炸到！ 一向温和的眼神煞时变得锐利，胤华微仰头看着学长，问：「现在几点？」 晋海如实报上。「十点二十二。」 眨眼间就见胤华进屋脱了鞋，赤脚踩在灰尘遍布的磁砖上，卷起牛仔裤管，进厨房拧了两三条抹布出来，动作俐落地擦拭起电视柜及各种家具，把灰尘垃圾一一扫下。经过一番整治，桌子椅子柜子光亮如新，胤华在晋海之后再扫了一次地板，随着清扫范围桌椅也跟着做调整。多了家事能手，客厅扫除很快的完毕了，该归位了通通回归，空气清爽。 胤华停下手边工作才听见阳台上洗衣机运转的声音，遂上前查看，分类正确。回过身推晋海进浴室梳洗，满身的灰尘。「江学长，衣服脱下来给我，我今天洗衣服一起洗掉。放太久会洗不干净。」 浴室空洞洞的回音里好多个好字在回荡。胤华满意的点头跑去研究这边的冰箱里还存有什么食材，厨房显然少了许多生气，毕竟都是不太会煮饭的男孩子们，胤华相比之下显得很特别。 当晋海盥洗完毕，乖乖学弟正坐在客厅阅览书籍，宛如从前闲散舒适。不过定睛一瞧拿着的那本不正是新买回来的病理学书籍吗？里面很多让人看了会不舒服的照片，各种病灶处糜烂、沾黏、变质，恶化的照片！ 「胤华别翻页！」出言阻止慢了半拍，画面翻过去了，晋海整个人飞扑过去书没挡到，倒是人整个压在对方身上。 对门刚好打开，是品管的房间，可以看见客厅的各种样貌，他吹口哨幸灾乐祸的神色中说了一句：「好热情如火的早晨！」 害得晋海一脚被胤华踹在地上像尾笨金鱼开口又闭口。 晋海搔着后脑勺，榨出一句：「走，买菜！」 在品管的猖狂的笑声中双双逃走。 27 下楼后的两人在胤华的要求下，只好回头多拿顶安全帽前往传统市场。 传统市场总有一股味道，一种陈年老旧的味道，不过走着买着最后会变成很喜欢杀价的婆婆妈妈们，市场的每个角落充斥报价、杀价、送小礼物的声音。老板说两百一十五，欧巴桑就喊两百啦，我会常来，听得胤华老不断偷笑，买起菜来也不自觉受到影响，只是一个大男生独自买菜又老买一堆，菜贩肉贩老板不认识真的也挺难的。演变到后来杀价都免了，会自动掉价！偶尔获得免费的葱或香菜、芹菜等点缀的小配菜。 接近中午的市场无比拥挤与闷热，身边满是拖着菜篮的妈妈们，无论年轻或者年老各个皆是快狠准的买菜高手，晋海觉得自己在里头被挤压的快要变形，但是乖乖学弟在这之中毫不逊色，在一片人海中悠然自得的在每个摊位间移动，使他的两手满是乖乖学弟征讨来的战利品。在晋海觉得痛苦的当下，乖乖学弟甚至还能时不时地转头询问有什么另外想吃的食材。 晋海两手提袋沉重，步履蹒跚地跟随在乖乖学弟身后，其间他只发表过想吃凉的食物，最后他看见乖乖学弟走到一摊全是卖笋子的摊位上称斤论两的挑选起看来美味的笋子。 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前他们会轮流陪伴乖乖学弟出来采购，鲜少倾家出动，但更多时候乖乖学弟会选择自己出来采买，也是这样他从没见过如此拥挤的假日市场，真庆幸他今天有来陪伴学弟，能够一块帮助分担，这使得晋海心里满是从前没有过的感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这种感觉，很令人愉悦。 「终于脱身了！」晋海满心喜悦的呼喊了声，虽然两手沉重的抬不起来。胤华靠上前，轻拍晋海手背示意放手也让他提一些，晋海不让。他把提着购物袋的左手轻轻勾住胤华的右手臂，霎时胤华惊讶肢体僵硬，然后手臂还是被挣脱了。 或许是为了掩饰不安失措，胤华开口回应：「江学长辛苦了，假日的传统市场很惊人吧！很生气，但是很有趣！」 晋海点头附和：「确实很惊人，比逢甲还恐怖。」 胤华想了想逢甲夜市的假日人潮，在心中对比后笑着认同。「真的！我第一次去市场是跟我妈一起，我妈抢菜更狠，可以从一堆满满堆起的菜里直接抽出她想要的，而且又漂亮又可口。」 「你煮菜是跟你妈学的吧？」晋海双手安分的走在一旁。 「不是。」胤华摇头，又笑着回应。「我妈只负责买菜，煮菜是跟我爸学的，他会的比我还要多，等有机会他们又想回来的时候再请你们来吃饭。」 胤华边说边帮晋海手上的提袋塞进机车的脚踏垫上，菜叶类被堆放在最上头，整辆车挤得像三贴一样。还好晋海骑车也不虐车，平日保养的好，东西再多马力也没减低多少。路上胤华安分坐在后座，坐姿端正目不斜视，更重要的是坐在车上他决不打扰骑车人。 市场没离家很远，约十分钟车程，一直到停妥车，胤华才又开口：「江学长，借你厨房一用？」 晋海刚摘掉安全帽就听见客套十足的问句，笑着把手放在乖乖学弟头上拍了拍：「好啊，只是厨具不够，要费点心思了。」安全帽在边说的过程中一边收进车厢里，很自动的又提起战利品，让乖乖学弟开社区大门，像名小厮跟随其后，用脚阖上门。 他们在电梯里分手，胤华先回到房里敲门告知小嬅吃饭时间，门呀地一声拉开。 「哥……」这几天以来映嬅都把胤华当成空气，下了课就闷进房里，饭也不跟胤华吃，不是自己买便当就是在外头跟同学吃饱了才回家。她真的不知道要从哪个环节开始跟胤华谈。「我有话想说。」 胤华没插话，他点点头等待妹妹的下文。 「你——」小嬅苦恼的思索下文究竟该怎么接，不断在心里推翻前面的说词，最后像只猫趴在门框上用指甲抓门框，嘴里嘀咕：「我晚上想跟你睡。」 挤压半天胤华等来这句，顿时失笑，这笑容总是让做妹妹的毫无抵抗之力，她就最喜欢哥哥这样无奈的笑容，自己永远都像孩子一样…… 小嬅笑容有些垮，扁嘴重展，她说：「你先上去吧，我等等就上去。」心里补了句：我还是很讨厌那个姓江的，姓欧的也是！ 胤华哪看得见小嬅心里再说什么，只知道妹妹难得没有激烈反应而松了口气。「那有没有想吃什么？今天买了不少东西。」 小嬅摇头，「哥随便煮就好，别便宜那些讨厌鬼了！」 胤华轻轻笑两声，没说什么，点两下头后就进厨房拿锅拿铲，朝着妹妹摆摆手上楼去了。 走进楼上厨房胤华对于晋海在里面认真处理食材毫无特殊反应，因为厨房闷热晋海的白色T恤已经被背上的汗水给浸湿，显露出性感的背脊跟肌肉的背部肌肉，忙碌的课业并没有让晋海忽视运动的重要性，相比之下胤华显得很纤细，身高上也有一段小落差。 他从客厅拉过电风扇对着那道汗湿的背影直吹，再递上毛巾。「江学长，电扇给你吹，快把汗擦乾小心感冒。」开始接手忙碌的准备工作。 晋海拉过披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先抹乾头脸上的汗水，然后拉开T恤抹去身上的汗，终于乾爽多了。「谢啦。这豆皮到底需不需要清洗？」他指着一旁摆在红白塑胶袋里的黄色豆包，印象中这种豆包学弟似乎买过不少次，但他总没记住怎么料理。 胤华撇眼过去，「别洗，不然等等下锅煎会喷油。」 晋海又转身去挑战其他提袋里的食材，丝瓜他真的会！请乖乖学弟给他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去掉头尾的蒂，拿起刮刀剔除绿色的外皮纤维，厨房静静地，暂时只剩下刀起刀落的声响，风呼呼被电扇卷进厨房，悄悄的带走闷热，两人的呼吸在里头交替着。 品管拉开房门透气，桌上笔电萤幕跳跃着各种颜色，旁边散落好几份paper跟书籍，暂时无闲情去关注别人的情情爱爱，让他们挤在厨房里培养感情他也乐得爽快，偏就有人看不懂气氛，打着呵欠拿着空荡荡的水杯就要往厨房飘。 他赶忙追出去把笨蛋拎回房间。「阿牧长点眼睛，我这水分你，你再回头睡等饭煮好在让学弟叫你起床，别进厨房！」 方牧傻愣地摸不着情况，噢了声接过品管的私人茶壶，咕噜噜地喝下好几口水才反应过来。「今天又有福享了？」 「对，所以别进厨房添乱。我茶壶先给你，渴了再找你。估计晚点小嬅也会过来吃饭，没事别心直口快什么都说，这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解得开。」品管走回房间，方牧醒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漱洗完后窝进品管房里享受这间房里能够晒到太阳的软床。 厨房里乒乒乓乓，香味在中间被其生产出来。 「对，沿着锅边下锅，豆皮还有点水会喷油要小心。」胤华指挥晋海制作最简单的凉拌菜，自己在旁边的砧板上跟Q弹的水煮三层肉奋斗。「两面金黄就可以拿盘子装起来，等等砧板再换你用。」 晋海手举着筷子僵在火炉前，火焰的大小已经被乖乖学弟调整好了，但遇水溅起的油花真的挺令人头疼的，又听见乖乖学弟说两面金黄，可这豆皮…… 「这已经不是金黄色了吗？」做菜什么的他还真是不了解啊。 胤华后知后觉的发现说法错了，回头更正：「两面都比原本黄看起来有点酥酥的就是好了。」 这回晋海终于听懂，因为抓不准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乖乖学弟口中的标准，隔三岔五的就翻起来看，好好的几片豆皮像玩具一样被翻来搅去好半天就是不酥，等到乖乖学弟处理好肉豆皮都还没酥。 「江学长你一直翻它不会酥，」胤华拉住晋海又准备去翻动豆皮的手。「你可以拉高一角检查就好，整个翻面会让好不容易加热好的那面又冷掉，最后就一直重复冷掉、加热，再冷掉、加热的状况，所以现在等等。」 两人沉默站在炉子旁，应该是主铲的人要注意锅里食材熟成的状况，当胤华转过头指导晋海就像遇到教授在旁边盯着他们解剖器官时一样紧张，一双眼睛不停瞄到胤华脸上。 猝然间，晋海看见胤华抖动了下眉毛，接着听见：「可以翻面了。」像个被吓到的小偷慌慌张张的翻动锅里那五张豆皮，呈现漂亮的金黄色，也能想像到这样状态的口感有多美妙。 晋海惊叹。「原来这就是金黄色啊！」 胤华嗯一声把盘子递了过去，不一会另一面也变得金黄一个个被放在盘子里等会变温后就可以切了。他把准备在一旁的清水倒进过里转个两圈清掉上头的味道，整盘猪肉片下锅炒到出油，加水煮两分钟后，依序加入蒜苗白、辣椒、蒜苗绿直到香气出来，再加酱油、糖、米酒跟些许白醋，前后花不到五分钟香气扑鼻。 晋海站在一旁垂涎三尺，胤华听见他学长肚子咕噜叫，夹了一块给他，没料到晋海不是接过手而是张口直接吃掉，什么言语都难以形容当下的感觉，意料之外的画面让大脑变成了底片深深刻烙在脑海里。 「真好吃！」嘴里的肉片热又烫，唇齿间都是咸猪肉跟蒜苗的香气。「下次可以煮蒜苗腊肉炒饭？」 「好啊。」把盛盘的炒蒜苗猪肉放在一旁，捞出泡在洗菜篮里的三条小黄瓜递给学长。「换江学长了。先把小黄瓜拍裂，延着裂痕把它分成两瓣再切一段一段的，豆皮也可以切成你喜欢的大小，等等放进大碗公里，葱、蒜、辣椒、盐巴、胡椒盐随你加，好吃就好。」 经过方才煎豆皮，再加上之前看过乖乖学弟操作凉拌菜时的手法，晋海一下子就开窍了，凉拌菜做得有模有样，不一会就大功告成。 这时候乖乖学弟的炒丝瓜也完成了，满满一碗公的炒丝瓜热呼呼的冒着蒸气，跟香气浓烈的蒜苗猪肉不同，很清淡很清爽的味道。接着又炒了盘高丽菜加猪肉片，五个人四道菜大约也够吃了。 所有菜肴完工后，晋海把放在电锅里的白米饭拿出来，端到客厅放着，回到厨房时乖乖学弟已经手脚麻利的把使用过的锅碗瓢盆收整了一半。 晋海唉唷叫了声，拉过人往厨房外推。「吃饱再收，别忙了。」走出厨房，晋海呼喊还在房间里的两位出来吃饭，门铃方响，是小嬅妹妹上来了。 28 五个人挤在餐桌上，又回到去年十一月那天，希望今天别又再被爆出什么卦来，再来一次大家铁定都不想再聚在这吃饭了，绝对成为心里阴影。 一时间桌上尽是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方牧当自己在啃爆米花遵从品管的指示安静吃饭，把眼睛跟大脑留在桌上。