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金主和影帝的故事 本文三观不正,暗黑系,非纯情、小白、真善美。息影明星X金主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夏引,陆垣棠 ┃ 配角:解枫廷,蒋易铭,李前达 Chapter1 陆垣棠与秦夏引相对而坐,两人皆是一言不发,晚餐一如往常的沉闷。 一桌子望去,菜色丰富,色泽鲜美,唯有陆垣棠面前那只釉彩细腻柔和的骨瓷小碗略显单薄,里面是陆垣棠一日也没少过的燕窝粥。 陆垣棠这一日三餐除了粥还是粥,只不过换着花样吃罢了,所幸此人对吃一项活动从来只求温饱。又因为从前做演员时要保持身材,陆垣棠连温饱也顾不上了,长此以往便只剩下小猫似的胃口,哪怕是这碗粥也不是回回都吃的完的。 陆垣棠有一口没一口地拿着小勺往嘴里送,淡色的薄唇单是慢慢抿着,脸上倒是无悲无喜的,偶尔与秦夏引目光相接,也是极小幅度地弯弯嘴角,算是回礼了。 陆垣棠与秦夏引相对而坐,两人皆是一言不发,晚餐一如往常的沉闷。 一桌子望去,菜色丰富,色泽鲜美,唯有陆垣棠面前那只釉彩细腻柔和的骨瓷小碗略显单薄,里面是陆垣棠一日也没少过的燕窝粥。 陆垣棠这一日三餐除了粥还是粥,只不过换着花样吃罢了,所幸此人对吃一项活动从来只求温饱。又因为从前做演员时要保持身材,陆垣棠连温饱也顾不上了,长此以往便只剩下小猫似的胃口,哪怕是这碗粥也不是回回都吃的完的。 陆垣棠有一口没一口地拿着小勺往嘴里送,淡色的薄唇单是慢慢抿着,脸上倒是无悲无喜的,偶尔与秦夏引目光相接,也是极小幅度地弯弯嘴角,算是回礼了。 秦夏引也曾问过陆垣棠是否腻味,陆垣棠笑得颇有深意,“燕窝粥壮阳益气,添精补髓。”语毕又含了一口,姿态撩人。见陆垣棠那边放下勺子擦了嘴,秦夏引才开口。 “明天,方笙会来。” 陆垣棠没有理会,他偏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小贺,小贺立刻心领神会地递上温水和药片。 “刚吃完饭,再等半小时吃药更好。”秦夏引不甚热情地关怀道。 陆垣棠把药片的锡箔纸包装抠得劈啪作响,闻言只是动作略停了一下,随即把药片如数放在手心,抬头和气道:“所以你明天不回来了。” 秦夏引点头,语气也是平和舒缓,“对,希望你理解。” 陆垣棠兀自一笑,温水送服了药片,又仰头灌了一大口,神色如常。 “我理解。” 这句话已经成了陆垣棠的口头禅,若是将诸如“我明白”“我知道”“好的”之类的同意语算在一起,这三年累计下来已然超过了陆垣棠当年任何一部作品的台词数量。所以对于“好情人”这个角色,陆垣棠绝对是驾轻就熟,若是有人将这三年剪辑成纪录片,恐怕陆垣棠还要再拿下一个影帝,假如他还没息影的话。 方笙全名徐方笙,是秦夏引的发小,两家甚是交好,后来徐家举家漂洋过海。徐方笙学业有成,执意归国做了大学老师,秦夏引多加照顾也是情理之中。若深究下去,恐怕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秦夏引不说,陆垣棠也不去点破,至于陆垣棠心中怎么想,秦夏引自然无从知晓。 平心而论,陆垣棠对秦夏引挑不出错处,特别是以金主而论,秦夏引简直算得上为陆垣棠守身如玉了。 自秦夏引从其姐秦春萌那里接手新盟娱乐公司以来,从未出现与旗下艺人暧昧不清的丑闻,也不曾出面与媒体打交道,全权交给小弟秦雪端打理,除非重大决策,秦夏引在公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倒不是秦夏引偷懒敷衍,在他接手新盟之前就已经中远信托的老总,对娱乐圈这个大染缸,秦夏引是向来敬而远之的。 然而,陆垣棠反倒不怕秦夏引招蜂引蝶,花花世界再大,也有“过尽千帆皆不是”这么一说。他怕的是秦夏引心有所属,情有独钟。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徐方笙这位病秧子在秦夏引心里是扎了根发了芽,想必如今还茁壮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了。 陆垣棠不过贱命草芥,不想与徐方笙比肩,不过他从前好歹是活在阳光下的,此刻屈居他人阴影之下,心中不作他想是不可能的,而他即使有了念头也是无从付诸于行动的。 比如床事。 此刻,陆垣棠一丝不苟地跪在床上,腰臀高高耸起,双腿打开,脖颈抵着枕头,回望着身后的秦夏引,再明显不过的邀请。他眼窝深,生得眉眼情深,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里面藏着一汪春水,嘴角却是扬起的,仿佛已然等待了许久似的欣喜。 这副皮囊曾经迷去了多少人的心智,秦夏引又何以独善其身。 秦夏引进来时,陆垣棠无声地张口喘息着,所谓无声胜有声,仅是那压抑克制的气息却胜过刻意为之的撩拨。倒不是陆垣棠深谙情事,而是之前秦夏引不愿听他出声,伸手捂住了陆垣棠的口鼻,险些把人给憋死过去。从此往后,陆垣棠除了取悦秦夏引,还得分心管好自己的嘴巴,所以得到的快感也是十分有限。 秦夏引并不喜欢后背位,以他的话来说似乎是缺乏情感交流,过于原始粗暴,对陆垣棠也是极不尊重。可是陆垣棠愿意,他也不喜欢被人像狗一样压着操,可他更不喜欢做这种事时与秦夏引有什么目光交汇,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秦夏引。 陆垣棠自认为还没活够,所以不想搞出人命,只好委曲求全不要脸了。 当然,两人不肯能三年里都这么个干法,所以陆垣棠也绞尽脑汁玩遍了各种情趣,他不敢在秦夏引身上造次,所以那些眼罩头套领带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合着他就是不能看见秦夏引。 秦夏引没有性虐倾向,更没有玩花样的需求,一本正经地抱着陆垣棠做运动,加之天性寡言冷漠,两人在床上也鲜少有什么情话,活像两个哑巴一样喘气,实在是无趣得很。 陆垣棠揣测着秦夏引也发现了他这个心结,但秦夏引好涵养又要面子,反正陆垣棠的小把戏也是助兴,两人对此事也是心照不宣。 这边陆垣棠走神之际,秦夏引毫无预兆的把人给转了过来,陆垣棠惊喘一声,下意识去看秦夏引,见那人并无不悦的迹象,才放下心来把双腿盘上秦夏引的腰侧。 秦夏引轻笑着凑过去亲吻陆垣棠,那吻缱绻绵长,流连在陆垣棠的眉心、鼻尖,偏又绕过嘴唇转战耳际、颈项,一路煽风点火,实在与下身毫不留情的大力掠夺判若两人。 秦夏引低沉着声音说了“我爱你”,听起来亦是深情款款。 陆垣棠环着秦夏引的脖子将两人贴在一起,用以回应这耳熟能详的告白。 陆垣棠确信秦夏引没有对别人做过如此表白,因为他实在无人可说。 Chapter2 秦夏引对于床事一向节制,且准时准点,不搞突袭作战。 陆垣棠坐在床边擦头发,隐约听得到浴室的水声。他们从不一同沐浴,起码这三年来是这样。 秦夏引出来时,侧脸的水珠不时滑落在颈部,再一路蜿蜒向锁骨汇集。 陆垣棠忍住了上前为他拂去水珠的冲动,只是歪着脑袋看向门口,无声地询问:去主卧? 秦夏引点点头,两人在打哑语方面向来通透。 陆垣棠被赶去吹头发,秦夏引坐在床上查看邮件,偶尔抬头看看站在镜子前的陆垣棠,他是干净利落的平头,所以不似陆垣棠那么麻烦。 陆垣棠心不在焉地举着吹风机,半边头发吹干了另半边却是毫无起色。手上的吹风机被接过时,陆垣棠愣了一下,回头见是秦夏引,抬手就要夺回来。秦夏引用眼神示意他听话,手指穿过陆垣棠潮湿的发根,在暖风下轻柔拨弄。 陆垣棠瞟了眼镜子,见秦夏引也在看着他,目光深邃凌厉,似乎在探究揣摩,他别过脸,额前的碎发自然而然地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不远处的书架上摆着一套《印光法师文钞》,在满满的经管类和哲学书籍中显得尤为特别,那是陆垣棠送的。 陆垣棠为人三俗,自打认字学得差不多时便进了娱乐圈,既没时间也没兴趣培养高尚情操。想当年他演《送别》时,还不知弘一大师是谁,愣是听作了红衣大师。即便如此,凭着一股子钻劲和不耻追问,陆垣棠也摇身一变成了擅书法、达音律的浊世佳公子。 “业消智朗,福至心灵”是两人初识不久秦夏引对他说的一句话。陆垣棠读书不多但记性好,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原作者印光法师,存着爱屋及乌的心思,陆垣棠便赶着秦夏引生日送了这套《印光法师文钞》。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秦夏引似乎也注意到了陆垣棠目光所至之处,他关掉吹风机,手臂横着揽在陆垣棠身前,叹息道:“不要想太多,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秦夏引这些年鲜少露出疲惫示弱的一面,按理说陆垣棠本应该感恩戴德一番,可他心里有恨,在颈后温热的鼻息下不得不权衡折中答了句好,他们之间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身旁的人呼吸均匀沉稳,想必是睡熟了。陆垣棠睁着眼,身子是直挺挺地,心却是辗转反侧——他睡不着。 入行十多年,陆垣棠往往是见缝插针地补眠,保姆车上,化妆间里,各位金主的床上,甚至是卫生间里。那次他困得狠了,是被人从卫生间里架出来的,导演见他可怜可笑的样子,总算放了他半天假。陆垣棠得了这半天假却是窝在宾馆里背台词,第二天依旧顶着黑眼圈去拍戏,化妆师数落几句,他便笑着奉上甜言蜜语,脸上自然多铺了几层粉。 人人都说陆垣棠天分高、悟性好,年纪轻轻却经常一条就过,若是搭档NG,他也好脾气地一次次再来,从没有甩过脸子给人难看;若是没他的戏份,陆垣棠也聚精会神地在远处观察,学老戏骨的眼神、动作、语言,再模仿糅合出自己的台风气度。他不是科班出身,虽然之后被公司镀金似的塞进去混了文凭,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陆垣棠怀念喧闹紧张的片场,怀念逼仄繁乱的化妆间,怀念经纪人在他耳边不住的絮叨叮嘱,他怀念一切令他萌生睡意的过往,怀念万众瞩目的舞台和雷鸣震耳般的掌声,也许还有台下某处温柔地目光。 陆垣棠从往昔的回忆中抽身,发现脸颊濡湿一片,抬手不声不响地擦了,又往自己的被窝里竭力缩了缩,也不知畏寒的是身还是心。 秦夏引不允许两人分房睡,底线是同床而不同被,所以陆垣棠在仅有的世界里瑟瑟发抖,漫漫长夜,那些要命的回忆如同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只为置他于死地。恍惚中,他从古至今,不断变化着装扮,走马灯一般回顾曾经出演的大小角色,尽头有那人在执着等待。 陆垣棠浸透冷汗,忍不住低低唤了声“枫廷”。 “我在。”头顶的被角被挪开,秦夏引开了床头灯,支着身子俯视陆垣棠,手掌摩挲着陆垣棠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抚。 陆垣棠借着柔和的灯光抬头与秦夏引对望,眼神却是失望黯然的,“我不是在叫你。”他颓然地背过身去。 秦夏引蹙着眉,转而又舒展了眉心,抬手将陆垣棠抱回自己这边,附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你的解枫廷。” 陆垣棠漠然地望着前方,一字一句道:“他已经死了。” Chapter3 三年前,稳坐新盟娱乐的第一把交椅的还是秦春萌,那时陆垣棠还不到25岁,却已经陪了秦春萌两年,正是风头无两。 遇到秦夏引之前,陆垣棠都是用前面伺候人的,即使碰到男主顾,也不乏愿意躺下让他服侍的,因为陆垣棠并无媚气,也不阴柔,实在不像被压的。他生的容长脸,高挑身材,两条笔直的长腿衬得旁人都有些比列不协调。这副长相偏于英气俊朗,眉宇间透着端正,几乎迎合了所有戏路的需求,所以出道至今多以俊美正派形象示人,即使碰上反派角色也会经他的演绎而分外讨喜。 秦春萌和秦夏引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关系自然亲近些,后面本还有位亲弟弟,秦父与秦母离婚后孩子随母亲的姓改名解枫廷,听说只活了十几岁,是个短命鬼,至于老小秦雪端则是继母所生。 秦春萌当年已是28岁,亲事早已定下,两家军正联姻,长辈是不乐意秦春萌再沾染娱乐圈的事,想必顾虑的事还有陆垣棠,他跟了秦春萌两年都不见被换下,秦春萌显然是动心了。 秦老爷子秦放称女儿手下的公司为“乱七八糟”,对这种男娼女盗的风气是深恶痛绝,加之妻子常吹枕边风,说女儿和当红小生暧昧不清,气得秦放当着全家人的面甩了女儿耳光。女儿最像父亲,秦春萌和秦放一样是个倔脾气,大言不惭说和陆垣棠是真爱,还打算为了陆垣棠去退婚。秦放举起手杖就要敲,倒是被秦夏引和秦雪端两兄弟挡下了。 “如果陆垣棠心甘情愿和你分手,你就老实去嫁人。”秦夏引居高临下地对姐姐下了通牒,转身将手杖还给父亲,神情是志在必得。 秦放夺回手杖,在娇妻的劝慰下总算偃旗息鼓,他知道老二生性诡谲,是个城府极深的狠角色,和他那位精明狡猾的前妻是如出一辙。他看向秦夏引,缓缓道:“婚期是明年春天,给你半年时间。” “三个月。”秦夏引笑着修正了期限,回头看着气红了眼的秦春萌,“我们就赌一赌你们的矢志不渝。” 秦春萌冷笑,“老二,你是自作聪明还是浪漫天真,我懒得管,但你也太小瞧了我和小棠,你以为他会信你?” 秦夏引与其他人交流了眼神,全然当秦春萌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姑,他耸耸肩,拉开秦春萌身后的餐椅,将她慢慢按下去,他力道很大,秦春萌几乎无法反抗,单是愤愤地瞪着他。 秦夏引压制着暴躁的秦春萌,冰冷的指尖依次搭在她的颈间,声音低沉透着威胁,“作为弟弟,我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通风报信、暗度陈仓之类的就不必拿出来现眼了,小心伤到自己。除非,你也不相信陆垣棠。” 秦春萌气得浑身哆嗦,不单是她,连带着秦放和后母、秦雪端都有些不知所措。“老二,把你的手给我拿开!”秦春萌怒道,扬手作势要打。 “啪”——秦夏引放手及时,这一下全落在秦春萌身上了,他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地表情,自然而然地将手再一次搭在秦春萌左肩,却是吩咐身后的佣人,“大小姐身体不痛快,叫何医生来。”语毕又请示秦放,“祖父祖母一直挂念大姐,这段日子就让姐姐去那边‘安心’养病,公司由我和雪端暂理。” 后母瞥了眼儿子秦雪端,秦雪端会意,一板一眼道:“爸爸,就交给我和二哥吧。”说罢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眼秦春萌,见她被二哥控制得死死的才舒了口气。 秦放将众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气呼呼地起身,边走边抱怨:“随你们折腾去,公司倒了最好。混帐东西,当初就不该让她去读什么导演专业,搞得全价不得安宁!”后母一旁小步跟着,也是不住地劝导,还不忘回头瞪了眼木头人一样的秦雪端。 秦雪端望着地板,叹气道:“大姐,二哥是为了你好。” 秦春萌何尝不知道自己此举太过偏激,她咬着牙却是不愿同秦夏引开口。 秦夏引起身,在秦春萌和秦雪端的注视下,将手中的咖啡尽数倒进一旁的花盆,不疾不徐道:“姐,感情一事向来是覆水难收,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姓陆的两样均沾,你还是早收心吧。”语毕将杯子递给仆人,交代一句“送大小姐回房休息”便大步离开了。 既然立下了军令状,就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垣棠此刻正抱着饰演他儿子的小演员在泥浆里前行,镜头里的他紧抿双唇,侧脸线条紧绷,像只敏捷的猎豹,又是位守护爱子的慈父,这是新盟本年投资的最大手笔,也是未来陆垣棠加冕影帝之作,他还不知道这是秦春萌送他最后的礼物,更不知道秦家书桌上摆着一册调查报告,书桌后的秦夏引一手支着下巴,食指在上唇来回摩挲,眼神透着玩味。 “老爷子真该感谢那个短命鬼,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派的上用场。” Chapter4 陆垣棠是被收养的,他的亲生父母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在儿童福利院呆了五年,期间也被人领走过,那样漂亮的孩子谁不喜欢?可是没多久便又被人送回来,原因是五花八门。久而久之,陆垣棠记事了,更是无人问津,直到现在的养父母——陆建军夫妇。 陆建军夫妇把同姓视作天意,又因为陆垣棠乖巧懂事并无疾病,所以这次领养很顺利。夫妇俩在省会一家国有企业里工作,陆建军作为车间主任,虽然官职不大,但家里经济条件还是不错的,唯独就是缺个孩子,眼见家里多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宝贝,夫妇俩都是欢喜的不得了,孩子的名字也不改了,万一以后亲生父母寻来了也算有条线索。 陆垣棠和养父母感情很好,并未出现什么隔阂,仿佛本该就是一家人似的。他在陆建军的四处打点下进了本地最好的小学,同桌是个爱笑的瓷娃娃,叫解枫廷。 秦父秦母离婚后,解枫廷成了秦母再婚的拖油瓶,只得寄养在外公外婆家里,他身子弱,学校里都是生龙活虎的小朋友,日子没什么盼头,家里除了老人就是管家和家庭教师,再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在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里,陆垣棠像一颗小太阳照亮了他的生命。他们每天上午都交换点心,解枫廷贪恋普通人家母亲的点滴爱意,陆垣棠最爱那些做工精致的西式糕点。 解枫廷突然有了忠实的听众,他所看过的故事书、所弹过的曲子、所游历过的国度对陆垣棠都是崭新的世界,而陆垣棠口中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属院也成了解枫廷的乐园。他们乐此不疲地交谈玩耍,时常被点名罚站,站墙角的往往是陆垣棠,因为解枫廷经不起折腾。即使是站在墙角,陆垣棠也会俏皮地做鬼脸狂眨眼,逗得解枫廷在座位上咯咯直笑。 陆垣棠长得漂亮可爱,小学起便被找去给一些儿童乳制品和果汁做广告,收入倒不算多,但看到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上印满了自己的大头照,那种自豪感可真是难以言表。他拿着那些厂家赠送的产品跑去跟解枫廷炫耀,解枫廷爱不释手地拿过来观察,笑得也像个小童星,“真好看”解枫廷总是不吝啬对陆垣棠的赞美。陆垣棠大大方方地将赠品借花献佛,解枫廷乐呵呵地全收下了,回去吃完便是上吐下泻打了三天吊针,从此陆垣棠再也不敢拿那些小食品给解枫廷了。 到了冬天,陆垣棠会穿着白色的小棉袄,活蹦乱跳地窜到解枫廷面前,炫耀似的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上面有个小巧的雪人。解枫廷将小雪人放在窗台,然后自然而然将陆垣棠冰冷的手放进自己黑色的小呢子外套的口袋中,用手轻轻揉搓。陆垣棠咧嘴一笑,恶作剧地将另一只手伸进解枫廷的领口,贴上对方温暖的颈项,见到解枫廷一哆嗦,便笑得愈发得意,像个欺负了小媳妇的山大王。解枫廷是个怪脾气,被人捉弄了也不气恼,反倒笑着歪过脑袋,将脖子贴过去。 那是他们独有的默契,解枫廷的脖颈仿佛是严冬里最温暖的地方,也是陆垣棠最留恋的地方。 陆垣棠小学毕业那个暑假,陆建军夫妇终于迎来了新的小生命——陆俊贤,新成员的降生还带来了噩耗,曾经是铁饭碗的国企竟然也倒闭了,夫妇俩在同一家单位工作,一夜间双双成了下岗职工,巨大的压力淹没了新生命的喜悦,全家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中。 陆家负担不起在省会城市的花销,打算回老家做些小本生意,加之陆俊贤还是个月子娃,回老家找父母带着也放心些。对于搬家一事,陆垣棠是不敢有异议的,他向来听话懂事,家里的情况他也是亲眼见识了,可一想到要和解枫廷分开,陆垣棠还是忍不住裹着被子哭了几场。 临走的前一天,陆垣棠鼓起勇气独自去了半山腰的那栋别墅,仆人告诉他小少爷在吊水,不便见客。陆垣棠不死心,围着解家的院墙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夕阳西下,他终于破罐子破摔朝二楼南侧的房间大喊“小叶子!小叶子!我要走啦!小叶子你听到没有啊?小叶子!”他嗓门大底气足惊走了书上休息的小鸟,引来了惊慌失措的仆人,那人甚至想要捂住陆垣棠那张不见停的小嘴巴。 窗口始终没有出现解枫廷的身影,陆垣棠喊累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还挂着清水鼻涕,领口湿了一片,那仆人也有些可怜他了,说可以帮他转交礼物。 陆垣棠仰头一愣,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捧蔫掉的海棠花,小心翼翼地交到仆人手上,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交给小叶子啊”。那仆人捧着这堆海棠花很是无语地送走了陆垣棠,犹豫再三决定瞒着管家送到小少爷房里,刚才那小孩哭得实在太可怜了。 ****** 十二年后,秦夏引带着口罩坐在祖宅的储藏室,膝上摊着一本硬皮日记,里面夹着干枯变色的花瓣,稍碰一下便碎成屑状,扉页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大字: 我最爱的小汤圆 小叶子 Chapter5 初二那年,陆垣棠打着春游的旗号偷偷回到了城里。他用春游的活动费买了往返的大巴车票,一路颠簸着赶在中午站在了解家门前。他不敢进去,坐在路边的石台上,微风醉人,吹着吹着就睡了过去。 梦里解枫廷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依依不舍似的反复摩挲。陆垣棠觉得痒痒了,下意识伸手去抓,竟真的抓住了一只冰冷的手,他立刻清醒了。一抬头,解枫廷正弯着腰含笑与他对视,身后站着古板阴森的老管家,手里举着一把遮阳伞。 “少爷不能久晒。”老管家僵硬地盯着一脸傻笑的陆垣棠。 陆垣棠“哦”了一声,这才起身拍拍屁股,由着解枫廷笑吟吟地拉着他进了别墅。 解家果然是大家,里面的装潢摆设令人瞠目结舌,更不必说背后的身价了。可陆垣棠一个毛孩子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他眼里只有解枫廷,他的小叶子,正如解枫廷眼里也只有他小汤圆一个而已。 管家呆了片刻就动身去机场接主人夫妇了,临走前对陆垣棠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好赖家里还有其他下人,想来也不会出大乱子。 管家走后,解枫廷便立刻带着陆垣棠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他们拉着手一路小跑,解枫廷扶着门框大口喘气,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欢喜。他向陆垣棠展示自己的藏书,为陆垣棠演奏歌曲,手把手地教陆垣棠配合他玩四手联弹,他们并排贴在一起,指尖灵动的音符是彼此加速的心跳,还有分隔两年地思念。 两人玩累了便躺在床上,不知疲倦地倾诉着分开之后的趣闻和经历。解枫廷撑起身子细细打量身下的陆垣棠,发觉他出落的愈发俊美,长眼双眼皮,秀挺的鼻梁下唇形优美,笑起来还有两颗俏皮的虎牙。 “你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吧。”解枫廷认真道。 陆垣棠怔怔地点头,又摇摇头,解枫廷离得太近,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另陆垣棠有些口干舌燥,莫名地咽了口水。 “没有……我不喜欢她们……我一直很想你。”陆垣棠坑坑巴巴地回答。 解枫廷的神情有些深奥难懂,他体力不支似的倒在陆垣棠身上,偏着脑袋低语:“小汤圆,我很想你。” 陆垣棠被他的呼吸弄得耳根发红,心里痒痒的,他甚至能感到解枫廷的心跳和每一次呼吸。心里的不安顿时都消散了,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他忍不住回应道:“我也想你,总梦到你。” 解枫廷闻言轻笑了一阵,置于两侧的双手慢慢覆上陆垣棠冒的双手,十指相扣,两心相依。 他们并没有再多的独处时间,陆垣棠要赶回去,解枫廷坚持送他到车站。 两人紧挨着坐在宽敞的后座,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路旁是满目金黄,又到了油菜花盛开的时节了。 解枫廷让司机在路边听了车,吩咐半小时之后再回来。司机不敢忤逆解枫廷,拿了包烟远远走开去解决烟瘾了。 车窗半开着,听得见微风拂过花海,看得见满目摇曳的金黄,还有解枫廷身上淡淡的百合花香。 陆垣棠贪婪地凑过去闻着,他以为解枫廷也像电视上的香妃一样是带香味的。许多年后,陆垣棠终于明白那是病房里每日更换的百合花,解枫廷那时已不知在病床上躺过了多少日夜,若是仔细分辨,也许还会闻到医院特有的死亡的气息。 解枫廷忧郁地望向肩上的陆垣棠,声音缥缈虚无,“我喜欢你,小汤圆。” 陆垣棠揉揉眼,笑得无忧无虑,“我也喜欢你,小叶子。” 解枫廷似乎哽咽了一下,他低下头,小心克制地在陆垣棠唇上落下一吻,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微笑着解释:“这是洋人表达喜欢的意思。” 陆垣棠微红了脸,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头脑中忍不住对此浮想联翩,电视里似乎都是大人们在做这种事的,解枫廷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他见解枫廷望着自己,眼中带着期许,便一鼓作气抱着解枫廷的脑袋,闭着眼狠狠撞了过去,结果两人皆是捂着嘴险些撞断了门牙。 司机过足了烟瘾,很快回来了,见两人红肿着嘴唇,下意识想歪了,末了还是视而不见地把车开得四平八稳。 汽车站门前人流涌动,两人心有灵犀似的握紧了手,心里都开始不安。 解枫廷做了个深呼吸,低头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不容拒绝地挂在了陆垣棠脖子上,他动作很慢,两人不得不凑在一起,共享着眼前的空气。 陆垣棠感受着那微凉的指尖离开自己的后颈,心里却是不舍与难过,他看着解枫廷,急促地许诺道:“我还会来看你的!” 解枫廷将玉放进陆垣棠的体恤衫里,隔着衣料将手贴在陆垣棠心口,中间隔着那块带了十多年的玉,他笑了笑,说“我等你。” 陆垣棠心满意足地下了车,一路倒着走,不停地朝解枫廷挥手。 解枫廷半张脸藏在车里,神情透着哀伤,直到陆垣棠彻底消失在人群里,他才吩咐司机回家。 陆垣棠后来也曾偷偷跑去过几次,解枫廷都不在家,最后一次去时,老管家忍不住开口,却被一旁的仆人抢了先,说少爷出国了,不会回来了。陆垣棠委屈地哭肿了眼,手里还拿着他参加运动会得来的奖牌,扔下奖牌便一溜烟跑掉了。 老管家拾起地上一把厚重的奖牌,谈了口气,“你又何苦骗他。” 那仆人正是当年替陆垣棠送花的,看到那些奖牌,也是鼻子一酸,“我就是不忍心啊。” Chapter6 秦夏引本打算从陆垣棠的家人下手,打蛇打七寸,陆垣棠可是秦春萌口中的二十四孝好男人,想必是把家人视作第一的。 天意弄人还是天赐良机,秦夏引无意间瞥到了陆垣棠的小学,“他和老三是同学?” 被派去调查的属下小李一愣,点头补充道:“是的,陆先生和三少爷是同桌,据班主任回忆,两人关系很好。” “嗯”秦夏引意味绵长地哼了一下,眯着眼,“有多好?” 小李心领神会,笑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亲密无间。后面附着解家老宅里的情况。” 秦夏引笑意加深,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桌,“告诉他们,晚饭送到阁楼,我有功课做。” 小李对老板这种一肚子坏水的表情早就习以为常,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 第二天早晨,秦夏引提了个小箱子走出晦暗的储藏室,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罩还挂在右边耳朵上,看起来与一般值夜班的工作族无异。 小李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手提箱,见老板张口要吩咐,便迅速抽出录音笔,等待着老板发话。 秦夏引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会,随后摇摇头,敛了笑意,交代小李回去准备好相关人士的封口费,顺道派几个自己人过去接应,免得将来陆垣棠起了疑心。 小李点头如捣蒜,心思活络,此刻已经把待办事项勾勒出先后轻重。 秦夏引伸了个懒腰,突然回头望向小李,问道:“我记得,你弟是在银行工作?” 小李脸上带笑,感激道:“是,还是托您的关系,他不成器……他” 秦夏引抬手打断他,不耐烦地发话:“带他到公司见我,准备一份他的消费记录。” 小李不懂也不敢揣测圣意,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在秦夏引催促的眼神中踏着小碎步跑走了。 秦夏引揣着兜,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上,末了从口袋中掏出一沓劈啪作响的包装纸,上面有无数个露着虎牙的小男孩。他忍不住将它们攥成一团抛进垃圾桶,犹豫了一下又伸手将包装纸铺展,有一下没一下地碾压,心情大好似的吹起了口哨。 ****** 一周后,郊区某制片厂,二号摄影棚门口。 陆垣棠牵着“儿子”宋小涵一蹦一跳地朝路口的超市流窜,最近在补室内戏,父子俩好不容易从山沟里回归现代社会,心情好的很,均是哼着小曲。 陆垣棠还没卸妆,只得在脏兮兮的背心外套了件皮夹克,下面是磨破的牛仔裤和登山靴,看起来倒也是野性不羁。宋小涵穿着陆垣棠的衬衫,活像个小乞丐,他身上“伤痕累累”,倘若不遮着些,很可能被当作受虐儿童。 两人满脸血污地跑进了小超市,收银员见惯了大明星,对父子俩也是见怪不怪。 陆垣棠想到一会要去隔壁的摄影棚探班,便打开冰柜拿了几罐啤酒,宋小涵乘机想要浑水摸鱼,一下被陆垣棠捉住了。 “你不是拉肚子?还敢吃冰淇淋?”陆垣棠没好气地夺回那一大罐冰淇淋,又塞了盒酸奶给宋小涵,想了想又把酸奶放回去,自言自语道:“拉肚子吃什么好……” 宋小涵见老爸面柜发呆,作势要卷土重来,陆垣棠却心有所感似的一把抓住儿子的小脏手,脸上依旧是思索的表情。 没一会,宋小涵憋着嘴,怀里抱着胡萝卜汁和一盒藕粉,边走边回头,那盒冰淇淋也留恋不舍地遥遥与他相望。 陆垣棠结了帐,拖着儿子往外走,宋小涵扒着玻璃门一个劲地哼唧,嚷嚷央求着:“爸爸,爸爸,爸爸,我要吃!” 陆垣棠无奈地把购物袋放在一边,两只手去掰开儿子执着的手指,父子俩拔河似的蹲在超市门口,收银员端着便当站在柜台里,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发微博了。 “小汤圆?”头顶传来试探地询问。 陆垣棠一僵,下意识手上用力,宋小涵嗷了一声痛得松了手,父子俩毫无防备地跌在地上。 陆垣棠倒着仰头,张着嘴巴,呆呆地与头顶那人对视。 “小叶子?” 秦夏引笑着点点头,伸手过来,和善道:“先起来。” 陆垣棠直着眼,把手放在对方手心,只觉得一阵温暖,下一刻自己抱着宋小涵就站了起来。 宋小涵抬头看了看秦夏引,又捏了捏陆垣棠的手心,奶声奶气道:“爸爸,他是谁?” 两个大人闻言俱是一愣,秦夏引低头看着宋小涵,迟疑道:“你儿子?” 陆垣棠将宋小涵揽过来贴着自己的大腿,“是啊,我儿子,《天演》里面的儿子。” 秦夏引“嗯”了一下,笑着回望过来,“好久不见。” 陆垣棠也是笑,露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个劲地点头,竟是高兴地答不上话来。他看着秦夏引一身西装革履,手里还提着个大纸袋,里面塞得满满的。 秦夏引注意到他的视线,扬手晃了晃手提袋,“这个啊,这是给客户的礼品,这儿有不少我们银行的客户。” 陆垣棠听他列举了一些名字,发现原来买理财产品的还真不少。 两人边走边聊,陆垣棠牵着宋小涵,带秦夏引去了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咖啡厅里多是就近出来休息谈事的,见了陆垣棠都很热络地打招呼,陆垣棠一一回过,做了个偷懒的俏皮表情。 Chapter7 他们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各点了杯咖啡,陆垣棠自然地把宋小涵抱在腿上,又请服务生拿了小碗和热水,从购物袋中拆了包藕粉,熟练灵活地搅拌着,然后冲秦夏引抱歉地一笑,“这小子肠胃不好。” 宋小涵拧着眉毛扁着嘴,做了个恶心的表情,“我不要吃!” 陆垣棠没理会他的无理取闹,顺势把人往上抱了一下,有些紧张道:“嗯,你现在也在这边?”他脑子里一团糟,有太多话想问,话到嘴边却成了无趣的家常。 秦夏引眨眨眼,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名片夹,有些腼腆地把名片放在陆垣棠手上。 陆垣棠把上面的信息逐字读过,将名片小心地收在钱夹里,犹豫道:“客户经理,不是很辛苦吗?你的身体……受得了?” 秦夏引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臂膀,解释道:“我现在可能比你还要健康,而且我算是关系户,工作压力不大。”他洞察人心似的接着说:“外公外婆已经去了,我妈改嫁人在美国,现在就我自己在这边。” 陆垣棠暗自猜想解枫廷这些年多少是吃了苦头,解家老人走得早,他再回去时老宅已经彻底破败了,也不知解枫廷在国外过得如何,解母似乎对解枫廷鲜少关心……他这边想着,表情就不由自主带着心疼,加之两鬓的白发和脸上的浓妆,活像秦夏引的叔父似的。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秦夏引果然开口问到了。 陆垣棠下意识摸了一下,失笑,“这是染的,《天演》里设定的年龄是40岁,要化得老相些。”说完他将温热的藕粉舀了一勺,送到宋小涵嘴边。 宋小涵一个劲地往后躲,挣扎着要从陆垣棠腿上逃下来,陆垣棠眼疾手快,捏着宋小涵的鼻子,宋小涵一张嘴,便被塞了一勺,咕咚一下咽了肚。 秦夏引略微诧异地看着陆垣棠把一碗藕粉悉数喂进了宋小涵的口中,末了还细致地那纸巾给儿子擦了嘴角。 陆垣棠把儿子放下,拍了一下儿子满是泥污的裤子,将其中一个购物袋递给他,交代道:“去1号摄影棚找李川洋和朱雅琪。”边说边看表,“十五分钟后我去接你,麻利点!” 宋小涵打了个饱嗝,敬了个礼,抱着袋子跑掉了。 陆垣棠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低头看着秦夏引,“你赶时间吗?” 秦夏引摇摇头,“下午两点。” 陆垣棠放心地舒了口气,拍拍秦夏引的肩膀,语调轻快愉悦:“等着啊。”说罢大步朝前台走去。 秦夏引回头,见陆垣棠掏出手机念了很久,那个服务生盲打一般飞快地按着点菜机,待陆垣棠念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秦夏引转过来坐正身子,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相遇和交谈,估摸着自己和老三还是差了很多,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准备学老三那样温声细语,把一句话拖成三句话来说。 陆垣棠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了两个送餐盒,他朝地上的两个购物袋努努嘴,“帮个忙。” 秦夏引预备的台词没用上,张了嘴又闭上,扯着笑提起购物袋和自己的礼品袋,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垣棠出了门。 ****** 宋小涵一路飞奔到1号摄影棚,在休息室找到待演的李川洋和朱雅琪,小大人似的递上慰问品。 李川洋掐了烟,熟门熟路地把小孩抱过来,大手胡乱揉了一通宋小涵脏兮兮的头发,嫌弃道:“嘿,真臭!你小子是从茅坑里爬出来的?” 宋小涵搬开头顶的大手,刚想开口又打了个饱嗝儿。 朱雅琪拿了罐啤酒,打开递给李川洋,抬手捏了捏宋小涵的脸蛋,“宝贝儿,你爸呢?” 宋小涵连打了一阵,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翻了个白眼,“见老相好来着。” 李川洋扑哧一口喷了出去,吓得宋小涵抱头惊叫“我的发型!”。 朱雅琪也跟着乐,八卦道:“谁啊,告诉姐姐。” “阿姨”李川洋纠正道,继续八卦:“叫什么?” 宋小涵捋了捋刘海,仰头苦思冥想,不确定道:“叫树叶什么的。” 两个大人“嘁”了一声,料得小屁孩又吹牛皮了。 李川洋手机响了,是陆垣棠。他按下接听键,不怀好意道:“太爷,听说你相好来了?” 摄影棚外,陆垣棠笑着回头看了眼秦夏引,“扯淡,把我儿子交出来,你爸催了。” 李川洋听到导演老爹就想骂人,果断收线将宋小涵轰了出来,他们这边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 宋小涵捂着屁股挪了出来,抱着陆垣棠撒娇:“老爸,王八蛋打我屁股!” 陆垣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思全在解枫廷身上,他蹲下身,下意识地把宋小涵架到脖子上,又提起两个外送餐盒。 秦夏引被陆垣棠的神勇大力吓了一跳,出言表示愿意自己背着宋小涵。 陆垣棠谢绝了,他看上去虽不轻松也不吃力,宋小涵心满意足地坐在那里,显然也是习惯了的。 “《天演》里我几乎都在背他,特别是过泥潭和雨林那些场景,习惯了。”陆垣棠解释着,又仰头与儿子对视一笑。 秦夏引只觉得自己后颈的汗水已经第三次湿透了衬衫,制片厂在郊区,连棵树毛都没有,想来小李的弟弟也挺苦。他勉强地笑了笑,“你力气不小。” 陆垣棠笑了一阵,转头打量了他一番,思忖道:“估计背你不成问题。”他突然有些羞涩似的压低了声音:“反正以前也是我背你的。” 秦夏引附和着点头微笑,心里暗想:老三似乎没写过这段。 到了《天演》片场,秦夏引便不再进去了,陆垣棠见他捂了一身汗,很愧疚地想请他去里面休息片刻,秦夏引摇摇头,“晚上一起吃饭吧。” 陆垣棠算了算进度,约莫着答道:“八点可以吗?实在不行改天我去找你。” 秦夏引点头答应了,“没关系,我等你。”说罢回应了一个温柔地笑容。 陆垣棠像从前那样倒着走进去,还想挥手告别,奈何餐盒太重,害得父子俩险些撞了门。 Chapter8 “你们爷俩去哪撒野了,再偷跑出去就别回来!”导演李烈人如其名,性子烈,脾气暴,卷着剧本往父子俩身上敲,宋小涵脚底抹油叛变了,徒留陆垣棠抱头求饶,弓着身子到处躲,剧组上下笑成一片。 陆垣棠挨了打,照旧笑呵呵地把外卖给摄影、美工、录音组送过去,还不忘把从超市买回来的饮料一并赠送,女士是苹果醋和酸奶、果汁,男士就是绿茶和啤酒,咖啡、矿泉水因人而异。大家抓紧时间补充能量,边吃边调侃剧务组的活计被陆垣棠给承包了,剧务组的人也毫不谦虚称陆太爷就是他们派去卧底搞无间道的。 陆垣棠在剧组的外号叫太爷,起因是此人聚餐时沉默寡言,喝醉了便一言不发地板着脸,却是不怒自威堪比老大李烈的长辈,所以便封了老爷之上的太爷。 陆垣棠捧着剧本坐在一旁,时不时搭上一句,心里祈祷今天能顺风顺水早点收工。 “小陆,谢谢你,总是麻烦你。”宋恒在一旁坐下,怀里是熟睡的儿子宋小涵。 陆垣棠将宋小涵勒着脖子的衣领解开,浸了泥水的衣服又硬又糙,穿着确实不舒服。他见小孩表情舒坦了,才冲宋恒摇摇头,轻声道:“恒哥你别和我客气,咱们这里就数你忙,我没事儿又喜欢小涵,这是美差。” 宋恒苦笑着拍了拍陆垣棠的后背,累的不愿开口说话。他是场记,日夜颠倒,钱少事杂,老婆受不了和他离了婚,留下个半大孩子没人管。儿子长得上相,父子俩这才聚在一起,可他忙得分身乏术,亲生父亲还不如陆垣棠这个戏里的父亲来得贴心,儿子一天到晚粘着陆垣棠完全没有苦恼撒泼,连带着三餐都是蹭陆垣棠的。宋恒自知实在是愧对陆垣棠,也不得不感叹陆垣棠这人的确是情商智商双高,偌大的一个剧组都被他哄得死心塌地,自己演技好不说,还能将心比心照顾他人,如此细心谦逊的演员,谁不喜欢? 下午的戏份是重头戏,也是全片感情交汇升华的亮点,剧中的父亲在濒死的绝望中强忍着丧妻之痛,用身子抵着即将被撞开的屋门,捂着下意识惊呼的儿子的嘴巴,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汗水和泪水静止一般等待着上天的宣判。父亲竭尽全力将儿子护在胸前,双眉紧锁,眼中透着决绝和孤注一掷,黑暗中只有门外敌人的喘息和父子俩微弱的呼吸声。 那场戏拍了很久,李烈对陆垣棠很满意,但是对灯光却是极其挑剔,他们来回拍了好几次,宋小涵忍不住要打哈欠,陆垣棠出乎意料地没去活跃气氛,也没有再看剧本,坐在一边补妆,瞧瞧瞄了眼时间。 李烈本来是看着陆垣棠寻思拍摄角度,无意间察觉了陆垣棠眼中的焦急。李烈并不是第一次和陆垣棠合作,所以深知此人耐性极好又分外敬业,想不到还会有不耐烦的一天。他走过去,拨弄了一下陆垣棠的头发,又交代化妆师调整了细节,陆垣棠只是坐在那里任他们比划,毫无探讨的想法。 “小陆,你有事?”李烈难得关心群众,这一声显得尤为突兀。 陆垣棠犹豫了一下,迎上李烈的目光,点点头,“我约了朋友。” 旁人唏嘘不已,谁猜得到陆垣棠竟然实话实说了。 李烈“哼”了一下,不屑道:“交女朋友了?” 陆垣棠一愣,摇摇头,表情有些羞赧,“是个老朋友,十多年没见了。” 李烈俯视过去,很想把这一幕拍下了,沉默了一阵,重重拍了一下陆垣棠,“最后一遍。”语毕转身吆喝着“都打起精神,准备了”。 陆垣棠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挂着笑,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最后一次,所有人都很给陆垣棠面子,万众一心总算是让百般挑剔的李烈喊了声“过”。 陆垣棠在众人的注视下跑进了化妆间,没一会就已经卸了妆换了衣服,李烈和宋恒对视一眼,无可奈尔地目送着陆垣棠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小陆今天没和我们告别。”宋恒提醒道。 李烈哈哈大笑,回想着刚才陆垣棠的神情,忍不住八卦了一句:“我堵一份宵夜,这小子绝对是见女朋友去了。” 宋恒点点头,“怎么办,我也这么觉得。” ****** 陆垣棠和秦夏引约在制片厂出门的第一个路口,此时已经将近九点,陆垣棠猜想那人应该还饿着肚子,不由得加快步伐。 他这边埋头赶路,一下被门口潮水般的粉丝和记者堵了个正着。 感谢微博,下午那张父子照萌杀了一路粉丝,大家闻风而来,只为远远看一样陆垣棠。 陆垣棠没料到有这么多人守着,他在一队保安的护送下,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向粉丝微笑致谢,还见缝插针留下几个签名。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陆垣棠几乎是拔腿就跑,朝路边倚车等候的秦夏引挥手喊道:“上车!” 秦夏引倒是反应机敏,待陆垣棠关上车门,便迅速将车子驶离是非之地,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夏引趁着红灯,转头把陆垣棠瞧了一遍。陆垣棠头戴深色礼帽,鼻子上架着银色细框眼镜,身着灰色棉质短袖,下面是宽松舒适的黑色休闲裤,腿侧垂着两个背带,也不知是本就垂着还是刚才跑掉了,透着股俏皮劲,脚上倒是平常的运动鞋,乍一看与大学生无异。 陆垣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了一下宽松的T恤,讪讪道:“这件衣服挺多年了,旧了。” 秦夏引“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嘴角微微上扬,“好看。” Chapter9 陆垣棠提议去他常光顾的那家私房菜馆,秦夏引没异议,反问如果再被影迷包围怎么办,显然是刚才被吓得不轻。 陆垣棠答不上来,他身上还有泥浆的味道,不时还被沙粒摩擦着皮肤,并不好受,他一怕解枫廷嫌他难闻,二怕再招来粉丝坏了对方兴致。 “介意我去你家吗?”秦夏引问得真诚恳切,目光直视陆垣棠。 陆垣棠无法拒绝,点头答应了。 秦夏引眼中藏不住的盈盈笑意,抬手奖励似的摸了下陆垣棠的脑袋。 陆垣棠笑笑,低头把玩手中的帽子。 行至饭店门口,秦夏引遵照陆垣棠的嘱咐进去点外卖,陆垣棠将帽子扣上,遮住脸昏昏欲睡,直到秦夏引带回晚餐,他才恢复清醒。 陆垣棠报了地址便再度沉睡,秦夏引早就摸透了陆垣棠的情况,一路畅通无阻开进了小区停车场。 陆垣棠被秦夏引叫醒,颇为歉意地下车在前面带路,兴许是太过安心,他鲜少睡得这么熟,此刻揉着眼,抬手掩着打了几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秦夏引看陆垣棠在前面一走三晃,只得上前搀扶。 陆垣棠象征性地拒绝一次后,便不得不求助于秦夏引的臂膀了,他今天实在是累透了,身子像被榨干了似的,又因为有了依赖的对象,便肆无忌惮松懈下来。 秦夏引一手拎外卖,一手环过陆垣棠腋下将人架着,好不容易进了电梯,莫名生出些成就感。 ****** 陆垣棠总算是有些良心,手脚利索地翻出钥匙打开门,先一步跨进去打开客厅的大灯,又一路打开其他房间的灯,房子的格局一下子清晰明朗了。 秦夏引换了拖鞋,笑道:“我以为新盟没这么小气。” 两室一厅的房子,看得出有些年头。客厅就是沙发、茶几和电视,另外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从外面望过去也知道不宽敞,无不是装着普通的日光灯,看起来寡淡落寞。 陆垣棠接过秦夏引手中的外卖,边走边说,“公司挺好,这是我出道之后自己买的,好些年了。” 秦夏引点点头,在陆垣棠的指引下走进卫生间洗手,那边陆垣棠进了厨房,拿了两罐冰镇啤酒。 秦夏引擦干手,坐在沙发一侧,开始摆弄外卖。 陆垣棠在他身后站着,脸上挂着笑,“你先吃,我冲个澡,脏得很。” 秦夏引还没回答,他便一口气窜进了浴室,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秦夏引靠在沙发上,扯了领带,解开领口,大大舒了口气。他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这里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供他舒展筋骨。依照陆垣棠的片酬,怎么也该是在豪华地段买房,虽然这房子买的久,也不至于现在还蜗居与此。秦夏引冷笑一声,料想陆垣棠平时也不大住在这里,多是睡在了秦春萌这种蠢女人床上了。 陆垣棠动作很快,秦夏引不过摆放饭菜的功夫,他就穿着T恤和长裤出来了,脖子上挂着块大毛巾,两手捧着对着脑袋一阵狠擦,末了还甩甩水,活像个大型犬。 秦夏引想了想,开口询问:“你洗冷水澡?” 陆垣棠歪着头试图把水逼出来,笑道:“省事。” 秦夏引不认同地摇摇头,抬手贴上陆垣棠的额头,“你在发烧。” 陆垣棠没有躲,维持着相贴的姿势,定定地望过去,“睡一觉就好了。” 秦夏引微微蹙眉,有些不悦,撤回手,把几份陆垣棠钦点的煲汤移过来,“快点吃,已经温了。” 陆垣棠注意到对方的神情,晓得是在关心自己,笑得有些得意,他依次打开盖子,“你先挑。” 