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罗立翔扭头,到现在也准备瞒天过海吗,这家伙以为他是白痴?
「……」罗立翔意料之外的固执己见让流克无奈,「说好了高考完再去,就等一个月行不行。」
「一个月?」罗立翔鼻子里哼一声,「好啊,一个月后谁知道变什么样……」自知失言立马又闭上嘴缄默,但流克已经察觉到了,「一个月后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还用问我,你自己清楚。」
两个人距离半米对视,罗立翔定定地看进流克眼瞳深处,还是惯常的冷静淡然,捕捉不到一丝犹疑或优柔,也不知是预先看到了结局,还是一开始就在放弃。
「跟你没关系。」半晌,流克挤出一句话,就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没关系?你玩我啊。」异常的邪火涌出胸口,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任自流地发泄。
「你说谁玩你?」明知道这不该是他说得出口的话,流克还是忍受不住地阴沉下脸色。
「你,还有谁?」罗立翔一把抄过对方手里的乐谱,「跟这个一样,玩够了就丢掉,是吧!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你以为你是007啊,够潇洒!」
「好,」流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明显是在抑制情绪,但阴云密布的神色在继续降温,「既然这样,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罗立翔冷哼,「我想怎么样?你才想怎么样!」
「你自己决定。」流克扭曲着脸禁止自己爆发,「要去就去,出事了别来找我!」
「我能出什么事!又不是没去过……」
「这么快就忘了?哦,那是我多心了?」
明白流克指的是店庆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是意外……」
「我不允许这种意外再发生!」
「哈!我还忘了,那天是谁精虫上脑?」气头上的罗立翔口无遮拦,「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话,少来这套!」
「如果不是我呢,你以为每次都有这种事!」
「被您老上了还是我的荣幸对吧?!」
「那你还想让谁上?!」两人都没发觉对话驶向了奇怪的领域。
「少来管我!」
「你这种幼稚鬼根本就让人放心不下。」
「连自己弟弟都要上的变态能让人放心?!你有没有节操?!」
「至少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但是别人我不放心!1806是酒吧不是学校!」
「呵,酒吧,老子想去gay吧你都管不着!」
「你是这么想的?」流克一手揪住罗立翔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想找死就直说!」
「动手啊!」罗立翔嘲笑地直视对方,「你,想,怎,样,就,怎,样。」
瞳孔收缩,无声地对视,彼此听见甚至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呼吸,没人妥协让步,时间以近乎停滞的速度慢慢流逝,直到流克颓然地垂下手臂,「去吧,我不管了。」
「……」罗立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流克穿上鞋子准备出门,人已经到门口,末了又回头叫他「你不是想去么,我载你。」
平淡的语气像是「同学,我们正好顺路,我载你」。
他没有动。
本想好好说教一下那家伙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尴尬的死寂被流克的手机铃声缓解,流克按下接听键去门外讲电话。罗立翔退到沙发边重重坐下,把脸埋进掌心里。
似乎有什么麻烦事,讲了近五分钟才进来,罗立翔平复心情,想问流克什么事弄得他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恐怖。
没等罗立翔有所疑问,流克先开口:「我爸出车祸了。」
「…………」罗立翔只觉得心口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现在过去市医院。」
「哦。」强迫自己开口,也只能发出这一个短促的音节。
流克简单交待完就边打电话告知彭江他们边关门离去,留强作平静的罗立翔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如果从头至尾爱得潦草,那才等于一开始就在放弃。
因为爱得太过无法割舍,不是明智的行为。即使知道要披戴上荆棘之冠,要坠入无边黑夜,也紧紧依赖他的光,一厢情愿等Good End的结局出现。
其实不是每一个游戏都有Good End,过分依恋或许会指向畸形的Death End。
爱是心的葬礼。
是他太贪心了。
第十九诊:从属物
