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但其实关系压根不用搞的剑拔弩张,唐开瀚心中有沟壑,也能藏东西,路文良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他自然也不用和对方针锋相对。 说实话他对路文良的感觉蛮好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总觉得路文良是个靠得住的人,唐开瀚知道他不少事情,这年头差不多年纪的人能有这种担当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他从前在路文良这个年纪,也未必能做的更好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人家要是有外心,那是怎么隐藏都藏不住的,不说别的,就单纯姚崇明升职的这件事,以前外头可完全没有透露过哪怕一丁点风声,假如路文良真的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故意来告诉他的话,这也太不科学了。 汉楼虽然势力大,但还没有大到让中央都忌惮的份儿上,他唐开瀚哪儿需要那么大背景的人来收拾啊?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记得清楚呢,就连暗地里的生意,他也绝对不过分的接,大多数的业务还是符合国家规定的,偶尔钻几回空子,也还有比他更过分的人,汉楼万不可能被拎出来杀鸡儆猴。 那么路文良是……额,探子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谁能请得起知道这样机密事件的探子,那么他的目标是绝对不会对准唐家这种小鱼小虾的。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唐开瀚的神经也挺粗的,他要操心的事情很多,除了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去猜测一下路文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其他的时间,两人都是相安无事的过,相对来说,相处模式反倒还越来越融洽了。 路文良后来借着唐家的电话给周伯打了一次,周伯告诉他,那群之前来转悠的人后来又来了一次,周伯他们这回没有赶人,而是请他们留下来吃了一顿饭,这群看起来很有文化的读书人先是受宠若惊,而后也非常客气的像是被感动到了,提醒他们近日不要随便买卖房产。 这倒是和路文良告诉他们的不谋而合,周伯好奇的说起这件事情,路文良心里也就有了底。 春节这一趟他是非回去不可了。 平安夜前夕,唐开瀚和唐瑞安离开了海川,他们回到香港去陪伴父母渡过圣诞节。 天气已经开始越发寒冷,暖秋的余温荡漾在路文良的心中,然而这一刻却没有窗外弥漫的雾凌来的明显。 唐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作为客人来说,这是一件异常尴尬的事情。唐开瀚虽然开口邀请他一并去香港,但非亲非故,路文良也不可能真的去贸然拜访。 他只好无聊的一个人在家里复习功课,唐开瀚说他们只回去三天,事实上,唐瑞安告诉他,唐父目前还在波兰,这三天一家人是否能碰面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所以不幸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就唐开瀚那种脾气,能是普通家庭培养出来的才有鬼,每个面无表情的人背后,谁知道他们是否保留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悲伤呢? 新市长马振在五天之前到任,唐开瀚还专门找人想和他搭上线,后来因为圣诞而不得不先将和他交好的事情搁置下来,路文良打听了几句,也就没再多管。唐开瀚对他好他自然就会真心回报,有时间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说就好。 想到唐瑞安不在,他可以不用补习英语,因为平安夜学校还特地提早半天放假,也没有布置太多作业,路文良得了空闲,就出门去替自己买了几件冬装,等到寒假他就要回周口村一趟,村里的几个长辈的礼物也要仔细挑选。 市中心迅速拔地而起几座大楼,行人匆忙的擦身而过,海川每天都有新的不同,着使得几乎要遗忘掉自己久远记忆的路文良在繁重的课业之后差点认不清这条自己走过了无数遍的马路。 周口村气候湿冷,又在山上,难免会有蛇虫鼠蚁。路文良挑了些大件儿的护膝和几条羊毛围巾,又买了些好用的杀虫剂,这在镇上可是稀罕东西,要买都没地方买去,物价渐渐平衡下来了,他想了想,又去扯了点布买了些棉花,弹了两床三斤重的被子,一包棉袜和一盒巧克力饼干,又看着牌子挑了几瓶好酒,给了送货的五块钱,让人家帮忙拉回家。 东西挺重的,在路文良房间的角落里堆起一座,他进屋歇了口气,躺在地板上缓过神来,去厨房找了包方便面冲开吃。 真是好不习惯。 其实以往也一直过着一个人的孤独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闲逛,什么事情也能一个人干。路文良狭小的房子放置下他自己已经是十分勉强,蜗居里独自一人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然而,在尝过了美妙的珍馐后想要再迅速的令自己投身从前朴素的简餐,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唐家的房子又空又大,以往在大家都在的时候,这种空荡并不像现在这样明显,屋里时刻都会有饭菜的油烟香,唐瑞安的大笑和抱怨,唐开瀚低沉的嗓音说出冷飕飕却温暖人心的话…… 这一秒忽然寂静下来了。 路文良甚至有种自己从未得到过救赎的错觉。 事实上他早该搬走了,但到如今为止,唐开瀚和唐瑞安没有提出,他仍旧厚着脸皮住在这里,为的就是这难得才能品尝到的,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他甚至恬不知耻的想,什么时候人家主动开口赶人了,他再搬走不迟。也因此,路文良住在唐家这段日子异常的勤快,偶尔还会在唐开瀚不在家的时候下厨给唐瑞安做饭吃,至少从目前看来,这家里的两位主人还是没有要赶走他的打算的。 他端着泡面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嘴里的滋味无比寡淡,心口空落落的,也提不出什么胃口。 哈口气在窗户上,他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海川因为临海,发展的其他地区都要快一些,在这个和自己国家不搭界的圣诞节里也同样是一派的欢天喜地,外头张灯结彩的做着促销活动,路文良只盯着黑乎乎的天空,忽然发现空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悠悠的落下些轻如鹅毛的雪粒。 路文良吃惊的挺直了脊背,海川实在很少下雪,上辈子在海川呆了那么多年,也只能从网络上看到北方的皑皑雪景,雪,在海川是奢侈的。 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打开露台的窗户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场在海川落下的稀罕的雪米。 房间外,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却骤然响了起来。 “MerryChristmas!!!”唐瑞安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伴随着背景极轻柔的音乐,他高兴的大声喊,“路哥!!圣诞快乐!!!” 路文良扭头一看时钟,竟然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 他忽然就明白了唐瑞安的用心,心中涌过一道暖意,情不自禁的柔下嗓音:“圣诞快乐,有没有吃烤火鸡?” 唐瑞安有点失落:“吃了,但我爸没回来,他说今年不回来了。” 叹口气,路文良几乎能脑补出电话那一头唐瑞安懊丧又失望的表情了。路文良安慰他:“没事儿,今天碰不上,过年再见面也一样的。” 电话被唐开瀚取过去,相比弟弟,唐开瀚显然沉稳许多:“圣诞快乐,你吃饭了吗?” 路文良扭头看一眼自己的泡面,笑了:“圣诞快乐。我吃过了。” 唐开瀚皱眉,他吃过了才怪,这小子自己独居的时候懒得出奇,能连续一个月只吃香菇鸡蛋面,现在自己和唐瑞安不在家,他会起来给自己做菜? 天高皇帝远的唐开瀚也管不到他,只好装作自己不知道:“那就好,我们后天就回去,你自己这几天不要忘记换药,出门要戴护膝,三餐定好闹钟要准时,碰到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 路文良嗯嗯嗯答应着点头,脸上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 挂断电话之后,他心中尚存的多愁善感刹那间一扫而空,全无踪影。 哎呀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日子过的,还抱怨起来了。 路文良摇头暗骂自己脑子有毛病,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那碗面,顿了顿,还是去冰箱里取了个鸡蛋出来,打算煎着吃。 另一边。 唐母盯着大儿子放下电话,满脸的狐疑。 唐开瀚虽然闷,但从小到大也有几个亲密的朋友,唐瑞安人缘也好,每天呼朋引伴到处玩个不停,但作为他俩人的亲妈,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家两个小子都这样,能同时对着一个对象嘘寒问暖的。 见唐开瀚放下电话,她立刻发问:“你们在跟谁打电话?” 唐瑞安瞅了她一眼,又小心的瞥一瞥自家老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犹豫该不该说。 还是唐开瀚反应快,看了母亲一眼,就顺嘴回答:“是瑞安的朋友,家里遇到点事情,借住在家里。” 唐母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总觉得那人估计没有唐开瀚说的那么简单。 唐瑞安一下子扑到母亲背上,扯着她往后走,嘴里赶忙转换话题:“哎呀哎呀你别说他了,我都怕死你见到他了,他就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啊!” 唐母果然被他说的一愣:“什么意思?” 唐瑞安特别认真的掰着手指头:“年纪小、长得好、身材好、有人追、学习好、品德好、负责任、能自理、懂得多……” 唐母一惊:“真有这样的啊?!” 唐瑞安话说到一半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呢,闻言如遭雷劈的抬起头:“啥?” 唐母用大眼睛表示了自己的惊诧:“真有这么厉害的孩子啊?” “不是……妈……”唐瑞安有点糊涂了,他偏着头充满求知欲的看着自家老娘,“你不是老是跟我说你侄子我表哥就是这样的么……你以前都在骗我啊?原来你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啊?” 唐开瀚插嘴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表哥了?” “我们家没表哥啊!?”唐瑞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愤怒的盯着老娘,“你居然骗我!!!”枉他还为了老妈嘴里这个十项全能的王子形人物黯然神伤了十多年,原来居然真的是个杜撰的么! 唐母见势不好立刻想金蝉脱壳,她扭头盯着唐开瀚支支吾吾的说:“怎么没有表哥,你外公……也是有兄弟的,额,妈好像忘了件什么事情,你快把你弟带走别来折腾我,哎呀这孩子可真吵……” 唐瑞安都快哭了,这个让他生出既生瑜何生亮感慨的人物……居然是杜撰的! 眼见老妈要逃跑,他啥都不怕了,抱着兴师问罪的心思紧紧的跟了上去,唐母朝唐开瀚递去求救的眼神,唐开瀚恍若未闻。 他以前……也是被这样骗大的。 …… …… 唐家兄弟回到海川不久,学校就放假了。 期末考的成绩出来了,路文良抱着自己仍然不见大成效的英语卷子愁眉苦脸,唐瑞安抱着自己只拿了115分(满分一百五)的语文卷子被他哥横眉冷对,两人特别自觉的自罚了一整本习题册,路文良也开始准备回家的行李了。 唐开瀚得知他要回老家的消息时并没有很吃惊,某天回家的时候还拎了几袋子补品让他拿回去送人,说是酒店过年时收到的供货商的孝敬。 路文良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唐开瀚见他东西多,还说要送他回镇上。 路文良立刻就拒绝了,开玩笑,在周口镇那种地方,来个外乡人都会引起热议,他路文良苦兮兮的出门然后风光满面的坐着轿车回来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衣锦还乡?不,绝对是冤大头附身的前奏。 简单的解释了几句,唐开瀚也表示了理解,但唐瑞安却起了兴趣,一定要跟去看上几眼。 他从他哥嘴里听到路文良身世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在听书呢,他哥显然不是那种胡编乱造夸大其词的人,那就代表路文良确实有这么个悲剧的背景,天哪,这是多么少见的一个倒霉蛋,还有故事里的爹妈,这得多黑心啊才能做到这个程度,可不得长得面目狰狞么? 唐瑞安对看热闹最有心得了,当即就决定了要去围观一下路家夫妇,路文良一开始本来想要拒绝的,但后来想想,这次春节回去他还要搞定老房子的事情,有个见多识广的唐瑞安在身边帮衬,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助力。 两人用一个半星期的时间赶完了一大堆的寒假作业,然后在某天清晨,收拾了两大皮箱的东西,施施然坐上了到县里的中巴车。 唐瑞安吐了个七荤八素,此刻虽然是冬天,但车厢里仍旧闷热难耐,烟味酒味屁味汗味,还有人在里面泡了一包红烧牛肉面,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销魂。 唐瑞安饶是开着窗户把自己的脸冻裂了,也还是无法逃脱这一大劫,等到吐完站起身,脚都在发软。 没办法,路文良只好找一辆脚踏三轮车,送自己和唐瑞安回周口村去。 县城的变化不大,仍旧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个样子,水泥马路旁热火朝天的冬装店生意不错,老板娘的吼声、卖年货的摊位、还有街边无人管辖油腻腻脏兮兮的小吃摊,这是市里所不能看到的另一种风景。 远远的看到盘山马路边露出个朝内走的小坡,路文良松口气,满眼怀念的看着山上依稀可见的老房子,眼中溢满了松快和惬意。 因为两大包行李,路文良还得多给两块钱车费,吹着山风唐瑞安也好歹恢复了一些精神,自己拖着自己那堆行李费力的朝着山上走。 “路哥,你家怎么住在山上啊?” “这里是老房子,”路文良憋着口劲拖着行李简单的回答,忽然眼睛一亮,朝着山上挥手大喊:“周伯!周伯!” 山上有个裹着黑棉袄扛着锄头的老汉,大概是听到声音,眯着眼朝村外看了一会儿,也颇为惊喜:“良子!!!” “周伯!”路文良轻快的打招呼,“我回来了!” 周伯脚程挺快,没一会儿跑了下来把路文良手上的行李夺过自己拉着,别看他年纪大,力气却比小辈要大的多,拿起一个箱子居然毫不费力。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周伯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于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外头还好吧。” “挺好,”路文良笑着回答,然后一指站在自己身边的唐瑞安,“周伯,他是我同学唐瑞安。” “哦小安啊,”周伯看着唐瑞安一身光鲜,气质不凡,有些局促的搓搓手,“你好你好。” 唐瑞安也有点尴尬,礼貌的点了点头:“周伯你好。” “别说这些了,”看出两个人气场不合,路文良立刻插话,扶着周伯的胳膊招呼唐瑞安山上,“好长时间没见了,您身体还好?我王婶儿刘阿姨呢?” 周伯心情颇好的哈哈笑:“我好着呢,一拳能打死牛。你王婶和她家姑娘一块住在镇上的卤味店了,最近都没咋见她,你刘阿姨……我早上还看到她在白菜地里呢,这会儿估计回去做饭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老宅,唐瑞安特稀罕的摸着门口两个狮子研究了半天,完了又去摸铜门,摸完了又去研究屋檐上房梁上精美的雕花,嘴里啧啧赞叹。 路文良把自己那箱行李打开,从里头拎出两个放了棉被的压缩袋,丢到一边,然后拿出放在棉被里的几袋子东西。 “周伯,我在市里给你们买的年货,新年快乐。” 周伯低头一瞧,两个纸袋子里一瓶剑南春,一件鼓囊囊的羽绒服,另一个袋子里大盒子抽出来一看,好嘛!燕窝! “这不行这不行!!!”周伯又吓又气,恼怒的去拍路文良脑袋,“你这小子,这东西怎么能瞎买呢?你才多少钱啊?以后不要过日子了?快拿去退了退了!你周伯老骨头一把还吃燕窝,吃个死哦!” 路文良知道他不肯收,轻笑一下按住他的手:“周伯,你就收下吧,这都是小安他哥卖的,给我进货价,没有你想的那么贵。” 周伯好说歹说总算没有再责怪他乱花钱。 没一会儿刘阿姨听说路文良来了,也拎着自家的两条腊肉和一根香肠赶了过来,菜篮子里放了两个鲜嫩雪白的大白菜,见到路文良时,她眼睛都红了,扑上去抱住小孩就叹息:“造孽哦!那么小的娃一个人在外头上学!你瞧瘦的没人样了!” 路文良想到自己最近似乎才胖了三斤,但目前的气氛这样煽情,他也不太想煞风景,于是只好温言相劝,哄刘阿姨开怀。 刘阿姨的礼物是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一双羊皮手套,然后一袋子即食虫草。 这年头大红色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尤其是昂贵的羊毛围巾版型硬挺大方,围上后温暖如同春来雪融,刘阿姨美的对着镜子转来转去,还说今年过冬要买件白色的棉袄来配着才好看。 路文良叮嘱他们不要把礼物的事情对外人说,又托他们把王婶儿的那份带到镇上,天色已经不早,刘阿姨干脆从自家里把饭菜端了过来,周伯也送过来一大堆饺子,和唐瑞安一起,四个人吃了一身的汗,其乐融融,又约好了第二天到镇上王婶儿家去会合,商讨一下周口村房子的事儿。 晚上唐瑞安没处睡,只能和路文良挤一张床,屋里升了暖融融的炭盆,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底下垫着软软的陈年棉被,这种感觉又和在唐家时睡着柔软的席梦思不同,是另一种享受了。 从到了周口村之后唐瑞安就很少讲话。 晚上两个小孩洗好脚缩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暖和起来之后。 趁着睡意,唐瑞安无比纠结的感叹了一句:“路哥,你家真破。” 路文良想揍他,但也许是白天太疲劳了,也有可能是柔软的被子太温暖,他始终提不起力气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对去镇里还要等车这件事情唐瑞安表示极度的不理解,他好日子过惯了,哪里知道乡下的交通是多么的不便利,两人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在车站旁边顶着寒风等了一个来小时,才堪堪等来车子。 路文良给周伯他们几个准备的礼物虽然小件儿,但统统价值不菲。然而给路功准备的,自然就不会那么珍贵,可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他得让所有人都看见,都看见他带着年礼去给路功拜年,那么手上就绝对不能拎不起眼的东西,相反,送的礼物价值还两说,体积却决不能小! 而且路文良也绝没有让他们知道自己财力的心思,他自己在做生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这生意赚不赚钱那就只有他心里有数了,他说自己穷,也是的确穷,并且无时不刻不穷,路功他们能怎么办? 唐瑞安提着两箱伊利纯牛奶,路文良抱着两床松开了真空压缩后体积惊人的大棉被,挤上了车子。 镇上的人都认得他,车里回去过年的好几个小年轻也想起了他是谁,路文良在镇上可是有点名气的,大家纷纷和他问好。 路文良虽然不记得他们是谁,但也都一一的点头和他们礼貌的问好。 八卦是不分年龄的,小年轻们看着他提着大包小包的心里也觉得好奇,于是难免就问起了路文良去镇上的原因。 路文良一脸的无辜纯孝,特别单纯的说,“我爸之前说是给我弟气的住院了,那时候我上学没来得及去医院看他,现在过年了,我就攒了点钱给他买点礼物,去看看他。” 大家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路功对路文良做的那些事情,镇上几乎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 要是他们是路文良,早就老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现在路文良居然还上门来送年礼?他也太好欺负了吧? 有人看不过眼了,替他打抱不平:“你小妈和你爸那种人,你一辈子不去看他们都在理,你居然还买东西去看他们?你傻不傻啊!” 路文良听到他的话,心中嘲讽一笑,在理?在周口镇,从来都不是讲理的。 他不想再说,佯装受伤低下头去眼神黯然。 刚刚说话那男孩的同伴捅了捅他,丢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这人说话太直了,路文良心肠好被欺负已经是够倒霉的了,这人说这话不是更让他难堪么? 唐瑞安脸朝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户上的倒影,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家纯良温顺的路哥演大戏。 路文良抱着棉被,一身旧衣,眯着眼睛站在周口镇的车站里,顺着遥遥的大马路盯着在街尾处的哪一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房子。 没有去管身边的窃窃私语,他神色坚定,眼带笑意,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 操蛋的周口镇,老子又回来了! 第四十章 唐瑞安一路佯装路人也从乘客嘴里听到不少八卦,对路文良一家人的事情短短几分钟之内又有了新的认知。 唐瑞安抱着牛奶有些犹豫。 他想起父亲在很早很早之前曾经教给他的一个道理。 那时候的他年纪还不大,那时候的香港正因为因为商议回归使得商业圈异常动荡,英国佬使尽千方百计想阻止中国统一,撒切尔三天两头放出烟雾弹来动荡商圈,所有人的前路都是迷惘的,即将到来的不同政策让香港金融圈十分不安。 唐父那时候根基未稳,大部分的实力还保留在内陆,为了在香港闯出名堂,唐瑞安亲眼见证了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是如何低声下气的去请人帮忙,去应酬吃饭,甚至在凛冽寒风中抱着巨款等待在商会主席家门口,然后一步一步的,稳固了自己的地位,才能默不作声的让唐家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时候,面对愤愤不平以为自己被轻视了的唐瑞安。唐爸爸宠辱不惊,只沉稳淡然的说了一句话—— ——“等到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人一辈子永远都无法真正随心所欲。面对你无法打败的对手,和你没有把握的棋局,姿态放得越低越好,吃亏是福。” 这句话,唐瑞安想了几年都没能想明白,尤其是唐家现在已经成为让人低声下气来拜访的那一方,他越发觉得这句话只是父亲那时候被冻傻了胡乱哄骗他的。 然而这一刻,他好像在恍惚中抓到了些什么。路文良他年轻、弱小、众叛亲离、贫苦无助,然而却在这个让他觉得异想天开的奇妙家庭中潇洒脱身,他年纪轻轻的,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财富,也即将得到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法拥有的美好未来。 这一切对大多数在这类特殊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然而他却真的做到了,轻描淡写的挥一挥衣袖,就做到了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也许成功的秘诀就在于,他比谁都能屈能伸。 唐瑞安看着路文良时迷惘的眼神逐渐变得深刻而坚定。 他在这个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哥哥身上,学到了自己大概未来十年内都将受用不尽的品质。 …… …… 从马路开头,遇到的就是一张张深埋在记忆中的熟面孔,路文良在这里长大,刨泥爬树抓鸟摸蛋,乃至于在方雨心离开之前,他纵然被区别对待,也还是无忧无虑的渡过了自己那个不完美的童年。 那些让他又怀念又憎恨的面孔,在他受难的时候曾经落井下石,然而在他幼小的时候,又确实用无比温和的态度呵护过他。 人可真是善变。 他提起精神看向那个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门面。 路家的门市大门亮堂的敞开着,门口却坐着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赵王八?” 唐瑞安听他低语,还叫了个那么富有艺术气息的名字,倾身过去八卦:“那老头儿谁啊?” “我小妈的亲戚,”路文良歪头看了那边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我和他有过节,到时候真打架你得一起上啊。” 唐瑞安一提伊利奶做出一个拎哑铃的动作,双眼冒着蓝光:“求之不得啊!” 路文良倒还在奇怪,赵王八不是在县里住么,什么时候居然回到了镇上?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奇怪,这辈子他毕竟没有到那么晚才逃走,路家因为他的改变发生了某些不同的事情也在所难免,大过年的来镇上见到这么个人真是无比晦气,好在路文良也不打算留下来多住,冷笑一声就迎了上去。 走近了,他才察觉到事情和自己之前想的似乎还有些出入。 路家的大门好萧条,原本这个镇上唯一的小卖部生意一直都不错,周围人家有个什么油盐酱醋的也习惯来路家购买,路功在门市门口还风雨不歇的摆着一鼎香烟车,那是路家每天近半收入的来源。 然而现在,那个承载着路家经济支柱的香烟车居然不翼而飞了? 赵王八没认出他,这会儿正是早饭时间,他端着一个脏兮兮的搪瓷盆蹲在路家门市口的矮石墩子上,虎着脸吸溜着盆里的面条,一顿一顿的颠着屁股,像如厕似地保持自己不雅的动作,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放到路文良身上的时候,呛了一下。 “哟……”赵王八迟疑了一下,缓慢的站了起来。 路文良从棉被后面偏出脑袋,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并不打招呼。 唐瑞安见状也迅速调整自己的态度,昂着下巴目不斜视的从赵王八身边擦过。 两人走进门市,赵王八的脸都是黑的。 赵春秀正低落的坐在柜台后面玩计算器,最近店里的生意因为赵王八的搅合开始直线下滑,营业额迅速的少了近一半,但一家三口人还要正常过日子,钱花的越来越紧巴巴,加上路功一直要吃的降压药,赵春秀每天睁开眼睛就在发愁。 家里的坏小子路德良偏偏还不听话,前几天和镇上的小朋友玩的时候,打破了一个男孩子的脑门儿,还磕坏了人家的半颗牙,赵春秀原本还想像以前那样撒泼耍赖,没想到对方家长亲戚居然一并来了,堵在路家门市店面门口齐声大骂,还作势要斗殴,把赵春秀给吓的没办法,只好赔偿了对方三百块。 路德良被他爹狠狠的揍了一顿,两天没能下床,差一点就骨折了。路功的暴力因子因为以前被撺掇着打路文良而得到了无限的激发,现在想要时刻保持理智已经不太可能,她也算是自食恶果,求情的时候还被扇了两耳光,这几天天天就盯着孩子抹眼泪,生怕孩子被他爹给打傻了,好在早上小祖宗终于有精力起来大哭大闹要零花钱,赵春秀这才能提起些精力重新开门做生意。 一大早的,她又发现摆在后门碗橱里的挂面少了半斤,锅和煤气也被人用了,拉开门就看到赵财蹲门口吃饭,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最近打算小心做人,还是不得罪赵财为好。 路文良进家时她没认出来,毕竟那么些年没见了,路文良也从之前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子抽拔的老高,最近还被汤汤水水进补的满面红润,气质超脱,赵春秀瞥了个大概就很是惊慌的站了起来,讪媚的想要招呼客人。 哪知道路文良砰的一声将抱在怀里半天的棉被砸在了柜台上,理也没有理会她,就张嘴问:“我爸呢。” 赵春秀定睛一看,才瞧出是路文良,她大吃一惊,往后迅速的退了两步,一不小心撞到了货架,还叮铃哐啷的掉下来两块肥皂来。 路功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他这几天都在气头上,一点点的小火星就能引爆,于是此刻一边撩着衣袖一边气势汹汹的骂着:“又他妈出什么事了!?你就不能给我安生一天?!” 跑出来看到路文良的瞬间,他凶恶的表情就立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双眼,诧异的表情:“你怎么回来了!?” 路文良心中冷笑,脸上却波澜不惊,他早已习惯了路功对他的冷待,好在他也已经不再对这个家多有留恋了,“顺路,周伯上回跟我说你病了,我回来顺便看看你。” 路功话到嘴边又咽下,他看了看路文良淡漠的表情,又盯着柜台上厚厚的两床棉被看了半天,终于抿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羞惭,垂头让开一条路:“进屋坐坐吧。” 赵春秀吃了一惊,打了个哆嗦看向路功,却终究不敢多说什么,脸上表情愤愤。 路文良却摇头:“东西送到了我就走了,看你没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瑞安,”他扭头对唐瑞安使了个眼色,“东西放下,我们吃饭去吧。” 唐瑞安放下手中的纯牛奶,路功见状居然急了,上前一步拉住路文良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 路文良满脸疑惑:“干嘛?我走了啊。” “你……”路功满眼复杂的盯着自己大儿子,张张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路文良挣脱开他转身走了,唐瑞安紧随其后,路功本想再挽留一下,却还是叹口气没说话了。 他和路文良这辈子都亲近不起来,不过,看着这桌上的年礼,路功表情仍旧松动了一些。 有每天不惹事就不痛快的小儿子在前,苦巴巴过日子却还会给家里带东西的大儿子显然就比较弥足珍贵了。 扭头看到赵春秀一脸寡妇相,路功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看看看看什么看!这他妈是老子的种,你不乐意他也得来!” 赵春秀咬牙看他进屋后,才敢骂出声音来,她一把把两床棉被砸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两脚,两床加一起没有十斤的被子,屁用都没有!还有两箱牛奶,还不如送几罐子露露,牛奶腥气骚骚的,谁爱喝!?这小子存心来添堵的吧!? …… …… 路文良到镇上来可不是专门为了送礼来的。 他大庭广众之下空着一双手从家里出来,进去前后不到五分钟,东西送了,人却没留下,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赵春秀泼辣骂人的声音,这其中会让人生出多少脑补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出门就准备去找王婶。 王婶家女儿和女婿在菜市场开了一家卤味店,生意不错,路文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忙着在店里给人切猪口条。 唐瑞安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感慨:“他家的卤料好鲜。” 路文良觉得很有趣,当初他也是靠着王婶儿女儿的卤料才能赚够第一笔钱,得以抹消后顾之忧,他家最出名的却不是卤料,而是善心。 王婶儿忙碌中看到他,先是愣了愣神,瞬间就认出了路文良的模样,眼中万分惊喜,连生意也顾不上就跑了出来:“良子!你回镇上啦!?呀!都那么高啦!?” “王婶好,”路文良弯腰和他拥抱,眼神温柔。 这世界上还是有对他好的人,而且并不止一个,这就足够了。 …… …… 周伯下午才到,刘阿姨没来,说家里忽然来了亲戚,那时候路文良刚吃过饭,王婶儿的手艺比唐开瀚好多了,唐瑞安丝毫没有架子,吃的头都不抬,也很招长辈喜欢。 周伯把礼物给王婶儿的时候,路文良差点被揍,王婶儿他女婿虽然老实,却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袋子里那一盒干海参值钱,死都不肯要,他是个闷葫芦,平时不太讲话,在镇上这群八卦居民里也不太有存在感,路文良倒是挺尊重他,他是真的孝顺,对王婶儿照顾的比亲儿子还要尽心,他很少被重视,路文良的高看对他来说很是受用,好不容易被说服收下礼物后,他还闹着要把剑南春开了和路文良喝几口。 路文良还有事儿,今天实在没法儿和他喝,但那么长时间没碰这东西也有点馋了,于是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裹着棉袄就和王婶儿她们一道出门了。 喝了酒之后的路文良脸蛋红扑扑的,他有点上头,却不晕,这辈子第一回喝酒能这样就挺不错的,但也有醉酒后遗症,那就是他的精神显得比往常亢奋很多。 路上王婶儿和他说起了村里的事情,她懂的东西比周伯多,也细心,同一件事情在她看来也比大多数人要清楚些。 那群来村里勘察的队伍,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姓邱,叫邱松,听口音就是束海本地的,他看着像个文化人,说话挺秀气,也不痴肥,斯斯文文的,得空了就带着一众中年人跑到后山。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只是背着大包小包拿着放大镜啊啥的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跟做梦似地,然后看到路文良在村口的老房子,又叠着人墙翻到屋顶上去看,看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就被人发现了,然后叫村民们拿着锅铲和铁锹给赶了出去。 路文良打电话劝过周伯之后不久,他们就又来了一次。 这一回还是那个邱松,他进山之前还和村民们沟通了一下,还打了招呼,邱松要给钱,但周伯没要,这群人这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开进来一辆皮卡车,一开始陷进了后山前面的几个泥坑,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了,车却没法儿再开,这一回出来的时候就挺狼狈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周伯当晚就在路文良老宅边儿上搭了个棚子,没回家,彻夜帮他守着老屋,怕给人偷东西。 结果这群人出来之后,就端着照相机到处拍照,也没有爬墙,表情还特虔诚,看到几个老人都嘘寒问暖的问好,还问村子里的人和事儿,最多问的就是后山。 听到周伯抱怨后山的树烧起来烟大的时候那几个人表情都挺扭曲,周伯不明所以,但看着几个新来的小年轻苦哈哈的吃白馒头就白开水,心里也可怜,就让他们来家里吃了顿饭。这群人跟八辈子没见过肉似地,把周伯家里仅剩的一条熏猪腿啃了个干净,然后就支支吾吾的劝老人家说,最近别卖房子。问的深了,却什么也不说,后来没办法了,才留下个消息,说自己住在县城里,还给周伯留了个门牌号和电话,还因为熏猪腿,留下来一百块钱。 周伯弓着身子从自己皮鞋的袜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硬邦邦的纸头递给路文良:“那,他地址写在这儿了,你自己看。” 路文良小心的接过来。 这是一张很典型的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背面还有印刷精良的万年历,纸上的笔迹异常好看,龙飞凤舞却也清晰的写着一排字—— ——“人民公路白云营五栋一单元。” 这大概是个私人的地址,底下是电话号码,但估计也是门房或者单位的,这年头自家里想要装个电话可不便宜。 周伯有点紧张的盯着路文良的脸:“咱们来找他干啥啊?良子你家是不是少东西了?我就说要提防他们……” “没有!”路文良失笑,安慰了一下周伯,“我就有些事情要和他谈谈,您别瞎担心。” 说罢,他扭头看着一脸隐晦好奇着的唐瑞安,露出一个我就是不说的微笑。 白云营就在路文良以前上学那一中不远的地方,算是学区房了,附近的房价是边郊最高的,住的也多数是老师或者其他条件比较好的人,路文良找到地方也没花费多少精力。 因为他和唐瑞安看起来比较像是好人,门房并没有为难他们,给指了地方,又告诉他们:“邱老师这会儿在家呢。” 他说完仰着头用极大的嗓门儿朝着楼上喊:“邱老师!邱老师!有人找!!!!” 没一会儿三楼窗户被人推开,探出来一张儒雅的脸,朝下一看,瞧见周伯和王婶儿,就是一惊,立刻缩回脑袋,没几分钟咚咚咚的就下来了。 路文良瞧见他模样,心里大致有了底。 这位邱老师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年纪五十岁上下,戴眼镜,背有些佝偻,眼神也不硬气,与其说是斯文,不如说是谨慎,看起来并不像是省里或者市里来科考的专业教授。 听门房对他的称呼邱老师,也差不多可以断定这位邱先生就在县里的某所学校教书。 既然他是那群来科考的队伍中领头的人物。 路文良也差不多能够摸清楚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周口村开发这件事情,与其便宜了其他人,他还是想让唐开瀚出手拿下。 对他们的到来邱老师有点惊讶,瞥了路文良一眼,他很谨慎的选择了和周伯说话:“周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周伯在外头挺厉害的,也没有路文良想象的那么木讷,他拍拍路文良的肩膀就对邱老师说,“这是我村里的侄儿,听说你们来山上考察,说是要来给你拜年,我就领他来了。” 路文良见他看自己,明显的一脸不相信,也不多说,笑着从唐瑞安手中把袋子接过递过去:“邱老师新年好。” 邱松愣愣的接过时顺便往里看了一眼,是瓶酒。 还是挺贵的剑南春啊! 他平时好喝几口,看见就霎时就心神一松,对路文良自然而然的也带起笑来,毕竟人家说了是来拜年的,自己也应该笑脸迎人才是正理,“那……咱们上楼坐坐?” 几个人这才得以登堂入室。 唐瑞安在一边看的一头雾水,趁着上楼梯的功夫拼命的扯路文良的衣摆,小声问:“咱们干嘛去啊?” “干嘛去?”路文良垂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倏地把自己衣摆抽回来,“发财去,你说干嘛去?” 县城中学的待遇并不那么好,邱松家里挺朴素,简略的看一眼,大概是两室一厅的规模。 客厅里只是简单的装潢了一下,两面墙壁修建了非常非常大片的书架,书架上也不止是放书册,有些地方也摆放着地球仪望远镜放大镜什么的,一座很简单的布艺沙发,连电视机也没有。 邱松招呼几个人落座,然后泡到厨房里鼓捣了一会儿,拎出来一个铁茶壶,招呼大家喝白糖水。 路文良看他紧张,于是也缓和了态度,一开始他以为发现后山环境的会是省城或者市里下派的学者研究员,于是自然用了比较刚硬的姿态来见面,见面后发现对方竟然只是个普通中学的老师,他也犯不着一脸刺的去和对方交谈。 “邱老师是教什么科目的啊?” 邱松一怔,小声回答,“啊,我教地理的……” “地理……”话在嘴边嚼了嚼,路文良若有所思,“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邱老师到我们村后山去考察了两次,想必已经发现我们那里有什么东西了吧?” 邱松咳嗽了一身,有些迟疑的看着路文良:“什么……” 他还想藏着呢。 路文良暗笑,要是他自己,估计也得对别人这个态度,毕竟发现了红豆杉对学者们来说可是一大功绩,日后说不定都能被记入大百科的。 路文良摇头,决定不再神神叨叨:“就是红豆杉。” 红豆杉! 这个词是一句魔咒。 邱松手上的水杯一个不稳,掉在了桌面上。 他立马惊醒过来,扯了根抹布在桌上胡乱的擦了几把,手上渐渐的放慢,神情也变得有些未解:“你们……早就知道……?” 路文良并不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来开始观赏邱松摆放在书架上的那些东西。 《植物百科》《南北绿植》《中国植物志》《植物生理学》……还有放在另一边的好几个有关植物研究的奖杯,都被擦的闪闪发亮,无一丝尘埃。 这是个对专业热爱,也对前途追求的很固执,并且视荣耀为生命的男人。 他如果有机会,亦或者不是身处在这样的小乡村,说不定还真能靠着自己拼搏出一条血路来。 他差不多也明白了该如何对付这位热爱荣耀的先生。 路文良转过身:“上报了吗?” “啊?”邱松神经正是最紧绷的时候,闻言竟然吓得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之后,才小声的开口,“还……还没……都是组织了学校里的几个老师去考察的,说实话,我们还没确定植被面积……” “那就好了,”路文良对他扯出一个和善又温柔的微笑,一扭头,却看向了唐瑞安,“去门房给你哥打电话,就跟他说有大生意上门了。” 让后他又转过头,一瞬不瞬盯紧了邱松:“邱老师,你把资料整理一下,我给你一个介绍人,让你可以直接上报给国家,不用担心被抢功劳,也不用担心被人当做垫脚石,你只要帮我们做几件事情,发现红豆杉林的全部功绩就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唉!!?”邱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早就做好了被更上层学者们盘剥的准备了。下面的绩效转移成上层的功德,做多吃少,是许多行业不成文的潜规则了。 唐瑞安这几下已经在旁边听出了门道,那眼神亮的都在发光。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红豆杉林代表了什么?那是珍稀自然遗产,要被纳入保护范围的珍宝! 周口村的环境他都大概的看过了,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气候虽然潮湿,但却也算是一个过日子无比悠闲美好的去处,红豆杉林的生长条件严苛到让人瞠目结舌,能够生长出这一大片红豆杉林,周口村的环境又该是多么珍贵? 周口村这样大的一片土地,假如能够整合下来做房产开发。 不就解决了一直以来盘旋在唐家人心头的大石么?唐家想要洗白,却缺少一个契机,这年头地产好做,唐开瀚也在慢慢的了解这个领域的知识,假如唐家能够拿下周口村的这块地,第一炮就打的震天响,那么日后的生意,又有何难? 想明白了之后,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给了路文良一个拥抱——“好兄弟!” 他说完飞快的转身下楼去找电话给他哥通风报讯,邱松站在门边扭头看他背影愣了一会儿,又转脸看路文良:“还有……那村子村头有一处古迹,那座房子保护的很好,没有受虫灾,也没有翻修过,但从瓦片和房屋结构来看,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了,你们村里当初是不是没有文革过?” 路文良也不知道,于是扭头看周伯,周伯张着嘴发了会儿呆,眨眨眼说:“村子里有几个识字的哟,还去搞那个?” 邱松给了他们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又把眼神递给了路文良:“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说的那些,那么我也愿意和你合作,你要我做些什么?” 路文良用看着选美先生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片刻。 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 “你说的那么严重干嘛,我只是想让你把消息瞒住,一个月以后再说而已。” 第四十一章 新市长马振上任不到一个月,做事雷厉风行,三把火烧的海川市大冬天里杀气腾腾的。 唐开瀚花钱如流水,斥重金安排了好几个局,也没能见到这位意气风发的小年轻。 新市长新上任,许多官员也开始谨小慎微的做人,在摸透这位先生的底气之前,从前的那些应酬只能暂时搁置,谁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被人捉到把柄,从而被动。 也因此唐开瀚在即将进入新年的前夕难得的不用忙碌奔波。 在接到唐瑞安的电话之后,他先是立刻翻出了周口村少数的几个详细地图,研究了一下那附近的地形之后,心生狂喜,毫不犹豫的迅速前去。 路文良简直是他的福星! 真是好短暂的一次离别,离开海川还不到两天,上午打过电话,唐开瀚下午就赶到了县城。 他兴致勃勃的领着自己一众助手,启动“霸气侧漏”模式赶到白云营五栋一单元,遇上的就是自家那个傻弟弟和路文良蹲在门口吃豆浆泡油条的光景。 炸的金黄酥脆的大油条,被切成等段均匀的块状,浓稠的豆浆里融合了细腻的砂糖,将微咸的油条浸泡到香甜的豆浆中,润泽到油条内部的面芯微微湿润,然而外部的表皮却仍然酥脆咸香,一口咬下去,嘎吱嘎吱脆响的面皮下包裹着甜蜜诱人的内芯…… 从未吃过此等美味的唐瑞安蹲在摊子前面一口气吃了十二根油条,三碗豆浆,半斤砂糖!! 路文良一开始还因为家乡小吃受人拥戴而自豪,慢慢的,就转化为目瞪口呆状,几乎半个摊子的人都在眼瞅着唐瑞安吃,本该下午一点钟收摊的摊主索性开始揉面了,他要看看这小子究竟还能吃多少! 唐开瀚找到地方的时候,正碰到唐瑞安吃的香甜的模样。 身后一众助理对自家领导的弟弟无比熟稔,虽然明知这位少东不靠谱,但却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汹涌澎湃心直口快的饭量,一时间面面相觑吃惊不已,却殊不知高手在民间,美食无国界,换了他们,估计也得有一番较量。 唐开瀚颜面无光,眼含暴戾,盯着自己的弟弟,妄图用眼神让这位一直以来以粗神经著名的唐家二少恢复风度。 然而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唐瑞安吃到第十五根油条的时候,动作逐渐的慢了下来,他大概吃了饱了,还打个嗝,摸着肚子抬起头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吃是挺好吃,就是油条不填饱……” 一抬头看到他哥圣驾,立马矜持的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哥……你来啦?吃午饭了么?” 唐开瀚冷冷的看着他,终究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吃。” 他接到电话就很快来了,路上耽搁了挺久,当然没时间去吃饭,后面跟来的助理也都和他一样,都没有垫过东西。 路文良看摊主还没走,仍旧迅速的炸着油条,也没办法了,只好站起来招呼:“那就先来吃饭吧,都来都来,随便吃一点一会儿还要干活儿呢。” 唐开瀚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奇怪,但也没有阻止,自己也走到路文良那一桌,挨着他坐下了。 这群人吃了人家七十多块钱的油条,喝了半桶豆浆,终于说饱了,摊主今天大赚了一笔,来的一群人带着十倍于人数的饭量,赚到的钱是他一早上生意的总和了。 路文良现在经济有点紧张,看他们停嘴的时候居然松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钱包,他平常出门最多也只带三百块钱,再吃就给不起了。 他和唐开瀚并排上楼,并低声交谈。 唐开瀚紧皱眉头:“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呢。” 路文良目不斜视:“八字还没一撇呢,谈妥了再谢我也不迟。” 与路文良不同,唐开瀚涉及到工作的时候,从里至外就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邱松和他面对面坐着,忐忑的揪着自己的衣扣。 唐开瀚喝过一口白糖水,似乎颇为满意,又喝了一口。 “已经确定了是红豆杉林?” 邱松很激动,拳头捏在了一起,面泛红光:“绝对是!不怪您不相信,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开始大家都说我肯定看错了,但我带了仪器去确定,那里绝对是红豆杉丛林没错!而且面积相当可观,土壤我带回学校检查过,也很符合红豆杉的生存要求,您要是不相信的话,也可以去请一个专家去调查。” 唐开瀚看着邱松因为激动而发红的双眼,里面满满的都是野心与不平,他大概急于想要脱离自己目前的窘境,对唐开瀚的疑问,显得有些愤怒。 没有试图激怒他,唐开瀚大概也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辞,更何况是路文良介绍来的机会,他也绝不会害自己不是? 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唐开瀚抽出一支笔一齐放在桌子上:“把两次和你一起去考察的人全部都写在上面。” 然后他扭头问路文良:“为什么要再等一个月?” 路文良没理他:“先让他把名字写了,剩下的事情一会儿再说。” 邱松记性不错,并且带去的人都是很相熟的学生和朋友,虽然不知道唐开瀚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快的都写出了名字,有几个熟悉的,还把家庭地址也写了出来。 路文良拿起来看了一眼,又确定了一遍确实没有别人了,于是将名单递给唐开瀚的助理,对唐开瀚说:“把他们请去度假吧,到外省去,别走漏了消息。” 助理闻言为难的看着唐开瀚,唐开瀚点点头:“就这么办。” “老板!”见他们要走,邱松有点着急,这两个不明不白的两句话说的很有秘密性质,似乎自己正要出于什么危险中似地,路文良听他一叫也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真是职业病犯了,露出个笑脸来:“你不用怕,只是红豆杉林子的事情我们现在还需要保密,顺便送你们去旅游罢了,你们可以当成度假,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邱松却摇摇头:“老板,你们看上那块地,是要拿来造房子吗?” 路文良和唐开瀚闻言并不说话,齐齐盯着他。 邱松咽了口唾沫,有点害怕,却还是坚持道:“周口村的村头,有一座老宅子,那房子我们研究过瓦片的材质和雕花的纹路,如果没有错的话,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历史。束海已经没有保存的那么好的老房子了,你们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那个房子的户主是谁?” 路文良一愣,村口的老宅?那不就是说的他家么?周口村那房子从路文良他爷爷的祖辈就传下来了,又没有被破坏过,要说是三两百年,倒真的不夸张。 他索性承认:“那房子是我的,你要找我干什么?” 邱松眼睛一亮,张大了嘴,颇为惊喜:“真是你的么?哎呀小老板,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甚至得意忘形的拉住了路文良的双手,咂巴了下嘴就很为难的开口:“我就是想要劝你,以后要是有人在那里做开发,你那房子可千万别卖啊!要是推了,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路文良看着他出神。 村口的老宅他要过来,就是准备拿来卖的,不卖他要来干什么?邱松说的什么胡话? 邱松见他表情这样,脸上一灰,又着急起来:“这都是文化遗产,都推了,咱们就什么都不剩下了!现在到处都在搞建设,发展经济,国家不保护,也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咱们把老东西都败干净了,都打砸烧光,等到经济发展起来,人民的生活好了之后,还能追求什么东西呢?一座房子世世代代流传下来多么不容易,后人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多少我们遗忘掉的知识?小老板,你要是不缺钱,真的,别卖,别推了。老一辈的东西,留下来没什么坏处。” 路文良听他说着,断断续续的,也有点动摇。 他是在老房子长大的,路爷爷年纪老大的时候,周口镇还没开发出来,那时候的村子里还是很有鲜活气儿的,包括路文良在内的野小子们漫山遍野的撒泼,抓野兔,逮老鼠,每一寸泥地里都留下过他们的脚印。 不说人文价值,就单单只那座老房子留给他的记忆,就不可能是那一堆叠厚厚的人民币可以相提并论的。 看了唐开瀚莫测的神情一眼,路文良抿了抿嘴,没有立刻说话。 他胡乱朝着邱松点点头,一转身对唐开瀚招招手:“出来吧,我有事情单独要和你说。” …… …… 唐开瀚看着路文良的眼神很奇妙,但路文良垂着头,并没有仔细观察他。 两个人下了楼避开所有人进了唐开瀚的车子,开了空调,沉寂一会儿,才慢慢交流起来。 路文良说:“我建议你把这群人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旅行,红豆杉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等到过一两个月,再去审批开发。” 唐开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为什么要等一两个月?” 路文良面不改色:“你和新市长搭上关系了吗?” 唐开瀚继续看他:“虽然没有……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文良笑了:“我觉得你今天在找茬,要打架吗?” 他说着,伸出一只胳膊握紧拳头贴在唐开瀚脸颊边:“别不识好人心啊……” 唐开瀚抿住嘴唇,他看到路文良眼中毫不掩饰的警告,也明白自己今天的问话大概太过逾越,他压下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好奇,伸出一只手来盖住路文良贴在自己脸颊边的拳头。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路文良叹了口气,收回手:“算了,我也没有真的生气。” 唐开瀚吃了个软钉子,问话也越发小心:“你不要误会,我之前其实也猜到了什么东西,但你如果不想让我知道,我下回不会再问了。” 路文良歪着头笑了一下:“你才误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直觉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笑笑。 唐开瀚勾起唇角,轻声说:“这件事情不管能不能成功,我欠你一个人情。” 路文良不说话只是笑,他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出手帮助唐开瀚,这社会上毕竟群居才是主流,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孤军难鸣,能给自己找个后台,偶尔帮点小忙,还是很重要的。 “最近很多事情都不顺利……”气氛缓和之后,唐开瀚放松下来,叹息一声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不过看到你之后,心情好些也好了一些。借问一下你的‘直觉’,我什么时候才能连续一个月睡够八个小时啊……” 因为很少看到唐开瀚这样随便,路文良也心软了下来,他确实很辛苦,在唐家住的这段时间,路文良更加明白了做一个商人的不易,唐开瀚比他大不了很多,却过着和他几近天壤之别的生活,路文良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够辛苦了,看到唐开瀚的生活轨迹,竟然也会有被治愈的感觉。 路文良拿捏着分寸,也和他说笑:“我又不是算命的,你问我有什么用?” 