秦夏引没动,转而拆开筷子和餐勺递给陆垣棠,自己端了份米饭,坐正了身子开始吃饭。 陆垣棠美滋滋地将煲汤都据为己有,雨露均沾似的都喝了一半,揉着肚子仰在沙发上,神情很是安逸。 秦夏引早就吃过晚饭了,装模作样吃了几口,也放下碗筷,纳闷道:“你就吃这么少?” 陆垣棠点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懒洋洋道:“吃不下。” 秦夏引又是不悦,把人拖过来,作势要喂。 陆垣棠咯咯笑了一阵,连忙摆手解释道:“这已经算多了,以前饿坏了,后来胃口就小了。”见对方面露怜悯之色,继续说道:“而且最近在健身,要降低脂肪率,否则不出效果。”语毕掀开T恤,展示了下小有成就的腹肌。 秦夏引似乎被说服了,耸耸肩,饶有兴致地观摩了一下陆垣棠的腹肌,“快超过我了。” 此言一出,陆垣棠毫不掩饰地瞪大了眼,分明是不相信,一个劲地往秦夏引身上瞟。 秦夏引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抽出衬衫下摆,撩开向陆垣棠展示。 陆垣棠很没形象地凑过去,嘴里念叨着“不应该啊”,还下意识伸手戳了一下。 秦夏引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垣棠这才尴尬地坐直了,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解什么皮带啊……” 秦夏引笑笑,不置可否,余光将陆垣棠微红的耳际收入眼底,他若无其事地开口:“我能住下吗?” 陆垣棠僵了,肩背笔直地不像话,他为难道:“这儿离你单位挺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夏引好脾气道:“明天周六。” 陆垣棠讪讪道:“啊,我以为你们银行轮休……” “客户经理不用。”秦夏引善意地解释道。 陆垣棠抿着唇,眉心皱出个川字,不安道:“我这边不宽敞。” 秦夏引抬手搭上陆垣棠的肩,安抚似的拂过,“这么久没见面,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陆垣棠松口了,仍有些犹疑不决。 “我们以前不也睡在一起吗?”秦夏引淡定自若地说,心里坚信老三大概也会这么说的。 陆垣棠最终答应了,不放心似的带秦夏引参观了卧室,他的床是真的不宽敞…… 秦夏引望着狭窄的床铺,笑得深不可测。 Chapter10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床不大,两人却是人高马大,所以不得不紧贴着对方。 他们关了灯,拉开窗帘,借着月光轻声交谈。 陆垣棠问起了他们分开之后的事,秦夏引早就排演过了,此刻用缓慢的语速娓娓道来,音色动听,令人沉醉。他讲了很久,感觉对方似乎哽咽了,便摸索着握住对方颤抖的左手。 陆垣棠轻轻回握,十指相扣,掌心相依,如同他们年少时那样。 “为什么选择做演员?” 陆垣棠用鼻音“嗯”了一下,“高中时,养父去世了,家里两个孩子,过得很辛苦。”他似乎不愿回想那段灰暗的日子,自嘲道:“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好,坐不住。逃课打架,吸烟喝酒,被记了很多处分。” 秦夏引应了一声,“女朋友呢?” 陆垣棠“哈”了一下,摇摇头,“没谈过,信倒是没少收,嘿嘿。” 秦夏引也跟着笑。 “我做演员,是存了私心。”陆垣棠不再笑了,面色凝重,他转过脸,看向秦夏引,“我想站在最高点,想让你看得见我,想着我们还有重逢那天。”说着忍不住侧过身子,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月光下的秦夏引,“老天待我不薄。”说罢将两人紧握的双手举到面前,闭眼落下一吻,神情虔诚得像最忠实的教徒。 那一幕太美好神圣,以至于很多年后秦夏引都还清晰的保留着那段记忆,他记得陆垣棠微簇的眉心,眼角滑落的泪水,还有不可抑制的颤抖。秦夏引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陆垣棠揽进怀中,他无法自拔,仿佛身体里住着解枫廷,仿佛他就是那个让陆垣棠潸然泪下的爱人。 然而,他不是,也注定不可能是。 陆垣棠放回手,意识到自己的事态,抬手迅速抹去了泪水,转了话题,“那几年出国参展时,我总要打扮的光鲜亮丽,比在国内要上心许多,对着镜头笑得脸都僵了。他们说我像个骚包的花孔雀。”说着说着也被自己逗乐了。 秦夏引转过脸,“抱歉,我之前在那边不太关注娱乐新闻。” 陆垣棠不甚在意,“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兴许你就认出我了。” “你很喜欢小孩子。”秦夏引回想起白天的情景。 “嗯,可能是因为我不会有孩子了。” “你身体不舒服?” 陆垣棠噗嗤笑了,知道自己说的歧义了,“不是,这个圈子里结婚生子都是遥不可及的,也许就演一辈子然后把自己送进养老院了。” 秦夏引漫不经心地接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 陆垣棠怔住,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我不知道。不瞒你说,这些年我过得很乱,换过很多人。但是没谈过恋爱。” 他说的如此笃定,让秦夏引忍不住嘲笑远在瑞士‘养病’的秦春萌。 “那你喜欢我吗?”秦夏引翻身压住陆垣棠,眼神咄咄逼人。 陆垣棠被他夹在两臂间,无可回避,也不再掩饰,毫不迟疑地回答:“喜欢。一直喜欢。” 那句表白如此确信不疑,眼睛在月色中微微发亮,每一处五官都被晕染上柔和的气息,他是完美无缺的,却安静顺从的臣服在自己身下,秦夏引被他逼得发疯,他忘记对秦春萌的冷嘲热讽,忘记对解枫廷的嫉妒恨意,他只想把陆垣棠揉碎了藏在心里。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突如其来的欲望打乱了精心谋划的棋局,秦夏引抱着陆垣棠抵死缠绵,陆垣棠亦热情似火地回应,他们疯狂地交叠摩擦着彼此发热敏感的身体,恨不得立刻融为一体去弥补他们错失的时光。 手边没有套子和润滑剂,两人急促地喘息着进行深吻,灵活的唇舌相互纠缠,相互挑逗着模拟交合的姿态。陆垣棠一路抚摸,熟练的掏出秦夏引坚硬火热的性器,秦夏引也毫不客气探进去将陆垣棠的性器握在手心,牵引着两人的欲望贴在一起。两人边吻边笑,彼此心照不宣。 陆垣棠接过重任,用手套住两人肿胀难耐的物件,灵活而技巧性地上下套弄。秦夏引喘着粗气,眼眸深不见底,伸手过去大力揉捏陆垣棠的臀部,他的手亦是灵活,缓缓移至腰线,再抚过对方光洁裸露的脊背,沿着露出的脊骨肆意流连陆垣棠紧绷的颈部,最后托住陆垣棠的后脑勺,逼迫对方与自己加深这个吻。陆垣棠不甘愿似的轻咬了秦夏引的舌尖,秦夏引坏笑着伸手覆上陆垣棠正在动作的右手,声音魅惑人心:“我帮你。”说罢引导着陆垣棠加快速度和力度,逼得两人都开始粗重喘息,彼此火热地注视着对方,十分默契地再次吻到一起。 那次释放来得漫长而焦急,两人大口喘息倒在一起,身上均是出了一层薄汗。秦夏引不知足,他支起身子,望向陆垣棠小腹上两人的浊白,在陆垣棠的错愕和推搡中俯身用舌尖添了一口,陆垣棠浑身一颤,惊惶地说道:“脏,你吐出来,快点。”语毕作势去拿床头柜上的纸巾。 秦夏引笑着摇头,抬手拦下陆垣棠,两手压住陆垣棠的双臂,低头吻住陆垣棠,将舌尖上的白液送了进去。 陆垣棠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不再抗拒,吞咽下去,与秦夏引再度纠缠在一起。 秦夏引朝陆垣棠后面按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陆垣棠这些年都没和男人在一起了,后面更是不经人事,此刻是不可能容下秦夏引那个狰狞粗大的家伙。他勉强推开秦夏引,起身翻出一瓶身体乳,樱花味的,也不知是谁送的。陆垣棠按压了几下,重新躺回去,侧着身子与秦夏引相对,一手摸索着为自己润滑,一手挡住秦夏引的视线,有些难堪道:“别看。” 秦夏引低声笑了起来,他右手握住陆垣棠的手腕,挪开脸,嗅着樱花香气,细细吻着陆垣棠的手心,左手也挤了些身体乳,按压着陆垣棠的穴口。 陆垣棠下意识要拦,秦夏引并不退缩,反而坚定地带着陆垣棠的手指一起探进去,在狭小紧闭的空间内轻碾按压。 陆垣棠喘出声,胸口大力起伏。 秦夏引放开陆垣棠被舔得湿腻的掌心,上前吻住陆垣棠微微开合的双唇,舌头依旧畅通无阻地舔舐陆垣棠的口腔和牙齿,再缠住陆垣棠的舌头像之前那样模拟交合。 秦夏引唇舌放肆,手指也没闲着,他一边扩张一边在温热紧致的肠壁间挑逗陆垣棠的手指,如同舌头一样勾着陆垣棠的手指出出进进。 陆垣棠喘得厉害,觉得自己要缺氧昏厥,而双重刺激之下又分外清醒。他收不住这种撩拨,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叶子。陆垣棠蜷着脚趾,忍不住分开腿夹在秦夏引腰侧,附在秦夏引耳边用断断续续的呻吟勉强发出了邀请:“进来。” 秦夏引极其克制地挺进去,一点点深入,感受着陆垣棠的颤抖和温度,那感觉太过美好,仿佛为这一刻两人已等待了千百年。他尚未全根没入就推出一些,也不敢加快速度,又怕伤着陆垣棠。 看着陆垣棠欢喜难耐的神情和因不适而死扣床沿的泛白关节,秦夏引恍然生出些不曾有过的怜爱,好似此刻与陆垣棠融为一体的不是秦夏引,而是死去的解枫廷,他成了解枫廷,为他所爱之人的每一次皱眉而揪心不忍。 陆垣棠看得出秦夏引忍得辛苦,松开双手攀上对方的后颈,一手搂着,另一手沿着后背滑至秦夏引臀部,鼓励着将秦夏引朝自己推。 这一推使得秦夏引连根没入,囊袋紧贴着陆垣棠的穴口,两人皆是忍不住喘出了声。秦夏引被陆垣棠示爱的行为所打动,最后一丝理智也烟消云散,再不加以节制,箍着陆垣棠的腰狠狠冲刺。 陆垣棠被撞得稳不住身形,巨大的快感令他失神,只是抬手描绘秦夏引脸部的轮廓,心中是又惊又喜,忍不住一次次落泪,情难自抑地表白:“我爱你。” 秦夏引一顿,低头迅速吻住陆垣棠,将陆垣棠的情话堵在口中。 他已经爱上了陆垣棠,陆垣棠爱的却不是他。 Chapter11 秦夏引没有睡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聊着聊着便吻在一起,不知疲倦似的腻在一起。陆垣棠讲了很多,秦夏引在旁边听着,脑中和日记一一对应,他记性确实好,过目不忘,把别人的说得比自己还真,只是心里某处却隐隐不快。他像个第三者,冷眼旁观这段早已死去的感情,卑鄙地渴望陆垣棠忘记过去和自己重新开始。 陆垣棠第二天还要拍戏,天不亮就蹑手蹑脚起了床。 秦夏引眯着眼,看着陆垣棠因疼痛而不得不极慢的挪动前行,听着浴室的哗哗水声、厨房烤面包机和榨汁机的运转,感受着额上迎来的亲吻,二十六年来突然有了赖床的念头——有陆垣棠就像有了家。 他惊异于这个大胆的想法,等到陆垣棠小声关上大门后,终于懒洋洋地起了床。 茶几上摆着绿色的液体一杯,吐司一份,煮蛋两个,还有果酱和蜂蜜,以及一张留言条:务必吃完! 秦夏引蹙眉端起那杯绿色的液体,小心闻了一下,脸都皱作一团,是芹菜汁——他最讨厌的蔬菜之一,似乎是老三的最爱之一。 他扫了眼留言条,认命的闭上眼,憋着气仰头一饮而尽,浑身打了个哆嗦,险些冲进卫生间。他咬着吐司,悠哉悠哉地晃进厨房,发现榨汁机的隔音罩上还贴着留言条:不够的话这里有…… 秦夏引退了出去,遥遥望了一眼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摇摇头坐回了沙发上。 早餐并不合他心意,到处都充斥着速成、机械和廉价的元素,可大概是经了陆垣棠的手,耗了陆垣棠的时间和精力,就好像是加了魔药似的金贵起来。秦夏引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心情愉悦地去公司了。 X地煤改已经有些年头,煤炭整合企业在早期的并购过程中,基本上耗费了原有积累,没有富余资金进行后续的技术改造。公司近期准备推出煤炭产业投资信托基金产品,秦夏引作为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自是责无旁贷。 小李把秦夏引的车子开过来,顺带捎来老板的衣服。秦夏引更衣换车,摇身一变又是那个阴鸷冷漠、工于心计的秦二少。 ****** 中午,陆垣棠发来一张自拍,邋遢落拓还满眼血丝,此刻正是怒视镜头做了个呲牙咧嘴的凶残表情。 秦夏引这边刚散会,打开一看,险些把手机扔出去,小李瞧着主子突然变了脸色,却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您带两个手机?黑白配啊……” 秦夏引心平气和地回复了一句“牙怎么搞的?”末了瞥了眼小李,“嗯?” 小李自然不会傻到再重复一遍那种蠢话,“关于前达的事……” 秦夏引收起手机,看了眼会议室里杵在一旁等着负荆请罪的几个下属,不悦地向后倚着身子,手肘搭在转椅扶手,十指交叠在身前,“各位既是吃这碗饭的,想必也比我消息灵通。”他示意小李把材料递给身后几人,“吴经理,孙经理,两位都是留过洋的,烦劳替我翻译一下SEC这条新闻。” 吴旭和孙永两人本就怵这位老板,此刻抖得像筛子,皆是摇头道歉。 秦夏引冷冷盯着他们,前倾着身子,转了转脖子,双手合十抵着下巴,呵斥道:“运营情况良好?前达煤化连续亏损两年,两位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光耀中远门楣了。”他边说边起身,缓缓踱到两人身后,低声道:“前达煤化伪造了汇德聚金II号的报告,具体怎么做两位看着办。这是我要的事实也是结果。” 吴旭和孙永惴惴不安地擦汗点头,彼此交流着为难的眼神。 秦夏引笑着拍了拍两位部门经理的肩膀,一派和气道:“李前达能给你们多少,我就会让你们失去更多。我不如先前的杨总好耐性,祝两位一切顺利。”语毕微笑离去,小李回头看了眼吴孙二人,叹了口气也快步追了出去。 ****** 秦夏引得到了陆垣棠探班的邀请,便又换了衣服,架上平光镜,站在立镜前一丝不苟地打领带,他侧过脸,交代小李,“明天还是老规矩,钥匙给我。” 小李“啊?”了一声,“那我还开您的车回去?”他倒是不介意开着老板那些风骚的跑车兜兜风,今天早晨还有美女冲他抛媚眼呢,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秦夏引点点头,“钥匙,快点。” 小李强忍住笑意,恭敬不如从命,交出了自己的车钥匙。 下午下班时,小李感慨万千地依着老板那辆蓝色的保时捷Panamera,望着老板驾驶着自己的沃尔沃S40绝尘而去,那种微妙的优越感简直是难以言喻! ****** 制片厂 秦夏引如约而至,陆垣棠带着他进了摄影棚的休息室,自己敲门进去和李烈、宋恒打招呼,顺便指了下门外的秦夏引。他们说话声音不大,片场又嘈杂,秦夏引听不清却也不进去,单是站在门口微笑。 李烈顺着陆垣棠手指的方向望去,神色一凛,犹疑道:“他是你朋友?” 陆垣棠回望了一下不远处的秦夏引,笑道:“不止如此。” 宋恒点头表示理解,嘱咐道:“人多嘴杂,小心点。” 陆垣棠笑着应下了。 李烈没开口,他与秦夏引再一次对视,清晰地读懂了对方眼神的威胁和警戒,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陆垣棠不解,“导演,你不会是有意见吧?我以为您老蛮开放的。” 李烈又看了眼秦夏引,皱着眉,只是摇头,拿了包烟走了出去。 秦夏引向李烈点头问好,笑着让开路,脸上是后辈特有的恭敬尊重。 李烈“哼”了一声,朝秦夏引丢了个白眼,说不得还瞪不得吗! Chapter12 秦夏引跟随陆垣棠进了化妆间,此刻只有两人独处。 陆垣棠关上门,仰头露出一口混着血污的黄牙,做了个强吻的姿势,“想一个?” 秦夏引晓得陆垣棠只是玩笑,也不躲,一手捧着陆垣棠的脑袋,一手捏下巴,仔细观察了一阵,“我的短信,你还没回。"说罢不放心似的要去上手摸。 陆垣棠笑弯了眼,指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嘴巴,得意道:“这是假的,贴上去的。” 秦夏引点点头,毫不嫌弃地低头落下一吻,末了回味了一下,评价道:“口感真差。” 陆垣棠正欲反驳,就听见有人敲门,说太爷到点了。 秦夏引重复了一遍“太爷?” 陆垣棠一扬下巴,豪迈道:“乖乖等爷杀青,晚上回家给你露一手。” 秦夏引琢磨着那个“家”字,若有所思地笑着点点头。 《天演》的最后一幕,陆垣棠所饰演的退役军医祁仲明抱着儿子蜷缩在废弃办公楼内,外界的攻击仅一门之遥。 祁仲明蓦地喊出声,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怀中紧拥的儿子正在竭力将短刀插进祁仲明胸膛。短刀卡在了肋骨间,儿子便使劲拔出来,换个地方继续捅…… 祁仲明愕然地注视着随刀身带出的血肉,推开那个走火入魔的儿子,咳血道:“你……在……做什么……” 儿子歪着脑袋冷笑不语,手中的短刀鲜血淋漓,血水在脚下汇成一片。 祁仲明贴着门板,恍然听到外面传来儿子的求救,他挣扎着扒开门,怀中扑进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哭着喊爸爸。祁仲明垂眼,前胸又被刺了一刀,怀中的小血人仰着脸笑得天真无邪,声音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衰败,“你辛辛苦苦逃了这么久,没发现儿子从来都不是儿子吗?” 祁仲明茫然困惑地望着远方,呓语道:“我儿子……在这里。” 身后一阵剧痛,屋内的儿子抱住祁仲明,笑呵呵地说:“爸爸,我爱你。” 祁仲明跪着僵在原地,突然明白早在他逃离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他拼死守护的却是拿刀捅进心窝的敌人,而自己最爱的儿子早已死在了最初的灾难中。 阳光倾洒,祁仲明倒在血泊中,疲惫地双眼终于合上,最后一个人类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着变回了张牙舞爪的异兽,世界再一次回到了最初的场景。 “Cut!”李烈喊道。 众人忍不住欢呼。 秦夏引站在角落,注视着浑身是血的陆垣棠,不得不赞叹对方的演技,刚才真正出现宋小涵的镜头到插刀就没有了,后面的全都是需要后期特效制作的,也就是说陆垣棠是对着两个粗制滥造的等高比例模型在表演,神情动作竟让人身临其境为之叹息。 电影里的祁仲明被幻化成儿子的敌人所杀,现实中的陆垣棠却也迎来了相同的命运。 在庆祝杀青的片场,惟有秦夏引知道,那把刀已经贴在陆垣棠心口,痛下杀手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陆垣棠婉拒了杀青酒会,就近洗了个澡,和秦夏引悄悄走掉了。 秦夏引开车,陆垣棠疲惫地窝在副驾,面色依旧沉重,似乎是入戏太深。 “还没缓过来?”秦夏引抬手揉了揉陆垣棠的头发。 陆垣棠摇摇头,将秦夏引的手拿下,侧着身子背对秦夏引,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霓虹世界。 “如果真正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办?”秦夏引试探道。 陆垣棠长久的沉默着,在秦夏引几乎放弃的时候,他开口:“被最爱的人背叛……我可能会崩溃吧,也说不准,我还是挺强的。”末了自嘲地笑了笑。 两人最终决定去超市采购,然后丰衣足食自给自足。 陆垣棠依旧是帽子眼镜,深蓝色的衬衫加米色长裤,懒散地跂着人字拖,十足的舒适打扮。 反观秦夏引,穿着小李凭空臆造买来的上班族西装,举手投足都很别扭,看起来倒是年长许多,偏生他又习惯负手而立,走起路来爷像个老头子一样背着手,被陆垣棠嘲笑了许久。 陆垣棠毫不留情地望购物车里塞进大包小包,他吃不消却很有兴致看秦夏引吃。 秦夏引挑眉,他其实也不吃这些零食饮料,不为所动地观察着陆垣棠独自起劲地购物,不时递过几个由陆垣棠代言的产品。 陆垣棠撇嘴,深恶痛绝地举手投降,“饶了我吧,每个我都吃到吐过。”往事不堪回首似的打了个冷颤。 秦夏引听了,笑着把这些都放进购物车里,迎上陆垣棠不解的目光,“我要收集包装盒。” 陆垣棠一听也笑了。 结帐时,陆垣棠在收银台前的货架扫了一遍,纳闷道:“有没有那个吃了就停不下来的……?” 收银员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那你们估计得去成人店买。” 秦夏引和陆垣棠都笑翻了,捂着肚子结完账,拎着购物袋一直笑到了停车场。 陆垣棠做了两个家常菜,煮了粥,两人吃得颇为惬意。 秦夏引夹了菜,夸道:“刀工不错。” 陆垣棠一脸‘你真识货’的表情,解释道:“演《无米之炊》时我去饭店学了一个月。” 秦夏引点点头,“你演巧妇?” “我演帅哥学徒。”陆垣棠一本正经地回答,随后意识到被耍了,抬腿就踢。 秦夏引早有准备,将陆垣棠右腿夹在腿间,用膝盖摩擦着陆垣棠大腿内侧。 陆垣棠推了把,“别闹。”脸上带着笑。 饭后两人窝在一起看《十二只猴子》。 陆垣棠枕在秦夏引腿上,秦夏引拿着陆垣棠代言的果仁巧克力,自己吃一个,再喂陆垣棠一个。陆垣棠起初怕败兴,也乖乖吃了几个,只是吃着吃着就变了味。秦夏引用手指挑逗着陆垣棠的唇舌,陆垣棠便毫不示弱地含着,张口吮吸舔舐,撩拨得秦夏引心猿意马。 陆垣棠拽着秦夏引的领带,拖着他低头接吻,指着包装上手扯领带带着蛊惑人心笑容的自己,“当时解领带的动作我练了很久。” 秦夏引吻着陆垣棠的耳际侧颈,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好练的?” 陆垣棠被他挑逗得发出轻喘,避开头解释道:“不同情况下表现手法也是大相径庭。” “哦?比如呢?”秦夏引扳过陆垣棠的头,凑近用舌尖勾勒唇形。 陆垣棠含糊不清道“这是疲倦解脱的时候。”说罢转转脖子,解开钮扣,飞速急躁地比划了一下。 秦夏引点点头,觉得没什么新奇的,依旧专注于开辟疆土。 陆垣棠推开他,彼此隔出一些距离,又猛然扯过秦夏引的领带,将人带到面前,笑着解释:“这是诱惑型。”语毕五指微分,食指勾出优雅的弧度,沿着秦夏引的下颌、喉结、锁骨,一路探进领结,轻而易举地勾下扯开。他将秦夏引压在身下,坏笑道:“听话,好戏在后面。” Chapter13 陆垣棠伏在秦夏引身上,用嘴解扣子,他动作流畅,眼神火辣,边解边看秦夏引的表情。 秦夏引也没闲着,倒是老实地用手为陆垣棠宽衣解带,他一边解,一边探进去抚摸陆垣棠的胸口,两人无言地在争夺主动权。 陆垣棠解完扣子,抬手将领带绑在秦夏引眼前,又挑着对方下巴来了个热吻。他安抚似的将秦夏引推倒在沙发上,在对方耳边低语:“乖乖等我。” 秦夏引闻言也是笑,他对床事需求不多,加之洁身自好,也不去声色场所,和陆垣棠在一起的这一个月,倒是享受了不少特殊待遇。 陆垣棠似乎带回来不少东西,秦夏引分辨出了几样,索性不再费心,安心等陆垣棠的惊喜。 胸口蓦的传来冰冷地触感,秦夏引措不及防地哼出声,蹙眉道:“做什么?” “嘘”陆垣棠笑道,他起身吻过秦夏引的眉心,“饭后甜点。” 电影似乎已经放完了,陆垣棠换了CD,魅惑的音乐从音响中逸出,屋内的空气也跟着升了温。 秦夏引感到陆垣棠又在他胸前涂了什么,倒是温和柔腻,中和了先前冰块的刺激。 陆垣棠咬着草莓欺身而上,用舌尖引导着草莓在秦夏引身上肆意游走,水果拼盘是从冰箱里端出来的,与肌肤相触后引得秦夏引一阵颤栗,腰腹也随之绷紧。 陆垣棠玩累了,便咬着那草莓送到秦夏引口中,舌头隔着草莓与秦夏引玩捉迷藏。 秦夏引用舌头卷走草莓,又吮去陆垣棠舌尖上的残留汁液,猜到应该是抹了奶油。 陆垣棠笑道:“好吃吗?” 秦夏引笑容加深,“你,还是说草莓?” 陆垣棠不理会,又取了几块来,他咬掉中心部分,把镂空的水果放在秦夏引乳首,看似在吮吸果汁,却不断用舌尖挑逗早已挺立的两粒。 秦夏引气息不稳,苦笑,“怎么反倒折磨起我了?我的甜点呢?” 陆垣棠叼了一片过去,“喏,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两人就着果肉吻在一起,彼此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多分得一块,秦夏引总算侥幸扳回一局。 