他看见小嬅妹妹吃饭的不专心，眼睛来回在阿海和乖乖学弟身上飘移，细眉烦恼的挤在中间好半天没有松开的迹象，他猜她根本也不知道食物吃在嘴里的味道。 囫囵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张嘴桌下就飞来一脚，正巧就敲在他的小腿骨上，疼得方牧苦不堪言啥话都说不出口。踢得如此不留情，除了阿管不作他人想，抬起脚就往前踢，攻防大战立即在桌下展开，谁也瞧不见。两人功力极深，飞毛腿在桌下乱飞，端坐在椅上的上身半点也不摇晃，手里的碗筷跟咀嚼的频率速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倏地，不知谁脚往旁边踢歪，又或者是攻防中轨道被改变，只见乖乖学弟嘴巴一张嘴里一块肉掉到桌上，疼得弯下腰捂着被踢伤的腿骨大皱眉头。 两人同时脑子一闪而过：惨了！ 事情变化的太迅速，还闷着头观察晋海跟哥哥，下一秒哥哥餐桌礼仪全失一块肉啪搭地掉出来，三名学长立刻簇拥而上。 「乖乖学弟没事吧？」品管坐在晋海旁边、乖乖学弟的对面，赶忙绕过方牧上前观察。 「学弟你还好吗？」方牧坐在餐桌较短的一边，右手是乖乖学弟、左手是阿管，面对所有的人，推开挡路的阿管就要伸手卷乖乖学弟的裤管确认。 晋海匆匆绕过映嬅，也跟两个死党挤在边上，语气略带焦急，贴在乖乖学弟耳边问道：「怎么了？」问完发现比起他还慌乱的两个死党表情不太对劲，立即连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凶狠的瞪了过去。 「你们到底！」映嬅的视线随着晋海被阻挡，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什么都没看见，认份吃饭也有事情发生，而且还是她哥哥。最重点的是坐的比她远的人全挡在她的前面，只能听见哥哥在圈子里面颤抖着说没事把人撵走。 随后映嬅第一次听见晋海沉着声音训斥人。 「你们难道不能好好吃饭吗？」蹲在地上的两人动作一僵，方牧连裤管都没卷成，更别说被推开的品管了。晋海拉开乖乖学弟坐的椅子，让开一个空间，成高跪姿在面前，伸手按压前一秒被捂住的伤处，低声问：「这边？很痛？」 胤华摇头，推开晋海的手继续按压伤处。「没事，痛一下而已。」 这是第二次被推开了，晋海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声没事就好，又坐回原位。见训话的人坐回位置上，麻烦制造的两人也跟着乖乖坐回位置上不敢再说些什么，像做错坏事被妈妈骂回过头再装乖一样。 映嬅往胤华的方向微倾，颇为担忧的瞄了眼胤华的小腿。「哥，真的没事吧？」 「嗯，一下子就不痛了。」胤华爬回桌上，用卫生纸包起掉在桌边的肉，夹了一筷子的凉拌菜给妹妹。「吃吃，这个很好吃。」 见哥哥有意转移话题，映嬅也不再多加追问，原本胶着在哥哥跟晋海身上的视线现在被平均分散开，方牧跟品管获得了两颗白眼球，纷纷干笑。 为了打破尴尬，晋海豁出去开口与映嬅攀谈。「这是我做的。」他的手指正指着乖乖学弟夹进她碗里的凉拌菜。 乍听，映嬅刚咬进嘴里的小黄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最后觉得东西一直含在嘴里既尝不出味道也挺恶心，仰头随便一吞就进胃了，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同坐一侧让胤华看不是很清楚小嬅的表情，他笑着问：「好吃吗？我又发现一样可以让江学长做的食物了，而且不会失败。」 映嬅一听这话就嘟起嘴，冲着晋海说：「很难吃，你还有得比。」 「真的吗？」胤华又夹一筷子进嘴里确认，刚刚吃过明明什么问题的，竟然被妹妹评说难吃。胤华还在确认，另外三个人已经笑了起来。 品管说：「乖乖学弟，小嬅只是不想承认阿海脱离厨艺白痴的名号而已。」 却被胤华误认为另一种意思：「小嬅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爸会很开心的！」 闻言，三人笑得更欢了。 「欧品管你给我闭嘴！」映嬅恼羞成怒，碍于哥哥在场又不能直接掀桌翻脸不认人，但对于品管说中的部分她真的觉得很讨厌！ 当人带着成见时，看什么都有偏见。映嬅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要她马上消化接受真的好困难，即便他们也有相处融洽的过往。 说话的同时映嬅眼角不安的瞄着哥哥的脸色，几不可闻的看见那眉毛抖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晋海前些日子跟她说的话，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上。下一秒又爬起来，像股愤怒的风把哥哥做的菜一股脑的扫进肚子里，撑得肚子微凸，有点逗趣。但这回没有人敢笑了，全部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嘴角一扯一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唯独她的哥哥。 「你这样会胃痛！」胤华一本正经的拉过小嬅，使之面对面的坐着，那副凶狠样让坐在对面的晋海冒了头冷汗，连忙插话。「胤华，小嬅应该没吃下那么多，我们都吃掉大半了。」 旁边两人同声附和：「是啊、是啊！」 这样胤华想气也气不起来，既生气又无奈的看着映嬅，良久说不出半句话。「唉。」 没人见过乖乖学弟真的动怒的时候，但小嬅是见过的。 国中她跟哥哥刚开始独自生活时，因为少了爸妈的拘束，有段不短的时间都在外面跟同学鬼混，成天混到快三更半夜才回到家。刚开始哥哥没说什么，毕竟她也没出什么事，上课时学业也大多数都跟得上，国二时她交了第一个小男朋友。 那个男朋友很帅，也很痞，是一般学生们常说的小混混类型。映嬅从小就长得清秀漂亮，跟男孩子打起混来也相当大方跟一般女生们不一样，自然后面就追着一大群苍蝇们成天在飞。这个男朋友很会说情话，小小年纪舌粲莲花什么话厚着脸皮都敢说。也是这时候映嬅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每天光顾着谈恋爱也没心思在课业上，行为越走越偏。 以前还会在晚上十点左右回家，最后变本加厉不过一两点不会想起家的存在，常常让胤华睡倒在沙发上，映嬅垫着脚尖做贼心虚的回家。只要一听见动静，胤华就会清醒，眯着睡意蒙胧的眼睛说：「回家就好。」然后催促她去洗澡睡觉。 一直到某天，那是一个热闹的年，很青春、很疯狂也很令人恐惧。放学前学校操场上开始搭起露天舞台，很亲民的流水席造型，同学们耳口相传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说选举立委造势借用学校场地，晚上会有很多的人来听演讲，每个人都问每个人要不要来凑热闹。映嬅的小男朋友手下有几个小弟不断鼓噪，最后他搂着她亲了她的脸颊一口，让映嬅也一起来凑热闹。女孩都有一种被爱的虚荣心，当下她就点头了。点头后的世界根本颠覆了映嬅原先的世界观。 放学后映嬅先回家换套衣服，这样的场合根本摸不清楚究竟该穿什么，最后她挑了一套小洋装，欢天喜地的跟哥哥道晚安又跑出门。他们在学校集合，很多的学弟妹正簇拥在她小男朋友身边，汇合后他们就在学校一个常常聚集的角落里面跟着外头舞台的声音狂欢。每个人手里拿着不知道是谁买来的烟跟酒，喝到后来大家都醺了。开始有人藉着酒意胡乱出主意，说要去闯别的班级空门，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A来中饱私囊，集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为长期在学校混，小弟们眼睛也都很精，哪里挂有监视器一清二楚，一闪一拐的躲过镜头开始一班一班的搜刮。刚开始映嬅被酒精麻痹了观感，只觉得这样很刺激，等酒意逐渐消退后，她开始感到恐惧，建立不完全的道德观里还是知道这么做是不应该的，她扯了扯小男朋友的衣袖，想让他们停下这种违法的行为，但没有人理会她。 她战战兢兢的跟在一旁，想走也不是也没办法不走，直到后来他们似乎觉得足够了，丧失兴头，目标转移到野台后方堆放烟火鞭炮的地方。他们计划偷几个出来玩，这时候她的小男朋友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却只是说：「我们这样玩很多次了，放心啦！没事！你老公我罩着！」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回话，这回似乎连甜言蜜语都没有用，恐惧依然存在。她缩在男朋友怀里，听着他跟小弟们讨论怎么样才能顺利把烟火偷盗出来，眼看着他们付诸行动，不一会张扬的奔回来直嚷到手，后面立即追来吹着哨子的警察，要他们把东西交出来停下脚步。这时候恐惧漫上心头，他们抓着她向前跑，一路奔出了校园在外头乱钻乱跑，极有默契的全部散开。他拉着她躲在一条小巷子里，里头很幽暗睁大眼也只能看见眼前人的轮廓，跟隐隐约约被照亮的眼睛，耳朵旁边尽是两人的喘息声跟水沟流水的声响。 事态发展完全超乎想像，一个晚上又是喝酒抽烟、盗窃行抢，最后还落得被警察追捕，映嬅整个人被吓傻了，自然也没发现一个女孩子在一条暗巷里就算是窝在自己男朋友怀里也是极度不安全的一件事。 最后她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那天回到家哥哥被她落魄的样子给吓傻，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跑出去玩到大半夜才回家，身上伤痕累累衣摆也如狗咬般残破的惊人。哥哥起先愤怒的吼叫，甚至想拿地上的拖鞋打她，最后也没打，两兄妹就抱在一块哭，天亮后哥哥要她在家里休息别去学校了。 迷蒙睡梦间她是被电话吵醒的，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她吓得差点连睡衣都没换就要往医院冲去。在那边她看见了哥哥跟她的男朋友水火不融的相互坐在急诊室诊疗台的对面，中间横梗着训导主任跟警察，医生和护士一个按压住他们，一个忙于在低头间用针线在上头缝合伤口。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训导主任和警察伯伯带到旁边的家长休息室说明事态和询问原由，昨晚的恐惧没来得及平复又遇到今天的状况，映嬅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太起来当下究竟说了什么，或许什么都说了，也什么也没有说。 隔两天，哥哥又让她在家里休息，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从此她就跟这场恶梦说再见了。自从那次后她再也没看过哥哥生气，脾气修养高得宛如圣人般，但她也知道若是再出事哥哥还是会样当年一样突然间大爆炸。今天很像，但绝对不是，他真的很心疼身边每一个人。 