流克比他爸的现任妻子稍晚一点到达市立医院,人已经送了急救,目前没有医护人员来说明状况,只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伤员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候。
LED屏幕上显示出鲜红色的时间和「手术中」字样,在整体色调冰冷的走廊内投下一枚格外刺眼的视觉炸弹,分秒数字有规律地闪动变化,计算着生命延续的节拍,又或是死神迫近的脚步。
流克礼貌性地朝对方微微点头,她勉强回以微笑,但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就暴露了她刚才有过多么声嘶力竭的哭喊。
如果是母亲的话,恐怕是风风火火地打着电话询问熟人找最好的医生,同时联系保险公司的人顺便弄清楚住院和护理相关的流程事项,哪有时间哭哭啼啼。
——这就是她输掉的原因。太强势。
而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眼眶哭红的女人,虽然不见得比母亲年轻靓丽多少,但这种低防御力姿态委实更容易激死男性的保护欲。心安理得地接受男人的庇护,这是长久以来女性生存的姿态,既然他父亲依然秉持大男子主义观念,看来这个弱势的女人才是合他心意的伴侣。两人都安心扮演对方中意的角色(不管是否本色出演),至少会比当时父母的相处要稳定长久,——且不论幸福与否。
自愿被囚禁在感情中,近乎从属关系的婚姻模式,可能真的幸福吗……
手术室的门开启,流克和那女人同时迎上去,医生说伤者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只要留有人照顾病患即可。
女人苍白着嘴唇点头,目送医生转身回去手术室,厚重的门在两人面前缓缓阖上。
「阿姨你先回去吧。」
女人眼神暗淡地看了眼流克:「我得留下来照顾阿则。」
阿则?跟母亲以前的叫法一模一样,不过母亲是带着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信和跋扈,而这个女人则是满溢着亲昵和温顺,以谦逊态度表明她属于那个男人。
「没事的,我留在这,你回去带依桓好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依桓还不到两岁。
「可是你明天还要上课的。」
「没关系,我跟老师请假了,差一天不要紧的。」
竟然要拜托一个高中生照料自己的丈夫,女人内心自嘲,但是依桓那么小确实需要人陪,最后还是咬着嘴唇道:「那麻烦你了,晚点依桓睡了我会再过来。如果有什么事……这是我的手机。」
互相留了手机号码后女人就匆匆离去,流克估摸着其他亲戚应该已经相互告知,很快就会到医院了。
将近凌晨,流克的父亲遍体插满管子、全身浮肿地被人从手术室推出来,流克松了一口气,跟到监护病房了解状况后打通电话联系了女人,精疲力竭想趴在床边打个盹小憩,忽然想起那个叫人放心不下的任性少年。
时间已是一点多近两点,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很担心刚才吵架完他会不会又丢掉理智干出什么傻事。罗立翔今天本来是想说教他一顿的吧,流克心想,那个少年总是对自己的事没什么热情,反而对他过分执着的依赖,虽然有时候表达关心或亲近的方式很笨拙,但本该好好传达到的心意,不该变成火药引发那种争吵的。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的控制欲和保护欲太强了?但是像那天酒后乱性的意外,他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伤害到那少年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原谅,绝不宽恕,绝不姑息……包括流克自己。
是不是因为太过内疚的执念让情感失去了常态?
『他是我的。』
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脑内复诵,流克烦躁地否定掉它。
没错,他喜欢他,但是他的少年,不属于任何人。
次日早上罗立翔在床上醒来,手臂以树袋熊的姿势紧紧抱着一个被勒成花束状的枕头。
起床发现公寓空荡荡只有他在,流克昨晚接到电话急吼吼冲去医院就没再回来,罗立翔竟然有点落寞。像运动员刚拿到金牌开心还没五分钟,又被裁判认定犯规改判银牌,失意不爽之余超想大喊着「谁稀罕」把银牌砸向那个白目的机车裁判,掂量了一下又觉得「这银牌也蛮有分量的嘿」又贱兮兮地收起来藏好——罗立翔看着手机里来自流克的未接电话和未读讯息,心情又犯贱地小清新了起来。
22:47一个未接电话
「22:51可能要在医院过夜」
23:39一个未接电话
「23:45明天帮我跟冉老师请个假」
「01:36没事了睡了」
罗立翔的心情从十米跳台直直坠下,撞到池底。头朝下的。
一点「得奖」的感觉都没有啊。
想想也是,在自己老爸出车祸人事不省的紧急事态下,哪有人心理素质好到有闲工夫跟人调情。罗立翔骂着自己的自作多情,着手解决晨勃问题。
当脑内的尤斯莉娅被他鬼使神差地替换成流克,并且推着他更快释放时,罗立翔的心情不单是从十米跳台掉下而已。拜托来人往他的脑袋上补一脚吧,最好是把脸踩进池底永远拔不出来——哪有人心理素质好到把前晚的吵架对象当成性幻想对象的?