陆垣棠将秦夏引扶正,把解开的衬衫褪到臂弯,从后面打了结,再缓缓分开秦夏引的双腿,自己屈膝跪在秦夏引腿间。 秦夏引眼不能视,手不能动,隐约猜到了陆垣棠的意图,笑得很是无奈:“宝贝儿,你是要杀了我吗?” 陆垣棠解开秦夏引的皮带,拉下拉链,作势要脱,秦夏引抬腰,倒是很配合的脱了,只穿着内裤坐在陆垣棠面前,内裤下面轮廓明显,看来也是忍了很久。 陆垣棠掏出那个粗热笔挺的家伙,一手取了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拭,一手托着囊袋轻轻轮刮。 秦夏引在温热的摩擦中舒了口气,脑中想象着接下来那处更温暖的地方。 他想错了。 陆垣棠含住他的分身,口中分明是冰水。 秦夏引过电似的抽了一下,刺激得哼出了鼻音。 陆垣棠将他的神情尽收眼中,嘴角噙着笑开始吞吐,用舌尖勾勒那处的形状,还恶作剧似的逗弄起前端分泌前液的小孔。 秦夏引有些坐不住,沙哑着嗓子,“我的手……解开……” 陆垣棠抬手揉捏了一下秦夏引胸前的挺立,来了个深喉。 秦夏引彻底忍不住了,他低吼央求:“给我解开……眼睛也行……我要看着你……”说着身体也开始挣扎。 陆垣棠被他撞得眼角泛着水光,险些按不住秦夏引,他撤开头大口喘息,换上手上下撸动,手沾过冰水,此刻也是灵活游移,不放过任何一处敏感。 陆垣棠吐了冰水,牙齿和两腮又冰又酸,他转而又含了口温水,顺便摘了秦夏引眼前的领带,注视着对方染着情欲的双眼,再度含住秦夏引尚未解脱的坚挺。 秦夏引感受到自己再度被温热包容,冷热交替令他忍不住喘了出来,他与陆垣棠对视,用眼神表达占有欲。 这种感觉很奇怪,陆垣棠分明是跪在他腿间伺候他,那双勾人的眼睛却充满掌控,肆意玩弄挑逗秦夏引不堪一击的欲望。秦夏引恍惚中觉得陆垣棠用嘴上了他。 秦夏引仰头喘息,暗想陆垣棠是否这样服侍过秦春萌和先前的金主们,这种娴熟的撩拨令他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不由目光一沉。 陆垣棠已经几度被顶得作呕,却依旧不见秦夏引释放,便打算换手休息,哪知秦夏引已经挣脱开臂弯的束缚,用手将陆垣棠压回去,恶狠狠道:“用你的嘴。” 那手力量极大,陆垣棠没留神,张口被猛烈顶弄一阵,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忍不住呜咽。 秦夏引将手深入陆垣棠发根,发狠地把自己往陆垣棠嘴里送,陆垣棠下意识抬手去推,秦夏引便用手固住陆垣棠的手腕。 快速猛烈的抽送后,秦夏引餍足的叹了一声,如数泄在陆垣棠口中,他这次发泄的多,陆垣棠含不住,就见那白浊从陆垣棠红肿的嘴角溢出,看起来极其色情银靡。 秦夏引尚处于射经后的虚空状态,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陆垣棠出神,他抬手抹去陆垣棠的泪水,勾起一个深邃的笑容,命令道:“咽下去。” 陆垣棠咽了,像最听话顺从的宠物,他望着秦夏引,望着那个他最爱的灵魂。 秦夏引被陆垣棠的眼神所蛊惑,觉得自己下面又硬了。他一把拽起陆垣棠,把人丢进沙发,掰开陆垣棠的大腿,便往里面冲。 陆垣棠痛哼了一声,本能地抽身想逃,又被秦夏引拖过来更用力的贯穿,陆垣棠拧着眉毛张口呻吟,不是邀请也不是欲拒还迎,而是一味的求饶。 秦夏引怎可能理会那情趣似的推搡,一手扶着陆垣棠的腰,一手死死按着陆垣棠的肩膀,自己则挺腰用力抽送。 肉体的撞击声取代了原有的音乐,秦夏引撕咬着陆垣棠红肿的唇瓣,和着血大力吸吮舔舐,待陆垣棠缺氧时才放开,随即再次封上去,汲取陆垣棠仅有的氧气。除了他秦夏引,陆垣棠什么都不需要,他是陆垣棠的空气,他是陆垣棠的惟一。 这次持久激烈的交苟在凌晨终于告一段落,秦夏引望着身下不省人事的陆垣棠,轻声笑了出来,他缓缓抚过陆垣棠分明流畅的肌理和光滑紧致的皮肤,上面布满了他留下的痕迹。 秦夏引望向半空中,嘴角挂着冷笑,他爱的是你,可得到他的终究是我,我们两个是谁赢了呢? 秦夏引趴回陆垣棠身上,埋头在那人的颈窝,心安理得的将人拥入怀中,声音透着执着与狠绝。 “你是我的。”秦夏引如是说。 Chapter14 第二天早晨,秦夏引施施然下楼,从小李手中接过自己厨师准备的早餐,不乘电梯改跑楼梯,一路气喘吁吁、微微冒汗地返回,邀功似的向陆垣棠索吻。 陆垣棠睡得迷糊,只知道秦夏引出去过,也不晓得间隔时间,乖乖地任他为所欲为,呢喃道:“我今天还要拍戏,别在脖子上……嗯……” 秦夏引轻哼一声,总算大发慈悲放过了陆垣棠的脖子。 两人腻了一阵,也怕真的兴起误事,还是各自梳洗、更衣。 秦夏引见陆垣棠被保姆车借走了,这才开车回了家,他和秦雪端约在了新盟附近见面,待他重新更衣打扮一番再过去,秦雪端已经恭候多时了。 “哥哥。”不似在秦家,两人私下见面时,秦雪端便不喊他二哥,仿佛这样两人便亲密了一些。 秦夏引落座,舒适地靠着沙发,一副餍足后的慵懒做派。 秦雪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二哥一番,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抖。 “哥哥,你最近,和那个人在一起?”秦雪端轻声问道。 秦夏引抬眼,将秦雪端的神态尽收眼底,不置可否,伸出手:“拿来。” 秦雪端下颌微颤,抿着嘴,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个资料夹,里面是陆垣棠和新盟的合同以及陆垣棠最近的片约和商业活动。 “《浮世绘》的样片给我,《光阴曲》里的情爱戏删减。”秦夏引边看边交代,“抽空派人去看李烈,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帮他解决。彭家悦那个本子,给陆垣棠送去。让陆垣棠的经纪人再帮他接些工作。” 秦雪端不解,“他的日程安排已经很紧张了,再接肯定会档期冲突,到时候违约……” 秦夏引抬手示意秦雪端闭嘴,“照办就是。”说罢,整理下摆,打算离开。 “哥哥。”秦雪端唤了一声,伸手抓住秦夏引的袖口,“爱一个人,不该折断他的翅膀,将他豢养在家。” 秦夏引玩味地审视着秦雪端紧咬的下唇,慢条斯理地从秦雪端的指间抽离衣袖,反手用指尖搔弄了一下秦雪端的下颌,如同逗弄一只宠物,声音却是冰冷漠然的,“你应该清楚,我对近亲乱仑没有好感。” 秦雪端倏地惨白了脸色,僵直着身子,颤抖道:“你一直知道?” 秦夏引笑笑,俯下身,“知道解慈?还是你想让给我知道别的?” 秦雪端猛然抬头与他对视,眼中竟已含了泪水,似乎对秦夏引的残忍感到难以置信。 “兰姨没告诉你她最恨解家人吗?我舅舅解慈就那么好?还是说,你在他身上找到了谁的影子。”秦夏引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兄长似的抚过秦雪端紧绷的后背,“入秋了,记得加衣服。” 秦雪端木然地点头,讷讷道:“我知道了,谢谢。” ****** 《光阴曲》片场 李川洋、朱雅琪、陆垣棠、戴冰四人并排坐在折叠椅上休息,陆垣棠和戴冰没怎么交谈,两人略有些尴尬,毕竟一会两人的对手戏里需要在床上亲热,导演那边正在组织清场,李川洋和朱雅琪不怀好意地在一旁银笑。 在《光阴曲》里,李川洋、朱雅琪和陆垣棠饰演的三姐弟是名门望族之后,戴冰扮演的楚媛则是因家族没落而误入风尘的大小姐,和陆垣棠所饰演的俞修远是青梅竹马,两人多年未见却是在风月场所作为嫖客和妓女重逢,下午便是要拍两人爱恨交加的戏份。 俞修远这个角色比较特殊,一面是娇生惯养又流连风月场的浪荡子,另一面却对自己的哥哥俞修平有不可告人的感情,所以言行举止透着神经质和女子气,包括接下来那段床戏也要表现出求而不得的空虚感。 李川洋对于这个题材和隐晦的尺度是相当的满意,经常在片场勾搭着陆垣棠调戏,“三弟,你对大哥的心意,大哥都懂!” 陆垣棠也跟着闹,捏着兰花指作西子捧心状,逗得朱雅琪和戴冰捧腹大笑。 他们这边“兄弟情深”,导演组那边却是乱了套,不一会副导演走过来,抓耳挠腮道:“临时有变动,先拍下一段,你们几个赶紧准备,别闹了。” 戴冰舒了口气,追问:“那还拍吗?我指的是……” 副导演摇摇头,“拍不了,上边放话要改剧本,一会还要来个大人物视察,真造孽!”说罢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四人面面相觑,只得临阵磨枪准备下一段的表演。 大约一小时后,果然是来了位大人物——新盟老总秦雪端,虽说是暂理一职,但新盟迟早也要交到他手中,所以大家对于秦雪端也是极为恭敬有礼的。 “不是还有个秦二爷一起管事的吗?”朱雅琪八卦道。 李川洋摇摇头,“听说秦夏引手下有个信托公司,估计是忙不过来。” 戴冰踮着脚尖瞄了几眼,“那秦春萌去哪了?” 陆垣棠没接话,掏出手机,想到秦春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自己联系了,之前倒是有她的助理来传话,说秦春萌出国度假,让陆垣棠自行安排。陆垣棠放回手机,决定等秦春萌回国后就和她说实话,他们是有言在先的,所以和平分手应该不困难。 秦雪端在众星捧月下走向陆垣棠,依次和他们四人握手,到陆垣棠时多了句“久仰大名”,眼中毫无笑意,只是机械地上扬着嘴角,客套而疏离。 陆垣棠微笑着寒暄两句,简单地表达了对其厚爱的谢意,倒也是不卑不亢。 秦雪端走了两步突然转回来,认真道:“陆先生现在有爱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都若无其事地瞪着陆垣棠开口。 陆垣棠并不清楚秦雪端此言的意图,只是笑而不答。 秦雪端上前一步,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比陆垣棠略矮些,不得不仰头与陆垣棠对视。 陆垣棠依旧是笑,毫无畏惧地迎着秦雪端的注视。 正值两人僵持之际,秦雪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回过神,站在原地接了电话,里面大概说了不好的消息,他眉头紧蹙,不经意瞥了眼陆垣棠。 随即,陆垣棠的手机也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来自秦夏引的电话,“宝贝儿,这周在S市有个客户经理短期培训班,我不能陪你了。” “S市?这么远?”陆垣棠问道。面前的秦雪端闻言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垣棠的手机。 “对,我们总行在那边,抱歉。” 陆垣棠只好答应,有些悻悻地收了线,正对上秦雪端的眼睛。 秦雪端若有所思地朝陆垣棠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一言不发地带人离开了。 陆垣棠看着他们走远,隐约觉得秦雪端在暗示些什么。 ****** S市,秦家祖宅,秦放、杜兰、秦春萌、秦夏引、秦雪端以及秦家的远亲近邻皆是一袭黑衣,面色严肃沉痛,秦家老太爷秦掣因突发心脏病于上午11点过世。 老太爷秦掣出身书香门第却极富经商头脑,从运输业发家,随后涉足造船业和清洁能源领域,创建了中远德域,其后的中远信托和新盟娱乐无不是中远德域集团的一员。老太爷膝下唯有秦放一子,却是个武夫性子,为人争强好斗又欠缺谋略,早年一直打架生事,直到进了部队才渐渐收了心性,竟也一路摸爬滚打混到了少将的位置。好在秦放孩子多,死了个病秧子,还有秦夏引这么个老谋深算的孙儿,秦掣总算是对秦放没意见了。 老太爷秦掣最爱秦夏引,独爱秦夏引,逢人便夸秦二仅次于当年的自己,对秦春萌和秦雪端倒是始终不咸不淡,为此杜兰没少和秦放怄气,可秦放打小就入不了老爹的眼,如今自己混得风生水起,更是不愿让老爷子找自己麻烦,所幸有老二在那边,他也乐得清闲。 老太爷去的突然,但遗嘱是早就立下的了。名下股份、房产尽数转给秦夏引,艺术馆、画廊和新盟归秦春萌,马场和古玩收藏归秦雪端,存款就留给秦放了。 遗嘱宣读完毕,后母杜兰的哀痛表情即刻垮了,转而是愤怒而不甘,其余亲属也是心怀鬼胎彼此议论纷纷。 谁都知道老太爷最值钱的是他持有的那些股份,如今悉数落入秦夏引口袋之中,实在是过分偏爱了。 更何况秦放这个儿子还没死,便被生生隔了过去,那些存款固然数量可观,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秦放向来清楚老爹的行事风格,听完也只是在心里翻个白眼,而秦夏引、秦春萌、秦雪端三人也是神态如常。 当晚,秦家照老规矩办了白事酒席,老太爷是喜丧,所以大家也不再悲痛,恢复了平日的言谈举止,权当是亲朋们聚会了。 秦夏引出去接了电话,小李汇报说前达煤业的事已经办妥了,又因老板如今是名副其实的老板了,不由贺喜几句。 秦夏引这边挂断电话,那边秦春萌也跟了过来,似乎喝了不少,身形不稳。 “老二,你躲我?”秦春萌拽住秦夏引的的衣摆,力道之大险些让秦夏引仰面摔倒。 秦夏引扯过衣角,与她空出两步距离,沉默着俯视秦春萌的醉态。 “老二,你把我困在瑞士这么久,要不是爷爷去了,恐怕你还不打算放我回来吧?” 秦夏引笑不露齿,在夜色中目光锐利,“怎么会。” 秦春萌耻笑一声,显然是厌烦了秦夏引这种虚与委蛇,“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只要我一个电话,小棠就会放下工作过来接我。” “第一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秦夏引说着,走近秦春萌,从她的手包中取出手机,递到秦春萌眼前,示意道:“试试看?现在才八点,我想陆先生肯定乐意跑一趟。” 秦春萌一把夺过手机,挑衅似的拨通了陆垣棠的电话,还故意打开了扬声器。 “萌姐?”陆垣棠迟疑道。 秦夏引抬手掩住笑意,挑眉示意秦春萌继续。 “小棠,我刚回国,在S市。Marry会给你订机票,你准备一下。”秦春萌故作镇定地说完了这句话。 对方沉默了。 秦春萌一愣,催促道:“小棠,听到了吗?Marry马上会去接你。”见对方依旧不回答,她红着脸补了句:“小棠,我很想你。”说完狠狠剜了秦夏引一眼。 “萌姐,对不起。我去不了。” 秦春萌一顿,“那明天吧,今天确实挺晚了。” “明天也不行。萌姐,等你回来我们见个面吧。” “你什么意思?”秦春萌说完突然关了扬声器,拿起手机远远走开,已经无心在意一旁的秦夏引了。 秦夏引耐性极好地倚着门框,望见那边秦春萌肩膀抽动,知道这事已经成了,脸上忍不住挂了笑。 身后走来了同样带着醉意的秦雪端,他冲秦夏引举杯,“哥哥,恭喜你。” 秦夏引扫了一眼秦雪端,敷衍地点点头,并无交谈的意愿。 秦雪端不甘心,跨步站到秦夏引面前,满腹心事无处说,神情委屈哀怨,央求道:“哥……” 这边秦春萌打完电话,转身冲了过来,显然也是火冒三丈。 姐弟俩形成了围攻之势,秦夏引暗自叫苦,不得不朝庭院移了几步。 “老小,你进去,我有话同老二讲。”秦春萌呵斥道。 秦雪端摇头,站到了秦夏引身边,抬手抱住了秦夏引的手臂。 秦夏引见两个醉鬼大有夹击之势,决定先各个击破,他抽出手臂,温和地拍拍秦雪端,“先回去,一会我去找你。” 秦雪端得了好果子,自然蹬鼻子上脸,又一次环住了秦夏引的手臂,这次抱得更紧了。 秦春萌火了,她上前去拽秦雪端,咒骂道:“滚进去,你和他算什么兄弟,我是他亲姐姐!”边拽还作势要打。 秦夏引就势拦了一下,结果彻底激怒了秦春萌,她转而指着秦夏引,“老二,我最恨你!你永远都在算计!为什么当年死的是小廷而不是你!” Chapter15 秦夏引是在病房醒来的。左边是正在削苹果的秦春萌,右边是戴着墨镜裹着纱布的秦雪端。 秦夏引扫了眼秦春萌手里的苹果,果肉加果皮厚厚地堆了一片,徒剩个抽象派果核。 秦春萌别扭地把作品塞到秦夏引脸前,闷声道:“吃。” 秦夏引摇摇头,眼神疲惫。 “我是给你来赔罪的……老二,姐姐不是故意的。”秦春萌讪讪道,手里的苹果还是顽固地往秦夏引嘴边推。 秦夏引点点头,舔了下干涸的下唇,抬眼看向秦春萌。 秦春萌会意,放下苹果,起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这是怎么了,我瞧瞧。”秦夏引作势去摘秦雪端的墨镜,一抬手忍不住“嘶”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右臂打着石膏。再一瞧,右腿也包扎挺严密,怪不得躺在这儿的是他。 秦夏引换了左手,慢慢摘掉了秦雪端的墨镜,就见下面藏着双哭肿的丹凤眼,仿佛此刻也会忍不住落泪似的。 “疼吗?”秦夏引说着便抬手触了下秦雪端的伤口,顺带着摩挲了秦雪端红肿的眼眶,轻声道:“看来,我这哥哥做的不尽责。” 秦雪端低着头把脸凑过去贴上秦夏引冰冷的手指,眼圈红着,哽咽道:“都怨我。” 秦夏引没作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缓缓地从秦雪端头顶抚到后颈,像是给宠物顺毛,面容平静安详。 秦春萌作为唯一一个女儿,却是当过兵的,深得秦放武夫之精髓,所谓的导演专业也不过是退伍后的“深造学习”罢了,可想而知秦春萌的力道之大、准头之好,更何况她手中有鳄鱼皮包,脚上踩着恨天高,攻击力绝非凡人可以想象。而秦夏引在听到那句咒骂后竟也神志恍惚,一时躲避不及,加之被秦雪端拖累,只得一路退进了庭院,然后就势摔进了水池。 摔倒的那一刻,秦夏引居然善心大发地把秦雪端护在怀里,自己当了垫背,还撞坏了老太爷最爱的假山。 已经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的咒骂了? 秦夏引记不清了。 关系不睦的祖母和外祖母,在这方面难得达成一致,都偏爱那个通晓音律又敦厚可人的解枫廷。解枫廷死后,秦夏引不止一次听到外祖母和祖母哀叹为什么去的是解枫廷,独独留下了秦夏引这个孽障。 明明是同父同母,却是云泥之别。 这个家族视他如鬼魅,出了事却又搬出亲族情义求他施以援手。 若不是秦掣对他关爱有加,他的地位也许还不如秦雪端。人心凉薄,亲情于他不过是交易的筹码,即使是昨晚对秦雪端的“呵护”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打一鞭子再赏块糖远胜过掏心挖肺地示好,与其让秦雪端与自己势不两立因爱生恨,不妨继续打着兄友弟恭地旗号把人溺死在温情中。 秦夏引这一摔,摔得有情有义,摔得手足情深,摔出了高风亮节。大庭广众之下,秦春萌出言莽撞甚至大打出手,如此有失身份的举止何以服众,新盟娱乐偌大一个公司又怎能所托非人? 没人知道他们为何发生口角,大家眼中的事实只有秦夏引打不还手还在危急时刻保护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新盟易主,指日可待。 秦夏引抹去秦雪端眼角的泪水,笑容和煦似春风。 ****** 一周后,陆垣棠按照秦夏引给的地址找到了秦夏引的住处,开门的人右臂挂着绷带,右腿打着石膏,却是笑容不减,送上了一个热情的怀抱。 陆垣棠把人架到沙发上,不放心似的上下检查了一遍,眼中带着不悦。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质问道。 秦夏引耸肩,“伤得不重,小车祸而异。” 陆垣棠皱眉,看起来焦躁不安,而秦夏引只是歪着脑袋笑道:“宝贝儿,你挡着电视了。” 陆垣棠一愣,让开几步,又固执地挡了回去,他捧着秦夏引的脑袋,“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秦夏引宽慰道:“医院,照顾我的都是美女护士。”他用左手揽住陆垣棠的腰,把人带过来贴着自己,仰头坏笑:“不过我还是最想你。”语毕隔着陆垣棠的衬衫不断亲吻。 陆垣棠推了一把,嗔道:“骨折了还不老实。” 秦夏引揉搓着陆垣棠劲瘦紧致的腰线,委屈道:“就是因为骨折了才不老实。”说完低头示意自己胯下,笑得何其无辜:“它都想你想疯了。医生,你可要对病患负责。” 陆垣棠被他这么一说也不便再板着脸,也是十分动情的模样,他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怕压到秦夏引的伤口,低头与秦夏引细细相吻。 晚饭后,陆垣棠帮秦夏引擦身体,秦夏引未着一丝一缕,倒是神情坦然任陆垣棠擦洗。陆垣棠虽然衣着整齐,却害臊似的不愿与秦夏引对视,直到避无可避地看见了秦夏引剑拔弩张的性器,精神成那副样子,看来这些天确实是憋屈久了。 陆垣棠屈膝而跪,埋头在秦夏引腿间,用手套弄了几下便张口含住,神情专注地帮秦夏引发泄。 秦夏引眯着眼,俯视着乖巧温顺的陆垣棠,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只能看到陆垣棠小扇一样的睫毛和眼下的投影,秀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因摩擦而水润嫣红,口中进出的是自己火热坚挺的性器,此刻也因润滑而泛着光亮水色。这种视觉刺激令秦夏引把持不住,他用手摁着陆垣棠的头朝自己胯下进出,听着陆垣棠被顶弄而不断呜咽,看着陆垣棠眼角溢出泪水,直到自己得偿所愿在陆垣棠口中一泄如注。 陆垣棠木然地望向秦夏引,眼睛并不适应浴室的光线,他看不清秦夏引的表情,只知道那人应该是在微笑,便也跟着笑,然后轻轻吞下了口中灼热的白液。 秦夏引坐在那里,如同陆垣棠膜拜的神明,他看着跪在脚下的陆垣棠,觉得受伤这些天来的疼痛和烦躁都一扫而空了。他弯下身子,伸手探到陆垣棠的后腰,再缓缓摸到臀间,色情地按压打转,哑着嗓音蛊惑道:“到床上去。” Chapter16 陆垣棠把秦夏引安置妥当,微红着脸蹲在床头柜前翻套子和KY,秦夏引半倚在床头,不时伸手掠过陆垣棠的背脊。陆垣棠被他撩拨得心猿意马,轻声说了句“别闹”,起身拿着KY说:“你等我一下。” 秦夏引抬手拉住了他,目光深邃,“就在这里,我要看着你。” 陆垣棠略微迟疑,抛开了羞涩感,在秦夏引的注视下开始宽衣解带。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又长年生活在镜头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美感,一件件衣服落地,犹如精致绝伦的情色电影。他单膝跪在床沿,倾身迎上秦夏引的唇,辗转细致地吻着,双手掩在身后准备为自己润滑。 秦夏引未受伤的手沿着陆垣棠腰线一路游走,握住了准备润滑的手,他低笑道:“我帮你。” 陆垣棠后撤开脸,盯着秦夏引,“你行吗?” 秦夏引笑的意味深长,“乖,转过去趴好。” 陆垣棠有些好笑似的听从了命令,小心翼翼地趴好,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秦夏引。 秦夏引一眼望去,除了陆垣棠雪白的臀瓣和蜿蜒的腰线,便是那双勾人的美目,如同无言的邀请。他接过KY,略微抬腰,粗挺的性器蹭过陆垣棠胸口,引得陆垣棠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 陆垣棠低头对上精神抖擞的大家伙,吸了口气,用嘴唇包住牙齿,慢慢地含入口中。 秦夏引用左手握住陆垣棠已然抬头的分身,向前凑近了些,开始舔弄陆垣棠的后茓。陆垣棠前后夹击,口中又被分身堵着,只能发出含糊的呻吟,然而腰腹骤然收紧,连双腿都微微打颤,那刺激来得太猛,陆垣棠很快惊叫着射了出来。 秦夏引也被陆垣棠折磨得不轻,只好一心一意为他润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可以进出三根手指。陆垣棠感受着秦夏引的手指在自己体内进出,心里萌生了奇怪的想法,曾经解枫廷细嫩柔滑的手指何时变得修长有力还覆着薄茧,这些年,他们在彼此看不到的世界里变化太大。 陆垣棠嘴角挂着白浊,目光如水。他勉强支起身子,重新面对秦夏引,一手扶着身下的孽根,一手摆开臀瓣方便插入,像颤栗的天鹅仰着脖子缓缓压下腰身,直到全根没入时才开始大口喘气。 秦夏引抬腿抵在陆垣棠身后帮他稳住身形,沙哑道:“宝贝儿,动一动。” 陆垣棠努力调整着不适感,闭着眼上下磨蹭了一下,惊喘着撑在秦夏引胸口,“不……不行……” 秦夏引略直起身子,抬腰顶弄了一阵,陆垣棠当即倒在秦夏引胸膛,不住地喘息。秦夏引坏笑着把人往下按,陆垣棠不住地摇头,大腿和后茓却忍不住夹得更紧。 秦夏引一巴掌拍在陆垣棠臀部,调笑道:“放松点,宝贝儿,你太紧了。” 