而那每个人终于不再是只有她了。 29 现在回想起来，当下哥哥一定很慌，他一个小孩没有人可以讨论，捉摸不定主意，没有大人可以倚靠，宠爱如命的妹妹又在外头被吓得不轻，多年来身兼母职，是哥哥，也是爸爸，更是妈妈，撑起一方天地照顾她也照顾自己，喜欢一个男孩子跟身兼这么多职相比，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对吧？ 映嬅站起身，把被她扫光的空盘子和碗筷收拾进厨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餐桌上四人，给了个意义不明的笑就下楼了。 下午的阳光渐渐热了，经过正午的曝晒外头的柏油路热度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中部热的永远比台北快，怕冷又怕湿气的人在台中很适合生存，但对鼻子过敏者就不像天堂了。 吃饱后他们懒散了一下，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完昨天品管没欣赏完的影片，配上啤酒。午后温煦的阳光，使人微醺的啤酒跟饱饱的肚子都让人昏昏欲睡，品管跟方牧摇晃着脑袋摆手各自进了房间，胤华没喝多少自是清醒，进厨房把餐具清洗掉一旁还有晋海在添乱。 晋海把橱柜里的物资拿出来一个个检视，依照乖乖学弟给予的指示确认没有尘螨的存在，有则扔掉，没有则继续保存并且找个适当时机煮掉，不幸的是，里头有大半的食物都因为拆封过后失去学弟的厨艺而摆到大虫入住不能再吃了。晋海乐得把这些扔掉，当三个大男生对面这个存粮柜苦无方法消耗里头的物资时，根本是场地狱，一锅八宝粥煮下来跟呕吐物的长相毫无区别。后来他们只好放弃煮这么复杂的食物，手制点心彻底从这间屋子里消失。 「你们好浪费！」把碗洗干净放进碗架上后，胤华对着满地的食物惋惜道。 晋海把扔掉的食物集中成一袋，提到玄关放着，回厨房拿出许久未用的专用清洁剂在乖乖学弟的陪伴下完成了厨房的清洁。其间衣服终于洗到最后的棉被跟毯子。 整个清扫行动结束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天边的云被晚霞染得赤红，放眼望去天空像一片纯净无暇的红色沙滩，一层层的波浪堆叠着。位在夕阳的最底端天空开始变成沉静的蓝，白灿灿的星子从东边的山棱线跑出来，今天是朔日，农历月份的第一天，一个没有月亮干扰星子发光发热的夜晚。 天气晴朗的星期六，小社区总是静悄无声，大家都在天气好凉爽的夜晚趁机外出，晚餐又再晋海他们的屋子里享用，是凉拌大餐，但桌上的气氛同时也凉的过火。中午的蠢事让品管跟方牧安分吃饭，映嬅也显得心事重重，面对最爱的凉拌竹笋没有半丝兴奋之意。 没人搞笑，或者说是没人敢搞笑，晚餐很快的落幕了。 打扫一下午兼做两顿餐点，胤华真觉得今天过得无比充实，请洗完所有碗盘后便告辞回家了，临走前还特地交代一定要把食物在明天晚餐前吃光，才在晋海的双眼护送下下了楼梯。 晚餐过后时间总过特别快，中间胤华在洗完澡后将衣服放下洗衣机做清洗，晋海的床单和棉被因为太晚洗好，导致睡前都还没干，还特地下来打劫一组棉被上楼使用。 胤华躺在床上，张着眼看着黑漆漆的上铺床板，想到今天的各种画面，虽当下毫无表现心里还是感觉甜滋滋的，真如梦一场般的美好。意识蒙胧间房间门被推开，是映嬅看见门缝漆黑赶忙抱着被子前来挤被窝。 胤华把内侧空间让出，让妹妹睡在里头，幸好两人纤瘦同挤一张床还能勉强翻身，若是跟学长睡恐怕只能躺成川字型。 黑暗中胤华听见妹妹的叹息换气声，很大很扰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困扰。「小嬅，想说什么？」 受到鼓舞般，映嬅深吸口气非常直接了当，连称呼都省略了：「你什么时候喜欢男生的！」 就在映嬅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他听见哥哥以非常平稳的声音回答：「高二。」 「这么早！」映嬅震惊的翻过身，在黑夜中凝望着看不清晰的侧脸。 从枕头的震动可以猜到哥哥在摇头。「不算早。我以为你不会想跟我聊，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回映嬅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她舒臂拥抱哥哥，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聊，只是一直以为你没有喜欢的人而已，压根没想到会是……」 胤华调整一下姿势，让妹妹的头枕放在手臂上，另一手亲呢的抚摸她的头。 「真的没有办法喜欢女生吗？」忍不住抱持着一丝希望，映嬅还是问出口了。 晚风穿透纱窗送入房间，在室内打转、又打转。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夜空中点缀点点白星，众数聚集起来，窗框仍被倒映在房间的巧拼上，模模糊糊的色彩也透着黑暗。 「我不想害人。」胤华悄悄撤了手，垂放在妹妹背后的空间，舒张着手掌。 耳畔边传来抽噎声，胤华感觉到袖子濡湿的范围逐渐扩大，小嬅整个人憋着哭声开始一抽一抽的颤抖。她说不出话来，江晋海要她跟哥哥好好谈谈、去理解。几个月来她阅览了很多相关资料，理智上也充分明白同性恋不是病症，只是不同于异性恋的性向区别，但她就像大多数的华人一样对于同性恋感到不能理解、排斥，要是朋友或许还能一笑置之，无法接受渐行渐远也罢，可是亲人怎么能这样做？又是血浓于水的双胞胎哥哥…… 在长达数月的冷战中，有无数次她拿起电话想对隔着大海的双亲报告此事，想请求他们跟她站在同一阵线，把哥哥说服回来，或是把哥哥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到最后还是放下话筒什么也不说。 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的对每个人都很好，她以哥哥为骄傲，真心的希望他能够获得幸福、获得一个真心相待能够投以回报的对象，唤她一声嫂嫂，以后两家人能够一块出游什么的，想得很远。所有的画面都在瞧见那个吻后破碎，满地的玻璃像拼图拼回去也满是裂痕，怎么样都无法回到最初。 映嬅觉得，同性恋之间无法组成一般能够养儿育女完整的家庭，打从心底不愿意哥哥走上这一条路，拼了命的反对甚至去抗议吵架，直到今晚，因为哥哥那句「我不想害人」溃堤了。 胤华没有出言安抚妹妹的情绪，只是静静的躺在旁边等待。心底清楚今晚的谈话是妹妹最后的让步，感激小嬅主动谈这件事，他又再投下一枚震撼弹：「江学长我也拒绝了。」 映嬅惊吓到眼泪都没了，目瞪口呆的爬起来。「为什么？」问完查觉问了蠢问题。「哥哥，你放了这个还会喜欢人吗？不会了吧……」 胤华又沉默了，自从事情转变成这样的情况后，很多时候他都不是很想说话，笑着带过对所有人才是最好，别刁难了。只是一片阒黑中即便露齿笑，也是看不见的，就像有心人刻意要忽略身边的事物，便会什么也看不见。 夜静谧的可怕，映嬅抓着胤华的手臂指尖颤抖，逐渐蔓延到全身，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她抽着鼻子抿着嘴的压抑哭声。「……是我害的吗？」 胤华摇头，想想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也看不见那成串流下的眼泪。「别哭了。」音调微哽。 小嬅抽着鼻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你要我……怎么不、不哭……我以为你只是生病，结果不是……我想要你像正、正常人一样，可是……让你放弃这个、个人你就不、不会再爱人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死、死心眼啊！」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胤华，晃得他七晕八素，却舍不得出声喝止。 「江、江晋海要我去理、解……他说我、说我不该那样说你，讲得我、讲得我好像都不爱你一样……」她用力的吸鼻子，声音还是抽抽搭搭的断断续续。「我真的不想看见你被歧、歧视……他怎么可以觉得、觉得我不爱你，只想要伤害你！我想跟你聊，可是、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讲……哥哥，你不可以为了一颗树放、放弃一整座森林啦！不、不然你把那颗树捡、捡回来，我不要阻止你了……呜……」 小嬅最后一句话惹笑了胤华，他伸手把妹妹抓倒，拉长手臂抽了几张面纸贴到她脸上：「鼻子用力。」 小嬅妹妹很配合的拧鼻涕，一颗颗热腾腾的馄饨出炉被扔到一旁的矮桌面上。呼吸顺畅后脑子也跟着清醒许多。「哥哥，我不阻止你了，喜欢男生女生随便你……江晋海我也接受，不要自己一个人，你才二十岁就决定不要喜欢人了，太沉重了……」说完又快要哭，吸了两下鼻子，整张脸深深埋在胤华的臂弯里。 胤华拉过棉被盖在妹妹身上，遥控电扇开大一阶输出功率。「小嬅，睡觉好吗？不要讲了。」 臂弯里的抽噎声持续好久、好久，外头一片云飘进来掩去为数不多的星光，夜更深了。当胤华听着小嬅转弱至无的哭声，睁在夜里的眼睛闭上后，一滴泪水宛如即将死去的流星从眼角冒出，滑落。 30 「胤华，吃午餐了！」左手边一个屁股撞过来，落笔不稳在绿色格子的作文稿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轨迹。胤华抬头撇了一眼小竹——班代的红颜知己兼青梅竹马，越来越熟后就没有一般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了。 回头看看那张几乎画过中线的稿纸，胤华叹着气折叠收起，认命起身被小竹拖走，这样下去不知道这次的应用文什么时候可以全部完工。「你写完了？」 小竹手插腰仰天大笑三声，一派江湖人士豁达的气息。「哪可能！本人秉持写什么都要夜半才有灵感，大白天的灵感女神在睡觉啦！我们先去系办把班班领回来。」 三人汇合后还没走到用餐区，胤华的手机难得在上学时间响起，是欧学长。 稍稍落后几步他接起来：「欧学长，午安。」 「乖乖学弟我们好饿——」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晋海的声音。「今天教授好残忍，等等可不可以帮我们买两个面包和牛奶来？」 虽显错愕，让前面两人不解的回头，他摆摆手开心回应允。「我晚点过去。掰。」 「怎么怎么？女孩子？」热心公务的人都有种八卦天性，电话一挂上两人就围上来，班代反应没小竹大但耳朵铁定也拉得老长。「真难得看你笑成这样。」 彷佛为了掩饰什么，胤华难得作贼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学长，等等要帮忙跑腿。」 「去医学院吗？请让我跟！」小竹这一兴奋跟妹妹有异曲同工之妙，黏黏甜甜的让站在另一边的班代看了挺不是滋味的。 胤华看着班代苦笑，轻轻推开点距离，点头应好时班代忍不住发言了。