说罢,看到唐开瀚眼睛下面确实有很深的黑眼圈,他伸出手指头来戳了一下。 唐开瀚瞬间抬手把他的手握进掌心,睁开一双鹰隼般坚烈的眼,漆黑的瞳仁利剑般射进路文良的双目。 莫名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 唐开瀚的手掌是火热的,路文良时常看到他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偶尔洗过澡时也会看到他围着浴巾或者裹着浴袍在家里走动,他的肌肉不可置疑的健美,身体应该也很棒,否则普通人常年睡眠不足肯定不会像他那么中气十足。 路文良则不同,他平时也锻炼身体,但目前课业都让她忙的焦头烂额,又哪里有时间倾注太多的心力在锻炼上?他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大了的那几年长身体最重要的时期偏偏又给耽搁了,腿上的老伤口也危害到了身体健康,他目前能养成这种活蹦乱跳的模样已经挺不容易,可健康问题却是绝对无法忽视的,他血压低、血糖低、又偏瘦,夏天出虚汗冬天手脚冷,和唐开瀚相比,就好像两个极端世界的人。 路文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浮上心头,竟然让他惊慌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皱起眉头。 手掌的余温仍在皮肤上,连带着全身似乎都变得暖融融。 唐开瀚咳嗽了一声,眨眨眼睛,拳头虚虚的捏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舍的道歉:“抱歉……我……咳……” 路文良扒了扒头发,让头发柔绒绒的触感改过手心的火烫,也咳嗽了一声:“没,我刚刚没注意,你问我什么来着?” 唐开瀚眼神火的像是一块炙热的碳,贴在路文良侧脸上来回滑动,车内只有他低沉丝滑的嗓音:“我让你帮我预感……哈,我逗你玩的。” 拉开车里的帘子,唐开瀚移开自己的视线,盯着车窗外几个孤零零停在路边的小吃摊。 路文良觉得时间都开始变得缓慢焦灼,车内的温度一点点攀升了上去。 “下车吧,”路文良终于说,“瑞安还在楼上,别让他等太久了。” 唐开瀚听到他下车的声音,没有动作,等到车门被关上,才猛然回头。 盯着车窗外路文良慢慢走远的身影。 唐开瀚勾起唇角,捂着额低低的笑,耳朵有些发红。 …… …… 唐开瀚派了个助理去安排路文良说的那些事情,顺便去省城找一个信得过也能控制的植物学家来村里考察,和路文良一道来县里的周伯和王婶儿已经等待了很久,路文良打算把他们先送回去。 然后路文良发现唐开瀚把司机和助理都打发走了。 他很无语,这家伙很明显是要留下来,可他西装笔挺的样子出现在村落里也实在雷人了一些。 周伯和王婶儿都被他气势给吓住了,唐开瀚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是挺威严的,唐瑞安忙着去买油条,路文良毫不留情的赶唐开瀚走。 唐开瀚脸皮无敌:“我让人请研究员来村里了,我当然也要留下来,和他一起进山啊。” 路文良翻了个白眼:“你别欺负我没见识,我没听说过领导和下属一起进山考察的,你这样去我家真的不合适,你快走吧,真要来的话晚几天也不妨碍啊。” 唐开瀚索性不理他,进车站去买了五张去镇上的汽车票,他们要先送王婶儿回去。 路文良无奈的叹气,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于是去做王婶儿和周伯的工作。今天来县里,知情的也就他俩和刘阿姨,他们和邱松谈到最机密话题的时候都是避开所有人的,所以周伯他们知道的实际上并不多,路文良只嘱托他不要把邱松的事情告诉给镇上的任何人,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也最好瞒住。、两个老人口风都十分紧,藏个秘密并不算什么难事儿,路文良倒不担心他们出问题。 唐开瀚后来还真的就没问为啥要他等一两个月,他反正就这样布置去办了,反正实在不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他和现在的海川市长并没有什么交情,事关红豆杉保护区开发,审批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路文良说的也有道理,这一两个月过后看看自己和市政府的关系再说。现在贸然出手,很有可能走漏风声,反倒便宜了后来人。 毕竟领导上任,手中必定有亲信,真正好的项目,外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 他想着想着脑仁儿又开始发疼,就像上回猜不出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样,这一次,他同样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个相当关键的重点。 然而脑袋里却全是正在规划的保护区开发方案,唐开瀚想要从一团乱麻中找出头绪,难上加难。 …… …… 一行人送王婶儿回到了家,又在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周口村就住着那么几户的人,到了冬天,绿色眼见的少。更何况地方偏僻也不好买材料,自家种的东西吃来吃去,早晚有腻味的那天。 路文良那么久没回家,院子里的丝瓜黄瓜番茄早就枯烂,唐开瀚在家,他决定多买点东西,要不不够吃。 西装革履亮皮鞋,唐开瀚的亮相成为镇上的一道风景线。 挑了根胖乎乎的白萝卜,两斤猪肋排,一根筒骨,还有些新鲜香菇,再买了些绿油油的小青菜,小青菜用猪油煸炒之后可香了。 早上在王婶儿家和王婶儿女婿喝的那瓶小酒又勾起了路文良许久不见的酒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粮油店里拎了一瓶二锅头。 二锅头最香了!入口甘冽余韵热烈,喝一口全身都暖融融的。 周伯乐呵呵的称了两斤羊肉,路文良没让他给钱,抢着要付,唐开瀚先一步把钱给了。 这一下就让周伯对唐开瀚感观好了许多,唐开瀚看起来冷飕飕臭屁哄哄的,平时还真的很难让人心生好感,不过难得他是个热心肠。 菜市口大门和路家门市斜对面靠着,众人出来的时候,遥遥就看到赵王八蹲在路家门口又在吃面条。 看到路文良,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 路文良打算离开。 没料到赵王八竟忽然叫了起来:“哟!外甥!外甥!” 外你大爷。 路文良冷笑。 赵春秀的骂声从门市里遥遥的传了出来:“外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外甥在二楼床上躺着呢,他是你屁个外甥!” 她骂完赵王八,又快步走出来叉着腰指着路文良:“他妈的王八羔子!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玩儿的什么把戏,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抢都抢不到!人这辈子生下来就分了高低,下三滥的人就是下三滥,一辈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路文良诧异的挑眉。 哟,这坑出乎他预料。 赵春秀这是吃枪药了吧?见人就啡,她哪儿来那么大胆量? 路文良可还记得路功拿面子当饭吃呢,赵春秀都多久没有泼辣骂街过了?他还记得自己早上来的时候她在店里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模样呢,下午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偏偏赵王八还在一边火上浇油:“是哟,下三滥的人可不就下三滥么,你这句话骂的到底是哪个哟,人家都到了城里去读书,认识了城里的朋友,你说的下三滥到底是哪个哟!” “赵财!你他妈存心的吧!?” 赵王八贱兮兮的蹲下来吸溜面条。 路文良扭头看着赵春秀撒泼,心里有趣,居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春秀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一看路文良不当回事,就跟被人扇了一耳光似地没脸。就好像你在大马路上大张旗鼓的唱猴戏,本以为自己表演精彩,会引来无数人围观和热烈的掌声,没想到自己一通唱完,不单被剧团同事嘲笑,还引不起路人丝毫兴趣,那一瞬间心中简直挫败不堪…… 路文良缓缓的开口:“小妈,你这辈子估计就说对了那一句话,人这一辈子生下来就分出了高低,这种高低和门第没关系,要用本性来划分的。不过这种话以后你还是别说了,说出来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似地,我看了都觉得可怜。” 赵春秀气的咬牙切齿,这死小子一段时间没见牙尖嘴利的跟吃了炮战似地,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个意思,但从旁边的那些邻里投过来偷笑的视线,赵春秀也能猜出是自己落了下风,她骂不过就打算撒泼,一撩衣袖就要在地上打滚哭丧。 路文良慢悠悠的说:“我真的建议你别再来那一套,德良在后头看着呢,你让他多没面子啊,要我是他同学,知道他有这么个妈,也得天天嘲笑他。” 赵春秀挽胳膊的手一顿。 她缓缓扭过头,果然发现路德良垫着小板凳伸着头在二楼窗户处探出小脑袋看着底下。 他并不认识路文良,虽然见过一面,但那时候他被赵春秀抱着睡觉,压根儿也不知道路文良是谁,他以为自家老妈又和陌生人起矛盾了,也不奇怪,反正家里三天两头的就会有人吵架。 看到赵春秀抬头,路德良赶忙缩回脑袋,过了一会儿,又犹犹豫豫的探出来看。 赵春秀胸口憋着气,却也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形象全无,只能恨的饮血,双目圆睁盯着路文良的后背。 路文良压根儿没把她当做一回事儿,转身毫无负担的离开。唐开瀚跟着他走出一段路,又回过头,阴森森的扫视了路家门前的两个人一眼。 见他离开了,端着搪瓷盆的赵财憋着笑吭哧吭哧的发抖,他幸灾乐祸的本事比赵春秀要强,满脸鄙视的嘲笑的样子,简直能把人气出心脏病来。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承受力,赵春秀气的已经到了极限,又被他刺激一下,发了疯似的一脚一脚踹下去:“笑你妈!笑你妈!笑你妈了个B!” 赵财被踹了个狗啃屎,半盆子面条尽数倒在了门口的水泥路上,面汤在衣服上压出一个硕大的污渍,大冬天的满手湿哒哒,别提多难受了。 “你他妈敢踹我!”赵财片刻不是受气的人,他一咕噜爬起,就拿自己手上的搪瓷盆一个劲儿的朝着赵春秀脑袋上砸,嘴里不干不净的追骂。赵春秀到底是个女人,哪里压得过他的力气,没两下就被打的无招架之力。好在赵财也有分寸,没下重手,只是疼而已。周围旁观的人居然一个劝架的也不见。 “你才妈了个B!你才妈了个B!”赵财不依不饶的打着,新仇旧恨一起上,就想给自己讨个公道来,却没料到后脑忽然一阵剧痛,哐当一声就听有个东西砸在了地上。 他翻个白眼躺地上就起不来了,赵春秀被压的半蹲着打,疼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发觉赵财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水泥地上一个成人拳头大的玻璃杯咕噜噜滚动着,滚到花圃边上,停着不动了。 二楼的路德良霸气十足的一挥小拳头:“我日你妈的赵老狗!你敢打我妈!小爷我让你五更见阎王!” 片刻过后—— ——“啊!!!!死人了啊!!!!” 第四十二章 路文良和唐家兄弟俩拎着菜回到村里,老房子昨晚被刘阿姨连夜收拾了出来,原本脏乱的一切也被井井有条的收纳好,厨房的锅碗瓢盆干干净净的,还有一盆生饺子放在窗台上冻着。束海这边虽然冬天不下雪,但气温和着实不高,时常都在零度以下,村子里又没有阳光,晚上放一盆水,第二天也能结出冰块来,虽然不大,但也是经久不化的。 路文良本来想把两人打发走自己做饭,没想到唐开瀚居然一马当先的脱了自己的呢大衣,卷起袖子去洗肋排,唐瑞安从袋子里叮铃哐啷的朝外取酱油醋调料,路文良呆在原地看了会儿这俩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兄弟,没办法,淘米去了。 对村子里的土灶台,唐开瀚显得异常笨拙,用打火机打到烫伤了手也没生出火来,引火的松油棒被他用的一根不剩了,路文良淘好米回来就嗅到厨房里烟雾弥漫,定睛一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松木棒可难买了,都要靠自己去砍的,自然枯坏的松树每年才几株啊?他喜欢嗅这个香味儿,平常都不太舍得用,唐开瀚这个败家的真是要人老命。 他把人赶开,自己三两下升起火,赶着唐瑞安去找大蒲扇来通风,好不容易才把乱七八糟的杂物处理的干净整洁了一些。眼见唐开瀚雪白的衬衫因为炒菜而压在灶台前印上一抹伤眼的油烟,终于没辙了,抢了锅铲自己来。 猪肋排上浆,放盐巴料酒葱段姜片生腌,路文良热锅倒油忙的不亦乐乎,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唐开瀚的低音:“抬手。” 他被吓得倏一下抬起双手来。 除了油烟味之外,鼻腔里还能嗅到非常非常淡的洗发水的香,唐开瀚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块破布,双手围着他的腰绕了一圈,慢悠悠的在后头系着带子。 路文良并不记得自己平常有带围裙的习惯,边炒着菜边低头一看,居然发现是唐瑞安昨晚换下的一件绿色长袖毛衣…… 他无语的看了唐开瀚一眼,唐开瀚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多么浪费,他给路文良系好围裙,然后到一边去切大蒜去了,用刀面狠狠一拍,因为力气太大,连灶面都会被震的晃上两晃。 大家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外头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路文良仔细一听,竟然是刘阿姨来了。 刘阿姨抱着半个金黄的南瓜迈着小碎步跑进屋来,胳膊肘上悬着一个塑料袋,里头沉甸甸的。她把塑料袋解下来,从里头拿出个大铁碗,把盖在上面的盘子拿下后,里头浓郁的糖醋排骨香就扑面而来。 “我就猜到你回来了,”刘阿姨勾着腰把南瓜放在地上,嘿嘿笑着,“你们去镇上回来也不找我,我在我大姑家呢,听你们来镇上了我跑去找,就听说你们都回来了……” “哎哟!”她直起腰来费劲儿的伸了一下,敲敲后背,“一把老骨头,吃南瓜啊,我大姑自己家种的,哎哟那个甜!我给切了一半送过来……” 她说完楞乎乎的盯着路文良看,喘着气儿,终于发现了西装革履抓菜刀拍大蒜的唐开瀚。 “哎哟我去……”刘阿姨吓了一跳,唐开瀚冷飕飕的模样实在不是个善茬,她后退了一步的,躲到了路文良的背后,这才心有余悸的问道:“这是……这是谁啊?” 路文良哭笑不得的转过身护住刘阿姨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安慰道:“他是瑞安的哥哥,是我朋友啊。” 他扭过头瞪了唐开瀚一眼:“这是刘阿姨!” 唐开瀚有点委屈,他拎着菜刀盯着那个一见面就很不给他面子的老女人看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问好:“刘阿姨好。” 刘阿姨尴尬的笑笑,抢过路文良手上的锅铲,果断的把他们赶了出去。 晚饭一桌四个人,热气腾腾的几道菜倒是吃的非常香甜,唐瑞安的嘴十分甜,一顿饭下来,让刘阿姨对唐开瀚也亲近了一些。 刘阿姨把碗筷都洗干净了才肯离开,夜晚的周口村从不缺少虫鸣,然而现在正是寒冬,外头冰天雪地,只能听到村里仅剩的几户人家轻轻的狗吠声。 路文良用板凳和大木板在自己的床边搭了个等高的临时床,很结实,上头铺着厚厚的棉絮和旧被子,也暖和的很,路文良把燃着炭的盆子放在木板床下面之后,棉被上就暖融融的像北方的炕,唐瑞安和衣扑到上头拽着枕头不肯走,闹着要睡在外头,更暖和些。 村子里没有热水器也没有浴室,洗澡只能烧热水在冷飕飕的卫生间里淋浴,路文良今天累了一整天实在懒得去洗,于是随便烧了半锅开水兑好了洗脸泡脚,老房子里的大木盆还是路爷爷留下来的,几代下来,早就被用的油光滑亮,就是造型丑了一点,却实在是很耐用的。 桶很大,唐瑞安昨天已经和路文良洗过一次脚脚,这一回就没有犹豫欢天喜地的脱袜子泡脚,唐开瀚坐在一边儿有点扭捏,路文良没有理会这个好像有点强迫症又似乎很有洁癖的男人,和别人一起洗脚跟不洗脚比起来,到底哪个更无法忍受呢?反正他自己是拖鞋脱袜泡的很开心的,水温烫呼呼的,在大冬天里,水汽蒸腾,简直是一种享受。 唐开瀚透过茫茫的雾气,有些愣神的盯住水盆里安静搅动的那一双脚。当然,唐瑞安那双又白又胖的是直接被忽略掉的。 路文良他很瘦,脚当然也不会有多少肉,可因为他体型很均匀,所以脚部并没有那种瘦骨嶙峋的感觉,而是很纤长秀气的伸长开,每一粒指甲都盈润饱满,长度适宜,冒着通透的粉色。 他腿部有疤,所以一年四季脚部都不见光,皮肤简直白的有些让人咂舌,可因为泡脚时撩上裤腿的关系,从脚踝开始,大片狰狞的疤痕就毫无遮掩的裸露了出来,如同蜿蜒曲折的沙盘地图,沟壑纵横,颜色浅浅的,但凑近了看,也很让人触目惊心。这伤口甚至大到挽起的裤腿还无法露出完全,大概有一部分还被遮挡在裤子的布料之下。 路文良眯着眼半躺在床上,微烫的水温让他的皮肤有些淡淡的刺痒,这并不难受,相反还有些舒适。唐瑞安不安分的搅合着,一双胖脚从生下来开始不知道走过几回远路,平常也不做运动,天天看书睡觉吃东西,典型的懒汉,今天不过让他跟着走了走,回来路上就叫了几百遍累死了,现在一看,竟然是一个老茧也没有的。 他昏昏欲睡,如同飘荡在云雾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快要合拢起来。 脚上忽然一凉,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脚就被另一双脚给包裹住了。 路文良从半睡半醒中惊慌的爬了起来,扶着额头想要把自己的脚抽出脚盆,定睛一看,却发现唐开瀚坐在自己身边,西装裤挽到膝盖上,一双大了几个号的脚掌大喇喇的盖在自己的脚背上。 唐开瀚平时在家里的时候都挺喜欢装逼的围着长长的雪白的浴巾来回走动,要不就是长长的睡袍,露出自己半块胸肌,但一双长腿平常却鲜少能看到,多半包裹在笔挺的裤子布料里,随着走动时会绷出似有若无的弧度。路文良有时也会好笑的猜测唐开瀚是否也和普通男人一样会有一腿卷卷的汗毛,或者说会如同很多健美的男人那样,小腿粗粗的全是肌肉。 然而等到真正看到的时候,路文良还是觉得有点出乎预料。 唐开瀚的肤色比他想象中要稍微黑一点,比小麦色还要深的那种肤色,皮肤很紧致,如同他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一样看不到毛孔,腿毛确实有,却不是弯弯曲曲的,毕竟不是北方人,唐开瀚汗毛系统并不发达,连带着头发都比普通人的发色要浅,汗毛更是细细柔软的偏向深灰,在水盆中安分的上下漂浮,很短也不浓密。 总的看来他还是挺正常的一个男人,腿部有肌肉,却不那么发达,这使得他的腿不那么粗壮,脚腕有点粗,大概是健身的后遗症,他到处都是有些显胖的肌肉,然而脚掌却过于骨节分明了,小脚趾走多了路有点微微的弯曲,现在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路文良的小腿肉。 他的手抹上路文良的膝盖,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口问道:“我们尽早回去吧,这里连抓药的地方都没有,你的药不能停太久。” 路文良拨开他的手,一语不发的扯过毛巾胡乱的擦擦脚,然后爬到了床里面,有热乎乎炭炉子的外侧是唐瑞安预定了的。 唐开瀚扭头盯着他,看到路文良穿着自己宽宽大大的睡裤撅起自己挺翘的屁股一扭一扭爬进去的时候,微微的抿了下嘴唇,手掌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是湿漉漉的汗。 那皮肤上柔软凹凸的疤痕…… 触摸到的时候,比目测更加直观。 他咽了口唾沫,见唐瑞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眉头一皱,眯起眼睛:“你在看什么?” 唐瑞安缩了缩脖子,尤不知死活的嘿嘿笑:“哥……你居然摸我路哥的膝盖……矮油~~~” 唐开瀚冷笑了一声,刷的一下抽回自己的双脚,擦干净以后,把擦脚布丢到唐瑞安的怀里。 “少废话,倒水去!” 唐瑞安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唐开瀚扭头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解衣扣,理都不理他。 路文良背对着两人,面朝墙壁,心跳如同擂鼓震动。 他很难堪的咬着牙,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唐开瀚居然会动手摸他的伤疤,这片伤疤驻扎在他的腿上多少年?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每一次面对穿衣镜的时候看到这片伤疤,自己的内心就会重温当初孤独无助时的凄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付出更多的东西来换取自己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伤害,这伤疤对他来说。是折磨,也是个难以释怀的耻辱。 唐开瀚盯着他,脱掉外套和背心衬衫长裤,随手抓了一把路文良放在床头的广告t恤套下,然后如同滑溜的鱼一样哧溜一下钻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里,和路文良相距……不到一厘米。 他感觉到路文良异乎寻常的僵硬,似乎从自己触摸到那块禁忌的疤痕开始,气氛就开始出现了某种凝滞,他迅速的猜测到了自己大概犯到了路文良的忌讳,于是很小心的伸出手,在被窝里,轻轻的拍了拍路文良的侧腰。 路文良哆嗦了一下扭过头,唐开瀚一定有神经病,上床就挠他痒痒肉,烦死了。 唐开瀚盯着他很不耐烦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你……” 路文良挑眉:“恩?” “对不起,”唐开瀚缓缓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路文良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直到唐瑞安倒好洗脚水哆嗦着冲回屋子,房门“哐!”的一声被摔上。 “切……”他才无奈的叹口气,重新扭过了脑袋,“睡吧,很晚了。” 唐开瀚一语不发的侧躺了回去,三个人盖着同一床大棉被,靠近唐瑞安那一处的床板要更温暖些,唐开瀚朝着路文良的方向磨蹭着挪过去一点,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臂搁在了路文良的侧腰。 路文良被痒的一个哆嗦,抬手把他胳膊挤了下来。 唐开瀚不死心的又贴近一些,让自己的整个胸膛都毫无保留紧紧的靠在路文良的后背,然后伸出一条胳膊越过路文良将他虚虚的抱在了怀里。 路文良不太习惯的扭动了两下。 然后放弃了拒绝,静下心来闭上眼睛睡了。 唐开瀚半抱着他,把脸埋在路文良柔软干爽的发顶,眼睛睁的老大。 …… …… 唐开瀚助理去找的学者第二天天刚亮就到了,一行人压根儿没睡觉,找到了人他们连夜就从省城赶夜车回来了,到村里的时候一个个眼圈都是乌黑的。 路文良招呼着几个开夜车的小伙子去休息,又给他们准备了清粥小菜,剩下的那些看起来年纪老大老教授却硬是不肯去休息,他们路上来的时候签了保密合同,然后由助理透露了一些这次私活儿的口风,一听说在海川市内居然有规模巨大的红豆杉存在,老人家们就没有一个不激动的。 路文良从顶楼拿了自己这些年晾晒的红豆杉果,有一些已经被他拿来泡了药酒,老专家们拿着放大镜翻来覆去看了几分钟,脸上的喜色几乎掩都掩不住。 “小孩,你确定了,你们后山林子里全都是结这种果子的树?!” 路文良轻笑:“是,挂果的时候怪好看的,就是不好吃,都拿来泡酒了。” “哎哟!老天!老天!”几个老人家手握在一起可劲儿的摇,似乎想要借此来宣泄出自己激动的心情。众人二话不说,拎着仪器就要上山去勘察。 路文良陪着他们出门,走出几步开外,还有个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六十上下的老教授和他打听:“小孩,你住的这屋子是你家的不?” 路文良点头:“恩,老房子,留下来好几代了。” 老人家叹气,推推自己的老花眼镜,摇头嗟叹:“难得啊,难得了!” 路文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之前一直想要推掉的老屋,眼神更加犹豫了一些。 唐开瀚换上助理给他带的运动服,也跟着一起上来,他背着个黑色的背包,头上戴着棒球帽,居然有点不像他了。 唐开瀚见他看自己,挑起眉头,拍了拍自己的包:“腿疼了?我给你带了护膝。” 两个人站的极近,说话的时候也凑近了轻轻的耳语,路文良嗅着在鼻尖飘荡的淡淡的洗发水的气味,忽然喉咙有些痒痒。 “不用”,他说话间咳嗽了一声,借故扭过了头。 唐开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挪开了脑袋。 几个老人似乎发现了什么,齐齐的蹲在一处,大呼小叫的招呼他们过去。 路文良也将自己刚才的反常抛诸脑后,跑上前去蹲下来一起查看。 “不知道多少年了哦……”学者们发现的是个被伐掉的老树桩,树桩很大,上头密密麻麻的刻着年轮。几个人拿放大镜一寸一寸细细的看下去,摇头心痛:“不知道长了多少年,长得又高又茁壮,又没有虫蛀,反倒是被人给砍掉的……可惜咯……” 路文良知道周口村以前曾经有过在后山伐木生活的习惯,于是有点惭愧,并不说话。 “发现什么东西了没有?”唐开瀚看他表情尴尬,于是一皱眉头,上前去帮他解围。 刚才说话那老教授站起身来,推了下眼镜,表情很严肃:“已经过了结果期了,树底下有很多自然熟透掉落的果实,这绝对是红豆杉没错。” 另外一个人也凑上前,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我们早上六点钟进山,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走了五个小时了,这片林子还是看不到尽头。”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狂喜:“这个发现,这种面积……一定会让世界震惊的!” 唐开瀚半蹲下来,伸手在落叶里拨弄拨弄,翻找出几颗红到发褐的果实,捏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看着。 他的脑中逐渐有一个对于自己未来规划的雏形,正在冉冉升起,慢慢清晰。 回去的路上,他和路文良远远的吊在队伍后面。 路文良似乎对于自己提供了多大的机会并没有什么认知,他在唐开瀚面前一如既往的沉默,唐开瀚时不时的看一眼他,然后又垂下脑袋,同样一语不发的走。 唐家并不是多么多么巨富的人家,唐父在很早之前选择到香港发展,但到如今为止,也不过是为企业打下了一个比较牢固的根基。 唐家时代都做着那种见不得人的营生,混黑并没有那么多人想象中的那样霸气精妙。事实上,黑帮的生活枯燥而无味,尤其是内陆地区的黑帮,由于某些时候会和政府相当激烈的对立,大家都会选择相对更加低调的生活。 唐开瀚小的时候,唐父还是个在华中瞎混的所谓“头头”,他和妻子儿子每天甚少见面,唐开瀚和唐母被保护性的安置在外省的度假村里,以确保他们的安全。那时候的内地相当乱,经济正在迅猛发展,黑帮所能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小,唐父一度也相当质疑着自己的未来应该何去何从。 在唐瑞安年纪稍大的时候,唐父决定了,自己要去香港去讨个新的人生。 唐开瀚开始小小年纪跟随在父亲身边学习各种知识,作为长子,父亲愿意将家族帮派交移给他,而属于唐瑞安的,会是更加安全的白道生意,唐父将汉楼近八层的资金抽调到了香港,用以建造属于他后半生的新帝国,而年纪小小的唐开瀚,则即将开始承担他本不该那么早承担的责任。 母亲很心疼他,但也是仅此而已,唐父在几十年前也经历过他应该经历的,唐家的男人,从来顶天立地。 唐开瀚从十六岁开始,一个人在内陆学习照顾自己的生活,从小和母亲几乎悠然世外的生活让他异常讨厌自己的领地被侵占,除了钟点工,唐家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学着自己烧饭洗碗打理生活,慢慢的,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比普通的那些更加适合自己,于是也一直在这样一个人过。 他很忙,由于有着和父亲完全不同的理念,从上任开始唐开瀚就着手在替汉楼逐渐洗白,从度假酒店到民俗山庄,汉楼的地下资金一分一厘的被洗白到能够存储在台面上,丰厚的成效是他牺牲了自己一切的休闲时间换来的,以至于到了如今,他还没能和任何人品尝过心动的滋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对于路文良,一开始似乎就抱着比较特殊的态度,经过这几次的事情过后,他似乎又觉得路文良并不单纯是自己理解中那个狡猾凶悍的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但普通的交友似乎也不用互相提防和试探吧?和路文良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觉得身心舒畅。 不过在这样的时候,考虑太多私人感情好像太不理智了一些。 唐开瀚清清嗓子:“这块地拿到手了,你觉得我应该拿来干什么比较好?” 路文良很诧异:“你来问我?你还没拿到呢,问这个有什么用啊?” 唐开瀚说:“什么拿不到?怎么可能拿不到,我既然看上了这块地,就绝不可能让它跑掉。” 路文良听他自负的话很是憋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霸气十足的和别人说话,那才算是混出头了。 “盖酒店、度假村、高档别墅区……这种东西不是随便想想就有了的?” 唐开瀚笑了:“你真是理解我,那我把我们酒店的旗下酒店开到这里来好了,叫什么名字?不能还叫海川啊。” “那叫周口村大饭栈,”路文良没好气的说,“你可真看得起我,来问我?我还觉得狗剩儿的家也很好听呢。” “不问你问谁?这酒店里有你的股份啊。”唐开瀚语气慢慢的轻佻了起来,嗓音里带着笑意,“作为股东,你本来就应该起个名才对。” 路文良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唐开瀚笑着也停下,眼神柔软的看着他。 路文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股份?他刚刚真的没听错? “你酒店里的股份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唐开瀚特别认真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地方是你给我找的、规划是你帮我想的、执行要我们俩一起来,你就算不投入资金,也应该分到技术股,要不然,我岂不是占了你的大便宜?” 路文良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欣喜若狂,反倒立刻神色锐利,满脸戒备起来。唐开瀚他图什么?无缘无故给自己股份? 唐开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无奈的发现路文良的戒备居然有增无减,好像认定了自己肯定有所图谋不怀好意似地。 叹了口气,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路文良这样的人。应该说,他一直就没有找到对付路文良的办法。只好说:“你要是不相信,咱俩签合同也没关系,文良,我能看出你是个人才,这年头人才最宝贵,你现在虽然还没读出名堂来,但你的脑子已经帮我不止一两次了,如果看了那么多,我还不尽快把你纳入自己麾下的话,那我这么多年的酒店也白管了,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有能力很多。” 他说着,伸出手诚恳的在路文良肩膀上拍着。 路文良缓缓的偏过头,挪开自己的眼神,顺便拍下唐开瀚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再说吧,这事儿不着急。” 这种事情,得让他好好想想。 第四十三章 为这小孩儿轻描淡写的一砸,赵王八在医院里抢救了一整夜,他不比年轻人强壮,脑震荡加骨裂伤,差点没把他一把老骨头拖到棺材板里。 赵春秀吓的毫无章法,赵王八抢救了多久,她就在手术室外面守候了多久,路功被她叫着连夜请了一尊观音一尊佛,一尊关二爷一尊土地,放在手术室外,头磕着地,每分钟上三炷香。 路德良一开始以为自己护了娘,还挺得意,见赵王八倒地上没起来了,特别兴奋的下来等着她妈夸奖。哪知道赵春秀竟然破天荒的赏了他一记耳光,小孩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他妈打,一时间懵的半响没回过神来。 她求爷爷告奶奶的跪地求了好久,才说服了看热闹的人没去警察局。路功这一天去山上找枯树了,一回家就听隔壁那老婆娘不怀好意的告诉他说,老婆和孩子都跟着家里那个讨债鬼到医院了。 他吓的砍刀一丢魂都去了大半,明知道那些臭婆娘们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取笑,但却全没有留下来计较的打算,他搭了连夜的车子赶到县城,急的一脑门子都是飕飕的冷汗。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凌晨,护士们将一脑门绷带的赵王八推出来,一家人一问,没死。才好歹松了一口气。 人没死,却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人事不知,一家人松懈过后,又重新提心吊胆起来。 赵王八作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二般,当初明明是路功一家占了理的事情,都能给他搅合的里外不是人,现在自己的把柄握在他手里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从自己一家身上捞好处呢。 一家人胆战心惊的等到下午,赵王八才幽幽从麻醉里苏醒。 完蛋的序幕,缓缓拉开。 赵王八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闹着让护士帮他报警,找警察处理。他说出这个解决办法的时候,赵春秀险些没嚎啕的昏过去!这一家子法盲,只知道路德良是未成年人不能枪毙。 路功气的半死:“都是一家人!你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吗?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追究你打春秀的责任,你这人咋那么不讲道理呢!?” 赵王八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你们怎么说,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也得把这龟儿子给送进去,你看他细皮嫩肉一点点大,不知道判多少年,出来了还会是个什么样,他让我不好过,我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天啊!!!”赵春秀崩溃了,哭着跪了下来,扯着路功的裤脚浑身脱力般歪歪扭扭的大骂,“祸害遗千年!你怎么不收了这个王八蛋!!!” “你他妈闭嘴!”路功气死了这女人没眼力见儿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脚把她踹出老远,去看赵王八反应,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赵王八听了赵春秀那句话,脸上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满眼恶意,“我就是祸害!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得做点什么才好。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换个童子陪我一起死,我也够本了!” 赵春秀拼命尖叫着,路德良已经被他妈的疯狂给吓得缩到了墙角,他堂舅的话虽然说的复杂,可他早慧,也能听懂许多,知道这老王八蛋打算对付自己,吓得已经是面无人色。 赵春秀瞪着眼睛,嚎累了,直愣愣的盯着病床上满脸松快的赵王八看。她头一次觉得自家的亲戚居然会那么面目丑恶!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害的儿子现在也吃了闷亏。 蹲在地上,她越想越心寒,路德良生下来都好几年了,她上了年纪,月经都快走了,肯定没法儿再生,这就是她一辈子唯一的宝贝,唯一的儿子!他现在不过几岁大,又白又胖,全镇也找不出来的漂亮。一双眼睛,狡黠灵动,开口喊妈的时候,能甜化了人的心! 赵王八这杀千刀没天良的王八蛋,居然要害他!要害自己的宝贝! 墙角处的路德良吓的浑身发寒,看到大人们陷入了凝滞的沉默,立刻想要找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他怕路功,于是只好哆哆嗦嗦的喊赵春秀:“妈……” 这一声“妈”,如同一声惊雷打在赵春秀的心头! 她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白可见的被密密麻麻的血丝遍布,到了最后,甚至满眼都是猩红的血色,眼神中少数的理智慢慢的消褪不见。 须根,就见她紧咬牙根,缓缓的裂开一个狰狞的微笑来。 路功见状心中一惊,刚想开口问问,就将赵春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满脸疯狂的朝着床头柜飞扑过去,一把攥紧了果盘里的水果刀! “你怎么不去死!!!!”赵春秀挥着刀声嘶力竭的朝着病床上的赵王八咆哮,手臂绷得像是一根笔直的钢棍,朝着上空高高一挥,瞄准了赵王八的心脏就要扎下,“赵老狗!我和你同归于尽!!!!” 路功被吓得尿崩,刀锋划过他侧脸的时候,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骇的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放开嗓子拼命的大叫。 周围傻了的医生护士被他的尖叫给唤醒,立刻惊慌的上前来阻拦,一个医生迅速的把手上端着的工具托盘朝着赵春秀脸上狠狠掷去!手术盘里的工具毫不留情的朝着脸上最柔弱的地方戳,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可见的贯穿了赵春秀的脸颊…… 可是已经晚了。 赵春秀的水果刀虽然失了准头,但却仍然迅速的割开了赵王八的手臂,鲜血如同喷泉般溅起老高,在场所有人的人都被猩红的血液喷了一脸。 赵春秀捂着自己受伤的脸瞪大眼睛坚持了两秒,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护士们快速的奔到病床边查看,才发现不止是赵春秀,闹剧中的另一个主角,也已经早早的被吓到休克了,反倒没有受什么苦头。 这下可好,原本一件微不足道的民事案件,因为赵春秀的莽撞而迅速的变成一件可大可小的刑事案件,县城里的警察才不会管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医院里报案后,他们到的很迅速,立刻来医院里带走了包扎好的赵春秀,以及当事人家属兼嫌疑人路功。 …… …… 红豆杉的面积被迅速的勘测出来,周口村的后山相当的大。因为早年泥石流滑坡过,那块地方虽然占地广,但到了如今也没有村镇在那里驻扎,连村里修盘上公路也特地避开了这块事发高峰地。 海川最不缺的就是山林,远近山脉错错落落,以周口村为中心,绕过了开车四十余分钟就能到达的周口镇,连绵四周大片的山脉,面积竟然多达近千亩! 虽然这些山头上的绿植不仅仅是红豆杉一种,但这样巨大的野生群落,也绝对是整个束海,甚至整个华南都难寻的了! 开发计划进行还不到一星期,唐开瀚就开始庆幸自己听从了路文良暂缓一两个月的意见,回到海川之后他开始加紧马力的和新市长搭线,令人意外的是,这位新市长的胃口异常的大,姿态也放的相当高,唐开瀚准备了二十万的见面礼也没能和他吃上一顿饭。 一见这阵势,唐开瀚就心凉了大半,明白这位先生手底下大概是已经有高人了。 看明白局势,唐开瀚利索的收手,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想方设法的开始联系刚调走的老市长姚崇明,姚崇明到天津之后唐开瀚虽然和他偶有联系,但多半也只是普通的问好,这一回带了正事儿前去请教新市长的软肋,姚崇明却给了他一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不论要做什么事情,等。 以不变应万变。 唐开瀚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慢慢的,竟然也平心静气下来了。 有什么可着急的?周口村的消息他瞒的一丝不漏,外界听不到哪怕一丁点风声,不要说路文良告诉他的一两个月了,就是一年半载,他也等得起。 于是他开始专心投入新酒店的规划当中,虽然土地还没尘埃落定,但在这之前可以把以后会让人手忙脚乱的工作先完成一些。 路文良发现,唐开瀚之前在后山说的那句,这新酒店有他股份的那句话,似乎并不是戏言。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老拿文件来给路文良看,新酒店的名字由唐家的几个高层定下来了,叫做桃源山庄。初步暂定修建面积为周口村已经开辟出来的区域,他们甚至迅速的开始赶制设计图,好几个方案出来的时候唐开瀚执意让路文良跟着看,里头的某些建筑实在是设计的十分精妙。 比如说将周口村原有的几条活水溪流规划为景观,引流绕着酒店环绕,将山庄修筑成古风的宅院样式。亦或者大片的高耸的尖顶欧式住宅,前后错落,在设计图上看来,犹如一座端庄的中世纪古堡。 路文良毕竟是那么多年之后回来的,那时候的很多东西都已经不是现在这些看上去奢华的设计能够比较的了,看来看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也提出了几个自己认为不够完美的地方,让人去修改。 唐开瀚如获至宝,立刻嘱咐下去,远在香港的唐氏公司设计部也为了几个小小的改动而热闹不已。 唐开瀚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些文件应该对谁保密,至少对路文良,他好像丧失了这个认知,有时候居然在一堆的文件里还会掺杂新项目的投入资金和投入走向,以及从香港调来的用于收购地皮的资金归置册,路文良偶然翻开几本,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给唐开瀚又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了。 天气越发寒冷,但外头却一天比一天热闹了,街上时常可以听到孩子们短促的放鞭炮的声音,日子过的好了,许多人也愿意给孩子买一盒五毛钱的摔炮玩玩,走在路边,熊孩子们会毫不留情的把鞭炮丢到你脚下,看见行人被他们吓的哇哇叫,才会充满满足感和自豪感的回家。 这一切只因为——新年将至。 因为圣诞节已经回家过的原因,唐家兄弟并不打算在新年还回一趟香港,唐开瀚酒店里的员工有大半都因为年假而离开,酒店里人手锐减,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大年三十的上午他都在办公室里坐镇着江山。 路文良和唐瑞安提前几天就去购置年货了,海川因为经济发展迅速,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招揽了许许多多不同籍贯的人们,于是海川的年味比别的城市都要显得复杂许多。城管们在这个时节也很少出来找不痛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小贩们发一笔小财,于是在靠近市中心的那一片区域的路两边,临时的支起长达一整条街的临时摊位,过年前十天左右,就已经人头攒动,挤的前心贴后背了。 唐开瀚点名要吃湖南熏猪腿,要正宗的柏枝熏的黄橙橙香喷喷那种,唐瑞安则想吃火腿炖毛芋,一路上看到年菜摊就拼命的翻谁家的火腿最肥,偏要买一块油花大到让人触目惊心的,一看就绝对腻的要死,路文良不肯要,唐瑞安非要买。 他一个月才一千块钱零花,一号拿钱通常半个月不到就花干净了,剩下来的半个月都得苦兮兮的求接济。唐开瀚有时候心情好会额外给他一些,但唐瑞安会因为嘴太贱而错失良机,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坚决贯彻抱最好说话的路文良大腿这一政策的。 路文良确实很宠他,虽然从年纪上来看路文良还要比他小一岁,但实际上路文良的心理年龄比起唐开瀚都要大一些了。唐瑞安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孩子,漂亮、嘴甜、殷勤又粘人,平时乖巧可爱,关键时候还挺有用场。尤其是他的英文口语让路文良非常幸运的越过了英语考试的中等线,路文良对他的某些小任性平时都挺能包涵的。 路文良最后还是同意了买那块肥肉,然后找到了熏猪腿快速的抢到两只,隔壁摊子有人在卖未孵化的活珠子,路文良快速躲开了,唐瑞安看的眼发直,拉都拉不走,在原地蹲守路文良给钱,然后迅速的吃掉五只。 新年需要的许多东西,比如汤团、糯米、红糖和酒,路文良在大促销柜台买了许多,排队的老太太一个比一个强壮,新中国步入了新的纪元,人民的生活富足起来后,连带着抢购的场面都更加壮观了。 看这热火朝天是东西就抢的架势,路文良来买了两遍,终于也耐不住蠢蠢欲动的财迷本质,托着唐瑞安一块儿去粮油批发市场批发了一大批干辣椒大蒜跟着占了个摊位卖起来。 …… …… 这时节过的异常快速,大概是心情舒畅的缘故,路文良看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都觉得赏心悦目,大中午的被老太太拽住胳膊为五块钱还价半小时也没能打消他的满脸微笑,东西卖的差不多,路文良收了摊子,扭头看一眼累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唐瑞安,抬脚踢踢他:“喂,几点啦?” 唐瑞安被他一脚踢的软绵绵倒在地上,半响后才伸出手软塌塌的看了一眼,声音气若游丝:“三点了……” “咱回去吧,”路文良满意的把挂在摊位上的大衣给穿了起来,拍拍衣服肩膀结冻的霜,“你干嘛?衣服搞脏了晚上你哥又要骂你了。” 唐瑞安还想再休息一下,被路文良说了好几遍,终于不情不愿的起来帮着一起收拾大布头,里头还有点干辣椒和蒜头,他们的打算留着回家自己用了。 唐开瀚在家里热油煎鸡蛋,大年三十的他还上午去上班实在是怪可怜的,中午回来后,发现两个人居然都不在家,没办法,年夜饭总不能轻忽,必须自己做啊。 鸡蛋搅匀土豆丝,热油下锅,勤快的翻动锅面,路文良和唐瑞安刚一进门,就是扑鼻的土豆芳香。 唐瑞安口水简直要滑到下巴上,做生意的时候压根儿没时间吃饭,回来也是空着肚子的,他简直快要被饿死了。 迅速的到桌上偷吃了两口,唐瑞安猪似地哼哼半天抱怨路文良没人性,唐开瀚拎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弟弟这样狼狈,吓了一跳:“你们去哪里了?” 路文良把手上提着的布带子啪嗒朝着墙角一放,笑得幸灾乐祸:“我们去做生意了,这臭小子吃不了苦,哼哼哈哈的叫了一天,你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花钱。” 见唐开瀚转为看自己,唐瑞安咳咳的呛了两声,满脸悲愤的摇头:“哥!你辛苦了!赚钱真是太困难了!” 唐开瀚很诧异啊,自家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居然会说那么感性的话!?他们去卖什么了?! 路文良心有灵犀的解释说:“我们这两天去批发大蒜和辣椒卖年货了,他今天找错了三次钱,称多了五六次,不过后来慢慢上手的倒是还行。这小子会说话,天生就是当奸商的料。”那群以还价为乐的老太太们常常会因为唐瑞安的一个撒娇而变得异常大方。 唐开瀚很欣慰啊,弟弟居然知道赚钱了,这还是很好的嘛。虽然累了一点,但增加社会阅历,也明白了劳动的艰辛,绝对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 他到墙角去拾起那一袋子剩下的调味料翻看了一下,表情满意的点头:“都挺好的,还新鲜。” 路文良看他要继续去做菜,作为客人于是客气客气的说:“你要去做饭啦?要不要我帮忙?” 这种客套话一般人其实都会拒绝的吧? 唐开瀚却推了下眼睛,扭着头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半点不客气的点头说:“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路文良愣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嘴唇抽搐了片刻,还是认命的系上围裙一并进去了。 唐家上下因为唐开瀚的个人癖好,连角落里的老鼠洞里都整齐的排放着家具,地板桌面纤尘不染,原本油烟大本该脏污污的厨房也比很多人家都要干净很多。 唐开瀚背对着厨房门在切土豆,刀工并不是很好,却也游刃有余的在把薄片叠放在一起后碎碎的切成丝。 路文良进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他认真挥刀的时刻。 他的表情比较偏冷硬,不苟言笑的时候会为自己聚集非常非常强烈的气场,此刻的唐开瀚表情严肃认真的盯着砧板上的待切土豆,眼神锐利如刀,身具所向披靡的意志。 路文良笑得肠子都得打结了。 唐开瀚好像才发现他那样,先是惊讶的回过头看了路文良一眼,然后缓慢小心的找着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徐徐的转过身子:“来了?去帮我搅鸡蛋吧,筷子放在旁边了。” 路文良闷闷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笑得不可自持,唐开瀚看似不在意,实际小心谨慎的注意着这一边的动静,见状很是失望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路文良看着一大碗金黄粘稠的蛋液,不知道怎么的就嘴馋了起来,他翻上翻下的在柜子里找出一只大口的汤勺,大概是平时拿来在汤锅里舀汤用的,然后切了点五花肉混合葱姜蒜末仔细的哆哆哆哆剁成肉茸。 汤勺手柄用毛巾包好,打开煤气灶开小火,然后把汤勺在上头缓缓的加热,加一勺油,摇均匀,倒出,再用底油来舀一勺鸡蛋液铺进去,同样的晃一圈,在蛋液挂壁了之后,迅速的把仍然流状的蛋液给倒出来,然后舀一勺肉茸在上面仔细的铺开一小个半圆,很快的,在香味透出时,用筷子把没有铺肉馅的那边蛋液给掀过来,盖住肉馅,两边煎一遍,取出,就是个妥妥的元宝状蛋饺。 响起飘到了厨房之外,唐瑞安可怜兮兮的挂在厨房的大门上,望眼欲穿。 于是分工合作,路文良和唐开瀚默契无比,先是排列火锅蛋饺鱼丸虾球,然后做糯米八宝饭,因为路文良爱甜食,唐开瀚还特意多放了五成豆沙,那饭里包多了糖,连嗅上去都是浓浓的一股甜香,色泽五彩丰润,顶端的猪油慢慢融化着,划过每一粒晶莹的糯米饭粒,香气扑鼻。 由于只有三个人,方才做的并不多,一旁红烧鸦片鱼,一盘梅干菜扣肉,一盘蒜蓉粉丝蒸扇贝,然后是菜市场里买的烤鸡,八宝饭和蜂蜜汤圆,再加一个香酥脆嫩的鸡蛋土豆饼,荤素搭配,有鱼有肉,恰恰好附和美好意味又不会剩下过多。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很早就开始了响亮的鞭炮声,壮丽的烟花开始在天空绽放,唐开瀚关严实窗门,屋里却还是有着淡淡的肖石气味。 但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缺陷,电视机里暖融融的放着背景温暖的春节联欢晚会,这是许多中国人必不可少的新年祝福,唐开瀚专门去酒柜里挑了两瓶飞天茅台,开盖之后,满室酒香。 就连唐瑞安都分到一个小小的品尝杯,唐开瀚挨个儿给满上七成的酒液,神情松动,眼带笑意的端起酒杯:“大家干一杯吧。” “干一杯干一杯!!!”唐瑞安嘴里叼着筷子敲碗边,玩的很疯,立刻站起来摇头晃脑:“大家今天不醉不归!” 路文良盯着这一桌子的菜,手握酒杯,竟然不合时宜的发起呆来。 心口像是被注入了一泉温度适宜的暖水,在蒸腾的水汽中,什么坚硬的冰凉的东西逐渐开始被侵占,被融化。 他都多久,没有这样快乐的吃过一顿年夜饭了? 那个让人窒息的路家,每一天都在不分时节的争吵,方雨心在的时候,饭桌上是她数落家人不争气的声音,方雨心走了的一段时间里,空荡荡的桌面只有路文良和路功两个人,等到赵春秀进门了,属于路文良的那一块地方,被逐渐的蚕食,越来越稀少。 鼻腔有些暖,喉咙有些酸,路文良摩擦着手中有暗暗花纹的小酒杯,眼神毫无遮挡,满是温柔。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调皮的微笑:“祝酒词呢?我们就这样干巴巴的喝吗?” 唐开瀚盯住他的脸,眼神如出一辙的毫无防备,也站了起来,遥遥的将酒杯聚到胸前。 “敬我们的相遇?” 路文良神情淡下来一些,眼神中似有淡淡的水光。 片刻过后,他伸出手,酒杯轻轻的和唐开瀚举在半空的酒杯碰了一下。 他笑了笑,语气很轻快的说:“敬我们的相遇。” 唐瑞安握着筷子吃的头都不抬,抬头一看这边的动静,立马也站了起来,他握着酒杯迅速的朝着中间一撞—— ——差不多有半杯酒都洒到了下面的菜里。 他却浑然不觉,笑得一嘴白牙都露了出来,高声笑道:“敬我们的相遇!!!” 路文良笑了起来,唐开瀚的表情也十分松快。 他们纷纷抬起头浅酌了一口杯中的美酒。 空气中的视线,似有若无的交汇了一瞬。 第四十四章 年节过后很快就预备开学。 路文良和唐瑞安在寒假临界点的两天之前终于赶完了作业,抱着厚厚的试题卷去报名上缴,拎着比前一年更加沉重的课本,饶是路文良两辈子的心智,都不由得沮丧了起来。 唐开瀚也终于失去了年假时的悠闲,新年伊始,新市长马振马先生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和之前傲慢的拒绝了众人的求见时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作对比,如今的他可以说是落魄的连狗都不理会了。 马市长在底下人孝敬给他的海川市超豪华别墅区里抱着二奶吃年夜饭,可后餐的红烧鱼还没有上桌,反贪局的公务员们就先一步到了。 在他落网之后,海川市新上任被提拔的几个骨干也纷纷落马,连带着临近的两个城市的高层干部们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和他的亲信们被迅速的控制了,从他家的书房隔层里搜出来一个笔记本,上面详细的纪录了上任海川市短短月余期间各方面呈上来的孝敬。 与此同时,远在帝都的一位姓马的常委会委员也因为高龄不幸逝世。 这两件事情当中是否有关联,那可真是只有天知地知当事人知了。 唐开瀚在听到消息的那瞬间几乎呆若木鸡。 和马振一并落网的可不仅仅是他的拥趸,在他上任期间给他送过大面额的进贡的海川企业也都纷纷被开始调查,从企业资金到税务和上溯机关,一样一样都仔细的被排查下来。唐开瀚当初也曾拿着二十万打算和马振见上一面探探虚实,然而却因为和上任领导关系太亲密而被马振排斥,到现在一看,反倒是因祸得福的好事情。 这种细密地毯式的筛查,对现如今要低调做人的唐开瀚是致命的! 他无比的感激路文良曾经告诫他的那几句话,也再不去好奇路文良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了,从认识到现在,路文良为他提供了多少得以便利的建议? 然而马振的落马代表者新一代的胜利者即将上位,唐开瀚提前接到了老市长姚崇明的电话,约他到天津去吃一顿饭,赶个场子。 唐开瀚当天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海川。 …… …… 没有过好这个年节的可不止被双规的新市长马振,路功一家人也同样是愁云满面的数着日子等开春。 赵王八在病床上躺着,验了伤报了案之后更加有恃无恐的嚣张起来。他的刀伤虽然划得厉害,可也恢复的快,没过多久不看不出大碍了,但他就是不歇火的要闹腾,明明可以出院了,偏要住在病房里,一天八顿的要吃补品吃水果,什么贵吃什么,蛇果一口气啃两三个,香蕉梨子却看都不看一眼,每天要护士用轮椅推他去楼下晒太阳,稍一轻忽就是大吵大闹。 路功头发都愁白了,赵春秀被派出所拘留着,案件在看赵王八的态度抉择是否要开庭审理,路德良也被叫去了解了两次情况,每次回来都吓得半夜半夜睡不着。 