陆垣棠脸一热,推开秦夏引,恶狠狠道:“你别动,好好看我的。” 秦夏引好整以暇,“自当虚心求教。” 陆垣棠不理会秦夏引的捉弄,闭上眼仔细回忆刚才的抽插,模模仿着刚才交合的力道来了几下,自己又是一阵呻吟。陆垣棠不满意,咬着下唇,眉头微锁,试着前后摆动,发现果然比最初要刺激得多。他夹紧双腿,脚趾随之卷缩,微微收缩肩膀,强忍着刺激开始圆圈摆动腰肢。 这一回,秦夏引也坐不住了。陆垣棠的大幅扭动使得性器被绞裹得更紧密火热,而陆垣棠的肠壁也因此得到了更多摩擦和刺激,他仰头呻吟,压抑着声音,依旧闭着眼睛。 下一刻,陆垣棠被秦夏引毫无预兆的顶弄而失声惊叫,慌忙伸手去抵开秦夏引,可惜为时已晚。秦夏引坐起来,左手将陆垣棠拦腰抱坐在自己身上,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他一边大力贯穿陆垣棠,一边用唇舌吸吮陆垣棠的胸口。 陆垣棠不住求饶,双手死死环着秦夏引的肩背,那一声声呻吟和求饶溢进秦夏引耳中,犹如最好的情药。 秦夏引仰头吻住陆垣棠,两人在深吻中达到高朝。 陆垣棠趴在秦夏引身上,两人侧开头,时轻时重地用舌尖挑逗彼此。陆垣棠灵活闪避,四处煽风点火,秦夏引起初也由着他胡闹,逼得急了便压着陆垣棠后脑勺一阵深吻,搞得两人都气息不稳,很有默契地再次纠缠在一起。 “受伤后有没有想家?”陆垣棠枕着秦夏引手臂,自己则霸道地抬手横在对方胸前。 秦夏引细细吻着陆垣棠的前额,叹息道:“偶尔想起老管家,现在才觉得他对我好。” 陆垣棠抱紧秦夏引,明白他这些年孤苦伶仃无人关心,“我最近可以歇段时间,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秦夏引重复着那句话,“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陆垣棠答不上来,他们彼此再明白不过,只要陆垣棠还出现在公众眼前一天,他们就注定聚少离多、患得患失。 身上的酸痛和疲惫席卷而来,陆垣棠眼皮打架,埋头在秦夏引颈间磨蹭。比起一场性爱,他更渴望两人能够坐下来吃一顿家常饭,贴在一起看一场球赛或电影,在同一条棉被下相拥而眠。这曾是陆垣棠的理想生活,如今有了主角,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陆垣棠心中生根发芽。 他要和小树叶在一起,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Chapter17 秦夏引养病这段时间算得上有生以来最惬意的日子,衣食住行都由陆垣棠包揽,连带着需求问题也给解决了。 此刻,陆垣棠跪跨在秦夏引身上,环着秦夏引的脖子不住喘息。秦夏引箍着陆垣棠的腰向下按,抬腰快速抽送。尽管已经调低了靠背,车内的性事仍然受限,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尽情之处陆垣棠总会撞到车顶,不得不埋头在秦夏引胸前呻吟。秦夏引咬着陆垣棠的耳朵,腾出手去套弄陆垣棠的分身,那物件笔挺地抵在秦夏引小腹,几轮摩擦已经渗出了透明的液体,把秦夏引的衣服都蹭湿了。 陆垣棠被他套弄得爽了,哼唧着加紧腿,无意识地吞挤体内的性器。秦夏引拍打陆垣棠的臀部,低哑道:“别玩火。”说罢便停止抽动,故意折磨陆垣棠。 陆垣棠难耐地继续收缩后茓,抱紧秦夏引求饶,“动一动,快点啊,我受不了。” 秦夏引不为所动,眼见陆垣棠前面要射,用手指堵住前端,简直要了陆垣棠的命。 “叫出来。”秦夏引命令道。 陆垣棠没犹豫,叫了几声,委屈道:“太久了,腰疼,不要做了。”边说边撑起身子作势要撤。 秦夏引压下陆垣棠的腰,开始新一轮抽插,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陆垣棠被操弄得发不出完整的呻吟,只有抱着秦夏引。 “喜欢吗?”秦夏引边说边挺腰。 陆垣棠断断续续地说了句“我喜欢你”,秦夏引笑着吻过来,下身进入冲刺,把陆垣棠的叫声堵在嘴里。 秦夏引缓缓抽身,滚烫的白浊便一涌而出,陆垣棠红着脸取来抽纸擦拭,嗔道:“下次带套!” 秦夏引也拿纸帮陆垣棠清理,擦着擦着就把手指探进了尚未紧闭的后茓,陆垣棠蓦地收紧了,秦夏引抽手艰难,调笑道:“它可比你诚实多了,喜欢就直说。看看,都舍不得我出来。” 陆垣棠羞得无以复加,却始终不能放松身体,又气又恼地把秦夏引的手拽过来,“少废话,下回你躺平让我上也舍不得。” 秦夏引张口含着二人地手指,成功地把陆垣棠击败,“原则问题,不能假设。” 陆垣棠“嘁”了一声,挪回驾驶座,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他上身还算完整,只是衬衫扣子散了一地。下身可就不容乐观了,内裤本来被脱得挂再脚踝,此刻也不翼而飞,陆垣棠不得不直接套上牛仔裤,粗糙地质感颇为不适,他推了一把旁观好戏的秦夏引,“以后不准在车里做,这车可不是用来玩车震的。” 秦夏引从善如流,“你是车主,听你的。” 陆垣棠佯怒瞪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已经是你的了。” 秦夏引凑过来搂住陆垣棠,得意道:“嗯,有个大明星老婆就是好,干脆以后你养我吧。” 陆垣棠习惯了他的不正经,发动车子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车子是陆垣棠的,路虎SUV,因为秦夏引“车祸”车子送修,所以现在属于秦夏引了。 秦夏引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当了小白脸,被人送了车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车子给我,你怎么办?” 陆垣棠不以为然,“我有保姆车啊,又不用自己开,多方便。”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车型,我们过两天再去选你喜欢的。” 秦夏引笑了,“又不是买衣服,说换就换。你这是钱多了没处使。” 陆垣棠摇摇头,很认真道:“我的存款你也看到过,不算富。”他转过头看向秦夏引,“但我想给你喜欢的,尽我所能。” 秦夏引别开脸,玩笑道:“我如果想要你呢?” 陆垣棠毫不迟疑,“包括我。” 秦夏引沉默了。 随后的日子,两人得了空便窝在家里,倒也不闲闷。陆垣棠有工作时,秦夏引便在家发邮件、打电话,陆垣棠见了谁、做了什么,他都了如指掌。 “哥哥,今天公司和陆垣棠谈续约,他没同意。”秦雪端打电话询问。 秦夏引拨弄着手边的文件,“违约金是多少?” 秦雪端一愣,报了个数目。 秦夏引听了并不表态,想起陆垣棠的存款,忍不住笑了出来。 几周后,秦夏引好得差不多了,陆垣棠便拉着他出去买衣服。秦夏引帮陆垣棠挑了一套Canali的秋冬新款,天鹅绒衣领的西装,配上碎花丝绸领带和月白色的真丝袋巾,衬得人秀挺脱俗。 陆垣棠告诉秦夏引,这套西服他打算下个月电影节穿,秦夏引问难道没有赞助商提供?陆垣棠笑得意味深长,说我想穿你挑选的,因为是值得纪念的大事。 秦夏引没接话,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突然有些不舒服。 陆垣棠并未察觉,嘟哝着要给秦夏引买几套西装,秦夏引笑了笑拒绝了,陆垣棠不依不挠,说客户经理不能失了礼节,人靠衣装。 秦夏引耐着性子换了几趟衣服,陆垣棠嫌Kiton偏于柔美,最后在Brioni买了三套,陆垣棠哼着歌提着购物袋朝车子走去,秦夏引略慢几步随后跟着,把陆垣棠带上了后座,不顾陆垣棠的推搡把自己深深埋进对方体内,陆垣棠见推不开,便盘上秦夏引的腰压抑着轻吟。 那天他们把后座弄得一塌糊涂,却还是不知疲倦地抱在一起,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路过,放肆地纠缠着彼此火热的躯体,只恨不能一瞬地老天荒。 他们不知道为何那天会如此难舍难分,亦如他们不知道那将是最后一次真心实意的交欢。 Chapter18 那年的青山电影节开幕式真正诠释了“大手笔”三字,120米的红毯,300多位影人明星,数十个剧组,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算完,更别提后续的歌舞演出。记者累,明星也不轻松。 “我的脸都笑僵了。”陆垣棠一边揉脸一边向秦夏引诉苦,此刻已是凌晨,开幕式刚结束不久,他回到宾馆,迫不及待地跟秦夏引通话。 秦夏引此时身在S市的祖宅,正在卧室看电视转播的开幕式。电视里的陆垣棠光彩照人,十分配合地摆姿势、接受访谈,记者和粉丝争先恐后地喊着他的名字,只盼他能回眸一笑。 “笑得很好看。”秦夏引评价道,他起身走近电视,看着画面中那个俊朗的身影说:“只笑给我看好不好?” 对面沉默了一下,随后传来陆垣棠无赖似的笑声,“好啊,到时候可别后悔。” 秦夏引抬手触摸着闪烁的屏幕,嘴角带着笑意,“不后悔。”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叫喊声,陆垣棠来不及回应,慌张道:“李川洋他们找我出去,先挂了,你快去睡觉……” 对方收线很匆忙,秦夏引握着手机,久久伫立在原地。 转播已经结束,外场主持人还在眉飞色舞地评论本次文艺盛宴,无人知晓这一夜的欲海沉浮。 秦夏引此次回S市是参加明日的希冀基金50周年庆典暨筹款宴,希冀基金是由祖父秦掣所创立,如今正是由秦夏引负责,这次筹款宴也是中远集团易主后秦夏引首次在出现在公众面前,因此庆典亦是隆重奢华,所到宾客无不声望显赫,堪称商界红毯。 晚宴开始后,秦夏引发表致辞:“希冀基金是为纪念建国以来众多致力于教育事业的慈善先驱而设。以秦掣先生为代表的创立者既是成功的商人,也是德高望重的社会领袖。他们一生投身于教育事业,竭力支持社会公益,倡导以“善诚”立身处世。而他们对社会的贡献,体现了“取诸社会,用诸社会”的思想。在此,我仅代表希冀基金感谢社会各界三十多年来的大力支持和捐助。希望各位拥有一个完美的夜晚。” 秦夏引在众人的赞美和掌声中款款下台,走到了秦春萌和秦雪端身边,姐弟三人皆是顾盼风采,谋杀了多少财经周刊记者的胶卷。 秦春萌自上次失手重伤弟弟之后,已经收心转而打理画廊和博物馆,如今看到弟弟在台上一番诚挚的致词,也觉得颜面有光,忍不住大力拍打秦夏引的肩膀,还附赠了香槟。 三人很有默契地举杯对饮,倒是一笑泯了恩仇,秦雪端刚刚和秦夏引接受了媒体的采访,正式作为新盟的副总出现,脸上也是藏不住的兴奋,他主动碰了一下秦夏引的酒杯,“哥,抛头露面的感觉如何?” 秦夏引摇头轻笑,“远比我预想的要糟。”他说的是实话,那场新盟娱乐的发布会上他始终板着脸,突然有些可怜把脸笑僵的陆垣棠。 不知是谁的授意,之前在播放希冀基金宣传片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电影节颁奖礼的实况转播。大概众人都觉得晚宴有些拘谨,所以此刻倒是兴致勃勃地看起了颁奖礼,下面不时传来低声私语,无不是关于哪位大亨与屏幕主角的风流韵事。 颁奖礼已经过去一半,颁发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奖项,此刻正是最佳影片奖,《光阴曲》毫无悬念地勇夺头彩,导演带着主创人员上台领奖,陆垣棠作为男二号,很自觉地站在后面,但因为高挑帅气,总是被摄影师偏爱,给了他很多镜头。陆垣棠似乎发现了镜头所在,有些俏皮地眨眨眼,笑容竟有些甜蜜羞涩。 宴会上的来宾都停下了流言蜚语,目光追随着画面上的陆垣棠,仿佛自己也置身于现场,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让陆垣棠会心一笑的主人公。 “小棠是真的可爱,值得被爱。”秦春萌痴痴道,她虽然已经订婚,但心里对陆垣棠仍是念念不忘。 秦雪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夏引,竟也对陆垣棠动了恻隐之心,他不过是个旁观者,却不忍剧中人的命运坎坷,那个主宰者却是身边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谋算的哥哥。 终于等到了最佳男演员这一环节,陆垣棠和李川洋等其他几位男演员依次出现在镜头中,李川洋依旧是没心没肺地大笑,因为留着胡茬,所以更衬得身旁的陆垣棠端正温厚。陆垣棠始终微笑着,看上去平静安详,虽然年纪尚轻却有种莫名的沧桑感。 “第35届青山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陆垣棠!”两位颁奖嘉宾异口同声高喊陆垣棠的名字,现场掌声雷动,不乏起哄叫好者,《天演》和《光阴曲》剧组都情绪高涨,争着抢着和陆垣棠拥抱,倒是李烈和宋恒解救了被围抱的陆垣棠,催促他赶快上台领奖。 陆垣棠走出人群,边走边向走道两旁的喝彩者致礼微笑,他步伐矫健,身形挺拔,在长久的掌声中走上了台,依次拥抱了两位颁奖嘉宾,微笑着站定在台中央。 台下星光璀璨,人头攒动,空气中漂浮着无形的喜怒哀乐,耳边回响着千万个呼声,陆垣棠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感受到胸口前那块跟随他多年的玉,仿佛此刻万物都化作虚无,唯有解枫廷是真实可辨的。他抬手按了一下跃动的心口,缓缓开口:“请允许我跳过‘感谢’的排比句。”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是一个造梦者,也是一个追梦人。感谢电影圆梦于我,得以与你重逢,愿你成为我下一个美梦。” 陆垣棠低头,轻吻自己的无名指,那里虚无一物,却胜于繁星闪烁。 “请接收我与荧幕的告别,爱与你我同在。谢谢。” 语毕,陆垣棠深鞠一躬,倾城之姿,绝世风流。 颁奖礼切回到演播室,两位主持人手足无措地向观众许诺继续追踪报道陆垣棠息影之谜,听起来似乎陆垣棠下台后直接离场了,此刻现场也炸开了锅,并不比电视前的观众知道更多。 秦夏引僵在原地,没能躲开那杯泼来的酒,当陆垣棠作出告别影坛的发言时,他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以为自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明白注定是徒劳。他记不得众目睽睽下,秦春萌怎样扑上来打骂,也不记得秦雪端如何将他拽出来让他立刻回家,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拨开人群,驾车赶去机场。 坐上了最近一班飞机,秦夏引才发现酒液沿着下巴浸蚀了领口和前襟,他狼狈地洗了把脸,沉默地坐回座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 小李一早在机场候着,眼见主子抢过车钥匙,“我来开。”秦夏引急躁道。 小李本着体验二少爷亲自服务的心理坐上车,两分钟后差点把悔青的肠子吐出来,秦夏引这种万事求稳的人竟然也会玩命飙车。 陆垣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没人,也没有开灯,奖杯静静的放在茶几上,折射着电视的彩光。 今天的头条有两个:影帝陆垣棠息影,中远CEO接手新盟。 有谁会知道这两位当事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谁会知道他们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共度了九十个日夜却本该彼此陌路? 没有人知道,陆垣棠也不知道。 他翻来覆去地换遍了所有频道,却没人告诉他那是他的小叶子。 所有人都在重复那人的名字——秦夏引,遥远而陌生。 那人冷若冰霜,倨傲地站在镜头前,冷漠而简短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旁边站着新盟的副总秦雪端。 陆垣棠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直到手脚冰冷麻痹,他慢慢抚上前胸,心口被冷玉隔得生疼,那痛苦无声地在他体内游走,冲撞着神经和皮肉,最后压汇在胸口,赶走了最后一丝空气。他跌坐在地板上,肉‘体依旧完整,灵魂早已毁弃。 秦夏引赶回来时,陆垣棠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手中握着遥控器,平视着前方。感受到来人身上的寒气,陆垣棠偏过头,静静望着秦夏引,眼中是死水微澜。 秦夏引真人比电视上更加冰冷,摄人心魄,他沉默着单膝跪在陆垣棠面前,直视陆垣棠,如同最英勇忠心的骑士。 陆垣棠伸手拂去秦夏引脸上的凝结的水汽,如同轻抚心爱的美玉,秦夏引闭上眼,眉间有了川字。 陆垣棠的手缓缓下移,掠过下颌,久久地停留在秦夏引颈间,秦夏引默契地伸手握着陆垣棠贴在自己温热的脖子上,如同儿时的每个隆冬。 陆垣棠抽手,流连在秦夏引的前胸,一次次拂过,露出苍白的笑意。 那套Anderson&Sheppard的全订制西装穿在秦夏引身上是如此合适得体,他原本就是杀伐决断的天才,会花上8周等一套手工锁扣眼、精心量裁熨烫的西装,为了一辆跑车而一掷千金,手握财权名望,用一时兴起改写凡人一生。 而他陆垣棠,拿着微不足道的车子和衣服,住在逼仄狭小的旧房子,凭着多年积攒的微薄积蓄,竟妄想可以和他天长地久。 他早该想到,小叶子的手不是那么骨节分明而有力,小叶子的笑不会藏着阴谋诡计,小叶子的声音不会低沉沙哑,也绝不会有一幅铁石心肠。 陆垣棠俯视着面前的陌生人,将奖杯递到那人眼前,“你比我更适合它。” 秦夏引依旧跪着,伸手去抱陆垣棠,“我们重新开始。” 陆垣棠没说话,推开秦夏引,抄起奖杯砸了下去。 额头流出温热的血液,秦夏引费力地睁开眼,知道自己满脸是血并不好看,抬手粗略抹了一把,微微喘气面对陆垣棠。 陆垣棠转身就走,秦夏引从后面捆住他,两人顿时跌倒在地,拼了命地扭打在一起。陆垣棠往死里揍秦夏引,专捡柔软的地方下手,从头到胸口腹腔都没放过。秦夏引闷哼着并不还手,双臂禁锢着陆垣棠的腰身,将人压制在身下,他被陆垣棠打得头破血流,此刻像个浴血的恶鬼,惊得陆垣棠不敢下手,只是一味的逃跑。 秦夏引喘着粗气扯烂了陆垣棠身上的礼服,那是他亲手为陆垣棠选的,陆垣棠穿着它在上台领奖,穿着它告别舞台,他亲手隔断了陆垣棠与世界最后的联系。 “秦夏引!”陆垣棠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却是愤怒地赶他滚出去。 秦夏引退出去,继而又撞进来,从后面压着陆垣棠将自己嵌进对方体内,“你走不了的。”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陆垣棠依旧要走,双手抠着地步往前爬,负着两人的体重,竟也爬出了一段距离。 “解枫廷……”陆垣棠大喊着,仿佛喊着就有了力量,一寸寸地挣扎着匍匐。 秦夏引彻底失控了,他把人拖回身下,捏着陆垣棠的下巴,迫使他仰头,手指粗暴的搅动着唇舌,一手掰开陆垣棠紧绷的臀部,恨不得把囊袋也挺进去。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妨继续叫,看他会不会来救你!”秦夏引边说边大力冲撞,只听得到陆垣棠痛苦的悲鸣。 “叫啊!怎么不叫了?求短命鬼来操你啊!看他能不能把你操得欲仙欲死!” 秦夏引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下面那句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可他不在乎,他只想和陆垣棠死在一起,不,要活得长长久久。 陆垣棠一天滴米未进,已经挣扎不动了,偏过头在地板上抽泣,“你骗我……”他哭道。 秦夏引掐着他的腰,冷笑道:“难道你就没有一次怀疑过,没有去查我?承认你爱上我就这么难?这三个月解枫廷能给你吗!”这话说得违心,秦夏引早前派驻了很多人手在银行、解家祖宅、邻里作接应,严防陆垣棠疑心查证,然而从始至终,陆垣棠一次也没有去过。 他是如此深信不疑,让秦夏引找不到被爱的借口。 陆垣棠躺在秦夏引怀里,脸色青白肃杀,他被秦夏引压得喘不过气,像被人从头到脚撕裂一般,那刑罚漫长无尽,他觉得自己在裂开前就已经疼死了。 “你到底是谁?”陆垣棠轻声询问。 秦夏引把陆垣棠从撕毁的衣衫中抱出来,“我们是亲兄弟,他随我母亲的姓,一直和外祖父生活。” 怀中的身体轻微颤抖着,侧脸迎来一阵冰冷的摸索,陆垣棠笑了,“难怪,这么像。春萌、夏引、枫廷,雪端,我怎么会忘了……” 秦夏引低头吻住陆垣棠无色的薄唇,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来。 Chapter19 (三年后,开篇时态) 一夜无眠,陆垣棠蒙着头蜷作一团,听到秦夏引起床的声音,他迅速闭眼假寐,在被子被掀开时故意发出不悦的哼唧。 秦夏引很有耐性地把人吻醒,咬耳朵道:“起床。” 陆垣棠往被窝里缩,神色痛苦道:“不行,没睡好。” “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借口。”秦夏引执着地把人拖出被窝。 陆垣棠困得睁不开眼,委屈道:“谁叫你每次都折腾人家。” 秦夏引闻言,也不强求,把人放回床上,“再给你十分钟。” 陆垣棠敷衍地点头,又钻回被窝里了。 十分钟后,秦夏引梳洗穿戴完毕,站在床边,好心提醒道:“这次必须起了。” 陆垣棠露出毛躁的脑袋,闭着眼抱怨:“外面太冷,我不要去。再说,床上也可以晨练的。”说罢拽着秦夏引的手去摸自己。 秦夏引眯着眼,手上用力,一下掀开了被子,直捣黄龙,给陆垣棠挠痒。 陆垣棠东躲西藏,连声央求:“别,我起来了!我这就起来了!”说话的时候仍是睁不开眼,毫无信用可言。 秦夏引停手,坐下来给陆垣棠穿衣服,陆垣棠靠在秦夏引身上补眠,手脚不安分地“不经意”撩拨对方,希望赶在出门前扭转大局,可惜直到最后一件衣服穿好,秦夏引都没有兽性大发。 两人住回秦夏引的豪宅后,秦夏引开始拉上陆垣棠去晨练,除非天气恶劣,几乎没有间断过。 秦夏引在前面跑,哈士奇在后面追,陆垣棠在最后面被狗溜。狗是陆垣棠不久前买的,名字叫禽兽,天生怪力,热情冲动,陆垣棠险些拖不住它。秦夏引从来没有养宠物的习惯,又有严重的洁癖,所以自从踩了一脚禽兽的“得意作”后便对它不理不睬。 可惜,同根同源,惺惺相惜,禽兽对秦夏引的追随是永无止境的,虽然最后深受其害的总是陆垣棠。他连夜失眠,早上本就头重脚轻,又被禽兽拖着一阵狂奔,此刻出了一身冷汗,连胸腔都跟着刺痛,还不如在床上来得轻松。 接触到真正的秦夏引后,陆垣棠才发现秦夏引与解枫廷是截然相反的。秦夏引沉默寡言,为人冷漠。兴趣爱好也少得可怜,时常乐在其中地与自己对弈。不抽烟不喝酒,怕吵怕闹,也不留恋声色场所。规律上班,不规律加班,事业心极强。自律性和自制力倒是出奇地好,每天准时上床,做’爱也尽情投入,但却不纵欲。这个男人陌生得令人恐惧,除了那张脸,陆垣棠几乎认不得他。 一个小时的晨练很快结束,秦夏引放慢速度和陆垣棠并肩而行,两人拉着手,禽兽在前面跑,如同感情恩爱的伴侣,但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陆垣棠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早饭,目送着秦夏引驱车离开,眼中那点柔情蜜意早已荡然无存。今天是周六,秦夏引不上班,毫无疑问是去接徐方笙了,幸而徐方笙向来住酒店,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他安心洗了澡,趁机睡个回笼觉,到了下午便早早梳洗打扮一番,他和李川洋他们越好了出来“放松”。 陆垣棠把车停好,余光瞥到尾随的车子,知道忠心耿耿的小贺又要一心护主了,他冷笑一声,装作没看见,转身进了会所大门。他心里清楚,以秦夏引的为人,小贺不过是个幌子,暗处必然有其他手下跟着,绝不会放任他一个人,所谓的自由不过是被更多人监视的自由而已。 会所是李川洋投钱的,外部瞧着朴实无华,里面却是极尽奢华,又因为是会员制,大多是圈内好友和豪商巨贾,顺带着还能以物换物,所以更显得纸醉金迷、荒银糜烂。 