「你把她拎去，就像拎了台喇叭一样。她一直想看看未来国家栋梁——高富帅们的生活，只是没有脸去，你给了她一个很赞的藉口跟机会混进去，他们惨了！」 小竹一脚踢过去扑了个空，「我保证我很安静，可静皆可动，也会是未来国家栋梁啊！」 「是是是！」一连三声是摆明了敷衍。 他们找了个树荫下的位置，原木的桌面上有一颗颗针孔呈像下的小太阳光点，还有榕树会掉落的果子，拿废纸拨开坐下用餐，旁边喧嚷的声音很快的让他们合为一体。胤华听着小竹讲跟班上其他同学的事，还有他们上周跟别校的联谊，一群愣头青里总有几个帅得让他们能讲上三天三夜不歇止。 趁着小竹还没吃完，胤华先进便利商店里买了两个面包和牛奶，等待小竹用餐完三个人趁着午休未结束大步迈向医学院。 医学院即便正中午也透着一股凉意，从院大门一打开就一股冷气涌出来，瞬间凉透背脊。胤华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像今天一样跑腿，唯独一次是江学长拉着他在里头穿梭介绍，那次介绍起了很大作用。胤华不是路痴，甚至对记路有非常强烈的方向感，走过一次都忘不了。依江学长报的楼层跟教室号码，他领着两个同学快速的穿越长廊搭乘电梯到了六楼的教室。 这层楼比起下面安静许多，胤华站在门口朝里望去，里头的学长姐们已经离去泰半，剩下的还埋头在课程里。门口站了三个人，靠近门口的人很快的就发现他们，「找谁？」 等候的时间特别漫长，当门口有骚动时晋海抬头就见在门框后的学弟。「乖乖学弟！」开心的站起身，学弟等于食神，欢天喜地的奔出门口惹笑了教室里一干同学。 哄堂笑声惹红了胤华的脸颊，晋海揉乱他一头软发，接过要求来的爱心食品，在门口就囫囵吞枣的把食物给吃下肚了。中间品管出来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胤华听见食物在里头被打开抢食走一半的哀嚎声，跟晋海在门口幸灾乐祸的笑。 「在门口吃完不就没事了吗？」晋海大声耻笑只剩下牛奶可喝的品管。 里面传来回覆：「把你吃下去的吐出来给我！」 「NO！」晋海腕上的表嘀嘀嘀声响大作，「不能聊了，顺利的话今天换我买晚餐请你，回去了啊。掰。」 「这是多的面包，江学长拿给欧学长吧。我回去了。」跟还在位置上奋斗的品管挥手道别，也没发现两位同学难得的沉默，便话别离开了。 小竹在胤华背后比了个嘘的手势，附在班代耳边叮咛：「我等等问什么都不要说话喔！」 「不管什么我觉得你都别问。」班代手臂搭在小竹肩上，要她安分走路别搞怪。 小竹才不管这么多，直线条直神经遇到问题举手发问频率是班上第一名，理所当然的不会放过今天任何的蛛丝马迹。「你喜欢江晋海吗？」 「呃……」脚步一顿，胤华转头眼神里满是疑问的情绪，看不出是惊讶被识破还是怎么会这么问的脸，小竹端详许久等候不到答案，正准备开口撤回，胤华不发一语的又往前走了。 小竹原地愣了好几秒，欲追上便被班代扯住。「不要再多嘴了，少八卦点行吗？」 「不过就问了一句，什么都没开始呢，紧张什么？」小竹拍掉班代的手，又要上前追问。 班代比她高了不只一颗头，手长脚也长，随便一伸手又把人拉回来。「长点视力，拔树搜根有必要吗？想让树死掉啊？」 小竹扁嘴。「不问就不问。问来又不是要八卦，江学长怎么看都是直的，弯的喜欢直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指尖用力戳着班代的胸膛，语气十分不满。 「你管他辛不辛苦，他根本不想说你硬要问，看你明天怎么跟他说话，我等着。」班代哼哼两声，跟在胤华后头进了文学院。 事情相隔多天，胤华心惊胆战的等着谣言爆开，岂料半点风声也没有。刚好江学长的生日到了，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今年也不适合大肆庆祝，逛了PTT最后决定买本书给学长，也买了条领带要送方牧，毕业后是求职季，一条符合身分的领带对男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 胤华寻了个适当的时间，这时间夜已经深了，两扇比邻的门下头透着昏黄的灯光，对门等待六月初毕业的毕业生已经愉快的进入睡眠，睡到不知几重天去了。 胤华叩响了晋海的门板，确认里头喊了声请进，才放心的推门入内。 本以为是阿管的晋海错愕的发出疑惑的声音，「怎么下来了？」 胤华腼腆的笑着，搔搔头提起手中的提袋，向前推去：「江学长生日快乐，今年不好意思庆祝，这礼物给你。」 晋海满脸惊喜的收下。纸袋有点重量，拉出来看是课程相关书籍，还有国考参考书。嘴角隐隐失笑，其实书架上已有一本同样的参考书，但他还是收起来，向乖乖学弟道谢，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啊。「谢谢。这次暑假我没跟教授申请额外实习，大家可以一起出去玩。你可以想想要去哪玩？」 闻言胤华瞠大眼，摇头，摇头几乎成要成为他的反射动作了。「江学长好好看书就好了，台中也有地方可以玩，不用跑远的。」 晋海一本子敲在他脑袋上。「谁要跑远了，最远南投，不然你要当地陪去台北玩也行。」 「噢，好啊。」晋海看学弟傻傻的笑，一副满足样，感觉奇怪但说不上来，不知道小嬅妹妹究竟跟乖乖学弟谈开没，最近也实在没空再找小嬅麻烦。 为作业忙得焦头烂额，最近书多到读起来都要吐，眼前却还有个大麻烦没有解决，怒气突然就直上心头，另只空手就这么拧了胤华白皙的脸颊一把，给掐得红红的，不明所以。 胤华揉着脸，眉毛像毛毛虫皱在一块。「学长你在做什么？」 晋海嘿嘿笑两声，调皮的也把他另一边脸颊也捏红。「苹果肌。该多点表情，多跟人聊聊好吗？有没有跟小嬅好好聊过了？她也很关心你。」 「我们聊完了，学长不用这样做的。」胤华说完低下头，盯着踩在光洁磁砖递上的脚趾头，想到欧学长同他说的话，思索了一下，又道：「最近很不懂江学长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问我怎么不让你喜欢我的话，又说要顺从心里想的。你根本就不喜欢男生，从小嬅把事情说开后我就想退开来了，但是每个人都抓着不放，我不坚持不行，坚持也不行，怎么做都不对，要我怎么顺从心里的想望……」 胤华好似相当苦恼，脚趾也局促不安的在地面上抠着。「小嬅也莫名其妙不再反对……江学长，我真的不奢望你喜欢我，我们就当学长学弟就好。喜欢女孩子还是比较幸福——呃，痛！」 脸颊又被捏住，这次力道不同于方才，很痛，痛到抽不开嘴也合不上，不一会眼睛跟脸一样红。「你要不要对自己有自信一点？你要我去喜欢女孩子怎么不先问问我为什么那样对你说？」 胤华傻楞楞的看着他，没有发问，眼眶越来越红，再掐下去估计不到几秒，眼泪就要疼得掉下来了。晋海收手，手掌改贴在他颊边，姆指轻轻摩娑被他掐红的地方。「你不问吗？你不问我很难静下心看书。」变相威胁。 俄顷，胤华呐呐开口，问句像嘴里有颗卤蛋不清不楚，眼神也根本没对上。「……为什么？」 晋海或许也没能听清楚，却还是直吐了憋在心里好一阵子的话。「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后续的话晋海说起来变得别扭许多，「你一直都是很容易被人喜欢的，要喜欢上你很简单，请你对自己有自信点，好吗？屏除性别，我说不出抗拒的原因。很多时候默默的做很令人心疼，你说你不知道要做什么，在这里你可以找到的话，那就不要走。等阿牧毕业，搬回来一起住？」 胤华一眨眼，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没有同情吗？」 晋海傻眼，翻了一个大白眼，沾到泪水的指尖用力的戳着胤华的眉心，把两眉中央弄得湿漉漉，语气不自觉强硬起来。「我有点喜欢你可以吗？如果你现在告诉我，要是没有你爱我那么多就不要，还觉得这个喜欢是同情，你现在就拒绝！然后放弃你的死心眼去喜欢别人！」 胤华双眼发直傻傻的望着晋海，半晌说不出话来。「别哭了，快停……鼻涕都流下来了！」晋海忙抽过几张面纸，胡乱在他脸上抹，眼泪鼻涕全混在一块。 「……我会搬回来。」胤华吸了吸鼻涕，接手处理自己的麻烦。 「谢天谢地。」晋海感激的快朝天膜拜，他忍住了，把学弟制造出来的大小馄饨全数扫进垃圾桶，轻轻的在他额头上盖下一个吻。「明早我跟阿牧说，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胤华望着晋海愉快的笑容，扪心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31 天色阴霾，雨将下未下，深吸一口气满腔闷气，一连好几天都是同样的气候。 闷热的天候中，胤华兄妹俩为了搬家又闹了一次不愉快，在晋海跟品管共同保证不影响她交男朋友后，众人同心协力把胤华兄妹俩的行李再度搬回了四楼，三楼则向房东退租了，当天还有新生来看房子，映嬅担任介绍员将三楼四间空房成功推销出去，房东兴冲冲的跑来签约也跟他们一块搬房。事后上演房东房客互赠饮料感激的画面，礼物的十八相送。 雨终于落下的那天他们送方牧登入国军ONLINE，现场满满的男人味，旁边不是女朋友就是爸爸妈妈等亲友包围。前几天他们帮方牧举行了剃头仪式，一人一刀在方牧头上剃出了一个「王」字，才请理发师做整理。 暑假开始后，晋海跟品管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图书馆、篮球场、房间，三点一线来回，偶尔穿插几个逛街或者市场。七月底终于迎来考试，水深火热的两天后，开始享受最后一个能为所欲为的暑假，虽然只享受了一半。 而胤华在班代的照顾下一起进了一间出版社进行暑期打工，偶尔有几篇小稿可以审，但大多数时间都在进行杂事。妹妹则在日商公司当个总机小姐，每天有转接不完的电话跟发不完的EMAIL。 晚上会尽量回家一起用餐，食材往往是一次购买一周份量。餐桌上少了方牧的声音显得有些寂静，通常是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才逐渐热络，绝大多数都是映嬅开头讲述公司的趣事，随后进入抱怨正题，当她舒爽了才开始一天众人的交流。 桌边坐位的分配在少了方牧后转变得有些微妙。起初映嬅还会不友善的瞪着改坐在哥哥旁边的晋海看，异常认真的端详两人中间的互动跟哥哥脸上的表情，时间一长，注意力也就逐渐被分散了。 八月底的夜晚，用餐完毕晋海硬是挤进厨房帮忙清洁碗盘，说清洁不太对，只是把学弟洗好的碗盘在旁边甩乾再放到洗碗架上头。待洗完，立刻双手奉上擦手巾。 胤华使用完毕将手巾吊挂回墙上，打算回客厅看完他的八点档，无奈活动路障硬生生把去路截断，站在那死活不肯动。「江学长？」 「嘘。」晋海神秘兮兮的手指对在嘴唇前，做了一个仔细听的手势。 客厅里女孩子声音好似在跟谁撒娇般黏腻，一会儿开心高亢的讲述些什么，一会儿又压低嗓音讲悄悄话，只差没大声宣告「我在谈恋爱」五个字。 两人背贴着墙移动到门边，声音更加清晰了。 「小嬅妹妹谈恋爱了？」晋海弯腰贴在胤华的耳边低声询问，开合的下唇不经意间扫过胤华耳廓，扰得胤华注意力分散了。 「嗯？」胤华转头对视，喉间发出困惑的声音，十成十没把方才的问话听进耳里。 明显恍神的脸很呆，逗笑了晋海进而在他颊边偷了一吻，很轻，然后重覆刚才的问句，胤华人还是傻的，但终于把问题听清了。「……我没听说。」 