老婆儿子都被折腾的不成人样,路功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不着急,但赵王八每一听他说话就冷笑连连,丝毫没有要善了的意思。 如是过了段时间,赵春秀的爹妈也听说了事情,从乡里赶到了县城。 赵父完全不讲道理,见面先是狠狠的削了一顿女婿,赵母平时虽然会和赵春秀吵嘴,但关键时刻还是心疼女儿,从得知了赵春秀被收押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哭喊自己命苦,两天不见眼睛肿的像两颗硕大的核桃。 路功行色匆匆的越过斑马线朝着医院赶,手上拎着一袋赵王八点名要吃的山竹,那价格贵的路功肉都在生疼,他紧皱眉头,咬着牙迅速走着,脑子里又开始回想起自己刚刚和赵春秀见面的场景。 赵春秀还没有被定案,拘留期间塞点钱还是能见面的,几天不见,赵春秀迅速的瘦了下去,皮包骨头的模样吓人的很。 她一见面就哭个不停,边掉眼泪边打嗝,鼻涕就蹭在自己脏兮兮的衣袖上。 “外头咋样了?” 路功拧眉盯着她:“德良被吓着了,这两天睡不着也吃不香,你哥那老王八蛋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你爹在一边帮腔,你说怎么样?” 赵春秀哆嗦着嘴唇哭都没了眼泪,她真是鬼迷心窍了,当时就跟被人打懵了似地抢过刀就扎上去了,要是放在现在,那简直是给她个胆子她都不敢去干的。 那时候肯定是中邪了啊!!! 赵春秀此刻无法摸清楚赵王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见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丈夫神情疲惫,儿子天天担惊受怕,满心的痛楚就跟钢针似地一根根扎入胸口! 她握着路功双手哭了好久,直到探视时间结束,被人带走,才好歹停下眼泪,却也是一步三回头的。 路功叹了口气,走进医院大门,乘电梯到达五楼住院部。 县城的医院贵的离谱,床位每天都要三十块,赵王八一天三顿的挂盐水和营养液,还开了国外的补药,加上新鲜水果和补品,这一段时间,家里每天的开支都高到了一个让人咂舌的地步。 偏偏赵王八还完全没有要轻拿轻放的意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路功露个笑脸看过。 他越想越气,手上捏着塑料袋嘎吱嘎吱的扯着绷紧。 进了病房,就看到他那个凶悍粗莽的岳父正在拿着个红褐色的蛇果削皮,一面小声的在和躺在床上装死赵王八说话。 路功无论如何笑不出来,没好气的把山竹往床头柜一放,低头不经意的瞥了眼垃圾箱,他妈的,全是奶粉罐糖水草莓这些稀罕东西,他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 赵父数落他:“上午说去买个水果,那么晚才回来,你走路脚程比狗还慢!” 赵母瑟缩的把拿去倒的尿盆轻手轻脚的塞回床底下,等到直起腰来,也一脸寡妇相的看着女婿,眼神里全是责备。 她担心赵春秀的下场,但路功却不甚在意女儿的安危,为了安抚赵王八,让他不至于拿女儿撒气,她只好低三下四的去替人端茶倒水洗夜壶,但自家女婿却是个拎不清的,每次来医院都要三催四请还不情不愿,这让她如何能放心的起来? 路功撞到她的眼神,心里憋了口气,脸都染上薄红。 赵王八颐指气使:“医院的饭难吃死了,我晚上要吃东北大米和辣酱菜。” 路功皱起眉头:“这大冬天的我去哪里找东北大米?市场上卖的不就叫东北大米么?那个也不好吃?” 赵王八转了个身,手里捏着蛇果软软的啃:“那个不好吃,不香。” “那我咋还吃呢!”路功一肚子火气,这几天他给人当孙子都当成真孙子了!这辈子他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赵王八一听他口气不对,马上就来劲儿了,转过身似笑非笑:“你什么意思啊?我不吃那种米伤口好不了行不行?我是病患你不知道啊” 路功咬牙切齿。 赵王八占了上风,小人得志的笑着:“我劝你最好还是别逼逼叨逼逼叨的,我叫你干啥你干啥就对了,我手上这一刀是你老婆砍的,我脑袋上的疤是你儿子砸的,万一我没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一不小心死了,那到时候死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 路功目眦欲裂。 赵母生怕路功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让赵王八生气,没等路功开口就赶忙帮腔:“你弟叫你去买你就去买呗!还舍不得那点东北大米了?照我说,就秀儿和德良干的这事儿,你弟天天要是山珍海味都不过分,她爸,你说是吧?” 赵父脸色也不好,他对赵王八再好,毕竟赵春秀才是他亲女儿,这侄子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女婿说这种威胁的话,为免也太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但他也知道以大局为重,所以喷了口气,却还是说:“嗯,你妈说的在理。” 路功被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唱的脑门子都一头冷汗——气的! 这是吃里扒外的亲家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 他丝毫不了解两个长辈的苦心,可劲儿气得够呛,愣是想不出为啥同样是当爹妈,赵家这一对怎么就能当成这样!? 这些年路德良闯的祸犯的错多不胜数,他有时候看在眼里也气得不行,可不管怎么样,孩子终归是自己家的孩子,流着自己身上的血液,自己家教训教训也就完了,还让个外人踩的稀巴烂,还楞要在一边帮腔叫好!? 赵母见他半天不肯动,上前来推,小声劝阻,:“去!快去买大米,晚上好来得及吃……” “滚边去!”路功一个忍不住就爆发了,以他的脾气能忍到现在也是个奇迹,如今好不容易爆发出来了,就是气势汹汹的超大嗓门:“让他吃屎去!他妈的今天要吃这个明天要吃那个,天天像头猪似地吃吃吃吃吃,要杀要剐随他的便好了!我他妈买东西不要钱啊?!有能耐他就把我一家都杀了,我站在这里不眨眼睛!” 赵母急得要命,去扯他衣服:“说的什么瞎话……” 路功眼睛都红了:“我没说瞎话!秀在里头都多少天了!?你们自己数数?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那我还不如和他拼了!省的德良没爹没娘!” 赵王八看他动了真格,想到赵春秀杀他时的模样,也不敢硬气,吓得不轻,哭丧着脸抱着一卷被子挡在身前,嘴里斥着:“你你你要干嘛!!” 赵母吓个半死,女儿已经进去了,女婿万不能再进去,她赶忙拉住路功,也不顾他不停的捶打,嘴里不住的劝。 赵父终于看不下去了,虎着脸上前去拽住路功的手臂朝后背一扭,就将毫无还手之力的路功给扯了出去。 赵母捂着脸哭了一会儿,抹抹眼泪,站起来,表情要哭不哭的坐在了赵王八的病床边。 “阿财,你差不多得饶人处也该饶人了,把大家都逼到了绝路,你看你妹夫这脾气,只怕早晚要干出些吓人的事情来。” 赵王八以为她在恐吓自己,色厉内荏的扯着嗓子:“我怕谁!?他敢来找我麻烦,我找人剁了他!我找警察!” 赵母放下捂住脸的手,一双肿的像核桃的眼睛里神情诡异的平静。 “他真要杀你,拿把菜刀就够了,前后用不了半小时。”抬起手来,她轻轻的触摸着赵王八后脑勺的伤疤,“要是有一天,你哥和你弟弟妹妹们被人这样算计了,你嫂子我,也得和人拼命去啊……” 赵王八难得见她这种态度,吓的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唇,眼神慌张不安。 半响之后,他才咬紧了牙根,重重的哼出来一声。 …… …… 唐开瀚是和新上任的小姚市长姚庆一块儿回到海川的,两人在老姚市长的餐桌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甭管是不是真心实意,总之早已无言的结成了某种默契,回到海川,姚崇明在饭桌上金口一开批准了唐开瀚在周口村的开发案,小姚市长一上任就大开方便之门,并且暗地里迅速的开始派遣学者去考察周口村的红豆杉群,等到集齐了资料,就打算上缴中央,重重的打响自己的第一战! 唐开瀚这一回可算是荣归了,路文良一听说他竟然真的拿下了周口村的那一块开发案,立时就不可思议的笑成了傻子,唐开瀚一早答应了这酒店里有他的股份,而他在深思熟虑之后也接受了唐开瀚赠与他的百分之五的酒店股,这代表日后周口村的兴衰都将和他息息相关,然而没有人会比路文良更加清楚红豆杉保护区的明星效用,用来做别墅区都能让一个企业扶摇直上,更何况是作为经久不衰的度假区呢?虽然资金的回拢或许会慢上一点,但这却是毫无疑问的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这母鸡的一窝蛋里还有一个是他路文良的! 在路文良的催促下,唐开瀚整合的手头的资金,开始收购周口村的土地了。 周口村现今虽然居民不多,但在很早之前,却是周围人口数一数二的大村子,村子里光是世代留下的农田就有不少,如果按照开辟出来的最边缘的房屋做临界,这个村子的占地能够达到上千亩地,更别提周边还有农民们已经荒废掉的耕田,一并算来,大概在三千亩地上下,剩余的都是梯田。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被梯田和茶叶山所占据,但剩余的面积对一个村子来说也已经十分壮观了,去掉有可能被划分为禁止进入的红豆杉范围区,村子的实际占地面积为两千六百亩地,虽然算不上非常大,但也绝对不小了。 村子里有半数的祖宅已经失去了户主,有一些是远走海外再也不曾回来的,还有一些是独居老人已经逝世多年,唐开瀚请人去和管辖的县政府打了个招呼,花了一笔钱把这些无主房购置下来,剩下的就是为数不多的需要洽谈拆迁的人家。 周伯和刘阿姨王婶儿她们一早就被开了最高价然后移民到了县城,唐开瀚专门在那里归置了一块区域用以盖移民小区,小区地段很不错,还有商铺赠送,王婶儿的女儿女婿一听说可以去县城做生意了,也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周口村的房子要发达啦! 短短几日间,周口镇上下都传扬开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 …… 路文良则也开始了属于他的忙碌,新市长姚庆走马上任不到两星期时间,就拾起了海川市健康路那边的开发计划。 拆迁户已经被劝离完毕,拆迁款到手,沿途的房屋拆迁计划却因为新领导的到任而搁置下来,当时许多人都望着这一片注定将杳无人烟的城内荒村幸灾乐祸,然而在第三任市长到任后不久,这一块荒凉的路段竟然突突突的开进了十余台挖掘机! 健康路的那些破旧的老屋,经历了风吹日晒,仍旧顽强的活着,纵然房屋的外墙已经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那样开裂出深深的沟壑。 而在此刻,随着一声声巨响,她们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这便掀开海川市建的一个新纪元。 作为唯一的健康路商铺拥私人有者,路文良接到了吴主任的电话,说新市长姚庆要亲自接见他。 此刻的路文良,坐在市政府泛着老旧年轮味道的暗黄色调办公室里,手捧着一杯热茶,默不作声的喝着。 他很紧张,混他们这一行的,对穿政府制服的人会有一种源自天性抗拒,就像老鼠怕猫,猫怕恶犬,以环境因素和个人因素综合来看,这更像是一种源自自我的心理暗示。 姚庆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大,三十多岁将近四十,戴着黑框的棱角柔和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笑的弯起,模样很是亲切。 他头顶微秃,发际线十分靠后,头顶油光发亮,是脂溢性脱发的症状,并不是人为造型。嘴唇很厚,鼻头肥大,面相忠厚老实,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左右,高矮适宜,并不给人压迫感,一身正气十足。 他开口问路文良是否想要吃点心,声音柔和清晰,缓慢却不滞纳,带着灵动和威严的味道。 这是个天生适合混官场的男人,几乎不用开口,周围已经是浓郁的官僚气味,这种先天优势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腹诽片刻,路文良拒绝了他提出的吃点心的建议。 “你别紧张,”姚庆开口安抚他,笑容温和,“我知道你是唐开瀚的好朋友,今天请你来这里,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路文良微笑着看着他。 姚庆站起身来,慢慢的踱步在自己办公桌前踱步,忽然张嘴:“你多大了?” 路文良也站了起来:“今年十九。” “哦~”姚庆的表情似笑非笑,“你还年轻啊……唉,不像我们,都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像你那么小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推掉拆迁款要商店铺面的主意。” 路文良摸不清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多说多错,所以只是含蓄的笑笑,并不讲话。 姚庆见他不张口,猛然爆发出一阵轻松的大笑:“你看你紧张的,你和唐开瀚关系那么好,唐开瀚管我大哥也喊哥,咱们俩论关系也该是好兄弟辈的,你那么生疏干什么?来坐坐坐……” 他又走过来把路文良按在沙发上,眼睛笑得周围全是纹路,路文良不动声色的察觉到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十分的紧绷。 他的心情必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其实想想也知道,小姚市长和老姚市长前后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坐同一个岗位,干同一件工程,这俩人之间的关联肯定不是寻常人能猜测到的。 小姚市长在后来的健康路城建策划中那么卖力,无非就是出于两种原因。第一种是他确实明白健康路的建设对他有利无弊,第二种就是作为拥趸对上位者的一种效忠行为,他想要告诉姚崇明,自己会无条件拥护他的一切决定,那么如果是出于这个可能,他对唐开瀚的心思估计就有点不好捉摸了。 人这一辈子只有两条手臂,左膀右臂。因为不可复制,不可增加,却不可或缺,所以才显珍贵。 那么姚崇明到底是否信任他呢?是否真的有把他纳入羽翼之下保驾护航的准备呢?他和唐开瀚在姚崇明心中的地位,又究竟孰高孰低? 姚崇明这样简单的答应了本不属于他管辖范围内的周口村的领土开发,并且眼都不眨的将这块大肥肉赠送给了唐开瀚。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姚庆,那么这简直是一件可以闹得天翻地覆的越权事件了,老姚市长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告诉姚庆,唐开瀚是他要小心动不得的人,还是真的就把姚庆当成了自己人,所以完全没在意这样弯弯绕绕呢? 这一切,不会有人亲口说的一清二楚,但其中的关节,却是要靠着自己的理解去慢慢渗透,懂得清明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每一天,都会在各种揣摩中度过。 路文良太理解他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胆战心惊的做人。下属眼中的路经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帮派除了老大郑潘云,讲话最有分量的人就是他。却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在老大身边讨生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还在心中百转千回的想,忽然就听姚庆不经意说了一句:“不过大哥这回真的有点小气了,本来健康路的门面也不值钱,既然都已经同意给你们批了,干嘛不多给你们两间?这样吧,晚一点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顿饭,那边健康路的街道办估计也会有人到场,我给你引荐引荐他,看看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亏了什么不能亏自家人嘛!” 路文良嘴角一抽,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了。 果然带官帽子的人就是一肚子摸不透的坏水,原本一件那么单纯的房产交易,被他一讲,活像是他们和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姚崇明私底下有了什么来往,提前拿到了消息似地。 他这话问的够拐弯的,要是事情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路文良只要一个答应,其中的各种细节就豁然开朗了,这不就明摆着告诉姚庆,唐开瀚比起他来,还要和姚崇明更加亲近些么? 这话可不能轻忽,路文良当即笑了,连带着心脏都悬起来两寸:“姚哥你瞎说啥啊,当时我和管拆迁那个吴主任扯了好几天的皮咧,我那房子四百多平方,换成楼房太不划算了,结果后来他也只肯给我三间门面,换面积我还吃亏了呢。” 姚庆笑容一僵,愣了下神:“哦?” 路文良趁热打铁,抱怨道:“你们市政府也太精了,这样拆迁算来算去,我还吃亏了差不多一百平方,那都多少钱了……也不肯折现给我。” 姚庆打了个哈哈:“政策嘛,我们也身不由己的……” “就是我孤家寡人不划算!”路文良一撅嘴,孩子气十足的哼了一声,“我家要是也有十个八个户口,那我也要拆迁款了。当初我要是知道姚哥你要来做市长的话,肯定就去求你了,现在亏得很,我每天想想都难受死了,明明自己有屋,还要住在别人家。” 姚庆咳嗽了一声,在路文良对面坐下,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路文良的神情,心中若有所思。 “这样,”他茶杯一放,忠憨的开口,“我尽量帮你争取一些啊,你看现在资金也已经不在我手底下转了,各有各的部门,我刚上任,你也得明白你姚哥的难处。过段时间健康路开发了之后,我再帮你看看,能不能饶点地方下来。” 路文良愣了一下,立刻笑逐颜开:“真的啊!谢谢姚哥!” 姚庆勾了勾唇角,“你也真是的,明明你唐哥比我能耐大了去了,当时怎么不去找他帮忙。” 路文良一挥手:“姚哥你看他装模作样呢,还能耐,我求他也没用,那时候他和老姚先生还不太亲密呢,想找也没地方找去啊。” 话锋一转,他又看向姚庆,满眼调皮:“姚哥,你也姓姚,老姚市长也姓姚,你俩是亲戚吗?” 姚庆被他反将一军,问的坐立不安,脸皮子抽抽,赶忙转移话题:“瞎说,这世界上姓姚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该说你唐哥的坏话!” 路文良住了嘴,做出受教的模样正襟危坐。 姚庆问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笑了:“时间不早了,小路你先回去吧,姚哥就不送你了,有空,代我向你唐哥问个好。” 路文良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神情还有点亲热:“那……姚哥,我走了啊,店铺的事情您可别忘了。” 姚庆无言勾着唇角挥挥手,看路文良出去了,笑容渐渐的浅了下来。 他叹口气,眯着眼,仰头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他就说呢,一个外姓人,哪里会比自己和老堂兄亲密。 路文良步履匆匆,眼神阴鹜,紧握双拳迅速的走出市政府。 上了出租车,他才松下劲儿来,回头不咸不淡的看了眼那巍峨的入口。 姚庆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唐开瀚的关系好?他才到海川几天啊,居然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模样。 这新市长,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他得快点去和唐开瀚通个气。 第四十五章 唐开瀚从路文良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沉默了。 他其实也有准备,从认识姚庆到现在,对方在他面前的展现出来的性格都太不真实了一点。 诚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人会比一眼就无比精明的人更加混得开,一个人混不混的出头的关键不在于外表,而关键是脑子是否明白。可这种忠厚毕竟只是精明人刻意给外界营造的一张面具,真正诚恳的人在与人合作的时候会主动的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的。 尤其是在两人的交往中加入了老市长崇明这样一个未知的元素之后,姚庆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姿态显然就不那么上台面了。 唐开瀚可以接受合作伙伴对自己保有相对的防备,然而,这不代表他愿意一无所知的把自己的底牌掀开在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手中。 姚崇明让唐开瀚和姚庆交好的意图并未遮掩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个社会上混,任谁都需要朋友的帮衬,就算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两个人点头之交,遇到自己可以解决的困难就搭一把手,总是有利无弊的,这一事实大家自己也心知肚明。 唐开瀚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因为姚庆的两面派而过多指摘,对这场利益的试探他没什么意见,可他确实不能肯定,对方的态度是个什么,自古以来最为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来自外界的敌力,而是在背后冷不丁的那一枪。 这个姚庆,只怕并没有他一开始所想象的这样聪明。居然这样直白的将自己的试探放上台面。他现在才到海川还根基不稳,正是最需要唐开瀚这种老江湖扶持的时候,这时候和唐开瀚闹僵了关系,谁都捞不着好处。 或许是对老姚市长越权把周口村项目批给自己所表达出的不满? 唐开瀚沉思着,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刚想要拿出来一支点上,忽然就回过神来看到坐在身边的路文良。 他犹豫了一下,把烟塞了回去,路文良因为他抽烟的事情说过不止一次了,他平时去应酬的时候,闻到别人抽烟,也确实是不太舒服。 路文良虽然有点不高兴把自己赤裸裸的摊开晒在太阳底下,连腿上有几根毛也被数的清清楚楚。但这也只是不高兴罢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想要和姚庆那种地位的人对抗,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回来的路上生了一会儿气之后,很快他也没那么不爽了,把事情前因后果全部说给给唐开瀚听后,他就去熬了今天的药慢慢泡脚。 他并不大担心,唐开瀚能小小年纪就在海川搞出这样大的事业,他的背景和手段肯定也不是寻常人能深究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聪明早慧的多了去,可没那个背景,能在青年时期搞出成就的又有几个呢?虽然对香港那边的局势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唐家在香港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作为两岸同胞,在香港回归的这段时间,乃至之后的十年之间,唐开瀚的户籍一定能给他争取到更加优厚的宽待。 上辈子虽然没有自己折腾出来那么多事,但姚庆也还是同样来当了市长的,唐开瀚作为海川市的市级接待酒店的负责人,肯定也是和姚庆打过交道的。姚庆这人一看就特别能装,装的还不够透彻,至少年纪轻,急功近利的毛病是很少能躲过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小,就单独把自己拎过去拐弯抹角的问话了。 他估计也没有把唐开瀚这种商人放在眼里,不过这也难怪,这样小的年纪做到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没点背景是绝对不可能的,官二代们连部队出来的都不大能看得上眼,这样大的群体里,有他们父辈这样真知灼见的人,寥寥无几。 这东西根本不用去在意,只要看海川市的小领导高干就能知道个大概,小门小户出来的有许多都不知天高地厚,更何况真正在那个阶层长大的呢?现在可还没有到后世那种微博横行痛批二世祖的年代呢。 不过姚庆这种人实际上还真的不难对付,他自己难有大主意,想要对付人,那就是家境和家境的碰撞了。 姚家固然盘根错节势力大,但饶是这样,姚崇明不还是被打压在这个市区十来年走不得?而作为港商,唐开瀚也是有属于自己的优势的。 在这个国土充满争议的年代,姚庆想要动一个港台、乃至澳门来的商人,多少得动动脑筋。现在内地正在迅速发展,其中有一项十分重要的策略,就是引进港台的大批资金和优秀企业来大陆发展,一则带动大陆税收,二则能够为更多人提供岗位,第三,也能无形的拉动市场新兴企业的建立。为了稳定这一批最先入入驻的港商,大陆政府无疑会给予更多的支持和帮助,以吸引原驻地许多观望的商人不再犹豫局势,这种时候,不论大小或者影响力,只要是港台的商人,就不能轻易动得。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外来注资者的警惕。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一个和稀泥的姚崇明,姚崇明对唐开瀚的态度还是相当亲切的,否则周口村这么一个大好处不能就拿来送了人情,他对唐开瀚估计有大部分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青睐,然而这两个人的交往又是以平辈进行的,那么这种青睐中肯定又掺杂着许多难言的成分。 总之,既然是姚崇明的拥趸,姚庆最多不过在外围给唐开瀚找找麻烦,顾忌着姚崇明的这一层,在没有实际的足以致命的证据下,他肯定不敢硬气的和唐开瀚撕破脸。 可问题在于,唐开瀚还真的就有些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就好比,在他身后那个华中的第一大黑帮,汉楼。 路文良一旦歇下来,脑子就会飞快的转,想的东西只多不少,一瞬间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想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连带和多少年之后他死前的听到的有关海川的各种消息全都翻找出来细细的排查,神经就越放越松。 海川,不过是这位姚姓二代的跳板而已。 等到他开阔了眼界,知道了眉眼高低,大概就不会这样执着于一时的地位了。 唐开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表情并不见焦虑,看路文良双目放空的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动静,于是动手打开开水瓶,在泡脚盆里浅浅的加了一些。 回温的热度让路文良松了口气,他回过神,看唐开瀚正盯着自己,挑眉问:“你看我干嘛?” 唐开瀚勾起唇,晃动着身子左右仔细的看:“看看而已,干嘛那么小器。” 路文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弯腰拧了一根湿毛巾盖在膝盖上,然后用力的把裤子往上卷了卷,这样泡,大腿上还有一些伤疤是盖不到的。 唐开瀚垂眼看着他的伤疤,嘴唇抿成一条线,盯了许久,缓缓开口:“入春以后又是梅雨了,你最近下雨天还会觉得疼么?不行的话,我去帮你另外找个大夫。” 路文良拍拍膝盖,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最近还好,没什么感觉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好像不太痛吧?这个大夫就挺好的,又负责,不用换了。” 他现在的条件比起上辈子来那可不是好了上百倍不止?他已经够满足的了,只要日后不膝盖积水,不疼得死去活来,那么一点点梅雨天的湿气他还是捱得过去的。 唐开瀚伸出手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摸一摸路文良的伤疤,被瞪了一眼,临时又挪开,盖在路文良的裤子上,停了片刻,然后拍拍。 他叹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下回姚庆再叫你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直接发脾气就行了,不用理他。” 路文良撇撇嘴:“你说的倒是简单,我发脾气有什么用?”这样讲着他心情居然烦躁了起来,皱着眉头就去够擦脚布,嘴里不停道,“他是看我好欺负呢,你以为我会给他算计?你看着吧,不从他身上捞点好处来我也白活了这么些年。” 姚庆再慌乱中还答应了要替他留意健康路的铺面呢,敢查他?不追在姚庆屁股后面拿针筒抽一罐血,路文良还真是枉为人了。 唐开瀚听着想笑,见他不泡了赶忙压住他够毛巾的手:“时间还没到呢,你再坚持坚持。” 路文良不耐烦的看着他,拍了两下手没拍开,于是也只能没辙的坐回去,“村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地都收到了吗?周伯和王婶儿他们有没有安置好?” 唐开瀚主动给他倒水,一边笑着:“我不会忘记的。移民区我给买在县城里了,虽然不是学区,但也算是比较好的地段了,周伯和王婶,还有那个刘阿姨,我按面积一家分了个门面。这是额外的,其他的赔偿房屋面积我还是照给,还有补贴的装修款。不会让他们为难的。”他说着,一手在里头搅动着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就放下开水壶,然后把自己放在水里那条胳膊的衣袖给叠了起来。 “那个度假村的策划咧?定下来了是哪一个?我觉得之前你给我看的哥特城堡模式就挺好的,要盖就要盖的精细,多稀罕啊……”路文良忽然顿住了,他发现在盆里的小腿被人碰了碰,然后捏起来了。 他吓一跳,抬脚去踩:“你干什么!” 唐开瀚按住他:“别动,我给你按按……” “谁要你按啊!快撒手啊!”路文良作势要打,“你信不信我揍你!” 唐开瀚冷脸上挂起一抹笑:“别闹了,别幼稚了啊!” “你才幼稚呢!”路文良皱着眉头弯腰把唐开瀚的手给捞出来丢出去,然后抢过毛巾来随便的擦了两把,一脸晦气的转身进屋去了。 唐开瀚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又扭头盯着房间的门看了片刻,只好起身运气,弯腰把重重的洗脚盆给端起来,倒水。 …… 路文良的心砰砰跳着,他抚着自己的胸口,低头沉默的听着房门外轻轻的倒水声,听到木桶被擦干后放回原位,听到唐开瀚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走过客厅,听到客厅的电灯开关被关掉,听到他缓缓地走过来。 唐开瀚小声的隔着房门对他说了一句:“晚安。” 路文良深深地吸了口气,骂了句脏话,郁闷的扑到了床上。 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没有素质了。 …… …… 赵王八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他也是有眼色的,懂得见好就收。 一开始被路德良砸进了医院,他确实是气得不行,也想着无论如何得让他们付出代价,越惨越好。 可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他也不是个短见的人,在周口镇住着,一家的亲戚,一个把另外一个送到牢房里,这事情说出去像什么话!?别看现在赵春秀她爹妈都对自己很客气,可要是赵春秀毕竟是他们亲生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要是真的把事情闹的不可转圜,赵王八等同于切断了自己在安与乡的退路。 赵春秀家再穷,那也是守宗祠的!是本家! 本家再穷,旁系们也是愿意支援支援的,那是赵家的根儿,只要一天么没有换族长,那就一天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而他赵财,孤家寡人一个,爹妈早就死了,没儿没女一个老光棍,全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活,他们要是动了真火,想要整他,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在示威过后,他也终于放下姿态,慢慢的和路功谈起赔偿的事宜了。 赵财的住院费和营养费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掏过一个子儿,自然就不存在医药费之类的纠纷,赵财一开始狮子大张口,直接提出,路功给他十五万块钱,所有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这一开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人想到过赵财的胃口居然那么大,路功更是以为赔偿点营养费就可以把事情揭过,然而赵财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发财的良机,怎么可能会顺他心意,直接错过呢? 路功当然不答应,十五万块钱,那简直是卖了他都拿不出的。路家本来就没什么钱,全靠着镇上一个小杂货店补贴补贴,路功要是个有钱人,那方雨心也不可能踹了他去和赵志安好了,杂货店平常的收入也就三十来块,过年过节生意好了,顶多就几百,卖卖油盐酱醋什么的,够吃吃饭买点衣服。然而路德良的出生,已经在无形中加重了家庭的负担,从赵春秀不肯间断没半个月一次的产检起,路家的存款就在可见的减少,赵春秀的新衣服、补品,路德良的吃穿用度,上托儿所,买英语书图书,吃零食、去镇上玩耍以及平时赔偿那些被损坏东西的人家。 路功的账户上,顶多就五位数,十五万,他可以放弃老婆,让赵春秀伏法去死了。 事情如果一直这样,那绝对没得谈,被晾了几天后赵财也有点后悔自己开价太高,他做生意习惯讨价还价,然而在镇子上住的人又那里懂得坐地还价的道理?好在路功虽然铁石心肠,这医院里还有对赵春秀的爹妈在场。 赵母就是个和稀泥的,她一点主意没有,成天劝着赵财和气生财,赵财每次说话都不想和她说,觉得浪费时间。真正推动进度的人,反倒是赵春秀那个五大三粗杀了一辈子猪的老屠户爹。 遇上了事情,老人家们才会迸发出无比坚韧的毅力,赵父大字不识一个,讲话也很不中听,但关键时刻,连哄带偏加威胁,竟然也让赵财顺利的亏本大甩卖起来。 赵财松了口风,十五万太多,路功拿不出来,那么看在一家亲戚的面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只要把镇上那套临街的房子给他,他也能勉为其难的接受道歉。 路功恨不得抽他一顿! 他怎么那么会算啊?路家在镇子上两套房,明明有一个套房的宅基地,他不要,偏偏要有门市,可以做生意的临街楼房! 路功是不想答应的,说实话,赵春秀被关了那么几天之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两个人早就没什么夫妻生活了,要说在一块儿,那也只是过过日子而已,搭个伙,要说多深的感情,路功是完全没有投注的。 只要路德良没事,说实话,赵春秀怎么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然而这不是他去想就能做的,理想和现实通常都是两码事,他不愿意用房子换赵春秀,赵春秀的爹妈却觉得非常划算。 夫妻俩商量了以后……也许是赵父想清楚之后,路功就开始被轮流劝说。 赵母说,都是一家的亲戚,闹的大了,对谁都不好,更何况赵春秀这一回确实是把事情闹的很大,赵财这么个要求,也算是合理的。 路功在心中直翻白眼,多少表面上就流露出一些来。 这被赵父看了个清清楚楚,两个男人心意相通,如果今天被关进派出所的人是赵母,赵父估计也不愿意用那么大的房子去换一个没用的老婆,可老婆没了还能再娶,女儿却是自己家的人,好歹也是自己的种,可由不得外人这样轻忽。 他只对路功说一句话—— “秀儿出不来,你以后也没脸做人,她判了几年的刑,我让她坐,出来之后,我带她一起砍了你。” 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像是危言耸听。路功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岳父会干出这种事情,平常过年杀猪的时候路功曾经也围观过,赵父杀猪杀的最好,秘诀在于,杀猪的时候他是没有理智的,全身心享受在那种虐杀的氛围里。 这种人几乎算得上心理变态了!他要是正常的话,也不可能在身为族长的父亲去世过后把好好一个主家经营成这样,路功自己好歹还赚回来一个宅基地呢! 路功是个好面子的人,赵父的威胁确实上了他的心,然而最让他意动的,还是赵父说的那句“没脸做人”。 确实,解决事情的方案都已经商量出来了,付出的代价也本就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要是拿不出还好,既然拿得出来,还让老婆自己去蹲牢房,那路功这一张脸皮在镇上可就算是烂干净了。 然后在他犹豫的期间,赵母没有知会任何人,独自跑去探视了女儿,然后把这事情和她说了个前后。 赵春秀如获大赦,喜不自胜,不久后在路功又一次探视她的时候,喜极而泣。 这下,全家也只有路功一个人还在犹疑,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赵财签下了转让书。但最后还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那就是楼房里的家具路功有权利搬走,然后路家楼房的门市,赵财必须优先租给路功。 赵财并不介意,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坐着收房租才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于是三下五除二顺利的达成了共识。 赵财这才高抬贵手,同意出院,也不再要求那些贵到离谱的营养品了。 因为他们私了的缘故,赵春秀自然也不被起诉,没两天就被灰头土脸的放了出来,和路德良抱着好好痛哭了一场。 一行人终于解决完矛盾回到周口镇,全都有自己烦心的事情,也就没有在意到周口镇的人流锐减的一小半——全部因为村里的老房子而搬到县城去了。 路功拉着三轮车把楼房的家具仔细的一件件搬出来运送到宅基地,宅基地的房子已经建好,就是没有装修,还是毛坯房,不过走了电路,按上电灯,到还是可以住人的。 赵财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从下个月开始收了路功门市的租金,一个月谈妥了三百块。路功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东西,还特地找人来把门市通往屋子的小门给换了一把只能在外头打开的锁,这才不甘不愿的带着老婆孩子住到套房里去。 比起楼房,套房虽然一眼看去面积要大,但实际上,小了却有两倍不止。没有顶楼光照无限好的阳台,只有两个房间外头有阳台,还因为楼层太矮,常常会被别的楼房把阳光给遮挡住。房子没有装修,看上去别提有多糙了,不说赵春秀看了难受,就是路功也很忍不下来,路德良一听说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顿时面无人色,哭得像个傻子。 夫妻二人不得不暂时关闭了店门来倒腾房子,他们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余钱了,但总不能就真的住着毛坯房吧?于是找人来粉刷了一下,装了几个不会漏电的插座开关,然后在地上铺了塑料纸,放上楼房搬来的家具,也好歹能住人了。 赵春秀好了伤疤忘了疼,时常就会在家里絮絮叨叨的骂赵财不得好死,好像她多重复了几遍事情就会真的发生似地,路功有时候听得心烦,又因为失了房子每天愤世嫉俗的,打人更加没有了章法。 夫妻俩天天都在发愁日子该怎么过,因为再过不久,路德良就到了要上幼儿园的时候了。现在的幼儿园都会教孩子们一些基本的数字和汉字,这种知识上了一年级老师就一般跳过了,幼儿园是孩子必不可少的人生第一校。 就是在当初那样困难的时候,路功也是送路文良和赵婷婷去了幼儿园的,路德良这么聪明,肯定不能在他们手里给耽误了。 到了这时,他们才总算明白,当初口口声声没钱给路文良上学,这种没钱的滋味,到底是多么的恼人。 因为他们回到镇上这段时间都神出鬼没的,镇上人想要和他们碎嘴也找不到对象,周口村房子开发的事情,回到镇子上半个来月,他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一天路德良被家里的清粥小菜灌的大哭大闹,吵着要吃肉,赵春秀实在舍不得去割一整斤猪肉,才想起菜市场那里有一家卤味店,可以单独一块钱的猪头肉。 她带了点零钱牵着路德良背着路功想去开个荤,谁知道到了菜场,转悠了好多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卤味店。 没办法,她就佯装去买白菜,问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菜贩子:“哎,我记得这附近之前有家卤味店的啊!” “哟,是德良他妈啊,”卖白菜的人认识她,露出个笑脸来,显然也知道她们家最近糟心事缠身,眼神颇为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啊?他们搬到县里去了啊!” “搬到县里?”赵春秀记起那家店里帮忙切菜的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天到晚油腻腻脏兮兮的,反倒比自己先发达了,心里就有点酸,“哟,他们中彩票了啊?” “哪儿的事儿啊!你真的不知道啊?” 赵春秀听她卖关子,皱着眉头,丢过去两毛钱,挑了两把碧油油的青菜,“说吧,这下可以说了吧?” 买菜的人捂着嘴豪迈的笑了起来,话里话外的挤兑她:“我倒是忘了你前段时间忙了。镇上搬走的又不止他们一家,还有你们隔壁卖烧烤的,不也关门了么?还有小学旁边一个开文具店的,也走了。都是拆迁!你知道吧?以前村子里那些老房子都给拆了,开发商那边给他们在县里买了新房子,过去住,就可以落城市户口!” 她说着,满脸羡慕的哼了一声,盯着一边儿,不甘不愿的说:“早知道我也在那儿买个房子,以前都把那里不当回事儿,谁知道居然还有这一天啊!” 她说完,来了新客人,匆忙着招呼去了。 赵春秀呆若木鸡,僵立当场。 手里牵着的路德良大声哭闹起来:“妈!我要吃肉!我要吃猪头肉!!!!” 赵春秀猛然一咬牙,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紧贴在怀里拔腿朝着家里跑。 老房子……老房子……老房子…… 他妈的!当时怎么就给那个王八羔子占去便宜呢! 路功见老婆行色匆匆的回来,也很疑惑。 等到听赵春秀说完了,立马就皱起眉头。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都分家了,该他的就是他的,你也别成天小眉小眼的指望着那些东西。” 赵春秀气的跺脚:“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县里的房子!县城的户口啊!!!” 路功撇开脸去不说话。 赵春秀气的要命:“县城里好学校可不比咱们这儿多德良那么聪明,吃亏就吃亏在户口是农村的,他要是到县城去上学,可不得比现在在镇上要好多了?你怎么就不替孩子想想啊!” 路功黑着脸:“我倒是想替他想,你当时和文良闹成那样,现在让我去低三下四的道歉吗!?” 赵春秀想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缩了缩,抿着嘴,心中猫抓似的蜷成了一团。 路功点了根烟浮躁的蹲在地上,扒拉扒拉头发。最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一脑袋的烦心事,赵春秀偏要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烦他。这让他又回忆起了从前对路文良做的那些事,这么些年来,原本每天在身边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路功心里不管多少,总还是憋着口气的。 赵春秀看他不发话,心里急得不行,狠狠地一跺脚:“那又咋的!大不了我去给他赔礼道歉!德良比我的命还重要!他是我儿子,我为他还有啥不能干的!? 第四十六章 路功一开始犹犹豫豫的,可他意志不坚定惯了,也很难从头到尾坚持己见。赵春秀陆续提了几次,他一开始还很坚决在拒绝,然而很快的,就像之前面对路文良的态度那样,在赵春秀拿出路德良来做幌子之后,路功也逐渐的不忍心起来。 不管怎么说,路德良也是他亲生儿子,父母疼幺儿,老来子更加备受呵护,路德良长到这么大,路功都没揍过他几次,这其中固然有赵春秀的拼死保护,但路功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可轻忽的。 为人父母,对自己格外喜欢的孩子,谁不指望着更好一些呢? 他虽说偏心了一点,但扪心自问还是对得起路文良的,分家的时候也没小气过给他的房子,以前在家的时候,三顿饭也从没克扣过。 到底是一家的兄弟,他肯定也盼着德良好呢。 更何况,他现在和赵春秀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宅基地里,连窗帘都没有一个,二十四小时有阳光的不超过四分之一,周口镇本来就潮湿,还没入春,这屋子角落里就上满了霉斑,家具都沤烂了。 路文良要是愿意接纳他们,那他们就可以跟着一块儿搬到县里去,离开了周口镇,再找个什么工厂打个工,可不比在镇子上开个小店要赚钱?更何况现在也要缴房租了,还不是自己家不要成本的房子。 他和赵春秀一块儿回了一趟周口村查看,路家的老房子仍旧孤零零的立在村头。荒村已经无一丝人烟,边缘处用青绿色的铁皮板隔开了村子和盘山公路的连接。 赵春秀抱着路德良,忽然想起个问题来:“他爸,文良现在是在市里吧?” 路功一愣:“恩?听说是啊。” 赵春秀傻了:“那他在啥地方,咱们不知道啊!” …… …… 路文良丝毫不知道在遥远的周口镇正有两个人没日没夜的疯狂打听他的踪迹,就目前来说,他的日子还是过得很不错的。 从唐开瀚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转赠给他之后,路文良就正式成为了还未开始建设的桃源山庄股东之一,唐家权势不敢多说,钱大概是不缺的,这使得路文良在经过了解后之后,愕然发现他居然是整个酒店唯一一个小额股东,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全都被唐开瀚一个人捏在手里。 无疑的,成为股东之后,路文良对山庄的事情就更加积极了,这已经是在为他自己赚钱,跟着唐开瀚混,他手下的一家酒店全年的盈利金额估计是路文良难以想象的。就算是在那其中只分出这样一小部分的红利,也绝对比路文良一直以来打算好的开小店铺要赚的丰厚的多。 唐开瀚也给他在酒店里安排了一个职位。桃源山庄在明面上属于海川市大酒店的下属企业,也全权由唐开瀚为首的一群高管来管理山庄的日常事务,路文良已经年满十八岁,可以作为独立人来就职,作为股东,唐开瀚为他安排了一间十分气派的办公室,然后把他自己的职位改成了海川大酒店的总经理,项目经理的宝座则丝毫不小器的让贤给路文良。 于是在学业之余,路文良也跟着唐开瀚开始学习如何管理一家企业,他从前虽然在盘龙会说一不二,但隔行如隔山,做生意毕竟不是他的老本行,想要上手还是需要努力吸收陌生知识的。 他瘫在办公桌上筋疲力尽的翻着桌面上那一大堆图纸,有彩页的也有3D的,各种豪迈的温婉的华丽的简洁的风格建筑,室内装修更是厚到可以砸死人的一大册,路文良和唐开瀚商议了良久,也没能决定下来到底应该选择怎样的风格建筑。唐开瀚更加倾向于利用周口村原有的溪流景观做成原生态的度假村,路文良却更加中意唐氏发过来的一张哥特式典型建筑效果图,高耸入云的尖顶和华丽繁复的大门,再掺杂入一些后世流行的简洁风格,对海川,甚至对整个束海,都将会是一次全新华丽的洗礼。 与中国传统的沉稳优雅低调的美丽建筑不同,这种宫殿式风格完全嚣张的将华美肆无忌惮的展露给世人,富丽的花纹和雕刻有着与古风完全不同的味道,气派又威严。 对一个酒店,或者说是让人暂住的度假村来说,能够令人新奇到眼前一亮,也是一个非常具有竞争力的优势。 唐开瀚敲着桌子:“你看一眼效果图就知道,这种建筑哪里是一朝一夕能造好的?我们不能用石膏来卖个样子啊!从选材到雕刻到建筑,还得保持同步的内部装修,你知道要增加多少工序吗?” 路文良盯着他:“那我们就走极简。” “什么极简,”唐开瀚很头疼,“没听说过这种风格。” 路文良趴在桌子上拼命的翻啊翻啊翻啊,从底层抽出来一册子半厚的图册,翻开来,指着上面的图案。 唐开瀚看了一眼,上面是一系列有关于客房装修的策划,这个设计师的个人风格很强烈,从天顶到地板墙壁最多使用的不超过四个色系,并且更加偏向于浅色的色调铺长,柔黄色的后墙前一尊纯白色的布艺沙发,黑色的抱枕没有丝毫花纹,从另一侧墙壁延伸出形状各异的储物板,电视占据了半面墙,镂空了天花装入日常状态完全无法寻找到的光源,墙壁上简单的油画和桌面上同样浅色的插花,类似日本的传统简约风,却又不尽相同。 “这个不难看,”唐开瀚皱着眉头,眼神有些迟疑,这一册设计图他一开始也很中意,但由于和他理念中的中式风格外景不协调,被他无意中忽略了,现在被路文良拿出来之后又对照着另一边的哥特建筑风来看,倒是不那么突兀。 路文良笑了,很愉悦的用勾色笔在室内图的外墙部分勾勒了一圈:“那,在这些地方,加入一些稍微低调一点的雕花元素,然后,把灯光沿着墙壁改成渐变式的由下朝上照射,最后把这个没质感的墙面换成木艺的,是不是就好很多了?” 见唐开瀚若有所思,他接着道:“外景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原汁原味,你在香港长大,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坚持要不同于中式的风格。中式的建筑太多了!现在随便哪一个度假山庄你去看看,都是仿照古风宫殿,咱们做不出闪光点,要怎么和人家竞争?现在你看看那些赚了钱的煤老板盖的都是什么房子啊,有一个是按照四合院儿来的么?少见的才稀罕呢,你放个城堡在这里,然后申请小范围的红豆杉园林开放参观,做一个气派点的门面和庄园,再养一群马,让人能在这里感受到不一样的滋味,我要是土大款,我也来。” 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只要做出了风格,做出了档次,最好再加入一个会所式会员制度,让人高不可攀的门槛就能吸引一大群拿面子吃饭的有钱人。 这世界上不要面子的人又有几个呢?就算是不太富裕的假小资,偶然得了机缘能够进入什么特殊场合,在心头小鹿乱撞之后,肯定还是要拍几张照片发微薄的呢。 唐开瀚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不是在香港长大的。” 路文良满心熊熊的斗志忽然迎来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先是一愣,立马就挫败不已:“谁和你说这个了!” 他也不是真生气,和唐开瀚在一块呆久了,他也无奈的发现,唐开瀚还真没有他以前想象那样精英,该犯糊涂的时候他也犯,该吃亏的地方也没少吃,经常批文件到半夜两三点的原因是很难对一个决策下定论,虽然比起同龄的小年轻要成熟了许多,但好歹也不是那种早熟过头老辣无比的老精英。 然而唐开瀚的优点就在于从不刚愎自用,他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也能放下面子来虚心认错,也因此招收到一大批死心塌地的骨干精英,路文良见过他那几个每天忙的马不停蹄的助理,从大到小清一水的死脑筋,坚决拥护唐开瀚的一切决定。 唐开瀚为自己天马行空思想咳嗽了一声,然后肃容道:“我只是听你刚刚说我在香港长大,其实不是的,瑞安才是在香港长大的。” 这时候两人的相处模式又有点不像是工作伙伴了,路文良瞥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里的另一张椅子上,腿一蹬滑到他身边。 唐开瀚扶住他的椅背,把人转过来。 “其实你刚刚说的挺不错的,还有更好的构思吗?说来听听?” 路文良抿了抿嘴,把自己看上眼的设计全部给翻找出来,一一详述。 从花圃、人造园林、果园、喷泉、雕像和迎宾的大门,以及酒店的侍应生必须穿着统一的特殊服装。女服务员可以批量发放普通的布艺长裙,男服务员则身着统一的燕尾西装,可以追求质感,以便提升酒店整体档次。 可以说,路文良的一切构想,都在围绕着装逼进行。 然而现如今还真的是装逼才吃得开啊,唐开瀚慢慢的听进去了,也觉察出路文良所说的那些会员制、隐私制的诱惑力,当一个度假山庄真正的做到了与普通服务业脱离轨迹,独自悬挂在最为昂贵高傲顶端时,也许趋之若鹜人会比那些平价山庄更加可观,毕竟不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能有那么一个让他们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平台,昂贵就会从一个缺点,跃升为另一个不可忽视的优点。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把路文良手上的册子接过来放在抽屉里:“你说的很有道理,策划我今晚再仔细看一下,有什么不清楚的再去问你好了。” 路文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茫然的说:“我今天单词好像还没背呢。” 唐开瀚轻笑:“书带了么?我也可以帮忙的。不过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应该去吃饭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把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你想吃什么?来不及回家吃了,今晚我请客吧。” “吃清真拉面去,”路文良比他走得还快,“我要吃葱爆羊肉盖浇面。” 唐开瀚伸手打算去抽屉里翻西餐厅高级会员卡的动作顿时一滞。 烛光晚餐什么的,果然才是那些不靠谱的小说里才有的东西么? …… …… 健康路在姚庆的大力支持下迅速的被拆迁完毕,过一段时间去看进度,已经是开始挖地基了,气温逐渐回暖的时候,桃源山庄的策划终于决议下来,由唐开瀚拍板,使用路文良那一册改良过无数次的策划案。 然后路文良顺理成章的涨工资了,虽然职位不变,却已经在每个月领取一千一的高薪,还交五险一金,待遇不知道多好。 香港即将回归的大事件他自然不可能遗忘。这些天,已经时常能看见兴奋爱国青年们奔走相告倒数着那一天的到来,也为此,一中的最近的氛围变得十分轻松。 这期间的某些大事件大概跟路文良没什么干系了,现在他首要担心的,正该是自己的学业。 升入高二之后,路文良才明白一直以来抱怨的高一课业到底有多么的人性化,从各个省区调来的历届高考卷以及复习卷的讲解甚至盖过了主要课程的教授,早早的为了升学而努力也是应试教育的一大特点,这些知识有可能毕业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会被人尽数遗忘,然而在这时,却是所有学生比之吃饭喝水般重要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路文良自然不可能再那样清闲的到处乱跑,唐开瀚也没有和他商量过有关老宅的处置计划,但毕竟是三百多年的老建筑了,路文良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淡下了要拆掉房子要拆迁款的心思,于是跟唐开瀚提前说明了一下,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有什么人愿意出高价买来居住,这房子路文良是不打算留在自己的手里的,但随便这样拆了未免暴殄天物,还不如卖给一个不差钱的,还能好好维护保养。 