陆垣棠走进包厢时,里面有不少生面孔,见到他都十分拘禁,甚至不乏起立问好的,李川洋一群老友都笑翻了,把陆垣棠推到那群后辈里供人观赏。 陆垣棠也是最近一年才出来消遣,之前他突然息影,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后来他大病了一场,总算想开了似的找李川洋出来玩,自然而然成了这会所的常客。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的年纪,皮肤嫩得掐得出水来,生涩腼腆地找陆垣棠搭讪、敬酒,陆垣棠照单全收,和他们有说有笑,乐在其中。 陆垣棠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男孩没听清楚,下意识凑过去,依旧是听得模糊,不得不贴着陆垣棠的侧颈,结果一下被陆垣棠吻到了耳廓,面红耳赤地听清了陆垣棠的邀约,心驰神往地点头答应了。 左边的女孩儿见陆垣棠来者不拒,便把啤酒和二锅头掺在一起要玩深水炸弹,陆垣棠虽然胃里只有稀粥垫底,却答应得爽快,没一会胃里就翻江倒海了,他脸上看不出难受,女孩就叫了其他人一起玩,陆垣棠没拒绝,喝了一会便起身去卫生间,男孩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陆垣棠关了隔间门,居高临下地挑起男孩的下巴,调弄道:“等不及了?” 男孩磨蹭着陆垣棠的身体,往他胸口贴,声音糯软绵绵,“陆哥……陆哥……我一直是你的影迷,喜欢你好多年了……我进圈子就是为了……呜” 男孩的表白才进行一半,陆垣棠就把他按在隔间上,手法娴熟地褪去了男孩的裤子,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好套子,男孩显然是等不及了,扶着陆垣棠就往自己身体里送,那里未经润滑,男孩痛得直哆嗦。陆垣棠握着男孩的手指在嘴里搅弄地湿漉漉一片,再引着对方为后面扩张,如此一来,两人总算得偿所愿地一阵冲撞,男孩被捅得娇喘连连,哭着求陆垣棠再勇猛些,一口一个“陆哥”,叫得人把持不住,陆垣棠自然有求必应,把男孩干到腿软才放开他。 两人腻在一起整理好衣衫,若无其事地打开门,男孩惊叫了一声,低下头颤巍巍地喊了声“秦总”。 秦雪端阴着脸,朝男孩呵斥:“滚出去。” 男孩看了一眼陆垣棠,颤巍巍地跑了。 陆垣棠毫不在意,绕过秦雪端自顾自地洗手,身上带着纵欲的气息。 秦雪端转过来,瞪着陆垣棠,语气一下软了,“哥哥不喜欢你这样。” 陆垣棠抽了纸巾,细细沾干,挑眉道:“哪样?” 秦雪端微红着脸,“明知故问。” 陆垣棠一脸无辜,走上前靠近秦雪端,暧昧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哦,是这样?”说着把手抚上秦雪端的前胸。 秦雪端推开陆垣棠,愤懑道:“你怎么对得起哥哥!” 陆垣棠不怒反笑,“你哥现在正和徐方笙蜜里调油,哪里顾得上。” “徐方笙……”秦雪端怔怔地重复道,神色黯然,毫无新盟副总的神气。 “四少爷,人生得意须尽欢,最傻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陆垣棠说完径自走了出去,留秦雪端一人在原地失神。 ****** 陆垣棠醉得不轻,一路摸回去,差点被那帮小崽子玩死。他沉默着坐在人群中,听着肆意的嘶吼,看着欲望的丑态,闻着灵魂的腐朽,嘴角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意。 三年前,他像个勇士,告别舞台追寻真爱; 三年后,他像个怨妇,沉迷堕落躲避假意。 “陆哥,你的那一半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对啊,陆哥,你不后悔啊?前途大好啊?” “陆哥你出来玩,你家那位都不担心吗?” …… 陆垣棠答不上来,那点伤疤被人揭来撕去,似乎再也愈合不了,所幸三年时间足够他找到转移疼痛的办法。他戳了一下玩得最嗨的一个年轻男孩,“还有吗?” 男孩只是惊讶了一刻就立刻从口袋夹层中翻出个小袋子,恭敬地递到陆垣棠面前,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小药片。 “陆哥,原来你也懂这个?”左边的女孩凑过来嬉笑。 陆垣棠笑笑,抽了张纸铺在面前,接过袋子悉数倒了出来,用手指随意散开,指着红色的药片说:“喏,这个就是摇X丸。”说完又指了粉色、青色、紫色、黄色的一堆药品依次解释道:“快乐丸、忘我、苹果、闪电、爱他死、狂喜丸、MDA。”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暗揣陆垣棠到底是用过多少。 陆垣棠自然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笑道:“看过《君子慎毒》吗,估计你们这代没看过。” 大部分人都在摇头,只有几个陆垣棠的狂热粉丝点头,试探道:“是那个被封杀的片子吗?陆哥你在里面露了不少啊,身材巨好!” 陆垣棠没理会拍马屁者,兀自拨弄了几个药片到自己手心,“我演的是个毒枭,尺度挺大。”《君子慎毒》被封杀倒不是因为尺度,而是因为暴力血腥镜头和对人性的深刻反思和剖析。陆垣棠为了演毒枭倒真是认真做了功课,说起这些东西绝不比毒贩子差去几分。 后面的事他已经不大记得,那袋小药片被他们瓜分掉,没一会就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兴奋和刺激,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心跳加速、瞳孔扩大,也知道自己的感觉开始失真,连这肮脏龌龊的包厢都变得光亮美好,眼前像是万花筒一般斑斓缭乱,人脸的五官逐渐模糊,不断有人贴上他的身体,爱抚亲吻他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陆垣棠也遵循着本能意义回应,直到有人把他拉进了隔壁的包厢。 黑暗中,听觉和嗅觉都被药丸放大扭曲,幻化成一个心心念念的身影,陆垣棠热情地缠上对方的身体,竭尽所能地求欢示好,甚至放肆地去揉搓对方的臀部,渴望将自己埋进对方最温暖紧致的所在。 那人转身要走,陆垣棠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抱紧,他是如此痴迷,因而又是何等的毫无防备,一下被人用过肩摔甩在了厚重坚硬的大门上,疼得立刻缩成一团。 头顶的大灯骤然亮起,陆垣棠眯着眼看到了面容阴冷的秦夏引,可又恍惚觉得是解枫廷,他嗑药太多,连对方都快化作一片光点,只得不断眨眼分辨。 秦夏引走过去,盯着一滩烂泥似的陆垣棠,遏制不住的怒意:“你嗑药?” 陆垣棠点头,又赶紧摇头,爬过去拖住对方的裤腿,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改的,不会再犯,你相信我啊,小叶子。” 他没等来原谅,也没等来拥抱,等来了一顿拳打脚踢,那疼痛如疾风骤雨袭遍全身,陆垣棠根本无力躲开,一味地央求:“小叶子,别打了,小叶子,我知错了……” 秦夏引眦裂发指,把陆垣棠揪起来,死死压在门板上,陆垣棠每喊一次“小叶子”,他便把陆垣棠的脑袋往门板上撞一次。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粗喘和“咚咚”的撞门声。 疼痛超越了幻觉,陆垣棠不再哭喊,体力不支地往下滑,门板上露出一道血痕。秦夏引抱着陆垣棠出门上车,车里还坐着面色苍白的徐方笙。 陆垣棠勉强认出了徐方笙,作势去抓徐方笙,嘶吼着“滚下车,徐方笙你就是个贱……” 秦夏引没等陆垣棠骂完,直接甩来一巴掌,把陆垣棠扇翻在地,嘴角被抽出了血,左脸立刻红肿起来。陆垣棠彻底清醒了,被秦夏引拖起来抱在怀里,发现秦夏引和徐方笙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他听到秦夏引对徐方笙说:“他看急诊。我们一起去,再查一遍。” 陆垣棠抬手遮住眼睛,心中蓦地茫然抽痛,原来“我们”是他们,我是“他”。 Chapter20 陆垣棠是吸毒过量导致的脑出血,加之秦夏引那番拳打脚踢,被急诊医生狠狠训斥了了一顿,服用摇X丸本来就是犯罪,可自己医院的院长也站在一旁监督,几位医生也只好闭口不言视而不见,先给陆垣棠注射了桔抗剂,见没有出现抑制性呼吸的状况,才把他送去洗胃。 “用5%葡萄糖溶液静脉点滴,加速毒物排出。”院长亲自看了看陆垣棠,又告诉秦夏引希望明天给陆垣棠做磁核共振。 秦夏引抬手看了眼时间,“也就是今天了。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我让小李送您回去。” 院长摆摆手,看到了一旁的徐方笙,“电话里说的徐先生是这位吗?” 秦夏引点头,“对,明天他也查一遍。” “没问题,我已经交代过小孙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院长说完,和秦夏引、徐方笙告别,打着哈欠坐车回家,大半夜被叫起来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秦夏引本意是先送徐方笙回酒店休息,但徐方笙表示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可以检查的时间,实在不想来回折腾。秦夏引自小就拗不过徐方笙,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勉强。 陆垣棠躺在病床上,隐约听到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话,心里那股恶心劲又翻上来,只觉得连耳膜都是痛的。他的痛苦持续得并不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依旧是年少时的回忆,间或夹杂着与秦夏引相遇后的点点滴滴,所以那绝非一场美梦,只是漫长的折磨。 陆垣棠挣扎中蹭到了针头,倒是被秦夏引发现了,出去叫了护士过来拔针。陆垣棠蹙眉注视着针头撤出自己青色的血管,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丑态被秦夏引看去多少。他看了眼秦夏引,发现对方脸色依旧不好,也不是生气,而是毫无生气,竟有点憔悴的意思。不一会,徐方笙也进来了,冲陆垣棠点点头,语调平缓沉静:“他一直守着你。” 这句话本来含义丰富,被徐方笙这么平铺直叙,反倒让人无从联想,也不知他是嫉妒还是高兴,亦或本就是一句陈述语。 秦夏引有些焦躁地看时间,并不看陆垣棠或是徐方笙,“先去检查,到点了。我们回家再谈。”这句分明是对陆垣棠说的,徐方笙听了倒没什么反应,淡然道:“你陪着他吧,我先去。” 秦夏引看了眼陆垣棠,眼中不乏厌倦之色,摇摇头,“没关系,我陪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丝毫看不出有暧昧的痕迹,陆垣棠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口,思考自己是不是该退位让贤,卷铺盖卷儿滚出秦家了。 陆垣棠被送去做检查前,看到徐方笙伏在秦夏引肩头,只听到一句“我只求你这一次”。他暗自不屑,猜想徐方笙大概命不久矣,所以要和秦夏引共度余生了,从前他演的爱情片中最不缺这样的恶俗戏码,只是他从不是那个被抛弃的配角。在镜头里做一辈子主角又有什么用,出了戏还不如路人甲。戏里戏外,谁又说得清楚想得明白?兴许是他演主角太多,才注定要在生活里跑龙套当炮灰。 做完检查后,陆垣棠有些头晕,并未随护士出去,医生见他不舒服,便请他到里间的休息室小憩。不一会,陆垣棠听到了秦夏引的声音,他悄悄将门缝开大,两人的对话便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秦先生,就检查见过来看,很可能是成胶质细胞瘤。也就是最常见的原发性恶性脑瘤。这种肿瘤生长很快,会迅速导致患者死亡。患者的平均寿命为1年左右。” 秦夏引沉默了许久,沙哑道:“治疗呢?” “目前的做法是对新诊断的胶质瘤进行手术切除,然后辅助放疗。新的联合疗法对生存率有很大提高,还是应该乐观一些。”医生见秦夏引不接话,自顾自地指着CT解释道:“秦先生请看,瘤体界限不清,质地不匀,肿周水肿明显。”他叹了口气,遗憾道:“其实上次陆先生住院时就该认真检查一遍,毕竟可以争取些时间。” 陆垣棠愣住,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后,以为自己幻听,然而接下来的每句话中都在重复“陆先生”,一次次地宣告他的死期和不幸,让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回想起来,上次他大病住院时也是在这家医院,足足住了一个月,而秦夏引也消失了一个月,来探望自己的反倒是秦春萌和秦雪端。他并未问起秦夏引的去向,秦春萌却主动解释说秦夏引公务出国脱不开身,那解释太过刻意太过虚伪,陆垣棠也懒得拆穿。如今想来,原来那场大病却是他短命的先兆。 陆垣棠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坐了多久,直到后来秦夏引和医生去而复返,在里间找到了浑身冰冷的陆垣棠。他故作轻松地问秦夏引结果如何,秦夏引对答如流,一切如常。陆垣棠看向医生,医生神色古怪,回避与他对视。已经没必要再问了,陆垣棠撑着沙发起身,在秦夏引的沉默中走了出去,用尽最后的演技演完了这场生离死别。 门外站着徐方笙,他神色复杂地望向陆垣棠,面容依旧苍白漠然。天意弄人,原来他陆垣棠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那晚,徐方笙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秦夏引和陆垣棠依旧分坐在餐桌两端,徐方笙自然而然在秦夏引手边落座。陆垣棠味同嚼蜡,突然发现他们曾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挨着彼此手肘相谈甚欢,却一意孤行选择了咫尺天涯,直至阴阳两隔永世不见。 陆垣棠搁下汤匙,迟疑道:“谁的手机响了?” 秦夏引和徐方笙各自看了眼手机,示意不是自己。陆垣棠回头盯着小贺,小贺举着手机使劲摇头。陆垣棠突然起身,绕着屋子找了一圈,发现那首歌还在若有似无地响着,他颓然地坐回座位,发现也不是自己的手机。 “没有手机在响,这是幻听。”徐方笙一针见血道。 陆垣棠蓦地抬头,死死看向对面的两人,秦夏引始终不曾与他对视。 Chapter21 当夜,徐方笙留宿,住在隔壁客房。秦夏引在客房和徐方笙谈话,回主卧时,陆垣棠正在浴缸中抽烟,瘦削的身体泡在水里已不复当年的健朗。 秦夏引慢慢走过去,坐在浴缸边沿,抬手划过陆垣棠的眉眼,始终不发一言。 陆垣棠叼着烟,腾出手摸向秦夏引腿间,手法色情,眼神缠绵。 秦夏引蹙眉,挪开陆垣棠那只不规矩的手,声音异常疲惫:“别太久了,对身体不好。”说罢起身离开。 陆垣棠捻了烟,望着自己的身体出神,“反正也要死了。”于是便又心安理得地泡在水里,直到后来秦夏引把他抱了出去。 秦夏引给陆垣棠擦干身体,翻出睡衣给他换上,又照例为他吹了头发,这才匆匆洗了个澡。 陆垣棠任秦夏引一番摆布,两眼死死盯着秦夏引,然而秦夏引似乎是真的累,他并未看出什么情绪。 那晚他们难得的没有做‘爱,安分守己地躺在各自的被窝里,中间放一个徐方笙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真人就住在隔壁。 陆垣棠双手扣着被子边缘,盯着头顶的黑暗处,知道秦夏引并未入睡,他没忍住,开口询问道:“昨天你们去哪了?” 如果秦夏引说出“宾馆”两字,他大概也会一笑了之,可秦夏引沉默了,良久才实话实说:“我爸家。” 陆垣棠一怔,屏住呼吸,生怕泄漏了自己的情绪,毫不在意道:“是吗,我还没去过你家。” 三年来,秦夏引从未带他回家见过父母。他虽然不是女人,但也希望他们之间这种关系能被认可,被定义为爱情而非交易。显然在秦夏引眼中,他们的确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他这个人更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赶在他一命呜呼前把正主领回去过门,有了他这个不光彩的前车之鉴,别说是家世良好的翩翩公子,就算是缺胳膊少腿破了相,想必秦家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对方出身清白。 秦夏引背过身,声音低哑而遥远,“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垣棠没理会,转而望向秦夏引的后背,突然渴望对方心有灵犀地转过身,像从前那样拥他入怀。他想,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躲开。 也许是顾及着隔壁的徐方笙,秦夏引始终背对着他,彼此间横亘着无形的屏障,连往常的温暖都无处可寻。 “叭”地一声,陆垣棠打开灯,难以遏制胸中的躁动,他仿佛又幻听了,而且是新的曲子,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秦夏引似乎根本没睡着,回头瞪着陆垣棠,语气不善道:“恶梦?” 陆垣棠愣愣地摇头,“幻听”两字没说出口,他改口道:“徐方笙什么时候走?” 秦夏引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他不走了。”说着又关掉灯,把陆垣棠摁回被窝,补充道:“他辞职了。”见陆垣棠依旧睁着眼,秦夏引不耐烦道:“你安生些。” 陆垣棠蓦的坐起来,指着墙道:“隔壁安生,你去吧。” 秦夏引不理他,依旧是背对着他,视他如无物。 陆垣棠烦躁地把头埋在臂弯,觉得那歌曲似乎更响亮了。 第二天是周一,秦夏引按时上班,家里只剩下陆垣棠和徐方笙以及几个仆人。陆垣棠路过客厅,看到徐方笙手持秦夏引的藏书,不时写写画画,面前是秦夏引自娱自乐的棋盘,显然也被徐方笙动过了。 “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陆垣棠冷冷出言提醒。 徐方笙落子,放下手上的外文着作,似乎也不介意陆垣棠的语气,“他不会生气的。”说罢又开始摆弄棋局。 陆垣棠站在一旁,心烦意乱道:“听说你辞职了。” 徐方笙归国后在重点大学任教,前途大好,本该是评职称的时候却贸然离职,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徐方笙闻言顿了一下,坦然道:“我只是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 陆垣棠想了想,大概是突然决定接受秦夏引的追求了。 他还没死,他们却等不及了。 “你想过复出吗?”徐方笙突然开口。 陆垣棠回头,“那要看他舍不舍得。” 徐方笙抬眼,看不出什么表情,嘴角隐约带着嘲讽。 果不其然,秦夏引回家后并未对徐方笙的所作所为而生气,倒是和徐方笙来了几盘,大概是久未棋逢对手,两人都及其投入,拼杀得浑然忘我。 陆垣棠独自坐在饭桌前,毫无胃口地匆匆解决,倚在餐椅上望着远处对弈的两人,末了叹了口气,交代小贺再给他们重做一份。 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片子只有英文字幕,陆垣棠看得很费力,只知道二人笑了便是说了句有意思的台词,二人沉默便是讲了什么感伤的情话。以往看碟子的时候,秦夏引总会揽着他躺在腿上,虽然并不舒服,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此刻三人坐得端正,陆垣棠反倒不自在,斜斜靠在沙发上,总觉得力不从心。 小贺端来果盘,徐方笙坐得最近便主动去接,众人眼见那盘子从徐方笙手中跌落,撞击在茶几一角继而碎在地毯上。 徐方笙盯着自己的手,表情十分难看。 陆垣棠弯腰捡起一片残骸,漠然道:“我的盘子。”这是他亲自烧制的青花盘,因为色泽漂亮便被用来分装拼盘,如今却被徐方笙轻而易举摔了粉碎。 “你的手是假手吗!”秦夏引呵斥着小贺,起身掠过陆垣棠,把徐方笙抱离满地的碎瓷。 陆垣棠冷笑:“你何必迁怒于人,当别人都瞎了吗。” 秦夏引怒道:“少说一句会死?不就是个破盘子,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罢抬脚踹开挡道的小贺,一路把徐方笙带回了客房。 陆垣棠走过去扶起小贺,又蹲下来捡拾碎片,小贺拽住他,指着他被滑破的手指,急道:“我去拿药箱。”说罢匆匆跑开。 陆垣棠含着手指,认真地捡起瓷片,伤口隐隐作痛,那是刚才秦夏引抱徐方笙时撞到的,他摊开手心,那片细小的青花瓷沾着血,变得和他一样不堪入目。 Chapter22 陆垣棠独自坐在一楼的视听室内,3D蓝光播放机、电动拉线幕、The Gaudi MK-II音箱、智能窗帘一应俱全,堪称顶级私人影院,这是秦夏引送他的生日礼物。然而礼重情义轻,他们鲜少有机会在这里并肩而坐,看一部电影、品一杯美酒。 投影幕上出现了三年前的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陆垣棠愣住,转身抓起手边的包装,上面赫然写着“青山影帝陆垣棠收山之作”,原来是他当年获奖的片子《天演》。 他并不习惯看自己的作品,因为无法忍受从前的青涩和造作,却又苦于无法改变,只能默默忍受。但这一次,他没有按下停止键,盘腿坐在羊绒地毯上,后仰身体靠着沙发,随着角色念出耳熟能详的台词。 片长两小时,从异兽觉醒为害人间为非做歹,男主角经历了丧妻之痛后带着儿子一路北上躲避异兽的猎杀,造化弄人,父子俩成了逃往中仅有的幸存者。电影终于演到了最后一幕,祁仲明被化作儿子模样的异兽用尖刀捅进了心窝,浑身浴血的跪在门前浑身抽搐,“儿子”在身旁咯吱咯吱笑个不停,依依呀呀喊着“爸爸”。 陆垣棠是第一次看到后期效果,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那股钻心剜骨的疼痛也愈发鲜明。他不禁开始颤栗发抖,仿佛秦夏引站在眼前,用解枫廷的声音嘲笑他的丑态。在异兽肆意的叫喊中,陆垣棠环抱着双膝侧身倒下,放声哭了出来。这间造价不菲的视听室唯一的好处便是隔音效果绝佳,所以他可以不必压抑心中的悲愤和伤痛,与戏中的祁仲明一起为看不见的伤口痛哭流泪。他哭累了便睡在了地上,屏幕上正在播放特别收录的主创访谈。那一年,陆垣棠25岁,英气逼人,风头无两。 梦境太过漫长,陆垣棠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人却是在床上。 秦夏引侧身坐在床边,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正望着陆垣棠出神,见人醒了便道:“怎么睡在视听室?” 陆垣棠不语,斜了眼床头的闹钟,翻过身恹恹道:“你迟到了。” 秦夏引把他扳回来,替他掖好被角,“你发烧了。”说着又抬手试了一下陆垣棠额头的温度,交待道:“一会起来吃药。” 陆垣棠别过头,避开秦夏引的手,把被子盖过头顶,闷声道:“知道了。” 秦下引不再纠缠,起身离开。 陆垣棠掀开被子,盯着右手食指,不知何时被人包扎好了。他叹了口气,用手背抵在额前,心中思绪万千。自从得知自己死期将至的消息,他想了很多很久,关于他和小叶子,关于他和秦下引,思虑的结果却是愈发庸人自扰。二十八年来,他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对小叶子的感情萌芽过早,却又处在自我认知不明的年纪,小叶子于他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的依赖感,深究下去只是强烈的好感而非爱情。从艺的岁月里,他辗转于不同金主的床榻,交易的只有身体,感情却始终止步不前。