外头的热线越讲越热烈，看样子短时间不会结束。打一开始偷听就是不道德的行为，人做了不道德的行为后什么举止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光明正大走出去，双膝一曲，顺着墙手臂贴着手臂坐在地上开始漫长的等待。 停止交谈后空气有些凝滞，手脚顿时不知该往哪摆，双眼胡乱瞄看，学弟正看着他的侧脸发愣，脑子里思绪纷飞。他拉过胤华的手，试着把手心对手心，十指交扣。说不上心的感觉从交叠的掌心冒出头，热的、潮湿的、带着茧的关节，相较于女孩子纤细柔嫩的手显得很有力量。再捏两把，简直把学弟的手当黏土捏圆搓扁。 「你的手还蛮大的。」他又摊开胤华的手，指尖对指尖，掌心对掌心，几乎一样大，无名指只短了中指不到一公分。 胤华视线被引导到交叠的手上，他注意到的是比起江学长的手，他的指结分明是传言中的劳碌命手指，很会漏财。学长的手就是圆圆饱满的指节，老一辈很爱的富贵手相。「江学长的手，是老人家说的富贵手。以后会好命的。」 晋海呵呵笑，头靠往胤华的肩膀上，制造出旖旎的气氛，嗓音低沉。「以后才是劳碌命的开端呢。」 这说辞吓到胤华，一般来说的印象，医生总是有钱的，甚至看上去非常悠闲。「怎么会劳碌？很忙？」 晋海点头的时候头顶的发梢扫过胤华颈边，阵阵发痒，他说：「很忙，看不完的病人，轮不完的值班，层出不穷的毛病跟纠纷，这才是现在这社会的状况。学长们都说，还是学生时读不完的书才幸福呢。」 想到新闻时常播报的医疗纠纷，的确多得令人头疼。胤华拍拍他的手背，温言道：「江学长辛苦了。大五就会这么忙碌了吗？」 晋海思索了会，「应该不会吧？主要还是以课业为重。」结果能者多劳，大五见习就跟战场没两样。 「嗯。」清清淡淡的应答像水滴穿透过层层障碍，滴答，整片涟漪掀起，一圈圈划开撞到水里的叶片，跟随着起伏摇摆。 忽然，晋海很想做些什么。他坐直身体，很轻但是很快的扳过胤华的脸，面对面的正视。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看着。看到胤华皱起眉毛，迅速轻巧的把唇盖在胤华的上面，「陪考的奖励。嗯……很不一样的感觉。」 胤华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屁股偷偷向后挪了点。大概是看状况不错又有趣，晋海倾身又啄了一下。「胡渣的感觉。」 到现在胤华还是不相信晋海说的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说喜欢，一个喜欢女生的人忽然间就说有点喜欢一个男生，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又是多么的诡异。 被偷亲还被说是胡渣的感觉，使得胤华彻底无言。「……你也有胡渣啊。」 胤华的话惹笑了晋海，早就忘记刚才还在作贼偷听，愉悦的大笑声跑出厨房，引来了小嬅妹妹的注意。不看没事，一看心里非议不断，里头的画面对映嬅来说是一大打击。 晋海的手臂伸长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正箝制着哥哥的下巴，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刚才在干嘛，还不忍说哥哥的耳根整个泛红。 气呼呼的连电话也讲不下去，咚咚咚跑回房间门砰地关上。 映嬅的愤怒惊醒了胤华，他挣扎要起身，但是刚刚那一退，晋海又一进，姿势早就不利于逃脱。要就躺地打滚，要就一脚踹开眼前人，最后却是晋海率先起身，牵起胤华让他站稳，拍完身上灰尘人又朦胧了。「还要看电视吗？」 回过神，胤华小小不满，他捶了一拳在晋海的手臂上，印下了个红痕。印子很浅，一下子就不见了，但是感觉还在，「这样子不好玩。」 受了一拳的晋海眨了眨眼，听到乖乖学弟的话把手牵上去，像片刻前那样交扣。「没有玩你，请你接受我会喜欢你这个事实。跟你付出的相比，我的喜欢或许很不足够，但喜欢一个人无论深浅，都会想做什么。去洗澡吧？」 胤华摇头，晋海开始觉得眼前的人很难以理解，固执的想让人把脑袋扒开，瞧瞧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不要想了，去洗澡。我做我的，你用眼睛看，去确定，好吗？」他牵着胤华进房间拿了他的睡衣套组，跟内裤浴巾，把人推进浴室，绅士的关上门，转身就看见品管斜倚在门边。 「要聊聊吗？」品管笑着说。 「什么手段都不管用了。」晋海无奈耸肩。 「是你笨。」看阿海不是很想进房间，踢了他一脚，走进客厅坐没坐样的半躺在沙发上，背靠着扶手。「你是突然开窍吗？我以为你们会耗上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学弟毕业当兵可能都没有结果。」 「我告诉他，我喜欢他，要就接受搬回来，要就放弃死心眼去喜欢别人。好不容易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终于听见他老实说就是觉得我不会喜欢他，一个异性恋不会去爱男人，硬要退到第二线当朋友、当学弟就好。」晋海坐下，沙发不大，阿管的脚不客气的堆在他的大腿上。「后来搬回来也一切正常，但就是太过正常了总觉得奇怪。刚刚我亲他，竟然获得一句：「这样不好玩。」的结论。显然就是告诉他喜欢也没用，往死里认定不喜欢。」 品管笑着看阿海，没想到还有这种逼法：「你先要求他做一件做不到的事，再要求他相信一件洗脑自己很久的事情，是我都觉得这根本被耍着玩，不过这种方法不错，至少目前有成效。」 「我也觉得挺有效果，现在就希望他别走到一半退缩。亲都亲了，也摆明了喜欢，不认帐可不行。」晋海又笑得无奈。「不知道往后会跟学弟走得怎么样……」 「等学弟相信后，你预计怎么做？向上呈报？」品管踢一脚唤回阿海神游太虚的思绪。 晋海摇头晃脑了会，最终点头。「我家有二个男生，不怕没人传宗接代。两老接触的人很多，对这事包容力应该是足够的。」 品管丝毫不感讶异，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答案，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会对学弟有欲望吗？」 32 晋海迟疑了，他眼角瞄了眼阿管，四处游移在房子各角落，很认真的在分辨内心感受，笑着说：「目前就想亲亲他，抱一下，尤其他抢着做事说不知道自己能干嘛的时候，特别想。」 「哦？他这样说过？」品管翻身单手支下巴，挑眉看人。 晋海点点头，不假思索道：「去年你们练完书法的下午，还有跨年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甚至是跨年那时候都有过。这样想起来……」他停顿了会，以更确定的口吻说：「我刚知道时是很想拒绝学弟的，后来……你知道人都这样，一旦有问题就会去注意，我一边看着学弟忽然间就不这么想了，真的也说不上为什么。」 「你摸清楚就好了，只要记住你不要，后头排队等着要的人一堆。」品管讲得认真，脸上没有笑容。 气氛像颜色，能够被渲染，阿管的认真确确实实的传达到，可以称为慎重的点了一下头，晋海继续说：「读了这么多理论的东西，病灶变化甚至也有机可寻，就是感情乱七八糟抓不到定律。」 品管回嘴：「要是抓得到，你现在就是两性专家了。」 「我也有质疑过，接受后未来怎么办。盯着学弟在身旁绕的身影，若是连我自己都怕以后的路，要拿什么立场说服学弟、让他相信我也喜欢他，疑惑就神奇的一点一点消失了。」晋海的笑里参杂了很多东西，眼睛在思想中熠熠发亮，有目标有理想的人眼里都是这种光芒，非常吸引人。品管看着，不得不说会跟他结识也是受到吸引。 「你真的有想？」转角墙后翻出一个身影，长发遮去半张脸，剩下的右眼死死瞪着晋海的脑袋看，头一转只差没被吓死。 映嬅飘出来，坐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头发勾往耳后，露出一双清明大眼，她还在等待下文。 映嬅几乎从头听到尾，门外一有动静她就跟在他们俩身后站在那听，很可耻但是完全不想走开。当她在反对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思考后续的，很单纯的认为杜绝了一切就好，自然也没想过全盘否认后要把哥哥的位置往哪搁上。突然被遗弃的爱情就像把心从心窝剜除一样疼痛，地上淌满的血液说明无路可走，就算沿着蜿蜒的血道，半途也会因为失去目标而死亡。映嬅就是这样的人，疼，还是要除掉，咬着牙不清楚方向目标，还是先挖掉、斩根，痛过了再说。 「你觉得没有吗？没有我不会找你去聊，不会请你去跟学弟好好讲，只要让你坚持下去学弟最后会退让的，退到他以后都不会爱人，就爱你一个。」经过本次事件，晋海对上映嬅说话变得不是很客气。「抱歉，讲得有点过份。」 映嬅压下怒气，追问：「你有想过，你爸妈能接受，我爸妈行吗？」 「我陪他一块面对。」晋海此时展现了年轻人不畏虎的一面。 映嬅发出尖锐的笑声，像听见一个天大笑话般的夸张。半晌后她停下，眼眶都笑红了。「你当朋友真的不错，高又帅还是未来绩优股，但是你的感情零分，你觉得一起面对我爸妈就会接受吗？」 晋海直视她：「确实，不接受的可能性很大，我不会也不能强迫他们接受，当然学弟可以选择不告诉你们爸妈，但我会告诉我爸妈。为了学弟好，我需要说出来，不能在他们自己发现时让学弟背上骂名，这对学弟是不公平的。」 映嬅咬牙又问：「你怎么能够肯定我哥会喜欢你一辈子？这样你也要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晋海摆手不让阿管插手，回应：「说，怎么不说，就算下一秒学弟说不爱了该做的还是要做。」 察觉品管的异状，头微微后仰墙边转角一颗湿淋淋的脑袋上披着毛巾，不晓得听见了多少内容，脸上唯一有表情的还是那双翦水大瞳，充满惊讶凝望晋海的眼像看见怪物般。 客厅里众人不说话，错愕的说不出下文来。晋海起身走到胤华面前，胤华仰头看他，嘴唇微微颤抖，嗓音竟发哑的破碎：「这样做……值得吗？」 「终于不当闷葫芦了？」晋海笑得很温柔，抬手帮他擦乾头发，边说：「值不值我说了算，你看着。你不相信的事情太多了，真怕你到时还不相信。」 胤华又不回话了，默默接受学长的服务，眼帘垂下不是瞪着晋海的胸膛看就是又看着脚指头。 「哥。」映嬅的声音越过晋海的肩头，穿透进胤华耳膜。 胤华抬眼看妹妹。 「爸妈那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映嬅的眼神很直，嘴里的话不容忽视的强硬。 胤华轻轻嗯了声，看着妹妹绷着一张脸甩都不甩另外两人进了房间。 品管伸懒腰，从沙发挣扎起身，经过胤华身边时按了按他的肩膀：「盯着阿海，有所质疑的时候要问，知道吗？别闷着。换我洗了。」摆摆手当甩手掌柜，拿着衣服溜进浴室。 晋海拿开吸饱水的毛巾，笑着重复了阿管的话：「要问，知道吗？」一直等到学弟点头他才转开视线，推人进自己房间拿出吹风机塞进胤华手里。「自己吹？」 几乎没有迟疑，吹风机打开热风吹送，胤华坐在晋海的床上吹头发看他不断移动的背影坐定在书桌前。上头摊着本有彩色图片的书籍，是食谱。 剩下的几天暑假里，又回复到之前冲突走到一半的尴尬状态。 