唐开瀚也没说什么,似乎也不太在意路文良那个古风院子拆不拆对他的影响。 毕竟他不可能一门心思的全部投身在生意上,他来到海川定居发展的初衷就一直在于取海川两大黑帮代之,然后全无后顾之忧的在这一个经济发展迅速的城市洗白掉唐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钱财。 派到盘龙会的内应已经顺利的取得了郑潘云的信任,甚至趁着上一回刘长风闯祸牵连刘伯堂被架空的机会,成为了那被郑潘云空降到统计部的那几个副部长之一,这段时间,已经充分的奠定了自己地位,开始拉拢人心和监测情报。 唐开瀚并没有让他轻举妄动,盘龙会这种用时间就能拖死的单位,还犯不着让他冒着折损人才的危险去做些什么,海川这一仗最关键的对手,还是另一边儿的西建帮。 陈荣西早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学历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十分的不错,后来遇到动荡也很有眼色的提前一步来到了海川,在这个没人知道他底细的地方迅速的发展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虽然在资料上那么一看,似乎只不过是寥寥几句,然而放在现实中,一个读书人,来到了他乡,赤手空拳的为自己打拼下这一层基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三十多岁的时候离过一次婚,然后跟一个婚内出轨的第三者结婚后生下女儿陈秋实,四十多岁的时候再一次离婚了,又娶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高中生,那女孩儿和陈荣西结婚后不到两年就杳无音讯了,陈荣西后来也没再娶,对外放出消息说那个结婚不久的新婚妻子去意大利留学了,然而唐开瀚却查出来,这位小新娘的失踪和陈荣西的那位独生女似乎微妙的有些关联。 娶了三个老婆才生下一个孩子,子嗣不旺大概就是陈荣西他自己的问题了。陈秋实作为他的独生女,从小受尽宠爱,就连涉嫌谋杀自己的继母也能让陈荣西既往不咎,足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儿在家里的地位如何。然而陈秋实却似乎不是那么让人省心,作为女孩子,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太霸道也太冲动了一些,在学校就常常因为小纠纷把人打的头破血流,可偏偏继承了她母亲的花容月貌,于是常常都麻烦不断。 西建帮的防御做的实在太好,唐开瀚费尽了力气也没能光明正大的朝里面安插重要的人,出于不想要打草惊蛇的考虑,他只能从长计议,总算在不久之前找到了一个机会,借由陈秋实的手下提拔了一个小干部,才得以将消息打入西建帮的核心。 久而久之的,在看资料的时候,他难免就会看到一些不那么在意的消息。 好比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刘长风,他在市场部的生活没了人照应,完全失去了自己从前的如鱼得水。因为犯了错,他堂叔也不再费力气保他,一个新人进部门本来就有一个被排斥的过程,偏偏刘长风已经习惯了一呼百应,手里又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抽调公款吃喝玩乐,一时间窘窘迫迫的,离开了金钱堆砌出来的光圈,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交往。 事业不如意,家庭也更加糟心,赵家因为给他拿出了二十万而重新陷入赤贫,赵志安每天忙碌于工作当中,方雨心也要拮据生活,赵婷婷当然也被克扣下了零花钱,只比照着普通的高中女生来给了。 但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很难接受的一个标准,一整个月的零花钱还不够她买一个自己喜欢的小皮包,哪里有漂亮女孩在这样过日子的!? 出去和刘长风逛街的时候,赵婷婷就老是抱怨,但每次也能被刘长风的甜言蜜语哄骗下来,可慢慢的,习惯了富养的女孩子终归受不了贫穷的滋味,于是她慢慢的也开始接受学校里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送出来的礼物了。 这些日子,刘长风就经常因为这个事情而跟她吵架,赵婷婷拿了礼物自然心情好,听着刘长风的质问就觉得他太斤斤计较了一点,两个人都不是很会忍让的脾气,一言不合乱砸东西也是有的。 唐开瀚咂舌的合上文件,拍拍页面,心想围绕着路文良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跟连续剧似地跌宕起伏。 桌面上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红灯显示这是特意接进办公室的内线。 唐开瀚顺手接起,听筒里是正被他留在县城里负责拆迁搬迁的一个姓王的助理。 “老大,”王助理声音很低,语气犹豫,“刚刚有一对夫妻来了我们这里,说他们是路经理的父母,还询问路经理的近况,能不能透露给他们?” “父母?”唐开瀚一愣,随即想起了路文良的那对极品爹妈,眉头就是一皱,“你没和他们透露过路经理的职位吧?” 王助理连忙摇头:“没没没,我说我不记得有和这个人,但那对夫妇路经理是和我们拆迁计划有关系的拆迁户,让我们帮着联系。” “拆迁计划?”唐开瀚闻言笑了起来,“你就跟他们说,我们搞开发什么地方的房子都要拆,就是村口的那一座用不上,不拆。” “啊……”王助理愣了下神,很快小声答应下来。 唐开瀚挂下电话后心情愉悦的吁了口气,总算有一种自己帮路文良出了口气的感觉。自从和路文良关系好起来之后,唐开瀚每每看到他腿上象征般的伤疤就会无缘无故的愤怒起来。 他回想起那么那么多年以前,第一次看到路文良时,路文良血迹斑斑眼神倔强的场景,暮然间就会生出万般悔意。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这样冷漠的离开而是伸出援手给他一些帮助,如果打从伤疤未愈的时候路文良就有一个好一些的环境不用伤筋动骨,如果自己在他负伤时仍旧要为生活疲命奔波的时候多给他一些关注,那么到如今,路文良是不是就能少受很多的苦? 然而这一切已经是不可追溯的往事,人也不该将自己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不肯自拔,唐开瀚在沉静下来的时间里偶然会这样想起,却也不是时时刻刻的将自己禁锢在愧疚中。 既然曾经没能够给他帮助,在这之后,唐开瀚只能督促自己尽量的对路文良好。 片刻之后,他把电脑里刚刚打好的一个文档按了提交,打印机刷拉拉的吐了几张印的密密麻麻纸。 唐开瀚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又提起笔来修改了几处,重新在文档上修改了起来。 三百多年的老房子,他好歹能替路文良向姚庆申请下一些维修款吧? …… …… 夏天就在紧张的忙碌中迅速的降临飞快的流逝了一半,在中小学暑假到来的那一天,香港回归了中国的管辖。 漫天飞舞的旗帜啊!还有慷慨激昂的国歌,无一刻不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国有的、自发燃放的烟花在湛蓝的天空中爆开,绚丽的斑纹过后,路文良迎来了新的时代。 健康路已经进入最为严峻的道路建设阶段,在原有的马路上左右开辟出了更加长也更加宽的车道来,他近日总心绪不宁的到那边去查看,总觉得有什么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东西即将出来影响他的生活。 六月初他收到了又市政府审批单独发放下来的有关周口村老宅的翻修资金,不知道是谁帮他上报了他名下的这栋老宅,三百多年的老建筑虽然说不上稀世难寻,可已经是束海境内比较难得的老东西了。在路文良不在的时候研究单位就派人去考察过房屋的历史,鉴于户主路文良和姚庆的关系,最终审核下来的翻修资金多达三万元,不过也需要拿着维修单据去报销才能得到罢了。 暑假期间他也不可幸免的在继续就读补习班,英语逐渐跟上来之后数学又成为一个大难题,各种从苏州和湖北拿来的习题册让人做秃了头,为此,他和唐瑞安两个没日没夜的睡不着觉。 周三的下午,天气炎热,临街蝉鸣。 路文良心绪不安的抱着书册,缓慢的移行在街上,身边的唐瑞安小心的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手里握着一瓶安耐晒:“你要不擦一点吧,我专门去日本带来的咧。” 路文良挥挥手:“热死了,谁要擦这个东西。” 唐瑞安托着自己的脸,很严肃的说:“男人也要保护自己的皮肤,要是长了一脸的青春痘,会留痘印的!” 然后他把伞塞给路文良,自己专心的开始补防晒。 路文良很不满,他都快热死了,黑色的遮阳伞更加吸热,还不如直接晒太阳来的凉快:“你有没有常识啊!还打黑伞,乌云盖顶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瑞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哎呀呀,”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想起来了,是很晦气的意思吧?你不要迷信,这柄黑伞是我爸去德国的时候带回来的,质量很好,又不会断,放在家里都会改风水,怎么会晦气?” 路文良一声轻嗤,翻了个白眼,抹一把汗快步甩开身后这个娘炮的男人:“你们最迷信了,还风水风水的,破四旧破迷信你知道不?都什么时候了还……” 他忽然顿住了。 乌鸦嘴…… 校门口站着的那三个人……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第四十七章 赵春秀和路功能找到路文良,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的。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路文良在什么地方,从路文良到了县城之后,一家人就很少有联系了。就连过年时也从不通个音讯,只知道路文良在市里的一中上学。 可在那之前他们又跑去村子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拆迁队居然拆掉了全村的房子唯独留下了村口路家的老宅!夫妻俩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路家的老房子位于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位置醒目面积也大,在整个村子里都是独一份儿的好,如果不是村子太荒凉,他们未必愿意从这里搬到周口镇上,可为啥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都给拆了,唯独就把路家的区别对待呢? 他俩摸到了县里管周口村拆迁的办公室,一个姓王的领导接见了他们,那领导官威满满,派头十足,虽然是私企的管事儿,气势却比镇长还足。一开始的净皱着眉头不说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态度又好了起来,还说完全不知道有路文良这么个人,要去查档案,查完了档案口气又变的很凶恶,还告诉他们周口村那房子绝对没有拿拆迁款的希望,那口气一点也不像是正经办公,倒像是寻仇滋事似的。 赵春秀几乎要放弃了,还是路功心细,问了一句:“是不是良子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们,所以偏偏不给咱们家拆啊?” 赵春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关节节——是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了! 她那个气啊!路文良绝对是天生下来要给她添堵的,不说喜庆的事儿了,从和路功结婚到现在,只要是有关这个讨债鬼的事情,就没一个能让她露笑脸的!清一色的都是麻烦麻烦麻烦,麻烦数不尽,麻烦接麻烦。 赵春秀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呢? 不要求他多有能力,能和镇上那些比他大不了的年轻人一样过年回来一趟开着四个轮子的小汽车穿西装,但至少不要把家里原有的东西都给败出去了啊!?这孩子从来就不见他有过什么朋友,又不会说话,在家里被殴打的时候都不敢对隔壁的人说,冷不丁一狠起来就把全家闹了个鸡犬不宁,但他就是不长进!偏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这次村子拆迁多么好的机会,他居然把人给得罪了。这些有钱人要捏死自己这些升斗小民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加上天气渐热赵春喜复发的伤口,这一折腾已经到了学校放假的时候,夫妻俩急得不得了,因为再找不到路文良学校放假之后就更加寻不到人了,等到周口村那新项目开始盖的时候,他们再想卖房子就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们匆忙的带着路德良赶到市里,找到路文良的学校,却不巧打听到学生已经放假了。 一家人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才又听说一中的许多学生都会报名参加学校暑假里举办的补习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无法免俗。 虽然很怀疑路文良是否有经济能力来这里补课,但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他们还是顶着烈日站在校门口等了。 午后的骄阳热情凛烈,照在皮肤上就像是用低温的火炭在炙烤,别提有多难受了。赵春秀蹲在地上看着周围一个个穿着光鲜的城市学生眼睛都在放着光,和他们相比,细皮嫩肉的路德良都一眼能看出来是个小门户长大的,她在憧憬,那么多年以后,她的德良是否也会成为这群自信孩子们中的一员,昂首挺胸的在全市最好的高中里读书。 路功一脸油皮老褶子也不怕太阳晒,可实在是太热了,他跑到小卖部里问了一下有没有水喝,结果那老板小气的要死,愣是不愿意给他一杯水,要他花七毛钱买一瓶矿泉水。路功看着冰箱里澄澈的液体,心下感叹,城里人就是精明小气,满肚子坏心,不比乡下人淳朴。 “他妈,”路功要水被拒臭着一张脸从小卖部里出来,扯了下还在给路德良擦汗的赵春秀,打起了退堂鼓:“这里怪热的,等了两三个钟头了良子还没来呢,先回吧,明天再来。” 赵春秀扭身抖开他:“说的啥话,来都来了,大中午的又要走么!” “肚子饿死了!”路功皱着眉头抱怨,“那边的老板小气得要死,跟他要杯水唧唧哇哇的舍不得,城里人就是不热情!” 赵春秀站起身来,抱着路德良,就听小孩也说:“妈,我饿。” 赵春秀泄气道:“那好吧,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巷子里还有开面条馆,我们去吃一碗面条,等到他们下课的时候再来门口等好了,等不到就一个一个来问。” 路功叹了口气,抹把汗,昂首在四周看一看:“哪儿有面条馆……” 他看到不远处一鼎黑色的遮阳伞,伞面圆润光滑,伞柄笔直散发着寒芒,很上档次的模样。 那华丽的伞盖下,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比自己之前见到的似乎又高了一些,面皮白净,五官清秀,眼神锋锐。 不是路文良,还有哪个? “他妈,他妈!”路功去扯赵春秀,对上儿子的眼神,语气竟然有些慌乱,“良子……” 赵春秀猛然一抬头,循着路功指的方向,看到了表情冷漠的路文良。 她生平第一次在看见路文良的时候没有欲杀之而后快,而是非常愉悦的笑了起来。 “良子!”赵春秀的口气十分亲昵,就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和路文良关系很好似地,和善的眉开眼笑,“你总算来了,我和你爸都快被太阳晒死了!” 路文良撑着伞,眼神厌恶的瞥她一眼,又看到周围那些似有若无的看热闹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路文良抢先开口,“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谈。” 赵春秀抱着路德良颠一颠,笑容讪媚的跑了过来:“成成成,正好小妈也有话要和你说呢。” “路文良!”校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女音,“要上课了,你还不快一点!” 路文良冲着开口叫自己的白露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帮我和班主任请下假,我今天不去了!” 白露跑了过来,和才走到路文良身边的唐瑞安打了个招呼,然后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怎么了?今天朱老师要解启东卷,你不去有好多东西会搞不懂的!” 路文良烦躁的勉强笑了笑:“那我去借笔记好了,白露你先走吧,我真有事不和你说了。” 白露很困惑的打量了赵春秀夫妇一眼,换来了赵春秀一个讪媚的笑容,吓了一跳,赶忙点点头跑回去了。 “良子啊……”赵春秀存心拍马屁,笑嘻嘻的说,“才多久没见,都找女朋友了,这姑娘长得真水灵……” “路哥,”唐瑞安趴在路文良肩膀上,表情冷淡,“要我帮忙吗?” “你跟着一起吧,”路文良小声和他对了一句,然后上下扫视一眼赵春秀,转过身去,“跟我来吧。” 赵春秀看着他的傲气十足的背影气的心头一口老血,挂在脸上的笑容狰狞的能吓哭小孩,片刻之后,她才勉强收拾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出来,抱着路德良快步跑了上去。 路功在地上捡了根抽了一半的烟头,默不作声的点燃,也缓缓的迈动了步子。 …… …… 一中后墙快到学区房的那里有一处很僻静的花园,在学校开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烟涉足,下课了之后则会变得无比热闹。花园中间立着一个八角亭,小巧玲珑,三面环湖。 路文良和唐瑞安面对面坐着,一左一右是路功和赵春秀,路德良坐在赵春秀大腿上,咂巴着一块德芙巧克力。 “你们来找我干啥?”没有外人的时候路文良也不屑佯装,态度十分不好,可以说是很恶劣的开口,“都已经分家了,说好互不相干的,今天找到我学校来,你们俩说话就跟放屁似地么?” 赵春秀表情一滞,看了路功一眼,到底不敢发脾气,小声的笑着,“你瞧你这话说的……你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路文良冷笑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早几年我饿的没饭吃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关心我了?现在来关心我,你们俩还真是有良心。” 赵春秀嘴角一抽,咳嗽了一声,撇开头去,给了路功一个眼神。 路功沉声道:“没大没小的!跟你小妈怎么说话呢!” “我跟你也这样说!”路文良话锋一转炮口对准了路功,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脸,以为这里还是镇上那?我没拿着砖头和你们拼命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唧唧歪歪说的东西你自己好不好意思听!?” 路功一拍石桌站了起来,牛眼一瞪:“你他妈说的啥!?” “我他妈不是复读机!你耳聋啦!?”路文良不甘示弱的大声吼了回去,他好久之前就想这样和路功吵一架了,在镇上人多口杂吵架都不方便,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他兴致勃勃的。虽然气势咄咄逼人,心里却也不是很生气。 路功被他强硬的态度压过了一头,气的脑袋冒烟,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着嘴你你你你…… 路文良冷笑:“我劝你们早点该回哪去回哪去,我不需要你们来看,以后也应该不会回去看你们,至于这个……” 他低着头瞄了眼神色瑟缩的路德良,一声轻笑:“他也够可怜的,被你们俩一块带大,爹妈都那么不靠谱不要脸,他能长出息了才怪!我劝你们还是小心做人别每天折腾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不然等着看吧,他上了学之后,你们倒是去调查调查,全校有没有人能看得起他!” 路德良小小年纪的,一拧眉毛,满脸肥肉颤颤巍巍的哆嗦了一下:“你麻痹!” 屁小点大脏话说的无比顺溜。路文良皱了皱眉头,没打算和他计较,但也对这小孩的教养更加呵呵了一点。 赵春秀自己被骂还不觉得什么,但路德良是她的宝贝心肝,别人碰都碰不得,路文良一张嘴戳在了她的逆鳞上。 她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 路功使劲儿的砸着桌面:“闭嘴!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路文良收了口,眼神无辜表情惬意,哼笑一声坐回了石凳上。 赵春秀狠狠的把喉头的那口血给咽了回去,心砰砰砰跳着,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遏。 “呵……”良久之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皮笑肉不笑的扯起自己的脸皮,“你别误会,小妈今天来找你,没打算找你麻烦,是来和你道歉的。” 路文良不看她。道歉?说得轻巧,道歉有用,这世界上还要警察干什么? 赵春秀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一字一顿的说,“小妈……小妈以前那样对你……是小妈不对。小妈不该和你爸说你的坏话告你的状,也不应该不让你读书……” 话有个开头,后面的就好说了,赵春秀缓下神,“小妈也知道错了,今天特意来找你和你道歉,就是希望你能够原谅小妈,咱们从今往后还是一家人。” 路文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我们已经分家了。” “那不是一时糊涂么!”赵春秀连忙道,“你爸那时候也做的不对!但咱不还是一家人么?话说开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啊!?” 路文良垂下双眼,默不作声。 赵春秀心里着急,狠狠的拽了一把路功。 路功叼着烟屁股,抿紧双唇表情很不高兴。 路文良盯着他,“爸,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路功咽了口唾沫。 赵春秀急死了,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掐路功的腰,“他爸!你快说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以后的好日子,现在低一下头有算得了什么!? 路功被她掐了半天,大概疼的受不住了,终于开口说道:“爸……爸也要和你……道歉……” “道歉?”路文良哼了一声,眼神有点茫然,“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还需要和我道歉?” 路功支支吾吾的说:“爸当初……不该那样对你。” “不该那样对我!!?”路文良心中那一根埋藏了许久的掩埋着愤怒的引线终于被点燃,倏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路功,“你怎么样对我的,你心里居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路功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他想要吸一口烟,嘴里却只剩下长长的过滤嘴,呸了一声,他把香烟嘴喷到地上,情绪似乎很紧张,迅速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找一根烟出来。 确认了好几回终于找不到香烟后,路功终于放弃,他叹息一声,被生活压迫被妻子强迫被儿子逼迫,一瞬间老了十岁的模样。 扒拉着头发,路功眼睛慢慢的发红,“爸那时候……爸那时候鬼迷了心窍……你小妈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脾气也不像我,我……你知道你妈她不要脸偷汉子,把你姐也带走了,我那时候看到你就想起你妈……”后面的话他努力了片刻,还是没能说下去,只能哽咽的说了一声,“爸对不起你!” 在路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瞬间,路文良浑身如同被闪电劈中般焦麻了片刻。 他心中有一处沤烂了的阴暗角落里豁然开朗,许久不见的阳光照射进内心的深处,让他久违松快的心神刹那间如同破茧而生般迅速的开始膨大。 他终于抛弃掉心中掩埋了多年的一个最为沉重的包袱。 路文良释然的笑了起来。 赵春秀看他发笑,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的探过头来:“良子……你爸道歉了,小妈也道歉了……那……你还怪我俩不?” “你们道歉了啊……”路文良轻轻的开口,满眼笑意,玩味的看着满脸算计的赵春秀,耐人寻味的轻笑了一声,“是啊,你们居然道歉了。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可惜了……可惜……” 赵春秀听他峰回路转的一句可惜,顿时发愣:“可惜啥?” “可惜……”路文良凑近了,笑眯眯的轻声开口,“可惜你们白费功夫了,我——不——接——受——!” 他一字一顿的说完,顿时神清气爽,傲慢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鄙夷的看着赵春秀:“想让我原谅你们其实很简单,小妈你,或者我爸,你们俩随便一个人,当着我的面把开水浇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不去医院,快要好的时候自己把皮撕下来,然后在地上打滚滚一身的泥巴。最后当着全镇子的人公开承认你们俩做过的那些恶心事,等到两三年后,我看着你们被后遗症折磨,什么时候看高兴了,我们什么时候就两清。” 看着呆若木鸡的两夫妻,路文良一声冷哼,递了个眼神给唐瑞安:“走了,下午还有课,别浪费时间了。” 来道歉的?他们这是想骗人还是想自欺欺人?真的要道歉的话找个什么机会不可以,偏偏等到周口村拆迁了,他们才想起来道歉了。他们当别人都是二百五啊? 唐瑞安被路文良迅速变化的情绪给吓了一跳,被他一喊居然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才如梦初醒,跑上前来嘴里哎哎哎的答应着路文良。 他俩眼看要离开时,哑口无言好久的路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愤怒的开口:“站住!!!” 赵春秀也迅速的跑了上来拦住亭子唯一一个入口,表情慌慌张张的。 路文良知道他们终于演不下去要进入正题了,虽然一早已经有准备,但在得知他们的道歉确实是另有目的之后,还是心中憋火。 “我们今天特意来找你,还有事情。不管什么恩怨,我们毕竟是你长辈,对长辈这个态度,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路文良一看他这种自视甚高的模样心里就难受,本来可以潇洒离开的,他偏不,愣是停下来还要顺应心意再吵几句:“我老师教我堂堂正正做人!没教我和你们这种人再多交往。你记住了,我长辈从上往下数可能还真的有几个,大部分的已经在祖坟里呆着了,你绝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路功狰狞的上前去抬手似乎想要给路文良一拳,拳头还没挥出来,就被一直当布景板的唐瑞安一把抓住,甩开一边,趔趄了一下倒幸好没有摔倒。 “路文良!!!!!”赵春秀尖叫着上前去扶住他,嗓门儿忒尖,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吼,“你不要太过分了!!!” “喂!阿婆你好不讲道理,”唐瑞安出声和她对呛,“明明是我推的人,你干嘛找路文良的麻烦?” 赵春秀看看他,哆嗦了一阵,忽然想起些什么:“你是上回和他一起回镇上的那个……” 唐瑞安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他一直信奉女士优先,也很少会对女性这样不绅士,但对赵春秀这样的女人,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会有所保留的。 路功垂着头顺了顺气,一把揽住还想多说什么的赵春秀,抬头看着路文良沉沉的开口:“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一下村子里老房子的事情。” “我早就猜到了,”路文良冷笑一声,讽刺的看着他,“难为你处心积虑的铺垫了那么久,还违心的和我道歉,没有目的,你们怎么可能那么道德?” 路功嘴角一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招手叫着一边的路德良:“你过来,让你哥回来坐下。” 路德良双手贴着裤缝,抿紧嘴唇眼神怯怯的站在那里,赵春秀发脾气的时候忽略了他,路功又从来不是那么体贴的人,这小孩胖乎乎的胆子却无比小,站在那儿被晾了许久,猛然被一叫,居然吓的腿都在打颤。 “说啊!”见他没动静,路功虎着脸抬手就要打。 赵春秀撒开老公去护住孩子,小声的劝:“快说啊,妈来之前跟你说了什么?你快说啊!” “……哥……哥……”路德良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开口,牙齿咯咯打着寒战,眼带恐惧,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猛子扎进了赵春秀怀里,哭的浑身发颤。 赵春秀尴尬不已的把他抱起来,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拍了下小屁股。余光恨恨的瞥了眼仍旧不动声色的路文良,违心的笑着:“你弟胆子小……他是喜欢你呢,一家兄弟的……” 路文良记起这孩子刚刚骂脏话时的模样,眼睛眨都不眨。 赵春秀终于闭嘴了,畏畏缩缩的站到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大概是在埋怨路文良为什么心肠这么硬之类的话。 路功扶着桌子爬了起来,不绕圈子了,直接说:“村子里的人已经拿了拆迁款搬出来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吧?” “我干嘛要知道?”路文良一挑眉,“又没人告诉我,我干嘛又要知道了?”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路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话里已经在滋长不浅的怒火,“反正现在全村子的人都发达了,搬到县城去了,只有我们家老房子没有人动,也没有人买。我不信这是那些大公司要省钱,你就直说吧,你做了什么事情,让人家这样来整我们家。” 路文良愣了一下,路功说的这事儿同样出乎他意料,这并不是他授意的,他也确实好不知情。 但想想也能明白过来,不是他自己做的,那肯定是唐开瀚出手帮忙了。 路文良心中有些发暖,习惯了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的时候,来自外界的意料外的帮助,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我不知道,”路文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拆迁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村子里的事?更何况那房子已经在我的名下了,要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别人要整也是整我一个,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犯得着来找我问么?” “你!”路功目眦欲裂,抬手颤巍巍的指着他,然而心中却还是因此想起了自己在路文良分家时说出的“两不相干”的宣言,一时间竟然半句话也讲不出。 路文良冷冷的笑了。 赵春秀看看路文良,又扭头去看着路功,表情就像是即将受到主的审判似地惶然,满脸都是惊慌。 “他爸!他爸!”赵春秀拉了路功一把,又扭头扯出笑容去看路文良:“你这孩子说话可难听,一家人咋还说两家话呢?父子俩哪儿有隔夜仇,你上回过年回镇上你爸不还留你吃饭么?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你现在倒是不想分了,以前怎么就没这个觉悟?”路文良说的兴趣索然,移开眼不欲开口,转身又一次想走。 赵春秀手足无措的拉着儿子的手,激动的脸皮都在颤悠,她咽了口唾沫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打断。 校区内寂静的氛围迅速的嘈杂起来,围墙的那一头传来隐约的交谈的声音。 一中补习时间到了,学生们纷纷下课。 赵春秀听到周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慌张的抬头四下张望了两眼,终于把心一横,大叫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赵春秀一声惨叫拍着自己的大腿披头散发的摇摆起来,一脸的痛不欲生,“天哪!!!!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让我死了算了!!!!!” 第四十八章 因为她的动静吸引来了不少刚下课的学生,都是爱凑热闹的人,听到这里的一场闹剧就抱着来看一眼的想法,纷纷的围拢了过来。 路文良的脸色很难看,家庭纠纷放在台面上确实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 但也好,既然她先不仁,路文良就没有必要讲义。早点解决了这个隐患也好,免得日后被他们在背后放一道冷枪,反而更加不好解决。 “赵春秀,”路文良沉声道,“我最后说一遍,你给我起来。” 他总共也只说了一遍!赵春秀浑然不当回事,哭得更凶,甚至以头抢地拼命嚷叫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路功看了眼周围那些满脸兴味的围观党,深觉得丢脸,连忙扯着路德良躲到亭子边的大柱子下面,连拉都不去拉赵春秀,生怕她牵扯着自己一块儿去丢脸。 路文良知道他要面子的德性,眼带怜悯的看了眼孤军奋战的赵春秀,清了清嗓子。 赵春秀杀猪般惨叫着,一个人拍大腿拍的不亦乐乎,路文良忽然开口:“小妈,你和我爸结婚这么多年以来,还是从来没有变过。” “我变什么了!我要怎么变!我为你们路家辛辛苦苦操劳那么多年!洗衣服做饭带娃,哪个说过一句二话?”赵春秀瞪大了眼睛拼命提高嗓门,想要用舆论来逼迫路文良放低姿态,“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从我和你爸结婚到现在,你有没有给过我一个正眼!!!?” “怎么了怎么了?”围观人群中忽然挤进来几个满脸好奇的学生,看着被众人刻意孤立出的那个小亭子,还能听到里头传来尖锐的女声,好奇发问。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围观老江湖派翻了个白眼,兴味索然,“原来是后妈和继子不得不说的故事,我还以为有多跌宕呢,现在看了个开头我就猜到结尾了。” 后妈…… 赵春秀偏偏算漏了这一层。 做女人难,难就难在社会的舆论通常都不偏帮,而对女人也要更加苛刻些,同样一件事情,女人想要取得成功,总是要付出比对等男人多得多的精力,然而有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捕风捉影的抹黑,就能将女人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都要如此,何况赵春秀这样本就不那么站得住脚的人呢? 其实后妈并没有都如同她这样可怕,但如同她这样的女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奇怪,自己分明已经活十分艰难了,偏偏还要为难那些比自己更加困难无助的。似乎从对别人的苛责中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似的。她这样大哭大闹,已然抢先把自己置于一个低点,由于见识短浅,她并不以为这一处地方和周口镇有什么不同。在镇上,一旦她这样撒泼寻死大哭大闹时,就是镇长都需要礼让她三分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乡人,谁愿意一早起床看见自家玻璃被人寻仇打烂呢?可市区又那里是那个小到抬步就能踩到人后脚跟的地方,在这里,又有谁会真正在意一个本不相关的人究竟是死是活呢? 路文良看她撒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今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的身世在这个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不过是时间太久远被人遗忘了而已,既然如此,他并不介意让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路功亲眼看着他老婆把路家的人一点一滴的丢干净,路文良明白,丢人这一刑罚对路功来说,不亚于软刀子割肉。 学生们的情绪太好琢磨了,仅因为路文良的一句话,他们的关注重点就从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变成了后妈在找继子的麻烦,赵春秀甚至对他人的窃窃私语毫无所觉。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惊动了校领导,几个管理秩序的老师们匆忙赶到现场开始疏散学生,并且进入亭子调停矛盾。 路文良作为一中榜上有名的校草和尖子生,老师们一眼就没有认错,看到是他,态度首先就放好了一些,走过来轻声问:“怎么回事?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路文良眼中划过一丝受伤,脸色苍白的垂下头:“老师,我们走吧。” “不能走!!!!”赵春秀听到他的话立马就癫狂了,“你要给我一个说法!!!村子里的房子!到底要怎么办!!!!?” “路文良!”没有得到回答的老师也被她的嗓音给叫的生气了,扯住路文良询问,“她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爸新娶的老婆,”路文良低声回答,颇为羞耻的模样,唐瑞安机灵的上前来把老师给拦住拉到一边,低声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 老师一脸不可置信的听完全过程,嘴巴都合不拢了,“天哪!这是什么奇葩!?” “我也觉得她是奇葩,”唐瑞安如是说,“但他们现在来找路文良麻烦了,老师我们怎么办?” “去叫保安!”老师颇为霸气的一挥手,招呼人去喊保卫科的人来,然后很是嫌弃的看了眼灰头土脸的赵春秀,晦气的啧了一声又出去了。 路文良低低的笑了起来。 “小妈,你真不聪明。”他半蹲下来缓缓的凑近赵春秀,余光观察着附近是否有什么人在偷听,然后把自己的嗓音控制在一个能够让双方听见的范围内,讥讽她道,“我要是你,绝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来找麻烦,不过算了,还能指望你怎么样呢?你这种段数,我对付你都觉得浪费自己的时间。一会儿被保安丢出去的时候,你记得护住脑袋啊,别摔成傻子了。还有路德良。” 他毫不遮掩的让赵春秀看到自己眼中的不怀好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下次再来,我就不是叫保安丢你们出去那么简单了。你明白的,我可从来没觉得路德良是弟弟过,他是死是活,跟我可没什么相干。”罢了,他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边道,“不过你现在肯定不会相信就是了,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在吓你那么简单的,我一早告诉过你们了,我可不止那一点手段。” 他眼神悲愤,放大了嗓门,咬牙切齿的喝骂:“我早就说过了那房子不在我手里!当初我考上了一中,你生下德良之后把我当成仇人,百般阻挠我读书!还撺掇我爸把我赶出家门,我不卖掉村子里的房子,学费从哪里来?靠什么吃饭?你从来都不想想这些的吗!?现在村子拆迁了,土地值钱了,你想起来以前那块连垃圾都不如的地了!真要是像你们说的那样是为我着想,当初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镇上什么房子不能住人,就欠我的一双筷子和一个房间吗?!” 保安迅速的从亭子外面涌了进来,机警的看清楚了局势之后,皱眉弯腰把赵春秀架着胳膊给抬了起来。 赵春秀沉浸在路文良的威胁中还未回神,猛然间世界颠倒了个,她吓的破口大骂:“X你妈的你们要干啥!我X@#%^$……”满嘴污言秽语下流不已。 路文良指着亭子墙根处,面无表情:“那里还有两个人。” 几个保安又迅速的把想要钻到地缝里的路功给架了起来,路德良吓的大哭,奶奶的音色和他妈一唱一和的骂着脏话,那么小的一个胖娃娃,竟然让人生不起一点怜悯的心思。 路文良在保安的护送下回到了学校,沿途倒是很少有异样的视线,顶多是好奇更多一些罢了,这种家世虽然曲折离奇,但也不是特别稀少,只要牵扯上了后妈,也没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了。 “瑞安,给你哥打电话,”路文良回到教室里关着门一脸阴郁的和唐瑞安说,“让他找人来接我们到公司,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 …… 唐开瀚一听说路家那对极品夫妇竟然找到了学校里,差点没急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冲过来上上下下的把路文良颠来倒去的看,嘴里问个不停。 “我没事,”路文良扯开他的手皱眉站到桌边,看着一桌子仍旧凌乱的文件:“策划定好了没?” 唐开瀚说:“还没。” “那正好,”路文良轻轻一笑,满眼的兴致盎然,“帮我一件事情,反正对你也没影响。” 隔天,周口镇迅速的传开了一个消息。 村子里那个来收地的开发商打算偃旗息鼓了! 之前换了房子的人可能要被回谴回镇上,谈妥的拆迁款也化为泡影,那些征用的耕地更是全无希望了! 追根究底,原来是路家那对夫妻因为房子之前过户给了大儿子,又和大儿子分了家,所以分不到补偿款,于是没皮没脸的跑到开发商的总公司去闹了!闹的负责人几天几夜睡不好觉,一气之下,打算换地方开发了! 由于红豆杉的事情还未对公众公布,镇子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守着的到底是怎样一块宝地,常年无用的老屋能被挑中拆迁,那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多少人家因为得知自己可以搬到县城而高兴的睡不着觉,多少人算着之前商谈妥当的拆迁补偿而红光满面的期盼新生活,这如同天文的安置费对一个镇上的居民来说也许是半辈子也无法积蓄到的一笔巨款! 然而这一切,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被搅黄了!!!? 开发商手里握着钱,去哪里找地方都不是难事,但周口村错过了这次机会,还要等待多少年才有这样发一笔横财的可能!!? 一时间几乎半个镇子的人听到路家夫妇的名字就要急眼,另外一半的人原本就在这次的事情中捞不到好处,自然没有那么在意,作壁上观看个热闹,在群情激奋的时候一边幸灾乐祸那群隐形富豪梦想的破灭,一边顺应大流恶狠狠的诅咒路功夫妻两句。 所有人找遍了镇子都没有找出两夫妻的踪影,更加确定了传言的可信,加上原本约定好要来发放补偿款并且签合同的开发商也迅速不见踪影,打电话也是恶声恶气的拒绝,这件事情几乎没什么余地找到转机。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路功和赵春秀瞬间引起了利益相关者们的公愤!! 声讨他们的声浪,越见越高。 因为出师不利还被保安驱赶,路功臊的几乎没脸见人,赵春秀倒是还想再尝试尝试,但路文良拒绝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路功也不愿意再去碰钉子丢人,于是发着怒还是说动老婆先回镇上再说。 在回镇的中巴车上夫妻俩就感觉到了某些异样,司机和售票员以及某些面熟的乘客看到他的眼神不是幸灾乐祸就是恨之入骨,好像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就要上来一人咬一口似的。 到车站时,周围原本悠然走路的行人瞬间一齐投射来的目光,让泼辣惯了的赵春秀都忍不住腿发软! 但无论他们如何去询问别人,得到的也只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或者一个不耐烦甚至厌恶的白眼,赵春秀和路功茫然的拉着小孩回家,沿途路德良被临街人家的小孩用石子儿砸了好几下,赵春秀想要和人去理论,竟然被一条街的女人们联合起来挤兑了一番。 她觉得胸口蒙的不行,这段时间不顺利已经成为习惯,然而每一次遇到新的难题她还是不可幸免的要生闷气,生完了闷气同样要负责一家人的饭菜,于是她只好收拾好情绪去菜市场买菜。 这一下,她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被人针对了。 因为一整个菜市场的贩子们,竟然都不愿意把菜卖给她!! 这是什么道理!?赵春秀拎着篮子捏着钱在原地徘徊几圈,愣是一粒米都买不到,她也不可能伸手去抢,但去询问原因的时候,却同样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 大家都用一种“你自己心知肚明”的责备眼神凌迟着她。 赵春秀气的要死,拎着篮子跑到镇上外围的菜田里去转了一圈,偷了个南瓜回家,好歹煮了碗南瓜稀饭填肚子。 夫妻俩洗漱完睡到半夜,又被一声剧烈的响动给惊醒。 爬起身来,接二连三的巨响把他们吓得够呛,一开灯才发现竟然是自家所有房间的玻璃都被人用石头打破了! 这已经是用小孩子调皮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了!回来这一天,发生的一切奇葩事件几乎闻所未闻! 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只是沉默的在对抗和针对这一家人。路功从来就是个窝里横的软蛋,在外的事情全然靠不上他,然而因为前几天赵春秀堂兄被镇上派出所辞退的事情,镇上的警察局对她来报案所说的事情都不太上心,只是一味的回答她说:“没有伤人,无法立案。” 去他妈的无法立案!没有伤人他们不管,那么非得人死了,伤了,残了,伤害无法挽回了再来调查,到时候还有什么用!!? 夫妻俩只能战战兢兢的住在破了窗户的屋子里,路功试着去修好了主卧的,当晚又被人再次打破,他们于是明白,上一回的滋事绝对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别人蓄意做出的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个人或者说一群人在背后阴森森的注视着你,在你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头顶上悬着的那柄刀就会落在脑袋上。 这种恐惧感类似于看恐怖片时无法猜测鬼到底藏在哪个深不可测的角落,黑猫的一声凄叫本来无甚含义,却能让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当事人被吓个半死。 赵春秀如今就是这样如履薄冰的感觉,尤其是在人群中的时候,多么欢乐的氛围也无法感染到她,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凉的。 路功又受了气,镇上的大队回收了当时因为盖水库而闲置的耕地,不大不小也有个两亩。那一块地路功常年租给一户人家种菜,每年也有一百五的补贴,猛然这样回收去了,路功也觉得很亏本,于是找到大队商量是否可以给他一些赔偿。 明明同等的其他人家都拿到了五百块,可大队的领导就是不愿意发给路功!路功就算再怎么窝囊,到了这种时候也是要发脾气的,结果就被人抬着丢出来了,灰头土脸的滚在大马路上,丢尽了人! 回到家,看到的又是赵春秀臭臭的脸。 赵春秀抱着一床棉絮满脸阴沉,扒拉出棉絮的一角和路功哭诉:“楼上的人又往下面倒脏水,臭死了!肯定是痰盂!” 棉絮上一团青黑色的污渍,水淋淋的,大概是被赵春秀洗过了。 路功大叫一声蹲在地上气的用脑袋朝着墙壁砸,砸的额头红彤彤的才好歹冷静下来。 “欺人太甚!!到底是谁!!?” 赵春秀红着眼睛:“谁知道是谁啊?楼上三四家人,我骂了半天也没有承认的。” 才说着,门口一阵开锁的动静,伴随着哭声。夫妻俩回头看去,路德良一声灰扑扑的,抹着眼泪垫脚把钥匙从孔里拔出来。 赵春秀大吃一惊,儿子的裤子居然有半条裤脚都破烂了! 路德良抽噎着告状:“妈!他们抢我的挖土车!!!!” 赵春秀一瞪眼:“谁!哪家的孩子?!你告诉妈,妈给你出气去!” “彭小胖、周毛毛、临街的三娃和土根,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他们一起打我……”路德良撩起衣摆给他们看自己身上的淤青,满脸委屈。 赵春秀气得要死,一拉他的手就要出去找那群孩子找个公道。 路功一把拽住她:“行了!还闹什么闹!” “那就随他们欺负啊!”赵春秀眼眶发红,神色狰狞,“你看孩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他又不是没有打过别人,那时候你什么个态度啊?你去了以为会有人和你道歉啊?”路功一把把门摔上,然后虎着脸瞪了路德良一眼,他气赵春秀在市里丢了他的脸,连带着对路德良这几天也不太有好颜色。 “行了!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进去!!!?老子今天在外面一天已经够窝火了!别找揍啊!!!”路功一声大吼,踹了路德良一脚,烦躁的拨开母子两个,回卧室去睡觉了,一进门瞧见空荡荡的窗框,又是一个白眼。 门外,客厅里,路德良怯生生的窝在母亲怀里,小声的告状:“妈,除了周毛毛他们,还有赵老狗,他也帮着那群王八蛋一起欺负我,还按住我的手呢!” “囝囝不怕,下回妈和你一起出去,你看着吧,妈一定把赵老狗给弄死掉!把咱们的房子抢回来,然后打的他跟咱们家囝囝道歉!妈整不死他!” 路德良听的心里出了口气,总算是好受了一点,撅着嘴期待的点点头。 …… …… “来,请进来……” 前面有人小声的招呼着,路文良撩开挡在面前的一幕软塑帘子,抬步从屋外走进房子中。 这是一块非常非常狭窄的小毛坯屋,细长细长的,从门口到屋里的墙根处距离倒是不小,只是左右两边分别有一堵不太牢固的墙壁,灯光一照,可以看出上面用白漆喷上了绿油油的涂鸦,房屋的四面都是简陋的水泥面,头顶的房顶相当高,用石灰板草草的掉了个顶。 健康路的门面已经草草落成,虽然只是由西到中部的那一段,但路文良名下的那几个铺面已经包括在里面了,得了空子,被通知可以来视察的路文良就抽时间来看看。 “一个隔间是刚好十平方,到时候装修好了就按照租赁的位置来装修和拆隔断,您的商铺位置就是刚刚我给您看的开头那一间一直到现在的这个位置。” 路文良回头撩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在心里算了下距离,觉得还行,比他想想的位置要大一些。 那小领导见他满意,自己也笑了:“您放心吧,我们请的建设队伍绝对是全省都名列前茅的,绝对不会出现质量问题。那店面的装修,您是和我们这边的街道办一个队伍装修还是自己另找呢?” 路文良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塞过去:“我那边一早答应好了,请亲戚过来帮着随便装一下,您那儿的队伍实在是贵了一点,我估计不会一块儿装。不过还要麻烦您帮我盯着电路和官道,让他们千万不能马虎这一块儿。这点钱,就当我给兄弟们的辛苦费。” “这怎么好意思……”小领导笑呵呵的接过来,塞在西装内兜里,伸着手指头并作一排列在太阳穴那儿:“忘了谁的也不能忘了您的!这本来是他们分内的事儿,加班加点我也得让他们帮您弄的漂漂亮亮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路文良勾了勾唇角,拍拍他肩膀。 …… …… 下午六点,海川唐家—— “你快起来吧!”路文良去拽唐瑞安的胳膊,嘴里不住的喊,“再不快点时间就来不及了,到了后半夜你要怎么看书!?” 唐瑞安昏昏沉沉的摇着头:“不行不行,再看下去我就要死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古诗到底是谁写出来的!不管是谁我都要找机会揍他们!” “你别闹了,”路文良知道他被疯狂的复习给吓到了,只要好言劝告,“再辛苦两天,我们很快就要解脱了。” “不要,我的死期已经不远了,路哥你别安慰我了。”唐瑞安痛哭流涕,“我的头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路文良就这样被他好痛啊好痛啊的给痛出了房间,唐开瀚端了一杯热开水给他:“要不要我帮忙?” 路文良摇摇头说:“算了,他也够可怜的了,一下子要背那么多重点,以前他连醉翁亭记都背不利索的。” 唐开瀚轻嗤:“他是好日子过惯了,多少学生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他就不行了?” 路文良捧着茶杯:“他昨天也还好好的,今天才突然那么脆弱的,你说不会不会真的不舒服?他刚刚也在喊头痛来着。” “头痛啊头痛啊头痛啊头痛啊……’唐瑞安在里面不停的惨叫。 唐开瀚踹了门一脚,皱着眉头去自己房间里把医药箱给拿了出来,阴沉沉的走进唐瑞安的房间,见他果然是一脸的病容脸色苍白。 高考辛苦啊…… 他在心里一声感叹,然后捞出温度计来:“脱衣服,我给你量一下温度。” 唐瑞安叫着头痛伸开胳膊让他把温度计放进去,到时间拿出来一看,唐开瀚只好叹气:“果然发烧了。” 发烧到三十八度二,但唐瑞安除了头痛竟然没有一点脸红的症状,也难怪路文良没有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唐开瀚迅速去屋里换掉了自己的睡衣穿着一套便于行走的休闲装,取好钱和卡。 “把他放我背上来,你先休息。”他拦住要跟着一起出门的路文良,“马上要考试了,你快去睡觉吧,我送他去医院就好。” 第四十九章 临近高考,班级内各种不人道的疯狂复习法流传起来,由于路文良一贯在班级里面不太活跃,也不太交朋友,于是居然直到唐瑞安住院让他帮忙请假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之前已经倒下了好几个铁汉子了。反倒是女孩子们更加有耐力,仍旧不停和各种习题册拉锯战着。 “哎哟真可怜啊……”他听到办公室里的体育老师吃着豆腐乳馒头摇头对身后的同事说,“一班这还好,上回听到以前的师妹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班的学生有百分之五十都在挂吊瓶了。” 路文良骇然的走出门去,碰上金正恩班长时还对撞了一下。 金正恩班长正名叫做金远才,这名字大概寄托了他家人十分美好的期望,但可惜的是,路文良从未看出他到底有才在哪里。 当初在县城上学的时候,他出乎意料成为一匹在中考中杀出重围的黑马,夺下县城中考魁首之名,路文良一度以为他是深藏不露,但奇怪的是,在一起进入同一所高中过后,金班长的成绩重新回到了过去半死不活的状态,每天虽然开始用心学习了,但考试想要不垫底,还是很困难的。时常会拖低班级好一段的平均分。 他和路文良的关系一贯不好,前段时间还因为赵春秀她们找麻烦的事情狠狠的嘲笑了路文良几次,但在一中这种除了学习之外只有奢侈品才能引起共鸣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听众。 这回他倒是没怎么借题发挥,只是狠狠的瞪了路文良一眼,匆忙的推开办公室的门跑进去了,神色焦急。 