最挑战他心理素质的应该是厨房。
没记错的话,昨晚他们俩都气到没人要去洗碗。所以当下罗立翔对着满满一水池的杯盘狼籍欲哭无泪,再想到待会儿还要自己动手做早餐,且不说上学时间来不来得及,估计会先被自己的地狱厨艺放倒……他顿时觉得头上跳出了「生活自理能力九级残障」的tag。
二十分钟后,男主角罗立翔咬着烤焦一半的吐司,手拿爆掉一半的水煮蛋,踏着清晨七点的初阳足下生风奔向知识殿堂——在Galgame的这种剧情里,他往往会脚下一滑撞到一个温柔体贴会做饭的萌妹厨娘(的胸部);而在BL游戏里,他不是撞到温柔体贴会做饭的学园偶像(的怀里),就是撞到品味挑剔性格冰山的腹黑鬼畜攻(的胯下)。
生活不是游戏,但生活为游戏提供了素材,比如现在闯入罗立翔眼中的一幕,比游戏CG都精彩十倍不止。
他深吸了一口气,噤声停步在墙后,等冉从嘉跟那个男人激吻完毕。
冉从嘉擦着红肿的嘴唇松开手,低头察看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07:05,快要迟到了。他冷冷地推开对方,绕过墙角加快脚步,听到有学生叫他。
「冉老师……」
「立翔?」
这是得多激烈才能把嘴唇折腾成这样……罗立翔佩服(?!)地想着,「冉老师,流克他今天想请假,昨晚……」
「哦,」冉从嘉点头,「没问题,他家人昨天跟我说了。你等会去教室填个请假条就行。要请假多久?」
「先一天,之后可能要延长。」
「他父亲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
罗立翔跟冉从嘉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注意力都被对方身上的细节吸过去,从敞开的领口到整理过又弄乱的头发,以及脖颈上隐约可见的草莓……罗立翔心中的天使在摇头忏悔「为人师表怎该如此」而恶魔则是开心地转着圈高呼「小小世界真奇妙」「什么时候试一下嘛」「你看老师都示范了」……STOP!罗立翔用力敲打着得意忘形的恶魔,这个展开方向错了啊!
第一节还没上课,备考后期的早读课基本变成自习,而且因为早读比真正的自习课纪律宽松,有部分学生离开自己座位跟别人讨论,整个教室零星散乱。
罗立翔看看左边空掉的位置心底一阵空虚寂寞冷,看来那家伙上午不会出现在教室了。干脆搬到肖桐座位旁边跟她问题目顺便聊天。
如果说他跟肖桐是青梅竹马,那他跟流克就是竹马竹马;如果说流克从小到大带他陪伴他,那肖桐就是从小到大闹他整治他,从各种意义上。
「班长大人,我需要请假条。」
「我找找……你要用吗?」
「是流克啦。」昨天也联系过了,又来明知故问。
「你总算不再一个月请假一次了啊。」
「……那是去买新出的游戏,最近不玩了。」而且你的表述方式很有问题!
「嗯,N.O也不玩了。」肖桐惋惜地摇摇头。
「你说什么?!」
第二十诊:弟控与依赖症(1)
「你说什么,N.O不玩了?是要解散还是怎样?」这岂不是意味着流克两三年甚至更久的努力要化为乌有?
「也是媛媛告诉我的,她应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想到丁媛媛痛哭流涕仿佛采邑颗粒无收的教俗封建主般哭得惨兮兮,肖桐确定她没说笑。
「这样啊……我看主唱好像还不知道耶。」罗立翔忧郁地回头看了眼空着的座位,流克那家伙,就算吵架吵到那样也不肯多说一句,他真是被打败了,臭小子想怎样就怎样吧。
中午,没有流克做的日常便当,罗立翔去学校食堂的心情就像被挂上绞刑架的路易十六般苦大仇深,上次的事情给他留下太大心理阴影,所以今天他果断谢绝了嗜辣女魔头肖桐的友好邀约而跟别的男生一起去吃,当然被他们丢来了「女神约你都不要,你是有多白目」的鄙视眼神。
下午,那家伙还是没来消息,该不会是疲劳过度被送医了吧……罗立翔听着历史老师口沫横飞地讲述英国人在印度的经营管理如何失策,手里已经蠢蠢欲动想给流克发简讯。
傍晚,周考状态不错,罗立翔被食堂饭菜惹毛的心情有所好转,回到505公寓空虚寂寞冷依然如故,不安的感觉一点点上升。
还是没回来啊……不知流克他父亲的状况怎么样,虽然现在不叫「姑父」了,但小时候他经常带流克跟罗立翔一起去玩,罗立翔对那个坚毅高大的男人印象很不错,希望不要有事。
相比上次被一个人留在寝室的情况,这次罗立翔要平静得多,自动自发地打开冰箱觅食还很臭屁地做了两人份的晚饭。用宿舍固定电话call流克,没接,本想干脆等下直接送吃的去医院,后来又很有自知之明地作罢,食物中毒加重人家病情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