晋海偶尔翻着食谱，三不五时的跑进胤华的房间里发问、讨论，更甚至是坐在那不走了。遇到感兴趣觉得做得来的菜肴前一天晚上会提出制作申请，隔早两人前往市场采买生鲜食品回来一对一教学。有时候制作到一半品管会跑来插花，更多时候会因为帮倒忙而被赶出去，而后被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小嬅妹妹嘲笑。 晚上晋海会在睡觉前特地来道晚安，开学前一天甚至在胤华不注意下又亲吻了他的眉心，在胤华未反应前逃回房间。 然后，开学了。 一周的未点名，接下来开始为期一周一科目的见习课程，这层楼也开始不到晚上九点以后是等不到两名学长归来的状态。兄妹俩偶尔一起吃晚餐，这时候胤华才确定妹妹真的在打工时交了一个男朋友。 他没有多问，听着小嬅欢天喜地的说他们之间的事，听她说对方如何惹她生气或者意见不合的论点。 忽然间，某天早上起床，胤华惊觉自己床上多了一个身影，是不知几点才回来的江学长，放着自己的床不睡跑来跟他挤。缩在床上的身影显得很疲惫，胤华想起暑假问见习是否会很忙碌，很明显教授们晃点了他们，医院见习的课程说不出的忙碌、疲惫、耗磨精神。 闹钟还没响，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江学长的身上有股极淡的消毒水味，才刚开始气味就消除不了了吗？如果不接触真的很难以想像一个医生养成的过程会如此辛劳。 胤华缩起肢体，把更多的空间让给晋海使用。他靠在头部位置的角落，伸手触碰晋海的头，顺开覆在前额的头发，表情很安稳、呼吸绵长，幸福像错觉爬满他全身上下，这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被喜欢，也能尽情释放感情。 情不自禁的偷啄了口对方的唇，柔软的触感很撼动人心与其意志，差点忘了要呼吸、要起身。闹钟不识相的大叫，吓得胤华赶忙退开，晋海的双眼几乎在同时间睁开。 早晨的嗓子是干涩的，晋海声音低哑：「乖乖学弟早安。」 胤华收敛心神，也乾着嗓子回应：「江学长早安。」 此后有更多早晨胤华会在床上发现半夜归来与他同床共枕的学长，次数一多胤华也不再惊讶，很快速的接纳了这奇妙的变故。 晋海利用每天剩馀的时间，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学弟适应中间的变化，蚕食掉他的抗拒，一如他之前所说，用做的，要他看着一切变化，去体验。明显的有所成效，但他还未迎来学弟的问句，不踏实的感觉依然存在。 享用完早餐，晋海站在大门前看着手表倒数秒数，学弟在门外电梯前等候品管出来，到齐一起下楼。 「阿管，快要迟到了！你还有十五秒！」宣告完时间，晋海转身面对胤华，手很不规矩的摸了把嫩脸，换来一颗拳头。「你变凶了！」 胤华放下拳头，扁嘴不是很愉悦的表情：「江学长才变了，变得好无赖。」 晋海挑眉，他听见什么了，乖乖学弟在抱怨他抢了他的床，和三不五时的肢体骚扰，高兴的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我在做应该做的事，还是你认为这不需要？」 胤华皱眉头，点头摇头都不是，索性不说话。 晋海笑笑，放开手去拉胤华的手，牵牢了又朝门里喊：「阿管你超时了！」 声音由远而近，品管快步走到玄关换鞋，眼角馀光瞄到乖乖学弟把晋海的手甩开的一瞬间。 三人终于能够顺利出门。 他们先骑车把学弟送到学校大门，非常近的距离，在门口话别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迎接全新挑战。 晋海跟品管的见习顺序不同，分别前往各科，忙碌的一天于焉展开。跟着住院医生满病房跑，在旁书记听医生们如何向病人讲解病情，例行的问候，不知不觉间过了中午，下午医生老师们放他们自由行动，说自由也不是真的，希望他们能主动去学习面对病患，这些是书本里不曾讲到的事，必须亲身体验操作。 晋海常常没课的一下午都花费在病患身上，下班前回到办公室书写资料，或是找医生们讨论病情。他毫不惧怕跟病患或家属聊天，不只医生是老师，那些躺在病床上、坐在床边看护的家人都是很赞的老师，他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怀着一天忙碌充实又感激的情绪，离开医院常常都已经七八点过后了。这时间离开医院的同学老实说不在少数，大家会成群结队在医院附近找个小吃解决迟来很久的晚餐，相互交流今天遇到的事情，最后互相打气明天继续散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跟目标，见习时格外认真，看看一起巡房时的大七学长姐们，想到未来也是一样的路不禁头疼却又开心。 实际操作后时间过得很快，事情发生又发生在十一月，学弟的生日。又一次床上、临睡前的争辩。 33 每晚睡觉赖着脸皮跟学弟挤同一张床的确很有效果，某些夜晚他一上床胤华就清醒的翻过身来等他讲今天一天的心得，又遇到了什么症状、什么病人，虽然绝大多数是听不懂的专有名词跟满天乱飞的英文，但很贴近的感觉是能令人感受到的幸福。 当天凌晨晋海洗完澡，带着一身沐浴芬芳挤上胤华的床。夜色中，他端详了下手表的时间，心中默属五秒，贴近胤华耳边夺得头香：「乖乖学弟，生日快乐！」 胤华侧躺在床上，呼吸间都是晋海身上的味道，极近的距离以及耳畔边的呼吸祝福让胤华意是有些飘渺，该有的反应没有少，他笑着说声谢谢，屁股却悄悄的往后挪动。 床很小，两个人挤在上头什么动作都相当明显，晋海把人捞回来，动作大的某样东西直接撞在他的腿边，终于知道为什么乖乖学弟要后退。 晋海打趣道：「有什么好躲的？我也会有啊。」 「那不一样。」胤华回嘴。 「哪边不同了？」晋海额头贴靠上前，两人中间空隙急速缩小，呼吸交融。 「我是男生。」胤华的声音有点尴尬，吸吐变得小心翼翼。 「我也是男生啊。」晋海话中的笑意更大了。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胤华喉腔深处发出既像哀鸣又像呻吟的声音，很诱人，他自己没发觉。 晋海笑意盈盈地将胤华整个抱住，压了一半体重在他身上。以前肢体语言没少过，中间曾因为事情遇到内心瓶颈，在没有下决定前晋海选择杜绝一切可能产生误会的行为，现在当然不会忘记补回来。他下巴抵在胤华的发顶，肩膀称不上舒服的被枕头垫高，但是很开心学弟难得的拌嘴，一天的辛劳顿时烟消云散。「给你解释。」 暗夜中胤华感受到晋海的愉悦和令他错愕的生理反应，迟疑着反手回抱，问了极其煞风景的问题：「江学长……跟女生在一起不好吗？」 霎时间，晋海觉得被泼了满头冷水，沉默很久。只能大大的、夸张的喘口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有不好，但是我现在是跟你在一起。」 「噢。」单音节回应，两人没有再说话，中间的激动随时间推移也消除了。 风扇运转着，尽责的将风送往床上，晋海还没松开，胤华的手也没换位置放，彼此都知道对方还没睡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晋海打破沉默，声音有点难过：「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曾经因为喜欢你的个性有小小对小嬅妹妹心动过，你们真的长得很像、很像……这样说还蛮无耻的，你别多想。但小嬅终究是小嬅。记得我常说「要是你是女生就好了」这样的发言吧，现在这年头也不奢望了，你要是女生我们不会是这样的关系，甚至可能不会认识。」察觉胤华想开口，出言阻止。「我还没说完。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没有意义，我不会改变现在的决定。你就爱、就喜欢，做想做的，好吗？」 晋海在一片静谧中等不到答案，松开点距离，视线模糊中依然清楚看见乖乖学弟眼底的迟疑，再重新搂回胸前，轻声叹气，温热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胤华埋首在晋海胸膛，攀住他背脊的手宛如抓住水中唯一的浮木，微微颤抖着。他不是没有感觉、没长眼睛，明明很忙碌，早上起床却永远看得见学长安稳的躺在他旁边沉睡，每个早晨都像是梦一样虚幻，已经很满足了。 课业忙碌时晋海会回房间看书，待有空时看些其他读物，想到就拿着食谱央着他提问，甚至提出亲手烹调的要求，做一些他们曾经居住一起却从未学习好的事务。这些点滴他都看在眼里，当然绝大多数家事还是在他手中，但晋海会主动来分担，都是些很小的事，别人或许觉得微不足道却对胤华很受用。 胤华很愿意站在晋海背后，平常聊聊天像一般的朋友就好，以前心底曾有过的奢求经过压意再压抑，斩草又除根。现在晋海告诉他，不必除草让它发芽就好，土壤却贫瘠了。晋海拼了命的施肥、灌溉，胤华想起他窗台上的小盆栽，早已茁壮许久，却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也能如此。 胤华脸埋在他胸臆间，闷着声音道：「这样就好了……要是有喜欢的女生就去，好吗？」 起先听见前头还挺开心的，后面一段又来桶冷水，毫不留情浇上来。灌溉植物都是不这种方法，若不是晋海了解学弟的死心眼，换做他人早就放弃了。 现在很想把学弟挖起来，狠狠的吻下去，再凶狠的警告他对他发一顿脾气。晋海纯粹在脑里想像，吸吐几口气平缓一下怒气：「你慢慢等。」 胤华彻底沉默了。学长意想不到的坚决，坚决的要把他赶到台前，晋海已经应允——无论言语、行动上——要在一起，拖着他也要往前走。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勉强吗？」胤华调整姿势，仰头能对望晋海。 晋海顺着胤华调整，额头对着额头抵上去：「什么是勉强？你这样就算，我算得上什么，就算不能接受男欢的部分，跟你比是小巫见大巫，没见过送到门口的肉要再送走的道理。」 话听一半，最震撼的是学长口中说的男欢，胤华想都没想过，连幻想学长自己手银都没有，当下双脸炸红，紧张又结巴：「学长你在说什么啊——」 晋海乐呵呵笑了，好单纯的反应。「光凭你现在这脸，就别想我把肉往别人家送。」 这下胤华真的接不下去，什么是勉强，违背自己的心意要他去找女孩子在一块，拼了命抗拒送到眼前的幸福，还去质疑，用力的质疑，明明都知道，也想得通，就是无法坦然面对即将误了学长，甚至可能断送未来前途。「那未来呢？工作呢？」 晋海顿一下，旋即失笑道：「你也想太远了，学医都知道没什么好纠结的，哪像你跟你妹，顶多就是情理上无法接受，这你就别想了。」 胤华点头表示知道了，晋海头退开又改回搂抱的方式，天候转凉的日子哩，怀里有个人真的挺好睡的。 今年天候转凉的特别快，从学弟生日过后气温就像坐上溜滑梯拼命下滑，在台中算相当难得的一次，尤其地处偏僻空旷的地区，刮来的风都能冻的人一鼻子鼻涕，满腔的不舒服。 这日放学映嬅扑着两个小红晕，穿的像颗球一路从日文系教室直奔中文系，来到教室外里头教授正讲得火热，一点也没有要提早放学的意思，是难得非常认真的老师。映嬅没办法直接闯入，满脸交集的在外头走廊来来回回踱步。 