路文良不甚在意的回到办公室,立刻就被一大批的女生围在中间。 唐瑞安虽然小孩子脾气,但也仅止于对待相熟的人,在外尤其是学校里,还是很秉承沉默的男人有魅力的真理。他每天不多说话,但讲话极有技巧,和路文良同进同出一起活动,也是班内乃至全校十分有名气的深沉男人之一。 他的倒下牵动了大批美女们的心,虽然路文良时常也会有此待遇,但也很少会像唐瑞安那样在情人节当天被情书淹没的,除了白露一贯钟情路文良对他不假辞色之外,其他的异性即便是不倾心他,也都很愿意和一个俊美时尚的男孩子交好的。 姑娘们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路文良也不愿意随意透露唐瑞安的住院房号,只答应了帮几个人送去慰问品,然后征求唐瑞安自己的意见,再来决定是否可以请人前去探望。 白露默默的递过一盒巧克力来,轻声和路文良说:“你也要注意身体。” …… …… 唐瑞安的人气果然不是盖的,在他可以帮忙代送礼品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放学时,等待路文良的足有四大塑料袋重重的礼盒堆! 他只好叫了辆三轮车过来帮忙一起拉,路上翻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大多数摇晃一下过后也能猜出种类来,巧克力居多。 唐瑞安得意死了,哪里还有平时作为“深沉的男人”时稳重淡然的模样,纵然在病中,他还是强撑着当着自家从来不受女人欢迎的哥哥的面拆开了一盒德芙,拌着酸奶吃了个干净。 这简直是找死的节奏,唐开瀚一点也没辜负他的良苦用心,拳打脚踢一番后,才去洗漱干净,预备直接去上班。 路文良见他们兄弟俩沟通感情时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方式,吓得赶紧分开他们。 送唐开瀚出去的时候,他还在抱怨:“他还生着病呢,你别太欺负他了。顺着他一点让他的病快点好,之后还有高考。” “哎哟!”唐开瀚咂舌道:“你要不说,我都以为他是你亲儿子呢,咱们俩照顾他的就跟爹妈似地精心,我当爹的还说不得他了?” “说的什么屁话,”路文良听不得他这样开玩笑,“我要是你爸妈,肯定要一巴掌抽死你。” 唐开瀚闻言先是安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张脸上忽然就染上了笑意,他单手扶住路文良的肩膀搂了一下,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然后迅速说:“我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叫人来接你回家,瑞安今天烧退了的话,明天就能出院了。” “再看看吧,”路文良并不着急,“你去上班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也行。” 唐开瀚点点头,又看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路文良看时间已经不早,索性出门去买了一盒快餐回病房里吃,他作业还没写完,并且要给唐瑞安讲解他落下的两堂课的讲义,于是步履匆匆的。 排队买饭的时候前排忽然插队进一个穿着黑运动衫的年轻人,引起了队伍里老人家们的强烈不满,纷纷指责了起来。 路文良听他破口大骂,一个一个回击:“一个个老不死的斤斤计较这么点玩意儿!又能耐别生病啊!” 他本来不与置评,因为事不关己。然而命运还是没有白白开他一场玩笑,从那年轻人说话开始,路文良就不住的翻白眼了。 天下这么大,居然还会碰到自己死都不愿意见到的人。 虽然看起来没有曾经那样光鲜,也没有那么意气风发了,但作为和他起过激烈矛盾的人,路文良自认还是不会认错刘长风的模样的。 他看起来比起以前差别很大,首先面貌就苍老了不少,年纪轻轻的,眼角已经有鱼尾纹在纵横,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运动罩衫,黑色牛仔裤和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头发半长,凌乱的搭在前额,眼露凶光。 然而这原本该很凌厉的眼神却因为他一手托着的快餐盒而减弱不少,再加之他另一手正勉强的托着两厅可乐,和老人对骂的时候唾沫横飞的,倒是多了几分无赖少了一丝精明。 刘长风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文良很是摸不清头脑,然而在争执过后刘长风显然有什么急事迅速的离开了,路文良回头看着他,盯着盯着冷不丁就听到窗口一句:“要什么菜色?” 路文良赶忙回过头来:“三荤一素,不要鱼。” “九块。” 他提着餐盒上楼的时候,又在电梯处碰到刘长风,医院的电梯有两种,一种封闭式观光梯一种是通往二楼没有更上层的普通扶手梯,刘长风匆匆的在扶手梯上横冲直撞,然后迅速的淹没在人海中。 路文良仍在好奇,医院的二层是妇科门诊,出于女人以及孕妇们就医的便利考虑才另设扶梯,但刘长风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回到病房里时,唐瑞安正在吃寡淡的医院配餐,虽然营养均衡但却不见油水,寡淡的要命,看到路文良拆快餐的时候,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路文良毫不同情的低头扒饭:“别看!你要养病不能吃排骨。” 唐瑞安讪讪的:“路哥,你怎么和我哥一样了啊?” 路文良夹了大块的扣肉塞进嘴里,闷声说:“我这是为你好,再捱一天等到身体好了,就随便你吃什么都可以。现在吃坏了肠胃,你明天就出不了院了。” 唐瑞安撅着嘴低头扒饭。 路文良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难得起了八卦的想法,想要给唐瑞安一点转移注意力的空间:“你知道吗?我刚才碰到了我妈那边的亲戚了。” 唐瑞安抬起头来,诧异的说:“就是路哥你那个很坏很坏的妈妈?” 路文良听他口气,顿时想笑:“你从哪儿听来的,也没那么坏,只是有一点坏而已。” 唐瑞安不置可否:“你不知道,当初我哥跟我说你那些事情的时候那个气啊!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那么生气过,还说要把你妈他们的生意全部给……额……” 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唐瑞安很尴尬的住了口,咳嗽两声,小声说:“反正她是够那啥的了。” 路文良看他一眼,眼神中有着深思,片刻后才又笑起来。 “没有,碰到的不是我妈,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唐瑞安有点怕的去抓路文良的手:“路哥……我哥也不是故意去调查你的……” 路文良撇开他,神色淡然:“我早就知道了,你哥这种人疑心病重的要命,到现在隔三差五的还要怀疑我一下呢,以前的事情多追究那我光是生气都没时间了。” 他说罢,竟然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模样,勾着嘴角满脸八卦的说:“我看我姐他男朋友上了妇产科那一楼,你猜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瑞安定定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有点战战兢兢的回答:“他……怀孕了?” “大概是我姐吧,要不就是他又有新女朋友了。”路文良自问自答的说完后,站起身来,捞出唐瑞安床头果篮里的一个大苹果,信步走了出去:“我去洗水果,你早点吃完早点睡吧,醒来了我们再复习一下,记得吃药。” 唐瑞安盯着合拢的大门目瞪口呆的等待了三秒钟。 然后他迅速的背过身去在枕头下疯狂摸索自己的手机。 …… …… 路文良面无表情的洗干净苹果,然后用牙齿细细的将苹果皮给咬下来。 唐开瀚调查他的事情,其实路文良一开始早有准备。说实话,唐开瀚要真是那种傻乎乎的人家说什么就姓什么的人,路文良也肯定不会选择和他合作了。 不过这种事情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被人从嘴里叙述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命运不被自己掌控,亦或者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己没有隐私权可言,路文良虽然对这些东西早有准备也看的极淡,但仍旧会有某种程度上的不平衡。 不过也怪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类似于被触碰风骨等同屈辱的愤怒,路文良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完全没有自尊的,但奇怪的是,那种微妙的清高这一刻忽然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真够讨厌的,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看了眼镜子中脸色苍白神情也有着微妙凶恶的自己,路文良皱起眉头,很是鄙夷的啧了一声。 …… …… “真的要打吗?不打好不好?”刘长风握着赵婷婷的手,神情悲痛,眼神恳切的乞求,“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赵婷婷惨然若泣,梨花带雨,“你当我是铁石心肠?这是我的孩子,要不是情势所逼,我何尝不想生下他?可是我还要上学啊!生了他之后我要怎么办?爸妈那里,我要怎么办!?” 刘长风摇着头,铁铮铮的大男人哭的伤心不已。 他和赵婷婷争争吵吵,分分合合走到如今,已经是长跑出节奏的爱情。 他们如同真正的夫妻那样说话、生活,赵婷婷这一次不幸中标,是因为三个月之前有一回得意忘形忘记了带套,这孩子来的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刘长风一度狂喜,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凭借这块骨血彻底绑住赵婷婷的心。 他的患得患失已经不是分秒的事情,赵家的生意慢慢的坏下去之后,习惯了奢侈生活的赵婷婷总是不懂的避嫌,不光将追求者们的礼物全盘接收,还一点不在意的去和他们吃饭玩乐。要是放在以前,刘长风完全有能力将那些缠着赵婷婷的狂蜂浪蝶们都用武力给赶走,但到了如今,他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面对那些衣着光鲜动辄一掷千金的竞争对手,刘长风无时无刻不在自卑并嫉妒着。 长远的生活下来后,抛去部分因为利益而产生的吸引,刘长风终于真正的爱上了赵婷婷这个人,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能牵动着刘长风的心。纵然赵家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但刘长风还是愿意娶她回家宠爱呵护。 可方雨心从一开始就不赞同他们的结合,一开始时面对刘长风的请求还会绞尽脑汁的想出委婉拒绝的言辞,但一次又一次下来后,她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后来更是直接开口拒绝道:“不行”! 刘长风懊悔又着急,怎奈何自己还负债累累,在单位的工作也不尽如人意,只能一日气过一日,但仍旧得过且过的过日子。 照理说在海川市,虽然人们仍旧很守法的等到婚定年龄到达之后才去领证,但很多人也不全是那么死板的,真正相恋的人,只要家里同意,通常会先摆好酒席,请双方家长亲戚一起先将婚礼举办完成,然后等到怀孕了或者是已经到达年龄,夫妻双方再去领取结婚证,成为真正的伴侣。 这种酒席仪式在许多老人看来比起一纸契约要更重要些,毕竟是宣布两个独立个体成为一家人的公布活动,以此来告诉双方的所有家人和亲戚他们的关系,比起偷偷摸摸的领证,通常只要摆好酒席之后,大家就默认这两人成为夫妻了。 刘长风一直以来期望方雨心同意的,就是这样一场仪式,能够宣告赵婷婷已经是他的妻子,并且这一生即将和他拴在一条船上的仪式。 他这段时间在帮派里郁郁不得志,市场部的小领导之前和他有过矛盾,现在他落在了对方的手里,简直是任人揉捏。加上他又没有找到新的朋友圈,过去的那些酒肉朋友在他被查出来那些罪状并且被撤职之后,就纷纷与他断绝了来往。在这种孤立无援的近况下,赵婷婷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盏明灯,溺水前河面上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除了赵婷婷,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子适合作为妻子。独女、家境优渥、美丽大方又头脑简单,最关键一点是,他爱着她! 然而方雨心竟然一反常态,连之前面对他时的和颜悦色都收回去一些,每当谈起赵婷婷和他的婚事,就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讲正题。 这一次赵婷婷因为好几个月没来月事,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学业繁忙都被忽略过去了,还是月初的时候赵婷婷自己发现似乎很久没有购买过必需用品了,才猛然记起这一茬来。她偷偷的去买了一枚验孕棒,战战兢兢的试了一下,居然就是两条红杠。 刘长风在她哭哭啼啼的找来之后,问清究竟,差点高兴的晕过去。 奉子成婚!这一下方雨心她们肯定再没有话讲! 哪知道他虽然想得简单,却轻忽了赵婷婷的胆量,一听男友说自己大概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打一场恋爱保卫战,赵婷婷吓得面无人色。 因为自己要求拿出的二十万导致赵家流动资金跟不上并直接导致了赵父的生意才出现资金链断层。 赵家的水产生意大受打击,进来的一批大闸蟹和海鳗因为水质不达标以及运输时温度过高死伤大半,剩下的那些即便是用市场最高价卖出,也绝对无法弥补这一场事故的损失,然后就是供货方的货款打的不及时,好几家供应商联合起来逼迫赵志安还款,使得赵家的生意更加雪上加霜。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婷婷在家中的话语权已经低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范畴,纵然再宠爱她,只要一想起她就是导致全家的生活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元凶,赵志安和方雨心就没办法继续对她百依百顺。 但好在赵婷婷的吃穿还是不会被克扣的,只是零花钱越来越少,生活环境也越来越紧张,还在青春花季的赵婷婷常年这样,神经自然紧张的要命。 以至于一想到也许和赵志安方雨心对抗的下场,就是她要从此告别赵家的丰衣足食并且和这个口袋比脸还干净的男朋友一起奋斗吃苦,赵婷婷一时间居然抛弃了作为女人的软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 刘长风劝了好几天也不见成效,今天抹着眼泪和赵婷婷一起到医院来,两个人全程都面如死灰,做完B超和尿检之后,赵婷婷仿佛崩溃般坐在B超室外面的休息座上泣不成声。 刘长风虽然不舍,但也觉得无力回天,只好去买点吃的东西回来垫肚子。 没想到买好快餐回来到吃完为止这一长段时间,赵婷婷愣是没有停过哭声。 他隐约觉得自己还有一丝机会可循,连忙抓紧时间继续游说赵婷婷和他一起回去见父母。 他虽然不敢确定是否会成功,但凭借赵婷婷肚子里这个小生命,说不定真的能说动方雨心回心转意呢?为人父母的有几个能犟的过孩子的决定?只不过是因为筹码不够,然而当他们不得不同意孩子做的选择之后,一切的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见刘长风哭的这样伤心,赵婷婷也揪心不已,她何尝又舍得打掉自己肚子里的一条生命?为人母的女人们总会有源自内心的母性,不论她是否自私,在这一段时间里,身体会替她做出最好的决定,更何况,她爱着刘长风,并且也做好了和他相守一生的准备,这个孩子,其实并不是在她的憎恶中出现的。 但刘长风现在一无所有,赵婷婷感情用事,却也不是毫无理智,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们很可能连保证他基本生活的条件都没有。不说昂贵的奶粉和衣物,就是赵家那小小的房子里也容不下一张婴儿床和孩子的啼哭了,而刘长风?他那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出租屋,对赵婷婷来说就像是噩梦一样。 既然没有能力给孩子最好的生活,为什么要生下他来受苦受难,还要牵连自己原有的生活质量呢? 也因此,赵婷婷竟然说服了自己没有软弱,铿锵而果断的做下了这一决定。 可心中既然还有不舍,她就不可能对刘长风的伤心熟视无睹,赵婷婷捂着肚子,仿佛感觉到掌下微小的心跳声,这样微弱而坚强,以一种生命最奇妙的旋律无时无刻不在鸣奏着。 如同睡梦中看见的那圆胖可爱的小婴儿,面色红润,纤长的睫毛和大眼,长得和自己无比相像,奶声奶气的哭声…… 赵婷婷崩溃的泪如雨下,捂住脸痛哭失声。 刘长风紧紧地抱住她:“我们回去好不好!不要打掉他好不好!?我可以去你家门口跪着求你爸妈,他们要杀了我要砍掉我我全都不会有二话,我一定会娶你回家,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大的房子,给你买最贵的项链和手镯,给我时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留下他……留下他好不好!!!” “阿风!!!!”赵婷婷一声嚎啕,把病房里的医师都吓出了尿,她缩在刘长风的怀里,宽大温柔的臂膀给了她无比坚实的后盾,那一瞬间,她抛弃了一切的理智和计划,只想要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活一场!!!! “我们回去!!我要留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要生下他!!!!!” 刘长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闻言心中悸动不已,稍稍松开了怀里人一些,然后狠狠的吻了下去…… …… …… 路文良吃着苹果在外面透完气,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进来的时候在旋转门处碰到同一间的两个孕妇,听她们笑着窃窃私语:“哎呀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有多肉麻……然后就抱着跪在B超室外面亲去亲的亲了十多分钟!搞得我拿着化验单都不敢去尿检室,后来还被医生给赶开了……” “哎呀!真可惜我晚来了一步没看到!!”另一个听着大笑了起来,无比惋惜的开口,“那么好玩的事情你居然不早点叫我!” “我都吓懵了你不知道……”两人并肩在前面慢慢的走,肚皮挺得老大,说话那女人不断的私语声忽然一顿,然后小声的惊呼起来,“就是他!就是他们俩,你快看你快看!!!” 作为重生前最爱的一本杂志是《娱乐星天地》的路文良来说,八卦事件对他的吸引力还是相当大的,于是他迅速抬起头来和那女人的同伴朝着相同的方向一并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刘长风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赵婷婷,脏兮兮的黑外套也披在了赵婷婷身上,赵婷婷头发凌乱神态萎靡,眼睛鼻子都是红彤彤的,正垂着头和刘长风挤在一个扶手梯的台阶上,听着刘长风小声的和她低语些什么。 “哎呀呀呀就是他们啊!那男的怎么跟捡垃圾的似地,女的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你瞧他们干出来的什么事哟,女人人模狗样有什么用,关键脑子要聪明啊……” 路文良听着那两位孕妇的低声交谈,皱起眉头,盯着赵婷婷的肚子使劲儿的看。 赵婷婷……居然怀孕了! 他们是不是疯了!?赵婷婷才多大?她连结婚证都不能领,还没从学校毕业呢,这是在急些什么!?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长姐,路文良虽然气她,但到底从小一起长大,此刻乍一听到着爆炸性的消息,着实气得不轻。 见他俩过来了,路文良不愿惹祸上身,叹了口气扭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算了算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她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也只有自求多福一条路可走了。 刘长风低声在赵婷婷耳边劝慰:“你别哭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这回回去告诉了爸妈,我一定会努力挣钱,给你过上好日子,给咱们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赵婷婷抽泣了一下:“先别想以后了,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她之前就劝我不要和你来往,可我还是喜欢你,死心塌地的和你好,这一回出了这种事情,她肯定会气死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刘长风叹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医院大门外的蓝天,然后扶着赵婷婷在一边的休息凳上坐下,起身道:“我去开叶酸,你等我一下。” 赵婷婷沉默的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后,也忧郁的叹息了一声。 视线扫过大厅里庸庸碌碌的人群,多少显怀的孕妇被丈夫或者年纪更大的婆婆呵护着来做产检,这些人有多幸福…… 赵婷婷感慨的眼神忽然凝滞住了。 那个人是谁!? 在电梯前等待的那个人…… 是路文良!? 她们找了好久的路文良!? 赵婷婷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踉跄朝前走了两步,随后被跑回来拿钱的刘长风给扶住。 “你怎么了!?婷婷?!” “路文良!路文良!!!”赵婷婷愣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伸手指着电梯那边摇着刘长风的身体大叫起来,“我看到路文良了!他在医院里!!! 第五十章 因为无意中说出了大家都不太想要正视的秘密,唐瑞安显得有点心绪不宁。也没再像平时那样因为不高兴背古诗而闹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乖乖的把今天布置的试卷收拾好了,再吃过饭后把小餐桌擦干净,然后仔细的开始做题。 路文良把自己那份做好,站在他后面又看了一会儿,才放心的点头离去。他还要回家去用复读机背单词,很忙的。 殊不知他在医院里做作业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赵婷婷已经由刘长风搀扶着将电梯能到的楼层挨个儿翻查询问着,他下电梯的前一秒这两人才从下面一层出来,等到他离开之后,自然就更找不到人了。 路文良拎着书包回到家,推开门,竟然是一股糖醋的芳香,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唐开瀚已经回来在做饭了。 “你回来了?”听到开门声的唐开瀚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去洗手吧,一会儿可以吃饭了。” 路文良拎着书包站在原地盯着说完话就转过头去炒菜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泄气的去洗手收拾东西。 就算巴望着能用眼神杀死他,路文良也还是知道这只能是臆想罢了,他对上唐开瀚,真的死掐的话,那力量实在太悬殊了一点。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他手里不也没拿着枪,而是拎着平底锅么?气势大减啊。 路文良平淡的反应反倒让唐开瀚琢磨起来,几小时前那个不成器老是给他添乱的弟弟打电话来说说漏嘴了,唐开瀚心中倒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大家在一块家人似地住了那么久,虽说从前的过往不该追究,但在人家背后查了那么久,终究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路文良要是和他们点头之交,那么被他知道了唐开瀚到是不该有什么想法,但关键在于路文良现在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朝夕相处的家人即将迎来一场风雨欲来的争吵,任谁都不会不当回事的,家和万事兴嘛。 不过唐开瀚也明白,凭借路文良的聪明和老道,未必没有猜出自己曾经做过哪些事情,毕竟在和他合作之后,唐开瀚办事儿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讳过,第一次见面的合作伙伴隔天的私人资料放在桌上也是任由观看的,没道理从前的路文良会被幸免,举一反三也该知道点一二。 但话虽这样说,他将心比心,将一个伤自尊的秘密由内心深处挖掘出来诉诸于口,会有人觉得愉快才怪了。 所以之前一直未下定的决心唐开瀚终于重拾了起来,下班过后还特意去菜市场精心挑选了一些菜色,打算和路文良好好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路文良由屋内出来,脱了外套,换了休闲裤,踩着拖鞋随意的坐在饭桌上,打开高压锅看了一眼,居然是土豆卤肉饭。 唐开瀚端着一盆拌牛舌出来,见他这样,笑了笑:“菜都好了,去把我酒柜里的酒挑一瓶出来,那小子今天不在,咱们兄弟闷一口?” 路文良嘴馋的立刻去酒柜前面端详,才发现唐开瀚居然也是暴发户品质,里头清一色的人头马XO,一看就好喝不到哪里去,找了半天才抽出来自己上回在周口镇买了没喝的那瓶二锅头,辗转还给运到市里来,和一群外来洋酒呆一块儿过了年。 唐开瀚见他选择,嘴角一抽,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沉默的拎过来两只杯子。 “满上,满上!” 路文良倒了七分。 虽不知道唐开瀚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路文良馋酒已经馋了许久,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有合心意的宝贝,笑纳笑纳就是了。 饭吃了个半饱,作为主人的唐开瀚才举起杯子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路文良:“喝一杯?” 路文良笑了笑:“敬什么?” 唐开瀚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不是祝酒,是道歉酒,是为了向你道歉才敬酒的。” 路文良这才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用手指头滑动着酒杯的口面。 唐开瀚盯着那支不安分的手指头,细长而干净,指甲剪得很整齐,肉色的甲面泛着润泽的光,身体好了之后,路文良全身的每一处都因为健康而光彩照人着。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到底是酒液更加清透还是手指更为细腻,唐开瀚觉得喉咙有些干,狠狠的咳了一场才找回声音:“我当初和你见面的时候,因为太巧合,一直怀疑你是别的酒店派来的商业间谍,而且还专门找人去调查过你的身世。” 路文良挑了下眉头,没料到唐开瀚会说的那么直接。 唐开瀚垂着眼,表情很温顺,“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恰好是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在电视台门口看到你在找人,但是却没有出手帮忙。” 路文良见他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叹息一声,利索的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而后痛快的叹了口气。 “第二件事怪不到你头上,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要是出来救我,我反而觉得你居心不良了。”他叹了口气,“都是命。” 唐开瀚却并不轻松,路文良虽然答应了他的道歉,可他心中一点解脱的意思都没有,在听到路文良叹息的时候,悔意更是一潮一潮接连不断的涌动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我得向你道歉!”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皱着眉头严肃的说,“一开始怀疑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也不该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时候查出你过往的隐私。” 路文良看他这个模样,倒是没法上火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烂人一个有什么隐私可言,故而揭开了心头的一层隔在唐开瀚和自己之间的嫌隙,毕竟人家都这样诚恳了,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不必很生气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谅解,路文良仰头又是一杯。 唐开瀚接着说:“其实前段时间我又去调查你了,因为你和我说过姚崇明的那件事情之后姚崇明就升职了,我还以为你背后有什么不可思议势力,还去你们老家翻找过一遍你的出生证明,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路文良这倒是惊讶了一些,他举着杯子看了唐开瀚一会儿,却着实没在男人眼中看到任何气短心虚。 “你因为这个怀疑我?”路文良表情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要是真有势力我肯定就不告诉你了啊,你当我智商很低吗?那些东西都是我随口胡诌的啊,为了安慰你的时候找点话题出来说,然后随口讲了几句,谁知道你会当真的?” 唐开瀚很惊讶:“胡诌的!?” 路文良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有时候也会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说股票跌了大家跳楼什么的,会把我吓的从梦里醒过来,但这些都是假的啊,你不会全都相信了吧?” 唐开瀚无奈的在心里说,他还真的全都相信了,而且路文良也全都猜对了…… 虽然很质疑路文良的回答到底有多少可信,但就目前为止除了天马行空的间谍论之外,这种玄乎奇玄的答案反倒更让人容易接受了,酒后的唐开瀚很大度的将这事情抛开不谈,爽快的又干了一杯。 “唐瑞安那个小王八蛋……”酒过三巡,唐开瀚喝完了二锅头又去酒柜里找了一支人头马和一瓶茅台,白洋混着喝,没两下就让人昏昏欲醉,就连冷静自持的唐开瀚都开口抱怨起自家那个老是拖后腿惹麻烦丢人的小弟,话里的咬牙切齿清晰无比。 路文良喝的比他少,然而贯来是个忠诚安静的倾听者,他剥着蚕豆听着唐开瀚慢悠悠的醉话,看去倒是挺惬意的。 唐开瀚历数小弟的恶习,唐瑞安外表纯良可欺,实际上小的时候还是蛮讨厌的,经常干了坏事之后嫁祸给大哥,然后唐开瀚就会因为不善言辞而背黑锅被教训,也因此从小唐开瀚就对这个弟弟不太温柔,喜欢用武力来解决一切能解决的问题,如今时过境迁,那么多年之后,没料到会因为路文良的关系,重新拉近一家人的关系。 在路文良住进唐家不久后的第一次圣诞节,兄弟俩亲密无间的回到老宅时,唐妈妈看他俩相亲相爱的模样眼睛都差点吓掉出来。 “也就你能制得住他……”唐开瀚握住路文良的手腕,摇了摇,叹息道,“你别和他玩的太近了,真是,表面上老老实实的,你不知道他以前……哎哟……” 路文良从他未尽的话语里听出了唐小弟大概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路文良也不是太好奇,不过唐开瀚都羡慕嫉妒恨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需要安慰安慰的。于是握住了唐开瀚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路文良轻声劝慰:“我也管不住他,只有班主任才能管住他。下回他不听话,你就让他做历史卷和语文卷,他肯定听话。” 唐开瀚喝高了,握着路文良的手就不肯撒开,听他这样说,吭哧吭哧的低笑着,没一会儿又板起脸来,脸色煞白,一点也不像是喝了酒之后的样子,在饭桌上很能唬人的冷静模样。 我……我会的……”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拽着路文良往自己怀里带,“走……几点了都,睡觉去吧,都休息去吧……” “休息个屁啊你洗澡了吗?”路文良甩开他,眉毛都拧在一起,平时唐开瀚喝醉了回家通常都不太开朗,现在真是奇了怪了跟吃了药似地精力充沛。 见他要去收拾桌面,唐开瀚居然上前一步双手拽住了路文良的肩膀,然后倒退着把他拉了回来。 “收拾什么啊!洗碗是瑞安的事。”他理所当然的讲出这一句之后,理智淡定的开始扯自己的皮带,“我去洗澡,要不要一起?” 路文良倒退三步摇摇头:“谢谢了,我不需要。” 唐开瀚无不严肃的点点头,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路文良在自己房间里趁着酒劲冲了澡又收拾好书本,看了看闹钟已经过去半小时,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轻手轻脚的走到唐开瀚房门跟前敲了敲。 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拉一下把手,门倒是没锁。 醉鬼是否能保障自身安全,路文良也很是担心唐开瀚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比如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之类的意外,于是想了想,还是不告而入,看看他是否把自己拾掇好了。 他房间的大灯开着,西装外套就这样随便的丢在大床上,房间里没有人,浴室的大门是敞开的。 路文良心知他一定在里面,却又没有听到水声,于是只好凑过去小心的张望,立刻一头黑线。 唐开瀚和衣倒在浴缸里,脚上的袜子都齐全的,浴缸里一滴水没有,他歪着头迷噔噔的盯着天花板看的起劲儿。 见路文良进来,他先是醉眼惺忪的扭过头来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照顾你,我欠你的!”路文良气得够呛,上前来扛着唐开瀚给拽了起来,这人不会以前每次喝醉了都是这样睡的吧? 唐开瀚并没有挣扎,乖乖的任他摆弄,脱掉了衬衫和裤子之后,路文良懒得帮他洗澡,直接带他回房间然后往床上一摔。 “行了,今晚先睡吧,明天早上起来了再洗澡好了。” 唐开瀚坐在床上,伸开两条胳膊把路文良懒腰抱起。 路文良也没劲儿,挣扎了一下,对醉鬼无话可说道:“你干什么!?” 唐开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抱着路文良在床上打了个滚,把人运到里层,然后抱了个满怀:“空调开得好低,冷死了……” “那你撒手我去关空调啊!”路文良伸手推他,“喂!你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别闹!!!”唐开瀚闷头忽然大喝一声,将路文良震在当场,然后理所当然的嘟囔,“都几点了还闹,睡觉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啊!” “我明天也要上学啊!给你抱着像什么话?”路文良不满的蹬了他一脚,渐渐也被睡意给侵蚀了精力。 算了算了,大男人的扭捏起来太不像话了…… 路文良心中吐槽般划过这一念头,但也并不在意,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明天还有很多课要上呢,已经好晚了。 …… …… 方雨心翻着家里的账册,表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嗟叹不已。 她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开支每个月都赤字,但事实上赵家的开支早已入不敷出了。赵志安的生意越来越坏,可以前拉好的关系网却必须继续维持,每个月每个节庆每个人的生日都需要精心送礼,礼物必须维持之前的档次再不济也不能掉价多少,这都代表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赵志安的脸面,绝不能含糊。 可这些脸面都是用金钱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的,没有钱,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只会成为一家人的负担。 而作为一贯以来的“贤内助”,方雨心则是全家最为忧虑的人。 毕竟她管理着家中的私用存折,收支一天比一天不平衡,存折上面的金额迅速的萎缩下去,对一个家庭主妇而言,等同于用刀子生生割走她背在身后的安全感。 赵志安洗完衣服出去晾好,见方雨心在客厅里垂着眸一脸忧郁的模样,顿时心疼,走上前抱住她劝慰,“你别急,会好起来的……” 方雨心靠进他的怀里,揉了揉太阳穴:“周末商会副会长儿子要结婚,又要送礼包红包,我还在头疼金额呢。” 为了生意好做,赵志安不久前加入了一个海川本地的商会,大家都是做食品行业的,路子通了也能谋求更大的商机,但这个商会也不是让人白拿好处的,里面各种纷乱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光是副会长就有好几个,会长是一个本地民营企业的老总,资产千万,也因此很有威信,他看好的会员们基本上都是上百万的身家,赵志安托了层层关系才得以进入,却也是最底层那种等着捞好处的小鱼小虾,每逢会员们各种庆祝活动,就是赵志安绞尽脑汁讨好人的时候。 也亏得方雨心心思玲珑,做事有章法,否则早就被拖累的不剩一口气了。 赵志安拿过桌子上写了一半的账本皱眉看了一会儿,也很无奈,只好说:“随便包个六百七百吧,然后把你之前去香格里拉时买给我的那个翡翠路路通拿去包一下一起给送出去,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他顺着清晰的账面一桩桩看了下来,忽然一顿,“婷婷跟你拿了一千块?” “是啊,”方雨心抬起头来:“不是你让她和我拿的吗?” “我什么时候……”赵志安愕然的反驳,然后忽然想起件事儿来,“早上她也和我要了三百块啊!” 方雨心顿时皱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都学会骗人了!全是她那个男朋友,尽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志安倒足了胃口,松开方雨心,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救那个王八蛋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雨心心中嘲讽,攀着赵志安的肩膀,温柔的说:“算了,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教导好婷婷,让她给你丢人了。” “雨心!!!” “志安……”方雨心重新依偎回赵志安的怀里,又忽然回忆起早上赵婷婷和她要钱时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的偏过头:“她还和我要了身份照……你说这孩子是打算干什么?” 赵志安刚想回答说不知道,门口一阵哗啦啦的开锁声,赵婷婷竟然碰巧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人很不愿意见到的刘长风。 方雨心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招呼着:“小风来了啊……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刘长风站在赵婷婷身后,怔怔的看了他们一会儿,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口,重重的磕了个头! 这可把夫妻俩都吓得够呛,再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理由这样糟践对方,方雨心惊慌道:“你这是干什么!” “叔叔阿姨!我对不起你们!但我是真心喜欢婷婷的!求你们答应我和婷婷的婚事吧!!”刘长风在门口紧张的嗓门儿都开了岔,形同尖叫,“婷婷已经怀孕……唔!” 赵志安见他在大门口居然也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气的捂住他的嘴一把拖了进来:“你还不给我闭嘴!!” 刘长风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但迅速的被掩盖起来。 赵志安关门的时候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恰见到不远处的电梯间几个溜完狗回来的住客正进退两难尴尬的站在通道里看着他。 面面相觑一阵,赵志安羞恼的将大门摔上了。 这情况很严重,赵婷婷未婚在读书的背景无人不知,作为小区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单身女孩子,赵家也因此要受到比起普通人家更多的瞩目,刘长风这个鳖犊子,一句话就把赵婷婷的青白给毁了个干净。 他甩上门回头朝着刘长风破口大骂:“你是猪脑子吗!!?” 刘长风一个瑟缩,战战兢兢的跪坐了起来。 “爸!爸……”赵婷婷以为男友要挨打,吓得扑过去抱住赵志安的腰,拼命摇头,“他没骗你,真的,我怀孕了,爸……我怀孕了……” 赵志安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原地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也只能憋着声音狠狠的骂出这一句。 方雨心一反常态,从刘长风吼出那句话之后,就沉默着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闹剧。 刘长风担心赵婷婷还在怀胎,连忙护着人藏到了一边,维持跪坐的姿态,垂头和赵志安沉声道:“叔叔,你别怪她,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没有管住自己。但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她很好的生活的,我们的孩子也很健康,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曾经想要打掉他,但是叔叔,我想要把婷婷娶回家做老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骨肉,我必须要保护他,给她们母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今天来求您,给您跪在这里,您要杀要剐只要能出气,我一定不说二话,只求您能把婷婷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我对您的承诺的。” “放你娘的狗屁!”赵志安半句都没听进去,气的热血上头,一脚踹翻开跪在眼前碍眼的人,然后大步走到赵婷婷面前扯住女儿的衣领,拎了起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婷婷吓得脸色发白,“上……上个星期……爸……你松开我……” “叔叔!叔叔!”刘长风也膝行过去扯住赵志安的手,胆战心惊的求饶,“真的不是她的错,叔叔您有火就朝我来吧……” “我说了让你滚开!!!”赵志安怒不可遏的又踹了他一脚,然后不管不顾的拉着赵婷婷的手拖着她朝大门口走,“走!跟爸去医院!这孩子不能留!!” 赵婷婷被吓得双腿发软,哆嗦着嘴唇大哭了起来。 方雨心面无表情的看到这里,终于站起身来:“志安,你松开她。” 赵志安最听老婆的话,方雨心表了态,他气得要死,却也不得不撒开手,任由赵婷婷跌倒在地。 方雨心盯着女儿被泪水沾湿的脸,一声不吭,只是夜行般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惯常柔美的脸蛋被一种冷凝的气度所笼罩,使得她看起来像是背负了一汪黑暗的深渊。 比起暴脾气的父亲,赵婷婷更加惧怕这样的母亲,她吓得立刻停了眼泪,朝后退缩起来。 方雨心蹲下抬手盖在女儿的脑袋上,满眼苍凉。 “你真让我失望。” “你真让我失望,我没想到,我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会蠢成这样,妈妈什么时候教过你未婚先孕了?你就那么着急自己嫁不出去吗?” 她这话说的有点重,赵婷婷抿着嘴唇,眼中浓浓的受伤。 方雨心失望之极,她不赞同女儿和这个小混混交往,但赵婷婷叛逆的要命,偏偏要和她来唱反调,作为母亲,她也不是时时刻刻唯利是图的,赵婷婷意志坚决,在方雨心看来,假如刘长风真的是支潜力股,那么赌一赌未尝不是好决定。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退让了,方雨心从一开始的坚决拆散两人到之后的只要看到刘长风有所成就,就同意他和赵婷婷的婚事,其中的心路历程也是难为外人道的。 可令她失望的是,刘长风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各种自己要努力工作努力奋斗给赵婷婷更好的条件等等承诺,如同不要钱那样漫天挥洒下来,但实际上的能用肉眼看到的改变确实一点也没有的,对这种打嘴炮的男人方雨心很是看不上,偏偏刘长风总是以各种名义提起自己和赵婷婷的婚事,方雨心每次都烦躁不已,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的? 可她万没想到,赵婷婷这蠢货会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 未婚先孕,这对女孩子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不光她的名誉要受影响,就是她的家人,以及她自己日后的工作、交友、前途,这种名声都绝不可能起到正面的作用! 纵然她真的因此而说服了父母嫁给了自己中意的男人,那么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呢?男人们怎么可能会珍惜一个上赶着要嫁给自己的妻子?刘长风现在说得好听,一套比一套精良,等到他日后在社交圈里被朋友嘲笑了,等到他有个万一飞黄腾达身价上涨了,有了更多投怀送抱的女人,遇到更多让人头脑发热的诱惑,一个将自己的价值完全抹消打入尘埃没有清名可言的妻子怎么能栓得住自己的家庭!!? 对这一切的思考方雨心本能般信手拈来,她从前也以为这是许多人都明白的道理,赵婷婷自然也会懂得,所以从没有主动教授过赵婷婷这些知识,可一失足成千古恨,赵婷婷竟然活生生将自己从绩优股折腾到暴跌,方雨心肺都快要气炸了! 母亲的眼神让赵婷婷惶恐不已,她垂着头盯着自己扶在地板上的手背,茫然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方雨心气急了,反倒怒不起来了,嗟叹过后她就满脸失望的站了起来,决定要抛弃这个已经无药可救的女儿。 赵婷婷心慌不已,眼见母亲一脸恩断义绝的模样要离开,吓得竟一伸手抱住了方雨心的大腿! “妈!!妈!!你不要这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必须要认错的赵婷婷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一些可以让母亲开心的事情,于是灵光一闪道:“我……我碰到文良了!妈!我去医院碰到文良了!!!” 方雨心抬步欲走,闻言心中一顿,站定后低头盯住赵婷婷的脸。 赵婷婷一看事情起了转机,屁滚尿流的摸着眼泪从地板上跪起来,爬到方雨心的脚下咽了口唾沫哽咽的迅速道,“真的!真的!妈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去问长风,他也知道的!” 刘长风跪在那儿,听到她们提起自己,傻愣愣的点头。 第五十一章 唐瑞安手拿一册格林童话,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一块糖水黄桃欢快的哼着歌。 虽然仍旧有做不完的作业,也少不了回到学校疯狂的复习题,但摆脱了可怕的疾病,不用每天除了吃饭外的时间都数着时间过活连电视都不能看,唐瑞安还是很高兴的,充实的生命比起空虚的闲适更加丰满内心。 房间里静悄悄的,墙角堆了一小部分行李,这个双人病号间因为住院人数并不多这几天一直空着,唐瑞安扭头盯着窗外美好的阳光,眼角撇到地上塑料袋里大堆的巧克力,浮想联翩。 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间门被毫无预兆的打开,门外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探进头来,妆容精致气质良好,迅速的在屋里四处看了几眼,才笑容满面的看着唐瑞安:“您好,请问一下您这段时间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和您差不多大的,瘦瘦的的大概一米七多的男孩子?” 他见到的不要太多哦……唐瑞安挑眉:“你说的是谁啊?来看我的朋友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啊。” “哦……”那女人有些尴尬,愣了一下才又回答,“恩……他姓路叫路文良,你的同学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吗?” 唐瑞安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没有。” 女人很失望的收敛了神色,又不死心的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圈,最后才讪讪的道歉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很抱歉。” 见她离开,唐瑞安迅速下床把病房门锁好,然后朝着卫生间大喊:“路哥!路哥!!刚刚有人找你!” 路文良一早就来了这儿,替唐瑞安送学习用具兼带他回家,因为昨晚醉酒没能睡好,他精神有点萎靡,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去浴室里冲把澡,也恰是因此躲过了来地毯式搜索的方雨心一行人。 听到唐瑞安的呼唤,他擦着脸慢慢步出来:“谁找我?” “一个女的!”唐瑞安急促的解释,“三十来岁四十岁左右吧?好奇怪,这种天气里还穿着貂皮马甲,不过长的倒是挺好看的,也很温柔,你认识吗?” 想到昨天碰到的赵婷婷,路文良心中有数,于是并不隐瞒,“应该是我妈找来了。” 唐瑞安立刻吓了一跳,他显然也是知道路文良妈妈的事迹的,所以表情显得有点惶恐不安,他缩着脖子小心的问:“那怎么办?这样出去会被抓住的。” 路文良叹口气,在床边坐下。 唐瑞安的枕头下一阵嗡嗡嗡的鸣叫,伸手一勾,就是一部新出的翻盖手机,外形精致漂亮,关键是价格也很漂亮。 唐瑞安接起来,说了两句之后,又把电话递给路文良:“路哥,我哥有话和你讲。” 路文良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是唐开瀚慢吞吞又沉稳的嗓音:“早上好,我起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走了。睡得好吗?” “啊?”很不明白男人之间嘘寒问暖的路文良不解风情的说,“还好,你昨晚没洗澡有酒臭不好闻,其他地方倒是没有毛病。” 唐开瀚挫败的叹了口气:“是吗?真是辛苦你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路文良听着这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并未直言,只是底哼了一声然后把机子丢给唐瑞安了。 唐瑞安看看路文良,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碰到的事情,和自家大哥八卦:“哥!我们刚刚碰到路哥她亲妈了!” 唐开瀚心一悬,立刻发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唐瑞安说:“就是刚刚看到她们推门找人啊,不过还好,路哥没有碰到她们。” 唐开瀚却不那么乐观,迅速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她们既然都上门挨个问了,你路哥这两天照顾你肯定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到时候被别人说穿了只怕他们会回头来盯上你们。” “啊!”唐瑞安惊的跳了起来,立马脱衣服,“那哥我不跟你说了!我换一下衣服!” “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唐开瀚急急忙忙的嘱咐了一句,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路文良提着行李在前面迅速的走,唐瑞安小跑着跟上,怀里大包小包的抱着东西,穿过拥挤的人潮挤到医院大门口。 他们迅速的伸手欲拦车,没想到医院门口居然连昂贵的出租车都供不应求,他们拦了半天也没拦到。 见时间不早,两人行色匆匆的打算去搭公交车。 然后终究晚了一步,抬起脚的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文良!!!!” 路文良泄气的叹了一声,认命的拉下脸,扭过身,双眼无神。 方雨心捂着心口迅速的跑到跟前,伸手在路文良肩头亲昵的一拍,几乎把他的鸡皮疙瘩都拍了出来:“你和孩子真是的!妈叫你半天了怎么也不应一声!” 路文良皱着眉后退了一步:“……妈。” 方雨心没好气的笑笑,嗔怒的瞪了他一点,似乎完全遗忘了自己和他之前剑拔弩张的关系,如同最亲昵的母子那样一伸手挽上了路文良的胳膊:“你这死孩子!你让妈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一声不吭的就搬家,妈又不知道你在哪里上学,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 路文良见不得她装腔作势,低笑一声:“你也够没心没肺的,连儿子在哪里上学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呢。” 方雨心笑容瞬间尴尬了起来,她松开路文良的胳膊,疑惑的瞅了眼唐瑞安,立马就认出了唐瑞安刚刚给她瞎指路,可聪明的没有揭穿,反倒似乎完全没见过这人似地,慈爱的笑着:“你是小安的同学吧?我是他妈妈,小安在学校多亏你照顾了。” 唐瑞安看了眼路文良,见他微微点头,才笑着问好:“阿姨好,我在学校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路文良有父母,连学费都是他自己交的,所以一直以为他是孤儿,实在是对不起,刚刚以为你是坏人,就骗了您一下。” 方雨心被他毫不留情的噎得难受,笑容浅下来一些,强撑着挂在上面,心中腹诽唐瑞安真是佛口蛇心,牙尖嘴利,不知道是什么家庭才能养出这样表里不一的小畜生。 她一贯有些阿Q,心里骂了之后也舒服了一些,可也懒得再和唐瑞安套近乎了,直接瞄准路文良攻击:“你什么事情都喜欢瞒着家里,都不告诉妈,这样可不行。