直到小叶子的再度出现让他有了为爱付出的冲动,思慕一个人,想要待他好,和他长久的厮守相爱,拥有彼此最好的时光。他以为这便是爱情,不曾想是个骗局,谎言揭穿的那一刻,往日美好灿烂的回忆也被泼上了脏水一般黯然失色,每每回忆起来便有种恶心作呕的冲动。 谁料得到,他的第一次恋爱成了绝恋;又有谁料得到,他故意叫喊“小叶子”只因怕心迹外露。谁也料不到,他不敢承认对秦下引的感情,不敢承认对小叶子的背叛。 三年前那晚,陆垣棠被秦下引折磨得死去活来,泪流尽了,嗓子也哭哑了,身上沾着秦下引的血迹。他爬起来,哆嗦着换了套衣服,又帮秦下引整理了一遍,送他去看了急诊。 陆垣棠坐在走廊上,压低帽檐躲避来往医患的窥视,手上还有尚未洗净的血渍,他徒劳地搓了一阵,抬头看到了包扎完毕的秦下引。 秦下引依旧单膝下跪,面容不复从前风采,低沉道:“对不起,但我不会放手。” 陆垣棠用手指轻触秦下引的伤口,哽咽道:“即使你不骗我,我也会爱上你。我们本可以有更好的回忆,破坏一切的是你自己。” 秦下引吻着陆垣棠冰冷的指尖,不断重复着“别离开我”。 陆垣棠仰头,泪水还是夺眶而出,顺着侧脸滑进领口,打湿了衣襟。他捂着嘴掩住哭泣,再度埋头在秦下引肩窝,哀求道:“你养我吧,带我回家。”只有这条路可走,以金钱的名义去爱秦下引,否则他再也不知道该如何留在秦下引身边。 秦下引抱着陆垣棠上车,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陆垣棠颤抖的脊背,“是我离不开你,是我逼你留下,我们回家。” 三年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打着包养的旗号住在一起,彼此的感情却不见好转,他们耗尽了耐心去等待对方的真心,像对貌合神离的爱人,秦下引似乎开始寻找他的小汤圆,陆垣棠也不再掩饰对小叶子的思念。他们是为了爱才在一起,却又为了爱彼此折磨,那点包藏欺骗和谎言的爱意早就被消耗殆尽,三年便是一生般漫长。 午饭时,秦下引问陆垣棠是否愿意去中远工作,陆垣棠自知才疏学浅,一口回绝了。 “想不想再演电影?”秦下引不经意问道。 陆垣棠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迟疑地望向秦下引。 秦下引难得带着笑意,“有个本子不错,宋恒希望你来演。” 陆垣棠心动了,他不甘心就此怀恨离世,即使是死也想回到舞台上再肆意挥霍一次汗水,却又在意这三年来的技艺生疏,他避而不谈复出这件事,踌躇道:“我想要搬出去。” 秦下引垂眼,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回答的快而坦然,“随你。”说罢起身离开,徐方笙看了眼陆垣棠,也跟了上去。偌大的饭厅只剩下陆垣棠一人。他本以为秦下引会出言阻挠,甚至做好了与他争辩一番的准备,然而秦下引答应得如此痛快毫无不悦之色,兴许心里早已厌倦了这种无趣的包养关系,只待陆垣棠自己开口请辞,才好和青梅竹马过几日二人世界。 陆垣棠搁下勺子,指尖攥进手心,留下火红的印子,忍不住暗嘲自己竟然痴心妄想被秦下引挽留。原来他才是离不开秦下引的那个人,从今往后再没有借口可以去爱秦下引了。 Chapter23 当天下午,陆垣棠在房间收拾行李,听到隔壁在大声争执,徐方笙说了“你答应过我的,我从没求过你”之类的话语,音调很高,听得出情绪激动。而秦夏引自始至终都用“不行、不可能”之类的否定语来答复。显然这场争辩无疾而终,不知是谁甩了门,秦夏引回到主卧,见陆垣棠在收拾行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尾凳上吸烟。 陆垣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速,把衬衫随意一卷堆在一旁。秦夏引似乎看不过去,叼着烟皱着眉把那团衬衫捞过来,一本正经地铺开重叠,动作不算娴熟,但成果是喜闻乐见的。 “你从前不抽烟的。”陆垣棠突然开口。 秦夏引动作一滞,没留神,烟灰落在了雪白的衬衫上,他嘟哝着骂了一句。 “也不说脏话。”陆垣棠补充道。 秦夏引接过陆垣棠手中刚挑好的衣服,熟门熟路地归类、折叠,面容出奇的安定,仿佛与刚才的暴躁无关。他站起来,绕过陆垣棠,把衣柜里的衣服统统放到床上,耐性极好地重复着刚才的工序。 陆垣棠看着满床的衣服,这些都是秦夏引为他挑选的,皆是价格不菲做工一流,可他并不想带走。于是他开口说道:“太多了,穿不着。留下来睹物思人用吧。” 秦夏引依旧埋头整理,回道:“不想要就捐了,你们明星不是最爱搞这些。” 陆垣棠语塞,蹲下来把整理好的衣服放进箱子,他这边的工作简单,所以闲下来便托着腮蹲在一旁看秦夏引叠衣服,看着看着就笑了。秦夏引瞥了一眼,倒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嘴角也隐约上扬,藏着细微的笑意。 落日余晖洒进屋内,彼此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一人叠一人放,生活简单的如他们曾梦想的那样,梦没开始便悄然谢幕。 晚饭时徐方笙没有下楼,两人一如往常默默吃完了最后的晚餐。秦夏引提议出去散步,陆垣棠揉了揉难得暴胀的胃部,点头同意了。 禽兽在前面撒了欢地跑,陆垣棠跟了几步觉得岔气了,索性任它自己发疯去,秦夏引依旧没改掉负手的习惯,看上去有几分老态。 两人并肩而行,路边的桃花以近衰败,一阵风吹来便随风而舞,如同粉白的春雪,禽兽扑了一阵又无趣地跑回主人身前,陆垣棠蹲下来给它拴了狗绳,禽兽又来劲似的折腾,陆垣棠拉得费劲,吵了几句也不见它收敛,倒是秦夏引伸手覆在陆垣棠手上,两人合力稳住了亢奋不已的禽兽。 回到家后,秦夏引交代小贺给禽兽洗澡,又拖着陆垣棠进了视听室,陆垣棠抽出手,还是跟着进去了。 秦夏引让陆垣棠推荐个喜剧片,陆垣棠找了找,定下了《热带惊雷》。秦夏引拿了几罐啤酒,两人席地而坐,看了场久违的电影。 陆垣棠指着屏幕上的秃头肥佬,“知道是谁吗?” 秦夏引摇头,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坦诚道:“有点眼熟。” 陆垣棠嘿嘿一笑,“阿汤哥。” 秦夏引看了眼此刻正在一气呵成爆粗口的地中海,也闷声笑了起来。 陆垣棠享受到了扮演剧透之神的乐趣,又让秦夏引猜那个黑人演员,秦夏引无奈道:“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 “小罗伯特唐尼。”陆垣棠得意道。 “谁?”秦夏引转头询问。 陆垣棠耸肩,“钢铁侠、福尔摩斯。” 秦夏引点点头,评价道:“他演技不错,人也好看。” 陆垣棠瞠目结舌道:“你觉得老男人好看?” 秦夏引认真道:“眼睛漂亮,睫毛长,你也是。”说罢抬手覆在陆垣棠眼前。 陆垣棠下意识眨眨眼,听到秦夏引在笑,“你的睫毛碰到我手心了,很痒。” 陆垣棠忍不住又眨了几下,眼前的手掌撤去,秦夏引凑过来吻在陆垣棠的眼皮上,又轻柔地辗转到脸颊耳畔。 陆垣棠没有阻拦,偏过头露出侧颈,还不会错过电影情节。 秦夏引吻到陆垣棠喉结时,电影正到高朝,陆垣棠乐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哈哈笑个不停。秦夏引撑起身子,不悦道:“专心点。” 陆垣棠头也不回,笑得捂着肚子,又忍不住拍了秦夏引大腿,“你快看,笑死我了。” 秦夏引被他这么一折腾,那点心思全没了,仰头灌了几口啤酒,呆呆地冲着陆垣棠的背影发愣。 陆垣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口啤酒差点喷了,捂着嘴满屋子找抽纸。 秦夏引从身侧拿出一盒,抽了一叠塞给陆垣棠。 陆垣棠擦了嘴,纳闷道:“怎么,不好笑吗?” 秦夏引抬眼,秃头阿汤哥正在扭动着身体唱rap,他摇摇头,“下次换个片子。” “明天我就走了。”陆垣棠想也没想接话道。 两人顿时尴尬起来,陆垣棠打圆场道:”你可以和徐方笙一起看原版的。” 秦夏引把手中的啤酒罐捏的噼啪作响,“他不喜欢看电影。” 如此一来,陆垣棠也无话好说,两人盯着最后一行字幕消失,秦夏引看了看手表,“洗澡睡觉。” 陆垣棠没异议,起身关了播放机和投幕,两人各自洗澡、上床入睡。 第二天下午,陆垣棠拉着行李箱走出大门,隐约听到禽兽在扒门鬼嚎,他咬咬牙权当幻听,不想后面又有人摁喇叭。 秦夏引面无表情道:“上车,我送你。” 陆垣棠想了想,没拒绝,这个别墅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打到车实属不易。他上车后才想起这车似乎是最新的路虎揽胜,二百多万,陆垣棠还想着自己复出后买一辆,所以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番。 秦夏引瞧在眼里,似笑非笑地任陆垣棠观赏。 陆垣棠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秦夏引伸手向后翻出一个袋子,扔给陆垣棠,“打开看看,剧本。” 陆垣棠毫不迟疑地打开来看,名字叫藏拙。 车子行至繁华路段,赶上周末,车速不断减慢,秦夏引改走小路也不见好转,不由有些烦躁。 陆垣棠放下剧本,看到外面在飘柳絮,车窗大开,有些便飘了进来,陆垣棠下意识后撤身子,紧抿嘴角闭气,神情严肃认真。 秦夏引关了车窗,想起陆垣棠从前也是这幅不呼不吸的戒备状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了眼路边的店铺,把车靠边停好,下车快步走进了一家药房,不一会便拎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 “过敏性鼻炎还是小心点。”秦夏引递过袋子,里面是一堆口罩和几盒喷雾。陆垣棠抱着一袋口罩,客套道:“用不着……啊嚏……” 秦夏引挑眉,看着陆垣棠手忙脚乱地擦鼻子,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初始的那些日子。 陆垣棠回到了原来的小区,秦夏引把车停好,钥匙交到陆垣棠手中,解释道:“你之前的车送修了。”见陆垣棠不收,秦夏引不耐烦道:“到时候再换,可以吧?” 陆垣棠只得收下,“那你怎么回去?” 秦夏引指了指院门外,“小李等着呢。”他又从车上拎下一个小箱子,低声道:“解枫廷的遗物。” 陆垣棠愣住,伸手接过,神色黯然。秦夏引视而不见,淡淡道:“你的违约金已经退到你户头上,如果花完后还不回来,那我就不再等你了。”语毕转身离开,门口的车子很快消失于视野外。 小李悄悄打量着后面的老板,秦夏引面色惨淡,声音透着倦意,“派几个生面孔去守着。” “明白。”小李答得飞快。 秦夏引揉着眉心,冷冷道:“孙永有消息吗?” “没有,他家人已经报案了。” 秦夏引叹了口气,“让吴旭休假吧,盯紧点。” “我知道。老板,李前达敢这么嚣张?他不是卷钱跑路了吗?” 秦夏引冷笑,“自是有人借他狗胆。你自己也小心些,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Chapter24 陆垣棠是在拍摄定妆照时见到连静枢的,《藏拙》中的男二号,饰男一号米丹桂的双胞胎弟弟金木樨。背景设定在古代,双生子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被收养的弃子,阴差阳错两人交换了身份,体验了一段截然相反的人生,其实也相当于中国版的《王子与乞丐》。 两人各自拍了太子造型和平民造型的照片,又按要求一起合照。《藏拙》是新盟娱乐和创艺传媒联合出品的,所以身为创艺老总的连静枢屈居男二早已令外界好奇不已,竞相揣测男一号到底是何方神圣。陆垣棠复出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新盟现下的重头戏都放在了这件事上,一切资源调配都以陆垣棠优先,与从前秦春萌在位时相比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垣棠之前和连静枢一起出席过几次商业活动,所以算不上生疏,两人有说有笑,拍照倒是顺利很多。连静枢和陆垣棠不同,出身豪门又是混血儿,一路走的是学院派,行事低调,作品不多,比起演戏似乎更乐意在幕后当老板。陆垣棠对连静枢的身世有所耳闻,知道连家是黑道起家,连静枢是连老爷和一个名模之后,真正的连夫人则是二公子的母亲,所以现在连家的事务皆由二公子连静持打理,连静枢倒是有意和连家撇开关系。 两人一个出身草野,自己打拼至今;另一个出身贵胄,衣食无忧,倒是和角色相应,加之两人的长相其实都有些洋化,所以站在一起倒也像对同胞兄弟。女主角嘉禾公主和女配角银桂分别由戴冰、朱雅琪出演,大家都是合作多次的老伙伴,现场氛围其乐融融。 开机发布会当天,陆垣棠的出现无疑引爆了现场观众的理智,尖叫呼喊声不绝于耳,闪光灯接连不断将会场照得如同白昼。陆垣棠一袭灰色西装,短发干净利落,面容虽然瘦削但更显精神,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折煞了台上一众俊男靓女。他笑得依旧灿烂,带着欣喜和感恩,三年光阴不曾带走他一丝一毫的俊美,反倒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没人知道,此刻的陆垣棠手心冒汗,会场的冷气也没能阻挡他的汗水浸湿后脊,一千多个日夜的久别重逢,他太过激动又克制不住紧张,幸而媒体对他没有过于刁钻为难,观众也一如既往的热情支持,他所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出现。 这就足够了,够他再搏一搏,为这些掌声和呼唤,为爱他的人们留下些回忆。 新盟娱乐、创艺传媒的高层悉数到场,连鲜少露面的秦夏引也难得出席了发布会,旁边坐着秦雪端,两人不时低声交谈,看上去皆是面色严肃。导演是之前《天演》的副导演宋恒,此次虽然初担大任,却有礼有节毫不怯场,有条不紊地解答媒体的提问。虽然事前已经打过招呼不能进行电影之外的提问,还是有不死心的八卦记者向陆垣棠发难,“请问陆垣棠先生,之前您息影时表示是为了追求幸福,那么现在时隔三年选择出山是不是因为不幸福呢?” 陆垣棠的笑容凝固,瞬间有些失神,下意识看向台下的秦夏引,而秦夏引也正在看他,目光冰冷。 “我从未后悔息影的决定,也不后悔这三年时光。”陆垣棠顿了顿,调整了表情,笑得很温和,“我想,大概是为了更幸福。”说罢朝记者点头示意。 这段尴尬迅速被随后的提问环节淹没,陆垣棠看到秦夏引眼中的不快,秦夏引起身离场,秦雪端犹豫了片刻也随之离开。陆垣棠垂眼,将面前的姓名牌摆正,连静枢看到了,伸手把姓名牌往前推了推,靠过去低声道:“笑一笑。” 陆垣棠回过神,抱歉一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再理会心中的繁乱。 方才两人的交谈和笑容被摄影师成功捕捉,第二天的娱乐头条几乎被两人占满,一时间腐者见腐,痴者见花,《藏拙》的关注度立刻提升,这便算得上是开门红了。 之后的拍摄过程则远不似想象中的轻松,宋恒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但在人事上还是略显青涩,整个剧组的协调工作并不顺利。由于采用全实景拍摄,严重受现场环境的声音影响。因为四周的现场杂音,难免需要多次重拍,增加了计划外的拍摄时间。参考以往的拍摄经验,陆垣棠建议侧重后期配音而减少现场收音,因为《藏拙》的演员中不乏港台演员,后期配音是必须的,所以陆垣棠的提议倒是很合宋恒心意。 提出异议的却是一个并不起眼的收音师,他长得人高马大,但却因为职业习惯话少而轻,“依赖后期配音是不尊重、不熟悉收音行业的表现。假如你们认为收音不重要,又何必聘请这么多收音师?”说这话时他正在调控面前的调音台,神情专注认真。 陆垣棠和宋恒闻言一愣,倒是副导演很有眼色地上前拍了拍他,“杆儿爷,少说两句,累了吧?走走,咱去那边歇会。” 那收音师没理会,依旧看着宋恒和陆垣棠的方向等一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执着。 宋恒本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既然花重金雇了收音组,也是想追求现场收音的最佳效果,他看了看陆垣棠,担心陆垣棠会生气。陆垣棠明白宋恒的意思,笑笑点了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于是他们不得不再一次重拍,副导演嫌那个收音师不开窍,气呼呼地甩手走人了,听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垣棠走上前,饶有兴致地旁观那收音师摆弄调音台,他穿着及地的长袍,又戴着假发,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实在让人难以专心。那收音师忍无可忍,把耳机挂在脖子上,“有事吗?” 陆垣棠拉长音调“嗯”了一声,不请自来地动手去握那吊杆麦克,结果被收音师一把攥住手,“麻烦你别添乱。”对方气呼呼道,他戴着黑框眼镜,唇线紧抿,俨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垣棠举起双手做了个放弃的表情,笑道:“放松点,我以前也会把杆收音的,不信你问导演?” 收音师松开手,还是夺回了设备,十分小心地放置在身侧,仍是没有放松戒备。如今还是春天,他却只穿了背心和牛仔裤,好身材一览无余,宽肩窄臀大长腿,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肤色是富有光泽的小麦色,算是富于野性美的帅哥。 陆垣棠多看两眼,瞧着对方似乎有脸红的征兆,只得见好就收,伸手道:“陆垣棠,杆儿爷怎么称呼?” 收音师取了手套,回握过去,言简意赅:“丁一。” 陆垣棠会意一笑,“好名字。” 那天收工后,陆垣棠开车路过一家音像店,想起宋恒交代他抽空补习一下《恶人》,于是便打算顺道再买些回家。那家音像店的名字很特别,叫梨廊,装潢也是简洁大方,一进去,陆垣棠愣了。店内贴满了各种陆垣棠的海报,各个时期排列整齐,精心装裱后一字排开,最显眼处的架子上也尽是陆垣棠出演的影视作品,齐全程度堪比新盟的收藏室了。 陆垣棠下意识抬手去摸那张《送别》的海报,那是他的成名作,也是凭借着《送别》得以跻身一线,还掉了家中的债务、买了现在这套房子。那一年他不过十九岁,却早已见惯了名利场中的欲望沉浮,身体也早已沦为交易的道具,行尸走肉一般混迹于圈中,挣扎着在枯骨血海中爬的更高。 “喂,不要乱动。”身后传来一句训斥,陆垣棠回头,泪水已然滑落。 来人却是丁一,他看到带着棒球帽的陆垣棠,没能忽略对方的泪痕,突然不知说什么好。身后的店员兴奋不已,上前推了一下丁一,乐呵道:“店长,是陆垣棠啊!你不是他的头号粉丝吗!快过去啊!” 丁一回头瞪了一眼多事的店员,走上前讪讪道:“呃,其实我是梨花。” “噗。”陆垣棠破涕而笑,他的粉丝一直比较高调,不愿以海棠粉自居,偏偏旁证侧引了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自称是压海棠的梨花,显然是非常的居心不良。 “这是你的店?”陆垣棠快速抹了把脸,边走边问。 丁一点点头,又应了声“嗯”。 陆垣棠转过来,示意满壁的海报,笑道:“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肯定会赔钱的。” “不会,赔了我就开不下去了。”丁一认真解释道,他想了想,开口询问:“要找什么片子,我帮你。” “《恶人》。”陆垣棠说完便见丁一飞快穿梭在架子间,不一会就找了出来。 陆垣棠付了钱,问小店员这里几点下班,小店员看了眼丁一,惴惴道:“老大说了算。” 丁一纳闷道:“怎么?” 陆垣棠歪头一笑,“有空出来吃个晚饭吗?” 丁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等我换件衣服。”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 小店员乘机告密,“其实老大刚才吃过啦。” 陆垣棠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默契一笑,聊了些丁一的事。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宝马X6,后座上的秦夏引注视着陆垣棠和陌生男人驾车离去,缓缓闭上眼,哑声道:“回公司。” 小李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犹豫道:“不跟吗?” 秦夏引睁眼,目光涣散,轻微摇了摇头,“走吧。” 小李被吓得一个激灵,只得原路返回公司,可他们都还没吃饭呢,就算是要剥削也得有被剥削的资本啊,小李擅作主张订了外卖,自己和六部的人吃得水足饭饱,而秦夏引那份始终未动分毫。 Chapter25 自那顿晚饭以后,陆垣棠和丁一就成了好朋友,拍戏的间隙也常聚在一起漫天狂侃。丁一虽然是陆垣棠的死忠粉丝,但关于影视作品的平价还是保持了公允中立的态度,而且毕竟算半个同行,两人的共同话题很多。丁一在片场少言寡语,和收音组的同事经常用他们才能明白的手语来指引把杆的角度和距离,和其他人比起来显得忠厚沉稳。 天气日渐炎热,陆垣棠和连静枢都受不了繁重的长袍,索性撩起来只穿运动短裤,反正镜头大多给上半身的镜头,也没人管他们露不露大腿,顶多是让女员工们一饱眼福罢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抛头露腿,戴冰和朱雅琪却不好袒胸露乳,倒是都换了热裤,几个人把下摆掖在腰后,活似一群花孔雀。 丁一正把杆收音,不想被人偷袭了腋下,一个哆嗦险些扔了麦克,回头一看竟是陆垣棠。陆垣棠把上衣扒了堆在腰上,只穿了件背心,手里拿着两根冰棍。 “给,快吃。”陆垣棠接过麦克,把冰棍塞进丁一手中,自己用牙撕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Adonis!”一句急切的叫唤,陆垣棠叹了口气,把冰棍拿出来抵在嘴唇,朝快步而来的中年女子点点头,“May姐。” 被唤作May姐的女子正是陆垣棠现任的经纪人,她是资深经纪人,自己手下有个May Team包装团队,也不知被秦夏引许了什么好处,亲自来负责陆垣棠的日程安排,她手下还有几个助理做杂务,所以主要精力放在监护陆垣棠上。 May姐见有丁一这个外人在,也不好摆脸色看,像个大姐姐一样帮陆垣棠擦了汗,小心嘱咐道:“Adonis,你怎么可以不care自己的健康呢?” 陆垣棠把冰棍装回包装袋内,象征性地笑了笑,转身扔进了垃圾桶,“这样可以了吧。”他不喜欢May姐这种夹杂洋文的调调,更不喜欢Adonis这个英文名字,那是秦春萌一时兴起为他取的,所有资料里都被填上了Adonis,仿佛有了洋名就要高端几分似的。 May姐拿来一个青花图案的多层饭盒,谄笑道:“饿了吧,我这不是来给你送饭嘛。” 陆垣棠不领情,“剧组订好了。” May姐咋舌,“我已经告诉剧务组了,以后你的饭专人专送,你身子虚,要补一补。”她见陆垣棠不为所动,谄笑道:“这可是Ralph特意叮嘱的。” Ralph就是秦夏引,陆垣棠一听,抬腿走人,愣是把May姐晾在一旁。May姐瞪了一眼丁一,丁一挠挠头,还是接了过去,“我给他送去。” May姐不情愿地答应了,暗恨自己信了秦夏引的鬼话,摊上这么个气性大的祖宗。 陆垣棠撑着把遮阳伞,窝在躺椅上养神,见丁一带着那饭盒过来,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支起身子,两腿一盘,伸出右手,“拿来。” 丁一递上饭盒,不料陆垣棠大手一挥,“咱俩换。” 见陆垣棠态度如此坚决,丁一只得和他互换了午餐,陆垣棠望了眼粗制滥造的盒饭,咬牙扒了几大口,不出意料地被噎到了,咳得眼角飙泪。丁一有意和他换回来,然而陆垣棠硬着头皮消灭了半份,他也只得暴殄天物,浪费了对方一份心意。 