映嬅在外头不断探头探脑，终于打断教授授课的热诚，皱着眉头宣布下课，出来时还忍不住叫唤映嬅听训：「同学，下次不要一直在外头晃，会影响其他同学上课情绪。知道吗？」 被训得不断点头，连绵不断的对不起不好意思中终于把老师送走，又冲冲忙晋教室找哥哥，大步流星的飞奔过去，双手激动拍在桌上上身往前倾，脱口就说：「爸妈说明天要找我们吃圣诞大餐！」 映嬅不是第一次来找哥哥，第一次来的时候两人太过相似却大相迳庭的个性而被众人包围，大家很爱好跟映嬅聊天，不同于胤华的安静，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后来大家也都熟了，便不曾在上演众人包围的戏码。 「……他们回国了？」胤华愣了三秒才回过神，心底说不出的高兴，很久没有见到父母亲了。 「何止回来了，明天还要下来啊！」为强调气势，映嬅又用力拍了两下桌子，造成巨大声响。还等着胤华的班代跟小竹隐忍不住内心好奇，靠上前来。 胤华不懂妹妹的焦虑从何而来，微侧头语气温和：「没问题啊，你后天的约会报备一下不会有影响，爸妈我当导游在加上学长没有问题。」 映嬅彻底无言，哥哥根本没听懂她要表示的是什么！ 「你跟——」嘎然停下，映嬅转头看向班代两人的眼神有些凶恶，见他们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继续说：「你跟学长的事呢！」 「我会跟爸妈说，不用担心。」胤华收拾桌面，牵过妹妹的手一起离开教室。 映嬅叹气，从知道哥哥喜欢男生开始人生就开始充满叹气这动作，有人说叹口气短少三年寿命，零零总总加起来早没命了。思及此，她又叹了口气：「爸妈现在在台北家里，晚点打给他们吧？看他们几点要下来。哥你说，我要不要把阿昔叫来？」 四人走在路上，浩浩荡荡朝美食街出发。共同点了简单美味香气芬芳的乾面，坐下来话题继续。 「小嬅，你这么快就要上演丑媳妇见公婆的剧码了吗？」小竹坐在映嬅旁边，夹一块红油炒手吃。 「才不是呢，我收到消息没人讲，先跟他说，结果他说：「我也想见见你爸妈！」你们说说，二十六岁的男人都这么急吗？」映嬅挥舞着筷子，言语间充满无奈，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得旁边三人想掐她。 胤华呵呵笑：「我也没见过，先问问爸妈吧？」说着手机拿出来，萤幕刚点亮铃声就响起。 一接起所有人都听到电话那头兴奋的招呼：「儿子！妈好想你！嬅嬅跟你说了没，我跟你爸明天中午下去，晚餐一块吃！」 「好啊，」胤华眨了下右眼，耳朵被高频率音量轰炸的感觉不是很好受。「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兄妹俩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映嬅就像年轻的妈妈，充满活力，电话那端的声音也很有活力。「老板放假啊，难得过年不用工作，回国看看你们啊！」 胤华点头，忽然发现在电话这边点头看不见，赶忙嗯了声。「嗯。那妈，你想不想见小嬅的男朋友？」 「什么？嬅嬅交男朋友了？」此话一爆出，电话另一段立即被杂音入侵，一阵窸窸窣窣后电话易主了。「华华，妹妹交男朋友了？」 「呃，爸——」电话换人接一样吃惊，胤华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 「叫那臭小子，咳，不是，让那小鬼一起来吃饭！」激动到气质全无，开什么玩笑，女儿是心肝宝贝怎么能不好好鉴定！ 映嬅坐在对面都能听见话筒里的声音，无声笑倒在小竹肩膀上。 既然决定要多请一个人又是爆炸性宣言，两老也不打算多聊了，言语间对于明天晚餐约会异常兴奋期待。 电话临挂前，爸爸又说：「别忘记找你学长们，不用来接我们，地址给我搭车过去就好。」 胤华回报地址，爸爸电话那头又交代要买些什么菜，打算明天来场父子相聚料理大会，电话就被挂掉了。 34 这天两位学长回来的早，胤华提出邀约，他们二话不说就应允了。欧学长一脸促狭手肘不停顶江学长的肚子：「该紧张罗！表现不佳的话，会——」比手势划过脖子。 晋海一巴掌往品管脑袋上招呼，拍得人都歪倒了。「这进度不符合常理，跳太快了！」 胤华端着刚泡好的茶走出来，轻声说：「学长就是学长，我不会多说造成困扰的。」 品管听了耸肩双手一摊，摇摇头，夸张叹气。两人对视一眼，品管转开话题：「那明晚吃什么？学弟还煮吗？」 胤华喝口热茶，点头：「嗯，所以早上要买菜，我爸也会一起煮，他煮菜比我还好吃！」 这下晋海紧张了，晚餐还让家长帮忙煮，哪行！立刻跳起来拉住学弟端着热茶的手：「明早我跟你一起去买菜！」 「嗯。」胤华把手抽回来，两杯热茶又往前推一点。「温度刚刚好，你们喝我去洗澡。」 被学弟洗澡遁了。 当天夜里两人睡觉都不安分，不断在床上翻身，谁也让谁睡不好。 隔天早晨两人睁着熊猫眼起床漱洗，出门采买。把爸爸交代的菜全给买齐了，总共七人，量不是普通的多，机车踏垫上满满的生鲜蔬菜。回到家吃顿午餐打算回头补眠，电话就来了，已经在候车稍等就要上车下来了。 胤华应好叮嘱路上小心后挂上电话，敲门告诉妹妹爸妈等等就要上车了。转身要进自己房间，双脚却鬼使神差的走进江学长房里。晋海正在复习课程，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胤华不懂的专业名词，他踅到桌边，晋海阅读被中断，仰头不明所以看着学弟，面上笑容可亲。 「江学长，吃饭的事会不会很困扰？」胤华边说边盯着看人脸上那道自己也有的黑眼圈。 「还好。」胤华清澈的双眼直望进他眼底，宛如被看透彻般挑眉改词：「好吧，是有点紧张，但不困扰。」 「真的？」胤华疑惑。 晋海起身，拉过胤华的手走到床边：「真的，你睡个午觉吧。我昨天一直翻身你一定没睡好。」 胤华被压进床上，像小朋友被妈妈照顾上床睡觉，还帮忙盖被子，压得密不通风。「我看完书再叫你。」转身要回桌前衣角被胤华抓着不放。「怎么？」 胤华躺在床上就是盯着晋海看，也不说话，看也看不出来究竟在想什么。晋海回过身弯腰作势要吻他，被胤华转头闪避，他笑着退开，揉揉他额前的发：「睡觉吧，我去看书。」这回衣摆被放开，他回到桌前坐定，不一会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生日收到那本重复的参考书还在架上，后来他找一天把旧的那本上面的笔记誊过去，旧的考完就转卖给学弟了。那天一直写完到最后的那页上有乖乖学弟端正的笔迹，一段生日快乐的祝福，另一段是预祝考试顺利，真的是很一心一意。晋海能想像到乖乖学弟在书店里询问店员的画面，不知道那店员是男是女，女孩子一定很喜欢像学弟这样类型的男生，沉静可靠的气质，说起来——他还真没见过学弟情人节收过什么礼物或是情书呢。八成全在学校里拒绝光了。 天生不喜欢女生，应该也让学弟吃足了苦头，而自己天生就喜欢女孩与大众相同，基本上没尝到什么暗恋或失败的痛苦滋味。一开始确实很难以想像学弟脑子里究竟装些什么，持续一段时间近距离接触，去试探、去深究，看见越来越多不一样的一面，也越来越心疼，他不清楚自己的价值，总是任意贬低自己，应该说他把在乎的人看得极重，就轻忽了自己，天底下要这么傻的人太少了，偏让他遇到一个。 唉。 当晋海看见那对兄妹俩的父母后，心底不由惊叹，遗传，都是遗传的错！ 约四点半时方家父母按了楼下电铃，所有人大动员，穿戴整齐，等候下去带领父母的乖乖学弟回来，各个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尤其晋海紧张到觉得自己开始盗手汗，根本幻觉作祟。 「爸、妈，鞋子脱这，拖鞋穿上脚才不会冷。」学弟打开大门，人还未看见就先听见声音。映嬅从厨房出来直奔玄关，两学长刚看见一道模糊轮廓就被小嬅妹妹无尾熊熊抱遮挡住视线。「妈咪！」 字正腔圆温柔的嗓音飘过来：「嬅嬅，妈咪亲一个！」国外礼仪正宗无比的在玄关上演。 母女俩还在玄关相亲相爱，方爸爸已经换鞋走进客厅了。两位学长立即起身打招呼。 「爸跟你介绍，这是我学长。左边这位是江晋海，江学长。右边是欧品管，欧学长。他们两位同班，都是医学系大五的学生。」胤华左边比一下，右边比一下，转过身面对学长，介绍：「学长这是我父亲，叫叔叔就可以了。」 「方叔叔好。」两人异口同声，中气十足，微微鞠躬弯腰。 胤华的父亲啊，两人站在一块根本就是熟男版跟青年版的差距而已啊！ 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呵呵笑两声，频率跟学弟非常相似：「在国外久了，回来听到「方叔叔」反而觉得全身不自在啊。叫Alan就好了，不用拘束。」 胤华在后面推了把父亲的背：「爸，坐下再说。」 晋海跟品管挤同张椅子，把长的沙发让给胤华父子两，母女俩竟然在门口聊开了，好半天没想到要进来，方爸喊了声两人才静下来坐在客厅里。 映嬅这时候可乖了，纵使不甘愿也乖乖介绍：「妈，这两位是医学系的学长，欧品管、江晋海，这个是哥哥。」后来不忘搞笑。「这是我妈。」风格非常简洁。 「方阿姨好。」两人又同时站起身，一副乖宝宝样弯腰鞠躬，再坐回位置上。 「别叫方阿姨，叫Cara就好，辈分不用拘束。」不愧是夫妻，连说话方式都很相同。 胤华起身，「我去倒茶，先说好，我只有茶你们不能喝咖啡。」 「是是，快去。」方妈笑的无奈又宠溺，摆手让他快去。 晋海鼓起勇气攀谈，头一回见到家长难免有些紧张，再怎么想像都没料到这一家人竟长得如此相像。「我是晋海，姓江。平常我们都受胤华照顾，很谢谢你们。」 映嬅腻在母亲身边，忍不住哼哼两声，惹来母亲捏了把她鼻子。「没礼貌。」方爸的眼睛很有神，看了下两名青年，甚不在意地笑了两声：「哪来的谢，我儿子才麻烦你们，太像我都固执，没添麻烦吧？」 晋海连忙摇头，后头品管则点头，查觉对方动作不一致，傻眼。回神又变成晋海点头，品管摇头，又双双互视，这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了。晋海挫败捂脸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方妈一看笑得话都说不全，方爸呵呵笑开。「看样子华华把你们难倒了。」恰好儿子走出厨房，方爸招手让他走快点过来，看着儿子发送茶水，接过手喝了口：「华华，手艺进步了！」 胤华还没开口，映嬅抢白：「哥哥每天煮菜能不进步吗？」 方爸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没多说什么，只道：「等等就能知道煮得好不好了。」 「我先说我不帮忙喔，我让阿昔五点半到，要下去接他。」映嬅一听到要煮，连忙举手抢豁免权。「妈，去我房间看看，我现在跟三个男生住一块，你别太惊讶。」 方妈点头母女俩一起往房间走，还能听到方妈说：「都走进来才讲，根本是想吓我吧？」 映嬅银铃般的欢愉笑声成串飘出，没关上的房门偶尔还能听见高亢的交谈声。 四个男人坐在客厅又聊一阵子，很快的就五点多了，父子俩进了厨房，两名租赁在这的小主人倒无措起来，趴在厨房门口探头端详。晋海拉过学弟，附在耳边悄声问：「需要帮忙吗？」 胤华看了一下父亲，摇头拒绝了：「我跟爸爸弄就好，江学长去看书吧？」 晋海张望一下，两人都动作都比自己俐落不知百倍，遂放弃，看着胤华一脸温和的笑容，轻捏了把他的脸颊：「那我去看书，有需要再叫我。」 「嗯。」