给妈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吧,要不地址也行,妈有空了,也能去看看你……” 她说罢,满眼心疼的伸手抚着路文良的脸颊,叹息道:“你看你瘦的都没个样子了……都是妈的错……” 路文良挥开她的手,低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以他的修为,居然只能发现方雨心眼中满满的亲情疼惜。 不想和她斗争下去,路文良皱了皱眉头,拉着唐瑞安的手朝着公交站那里走去,甩下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方雨心被拒绝了也不生气,犹自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两人离去,很久之后,才收回笑意换上不屑的表情。 “翅膀硬了……”她低低的抱怨一句,想起家里那个同样不省心的女儿,“全都是来讨债的,没一个好东西!” …… …… 周末是新市长姚庆的生日,但由于上任不久,加之海川市建风风火火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他没法儿大操大办,请了包括唐开瀚在内的几个熟人在唐开瀚的酒店里开了一间包厢,低调的庆祝。 路文良也在他的邀请行列,他虽然和唐开瀚的生意都不太搭手,但奇怪的是姚庆却尤其喜欢和他套关系,前段时间他老婆生日的时候就专门来请了路文良一次,路文良因为他是一时兴起,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婉拒了,但这第二次提出邀请,还是亲自打电话来家里通知的,他明明没什么急事还推脱的话,为免就太不给面子了,于是只能到场。 好在酒桌上的生面孔并不多,一个姚庆的司机,唐开瀚兄弟加上两个不太脸熟的西装男,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叫了一桌酒店新推出的素斋,还是路文良策划推广的,如今也因为他的原因在海川掀起了一股素斋热,这一座素斋制作精良味道鲜美,却比全荤宴买的贵了一倍!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追崇所谓“健康生活”的奇怪客人趋之若鹜。 “介绍一下介绍一下!”姚庆没有带老婆来,很是开怀的站起身指着两个生面孔的西装男之一,“这位是海川商业联盟的会长,我好兄弟孟尨,他名字不太好读,人却好读的很,北方人嘛,直肠子一个,可讲义气了!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是商盟的副会长郑百威,今年才三十岁,资产上亿!年少有为啊!”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唐开瀚和路文良捧场的点头,笑得一脸真挚,那两个被介绍的人挨个儿发了名片,路文良才记起这商盟是怎么一回事。 海川崇商,自古就因为地势便利而富饶,也因此走南闯北闯荡的人无比的多,在世界各地都有着海川人的脚印,正因此,许多当地的商人们就联合起来结成一个组织,组织内互相扶持帮衬,有生意互相介绍有商机也不吝啬分享,通常这种商盟都会有相伴而生的商盟基金,基金用于扶持孤寡与捐助各大小活动,也是海川公益事业的一大经济来源,很受政府欢迎。 这其中,有一个名叫海川商盟的组织就做的特别正统特别好,不光发展迅速口碑优良,商盟内部也十分低调很少传出丑闻,加之海川的一些公共设置建设都是他们的捐助,许多设备的边角落里也都印有商盟的大名,因此,这个商盟比起其他的商会看上去要正式也官方许多,最后,这商盟内部甚至集资集体建设了一间地产公司,在全国各地收刮地皮盖房卖钱,市值增长多到不到五年就使得这公司上市,而后更是一路飘红的好成绩。 然而好景不长,集资的危机也体现在此,散股股东们吃锅望盆,不肯满足,私下里多有矛盾,慢慢的也就因为利益而使得好好的一个联盟变成散沙。 最后这公司的股票崩盘的时候还造成了海川市一个很大的轰动,许多寄希望在其上的股民们甚至疯狂到要拿刀去追杀公司的股东,最后跳了几个楼,慢慢的时光流逝,就将这件事情给掩盖过去了。 什么时候崩盘来着……好像是04年吧? 路文良依稀记得不清晰,但隐约有那么个印象。 姚庆似乎和这两人关系很好,见大家都互相认识过了,竟然厚着脸皮张口:“我今天带他们来和你们见面,也是有点私心的。我这两个兄弟啊,最近准备把上门里的人都联合起来搞个公司,大家一起入股,也一起分红,公司主要做地产方面的,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想起唐老弟你了,不过你们也别介意,这只不过是我乱牵线而已,真正好不好还是要你们去谈,哈哈,生意事生意毕,你们有个印象,私下去谈更好啊!” 路文良仔细看这两人的模样,笑容有点僵硬,脸上有刮了胡子后青青的底,眼圈也黑,目光呆滞,显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休息好了。 估计就是为了这集资的事情苦恼吧?其实这也不奇怪,在这样的年代大家手里的钱也都不是轻易得来的,加入一个商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能更安全更快的做生意,忽然间商会长提出让大家把自己兜里的钱掏出来和别人的钱混在一起做生意,那矛盾一时间肯定是很多的。 一定会有特别敏感的人觉得会长在以势压人,不给又觉得不妥当拿出来了又担心钱会打水漂,再然后就是墙头草,听听好的意见就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听到可能有的风险就立刻龟缩起来裹足不前,再然后就是野心派,给钱倒是不太啰嗦,却又在计较着公司的决定权和话语权究竟在谁手里,甚至想要握住全公司半数以上的股份以保证自己的权利不受侵害。 郑百威和孟尨商量起来开公司,为的当然不可能是替人做嫁衣,这种条件要是能答应下来才有鬼。这样一来,愿意相信他们出钱入股的人肯定暂时没有多少。 这俩年轻人白手起家创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但也不能奢求他们有六七十岁老企业家那种气定神闲稳拿江山的修为,一时的着急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过路文良也算是解开了一个疑惑,为什么全市的各种商会里,偏偏这个商盟能脱颖而出,现在看来,果然官商勾结才是最好的致富渠道。 郑孟两人很显然一眼看出了饭桌上做主的人到底是谁,他俩没怎么搭理路文良,对唐开瀚却极为殷勤,连连敬酒满嘴的褒赞,嗓门儿特别大,嚷嚷着要请唐开瀚到黑龙江玩。 “我们那儿可太凉快了!不像你们南方,哎哟你不知道,我去年差点被晒死在这里!” 郑百威戴着副黑框眼镜,人偏瘦,话明显不多,可一看就比孟尨更有主意,笑容淡淡的,满身沉稳气度。 他拉住正在吹嘘的孟尨,笑着敬酒:“饭桌上不谈公务,咱们给姚哥庆生才是正经,不过唐老弟,路小弟,我对你俩确实是一见如故,等到有空了,约出来吃顿饭?” 路文良赶忙答应着喝了半杯,坐下来的时候扯了把唐开瀚的衣服,唐开瀚才挂起热情的微笑,连连应是。 姚庆没有被忽略,显然心情极好,哈哈大笑着。 路文良凑到唐开瀚身边小声问:“你走什么神?” 唐开瀚面不改色笑着说:“我在想集资的事儿。” 酒过三巡,饭吃得半饱,孟尨闹着要请客去夜总会唱歌洗桑拿找小姐,路文良对他印象立刻就不好了,好在郑百威也知道兄弟喝醉了之后没道理可讲,好说歹说提前把人给弄走了。 这一顿饭姚庆很少和唐开瀚说话,但两人的眼神交汇不可谓不少,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诡异的气氛,郑百威才识相的先行离开,等他走远,姚庆才无不神秘的拽着唐开瀚在原地窃窃私语起来。 唐开瀚跟路文良都喝了不少,晚上只能小弟来开车,路文良拉下车窗来吹着夜晚温热的风,不免好奇:“姚庆和你说了什么?” 唐开瀚一声轻嗤:“还能有什么,他真是谁都不放过,只进不出。他和我商量着,让我稳着那两兄弟,然后哄一笔钱出来,让他们捐助市政公路建设。” 每个城市的公用设施虽然会有上头拨款,但通常又中央下来过后就会缩水一大截,市长上头还有市委书记和省长,大家都不是一心一意两袖清风当官的,自然都不能少拿,等到真正落实到项目上,资金说不定只有当初下划的十之四五,有时则还要更少些。 也因此,想要用有限的金钱来做出无限的政绩,官员们就必须绞尽脑汁的开辟财路,在其位谋其政,这种事情也只有身为市长或者更高阶层的人会比较着急。 不过他们的烦恼倒是好解决,只要能找到冤大头来无私奉献,有了钱,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可关键在于人家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啊!他们出了钱,受益人总得分出些好处吧? 像市政府这样的单位,能够给企业开个后门,行些方便,那么对商人来说也不是很吃亏的事情了。 但姚庆他鬼的很,想要光拿钱不给好处,一边高高在上享受供奉,又不承认这样白拿奉献欠了人情,于是找来一杆枪来替自己做恶事,最好黑锅让人家全背了,然后他一身正气的享受成果。 不过为了劝动唐开瀚帮他骗人,姚庆可谓是夸下海口了,不光许诺了日后合资公司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并且大言不惭的和唐开瀚保证月底的市代表会一定在海川市酒店定席位。 唐开瀚又不是有毛病,姚庆摆明了没打算和他好好合作,他何苦为了那种不大可能的照顾而去讨好他? 路文良也笑得打跌:“他肯定把你当成白痴了,你到底求了他什么东西啊,居然让他这么有底气?” 唐开瀚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好说:“不用管他,他估计以为我们度假村的规划还要仰仗他帮忙,不过也不用揭穿,我不上当就好。” 唐瑞安小心翼翼握着方向盘,闻言吭哧吭哧的笑:“哥,你知道吗?刚刚我去上厕所,那个孟……什么孟尨的,还塞了个红包给我,说补给我的压岁钱!啊哈哈哈!” 唐开瀚见他从裤兜里掏出的那个许久不见的大红包,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个孟尨看上去傻兮兮的,人还有点意思。都多大了还给你红包,下回见面给人还回去!” “我这个月零花钱都花完了……”唐瑞安低声抱怨,“哥,要不你补贴给我一点吧?” “瞎说什么呢,尽捣乱,好好开车!”路文良拍了他一下,然后抢过红包来,打开数了一下,竟然有一千五百块钱。那个孟尨怪大方的。 “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人还个礼吧,那兄弟俩说的业务大概可以谈一谈,”路文良说完,转头盯着唐开瀚,“啊?” 唐开瀚连连点头:“你说了算。” “恩……那我那里也有点钱,你拿去一起合资也行,谈生意还是你出面,我担心我外行要吃亏。” “好好好。” …… …… 方雨心翻着家里的电话簿,一个一个的仔细找,她虽然保养有方,但却是无可避免的在衰老,不得不戴着老花眼镜皱着眉头慢慢的看。 赵志安不太高兴的坐在一边,脸色是黑的,烦躁的时不时递给他一眼:“你给他们打电话干嘛啊,我跟你说了公司没事,再不济我去找我老同学借钱,还用得着……” 方雨心抬头柔柔的看了赵志安一眼,眼神中的坚定压住了赵志安的不安,她娓娓说道:“你的那些亲戚一到关键时候就没用,那些老同学的电话我们不是也打过吗?他们哪个借过钱?志安,你别意气用事了。” 赵志安轻哼一声,扭开头去。 方雨心喃喃道:“你也不要高兴的那么早,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文良他听说初中就自己出来读了,之前电视台闹得那么大,他爸也不知道和他关系变得怎么样,说不定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呢,我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能找到……当然最好。”当然找不到他也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路文良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当初她抱着和路文良抢健康路房子的念头曾经去找过儿子一次,后来因为半路杀出的威名赫赫的朱淮而不得不搁置下来,她那时候也还算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太太,有头有脸的,绝不敢冒着上电视身败名裂被人批判的风险去抢那一栋谁都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升值的破房子。 然而在那之后他再尝试去找人,却已经不知道路文良跑到哪里去了,学区那边的老太太们认出她的风险太大,方雨心愣是不敢询问别人,找机会偷偷在路文良旧房子前面蹲守了好多天之后,她才确定,儿子确实是搬走了。 她这下才抓了瞎,学区那边的中学小学乃至大学不知道多少,海川总共十七个中学有百分之七十都在那附近,她完全无法猜测出路文良到底在哪里读书。更何况,一个小孩小小年纪的没有爹妈帮助,出来打工才是比较科学的猜测,方雨心虽然一直听说路文良在上学,可也不敢完全确定这是不是小孩子的自尊心让他吹牛皮来着。 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抛头露面的一处一处去问啊,她是什么个身价,被人认出来了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所以这事情就拖下来了,一拖再拖,就到了健康路拆迁的时候。 方雨心知道消息的时候如同晴天霹雳!她恨死自己那时候的意志不坚定了,要是她不要那么瞻前顾后,早早的把房子截下来,现在出手就是一倍的赚头! 再不济,换一套大学区的房子,也很够划算,赵婷婷再过不久就要高考,不管行不行,让她在那附近读书,总是更加方便一些。 也因此方雨心好长一段时间因为生自己的气所以都没个好脸色,连带着赵志安也吃了不少挂落,不过好在她温顺惯了,那股气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赵家却因为赵婷婷干出那破事儿一天比一天衰败,要用钱的地方无比的多,赵志安这个窝囊废,虽然在赵家宗祠里是数得上名号的出息人,但从来只有他帮衬别人的份儿,一提要借钱,十个亲戚有十个半都干笑着不说话。 还有赵志安的那群老同学,什么玩意儿啊!不倒着来家里蹭吃蹭喝就是本事了,还有一个一听说困难,居然问出“五百块钱”够不够这种话,可把方雨心气的啊,他们又不是乞丐,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每逢这时,她就无比惋惜自己错过的那套拆迁楼,这执念深种心底无法拔出,如同一块烂疮,偷偷的腐败着。 正思索间,电话通了,那一头有个男人接起电话,不耐烦的吼了句:“喂!?” “路功!?”方雨心柔声开口,颇为惊喜,“是路功吗?” “什么路功不路功的,你找谁啊!打错了!”赵财火大的把电话给砸上。 方雨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捧着电话机目瞪口呆,这路家的电话她不可能记错啊,当初还是她坚持之下才花了七千块钱装上的,算是路家最昂贵的一个电器了。 她皱起眉头,觉得刚刚电话里那人似乎也不是路功,于是定定神,又拨了过去。 “说了找错人了!!!”赵财火大的不得了,一接起电话就吼,这明明是他的房子,关路功什么事! “您先别挂!先别挂!!”方雨心见他发火赶忙开口,“我是他前妻方雨心,啊,您好,如果打错了的话,您方便帮我叫他接一下吗?” “谁?”赵财以为自己听错了,嗓门儿都颤了一下,待到回过神来,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方雨心?你是良子他妈?哎哟你都和路功离了多少年了,这怎么还有一腿呐!?” 方雨心皱起眉头,对这人的粗俗很是鄙夷,“我找他有事情,麻烦您帮我叫一下了。” 赵财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前妻找上门了?哎哟这最生气的肯定要数赵春秀吧?小娘皮西的给他找了多少麻烦,也该给她添添堵了。 于是赵财无比殷勤的说:“我这就帮你去叫!” 说完,他跑到前门口大声的拍着门市被锁掉的房门,嘴里吼着:“开门!!开门!!!打电话有人找!!!!” 片刻之后才听到开锁的声音,路家的电话几百年也不太响一次,赵春秀满脸狐疑的在门缝里看着堂兄:“谁的电话啊?找谁的?” “路功呢?”赵财不耐烦和她讲,一把将房门拉开老大,看到路德良在桌子后头警惕的看着他,一挑眉头放着嗓门儿就骂了过去:“小杂种闭眼!你爹哪儿去了!!?” “你才杂种呢!”路德良气哼哼的看着他,眼睛都委屈红了。 赵春秀连忙插嘴:“路功去菜场买面去了,你有啥事儿和我说也行。” “和你说我怕你受不住啊,”赵财满眼不怀好意的盯着赵春秀看了半响,才大步走到门口朝着菜场的方向大吼:“路家掌柜!!!!给你戴绿帽子的前老婆打电话来了!!!!方——雨——心——给你打电话了!!路功接电话嘞!!!!!” …… …… 方雨心数着秒不耐烦的等路功出现,听筒那头始终是嗡嗡嗡的嘈杂声,就在她几乎要没耐心挂断电话的时候,一声铿铿锵锵的杂音过去,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带着喘音的撕心裂肺的骂声:“你个!!!婊!!!子!!!你他妈!!!想!!!!死!!!!啊!!!!” 第五十二章 赵春秀和路功结婚也是在方雨心离开路家之后的,她虽然风闻过路功这位新太太低俗犀利,性格泼辣,但也仅止于印象当中,从未真正领教过她的本事,所以一时之间竟然被骂蒙了,脑袋里嗡嗡嗡的全是杂音,嗓子里却憋不出一句反驳来。 直到赵春秀的魔音穿透墙壁并引来了大批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乡亲们之后,路功才听到音讯匆忙的赶了回来,一把夺过赵春秀手里的听筒。 赵春秀如同脱了力气般颓丧的坐在地上,靠着路功的大腿,半响后反应过来,披头散发的拍着大腿哭骂:“我为你生儿育女管家里……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啊啊啊啊啊……” 路功气得不行,破口大嚷:“你神经病啊!打电话来干什么!!?” 至于这样吗?方雨心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一开始都被吓傻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又被路功吼一顿。 从前就算夫妻俩再怎么有矛盾,路功也从未和她说过重话,离婚的那天路功只是很悲情无奈的转身离开,所以一时间,方雨心真的很难接受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带着哭腔说:“我……我就是打个电话……” 路功皱着眉,他已经离婚了那么久,那种浓情蜜意的爱早已被时间冲刷了个干净,加上赵春秀为他付出了不少,还有个聪明伶俐的路德良,对方雨心,他早已没有曾经的执念了。 听到赵春秀哭丧,他心烦气躁的说:“都已经离婚了你还打什么电话!没事情我挂了!好好的心情全给你搞坏了!” 方雨心愣了半天,才缓缓的说:“我……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一下良子……” “良子?他出去上学了!我不知道!”路功不耐烦的说,“还有事情?” “有!还有!”方雨心来不及发脾气,迅速的说,“你知道他在哪里读书吗?我想他了,那么久都没见面……” 想到路文良路功又气的发慌,他莫名其妙的觉得赵春秀肯定是来找他麻烦的,否则为什么问的问题都能气死人,专戳他痛处? “市一中,你自己去找吧!”话都懒得说了,路功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上,低头怒瞪还在低声抽泣的赵春秀:“找死啊!啊!?她打电话来问良子的事情,你那么丢人干什么!!?” 赵春秀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低头讪讪的说:“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路功顾及外头还有人在围观,骂了这句之后扭头就出去了,再没有管赵春秀。 赵春秀也知道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有点不高兴的撅着嘴巴,扭捏了一会儿,也跟在后面出去。 路德良站在门市的房门口那里,背着光定定的盯着蹲在屋里地上笑得站不起来的赵王八。 他脑子里回荡过赵春秀的那句话—— ——“他再欺负你,妈帮你杀了他。” …… …… 因为前一天把孟尨和郑百威约出来商议好了集资的事情,路文良睡得很晚,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洗漱好出来,就看见唐开瀚从微波炉里朝外拿东西,扭过来朝他道:“起来了?瑞安出门打球去了,你过来吃点饭。” 路文良揉着鼻子看了下菜色,一个糖醋排骨,一个白切五花肉,再一个拌豆腐和耗油菜心,都是好清淡的广东菜色。 “你早上和郑百威打电话了吗?他怎么说?” 昨晚谈生意的时候,由于唐开瀚提出要掌握的股份太多,郑百威和孟尨没有立刻答应,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唐开瀚抽了两双筷子到桌边坐下,递给路文良一双,不经意间碰了下他的手指,看路文良连忙躲开的模样,若有所思的偏过头:“就那样啊,他答应了。” 路文良把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滑到桌面下,用力在裤子上蹭着,唐开瀚手上好像有静电,把他电的一麻。不过说到了合资的事情,路文良立刻来劲儿了:“真的?百分之三十?没搞错?” “恩,是这样说好的,我们控股百分之三十,但其实他们兄弟俩握着五十一就立于不败了,所以当董事长还是没有希望的。我看他们商量好的,掌权人应该会是郑百威吧?” 路文良笑笑:“想想也是他,孟尨不是干这一块的料。那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入股十万块,大头你来拿?” 唐开瀚咬着筷子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是真的想要的话我分一部分给你也行啊,十万块够多少啊,他们又没上市,上市了只怕散股都买不到多少。” 路文良满不在乎,“我又花不了多少钱,只不过看到赚小钱的机会也不舍的放弃而已,混口饭吃就够啦!要你送什么。不过我把钱全部掏出来都入股了,上大学还要和你借一点啊,对了,还有我商铺装修的钱……我要用钱的地方好多。” 唐开瀚无奈的看着他。 路文良的眼界虽然很让他佩服,但这种碰到机会就奋不顾身投入全部身家来赌博的行为唐开瀚还是很不赞同的,鸡蛋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万一有个晃动都给砸了怎么办?做生意也不能那么冲动啊。 可惜路文良又不听劝,唐开瀚和他拐弯抹角的讲了几次,也都被路文良打个哈哈给堵回来了,几次下来也大概明白了路文良有什么底气,想到他玄之又玄的解释,只好不再多管。 路文良能和他开口借钱,唐开瀚还是蛮高兴的。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唐开瀚能看出,路文良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傲骨,好像他站在你面前,即便是被铁棍打断了脊梁,也还是会忍痛站得笔直那样,从来不愿意和任何人低头,也似乎十分抗拒欠别人丝毫的人情,反而更加喜欢付出一些,被人需要的时候就会有安全感。 这明显是因为童年遭受冷落而改变的心态,现在想要扭转已经是难上加难,唐开瀚自从分析清楚之后,就一直在顺着路文良的毛和他交往,平常只要不触到路文良的底线,那路文良还是很温和很好相处的一个人,温暖又清淡,安静也养眼,从不会给人任何被侵犯的敌意,说话也好听,措辞一点都不像是他这个年纪没心没肺的孩子,比起被唐父抓教育教育了十来年仍旧愣头愣脑的唐瑞安,路文良的心智高了去了,和他说话特别省力。 可饶是如此,唐开瀚也不会轻视那一堵横隔在路文良心中遮挡住外界一切威胁的墙,这好像是在做化疗,虽然杀死了存在于骨血中的坏细胞,可也无形之间扼杀了良性细胞生长的空间,他阻挡住了恶意,却也同时将外界对他的善意给拒之门外。 这样是不对的,总是没有朋友的生活很孤单。虽然已经买了手机,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唐开瀚从未接到过路文良的电话,市里已经有许多人家在装上电脑了,开通网络之后大家也都开始玩起了各种社交软件,而路文良的软件里永远都只有三个人,唐开瀚、唐瑞安和盯着他加好友的白露。 这样的人,你劝他开导他那是完全没有用的,他自有一类生存和交往的准则,想要走近他心里,唯一能做的,自有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进他,让他不排斥你,接纳你,习惯和你亲密,直至纳入心底。 唐开瀚并不习惯这样循序渐进的去和谁交好,和路文良跌跌撞撞的熟悉都是他靠着理解一步一步摸索而来的,辛苦漫长,却也好歹收到了成效。 至少他愿意和自己借钱了! 唐开瀚阿Q的想,这就是胜利的曙光。 说到了健康路的房子,路文良下午就和顺路一起去的唐开瀚一并去查看。 按着初期的建设要求,作为隔断的木墙基本上都被打掉了,街面盖好之后大部分的工力都在后面赶工完成住宅小区,因为楼层高的原因,外侧全都是非常厚实的绿色幕布,外面的街面看起来比以前要宽广许多,街道中间正在砌分割花圃,一货车的草坪和花艺在等待移栽,而人行道也率先开始铺设盲道,使得漫天都是浓雾般的灰尘。 工期很快很快,才这么短时间就已经初见日后第二市中心的雏形,路文良抱臂站在马路中间欣赏了片刻,问唐开瀚道:“你说可以开始装修了吧?” “装修什么?”唐开瀚皱着眉头捂住鼻子,西装黑色的布料上可见的积起了薄薄的一层,他打量这四周,“你在这里要门面也够有风险的,刚刚从家那里开车过来居然要一个多小时,离市中心更远了吧?” 路文良傲娇一笑:“你不懂。” “我是不懂,”唐开瀚奉承道,“而且你居然能在街道办那种地方给自己挖出私产来,我也够佩服你的,我都不一定能从他们嘴里夺下肉。” 路文良有点得意,被普通人夸奖和被优秀企业家夸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唐开瀚比不过他,不就代表他也是有成为企业家的潜质的么? 见他心情好,唐开瀚也满足了,伸手来揽住他的肩膀带回车里,特别诚恳的说,“你这几个店铺肯定要大红大紫,大租大卖,日后给你赚十倍百倍的钱,不过我倒是不建议你现在开店,你还要上学呢。” “我拿来租吧,”路文良想了想,又说,“你记得要借我钱啊,我还要装修呢。” …… …… 方雨心找市一中,却摸到了市第一初中,翻遍上下也没找到路文良这么个学生,趁着周一迅速的又跑到市第一高中,想要问出路文良是否在这儿。 可第一高中作为全市升学率第一的老牌名校,管理方面肯定也不含糊,老门卫之前因为赵春秀夫妻闹出来的事情已经被批评了一回,自那过后对来学校里找人的陌生人就更加在意,来了个陌生女人嘴里问着要找路文良,形容模样也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读几年级几班,也不知道学生的家庭地址,方雨心从头到脚看来都实在太可疑了,门卫自然不肯放她进去。 方雨心差点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还是路过的一个体育老师看她举止优雅大气,不像是偷鸡摸狗的人,才帮忙说了两句话,把她带了进来。 方雨心便循着办公室一间一间的问,一问就问出来了,路文良果然在这里读书。 因为害怕之前海川电视台做的那个节目是否留下了后遗症,方雨心并不敢说自己是路文良的母亲,她向别人介绍说自己是路文良的姨母,老师们没有设防,自然就告诉给她路文良的消息。 好在学生地址老师们是不敢随便透露的,赵春秀听来听去也只知道路文良在高三最好的实验班上课,成绩很好,人气很旺,高三的教导主任还看她气度好,存了些讨好的意思,还主动提出带她去找路文良。 方雨心站在教室门外,隔着窗户看到教室里坐在前排的路文良带着黑边眼镜眼神锐利记下讲义的模样,一时间居然有点打起退堂鼓的意思。? 她一边想要从路文良这里讨到帮助,一边又很害怕路文良会不肯原谅她,要她低声下气的道歉,所以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的扣在门上。 被打断讲课的老师很不高兴:“谁?” “老师你好,”方雨心笑了笑,端庄的说,“我来找路文良。” 路文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倏地就扭过头去,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妈?” “妈?”带人上来的教导主任顿时一愣,盯着方雨心不敢置信的问,“你不是路文良的小姨吗?” 方雨心扶了把头发有点尴尬的笑笑,然后求救般盯着路文良。 班主任自从那次路文良被亲爹找麻烦之后就异常关注学生的家庭情况,对方雨心当时出轨抛夫弃子也有所了解,自然也看不起她,半点不客气的一丢书,“上课时间你来干什么!?有没有一点礼貌!?作为学生家长打断授课,你知道这一屋子的都是马上要高考的学生吗?你就不能再等一等!?” 方雨心被刁难的莫名,气愤的看了班主任一眼,她到底没有说话,仍旧紧紧的盯着路文良。 “算了,老师你继续上课吧,”路文良没办法,只好站起身来,总不能让自己这点破事儿影响了大家的学习,他出去的时候顺口对同桌说,“一会儿讲义记得给我抄一下。” 他同桌就是白露,白露看他眼神很担忧,后排唐瑞安也一并站了起来,跟在路文良后头一并出去。 老师在讲台上犹豫了片刻,把白露叫了起来:“你去教导师找一下体育老师,让他远远的跟在后面看一下情况。”说罢,一板脸看着教室里瞧热闹的众人,半点不客气,“上课!看什么看!” 金正恩班长盯着路文良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挥动手臂:“哦!!!后妈找完亲妈找,亲妈又要来撒泼,路文良你家妈妈好多啊!!!” 几个和路文良关系不太好的男孩子纷纷配合的大笑,拍着手附和:“路文良的爹妈遍天下!遍天下!” 路文良翻了个白眼,扭过来不屑的说:“你们到底有多幼稚?金远才你见过我几个妈?” 金正恩班长傲娇的哼了一声,过后被班主任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嘲笑了路文良之后心情无疑极好。 方雨心见状暗自笑笑,她本来可以在门外等待的,特意找到上面来,为的就是提醒所有人,路文良还有她这么一个亲妈杵着呢,不管有什么矛盾,都甩不开她,路文良但凡还想混下去,就不能对她不管不问,生养之恩大如天。 她今天来了又走,不管怎么样肯定会成为学校里众人的谈资,这谈资之所以被称为谈资,就是因为覆盖面广内容劲爆,不论谈论的人再小心也好,肯定还是会被路文良听到一二,加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大多数人都会被迫改变自己的决定,毕竟人是群居动物,在群体里成为异类的感觉都不是那样容易习惯的。 方雨心又为什么总想着要向上爬呢?人往高处走,谁不愿意自己成为焦点所在,然而要达到此目的无非名利二字而已,在那个偏远贫困的小镇上活一辈子当村妇,从来都不是方雨心想要的生活。而这种有这种心态的人又何止方雨心一个?她太了解人性了,以至于能够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如今还喜欢着赵志安,等到有一天厌倦了腻烦了,也仍旧能攀上一个更加理想的对象。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重来一次的作弊生命,方雨心简直是完全透彻了路文良的本性,他生长在那样的家庭,懦弱扭曲的长大,不受关爱,形同透明人,他内心深处期盼着自己能如同闪光灯下的聚焦人物般受尽万千瞩目,这样的孩子无一例外的在长大之后会成为奉献着,他们享受自己被需要和不可或缺的错觉,每当别人找他们帮忙,或者给他们夸奖的时候,就是让他们最为满足的时刻。 尤其是曾经给过他们最深的伤害的人,冷淡过他们的父母晚年后也许会因为他们疯狂的风险欲而过的无比舒适,欺侮过他们的那些人也许会因为他们莫名其妙的好胜心而得到好处,帮助过他们的那些人或许不会有影响,而他们最亲密的伴侣和朋友,却时常会因此而受困其中。 路文良错过一次了,曾经的他也曾经在梦中遐想自己有一天回去用钱来砸死看不起他的父亲和后妈,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登上方雨心的家门受到贵宾招待,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侍奉着他。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方雨心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他已经因为路功的道歉而从父母给他的泥潭里脱身,亦不会再将自己禁锢在记忆中不堪回首的监牢,他明白了世界有多大,人又多健忘,要如何喧动属于自己的声音,要如何在战斗中存留最多的实力。 他不会再把自己的弱点交给任何一个人,方雨心也不除外,谁都无法知道他现在最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看到方雨心如同胜券在握的表情,路文良简直啼笑皆非。 聪明人难得,然而也不代表聪明就能做成任何事情,聪明人太容易反被聪明误了,有时候老实一点未尝不好。 这个道理相比大多数人都是明白的,可自恃智商高的人又有几个会正视?他们要的太多,通常会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道理,然而事实上善泳者溺于水,在自己最为自傲的领域里被打败的几率通常都远超平常。 好吧,这也算是母亲给孩子上的一课,虽然过程无赖又可鄙,可至少让路文良明白了真正的丑陋到底多让人看不起。 方雨心说话喜欢绕弯子,看到唐瑞安一起跟了出来,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也不愿意只说,笑着抚过自己的长发:“良子,妈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说,在这里不太合适,咱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路文良回头看了唐瑞安一眼,皱起眉:“你跟出来干什么,回去回去。” 然后就轻笑一声,“要真有事也别现在说啊,更何况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雨心很苦恼的颦眉,垂下头:“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路文良眼神平静的看着她,心里也是着实有点无奈,碰到赵春秀那样自己拆台大哭大闹的家伙他直接不给好脸色就行了,可方雨心偏偏来软的,也抓不到她太大的错处,一开始就立于一个弱势的地位,路文良反倒不好抗拒。 不过首要还是不能让她在学校里面收买人心,路文良四下扫了眼正在注意这边动静的各种老师,担心再待下去方雨心会用柔弱的假象来骗过所有人,于是只能使出缓兵之计,软下态度说:“那好吧,学校旁边有家麦当劳,我们去那里说。” 给唐瑞安使了个眼色,路文良带着方雨心离开了。 上课时间,麦当劳里一般是不见人的,何况和学校实际上隔了一条街,价格又贵,特殊时间段都挺萧条的,路文良特地找个靠近厕所洗漱台的隐秘地方,一人叫了一杯可乐。 方雨心眼露不愉,也没料到路文良竟然就给她叫一杯可乐,不过她当然是不会生气的拉!路文良的冷淡她看在眼里,现在正是刷好感值的重要时刻,决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坏了大事。 她很温柔的开口:“最近学习很忙吧?马上要升学了,你肯定没有休息好,要注意身体啊……” 路文良轻轻一笑:“妈你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方雨心哀伤的说:“你就这样看待妈妈吗?妈真的是纯粹在关心你,你这样说话妈真的觉得很伤心!” 路文良意识到方雨心压根儿没打算打短期攻防战,他不想被动接受讯号,于是只好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下来。 “妈……”路文良叹息,“我不想误会你,可是你每次都选择这种时候出现,你让我怎么想?” 方雨心一愣:“什么意思?” “小妈和爸以前也来闹过我,因为老村子土地规划的事情,都以为我发财了,”路文良叹口气,“然后他们在我学校门口闹事,被保安给丢出去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老村子全都拆迁了,就是老屋位置不对,人家用不上,地方又太大,压根儿不值钱。加上咱们家以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儿,人家老总很看不上,就是不肯收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方雨心听着这话莫名的有些尴尬,但又实在找不出这话里到底什么地方戳了自己短处,只好干笑几声,但心里也是很诧异的。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儿!怪不得今天去学校的时候几个老师看起来态度都很莫名其妙呢,原来是路功和赵春秀这两个作死的玩意儿搞的鬼! 方雨心无奈极了,一边觉得儿子在指桑骂槐,一边又觉得路文良不该是这样的秉性,想好的台词甚至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她只好哭穷道:“以前是妈对不起你,当初不该丢下你和你小爸来市里,这么多年来妈一直都想着你,念着你,要是条件可以,妈早就把你接来一家人团圆了……”说到这里,她捂着眼睛流下眼泪啜泣的说,“妈不该……可妈也没办法……你小爸生意被小人盯上,针对他搞出不少事情,公司里资金也不够,你姐又是个不争气的……呜……” 怎么哭了?! 路文良一边心里不好受,一边又不得不朝着恶意的方向来猜测方雨心举止的目的,女人的眼泪是最为锋利的武器了,不论谁是谁非,让女人哭的男人首先就在舆论中矮了一截,更何况路文良和方雨心又是那样的关系,路文良要是不闻不问了,绝对会变成不折不扣的不孝子。 他只好坐到方雨心身边,爸他的脑袋扶在自己的肩膀处,口不对心的轻拍母亲的后背:“妈……别哭了,一切有我呢……” 方雨心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但迅速被掩盖下去。 “文良……妈幸好有你……真的,”方雨心摇着头满脸感动的趴在路文良怀里,柔弱的说,“都是一家人,你能原谅妈就最好了。” 见路文良神情软化下来,方雨心抿着嘴唇,看似羞愧的开口:“文良,你姐以前不懂事,还和你去抢健康路那房子,妈老早骂过她,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了。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谁谁谁。” 路文良心中一定,不禁泛起冷笑。 方雨心颇为痛心的叹了口气,盯着路文良的眼睛,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的说出口来:“不过好在你也没有受什么损失,唉,你现在住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在租房子吗?拆迁款是不是用完了?你姐花钱没个数儿,你可别和她学,你到时候可是要娶媳妇儿的。当初拆迁的事情是谁帮你谈的是不是刚刚那个同学?你可别被人骗了,跟妈说说吧,妈也好帮你拿个主意。” 第五十三章 路文良直接说道:“我现在住在朋友家里,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男孩子,他哥是做生意的,我钱全部拿去给他帮忙投资了。” 方雨心浑身就是一僵。 “投资了?”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愕然的盯着儿子:“你什么意思啊?他们和你很熟了吗?” 路文良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很熟了啊。” 方雨心要和他演戏,那他也不好不奉陪,既然她当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那路文良索性就不懂事给她看好了,“他们兄弟俩对我都很好的!” 方雨心差点给傻儿子跪了,她原以为这个儿子能比女儿稍微聪明那么一点,谁知道居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德性! “你这个傻孩子!”方雨心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下路文良的额头,“他和你关系再好也只是同学啊!你怎么能放心把钱交给他!” 路文良忍不住躲开了一些,还是不太喜欢和方雨心这样的亲昵,但表面上仍旧不太服气的说:“他们对我很好的,我之前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就是他们收留的我,我好早就认识他们了,学费也是他哥哥借给我的,之前租房子的钱也是和他们借的,补课之类的他都借给我,是很好的人。” 方雨心一皱眉:“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啊!” 路文良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出了该如何对付方雨心,于是淡定的笑了笑:“总之他们对我很好,比你们对我好。” 方雨心未出口的话就是一滞。 路文良说的话太噎人了,瞬间就让她记起自己的立场来,方雨心虽然八面玲珑,可也是有羞耻心的,路文良这话等于当面指着她鼻子告诉她没有资格管儿子,方雨心怎能不气?她就算再怎么错,也轮不到路文良来教训她吧?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玩意儿不感恩孝顺已经很不合理了,现在倒是反过来指责他?好大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才咽下肚子里那口气:“你这是还在怪妈妈?” 路文良忽然沉下脸:“我不该怪你吗?” 对阴晴不定的路文良,方雨心终于觉得一切事情都脱了轨,不好掌控了。她怔怔的盯着儿子的脸,就见路文良神经病似地忽然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要是路文良一直保持温和态度的话,她顶多说几句软化或者执拗的介入儿子的生活,如果路文良凶恶的话,她可以装柔弱让舆论来谴责对方,如果路文良软弱的话,她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所有的好处。 偏偏路文良变脸像是变天,这样的人,方雨心是没有办法掌握的。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也许是因为你无心的一句话适得其反,也许是某些你自己都无法注意的蛛丝马迹,偏偏能造成一系列无法预兆的化学反应,偏偏他捉摸不定的情绪让你完全无法预算到下一步究竟会发生什么,对待这种人,就连精确的计划也都是无用的。 路文良见她半天不说话,脸立刻挂成了老黄瓜:“妈!你干嘛不理我!” 方雨心居然吓得一哆嗦,抓住了自己的包。 “啊……我……”方雨心迟钝的思考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没有,我在想你那个朋友,恩……良子啊。” 路文良做出侧耳倾听状。 方雨心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说:“你有朋友了,是好事情的。但妈作为过来人,还是想要劝你两句,朋友再好,也不要扯上钱,这世上的人不论好不好,都是有欲望的,现在这社会,钱就是老大,多少人为这东西挖心掏肺……你啊,年纪小不懂,我们老人家知道的多,也看得多,不管怎么样,也不管你听不听,你愿意的话,找个机会把钱给拿回来吧,否则到时候说不定丢了钱又丢了朋友,得不偿失。” 说罢,她小心的打量着路文良的反应,讪讪的坐直了身子:“妈是为你好。” 路文良听她一席话,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心里就在想,方雨心到底是如何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这一堆东西的呢?她没有自打耳光的痛楚么? “啊,我知道,”路文良面无表情的说了半句,猛然阳光灿烂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会考虑的!” 方雨心木然的盯着儿子迅速变脸的模样,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更加不敢激怒路文良了。 他要是又忧郁了拎起刀子来伤人怎么办? 他们谈话间一中下课了,唐瑞安匆忙的沿街寻找路文良的踪迹,然后从透明玻璃那里看到坐在厕所附近的路文良,立马推开门跑了进来。 方雨心是挺不喜欢他的,但现在的感觉又不一样了。路文良手上所有的钱都在人家手上呢,要是惹怒了他们,他们再挑拨离间两句,那么方雨心自己想要达成计划肯定是难上加难。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这是路文良少有的几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之一,方雨心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想法异常迅速的坚定下来,她站起身春光满面的打招呼:“良子的朋友来啦!?坐坐,阿姨给你点东西吃去。” 唐瑞安是很看不上方雨心的,但饶是如此也被这样巨大的态度扭转给吓愣了神,他招呼都忘了打就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方雨心殷勤去点餐,直到路文良拽了他一把才张着嘴回过神。 “中邪了?”他坐下来,悄悄的指着方雨心的方向。 路文良烦躁的皱着眉头,喝了口可乐,低声说:“你别小看她,她跟你哥差不多精明。”说完,将方雨心的打算和唐瑞安讲了。 唐瑞安听的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她嫁了个很有钱的老公吗?” 路文良看了看方雨心仍在远处,才轻声八卦:“说是有钱,也只是跟我爸那边相比而已,小个体户做渔业生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好像是很困难了。” 唐瑞安撇撇嘴:“她拎的包的迪奥的,高跟鞋是圣罗兰的,香水喷的香奈儿,比我妈都不差了,我妈也去九龙淘打折货呢,哪有你妈一身名牌啊?” 路文良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和他解释有关打肿脸充胖子的成语从何而来了,不过还是提醒道:“我跟她说我把拆迁款都交给你哥了,你别给我掉链子,记得唬住她,我没打算给她钱,都是有去无回的。” “哦~~~”唐瑞安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个诡笑来,“你看着吧,我不把她油榨出来才有鬼呢!” 路文良闻言顿时一愣。 方雨心托着一盘子东西走了过来,小高跟哒哒哒的很有气质,她的微笑挑不出一丝毛病,亲切又温和:“小唐是吗?阿姨刚刚想起来你的名字了,哈哈,你和我家良子的关系真的很好啊,良子多亏你们照顾了。” 路文良原本以为不着调的唐瑞安会直接甩脸子,没想到唐瑞安居然一反常态甜甜的笑了起来,还装可爱:“阿姨,您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温柔多了。” “哦呵呵是吗?!”方雨心摸着脸嘿嘿笑起来,“你可真会讲话,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唐瑞安笑笑:“做小生意的。” “哦~小生意啊,”方雨心若有所思,唐瑞安的衣服看起来并不昂贵,可也不掉档次,好多款式她都看不太懂,也瞧不出牌子来,姑且算是小康家庭。她也不太在意,小康家庭自给自足差不多,想要找他们帮什么忙可不太容易,于是她话锋一转,提起唐开瀚,“我听良子说你还有个哥哥吧?是亲哥哥吗?在做生意啊?” 唐瑞安乖巧的点头,拆了个巨无霸一点也不客气的吃:“我哥也是做小生意的,开了个招待所。” 方雨心嘴角一抽:“招待所……”那种十块钱一晚上大通铺满地老鼠的廉价小旅馆? “良子说把健康路老房子拆迁的钱交给你哥来做生意了,就是拿来盖招待所啊?” 唐瑞安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我哥可会做生意了,每天客人都特别多,有时候招待所能开出七八间房间呢!” 够个屁用! 方雨心喝了口可乐掩盖住自己的失态,她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才有些气息不稳的说:“那可真是……年少有为……” 唐瑞安与有荣焉的笑:“大家都这么说,嘿嘿。” 方雨心差点就要动手打人了。 路文良简直是惊奇的看着装傻充愣的小弟,所以说在大家庭里长大的小孩说谎几乎是本能,他估计一眼就看出了方雨心嫌贫爱富的本质,还装出一副厚颜无耻自视甚高的嘴脸来,不费吹灰之力把内心强大的方雨心气的脸发青。 人才啊!!! 不得不说,唐小弟虽然平常看起来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有作为商二代忽悠人的本能的,一副让人不设防傻憨憨的样子,将方雨心的心提在半空又坠下去,反复几次,方雨心被他哄的恍惚不已,逻辑都绕乱了。 等到告别的时候,她甚至还提出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唐小弟约了一个全市最贵的西餐厅,方雨心没有深思也同意了,留下了赵家的电话。 看她离开,唐小弟傻呵呵的笑容瞬间收回,眼神阴沉:“哼!不过如此嘛!” “你和她见什么面啊,”路文良很无奈的说,“她就是想要让你说服你哥把钱拿出来,我躲她都来不及呢。” 唐小弟笑了:“路哥你放心,我还能给她骗了?那我那么多年的饭可真是白吃了,您瞧着吧,我和我哥肯定要让她大出血一次!让她以前那样对你,我们给你报仇!” 路文良听了这话,暖心暖肺又担忧,皱起眉头无奈的看了唐瑞安一会儿,才叹口气,算了,他高兴的话就随他去好了。 唐瑞安得意的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来,想到什么似地:“对了,我跟我哥刚才通电话,他也让我跟你妈说你把钱放在他那儿了呢,这一招还是他教我的,哇,路哥你是和他说好了还是心有灵犀啊?” 路文良敲了下他的脑袋,不再说话。 …… …… 弟弟虽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想要镇个场子还是能做到的,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傻乎乎没头脑的模样,但因为继承了唐爸爸先天的高智商,唐瑞安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笨,不过他这种不靠谱也不失为一种合理的伪装,谈生意的时候外表傻乎乎的人通常都比较吃香,脑子聪明就行了,管他行为怎么样呢。 很显然是明白自己腹黑儿子本质,唐爸爸居然就放心把小孩子从教育先进的香港给赶回内地和哥哥培养感情,不过又不是找工作,接任公司也不需要文凭,真的要做出什么大事业,在香港混出来的文凭也不能算是过硬,真正想要镀金不如去国际高校熏陶,唐爸爸还能支撑几年,足够两个孩子相处到相亲相爱为止,所以并不着急。 于是他挂了电话之后并不太担心方雨心会造成什么威胁,依然镇定的去开会议。 这种会议可和酒店里的例行会议差了十万八千里,每到季度的总结期,汉楼在华中各省份的负责人就会来海川汇报业绩,自从唐开瀚开始洗白汉楼资产过后,负责人的汇报时间就从每季度一次变成每个月一次,开在各地亏损的盈利的酒楼和各色正规商铺,连带基金和商场也有所涉猎,但总体来说盈利的不多,大多堪堪维持资金平稳,唐开瀚急于在危险信号下来之前将汉楼脱身黑道,所以也无法将洗钱和赚钱两兼顾,能完成一个已经是不容易了。 听了月报表,发现盈利比起上个月似乎要增加了百分之二,唐开瀚心情不错,挥退了大家过后,问单独坐在旁边等待汇报工作的助理:“你的呢?盘龙会和西建帮监视的怎么样了?” 助理翻开报表,沉声说:“盘龙会没有大动静,派去的人……升职了,还涨工资了……额,据他汇报的情况,郑潘云现在正在找人和市政府牵线搭桥,半个月前他的账上走了十二万资金到海川市东城派出所所长情人的账上,他新包养的女歌星前几天和他吵架了,然后郑潘云给她买了一套粉珍珠首饰,价值三万五千元,据我们估算,这是他对历任情人最大方的一次。” 唐开瀚挑眉:“哦?” 助理见他感兴趣,立马接着朝这条线索讲:“我查了这个新情人的来历,她今年十七岁,祖籍是四川绵阳,和父母因为工作调动到海川定居,然后被星探发现,参演了一部古装剧作为女配角。恩……表面上是这样的。” “表面上?”唐开瀚立刻笑了,“陈荣西真是肯下功夫,这背景听起来简直一点问题都没有。” 助理也点头:“是的,后来还是出生证明有纰漏,才被我们查出,原来她并不是四川绵阳人,而是台湾来的一个选秀模特,年龄比身份大两岁,已经十九,谈过恋爱堕过胎,后来陈荣西有一回去台湾度假,回来时就带着这个女人,再然后就听说他金屋藏娇,把情人藏起来了,辗转被安插到郑潘云身边。” 唐开瀚垂眸盯着册子看了一会儿,实际在思考,半晌过后又问:“那陈秋实呢?” 助理微笑:“她已经和之前的男朋友分手,和我们的人好上了,最近正在策划着从陈荣西那里骗点钱去东南亚旅行。” 唐开瀚咂舌:“陈荣西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会教女儿。” 助理附和道:“是啊,不过这个世界上和老先生一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能生出唐总您还有小唐先生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很难得呢。” 唐开瀚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别说废话了,找个机会把郑潘云那情人的背景透露给他知道,然后看他采取什么行动,要是他把人杀了的话,记得保留证据寄到西建帮,寄件人就……随便在台湾找一个爱慕那个女模特的人,小心一点。然后让陈秋实那边的人最近不要出面和我们联系,陈秋实那点小九九还骗不过他爹,陈荣西估计会让人来查背景,总之小心点就对了。” 助理连忙称是,迅速的抱着资料退下去,唐开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多年前他也曾懵懵懂懂的伸出手来要自己看手相,不禁嗟叹,时光真是改变一个人的好模子,会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刺猬头打磨成一颗圆滑的鹅卵石。 不过鹅卵石和鹅卵石之间,也是有不同的。像路文良那种花色独一无二,棱角似有若无的,才是真正世间难寻。 …… …… 唐瑞安后来回了家里不知道怎么和方雨心沟通的,两个人约着周末在耀华西餐厅见面。 那西餐厅位于市中心,有固定消费群,价格不菲。 唐开瀚很无语的看着弟弟:“你又要干什么?” 唐瑞忽然地扭过头来满眼星星的盯着老哥,一把抓住了威严兄长的双手,抑扬顿挫道:“啊!哥!你的品格是世界最高尚!!!” 说罢,他语气倏地一变,嬉皮笑脸的嘿嘿:“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一定会的吧!我是在为路哥出气啊!” 方雨心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来约得地方似乎不太合理,她以前富裕的时候也常常在那个西餐厅吃饭,人均消费两百多块钱,有红酒配牛排,但吃不饱人,价格算很高了。 但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该把地方定在什么地方,对方已经提出在高档餐厅吃饭,自己换了个低档的,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呢。 方雨心只得在当天带够钱,盯着赵婷婷好好的梳洗打扮了,带着女儿一块出门。 唐瑞安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约了地方之后就打电话通知几个和自己混得好的哥们儿,把白露几个女孩子也叫上了,加上路文良凑了足足十二个人,打算去大吃方雨心一顿。 方雨心到达约定地点时,还没打招呼,看到大批的毛头青少年就已经吓呆了,她不自禁去摸自己的钱包心想有没有带够钱。 然而唐瑞安手上还捏着路文良的家产,方雨心想要把钱拿到手,就不敢轻易的得罪他,心里万般不舍,还是饮血咽下,笑容满面:“小安,你哥哥今天来了吗?” 唐瑞安今天穿了一身挺正式的衣服,因为店里要正装才能进,女孩子们清一色的小洋装,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到高档西餐厅吃饭的,那时候在孩子们去一趟西餐厅,等同于后世在五星酒店里撮一顿,是一种品质和品味的象征啊! 作为发起人,唐瑞安其实很得意,他每个月拿一千的零用,也不常能背着大哥出来打牙祭,现在找到一个闷不吭声的冤大头,可劲儿的宰,当然不能那么快让方雨心见到唐开瀚,于是笑了笑:“我哥今天去给招待所上营业执照呢,碰巧没时间,他让我代替他来,嘿嘿,同学们今天一起出来郊游,事出突然,我们还没吃饭呢,就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方雨心为难的笑笑,又看着路文良,希望路文良能帮忙解个围,谁知道路文良竟哈哈大笑起来,满脸得意的朝着众人招呼:“我妈请客!大家尽量吃哈!” 他缺心眼的行为让方雨心丧失了最后一丝离开的希望,她又不好意思说这里太贵了,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带人进去。 服务员看到她的时候,还很惊讶道:“方小姐?可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您最近可忙吧?” 方雨心点点头,不想说话。 唐瑞安把菜单丢给大家伙,一副东道主的模样,拍着胸脯说:“随便点!今天方阿姨请客,你们就可劲儿的吃吧!” 方雨心想甩他两巴掌,但还是只能笑着僵硬点头:“是啊,大家都点吧,阿姨今天请客。” 几个学生当下没有了顾虑,看什么稀奇点什么,那些稀奇东西后面都是一连串的价格。 赵婷婷急的发慌,她清楚自家没那么多钱,于是急忙去拽母亲的衣摆:“妈!你带够钱了吗!?” 方雨心一抬头看到唐瑞安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立马一个激灵,皱着眉头甩开赵婷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闭你的嘴!” 赵婷婷好心反被骂,委屈的直撅嘴,挂着脸色对谁都没个笑,又有心想要报复母亲,故意也点了很贵的一份煎鱼。 大伙儿做了临窗大半的座位,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等吃,大门忽然一阵响,又进来一个人。 路文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顿时一愣。 唐瑞安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把他背在后脑勺的头发给梳回来了,信步慢慢的走来,看起来就跟才加入社会的青涩毕业生一样,只要不注意盯着他的眼睛看,多半不会想到这个脸嫩的年轻人已经是高企老板。 虽然不知道唐开瀚为啥要这样伪装,不过即便是装模作样他也没办法如同唐小弟那样没心没肺的傻笑,于是仍旧是个严肃的人,走到桌边了才开口并敲敲桌面:“抱歉,我来晚了。” 方雨心还没说话,唐瑞安傻笑着站了起来:“哥!你来啦!哎呀哎呀快坐,我和阿姨等你很久了啊,你怎么才来。” 说罢,对方雨心介绍到:“阿姨,这就是我哥。” 方雨心一看唐开瀚的到来,简直是意外之喜,正主在门口的时候才说不来的,现在忽然又到了。 她要做一件事情从来都不会怕困难,怕就怕在连机会也得不到,唐开瀚肯来就好,来了她才有主意。 花钱的心疼立马被掩盖过去,她站起来问好,特别亲昵。 一顿饭吃完也是洋洋得意的好心情。 回家路文良路文良对唐开瀚的出面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回去的路上问起兄弟两个,唐瑞安笑而不语,唐开瀚沉思良久,说道:“恩……你不用管那么多,到时候等着看就好,我们会给你出气的。” …… …… 于是这样混乱的纪年中迎来了高考。 这对路文良来说并不是多么可怕的经历,但很辛苦倒是确实,在前夕常常不到深夜无法入眠,有考生的社区异常人性化的禁止了所有居民在公共区域的喧哗声,连老太太们也体贴的不在太早的时候做糙了,而是将时间挪在中午十一点前后,去凉亭里运动。 但唐瑞安却不可能那么轻松,他的考试成绩不光光是能上哪所大学那么简单的,对唐家的长辈来说,这也是他自身实力的一个彰显,不要说落选了,在一本线外估计就要被揍。 兄弟俩被分在不同的考场。 临行前,他俩干了一杯健力宝,斗志昂扬的扳住对方的手腕—— ——“亚克西!!!” 第五十四章 路文良的分数线高出了海川大学三十五分,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小孩几经挑选之下,选择了海川大学工商管理系混日子,海大作为束海名列前茅的重点大学,资优位阔,也有好几个名扬海外工科好专业,是典型的名牌工科大学。 他本来也想牛气一把,找个好专业,然后混成一大学霸,可耻的是路文良智商太低了,重活了一遍后居然连初中都没拿过满分,高中更是学的胆战心惊,实在是觉得学习是一件让人够呛的事情。 他不是个有大报复的人,这辈子所求不过是衣食无忧平安顺遂,现在有了周口村的那套房子以及健康路的两个门面,再加上孟尨他两兄弟公司的股份,另一头还拿着唐开瀚酒店里的工资,衣食无忧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等到把海川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完,房子找到固定的租客,再卖掉老屋,拿到足够的钱,他就可以远走高飞无忧无虑了。 他原本以为唐瑞安在高考过后会回去香港,但因为前段时间泰铢崩盘的事情闹得金融街人心惶惶,唐父也有颇多忧虑,趁着高价卖掉了手里的几处房产,也没有接儿子回来添乱的打算,只是和唐开瀚商量好,在大二之前会尽量找机会让唐瑞安转学回去。 于是唐瑞安就顺理成章的也和路文良一并入学了。 入校第一天,他们就对这所大学失望不已……当然,并不是在知识层面上的,而是更加微妙的那些…… 海川大学作为老牌名校之一,有着诸多和现如今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规定,好比大一年级强制性住校什么的。 老大学的住宿条件自然不会多好,没有空调,高低铺,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要住八个人,学校门口饥渴的学长们眼泛绿光的盯着校门口进来的学妹,恐龙被大家忽略,稍有姿色的,就饿虎扑食。 工科大学……男女比例实在是有点…… 宿舍里并没有人,闷热的空气充盈每一个角落,铁架床上还是原本的颜色,路文良和唐瑞安是最先到的人。 唐开瀚提着两床棉被撞开门走进屋,挑眉环视周围一圈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成不变。” 唐瑞安早已被吓呆傻,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一个赞美此寝室的词汇,只能幽幽感慨道:“忆苦思甜……忆苦思甜……” 唐开瀚把他俩的棉被给丢到床上,叹了口气:“这还叫苦呢,到时候军训你是不是就活不成了?也该让你吃吃苦头才好。” 路文良把被单都铺好了,打开窗户,行李箱里的电源插座拿出来,电风扇拿出来,又拎出两瓶水递给兄弟俩。 寝室门被打开,一个头发半长的男生走了进来,行动时有些歪扭,似乎刻意营造出潇洒的气质,他穿着一条非常肥大的黑色牛仔裤,裤腿处破破烂烂了,挂着几条金属链子。 “哟!”比了个奇怪的收拾,男孩歪歪站着,挑起一边眉头看着屋里的人,“新室友?” 路文良看看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是,我叫路文良,他叫唐瑞安,这个是唐瑞安的亲哥哥,你也是住这儿的?” “呵呵!”男孩歪着嘴笑了两下,一鼓掌,“我叫许茂多,海川人,道上混的,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碰到麻烦就来找我!我罩着你们!” 难得不见这样纯真的中二孩子,路文良忍不住眯着眼睛笑:“是吗?那多谢你了。不过我上学晚,比你们估计都要大一点了。对了,你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吗?” 许茂多把斜跨在背后的背包甩到床上,哼着歌一摇三摆的拎着开水壶走到门边:“不知道哟,许哥我去拎开水,顺便熟悉一下战况,哈,五楼上去就是女生宿舍你们知道吗?” 他说完欢快的出去了,留下唐开瀚死着脸目光沉郁的叮嘱剩下两人:“这人一看就不靠谱,记得不要和他走太近。” 路文良连连点头,门又开了,勾肩搭背进来两兄弟,穿着运动套装,高一些的那个胳肢窝下面夹着篮球,矮一点的那个单手提着大堆的行李。 两人一脸惊诧的滚进来,骇然的回头盯着门外,小声问屋里人:“刚刚出去那个是谁啊?我的妈。” “他叫许茂多,道上混的……”路文良想好久之后,才慢慢的回答出这一句。 …… …… 开学不多久是军训,这对许多学生来说简直是催命的脚步声,海川天气闷热,进入九月过后愣是没有丁点凉快的感觉,军训时间刚好赶上了最为猛烈的那一头秋老虎。 路文良所在的工商管理是人最多的系,但性别比例不均衡,男多女少,人群中尽是低哑的抱怨声。 唐瑞安报修心理学,一系的精英男,女生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军训的强度自然也比普通的男女比例接近的学校要更加大一点,用老话来说,那就是男孩子欠操练,不吃得苦中苦,就没法儿把玩疯了的心给收回来。 军训地点被定在临时的老军队驻扎地,现在改了地址,被荒废不用,可地方却非常宽敞,因为曾经训练士兵的原因,留下来了许多不太好携带的道具。 他俩的宿舍好容易才安排到一起,训练再连体绝对再无可能,路文良被分到了一处两百平方左右的临时厂房,里头支着大通铺,军绿的床垫和被子,一块一块划分出狭小的距离。 大家都怨声载道的在收拾东西,路文良自然不能免俗,他腿好的差不多之后也能适应一些高强度的训练,所以这种时候并没有脱离团体。 如同女孩卧谈谈论的焦点是学校中智慧与英俊兼并的校草一样,大批的男孩子混在一起,谈资就只剩下女孩子这一项了。 据说是海川这这一届的新生女生极少,但少数的人群中却偏偏出类拔萃的出了几个千年难寻的极品。这样的学校,稍有姿色的女孩I都很难找到,可这一届一来,竟然就来了一对,都是清汤挂面的黑长发,眉眼秀气精致,不施粉黛就能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凹凸有致,浑身散发诱人的清纯气息。 这样的极品即便是许多文科院校也很难出现的,这一次竟然进入了海川大学,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两位传闻中的极品美女一个在生物工程就读,另一个在中文系,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是很引人瞩目的。 大概除了路文良这种完全完全不关心学校八卦的人之外,这两个女神已经是海大最受人瞩目的新闻了。 路文良听的稀奇,也实在是很难对这些孩子们的想法引起共鸣,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因为见到哪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而脸红心跳呢,不说重生之后,就是重生之前,也是绝没有过的。 这让他很难去憧憬自己可贵的爱情,不过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以前看a片没有反应,路文良还以为自己是不举来着,后来有晨勃了,夜晚也会做稀里糊涂不知道对象是谁的春梦,才让他对自己的身体重拾起微弱的信心。 窗外看过去,操场对面是一排二层的居民楼,那边房间不大地方也小,但却居住着海大所有的大一女新生,包括众人口中的两位女神。 他挠着头去洗漱一圈回来,差不多到了去吃饭的时间。 统一发放的不锈钢碗,朴素又简陋,分量巨大,厂房改建成的临时食堂,嘈杂无比。 路文良短时间内和迅速的和通铺左右的哥们儿混熟,连带着一个哥们儿的双胞胎哥哥一起去打饭吃。 除了路文良之外,这三人一个叫做陈彬,园艺系一年级学生,那双胞胎兄弟大概是异卵的,长得不太像,脸圆一点的那个叫做宋宝,脸尖一点的那个叫做宋贝,爹妈起名字挺马虎的,宋贝一脸的忧郁阴沉,宋宝欢脱的不像是人,和他们的名字完全不搭配。 宋贝一路紧随宋宝,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后退走半步,没有给过路文良什么好脸色,全程专注在弟弟身上,宋宝只能和他们道歉说,宋贝的情绪有点不稳定,平常都很阴沉。 这也不是很让人介意的,四人一路排着队打到饭菜,找到一处空长桌打算落座。 “路文良?”身后一声娇呼,路文良回过头去,立马就呆住了。 一个黑发如缎的女孩子,个子高挑,穿着统一发下的迷彩服,身姿却仍旧苗条,她皮肤很白,眼珠子带着灵气的乌黑,目光炯炯。 她托着一盘食物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小心又关切的盯着路文良。 路文良觉得她挺眼熟的,但记不起是谁,脑子一抽。 “我是许晓花啊!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初中同桌……那个许晓花!” 路文良回忆了一会儿,总算有了点印象,看了眼许晓花几年不见落落大方的模样,有些惊奇:“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啊!” “我……”许晓花欲言又止,脸色微红,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听说你来市里读最好的中学了,就猜到你大概是要来读海大的,我……我努力学习,也考到这里来了。” 路文良听不太明白,但见到老同学也心情不错,微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恭喜你,要来这边坐吗?” 许晓花一愣,眼神有些窃喜:“好啊。” 路文良看了看周围,想要往里挪一个座位,没想到却发现周围的宋宝和陈彬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先是盯着路文良诡异的看了好久,才猛然挂起一致和谐的微笑,用袖子抹着外头的桌面:“啊哈哈哈,来坐啊来坐啊!位置还很大很大……” 没有看到唐瑞安,路文良回去的路上被两个铺友连戳脑袋,责怪他居然不透露许大校花的私人信息,偷摸着一个人吃独食。 路文良莫名其妙死了,挥开陈彬掐自己脖子的手,愤然解释:“你们瞎说什么啊!我和许晓花以前初中是同学而已,哪里有你们想得那么复杂,如果不是她刚刚自我介绍,我还认不出是她呢!” 陈彬更加悲愤了,狒狒状在路文良身侧大声呼喝:“苍天无眼啊!郎?心?如铁啊!好白菜都让猪捡了啊!!!” 路文良只好翻白眼,不过没想到新生校花有其中之一居然是他的初中同学,这也是够巧的了。 然而肯定还有让他觉得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走到一半,路过教官宿舍楼,阴影处又传来了一声如水的轻呼:“路文良。” 今天好多女人在找他。 路文良停住脚步,同行的人一并停下来,陈彬更是竖起耳朵,这声音一听就是美女啊! 白露惊艳亮相,闪瞎一众狗眼,把普通的军训装穿的有如时尚秀,端庄大方的对着路文良笑:“你可真过分,放假了以后居然一直都不肯联系我,我在扣扣上给你发了好多消息呢!” 路文良摸着头,深感头痛。 白露被哄走之后陈彬悲愤的想要撒泼,宋宝也各种羡慕嫉妒恨,唯独宋贝表情不变,甚至更加阴沉。 由于人员未到齐,军训尚未开始,但饶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人头痛。洗澡要抢,吃饭要抢,洗衣服要抢,生活过得有如冲锋。 好不容易到时间可以睡下了,大家几乎都累的沾枕头就着,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孩子,这辈子只怕没有受过这样的蹂躏。 宿舍里被大小的呼噜声笼罩,没有任何窃窃私语声。 半夜,路文良被一泡热尿憋醒。 他梦见自己孤寂萧索的站在公共厕所的房顶,举剑眺望远方的肯德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鸡肉瓷实厕所干净的肯德基了,此刻很是怀念。 腹内一泡涨水,路文良险些就尿出来了,好歹打了个哆嗦还是从梦中惊醒,再晚一步,他一定会成为海大未来十年内的笑料。 从枕头下摸出电子表,看了眼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他十点钟睡下的,其实也没睡多久。 宿舍里是没有厕所的,厕所在教官楼对面,男女分栋,彻夜亮着灯。 他随手给自己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的爬出房间,循着厕所去了。 屋外月朗星稀,气氛空明,如果不是场景特殊,倒是一个郊外露营的好天气。 厕所灯光很暗,路文良怕踩到炸弹,踮着脚走的十分小心。 忽然间,他听到男厕的隔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敲击声。 路文良脚步顿住了。 不会吧……那么邪门……? 敲击声只是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路文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给自己壮胆子,又走进去。 一排厕所只有一个隔间关着门,下头能看到两双穿着鞋子的脚,鞋子就是统一发下来的作战鞋。 路文良翻个白眼,这两人怎么回事,上厕所小心翼翼的跟做贼似得,反而把他吓个半死。 居然还有胆子那么小的,连一个人上厕所都不敢,偏要拉个人进隔间看着自己尿? 他抬步刚想要朝着空厕位走,却忽然听到那关闭的隔间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喘息:“你……别……会有人来……啊!” 路文良脚步一顿,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念头,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那么饥渴? 带着女朋友半夜来厕所打炮? 片刻后传来一声更低沉些的男音:“闭嘴!呃……啊……恩……看着我!你看着我……” 一阵小声的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路文良头皮都在发麻,老天爷……两个男的……在厕所打炮…… 这比他之前猜测的好像惊悚好多…… 不过这声音却好像有点熟悉的? 先前求饶那男的有说话:“哥!哥,啊……轻点……你轻点……嗯……” 两双脚纠缠在一起,忽然间其中一双脚离了地,里间一阵忘情的啪啪啪:“缠住我!腿用力点……啊……这个时候没有人的……啊……” “唔唔唔唔……”然后就是一阵水唧呱嗒的接吻声,啪啪啪又轻了下去。 路文良总算听出来了,那个低沉一点的声音,可不就是白天刚熟悉起来的宋贝么!?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呆下去,立刻转身蹑走蹑脚的离开。 他找了个矿泉水瓶子解决了问题,然后丢到垃圾桶里,回到寝室里一看,宋宝宋贝的床铺果然是空着的。 他缩回被子里装出熟睡的模样,静静的消化着自己内心的震惊。 半睡半醒间,宿舍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脚步凌乱的两个人回来了。 精疲力竭的宋宝钻进被子里就昏昏欲睡,宋贝看四周无人,把被子踢到脚下,钻到弟弟的被窝里一阵刷拉拉的不知道在干嘛。 路文良眯着眼睛,耳朵里除了鼾声,还听到宋宝的求饶:“哥……今天不要了……我好累了……” 宋贝轻轻的笑了:“我不碰你,别闹,睡觉。” 接着窗口透进的余光,路文良见到他俩交换了一个浅浅的亲吻。 真大胆啊…… 路文良咂舌着,心脏砰砰直跳,假装熟睡的模样翻了个身。 托宋家兄弟的福,路文良一晚上没能睡好,脑海中深沉的回荡着幽深的梦境。 不知道是谁湿热的叹气响彻耳边,悠长又低郁,带着一种怎么样也无法看透的神秘,徘徊在他的周围。 毛孔都竖立了起来,头皮发麻,后背汗湿,手脚都像是被重重的压住,路文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握住自己手掌的人是谁,远远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 ——“……别……今天不要了……” 是谁? 一双手从肩膀抚摸到后背,炙热的气息不显轻浮,滚烫的打在他的锁骨上,伴随有细密贴身的喘音,他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轻轻的叫着—— “文良……” 一阵尖锐的哨声穿透耳际,路文良一个激灵翻过身,坐了起来。 他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喘息不断,心有余悸的将手掌贴在胸口,感受那磅礴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梦…… 路文良心觉不妙,小心的瞥一眼周围都在迅速穿衣服的同学,偷偷的把手伸进裤裆里,触到了湿湿凉凉的一片…… 操! 他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学校军训睡大通铺的时候……梦遗了! 特马的,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他的胡思乱想马上被另一阵急促的哨声打断,楼下有个浑厚的男音在那之后大声骂道:“下来!都起来了!!!你们还想睡多久!!!!?都是猪吗!?” 陈彬推了他一把:“发什么呆啊!快起来!再晚教官要打人了!” 路文良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抹了把脸,深吸口气,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有关春梦对象的猜测给丢到十万八千里开外。 第二批的学生被送到军训地,唐瑞安赫然在其中,他们可就没有路文良他们那么好运了,还有一个缓冲期让他们熟悉军训场地。把东西收到新收拾出来的另一个大通铺宿舍里之后,大伙儿被揪在一块顶着烈日第一次集合。 由于女生少,军训难度肯定会比某些学校要不那么讲究一些,都是耐操练的硬汉子,除却几个戴眼镜儿白生生的弱鸡男外,其他一水儿的都是小高个儿,就连路文良也不例外,两辈子头一回尝试这感觉的小孩儿很觉得新鲜,站的笔直,眼睛在发光。 精神面貌特别好,来的教官看了也舒心,居然没有说很难听的话,只是跺着脚来回走着,把该有的规章制度给讲了,又搬出部队那一套,还吓唬人说他们的训练有弹性死亡人数,不讲规矩的到时候出了事情,谁都不用担责任。 信的人挺多的,至少大多数人看着教官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这年头谁不知道部队的人牛?大街上最威风的就是军区的绿皮车,他们说的话掷地有声的,实在不像是说谎,和自己小命有关了,吃点苦头又算什么,更何况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可怜。 路文良羡慕的看着几个硬汉子们明显和军训服不一样的军装,硬挺又板扎,配上剃的短短的板寸,实在是男人极了,他们从里到外都能看出不一样的铁血的味道,脸颊被晒的红红褐褐的,均匀的男人皮肤,对比起学校里软绵绵的白脸人群,实在是太有差异了! 这才是男人啊! 看着眼神锐利的教官连衣裳都裹不住的壮实胸肌,路文良咬牙幻想自己也有那么一套设备。 于是在领负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险些飘起来了。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路文良以为这是他美好人生的一个新篇章,却没料到这其实只是新篇章前面一道不得不过去的坎儿。 等到弱鸡男们被带领着从占地辽阔的厂房A面跑到B面循环了四五次之后,路文良终于学会了不要轻易的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抱有美好的信心。 他跑的肝肠寸断,岔气岔的想哭,脚上跟灌了铅似地,但据监视的教官大声嘲笑之后,才知道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过半个星期,场地落实下来之后,他们的军训地会被改成荒郊野岭的无人村,现在这些体能的测试只是开胃小菜,在之后,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 在第一圈回来的时候许多负重就被丢下了,第二圈来回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还背着背包,第三圈除了几个运动出色的汉子之外,已经有大部分人开始面无人色,第四圈……路文良可耻的倒下了。 他躺在阳光直射的水泥地上,感受着后背更加炽热的碳烤,一个激灵又爬了起来,半死不活的钻到了树荫底下。 唐瑞安在另一队,跑过来看他这个模样,赶紧出面和教官说:“教官,我哥他腿脚有毛病,才治好没多久,他的训练是不是可以放一放?” 大概是听多了这样的理由,铁血真汉子不屑的瞥了唐瑞安一眼,轻哼到:“证明呢?没有医院证明你说啥都没用。” “有证明的!”唐开瀚连连点头,“在家里,教官要看我可以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教官这才信了大半,回过头看着树荫下擦汗的路文良,忍不住挑眉,“那还跑了四圈……怎么自己都不当回事。” 虽然前头警告过学生们他们有十分大的特权,不过那也只是吓唬人罢了,这种训练能不出事肯定是尽量不出事才好的,教官也不想惹麻烦,领着唐瑞安走到路文良休息的树荫下面,问了下情况。 哎哟,路文良立马站起身来,把唐瑞安朝着身后拉,他作为一个男人,这种程度的训练还撑不下,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了。 没把自己当病号看,路文良笑得挺贱的:“我腿早好了,教官您放心把,碰到我自己觉得受不了的大训练我提前会跟您说的,这种跑步什么的,我还能撑得过去。” 唐瑞安想要劝他,被堵着嘴给拖走了。 腿上那块疤,永远只能是疤,不可能成为让自己与众不同的理由,既然想要放开过去,首先要做的,肯定是遗忘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 他现在过的还不好么?够好了,该知足了。 第五十五章 短期军训下来,新生们脱胎换骨的重新回到学校,也终于明白了学长们不受待见的乡土气息从何而来了,黑黑红红的脸庞带着映日朝霞般清新的农田味道,一咧嘴满口刺目的白牙,回校的新生活脱脱一群团队劳作的村娃,刚下地回来搓澡的。 连白露和许晓花都不能幸免的成了黑妹,女神气质大减,好一段时间以内,估计不会有她们两个沸沸扬扬的选美消息了。 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方雨心都没有来找过路文良,好像她在和路文良联系了感情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瞬间将这个儿子给遗忘了,空气中不曾出现她的气味,周边也再没有了方雨心的身影。 只不过时常能够听她打电话到家和唐瑞安聊天,不过也没有叫路文良去接过就对了,她和唐家兄弟好像有讲不完的话,唐瑞安又时常会提出要出去吃饭,方雨心请他们吃饭请了小半年了,估计钱也花了不少,但一直也没有停下和他俩交好的脚步。 唐开瀚似乎另有主意要对付她,眼看着健康路的铺面要交房了,装修需要用钱,唐开瀚终于决定把吊着不上不下的女人正式宣判。 他在某次和方雨心打电话的时候,状似无意的诉苦道,生意不好做,真想把旅馆盘出去,重新上班好了。 他对方雨心透露的招待所位置在军区旁边,一个挺大的解放军招待处,方雨心还跟着他一起去玩过几次,见环境挺好的,又听说最近那附近房子在涨价,还想要鼓动唐开瀚卖了房子赚差价,顺便拿回路文良投资的钱,但几次下来唐开瀚都没有答应他。虽然不是真的私家小老板,但唐开瀚的演技谁都不用怀疑,他成功将一个默默无闻想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扮演的生动又真实,偶尔还会和路文良取取经,问他自己眼神各方面是否有问题。路文良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后就觉得挺无奈的,为了给方雨心一个教训,他俩愣是要铺垫上大半年,就为了那点唐开瀚绝不放在眼里的钱,不得不说路文良是感动且矛盾着的。 一开始他也不太希望他俩这样极端,但逐渐的,在看到方雨心知道钱不在自己手上之后倏变的嘴脸,却又忽然觉得他俩计划的东西不算那么过分了。 方雨心爱钱,爱到了几乎痴迷的地步,那么夺走她的钱,是不是给她最大的一个教训呢? 总之,热血青年唐开瀚觉得开店太辛苦了,打起了退堂鼓。 为此,方雨心专门找人去解放军招待所询了价格,询价那人告诉方雨心,这栋房子要是拿来卖的话,没有三十五万绝对是拿不下来的,加上内里的设备装修也可以七七八八卖个五六万块钱,合计起来也就是四十多万块钱,对一个划到名下的生蛋母鸡来说并不昂贵,但也算是让普通人叹为观止的高价了。 接近千禧年,物价已经开始逐步的上升,钱也渐渐的开始贬值,这时候的四十万,已经没有五六年前那样有含金量了。 方雨心就有点迟疑,当初路文良的拆迁款算下来也肯定有个二十万啊,那时候的二十万哪里是现在能比的?感情唐开瀚所有的投资都是从路文良那儿拿来的啊?这一卖倒也不剩什么了。 从前几个月开始赵志安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原因是刘长风他呆的单位似乎比起之前要牛气一些了,作为帮派中的老人,他也拿到了挺多的好处,有几回和大哥出去应酬认识了几个当官的,大家互相介绍,居然就搞到了几个局长的电话,赵志安最近在和几个干部交流感情送礼什么的,期望能够拿下单位福利和日常食堂这一块的生意,这里简直是最赚钱的所在了。 也因此,家里开始有了小小的进账,虽然花的也多,但这完全不能抹消方雨心与日具增的底气,她开始筹谋是否要用女婿的关系去吓唬吓唬唐开瀚,用低价把招待所搞到手,转手卖个高价。 以唐开瀚一贯表达出来的头脑简单和唐瑞安好不到哪儿去的装疯卖傻,方雨心觉得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那么难以实施。 可是再仔细询问之后,才发现女婿单位那里的人缘挺为难的,居然连两三个人都叫不动。 因为这件事情方雨心还狠狠的和赵婷婷发了一通脾气,觉得她实在是没用,找到的男人竟然都这样窝囊,看着个子五大三粗的,家里一点小忙都帮不上。 赵婷婷又委屈又难过,但也因为母亲的责骂觉得男友确实是太软弱了一点,又因为怀孕反应大,老是呕吐胃酸,脾气更加不好,总是穷折腾。 刘长风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和路婷婷的关系不被岳父母指摘,这一回又被岳母挑刺,简直心急如焚,于是终于认真起来,在单位里也学着低声下气了,想要找几个弟兄好好交往交往,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没有能力解决家里的麻烦事儿啊。 又因为出席的应酬多,结果有一天就跟上回听到健康路拆迁的消息似地,碰巧听到了另一个消息,也是有关拆迁的。 说是海川市这边的军区已经慢慢有荒废的迹象了,许多领导都搬到了临市去驻扎,军区地皮太大,又在地段不差的海川内围,边上就是许多住宅区,交通又方便,这段时间市政府都在规划呢,就打算把这块地也一起给规划了。 刘长风一听军区!那可就了不得了,立刻打道回府和岳母细细的说这件事情,最后一看地图,那解放军招待所虽然破旧,可结结实实的就盖在军区大门的右手边,和门卫室都公用同一堵墙呢,要是拆了军区,绝不可能不拆这房子呢! 那招待所方雨心去过几次,回回都是找唐开瀚带的路,里头的员工礼貌的不得了,虽然只是招待所,但档次也不低,总共六层楼,双排栋的,算面积得有个上千平方! 这不是开玩笑么!这么大的地方,拆迁得多少钱啊! 方雨心心如鼓擂,觉得自己隐约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上一回女婿告诉她健康路要拆迁,她将信将疑也没有仔细去研究,最后愣是放走了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可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却在赵家微有起色正需要用钱的时候,给她掉了那么大一块儿的馅儿饼! 她也不是冲动的人,首先就质疑这消息的真假,透露这消息的人刘长风也认得,就是上回说过大概健康路要拆迁那小领导。为了这个,方雨心备了好几千块钱的重礼把人请出来一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询问消息的真假。 那小领导喝得微醺,无比得意,拍着胸脯砸桌子:“你这不小瞧我么!?我老哥就在市长秘书室那儿混饭的,这点东西还能不知道?” 方雨心窃喜着,又问大概的拆迁价格,那小官儿知道的不多,但好歹心里也有数:“市政府有钱着呢,给军部的价格肯定便宜不了,在那儿的私产?肯定照比统一价格啊!” 虽然这样说了,方雨心还是不太放心,硬是托人找到了一个在市政府拆迁办工作的大领导,旁敲侧击的,终于敲定了这事儿的真假。 方雨心高兴都快昏倒了,她生怕唐开瀚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消息,赶紧先下手为强,把人给约了出来。 唐开瀚一如既往的冷着脸,话里却无不在透露想要卖房子的意味。 方雨心装作若无其事的劝说:“年轻人做点小生意是不容易,唉,现在市场不景气,偏要大酒店才能赚钱呢!” 唐开瀚也点头:“想去打工了。” 方雨心皱着眉头,眼神怜悯,过了一会儿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提议道:“那要不这样吧,你说个心理价位,阿姨去帮你找一下有没有有意这方面的买主。” 唐开瀚跟她说那房子总共六层一千四百平方,他买来的时候是两百一十块一平,这就三十万了,加上后期的装修和装潢,怎么样也花了四五万,电器虽然不值钱,但毕竟也有,成本就三四十万多了,转个手,再怎么样不能低于四十五万吧? 方雨心倒是不意外这个价格,毕竟她当初去询价的时候人家也说差不多要这个数,但毕竟是自己想买,她觉得肯定能赚,但成本也该能省就省,于是装作苦口婆心的劝说唐开瀚,这样大的差价人家肯定是不会买的。 最后还是给墨迹了下来,唐开瀚答应了最低成本四十万就肯卖,还叹气说些做生意不容易之类的话,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方雨心的险恶用心般,临了还和他方阿姨道谢,谢谢她给自己找买主。 方雨心志得意满的离开后,唐开瀚缓过恶心劲儿来,才拨了个电话通知了开招待所那个朋友。 招待所的真正主人就是之前的军区门卫的儿子,虽然家庭背景只是个门卫,但他爹能和佩枪的站岗军人一起守军区大门,背景也多少有点儿,他儿子是给之前的副司令开车的,后来给转去北京工作了,领导也器重他,招待所还是在那副司令的帮衬下开起来的,才能屹立不倒的坐立在军区门外。 对方听了唐开瀚的提前预警,哈哈大笑,似乎是没想到唐开瀚这样的人也会为了折腾谁而特意忙活半天,但都是老交情的朋友了,他自然不会拒绝,但少不得还是要多嘴问两句原因的。 唐开瀚沉思了半天,愣是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动力支持他一直这样枯燥的为了折腾方雨心而努力,但是想到路文良受的委屈和方雨心未来会有的下场,他全身肢干里就活像充满了力量。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他怎么样都想不出该如何表达,最终只有随意糊弄两句,敷衍之后挂断了电话,再继续沉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一边的方雨心却迅速为了这件事情而忙碌了起来。 当初她就是吃了手脚不勤快的亏,要是她能坚持不懈的把健康路那房子从路文良手里抢下来,有了那笔拆迁款之后,赵家就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大的经济危机,这一回能四十万把那座老宾馆给拿下,过段时间拆迁了,三百四百的洽谈洽谈,转手就是翻倍的利润,怎么会有人不动心? 顶多就是把钱放在外头埋上一段时间而已,回来的还是更多一倍的收益,没有风险的买卖谁会不愿意做? 所以这一回她就决不允许自己再犯和从前同样的错误,说好了价格之后,就迅速的疏通关节开始借钱。 她自己是有些存款的,毕竟赵志安这样宠爱她,自然也从未限制过她究竟能花多少钱,借由这段时间生意复苏的福,赵志安户头里也有了一些资金,为了动用这笔资金,方雨心恳切的和赵志安谈了一场,并且说明了自己对这栋房子所下的苦心。 实际上她们要募的钱并不多,毕竟方雨心还要从四十万里抽走路文良先前借给唐开瀚的十八九万,也就是说只要有个二十多万,这栋招待所就能划到她名下了,路文良那一部分的钱她打从一开始没打算出,折合差价,虽然困难些,她还是能借到的。 赵志安无比相信她,听到妻子信誓旦旦的保证,加上女婿赎罪似地帮腔,再没有二话,把自己的十万流动资金全部给取了出来,交给方雨心。 方雨心她自己也有三万块钱的私房,凑在一起也有个小十三万,她把自己的几个首饰拿去典当行,换了三万块钱回来,衣服和皮包是没有人要的,于是的剩下的钱只好暂时去借,恰好赵志安最近有几个生意伙伴打得火热,因为借的不是特别大的金额,几个老板五六万块钱还是零零碎碎的借了出来。 拿到手二十二万,方雨心立马找到了唐开瀚,说是找到了要买房子的人,不过人家在外地,托她给钱帮忙办下来。 她不是不能自己买,主要是害怕日后这房子拆迁了值钱了唐开瀚会来找她闹,否则才不用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呢。 唐开瀚说钱不对啊,四十万怎么只有二十二万呢? 方雨心笑嘻嘻的解释,算上路文良放在你这里的十八九万,差不多啦,路文良的钱就不用还了。 唐开瀚说那可不行,到时候路文良还找他要怎么办?欠条在人家手里呢。 方雨心着急死了,又赶紧找到路文良要借条。路文良被提前通了气,不肯轻易给她,说那毕竟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了。方雨心只能耐下心来哄骗,最后又给了路文良五千零花钱,着急着把欠条抢回来了,她谅路文良也不敢和她闹。 唐开瀚收了借条,却又磨磨唧唧的觉得自己卖亏了,好几天不肯出面办手续,把方雨心急的半死,就害怕在自己过户之前拆迁的手续下来了,于是各种做工作请吃饭,把唐开瀚伺候的像神仙似地,唐开瀚才不紧不慢的答应了过户房子。 不过两个人都是新手,手续的事情怎么办呢? 这不着急,找个专业的不就行了么?唐开瀚认识的朋友挺多,找了个专门替人办证的机构全权办理,两个人只要等在家里画押盖章签名。方雨心心急火燎的就像尽快把房子到手,于是一点也不心疼钱,花两千又委托人家尽快办手续,还请吃饭偷偷摸摸的让人家说谎告诉唐开瀚买房子的人不是她,每天都要催促文件是否下来了,只要来了张纸就忙不迭的签字,最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房子给拿下来了。 手里沉甸甸的文件册让赵志安看过了,赵志安也挑不出毛病,这就让她那个得意啊,仿佛看到自己人生光辉璀璨的未来,有了这拆迁多出来的少说翻倍的钱,再加上路文良那不用还的二十万,方雨心可以自己做生意,可以支持赵志安扩大店面,也可以在最繁华的闹市区买一套房子,现在住的这小套房用来出租补贴…… 她压根儿没有除了狂喜之外的心思去思考,为啥这房子会给的那么容易,为啥办证连市政府大楼都不用去。 聪明人,也难免会被聪明所误。 唐开瀚从头到尾吊着她的胃口,几次反悔不想卖房子,手续办的慢吞吞拖拖拉拉,对方态度还不好…… 综上所述,这绝对不像是骗子能干出来的事情,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有去过招待所查看,房子是真的,又确实是任由唐开瀚进出,唐开瀚一副小老板排头,逼真的不能再逼真了。卖了房子以后,钥匙也给了方雨心,店里的员工统统遣散,方雨心就算在里头住也没有人管。 为这个美丽的心情,就连路文良几次打电话来催促借条的事情,方雨心都不那么生气了,等到过了一段时间过去,发现大楼的外墙果然用白漆喷出了一个“拆”字,方雨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天因为高兴,还特地去买了一瓶红酒配蛋糕来吃,微醺之下,更是一时冲动,答应了大功臣刘长风和赵婷婷的婚事。 一家人眼看就要投奔新的生活了。 可距离喷漆都三个月过去了,为啥还是没有人来和他们洽谈拆迁补偿的事情呢? 方雨心隔段时间就要去旅馆那边查看,每次都是冷冷清清的,终于有一天,她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大楼在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被夷为平地。 …… …… 唐开瀚恰巧要出差了,去北京谈个业务,因为方雨心这一层的关系,他已经打点好了海川上下的公安部门,连带着学校也不例外,然后给唐瑞安请了假,再仔细嘱咐了路文良该如何对付方雨心这种人,最后带着弟弟一块儿去北京观摩谈判要诀去了。 路文良是数着日子等人来的,方雨心在唐开瀚带着弟弟离开后不到三天就匆忙赶到了,她进不了宿舍楼,一脸颓败的蹲在教务处门口,声嘶力竭的大吼着:“路文良!!!路文良!!!!” 有人通知了路文良他妈妈来了,路文良这才打理好自己的情绪,整装前往。 方雨心的状态实在是差到了一个极致,她完全没有了之前见面时的优雅高贵,穿着最普通的半长毛呢裙子毫无仪态的蹲在台阶上,头发胡乱一扎,没有吹也没有修理,乱糟糟的,满眼都是血丝,一派的心力交瘁模样。 她简直快要疯了!旅馆被夷为平地,根本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方雨心气势汹汹的拽住了施工队要来了拆迁方的联系方式,带着刘长风和赵志安一起找上门去闹事,人家却说,早已和房主联系过拆迁始末了,连同意书也已经签订好。 她简直不敢置信,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对方还拿出了同意书的复印件来给她看,看着签名落款处的陌生男名,方雨心头皮都开始发麻,她掏出自己宝贝似的放得好好的房产证给人家辨认,拆迁方一时也被吓到了,送到了国家单位去询问的时候,才鉴定出,方雨心这个房产证是伪造的。 但实在也伪造的太过高端,每一个文本和手续都遵照流程,印章、纸质,以至于单位的人员签名都与事实相符,以至于许多人怎么看也看不出不对劲来,但到底是假的,怎么样也真不了。 从那一刻开始,方雨心就觉得自己构架好的恢弘的世界那天空——倾盆坍塌了。 她疯狂的开始寻找唐开瀚的踪迹,但是他留给方雨心的竟然只有一个家庭电话的号码,这个号码已经被停用,什么都查不出来,找到地址之后,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房东说这房子是他租给两兄弟的,去报警,警察也迅速的立案了,但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蛛丝马迹来。 就好像方雨心的这件事情纯属虚构,只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似地。 甚至连赵志安也颇为怀疑,恳切的和方雨心说,如果有什么地方确实缺钱,不用这样拐弯抹角,但再缺钱,公司里那流动资金太重要了,得暂时还回来用一段时间。 只有方雨心和刘长风知道,这笔钱确实和那个开旅店的男人一起……不翼而飞了。岳婿俩这下子着了慌,这二十来万块钱比起几年前拿来救刘长风的那一笔毕竟不同,当初赵家是小有资产的,二十万拿出手虽然大伤元气,倒也不太可能就这样把家给拖败了,得过且过的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这一回,这笔钱是赵家的希望了!赵志安费了多少工夫,每天应酬喝酒给人赔笑,好歹存下了十万块钱,原本是准备进一批鳗鱼倒到西北去卖个新鲜的,运输的价格就低不到哪儿去,但只要做成了这笔生意,就有不小于一倍的盈利,他信任方雨心,才会毫无保留的把钱全部交出来。方雨心甚至为此卖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翡翠首饰,那是她在太太圈里撑门面的东西!要不是深信自己会稳赚,怎么可能脱手给典当行,她甚至没有选择死当,就等着房子拆迁款下来了,赶快把东西赎回来!为这个,赵家甚至还背了债!借的那五六万块钱是必须要尽快还的,生意伙伴是不讲人情的存在,他们肯借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要是再晚些还,赵家的声誉必然要大受影响。 方雨心一时间甚至不敢告诉赵志安她受骗的事情,纵然是再聪明,碰到自己无力解决的事情,她也慌忙了,白忙活了几天还找不到人,万般无奈之下,她才想起了路文良。 唐开瀚临走前叮咛路文良,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要管,装无辜再先声夺人,方雨心绝对拿他没主意。 于是路文良率先开口:“妈?你怎么这样了!?” 方雨心见到他活像是见到了仇人,嗜血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她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路文良的脖子,疯狂的大叫:“你那个朋友呢!!!那个姓唐的朋友呢!!!啊?!!!他去哪里了!!!!!” 路文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周围的老师们都哗然了,教务处的领导赶紧疏散人群把方雨心从路文良身下扯下来,架进办公室,路文良半躺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呆,才压下心里难言的酸苦,定下心来走了进去。 “妈你干什么!!!”路文良没有给方雨心说话的机会,立刻咄咄逼人的问道:“你老找我麻烦干什么!?什么话都不说就来掐我脖子!我怎么知道唐瑞安他们哪儿去了?不是你老和他们有来往吗?我早就搬出来了!” 方雨心如遭雷击,恍恍惚惚的问:“你搬走了?你什么时候搬走……的?”片刻后,她失态的尖叫起来,满脸潮红:“你再说一遍!!!!!他去哪里了!!!唐瑞安去哪里了!!!!” 路文良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你问我我问谁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妈你快告诉我。” 方雨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钱!!!我的钱啊!!!!!!” 路文良猛然扑了过去,掰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你说什么!!!?妈你再说一遍?什么钱?妈你别吓我!!!我的欠条呢!!!?” 方雨心猛地一惊,才想起自己从儿子这儿把他的借条给拿走了,用来垫了四十万的一半,不打算还。 她一下子由兴师问罪转为心虚,后背刷的就出了一排冷汗,她咽了口唾沫,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抬起头来。 “良子你和妈说实话,你真不知道你朋友哪儿去了?” “他前几天就没消息了啊!”路文良满脸的惊慌,用力的拽住方雨心,似乎怕她跑开似地:“怎么回事!?妈!!我的欠条呢!!!?我的钱可全在他们手上,你不把欠条还我我怎么办!!!?” 方雨心左右为难的看看,眼神躲闪,开始似有若无的朝后退,这是想要逃脱的前奏。 然后她猛然佯装出生气的模样,瞪了路文良一眼:“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什么时候了还问你那个欠条?妈都快被急死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用手掰着路文良拽住自己的手掌,低头轻声说:“快放开,家里还有事情呢,妈得回去了。” 路文良看她这模样,已经完全放弃了方雨心对他有善意的希望,心完全冷了,再也不抱着要给她留脸面的打算,手上抓的死死地,就是不让人走,嘴里大声的说:“不行!!妈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的欠条呢!!!?” 方雨心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她被路文良吓得六神无主的尖叫了几声,然后拼命去推:“你干嘛!!你快撒手!!!”她才想起路文良阴晴不定的毛病,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掐死了,于是用力去跺路文良的脚。 路文良躲开了,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她,嘴里就一句话:“我的欠条呢!?” 方雨心吓得躲在桌子后面,什么都不敢说,抽了个空子,滑溜的从路文良身边的缝隙里划过,朝着大门奔逃。 如同后面有鬼在追,方雨心惶惶不安的记挂着那张欠条,吓得一刻也不敢停下,迅速的逃走了。 第五十六章 唐开瀚等到将近半个月才回来,手里的二十来万块钱转了几圈已经成为合法财产,他交给路文良,让他去装修健康路的店面。 路文良不想要,方雨心对不住他,可也不代表这样骗来的钱他能用的心安,唐开瀚也知道他脾气,没有勉强,把钱顺带纳进了孟尨他们兄弟联合商盟人集资开起来的公司股份里。 这样一来反倒更有长远利益了,因为孟尨和郑百威的公司已经创立完毕,首先就去上海广州考察,上海的地皮正在迅速的攀升,势头比海川要强劲的多,广州也同样是这样,孟尨和郑百威除了集资来的资金之外,想要完成一项工程,不贷款已经绝不可能,所以他们不愿意再拖,迅速的将公司即将打响的第一炮设立在房价上升更快的上海,他们批下了一块闸北区内的荒地,迅速的整合施工单位开始开发,孟尨和郑百威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与建设单位合作而不是自己带领建筑队伍,无疑这样会省力许多,也能空出大量的公司人手来关注其他项目。 由于在建筑的是期房,所以资金回笼确实不会太困难,作为公司的第一个项目,路文良有理由相信以郑百威的聪明绝不会在工程上滥竽充数。事实上曾经的孟郑地产倒闭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工程纠纷,这个公司出品的楼盘还是很有质量保障的,因为后期的验收单位选的非常严格,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宣传上就有非常明显的“良心工程”字样。 也因此路文良在看到新工程的地段有保障之后,非常大方的借钱也在开盘时买了一套房子,现在的楼盘开盘实际并没有后世房价上升后那样热闹,这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价格上涨了,买的人反倒更着急,也许是这时候的人比较没有危机意识,没有想到未来的房价会成为大多数人内心的噩梦吧。 不过孟郑地产的开盘还是很热闹的,郑百威据说是心理学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又在国内读了企业管理的研究生,大概是经济条件还不允许他出国深造吧?但这不影响他是个有远见也有天分的好商人,在软硬包装并不风靡的今天,他已经懂得了要找来一流的设计师来精心合理设置房屋的样式,路文良当然也提了挺多的意见,出于自己腰包里资金的考虑,他并没有藏私,在某些设计规划不太到位的地方绞尽脑汁补充了一些,不过还是很见成效的,彩图出来之后,虚拟样板间显得十分的气派又宽阔。这样很好,加上宣传海报的设计也异常的下了很大苦工,孟郑地产的第一个楼盘开盘也不算冷清,至少与同期的碧桂园等大亨相比,也不算是差的了,因为有路文良一等隐姓埋名的股东当托儿,当天的售楼处气氛被炒的十分热。 路文良实际并不介意多买几套房子,趁着现在可以背多个贷款的功夫尽量的来者不拒,但苦在目前的他毫无经济来源,即便是想,也有心无力。但实际上这也是日子好过后贪婪的奢望罢了,有已经不错,可拥有了预期的财富之后,难免会想要的更多。 路文良还是明白的,自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否则就和自私的方雨心没有什么两样了。终有一日,会被绚丽的金钱迷花双眼,从而错失更为重要的东西。 方雨心自从那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路文良,路文良也给她打了电话,但似乎已经被注销了号码。不得不说,那张对路文良来说没什么意义的借条仿佛变成了方雨心头顶的一道催命符,她现在被各种生意伙伴的催帐电话包围着,路文良也算是重量不轻的那垛压死人的稻草之一。 方雨心的一切底气来源于金钱,钱和物质能够给她任何事物都无法给予的自信,只要有了钱,她会是无所不能的。因为这世界确实是不能缺少这一东西。但如今的她已经是虎落平阳,看似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 她很漂亮,这是的确,被物质包裹的女人们总有一种精致的美丽,这种美丽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虽然虚幻,却道是真正存在的。由眼神、动作、微笑和淡然的态度,乃至举手投足之间,精致的女人们总能与众不同。 可这是需要悉心呵护的,美丽的女人遍布世界各地,崇山峻岭的农家里当然不会缺少,可再美丽又能如何,姣好的五官掩埋在灰沙尘中,细腻的皮肤因烈日粗糙,眼界短浅导致人目光躲闪,内心弱小则让她羞于表达,这样的美人,也许洗尽尘埃后仍然艳光四射,但在她没有改变之前,也仍旧用着一脸本能傲然尘嚣的五官等待伯乐来识。 方雨心则又有不同,谁都不能否认她曾经的美丽,然而这美丽源自青春和爱情,她已经老了,没有触手滑嫩的肌肤,双眼也因为历经沧桑而浑浊,女人们到老年大多数会无法抑制的发胖,她确实胖了,曾经靠着瑜伽健美用金钱堆彻出来的魔鬼身材,因为生活的打击,在下一次站在镜子前面时,面目全非。 方雨心不敢相信那个腹部凹凸不平肌肤坑坑洼洼的人会是自己,纵然这种改变来的非常微弱,但,女人对外表有着非一般的敏感。 她回不去了。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自信,她甚至没有了踢开赵志安另寻高就的资本。 就算是美丽的女人,身无分文,被人赏识也颇为不易,这样的她要怎么办呢? 失去了自信的方雨心,再没有胆量兴风作浪,那些因为赞美而觉得理所当然的索取,如今她已经不敢再想起。 生怕路文良回首上门讨要那张不复存在的借据,方雨心开始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不,也许并不止是路文良……还有更多的……比如彻底破产的赵志安? 赵志安原本小有起色的生意因为方雨心的莽撞而再次胎死腹中,借钱的朋友们翻脸不认人,在得知他们被骗之后立刻就开始上门催债,赵志安是一分钱也拿不出了,为了逃避债务,他决定卖掉店面和房子暂时去内陆地区躲一躲,于是十分隐秘的联系好买家,在现金到账后迅速的带着方雨心离开了海川。那笔钱,他并不打算还。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过后,他和方雨心的感情,是否能够如同曾经那样仍旧亲密? 赵婷婷没有走,她已经显怀了,身体也不好,家里的重大打击对她的影响也十分大,出于对孩子和自身的安全考虑,她想要留在海川,这里医疗和教育都会比别的地方更加优越。 方雨心是不想管她的,她如今已经恨死刘长风了,从家庭的功臣变为罪人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至少刘长风就做到了。岳父母视他为眼中钉,赵婷婷却离不开他,也因此同样被父母厌弃。 但房子已经卖了,赵婷婷没有地方去,父母走后只能搬到盘龙会分配给刘长风的小宿舍,她大着肚子很不方便,也因此已经退学了,方雨心彻底冷了心,再没有要帮衬女儿过日子的想法。 但她却忽略了,没有了方雨心这个她和赵志安爱情的结晶,一盘散沙的家庭还能剩下什么呢? 她的敌人不止骗走她钱的唐家兄弟,还有……赵志安那对仍旧留在周口镇的妻儿。 …… …… 进入大学之后,生活一下子变得完全不同。