胤华拉下学长的手，被轻轻握了下松开转身回流理台前清洗食材了。 两人一边料理，方爸边把鸡胸肉剔骨，边问刚才的疑惑：「你跟妹妹怎么了，吵架了吗？」 胤华在一旁切开茄子，一段一段的放进盘子里。「……对事情认知有点出入，没事的。」 方爸发出疑问声，太了解儿子报喜不报忧的个性，根本没相信儿子的说词：「看样子问题不小，不跟爸爸说说？」 胤华迟疑了下，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想说。埋头切完茄子，又切洗高丽菜。 方爸处理完鸡胸肉，开始处理鱼，开膛剖肚。「电话里听你说跟学长相处得不错，爸爸起先还担心你会打算安安静静自己过完大学呢。」言下之意，别太自闭。 胤华开始将高丽菜切成细丝，单一的动作让思维有点迟钝，缓慢吐出：「学长人很好，很照顾我，但是……小嬅因为我的关系跟学长的关系不是很好……最近有比较好了，爸可以不用担心。」 方爸手脚麻利，一尾鱼很快处理好，正反两面跟鱼肚内都抹了盐去腥，放到一旁等候，擦拭掉砧板上的脏污，又拿过豆包和酸菜开始往里头塞饱，用牙签固定。「华华，妹妹长大了，你也大了，不用把自己塑造成长辈，你喜欢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跟你妈再过几年打算固定下来，到时候又是一家团聚。」 听完胤华差点切到自己的指尖，抬手端详又继续。又切了足足一篓才停下来，好似积蓄足够的勇气才道：「爸，我想留在台中……」 35 方爸挑眉移动到胤华旁边，按住他拿刀的那手，示意停下。脸上的笑容很和蔼，轻声问：「爸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从来没听过呢。」 回国并不是突然的行程，兄妹俩国中毕业后夫妻俩曾短暂归国过，高中毕业前也有回来，现在都大三了恰好今年工作量有减少，妹妹打来的电话里对于日常的事情明显有问题存在，儿子似乎也心事重重，夫妻俩终于觉得不对劲。当年妹妹国中出事哥哥还顶得下来，没有惊慌失措，但这回连儿子都怪，便计划归国。 胤华没料到会有这问题，眼底讶异没隐藏住，收敛时已来不及：「有。」 骤见方爸眯眼，慈父脸孔变严父脸孔不足一秒瞬变回来：「你妈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你爸我也不是个八卦人，但从小没听你说过，更没见你依赖过谁，总有点担心。」他欣慰地拍拍儿子肩膀，踅回砧板前，切鱼板：「跟爸爸谈谈那个人？」 胤华菜根本切不下去了，心绪被方爸一个问句扰得乱七八糟，索性闷着头不说话，菜切完后清洗干净用具等待后续指令，专心当下手就好。 他看着父亲在开始烹调食物，开头就是两道炸物，胤华看着翻滚的油锅紧闭双唇。很快的香气四溢，中途映嬅的男朋友到了，探头进来招呼两声，回到客厅等待，那边传来母亲、妹妹及妹妹男友外加欧学长的聊天声音。 将自己的声音混杂在各种声响里，胤华站在父亲的左后方缓慢陈述：「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开朗、负责任，该承担的不推诿，是个很善良的人。」 方爸从一片吵杂中找到儿子的声音，边听边笑，看来儿子很喜欢那人啊，只是脸怎么还硬梆梆的，十分紧张的模样。 厨房门外传进一道声音：「需要帮忙了吗？」方爸很快分辨出来是晋海的声音。 「华华，茄子跟鱼拿出去。」方爸吩咐道，推过旁边两道摆好盘的菜，让儿子跟他学长端出去。备料齐全一起制作速度很快，不一会就能喊开饭了。方爸关火离开厨房，恰好看见晋海一脸欢愉地揉着儿子的头，儿子回望的眼神充满信赖感。 一瞬间从没想过的念头闪过，方爸眼神整个不同了。 这对夫妻一向有默契，尤其工作又是拍档，任何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再想什么。 餐桌上众人拘束，唯独大人组加上品管一人，共计三人，轻松惬意的用餐，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吃什么夹什么，满室欢乐——完全没有。 丑女婿见岳母娘，两组人马。餐桌有点小，小辈全挤在ㄇ字型区域，另一长边让给长辈，所以长背面对所有小辈们，大有镇压气势。 夫妻俩轮流发问，下午已经跟胤华两位学长大致聊过，目前目标是女儿的男友，虽说是主动发问要不要一块吃饭，但面对心仪人的长辈没人不紧张。 林昔——映嬅的男友，发挥工作本色，鼓起十万勇气做自我介绍，旁边品管宛如旁人观看电视八点档，一口饭一口菜吃得爽快，同辈的肢体各个僵硬，看得人万分趣味。他踢踢晋海的脚企图分散注意力与紧张感，乖乖学弟没打算说两人又这般紧张，马脚容易显露。晋海看品管抖动肩膀示意他放松，如梦初醒发觉自己肩膀真有那么点僵硬，转头看旁边乖乖学弟，脸上笑容温煦，肩膀却同样僵硬。一脚又往旁边踢一下，引起胤华回望，不解的偏头。 晋海救援，豆皮包酸菜，两面金黄焦嫩，无奈偏远，开口要求：「乖乖学弟，帮我夹个豆包？」 「好。」胤华探手横越过大半菜盘，把最遥远角落的豆包酸菜夹进晋海碗里，坐在最中央的好处就是所有菜都夹得到。「要胡椒盐吗？」 晋海接过又递过来的胡椒盐瓶，开心的谢谢，大方不吝啬的赞美：「Alan这道好吃！」 方爸笑着夹块炸茄子给晋海，「谢谢，喜欢的话华华也会，你再让他做也行。这也尝尝，别加调味料，面衣有咸度。」 晋海端碗接过，依言品尝，四大可怕蔬菜变成可口菜肴，难怪胤华兄妹俩没人挑食，食物太好吃了！ 映嬅见状有些小不爽，张口发难：「爸爸你偏心！」顺带瞪了眼晋海。 夫妻俩互视挑眉，一人一筷子夹茄子、豆包酸菜放进阿昔碗里。 「这下不偏心了吧？」方妈勾弯唇角，炯炯有神的双眼来回在女儿跟女儿男友中间徘徊。「别紧张啊，我们又不吃人，你主动要一块吃饭我们很开心呢！」 一句话囊括好感，阿昔饶是做了多年业务也忍不住腼腆起来。 一闹开，尴尬气氛不在，片刻后桌上欢声笑语不断，谈话也不再是寒喧等级，相互交流各领域的趣事。后来长辈索性不说话了，晚辈桌上聊开他们开口也没啥意思，倒不如听听他们的生活。 九点后时间也偏晚了，阿昔告辞回家，也顺便跟长辈告知他们明天要约会，看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为不打扰两老拒绝了。胤华先让爸妈梳洗，两间浴室没有办法同时使用，父子俩就一块铺床，边聊天等母亲出来。 映嬅从隔壁逛过来，又再次邀约爸妈明天一起出门玩，体验一下台中生活。原先不太愿意打扰的方爸，在女儿的撒娇下应允了，达到目的的映嬅开开心心回房间播电话报备，又剩下父子俩。 方爸踩在彩色巧拼上，整间房里最缤纷的是脚下的软垫，地上摆放矮桌，胤华坐在桌前背对电脑面对他，端详父亲审视房里每个角落。 房间是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地方，很多重要摆设都在伸手就能触及的范围，显示无安全感，或者懒散，对自己儿子的了解绝对跟懒散扯不上边。窗台上有几盆绿色植物，长得很茁壮，受到良好照顾，食指抹掉叶面上的水珠，把纱窗关上。台中冬天的夜晚不像台北湿答答，让人觉得整个冬天都要发霉似的难受。方爸绕回儿子身边，坐在一张粉红色的巧拼上。 「台中是个好地方，很乾爽。在外面待了十年，台北气候不太习惯啊，你要在台中找工作也行，好好照顾自己就好，跟学长好好相处，得来不易。」说完，转头直视儿子双眼，在里面找到儿子吃惊的神情。 胤华眼睛张大着，半晌后垂下眼帘。「对不起……」 方爸大掌揉上他发顶，「对不起什么，我们家又不兴传宗接代这招。晚上你去跟你妹或者学长挤床吧，我跟你妈不习惯挤小床睡。」光明正大占据房间。 胤华点头。「爸，你不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方爸笑着摇头：「你认为你错了吗？」 胤华在迟疑中点下头。 「我们可不这么认为。」方爸转身靠着床缘，双膝曲起，双手分别搭在膝盖上。「爸妈这份工作让我们看见很多不一样的人、事、物，很多事情没有一定的答案，包含性向。以前你谁都不喜欢，从小到大都一样，我们多少有猜到，你要找到一个对象，以你的个性我们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样吗？是男是女在看过这么多后，只要你们活出自己的生活，不做反社会行为的情况下，都是能够包容的。」 胤华没有说话，方爸也停下来，浴室水声在沉默中消失，不一会方妈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发尾还滴着水走进房间。眼见父子俩的状况大约猜到刚才的情况，她上前给儿子一个拥抱，在胤华颊边烙上一吻。「你是个蠢儿子，我们爱你。」 胤华傻傻回抱，也没在意母亲湿答答的头发水还在滴。「做你开心的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绑手绑脚的。」方妈拍拍儿子的背，一边还对方爸挤眉弄眼。 胤华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任由母亲抱着自己。 「去洗澡放松一下吧。」方妈用力拍两下，把儿子扔进浴室带上门后，又派老公出任务去。 等胤华洗好澡，房间门早就被锁上，门板上贴着： 「儿子找你学长睡去，你妹明天要早起，别去找她。 爸、妈」 转头看，晋海的房门开着，能看见学长的身影伏在桌案前认真阅读的模样。胤华站在门外，没有其他动作，眼神每分每秒都胶着在晋海身上，似要找出答案来的偏执。 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他看着那些变化，也贪婪的享受着，心底总有一块不踏实。每天过得患得患失，心底最想说的是：「为什么不去找女孩子，让我爱你就好别过来。我就会很安全，自己一个人也行。」这些话以前没少跟江学长讲过，一次又一次的被驳回。 走到现在，若有人跟他说：你这么做是错的！快离开！也已经没有勇气了。 父母亲的出现就像新的浮木，原先的疑虑跟迟疑还是在家人身上。他们拿起钥匙，扭开胤华沉在心底的那锁头，告诉他放在里面的东西没有是非对错与否的正确答案，它是中立、无害的，去接纳它、信任它，不要惧怕。能给别人爱，也要接受别人会爱你如你爱他们。 临睡前，胤华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睡在这的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从来没有睡在学长的房间过，意识清晰的睡不着，在这里瞌睡虫像是绝种的生物，一只也找不到，但是他不敢动，睁着眼在黑暗的环境里维持清醒，在旁边的人一翻身抱上来后，才彻底放松，放任自己的手去拥抱住伸过来的手臂。 晋海房间的窗外可以看见对面邻居的窗台，栏杆上挂着圣诞灯泡，一颗颗像彩色的萤火虫在夜色里轮番闪烁，把外头照的映亮，穿透过纱窗跟半掩的玻璃窗后，变成绮丽的色彩。胤华悄悄用另一手支起上半身，把唇印在晋海的唇上。 「晋海学长，晚安。」轻轻缩进怀里，不一会便睡去了。 晋海听着趋于平稳的呼吸声，收拢手臂，弯起唇角低喃：「乖乖学弟，晚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