和忙碌到毫无私人空间的高中相比,大学像是一个让人放松的乐园,进入了这里,每天都有大把的青春任由挥霍,这是人这一生短暂的黄金时间,不必担忧各种中高考了,也不必为了妻女房车奔忙,纵然学生们在这时候会因为会考而怨声载道,然而只要他们带着毕业证书走出这道校门,就会无时无刻不回忆起如今的闲适,这种肆意的青春,一生只有一次。 好吧,路文良他有两次,但钻牛角尖是不对的,大家请忽略他,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成绩好差啊,而且上辈子的青春也过的异常苦逼。 到了这一辈子,他已经没有了和孩子们欢天喜地的闹腾的心境,路文良更倾向于静静地看着所有人嬉闹,热络的欢快气氛也能感染到他,有时候坐在窗口看着那些高个子们挥汗如雨的打篮球,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很深邃,虽然从外表上看,大家都是挑不出不同的同龄人,然而实际从心出发,路文良却早已不同了。 他虽然低调,却在学校里仍旧很有名气,原因在于校内的两大新晋校花,白露和许晓花。 白露就读于生物工程系,时常会穿着白长衫穿梭于院系之间,她的存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已最短学龄的纪录被吸纳进学生会,混的倒是很不错。学生会还有另一位美女许晓花,相对白露而言就要文静许多,长发飘飘身姿绰约,怀里捧着厚厚的大部头的模样,也是许多男生蹲在图书馆口扮帅的动力。 路文良因为她俩几乎成为公敌,工科学院男生多,尤其是心理学医药等等几个一听名字就高端的科系,帅哥不能说遍地爬,但长得猥琐的确是真心挺少的,放着这样优秀的森林不选择,俩丫头似乎看准了这棵歪的不能再歪的歪脖树。 其实路文良真没感觉到她俩有多喜欢自己,只不过女孩儿们也许会有与生俱来的执着,路文良出现在许晓花青春萌动的时光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记,白露从来没有缺少过追求者,但她对路文良有好感,却头一次感受到了不冷不热,孩子们的想法总是很奇怪的,路文良也搞不太懂,但总是看到她们在宿舍楼下碰到自己,从而接受一众男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也颇为亚历山大。 加上他近日又总是被挥之不去的梦境所困扰,心情这更加沉郁。 早上起来一摸裤裆,路文良恨死那不懂自持的两兄弟了,宋宝宋贝俩的宿舍就在他宿舍的正对门,这也是大家伙回来了之后才发现的,从那以后加上和他们同寝的陈彬,路文良就再也没有清静过,陈彬是个话唠,又宅,大概挺有钱的,抱着一台这时候挺稀罕的超薄笔记本每天都到路文良这边来蹭电风扇,他们那屋一个炉子一个热得快用电已经超标,再也维持不了电风扇的运转了,路文良这屋倒是挺好,但之前那对运动型的好兄弟闹掰了,其中一个就去申请和陈彬换寝室,把陈彬给挪过来了,他来了之后,寝室小卧谈就从没断过,各种荤段子信手拈来,绝不重复。这一点路文良也是佩服他的。 剩下的室友除了那个每天吊儿郎当的许茂多之外,全都是外语系的,学德语学日语学西班牙语,全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书呆子,厚厚的眼睛和书每天不离身,回来的时候那几个统统躺在床上眺望天花板,耳朵里塞着随身听背外语。 也只有在卧谈会的时候,寝室里才会有点人气。 但同样因此大家都睡得特别晚,海川大学的宿舍是特别老的那种了,上厕所必须穿越走廊到到尽头的卫生间,晚上人少灯黑,好在卫生还是干净的,可路文良难免因为起夜而受尽困扰。 那就是宋家那两兄弟!这两个家伙太不讲究了!每个星期三凌晨一点半过后去厕所,总能碰到他俩,饥渴的要死啪啪啪个没完,不过做的也挺隐秘的,宋贝似乎一直让宋宝挂在自己身上或者站在马桶上,两个人也不常叫,偶尔哼哼两句也是因为情难自禁了,可他俩好好的,路文良每天起来看到他们都觉得尴尬的要死。 而且因为他俩太不讲究,路文良每次围观过后总要接连不断的发好几天的春梦,一梦梦个五六天,到了第二个星期三又碰到了,于是继续梦。 他也不想去厕所,到时候了就憋,实在是没办法。 他昨晚在睡梦中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脑海中关于性事的影像在逐步清晰着,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微弱的呻吟,后来梦的习惯了,就能看到蜜色的皮肤了,因为没有胸,路文良觉得对方百分之八十是个男的。那男人的声音太好听了……又低又沉,浑厚的包裹着浓稠的难耐,他说话时,路文良连耳尖都会因为敏感而发颤起来,这感觉如同传说中的某人抱着竖琴到你耳边悠扬的唱歌,远在天边,却又似乎触手可及。 每次梦醒,路文良甚至能清晰的记住那人肌理的纹路,弹滑的肌肉硬的不像是女人,后背有深深的腰线凹痕,里头时而能用之间触摸到寒意,每当这时,那犹抱琵琶的暧昧就会尤其激动,啪啪声不绝于耳。 路文良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梦到自己摇摆腰肢撞击对方的动作,所以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这是一个绝对荒诞的梦,他路文良傲骨铮铮,会给人捅菊花?别开玩笑了。 也因此他对示好的白露许晓花更加没有感觉,如果他是个同性恋,那还是就这样同下去吧。他不确信自己不健康的内心是否能够支撑起一个家庭,如果因为暧昧而伤害了任何一个人,那绝对代表他变成了和家里那群长辈没有两样的人渣。加上除了欲望的不到纾解有时候会肝火旺盛之外,他也并未因为没有合适的伴侣而内心空虚,人生的路还长呢,路文良私心是不太支持早恋的。 但对于自己被捅菊花的事情,路文良感到耿耿于怀。 他抽空就想要从书里找到什么专业的解释,比如说这只不过是内心的潜意识啊,或者你太懒睡觉的时候不想动啊,亦或者你要侧睡啊,躺着睡腰动不起来啊这些谬论。 可隔行如隔山,他尝试了几次,也没能看懂书上写的是啥子东西,在他看来这比微积分还要深奥一些,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去找专业人士解惑。 唐瑞安混的如鱼得水,已经甩了个姑娘交了第二个女朋友了,他哥不管他,唐瑞安就可劲儿的玩,他像个情圣般穿梭花丛之间,伺机而动。却滥情又三分钟热度,实在是很不好很不好。 不过好在他喜欢的对象也是玩得开放得开的那一类型,通常搭讪五分钟就可以牵手三天发展到亲吻,这类人也喜欢合则来不合则散,唐瑞安的第二个女朋友就是个大红色长发眉眼高挑的,喜欢穿吊带裙泡吧的女孩儿。 周五早上没课,路文良看了眼闹钟,才九点半,第一堂课要到下午,而且是可以逃也不点名的软教授。 他颇为苦恼的盘腿坐在床上,裤裆里湿湿的凉凉的粘粘的,一不小心挂在大麻雀上,别提多难受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涯一定会毁在固定周三打炮的兄弟俩身上,然后他念了半遍自己编的大悲咒,一鼓作气的爬起来换裤子。 唐瑞安在他上铺,趴着在笔记本上写东西,那本牛皮笔记本外壳还贴着粉色的桃心,一看就是姑娘送的,他探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唐瑞安在照着手上一小纸条记电话号,上头姓王的姓张的姓刘的一大堆女孩儿的名字。 王八蛋!人渣!! 路文良狠狠的给了小弟后脑勺一下。 “哎哟!路哥!”小弟栽本子上,鼻尖碰了一块儿黑,爬起来瞪着路文良:“你干嘛呀!” 路文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了兴趣,歪着头说:“唉,你心理学最近学什么了啊?” 戚小弟委屈的去擦自己鼻子上的脏东西,一边垂着眼软软的说:“嗯……学了啥?学了要女孩子电话呗,我现在可知道她们的心理了,一般五句话之内就能成功。” 路文良木着脸又给了他一下:“丢人不丢人!” 唐瑞安捂着脑袋特别愤慨:“这是实践啊!我把知识实践出来了!你怎么还打我啊?” 路文良没好气的把下巴搁他床上,漫不经心的说:“那我考考你,看你能说出点什么出来。” 唐瑞安洗耳恭听。 “假如吧,有个人每天被梦境困扰,起来之后还觉得梦境感同身受,那是因为什么?” 唐小弟他还真不知道,这不是玄学的范围么?不过可不能让路文良小看,于是瞎掰着糊弄外行:“日有所思呗!你梦到什么,白天肯定也想过那东西,要不就是被什么为媒介给刺激了,致使你熟睡后大脑潜意识的把你的梦想当做梦境来显现出来。” 这番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他说的都觉得可耻,但话音刚落,却看到路文良满脸的如遭雷劈。 路文良快被打击死了,把梦想当梦境?日有所思?他每天都在想着和别人啪啪啪么?憋了两辈子快要自爆而亡了,导致和人啪啪啪都变成他的梦想了么!!!? 唐小弟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对,路文良这模样可不像是考人的,反倒像是咨询市里那些被分析到内心的患者的模样。他路哥这么强大的内心居然也被困扰了?唐瑞安好奇的要命,却偏偏学精了,装作不知道呢。 路文良被自己潜意识的饥渴本质给吓得不轻,半天儿才缓过来,又是正经的问:“恩,那我再靠你,梦境既然反映着人的内心,那么梦境的对象呢?就是除了你之外出场的人物,这代表了什么?” 唐瑞安眼睛一眯,就想套话:“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的。” “恩……一个还是群体?” “一个。” “固定的吗?” “恩。” “什么样的状态?能描述一下吗?” 路文良眉头一挑,需要问的那么细吗? 病急乱投医,他斟酌着说:“如果是很亲密的人呢?比如说患者做的是恩……那种梦,或者两个人很亲密什么的……” 唐瑞安心中震惊了,几乎无法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问:“患者是男的女的啊?” “……肯定是女的啊,”路文良咳嗽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都说了梦的对象是男的了,患者肯定是女的啊。” “哦~~~”唐瑞安抬高下巴掩饰住自己震惊的双眼,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就胡乱找知识来乱用:“那肯定是爱慕者啊,这种春梦都是潜意识下希望发生更亲密关系才会做的额……要不电影明星什么的就不会老是中招了……你还是去问一下对方有没有看清梦境里的人到底是谁吧,喜欢到了这个份儿上……干嘛不在一起……” 唐瑞安声音越来越低,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会让路文良起那种心思的人选,最后居然留下了好几个很有嫌疑的,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他以前还羡慕路文良有两个校花爱慕呢……结果这居然是不同类别的选择题么?! 路文良凌乱的出去洗裤子了,留在寝室的唐瑞安因为自己的独白也没能比他好到哪里去,想象着他内心坚强的路哥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脑海中任何一个人选的怀中,他就吓的差点要尿出来。 他的路哥!居然被引上了这条歪路!简直是不可原谅!!!! 唐瑞安悲愤了。 …… …… 若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那还真是非路文良和唐开瀚莫属,路文良被春梦所困,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起因是一场应酬,男人在所难免要涉及到这种场合,尤其是和政府官员的,比如对上姚庆这么个挑嘴货。 姚庆口味挺挑,喜欢十八九岁嫩如春花的处女,最好能不施粉黛也清爽漂亮的,尤其讨厌女人身上有风尘味,因此,他的女人特别难找,出来卖的人里如今青春挂的都不多,还要没有风尘气的,又得是处女,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入行,真正爱玩来干这行的也早就没了设备,唐开瀚很是瞧不上姚庆,于是总拿夜总会里新来的来糊弄他,是处的当然最好,不是的就教她套假招数,工作的时候讲究点技巧,加上演技,竟然也没有被戳穿过。 姚庆比起同级别的挺多人都算是年轻的了,他玩儿的尤其疯,什么都想尝,几个海川的隐秘会所都成了常客了,这一回应酬时,姚庆就说起他前段时间去北京党校进修时碰到的新鲜事儿。 京城里已经玩腻了女人,开始玩儿兔爷了。 所谓兔爷,就是对贩卖身体接男客的男人的一种统称,有歧视寓意,不过内容等同于妓女一词。 这群人倒是挺好玩的,花钱和人上了床了,同床共枕水乳交融了,套上裤子之后就各种挖苦贬低,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塑造的多么潇洒不羁似地。实际最脏的就是去嫖的人。 这对如今的海川可是件新鲜事,但姚庆他包了个十六岁的男孩子一块儿来海川玩了,那人唐开瀚也见过,眉眼秀气皮肤白嫩尖下巴,女气十足,说话声音弱弱的,眼神却跋扈,很矛盾的一个存在体,但总体不像是会让人心生欲念的人,唐开瀚瞧他一眼之后就再没看过了,男孩子穿着低胸装眉目含春的模样让他恶寒的要命。 但姚庆毕竟身份特殊,带着个男宠被人发现了他老婆那儿面子抹不开,于是把人养在了唐开瀚这儿,有空就来看看,住的总统套间,三顿都喂席面,精细的不行。但还总能听到那男孩生气砸东西的动静。 他这样,姚庆却更喜欢,这人可真贱,人家低眉顺眼的他看不上,发脾气闹事儿的反而有意思了。以后下属想得提拔,得先去他办公室甩他两耳瓜子。 话虽如此说,姚庆毕竟只是玩玩而已,平时宠的要命,在床上却丝毫不留情,酒店里的当值医生去给那男孩子上过好几回伤药,又一次回来的时候还和唐开瀚摇头说,玩儿的太疯了一点,满身都是鞭痕。 这本来是不关唐开瀚事儿的,坏就坏在有天上午姚庆他老婆听到风声气势汹汹的来了,唐开瀚在办公室里接到线报立刻就打内线,但姚庆连电话都不接,他只好拿门卡开门去叫,进卧室的时候那男孩儿正挂在姚庆腰上呢,听到动静姚庆就把家伙抽出,人丢床上去了,唐开瀚和他说了他老婆的事儿,姚庆吓的外套都不拿从安全通道就跑掉了,丢下那男孩子余情未尽满身粉红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发抖,后头一张一缩的还能瞧到小小的黑洞。 唐开瀚瞧见那小尖下巴含春的眼神,就打着哆嗦给吓走了,但走出门来,脑子里却一个激灵闪过从前在周口村,大伙儿睡一张床上时,路文良撅着屁股一扭一扭的爬到里头去。 那小屁股啊,又挺又翘,可惜被灰色的睡裤布料盖住了。 屁股瓣儿中间的小菊花也会一张一缩么大家都会有个小小的洞?要是眉目含春邀宠的一张脸换做了路文良的,唐开瀚就觉得一点都不雷了。 他傻了吧唧站门口胡思乱想的裤裆站起来了都不知道,满脸潮红的,被上来抓奸的姚庆老婆抓个正着,他老婆见到唐开瀚这模样就骂,让唐开瀚给他开房间门,把姚庆那王八蛋拖出来宰掉。 好说歹说,结果开了门,里头没有姚庆的踪迹,他老婆才勉强相信自己信息来源不对,跟唐开瀚倒了歉就走了。 唐开瀚尴尬的要死,姚庆老婆明显把里头那尖下巴当做他的人了,那眼神怪的不行。这让他觉得很受侮辱啊。 他的品味那么奇怪么?要喜欢也不能喜欢小尖下巴那双跋扈的眼睛啊,他喜欢的可是路文良那种,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的…… 打从那开始,他每天晚上的梦境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穿着衣服的路文良。 第五十七章 对这样意银路文良唐开瀚表示非常无奈,这确实挺不好意思的,再加上总是会和路文良见面,碰面的时候忽然会因为这事儿变得有些紧张,但唐开瀚的三观歪的厉害,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到没有什么震惊啊愧疚的情绪。 他之前的确挺想谈个女朋友的,总这么单着也不是回事儿,唐妈妈就挺着急的,老是催他快点要定下来了。但一直以来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因为工作忙,再要兼顾恋人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更何况这年头的女孩子可金贵着呢,稍微冷落了轻忽了就绝不是小事,谈恋爱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也是常态,但唐开瀚倒没有那个情商,想到要哄人要伏低做小像那几个朋友似地满嘴肉麻话的老婆老婆叫,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不如单着呢。 这时候的春梦如同给了他另外一条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用最佳的性格模式来做配对的话,路文良无疑是最适合他的人了。唐开瀚平时很少讲话,路文良也挺沉默的;他平常下了班就喜欢呆在家里,路文良也一样不太出门;他说话喜欢含含糊糊的绕弯子,路文良一点就通,聊天简单的很;再细数一下,吃了好吃的东西路文良似乎总是很会夸奖,又不笨,人情世故也懂得挺多,平常几乎不太发脾气,温柔,但也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总的来说,如果忽略性别,他的优点可以排满贤妻良母的任何一个条件,除了屁股大好生养。 不对,屁股还是挺大的,生养就难说了。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唐开瀚这蠢货歇下来就如是胡思乱想,有空的时候还会罗列一下路文良的优点清单,后头和自己有类似的就打个勾,慢慢的几乎越看越满意。 不过这种单方面一厢情愿的事情,心里捂着就差不多了,说出来大家可能朋友都没得做,唐开瀚憋死在心里,一句话没有透露过。 在他的安排下,那几个借钱给赵志安的商人已经开始咨询起诉的事由了,唐开瀚时刻注意那夫妻俩的动向,得知他们在四川安定下来了,还很是诧异,要不要那么巧,随便选一个就选到了汉楼的大本营。 夫妻俩安顿下来之后就找机会在打探唐开瀚的消息,海川警方当然不会给他们透露什么,姚庆小情儿还养在唐开瀚他酒店呢,这么点面子姚庆还是会给的。夫妻俩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了有人打算起诉他们的消息,反应到挺快,身份证使用立马就停下了,但却在自贡用存款开了个鞋店,大概用的是假证,店面连营业执照都没有,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卖的都是差东西,生意只能算是不好不坏。 不过这年头生意还是好做的,一家人保证温饱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日子比以前却苦了太多了。也因为躲债的关系,夫妻俩自得到消息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 被方雨心夫妇留在海川的赵婷婷却已经临近预产期,她现在住在刘长风的宿舍里,刘长风经济条件不行,纵然想要对她好也有心无力,由于没有钱住院,她到生产那天才被车子拉到医院去,好在一切平安,几个小时后顺利生下女儿。 初为人父,刘长风欣喜不已,虽然想要男孩,但得到女孩儿也没什么不好,在医院里住了几天之后赵婷婷就回宿舍了,刘长风伺候她过了月子,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 周末路文良和唐瑞安回家,怀里抱着厚厚大叠的打印纸,把东西铺在桌面上低头仔细翻看。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特别辛苦的学习任务了,但说去做生意时间也确实凑不上,路文良脑袋不行,当不了家教,于是就想着有空的时候去勤工俭学。 他挂着海川酒店项目经理的头衔,却是吃空饷的,一年到头没几件要他办的事儿。 唐开瀚倒觉得路文良挺好,品德优良,连唐瑞安这种懒蛋也被他带着热爱劳动了,但却不知道唐瑞安是真的有难言之隐。现在物价涨了,零花还是一千块,一分没涨。女朋友们哪个不花钱啊?大到包包裙子小到约会吃饭,处处要花钱,一千块以前勉强能维持生活,现在却远不够用了,要不是路文良是不是补贴他一些,唐瑞安估计连请女朋友吃哈根达斯的钱都挤不出。 这样下去总不像个样子,他也得有用于自己支配的钱,可他哥小气的要死,好说歹说也不肯多给零花,路文良劝了他几句之后,唐瑞安升起了无限的斗志——他自己也行! 看唐瑞安憋着气看招工小广告的模样,唐开瀚也忍俊不禁,他坐在路文良身边探头看了一眼,恰巧看到唐瑞安手上握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规整的几排大字—— ——招工,要求男,外表俊朗身体健壮心理健康性格开朗,有足够与女性交往经验,工作轻松工资高昂,3000起步,上不封顶,有意者详询海川滨河夜总会。 唐瑞安笑了:“这个好,我都符合条件了。” 路文良也瞥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唐开瀚眯着眼睛说:“工作对象可全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要不何必来花钱找乐子? 唐瑞安立马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唐开瀚帮着一起找,在一叠子的传单中抽出几张英文外教的,还有翻译的工作,说:“这个不错。” 路文良看了也点头:“恩,这个挺好,工资也好。” 然后他翻翻手里的东西,歪头犹豫道:“我英语也不是专长,要不就去麦当劳好了,时薪也轻松一些,每周日去。” “你傻呀,”唐开瀚把他手里的传单夺过来捏成一把丢到垃圾桶里,“你去赚那几块钱有什么意思,还累得要死,我没少过你工资啊,再不行去孟郑地产都行。” 路文良只是笑笑,唐开瀚近来很奇怪,总是喜欢干涉他的计划,他并不太喜欢这样的改变,毕竟过日子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有唐开瀚什么事儿,他纵然是阻止了,路文良想做也还是会去做的。 唐开瀚一瞧他模样就知道他铁定没听进去,要他说路文良可真是什么都好,就这一样,戒心太重。甭管好心不好心的提议,到他那里都得转几个弯来委婉的提出,唐开瀚自己是个急脾气,除了谈生意和套话的时候喜欢绕弯子之外,平常说话还是很独断的,碰上了路文良他吃了无数回鳖,偏偏他还真的没那个立场去指责对方什么,每次看到路文良似笑非笑看他的样子,唐开瀚就急得要死,想要刷好感度却总是弄巧成拙,实在讨厌。 但唐开瀚却偏拿路文良没主意,以前就这样,后来发现自己对他有意思了,相处时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见路文良大概心里不痛快了,唐开瀚没法儿,只得猫着腰又从垃圾桶里把纸给捡回来,铺开,指着上头的条条框框来解释:“你看啊,这里一个小时才两块五,两块五够干个什么用?又要做饭熏油烟又要打扫卫生又要装孙子,去那儿本来就不理智,我刚刚说话有点着急,但确实是这样想的,你要是真想兼职,我可以帮你托一下关系,反正到时候你们也要实习的,早一点拿下来实习报告也可以以后用。” 唐瑞安拈酸:“你怎么不知道帮我托一下关系” “行啊,我帮你也托,”唐开瀚冷笑一声抬头睥睨,“搬砖行不?一天多的话有五十,我给你内部价,你去孟郑的工地上去搬砖。” 唐瑞安可怜兮兮的撅着嘴躲起来不说话,路文良挠挠鼻子觉得唐开瀚和自己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于是也很知错,点点头说:“你说得对,那我不去麦当劳了。搬砖的工作你介绍给我呗。” 唐开瀚无语的看了路文良一眼,闹不清他为什么每次都看自己教训唐瑞安不顺眼,于是只好气哭的捏一捏路文良的胳膊,站起身来:“再说,我睡个午觉去。” 路文良穿着短袖,皮肤被他一碰倏地起了一大排的鸡皮疙瘩,浑身都在发麻,后脑袋一阵一阵的电流。 看唐开瀚人走了,路文良可耻的咬着牙,在心里骂娘:“真是没救了。” 殊不知唐开瀚也因为揩油了一把而暗自窃喜,进屋后他关门关灯,将那只手搁在鼻子前面深深的一闻——啥味儿也没有。 但挺好,触感犹在。 他打开灯,走到床头柜那儿,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子文件来,翻开,搁在床头,又仔细看了两眼。 那是一份房屋收购证明,地址是海川市平乡县周口镇周口村五号,就是路文良那间破破烂烂的老宅子。前段时间老宅的翻修是唐开瀚找人去做的,因为有政府拨款,材料都尽量选得好,主要把几根快要烂掉的梁子给换了,掉了的漆给重新补上,断了的雕刻照着旧模样给补好,锈了的铜大门卸下来给清洗好,上好油,又给装回去,再补一补墙面什么的,其余地方其实都不用怎么动,但老工艺人难寻,老房子从前大概是做官邸的,手工非常精巧,找不好人屋子估计就给修废了,只能千里迢迢去北京或者苏州去找修四合院儿的高手,这年头也只有那些地方还留着古色古香的老东西了。 所以光人工就是个大问题,唐开瀚也清楚路文良家里那点弯弯绕绕的破事儿,请人去修的时候就让透露口风是新主人买新房,这会儿再伪造一个房屋收购合同,拿回去唬唬人倒是不错,假证他是行家啊。 加上周口村环境挺不错的,冬暖夏凉,空气清新,现在那里连度假村也盖好了,离县城又进,交通方便地域也辽阔,夏天去那儿度假倒是挺不错的,好过千里迢迢的跑去云南。 前段时间在度假村即将落成的时候,红豆杉的勘察就已经下来了,要人说政府的效率就是慢,这么长时间了居然就勘察个面积和土质,勘察完成之后就落成了一个国家红豆杉自然公园,当然,这自然公园也不是随便能进去的,里头好像正在改造荒坡,自然公园的开放之日还没那么快到来。 不过消息已经流传的很快了,那里土壤好风水好已经是全省皆知,地方电视台纷纷当做荣耀来播放,连新闻联播也以此占据巨大篇幅拿来证明我们的祖国仍旧山好水好,并且已经下发文件,将离自然公园比较近的工业厂房给搬迁到远一点的地方,流通周口镇的那条溪的上游也派了专人看管,再不允许倾倒垃圾污水之类的了。 如此,在园林开放之前度假村开业还是遥遥无期的,没有人流就没有生意,唐开瀚一时并不忙。 想到此,他打了个哈欠,调好闹钟,准备先睡半个小时。 屋外的路文良表情很奇怪,唐瑞安盯着那几个翻译的工作在仔细寻找薪资待遇一栏,这年头小时工的工资太低了,技术人员的也高不到哪儿去,这一行好就好在可以兼职,不用全天到岗,要是在家里有电脑的话,在家里工作也并不是不允许的。 这对唐瑞安来说是个好选择,虽然没有以前过年和路文良摆小摊赚的那么多,但进项快,一单一结。 他拿不下主意,捅了下路文良:“路哥,这个好还是这个好?” 路文良胡乱给他指了一个,起身浑身不得劲儿的回了房间。 唐瑞安一看他指的那个,上头有个网址,工价是最高的,就是要求据说也高。 “行!”他一下决心,站起来奔着书房走:“那就这个!” 中午半小时的时间里那场梦都不曾放过路文良,甜蜜的纠缠再一次包裹住他,那气息、那低语,带着呼之欲出的神秘,让路文良在浮沉中越发沉沦。 他被一场敲门声惊醒,门打开,屋外站着唐开瀚。 唐开瀚平时基本敲三下门就打开,不太征询人意见,这一回却让他遇到了一场百年难见的好风景。 路文良眼神朦胧看着门外的唐开瀚,他眼前还留着梦中的水雾,看什么都朦朦胧胧,也不知道自己正神色暧昧满脸潮红。 他一时间没发分清这里是梦中还是现实,梦里的那事儿也不是没有剧情的,前戏基本一应俱全,有时候也有门铃啊对方进屋时的脚步声。 唐开瀚看够了,眼神莫名的双臂慢慢环在胸前,半靠在门框。 “打扰了。” 路文良眼神骤然清晰。 梦中从没有这样不带回音的话出现。 “啊!”他颇为尴尬的坐起来,一手扶在自己的鸟窝头上,抓着被子,看着门外的唐开瀚,因为被抓破了不好的事情显得有点惊慌,“恩,有什么事?” 唐开瀚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瑞安刚刚把工作确定下来了,说今晚要出去庆祝一下,恩……没想到打扰到你了。” 路文良被他最后一句话呛的猛然咳嗽起来,他拿被子捂住脑袋,难得的不知所措起来。 唐开瀚轻轻的给他关上门,一回头,盯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唐瑞安。 “哥你和唐哥说什么呢?”看到路文良脸红红的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唐瑞安满脸的好奇,扒过唐开瀚的肩膀要往里偷看,没料到门一下子关上了,“哥!” “滚滚滚!”唐开瀚心情极好,于是也不发脾气,揪着弟弟就朝客厅丢,这一下唐瑞安也猜出大概,愣了一下,然后银荡的笑了。 “我知道了~~~~~” 唐开瀚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了?” 唐瑞安一点也没有危机意识,反倒凑过去神神秘秘的撞了一下他哥的肩膀,伸出两个拳头上的大拇指碰了一下:“我路哥他肯定是……这个了!思春!恩!” 唐开瀚眼神危险的眯缝着,若有所思的盯着唐瑞安:“你……刚刚看到了?” 唐瑞安想到路文良裹着被子难得吃瘪的模样,嘻嘻笑起来:“我不光看到了,他还问我了呢!路哥肯定是个处男,你看他多纯情啊!” 唐开瀚拉着老黄瓜脸:“你瞎说个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不许猜了啊!他问你什么了?”这种事情去问唐瑞安,路文良他真想得出来,来问自己不也行么? 唐瑞安于是把那天路文良在寝室问他的话选了一点跟唐开瀚说了,言罢,捂着嘴巴笑:“我那天还以为路哥喜欢的是男的呢,后来转头一想,他既然用女人举例子来问我,肯定要说是男人啊。哥你不知道,路哥在学校都快成了全民公敌了,学校里最漂亮两个校花追着他不放,又是送饮料又是送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偏偏一个都不选,这多可恨啊,现在我明白了,他肯定两个换着在做梦呢,都不知道选谁好了。” 话音刚落,他以为他哥会一起八卦偷笑的,没料到后脑勺忽然挨了一拳。他哎哟一叫,委屈的盯着唐开瀚:“哥你干嘛啊!?”然后就看到他哥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正盯着他。 “长进了啊,还两个换着做梦……”唐开瀚声音低低的,说完抬手又朝着唐瑞安后脑勺招呼,“你在学校就学这个啊!就学这个啊!就学这个啊!!” 唐瑞安泪奔逃跑:“谁说我了!!!我说我路哥呢!!!!” 唐开瀚不听他说,继续揍。 路文良出来,就看到唐小弟穿着运动服满脸颓废的蹲在玄关口,委委屈屈的撅着嘴看自己。 他挺喜欢这小孩的,最见不得他被欺负了,见状赶忙拉他起来:“怎么了?” “我哥罚我站,”唐瑞安低低的说,“他说我乱交女朋友,要断我零用,我怕他真的罚我,就站这儿了。” 路文良把小孩往身后一拉,瞪着书房里出来的唐开瀚:“你干什么啊!一天到晚老欺负他,做哥哥也不是这样做的啊!” 唐开瀚对他也没好脸色,阴沉沉的看了一眼,把手上的文件朝着茶几上一丢。 “他不听话。” “他听不听话我还不知道啊?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弟弟,你好不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自己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路文良扭头去盯着唐瑞安,唐开瀚这样说了,代表话里还有隐情。 唐瑞安说的就是路文良的八卦啊,他哪敢坦白啊,路哥生气比他哥生气可怕多了,于是立刻弯着腰讨好:“路哥,我不生气,真不生气,你也别气,我刚才说胡话给我哥揍了活该的,一会儿我请你和我哥吃饭去,刚刚我联系了你指的那个工作,现在人家连第一单文稿都发给我了,嘿,咱不说这个了。” 唐开瀚冷笑一声。 路文良有时候看不太懂他俩的斗争,似乎在自己情况未明的时候通常胜负就已经定了,不过人家既然和解了,他也当然不去管闲事,于是点点头,又叮嘱:“你也老实一点,不要惹你哥生气了,挨打那么多次还不记着教训呢。” 唐开瀚这一下午总算听到路文良向着他一回了,脸色转霁,弯腰点了点桌上的文件:“你过来看看吧。” “什么呀?”路文良低头看了两眼,惊讶道:“你要买我老房子?” 唐开瀚坐下点了根烟:“假的,你签了之后我去搞个假证,你爸那边找麻烦的时候就能你帮忙。” 路文良顺手签上字,因为刚才的事情还是有点不太正眼看唐开瀚,不过大方的道了谢。 唐开瀚盯着他的脸看,尤其还能看到脸上未褪下的红晕,脸侧有湿湿的水迹,大概是刚才洗过冷水了。他看的又觉得有意思。 路文良和他们认识那么久,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类似害羞的情绪呢。 因为害怕路文良恼羞成怒,他也不再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锋一转说:“老房那边装修队给我打电话说,维修的东西都搞得差不多了。” 路文良摸着鼻梁笑:“又是你帮忙的,多谢了。” 唐开瀚盯着他:“你们快要放国庆假了吧?我恰好也没事儿,假期有七天呢,要不要回去看看?度假村也快要完工了。” 路文良想了想,觉得时间也凑得上,于是点点头。 唐瑞安实际没什么钱,所以虽然名头上是他请客,付钱的还是唐开瀚,唐开瀚不是小气的人,选地方都选得好,三个人口味都挺清淡,商量了就去吃海鲜。 这海鲜楼盖在市郊,旁边就是渔村,档次挺高,但人并不多,尤其是大堂里,寥寥也就几桌子,不过楼上的几个包厢却都是满座的,因为这附近坐落着许多市政单位,法院啊工商地税国税什么的,所以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是公款,大家都不太露面,忌讳。 一桌饭吃了一半,楼梯那儿吵吵嚷嚷的下来了一群人,路文良随便瞥了几眼,立刻愣住,提醒了一下唐开瀚:“回头,回头看看。” 唐开瀚回头一瞧,人群中前呼后拥的姚庆搭着他养在自己酒店里那小男孩的肩膀歪歪的从楼梯下来。 姚庆的司机也认出那坐在大堂里的人是唐开瀚,于是附耳和姚庆说了一声,姚庆醉眼猛的一清明,脸上挂起一抹笑来,推开仍在说话的众人,拉着小孩儿就过来和唐开瀚打招呼。 他在场,路文良和唐瑞安纵然吃的高兴,也不得不撂下筷子一并站了起来,就听姚庆笑眯眯的叫服务员给这边上酒,自己满上一杯:“唐老弟!好久不见你露面了啊,早知道你在这儿咱们就一起去吃了,老哥的错!老哥的错!” 唐开瀚没法子,只能和他喝一杯。这会儿子功夫,后面随行的官员都围了上来,看到唐开瀚,赶忙跟着一块儿问好。 路文良眼神有点奇怪,他记得前几回一起吃饭时,姚庆对唐开瀚还不是这么个态度呢,才多久没见,怎么就那么亲密了? 姚庆搭着肩膀那小男孩长得一脸艳丽,眼神阴沉沉的,挺矛盾的,路文良瞥过去,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小男孩看到路文良,抿着嘴轻哼了一声。 姚庆立刻就发觉了,低头看他一眼,然后嘿嘿的笑。 “这是我干弟弟。”他介绍道,又摇摇人家肩膀,“这是你唐哥,这是小唐哥,这是路哥,叫人!” 那男孩不敢发脾气,垂着眼轻声叫了。 姚庆似乎不太满意,但也不发作,因为脚步虚浮,于是也不站着了,和唐开瀚道别道:“他今天有点不高兴,你们别理他。不过我确实喝多了。要回去休息休息,老弟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啊,有空还是要出来聚聚。” 唐开瀚笑着点点头,姚庆又盯着路文良:“小路也一起来啊。” 见路文良答应了,姚庆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见人都走了,三个人松口气又坐下来,唐开瀚抱怨:“你瞧这人一天到晚都不做正经事的,我们吃得好好的,他偏要来扫兴。” 路文良总觉得刚才那氛围有点怪,这会儿还耿耿于怀着:“他什么时候又有干弟弟了?长得还挺漂亮的。” “漂亮?!”唐开瀚笑了,嘴角向下撇着:“你看上了?你还真信啊,还干弟弟。” 唐瑞安倒是对这种事情清楚一些,凑到路文良耳朵边上细细的说了,路文良满眼惊诧:“他好歹是个市长啊,怎么那么不讲究。” 唐开瀚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天生的吧?”说完他看着路文良,“还觉得人家漂亮么?” 路文良一皱眉:“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啊?” “我见不惯你审美!”唐开瀚低头又闷了口酒,继续吃。心里堵得慌,漂亮?那就算漂亮了? 什么眼神啊?尽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第五十八章 十一放假七天可以痛痛快快的玩,在校生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路文良一等人却没有那么快动身,因为在那之前还要和姚庆吃顿饭。 这顿饭从老早之前就已经约好了,一直也没机会去吃,在放假前夕姚庆几乎每天一个电话的催。大伙儿躲都躲不掉。 路文良挺不喜欢姚庆假惺惺那劲儿,他明显是不喜欢唐开瀚的,可一口一个老弟,遇上了就勾肩搭背,好似两个人关系有多亲密似地。 这样倒还罢了,讨厌的是这家伙每次聚会还偏要路文良也到场,到场后基本上也就是吃吃喝喝,不太讲话,路文良不是会活络气氛的人,每次这样就显得特别尴尬。 不过这一次情况则似乎有所不同。 姚庆满上一杯酒,笑呵呵的又举了起来:“来来来来路老弟,来来和你老哥我干一杯!” 路文良不想和他喝,更何况他们喝的酒浓度也太高,喝多了易醉,于是摆着手推辞道:“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姚哥真是不好意思了……” 姚庆脸一拉:“看不起你哥不是?开瑞坦备在这里呢!我也过敏,我也喝!” 路文良见他胡搅蛮缠,赶忙给唐开瀚递个眼色,唐开瀚假笑着把路文良挤开,和姚庆碰了一杯:“老哥别欺负他,小孩儿还不太喝酒呢,长身体的时候。” 路文良躲他背后抱歉的笑笑,这群傻肥佬喜欢洋白参半,有了姚庆这么个开头,后面就不好办了,在这里喝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和唐开瀚至少得有一个清醒的,否则被阴了都还不知道。 姚庆当即也挂上笑模样,看着也不生气,直勾勾的盯着路文良:“长身体呐?也对也对,细皮嫩肉的,这年头的男孩子哪儿有长这样的啊,你看我路小弟他啊哈哈哈……” 他转头朝着几个下属笑,那群人也附和着夸奖:“是啊,这年头哪里有男孩子长得那么水灵的……” 路文良听着怪异,唐开瀚也觉得有问题,赶忙转移话题。 一顿饭吃的人心力交瘁,路文良回去路上颇为不爽:“以后吃饭不许叫我出来,恶心死了。” 唐开瀚揉了揉额头,“下回就说你回老家好了,不会带你出来了,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路文良也觉得不对劲,但说不出五六来,但想到姚庆怪异的眼神,莫名的有些作呕。 唐开瀚发动车子,扭头对他笑:“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没照顾好你。” “没跟你说这个。”在密闭的空间里,两人本无甚特殊的气氛骤然亲密了起来,路文良有点不太适应的偏着身子靠向窗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隐约的还能从倒影里,看到唐开瀚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 …… …… 剩余的几天大家就计划好了回周口村,毕竟也要去巡查新项目的落成,加上红豆杉自然公园的开放之日还没有落定,作为即将靠山吃饭的度假村股东之一,路文良还是蛮想知道那里建设到底如何的。 周末行车五钟头,这一回则是自驾来的了,备了足足的菜肉预备回来住几天,唐瑞安刚刚找到新工作,还不想和小女友分开,于是决定不来,全程也只有路文良和唐开瀚两人罢了。 因为两人都心怀鬼胎,这一路走的也异常沉默,不过即便是不太说话,两人的气氛也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两人直接从周口镇的高速路下来,然后朝着村子走,比起走县城要稍微近一些,沿途路过周口镇中心街时,路文良看到坐在路家大门口身影一闪而过的赵王八,店面大门紧闭,门口一地的狼藉。 他没在意,没多久车停在院子外面,路文良下车时,差点被焕然一新的老宅给吓呆了。 门口青黄色的铜门被洗刷的泛着光亮,大概上了油,边角处看不出一丝锈迹。顶端的路家牌匾被卸下来了,两个足可以双人合抱的大对柱也被刷了新漆,除去曾经斑驳的里色已经看不见之外,倒是和曾经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异,漂亮了许多倒是真的。 因为院墙实在是揽阔了相当大的面积,所以院墙的变化只能从两边看出端倪,也被翻修过,顶端墙顶处路功之前为了防盗插的碎酒瓶子已经统统不见了,把上层为了砌碎片而盖上的黄土给搞干净后,院墙露出了原本具备的红顶雕花,壮丽大方。 推开屋,花圃里已经清理干净,碎裂的石板路换上了新的,从外面就可以看出很多房门都翻新过,侧院门口挂上了两株青绿的葡萄架,阳光照耀下,一大片浓密的绿茵。 唐开瀚反手把院儿门关上:“我让他们搭起来的,结了葡萄还可以吃,也不难看。” 路文良看着心里挺高兴,回头朝他笑:“我之前也想搞来着,住在这里的时候日子过的太困难了,实在没有闲心,真的跟我想的特别一样。” 唐开瀚站在原地看着他,扯着嘴角。 老家具门被摆在花厅,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排列的,看起来还真的比起以前要有韵味许多,两边的墙上有字画,不过好像是复印件,几个客房都被搬空了,主卧的老床还留在那儿,不过加宽了大概二十公分,换的新床垫子和帐幔。 路文良东摸摸西看看赞叹了一会儿,然后夸奖道:“你搞得是挺不错,这里绝对不能放值钱东西,要不么时候被偷了都不知道。” “到时候就好了,”唐开瀚把行李放在墙角,“我准备把度假村的大门盖在村子入口那儿,到时候会有保安守着。” 说罢他蹲下把塑料袋里的东西给取了出来,朝着路文良晃晃:“去生火吧,我做菜。” 老房子这样一搞挺有小资情怀,两个人吃过之后搭了对摇椅在葡萄架下晒月亮。 因为很久没有过这样宁静的时刻,路文良眯着眼睛,低低叹息着,几乎不想说话。 唐开瀚同样异常放松,看着月光的银辉撒在心上人的脸上,一起度过平静温馨的时刻,不论男女,都会为此时的美好而动容。 只可惜路文良从未表达过相似的意愿,一厢情愿的暗恋偶尔还是很苦涩的。 他开始回想和路文良相遇的时候,那时候的路文良年纪那么小,矮的像是一墩木桩子,又瘦又柴,就这样还被他记挂了这么些年呢。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文良睁开一只眼睛,无语的看着打断这美妙气氛的人:“你笑个什么。” “你应该记得吧?”唐开瀚侧过身,一手垫在脸侧,盯着路文良:“我当初在海川和你见面的时候,跟你说,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我现在想起来,你估计还不能明白我那时候是什么意思。” 路文良回忆了一下,挑起眉头:“在中央商场那次?我还记得呢,一个奇奇怪怪的老板头男人忽然过来搭讪,莫名其妙的。不过说真的,你以前品味真挫。” 唐开瀚不理会他的挤兑,继续笑着说:“我老早就认识你了,你以前因为镇上的事情去电视台上访,我看到的。不过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换了现在,我肯定要帮你一把。” 路文良翻个白眼,唐开瀚也就嘴上好听,他这种人看见人倒霉能多给个眼神就算是给面子了,还帮忙呢。 不过唐开瀚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来到了海川?路文良倒是真的有些意想不到,他一直以为汉楼进入海川的脚步很早就开始迈动,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早以前。不过唐开瀚在他面前的身份可还是挺普通的一个商人,路文良想想也就罢了,却不能真的那样说,于是只是不甚在意的回答:“那我谢谢你了。” “说真的,小路,”唐开瀚忽然生出些心思,凑近了对方,小声问:“我那时候没有出手帮忙,害得你还跌跌宕宕受了那么多苦,你怪不怪我?” 路文良冷笑:“我和你什么关系啊,怪你有意思么?” 唐开瀚敛起笑,抽动嘴角,牵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垂眼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 路文良斜过眼:“你干嘛?” “我在想我是你什么人,”唐开瀚语气不阴不阳。 路文良知道他又小心眼了,不过他俩说真的是确实没啥关系的,于是他伸出手指头来掰着一个一个算,唐开瀚就盯着他看,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我和瑞安是朋友,你是他哥,那你就是我朋友他哥呗,我俩有啥关系?” 唐开瀚伸手扯住路文良的指头,倾身过去正要挠他痒教训教训。 院子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噗通”。 “有人!” 唐开瀚警惕的坐直身子,一把扯过路文良拉进怀里,双双从椅子上跃起来,借着昏暗的月色躲在葡萄架搭出的阴影里。 路文良也听到那声音,不过荒郊野岭的,一整个村子都空了,这时候会有什么人? 他张嘴想问,唐开瀚一把捂住他的嘴,侧头在他耳边轻轻的虚了一声。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矮了唐开瀚半个头,此刻被人完全的抱在怀里,腰处箍着结实的手臂。 唐开瀚身上有一种非常淡的烟草香,不过他不常抽烟,这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身为男人,路文良倒是挺喜欢这种颓败的味道的,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潮流,学校里包括唐瑞安在内的半数男孩儿都爱上了喷古龙,那香味浓郁的飘出十里地,虽然吸引人,但比起朴实的原香,路文良还是觉得太过张扬了。 唐开瀚嘘玩,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就把下巴搁在了路文良半边的肩膀上,他太阳穴处的皮肤贴着路文良的侧脸,手臂箍的更紧了一些,可以清楚感觉的相触碰的皮肤开始迅速的发热。 他贴着路文良的耳朵又轻轻说:“不知道是谁,脚步很重,可能是来偷东西的,看看他有没有带武器。” 路文良被他的架势吓的微微发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点头,把脑袋离得稍微开了一些。 唐开瀚见状,不敢放肆,所以就没有追着贴上去,不过在心里倒是失望的叹息了一声。 月色下一个矮墩墩的身影从大门边的院墙处朝着院内跑来,没有停顿,熟门熟路的朝着厨房而去。 借着一闪而过的月光,两个人都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小孩儿?”唐开瀚侧过头盯着路文良,手上掐了一把腰,“你弟弟?我看着像。” 路文良怕痒,赶忙伸手捂住唐开瀚的手掌,他掌心微湿,触到唐开瀚干燥的手掌就有些迟疑,不过一个闪神,手就被一把握住了。 路文良抽了一把,唐开瀚捂着他嘴巴的手掌离开一厘米,轻轻拍了拍:“别闹,去看看怎么回事先。” 来不及等他拒绝,唐开瀚拉着人轻轻走近厨房那一间。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炉火已经被升了起来,里头哗啦啦朝锅里在舀水,从门缝里飘出柴火的气味,那人在做饭? 唐开瀚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一脚把门踹开了。 进来那人正拿着扇子在煽炉火,他绝对没想到屋里会有人,唐开瀚的行为把他狠狠的吓了一大跳,惊的从椅子上尖叫一声凭空跳了起来。 唐开瀚拉着路文良的手跨步进去:“你是谁?!” 厨房新换过亮堂的节能灯,光照下一切无所遁形,路文良打量了呆若木鸡的屋里人几眼,不敢确认的猜测:“路德良?” 拿着蒲扇的小孩浑身抖了一下。 “路德良!?”路文良这下子确定了。 他刚刚实在是瞎猜的,因为路德良的模样比起以前来差别太大了。记忆中这小孩随时随地都是一种肥的走不动路的模样,又白,可偏偏五官和路文良一样清淡,胖起来眼睛鼻子就完全找不见了。赵春秀把他养成了宝贝,路文良上辈子都很少看他下过地,基本都是大家伙换着抱的,因为这种宠溺,小孩儿从小就跋扈自私,从眼神里就透着一种浓浓的不善来,和他母亲一样不是好相与的茬。 可再看现在站在厨房里这个,皮肤带着麦色,双颊因为生火带了两圈糙黑,瘦了不止两圈,连鼻梁都看出来了,他捏着扇子眼神又怕又狠的站在那里,能看出和路文良有五分的像,却明显要凶悍许多,呲起了一嘴的小白牙。 路文良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见面就吵架,于是皱着眉头说:“你来我家干什么?” 路德良抿着嘴唇,盯着他,目光闪烁,明显不知道他是谁。 路文良沉下脸:“我是你哥路文良。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你爸妈呢?大家都在镇上住,你怎么跑到村子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路德良撅着嘴,在听到路文良自报家门之后,明显放松了许多,眼帘垂了下来,盯着自己脚面。 唐开瀚扯了路文良一把,知道他大概没法面对自家人冷静下来,于是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对路德良面目表情的说:“你哥问你话呢,不说的话就出去吧,这里是我们的房子。” 路德良恶狠狠的抬头瞪了唐开瀚一眼,眼神锋利无比,一点都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然而唐开瀚毕竟是大人,站在那儿不动都比他健壮。孩子们趋吉避凶的本能还是有的,瞪了一会儿,又讪讪的低下头,别扭的憋出一句:“没……没在镇上住……” 见他一边说话一边眼神还瞥着在滚水的铁锅,路文良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他挣脱开唐开瀚的手,越过两人去把面条下锅捞进碗里,又动手调了一碗汤,从橱柜自己带来的菜里拿了两颗青菜烫熟加上颗卤蛋,单手磕在桌上:“过来吃!” 路德良警惕的看着他,脚下不动,半响之后才试探的慢慢移出脚步,看路文良没有别的动作,哧溜一下跑到桌子边上站在凳上低头吃的飞快。 路文良和唐开瀚并排站着,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并不好受,小孩儿今年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个头虽然勉强够,却黑黄黑黄,短短一段时间不见,瘦的都脱形了,显然是过的很不好的。 他吃完了面,仔细的把汤和汤底剩下的挂面给吃干净,这才放下碗,从椅子跳到地上,表情不那么僵硬了。 他低着头走过来,梗着脖子抬头倔强看着路文良:“挂面是我自己带的,我用一下你的厨房!” “你爸妈呢?”路文良不理会他这种自我解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独自呆在山上,还自己下挂面吃,路功夫妻脑子坏掉了吧? 路德良盯着路文良:“我妈去我舅家了,爸在卫生院。” 路文良眼神一利。 仔细一问,两人才听出个究竟来。 原来自从搬离市中心后,路功夫妻俩就老是被镇上的人排挤,种菜被拔菜,晾衣被泼水,日子过得很不如意。虽然后来度假村又重新开始了正常的开发,但知情人都说,这是人家开发商大量,看他们镇上经济困难,才大度既往不咎的,影响毕竟种下了,大家对他们的感觉也回不去了,虽然没有人再无聊的去用石子打窗户了,可路家在镇上的小卖部生意却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大家都能不去他们家买尽量不去,小店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卖个一块五毛的差价,靠着一个镇子人养活的,镇上七七八八的后来又开起了几家杂货铺,路家小店的生意瞬间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其中的反差不可谓不大。 但这在以前还没什么,毕竟除了一家人吃喝拉撒之外,路家并没有特别大并且必须的开支,可如今,房子是赵财,也就是赵王八的,他每个月要收三百块的租金,少一元也不肯放过的,有了这么一茬,原来可有可无的生意就慢慢的重要起来了。 但生意不好,租金照样要缴,不光要缴,赵王八今年还要涨房租,从三百一个月涨到三百五一个月,从年初就开始不歇的通知夫妻俩。 涨房租是房东的事情,要做生意就继续给,给不了就麻溜的滚蛋,路家生意不好给不起房租,赵王八却不愿意通融,租约到期限前十天就三顿饭催着交账,夫妻俩暂时给不出那么多来,只好先拖着,可赵王八这人简直坏绝了,租约明明还剩下五天,他却叫了一帮子人要把夫妻俩赶出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找到新的租客了。 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被丢了一街道,路功再怎么窝囊也必须爆发了,他挽着袖子和赵王八狠狠地打了一架,却没料到赵王八带着的那群打手也不是吃素的,反倒被打的头破血流,当晚被人带到县里去治伤了。赵春秀急的没法子,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就到乡里娘家借医药费,甭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治回来的。 路德良跟着车一起到了县城,在医院里等到了下午他妈也没到,小孩儿饿得不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了包挂面,一个人循着记忆竟然也找到了周口村的老宅来,因为老房子的院墙不高,他搬了几块砖头,还真的爬进来了。 刚刚噗通那一下可给他摔的不轻,可饿极了的人真的是有潜力的,五六岁的小孩在家也干活儿,于是忍着痛竟然就升起火开吃了。他油盐一概没有,原本是打算吃开水面的。 路文良听他结结巴巴的说了这些,虎着脸也看不出表情来,闭了闭眼睛睁开,他掉头回了房间。 路德良似乎也不受哥哥冷淡的影响,依旧抿着嘴站在原地,不知道小孩儿受了多少的冷遇,小小年纪竟然也宠辱不惊起来。不得不说人这东西阅历真的是随着挫折走的,他如今的神情,反倒和路文良以前有点相像了。 唐开瀚也探头出房间看,路文良开了主屋的灯,没一会儿拎了一瓶药酒出来,回厨房没好气的和路德良说:“撩衣服!刚摔哪儿了!?” 路德良同样没好气的把自己裤子给脱了下来,大腿上伤倒是不重,青了一块。 路文良蹲着给他上了药,把裤子给他穿起来,掏掏兜,掏出几张十块钱出来塞小孩手里:“今晚住这儿,明早我送你去医院,你要是下回没饭吃可以去找警察,别偷东西!跟你妈学的什么德行!” 路德良并不说话,路文良给他钱,他就收了,看哥哥走在前面领他去唯一有床的厢房,他沉默着,忽然来了一句:“你也没有我妈说的那么坏。” 路文良回头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别和我说你妈,我最恶心你妈了,你要是和他学,我也恶心你!” 路德良低着头,小声的说:“我妈有时候是挺讨厌的,但她对我好。” 路文良不讲话了,他能说什么呢?母亲在孩子眼里最为伟大的一面从来不是她的品德良好?对他好,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看路德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也骂不下去了,进屋给小孩铺了床,盯着他上了床,路文良心有点乱,慌忙的退出来了。 唐开瀚在门口等着他,见状拉住他的胳膊扯过来,半抱着说:“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早上起来再讲吧。” 他只好点点头跟着回屋,以往虽然痛恨路功和赵春秀,可他也从未想到自己的改变会让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路文良既心酸又解气,一半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冷血冷心,他痛恨从前懦弱的自己,又恐惧如今会因为路功的报应而豁然开朗的自己。 睡到午夜,路德良厢房的门轻轻的开了,小孩儿一身整齐的出了房间,去厨房踹了两个卤蛋放在口袋里,想想,又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药酒。他手里捏着路文良给他的钱,站在主屋门口盯着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借着夜色的遮掩打开门跑出去了重生之金盆洗手 中——缘何故
作者:缘何故 录入: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