事实证明,那点小猫胃口的粥无论加了金子银子都挡不住一个彪形大汉的饥饿,而陆垣棠那久违被蹂躏的胃部也经不起剧组盒饭的折腾。他们两人一个饥不果腹,一个上吐下泻,从此再没提过换午饭这档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戏份逐渐吃重,陆垣棠深陷角色不能自拔,对这个亦正亦邪的弃子产生了微妙的感觉,甚至对饰演太子的连静枢也面色不善。 米丹桂和金木樨本是双生子,却阴差阳错化为云泥,一个高高在上贵为天子,一个摸爬滚打市井之徒。交换身份后的享乐生活并未让米丹桂快意舒心,反而愈发怨恨命运的不公。他的姐姐银桂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对金木樨百般宠爱;订下婚约的嘉禾公主一早认出他是冒牌太子,对他的粗鄙敬而远之;假扮平民的金木樨夺走了米丹桂的亲情,霸占着公主的思慕,仿佛在无声宣告他们的成败与出身无关,而是米丹桂低劣的本性使然。 作为米家的养子,米丹桂自小担惊受怕、受尽欺辱,他知道自己太过渺小,所以不敢锋芒毕露,一直扮演软弱无能的废物,他的韬光养晦换来了十八年的相安无事,又因缘际会重回王宫化身太子,这便是《藏拙》的本意,一个韬光养晦、殚精竭虑在乱世谋生的小人物——米丹桂。 好景不长,金木樨提出换回身份,米丹桂动了杀心,谋划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金木樨灭口。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敌国举兵入侵,王宫化为血火之海,嘉禾公主与银桂选择带金木樨远走他乡,米丹桂欲以阻挠却被嘉禾一剑贯穿胸口。伤重不愈的米丹桂坐在大殿之上的王座上,目送爱人和亲人的背弃,最终被火海吞噬。 陆垣棠耸拉着脖子,瘫坐在龙椅上,胸前的硅胶假片被划破,里面的人工血浆导管缓缓流尽了血液,前襟和腿间大片的暗红色,滴滴答答落在脚边。直到身后负责挤血浆的小杜拍了他的肩膀,陆垣棠才回过神,木然地听着大家的欢呼声,为期三个月的拍摄眨眼间就结束了。虽然还有漫长的后期剪辑,但演员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灯光一暗,陆垣棠被剧组包围在中央,耳边响起合唱的生日歌,7月3日——他的生日。 人群分开过道,连静枢推着蛋糕走近,上前给了陆垣棠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生日快乐。”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连静枢被朱雅琪拉开,自己也奉献出一个激情似火的热吻,戴冰不比朱雅琪大胆,依旧是与陆垣棠拥抱,耳语道:“其实如果让我选,我会选丹桂的。”陆垣棠一愣,笑着回抱过去,“谢谢。” 他们风卷残云地分食了大蛋糕,还童心未泯地抹起了奶油,陆垣棠舔了舔嘴角的血浆,露出一口血牙,里面是食用红色素和蜂蜜的味道,所以他舔得津津有味,偏生又被抹了一堆奶油,活像个披头散发的奶油吸血鬼。 宋恒见他们疯过了头,清清嗓子,下令各回宾馆洗澡整理,晚上整个剧组开杀青宴顺便给寿星过生日。 ****** 陆垣棠洗了个极漫长的澡,他盯着血丝随水流汇进浴缸下水口,慢慢贴着瓷片滑坐在浴缸里,他把头埋在两膝间抽泣,背部剧烈起伏着,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的悲鸣。 米丹桂葬身火海,陆垣棠却未浴火重生。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想到秦夏引。米丹桂和秦夏引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的狠绝与自负,他们所遭遇的不公和冷落,还有那无以言说的心痛。机关算计一场空,众叛亲离黄泉赴。 一个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催促着陆垣棠,他胡乱擦了擦头发,斜戴着一顶乳白色亚麻礼帽,套上黑色短袖和灰色长裤,拖着鞋子往电梯跑,正碰上刚进电梯的连静枢,两人便一起去了饭店。 因为这次《藏拙》拍摄顺利,新盟难得大手笔包下一家CLUB供剧组狂欢,所以他们一进门差点被里面的呼喊声震翻。陆垣棠一眼看到了台上的DJ,丁一依旧穿着背心和牛仔裤,戴着一副墨镜,引导着场内的欢声舞动。陆垣棠朝连静枢做了个鬼脸,喊道:“瞧着点,哥给你露一手!”说罢穿过人群,一路挤到丁一身旁,胡乱比划了一阵,丁一果真退位让贤。大家看到寿星亲自上阵立刻高呼欢迎,陆垣棠耸肩吐了下舌头表示献丑了,随后将监听耳机挂在脖子上,用双手的拇指和中指灵巧地翻转碟片,将碟片放置在打碟机上,继而拨动唱针,《UR》响起,舞池也随之沸腾。陆垣棠自如地控制着磁头与碟片的滑动摩擦,身体随着节奏有规律地摆动,右手不时将耳机推上去分辨CUE点,他闭上眼,沉迷之处会在齿缝露出舌尖,像只勾人的妖精在台上倾倒众生。 后来丁一接替陆垣棠,而陆垣棠尚不尽兴,蹦蹦跳跳跑到一旁玩起了水鼓。水鼓四高里低,水花伴随着敲击而绽开飞舞,鼓底的蓄电池通过鼓面震动点亮侧面彩灯,使飞溅的水花映成魔幻的水雾。陆垣棠摆动腰肢,手中的鼓槌时而急速连贯,时而缓慢有力,成功博得台下一阵喝彩。 陆垣棠玩得尽兴,白色的T恤被水溅湿,紧紧贴着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而渐渐变得透明紧绷,他接过连静枢递来的纸巾,徒劳地捻了捻,干脆放任自流了。 “你还会打碟?Scratch做得不错。”连静枢夸赞道。 陆垣棠挑眉一笑,“DJ Tiesto是我偶像,08年他来中国时我还去看了。”他拨弄了一下短发,惭愧道:“出道前在酒吧做过DJ,不过混口饭吃,早就不玩了。”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陆垣棠掏出来,发现几通来自秦夏引的未接来电,一条刚收到的短信:出门。 陆垣棠焦躁地拽了拽湿透的T恤,硬着头皮出了大门。室内外的分贝相差太大,陆垣棠还不适应,看到车边的秦夏引,大声喊道:“什么事?” 秦夏引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蹙着眉朝他招招手,示意陆垣棠走近些,陆垣棠只得又向前走了几步。 秦夏引从车上拿来一个浅蓝色的手提袋,“生日礼物。” 陆垣棠接过来,盯着手提袋中的两个盒子发愣,他虽然英语学得不好,也认得出这是家有名的珠宝品牌,于是玩笑道:“里面不会是戒指吧?” 秦夏引似乎叹了口气,拿回袋子,快速拆了包装,抓起陆垣棠的右手为他戴上——一条青金石手链。陆垣棠皮肤白皙,骨节分明,配上蓝色的青金石更显得精致灵气,他举起右手忍不住“wow”了一声。礼物还没结束,秦夏引突然靠近,胸膛贴上陆垣棠,双手在他颈后交叠,随后退开一步,面带笑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陆垣棠脸颊发烫,顺势埋头,正瞧见胸口一个镶金的青金石吊坠,那吊坠下是几近透明的白色体恤,平添了几分诱惑的气息。 秦夏引握着陆垣棠的手腕,凝视着明艳的蓝色手链,轻声道:“静虑离妄念,持珠当心上。” 陆垣棠并不与秦夏引对视,他神色慌张道:“谢谢,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还有一个礼物。”秦夏引笑道,“二楼的小厅内有钢琴,走吧,我练了很久。” 陆垣棠站住,突然生出了促狭的心思,他咧嘴一笑,拖着秦夏引进了CLUB,秦夏引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任他拽进了混乱的舞池,又被拖上了台子。陆垣棠抢过话筒,“喂喂”了两声,把秦夏引推到台前,大喊道:“大家想不想听秦总唱歌?”说罢把话筒朝向台下,毫不意外听到了震耳的呼声。 秦夏引面色铁青,狠狠瞪了陆垣棠一眼,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垣棠装模作样地点头聆听,又举起话筒高喊:“秦总要在二楼边弹边唱,有意者赶紧上楼啦,只限前三十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说罢将话筒举到秦夏引面前,“是吧,秦总?您可不能言而无信。” 秦夏引拿陆垣棠没辙,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却是朝着楼梯的方向。陆垣棠喜不自胜,坏笑着跟了上去。 原本一对一的深情独奏变成了群众围观,换谁都笑不出来,秦夏引面无表情地在钢琴前坐下,隔空比了个手势,灯光随即暗下,只留下一束柔光洒在琴上。 他唱的是Keane的《Bad Dream》,陆垣棠最爱的歌之一。 作为一个初学者,秦夏引表现得不差,几乎没有出什么纰漏,只是他音准欠佳,唱起歌来有些僵硬,似乎羞于抒发内心的感情。 陆垣棠起初也跟着其他人拿手机录像,若无其事地略加点评,但到第二段时,他笑不出来了。此刻的秦夏引眉头微锁,已经无法顾及音调,更像是独白: I wake up it's a bad dream No one on my side I was fighting But I just feel too tired To be fighting Guess I'm not the fighting kind …… …… 陆垣棠毫无征兆地哭了,好像看到了米丹桂在唱歌,三个月来的心情一下被歌曲带了上来,泪水连成线滑落,滴在胸口的青金石挂坠上。 丁一在一旁看到了,又抬头看了看弹唱的秦夏引,眼中带着不解。原来陆垣棠和老总关系这么要好,竟然能让秦夏引在人前为他献歌助兴? 一曲终了,秦夏引起身,厅内恢复光亮,听众不敢造次,只是安分地大力鼓掌,直到陆垣棠走上了舞台。他带头为秦夏引再次鼓掌,微笑道:“劳烦秦总体恤我们操劳,礼尚往来是少不了的,所以我决定再丢人现眼一次,好好回报秦总和各位同事的好意。” 陆垣棠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低头行礼,故意压低嗓音道:“《Dirty desire》,献给你们。” 灯光再次暗下,取而代之的是快速闪动的光点,陆垣棠随着前奏晃动肩颈和手臂,唱道: I know you've thought about it, But it's all in your head And you can't wait to see me, To see me in the flesh I see you really need to, Get this thing off your chest But um, you know I gotta, Get you back in my nest 唱到此处,陆垣棠突然转身面朝秦夏引,留给观众一个销魂的背影,他的表情带着苦恼与挣扎,一手抚摸自己的颈线和锁骨,一手划过秦夏引的胸口,低吟道: I tried to let it go, But that made me want you more, Cause in reality I know you're not mine, I don't want just a bite, I want the full size, 陆垣棠唱着做了一个放慢的下蹲姿势,双腿逐渐打开,仰头时带着痛苦和欢愉交织的神情,仿佛此刻正被秦夏引贯穿。 台下吹起了口哨,陆垣棠朝秦夏引放电,随后开始面向观众跳舞,他学过jazz,虽然偏于柔媚,但此刻的陆垣棠早已不只是魅惑了,分明是赤裸裸的勾引,他扭腰、送胯,修长的肢体舒展摆动,那曾是秦夏引的专属,如今却肆意展露给众人,秦夏引望着台下明暗之中饱藏欲望的眼神,恨不得立刻将陆垣棠绑回家中。秦夏引只是想,陆垣棠却已经做了,他背朝秦夏引贴过来,反手抚摸着秦夏引骤然收紧的手臂和腰肌,随着节奏用臀部反复沿着秦夏引的腿间游移,那处果然诚实地顶住陆垣棠,且随着他的摩擦而愈发坚挺,陆垣棠笑着回望面露愠色的秦夏引,带着急促的呼吸唱道: Dirty Desire, You're my—— Dirty Desire, You're my—— Dirty Desire, Dirty Desire Why whatcha doin, babe You're not my boyfriend, As long as we know babe, I'm not your boyfriend. …… 就算台下人是傻子,也看得出这已经绝非简单的回礼,陆垣棠虽然是出了名的爱玩,单从未越界,更别说时和自己老板当众跳贴身舞,还把老板当钢管使。然而自始至终,秦夏引除了板着脸,并未作出什么拒绝的动作,也未给陆垣棠难堪,一舞告终,两人先后下台走出小厅。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两人是忍不住要去泄火了,不禁窃窃私语、低笑连连。 事实上两人什么都没做,彼此冷战着进了包厢。一众人等要玩国王游戏,陆垣棠懒得找扑克,便鬼画符一般写了一叠签纸分给大家。发到秦夏引时,陆垣棠故意略过他交给下一个人,秦夏引扫了眼身旁的副导演,那张数签便如愿落入秦夏引手中。 陆垣棠无奈道:“你也要参加?” 秦夏引直视过去,“不欢迎?” 陆垣棠努努嘴,“这里不欢迎居家的有夫之夫。”说完还是给副导演另发了一张。 副导演谄笑,“这不就是说我呢,老男人不吃香咯。” 秦夏引面无表情,毫无交谈的意愿,副导演顿时萎靡不振缩回了沙发角落。 因为有秦夏引在场,大家都格外拘谨,可酒过三巡之后便原形毕露了,唱歌跳舞耍酒疯,就差上街裸奔了。 连静枢做了国王,笑呵呵道:“1号和6号喝交杯酒。” 陆垣棠一脸不甘愿地把写着1的签纸扔到茶几上,嚷嚷道:“6号是谁,磨磨蹭蹭的,快出来!” 秦夏引沉着脸,慢慢站了出来,众人又是一阵哄闹。 陆垣棠烦躁不安地走过去,抓起那张纸,断言道:“这不是6,是9。” 连静枢喊道:“没有你这个躲法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陆垣棠不吃他这一套,“谁是9,那个才应该是6,我写的我还不清楚?再说我已经准备要喝了。” 旁边的丁一把纸条拿给陆垣棠,闷闷道:“我是9号。” 陆垣棠看也不看,把纸条窝在手心,转身倒了两杯酒,递给丁一,“来,干杯。”说罢不等丁一反应就绕过对方手臂放在自己嘴前,丁一在起哄声中也照做,两人凑近扬手,交杯酒便成了。 陆垣棠用余光扫见秦夏引尴尬地站在原地,在他们喝交杯酒时神色落寞地坐回原位,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不断用手勾勒那个数字6。 那个人胸前戴着他的思念,那个人手上戴着他的祈福,而那个人却与别人心贴着心,手挽着手,挥霍着他的心意和别人喝交杯酒。秦夏引将纸片折叠,默默收在口袋里,已经后悔今日的愚蠢言行。与其在这里看他们笑,听他们闹,他情愿守在公司与电脑为伴。起码机器是不会背叛他的。 秦夏引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众人因BOSS的离席而倍感轻松,陆垣棠的心却更加空虚,他们之间的裂痕似乎再也无法弥补了。 Chapter26 自《藏拙》杀青宴后,秦夏引逐渐淡出了陆垣棠的生活,May姐也被换回了陆垣棠原来的经纪人。陆垣棠突然成了自由人,想接片便有大把的剧本供他选,想做公益便被安排去代言希冀慈善基金,曝光率比从前是有过之而不及。大概是秦夏引想在陆垣棠最后的日子里仁至义尽地弥补一下,陆垣棠倒也没有受宠若惊,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死亡的馈礼,对方似乎已经倾尽全力地给与了,却不是陆垣棠想要的——那个人的心。 九月的某天晚上,陆垣棠突然接到秦夏引的电话。 “下楼。” 陆垣棠愣了一下,迟疑道:“我不在家。” “在哪?” 陆垣棠如实报了一个地址——丁一家。 短暂的沉默后,秦夏引漠然道:“半小时到。”随即挂断了电话。 陆垣棠在电话响起后迅速下楼,却没见到秦夏引的人影。路灯昏黄,树影斑驳,耳边是风中的沙沙声和蚊子饶人的翁叫,陆垣棠烦躁地掏出手机,不料后背被扑了一下,两膝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禽兽立起身子扒在陆垣棠身上大口喘气,摇头摆尾地要舔主人,陆垣棠笑着逗了它一会,才发现不知何时秦夏引已经站在一旁。 时隔两个月,秦夏引略显疲态,倒是带着难得的笑意,一步步走近陆垣棠。禽兽在两人之间左顾右盼,似乎在为两位主人的久别重逢而激动不已,秦夏引蹲下挠了挠禽兽,并不看陆垣棠,“希望你照顾它一段时间,我最近要出远门。” 陆垣棠“哦”了一声,蹲下来和秦夏引面对面,伸手去摸禽兽,秦夏引随即撤开手,目光移到陆垣棠的脖子上,宽大的短袖露出一大截脖子,还有些红红粉粉的印子。秦夏引起身,抬头看了眼三楼亮着灯的那户人家,笑容逐渐隐去,那双冰冷的眼睛又转而盯着陆垣棠,看的陆垣棠心里发毛,尴尬地没话找话道:“出差啊?” 秦夏引摇摇头,陆垣棠便又厚着脸皮问道:“去哪啊?” “加拿大。”秦夏引面无表情道,说罢转身就走。 陆垣棠猛地站起来,“你和徐方笙一起去?” 秦夏引停下来,回过头,半边脸隐在树影中,语调异常的温柔:“是,他在车里等着,要我帮你带话?” 陆垣棠自讨没趣,胡乱蓐了下禽兽的脑袋,笑着摇摇头。 秦夏引没再说什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不远处传来发动车子的声音,院子里恢复了从前的寂静,陆垣棠低头望着禽兽,轻声道:“他们去干嘛呢?嗯?” 丁一见一人一狗回来,倒也没多问,扔过一个小圆盒子,“给,紫草膏。” 陆垣棠如获至宝,急忙打开往脖子上抹,不耐烦道:“痒死了,最近总过敏。” 丁一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会,“说实话,挺像那个印子的。” 陆垣棠手滞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刚才秦夏引的眼神,看来似乎是误会了。他徒劳地给自己上药,禽兽嫌味道重,远远跑开了,丁一弯腰去逗它,禽兽却一转头避开了,全然是个戒备的状态。丁一讪讪地收回手,“它还认生啊?” 陆垣棠心不在焉地“嗯”着,“不早了,我回去了。” 丁一有些遗憾,却不好出言挽留,把之前说好的几个珍藏碟子装到袋子里递给陆垣棠,陆垣棠弯腰穿鞋,顺手递给禽兽,禽兽知道要回家了,乐呵呵地张嘴咬住提手,迫不及待地往外冲。陆垣棠匆忙追了出去,喊道:“过几天还你。” 丁一站在门口,瞧着一人一狗跑得飞快,还是抬手挥了挥。他的偶像平易近人,却也不曾向谁敞开心扉,永远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他很倾慕陆垣棠,但也明白这种感情得不到回报,哪怕以朋友的身份守在一旁就已是他的满足。 第二天,陆垣棠照例去了片场,他接了一部新片是关于登山救援队的故事,他饰演的是冷漠孤僻却极有责任感的队长。由于影片要拍摄雪山救援的场景,陆垣棠此前已经进行了两个月的登山训练,上周也按要求做了身体检查。关于自己的病症,陆垣棠已经决定如实向剧组坦白,如果确实不符合条件就放弃这部片子,然而导演却告诉他一切正常,白纸黑字的检测结果,容不得陆垣棠分辨,他茫然地捏着检查报告,跌跌撞撞去了另一家医院重新检查,结果依旧是健康状况良好。 陆垣棠找回初次体检的那家医院,见到了那次做检查的医生。医生惊愕地听完了陆垣棠的描述,疑问道:“你才是陆先生?可是当时登记时第一个做检查的是姓陆,第二个姓徐,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陆垣棠怔住,死死扣着医生的手腕,“是谁登记的名字?那个戴眼镜的?”戴眼镜的正是徐方笙。 医生想了一会,犹豫道:“是……是秦先生。” 白大褂从眼前飘过,医生飞也似的溜了,陆垣棠冷汗浸湿,颤抖着拨打秦夏引的电话,对方却已关机。过往种种浮现眼前,陆垣棠跌坐在地板上,笑容古怪,原来徐方笙才是将死之人,他们却恶意瞒着他,看着他的仓皇失态,笑着他的敏感异常,怎么可能是失误可以解释的?如果只是为了赶他走,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去设骗局,明明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滴血,他早已不是从前所向披靡的陆垣棠,想伤害他不过是易如反掌。 陆垣棠揪着心口,只觉得里面有只无形的铁手,肆意揉捏折磨他的心脏,那痛苦是漫长无尽的,却不肯给他一个痛快的了结,仿佛只为了让他活着忍受疼痛,只为了让他再一次的屈服。 那股恨意扎根发芽,疯狂地生长在陆垣棠心里,他忍着怒意和愤恨随剧组进了山,只待完成了这部电影便要和秦夏引做个决断。没想到,秦夏引倒先发制人,给了他迎头一击。 拍摄间隙,剧组围坐在背风处抓紧时间补充体力,陆垣棠抱着保温壶哈气,旁边坐了两个年轻的化妆助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哎哎,你看今天的狗仔爆料了吗?在机场拍到了新盟老总和一个男人拉手了!” 陆垣棠闻言也有些好奇,偏头靠近了些。 “瞎说,不可能!” “真的,没图我说个J8!”那女生信誓旦旦拿出了手机,翻出刚刚保存的照片。 陆垣棠眯起眼,照片上是秦夏引和徐方笙,两人十指交叠坐在贵宾室,徐方笙倚着秦夏引入睡,秦夏引平视前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说是去加拿大的航班,不会是去结婚吧!” “不会吧!太强悍了!都是帅哥啊!浪费!” …… 陆垣棠合上杯盖,牙关紧咬,心里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有关新盟老总的绯闻层出不穷,自机场牵手一事后,又有人放出秦夏引在别墅外与男子的亲密照,可惜对方是背对镜头的,从照片上只能辨认出秦夏引一人的相貌,神情依旧是沉迷享受。从服装和草木上判断这照片远早于机场事件,似乎是初春时节。 一时间谣言四起,中远德域的接班人三十未婚还是不折不扣的基佬,连带着秦老爷子的风流韵事和身家背景也被一并曝光,秦放怒不可遏,一个电话把孽子叫回了家。 父子俩在书房呆了许久,后母杜兰心急火燎,耐不住去趴在门上偷听,只听里面一阵摔打的声音,偏巧有一只杯子砸到了门板,后母惊呼一声,心知躲不过便推门进去,结果眼见秦放拉了枪栓,不偏不倚地瞄准秦夏引。 “老爷子,使不得啊!”后母碎步跑上前去拦秦放,秦放不为所动,甩开杜兰,“混账玩意,打死一个少一个。” 杜兰自知秦放虎毒不食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挡在了秦夏引身前,大无畏道:“老秦,小夏也是我儿子,你有本事先打死我这个当妈的!” 秦放瞧着杜兰梨花带雨的模样,把枪放到一旁,依旧是面色铁青,杜兰见势赶紧站回秦放身旁,福至心灵地递上手杖,又柔情似水地拍着秦放的前胸帮他顺气。秦夏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冷眼瞧着两人的“恩爱”模样,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母亲瞧不上秦放这种粗鄙武夫。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那个演员断干净没有?”秦放自然不知道儿子此刻在鄙夷自己,所以依旧摆出严父的威严恐吓秦夏引。 秦夏引无所谓地笑了笑,“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了?” 秦放抄起手边的杂志摔到秦夏引面前,用手杖戳着照片上的两人,“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秦夏引弯腰捡起八卦周刊,随手一卷扔到垃圾篓里,冲杜兰微微一笑,“兰姨,你看呢?” 杜兰突然被他问到,心底一惊,朝秦放贴近了些,好言相劝道:“小夏,你爸爸也是为你好,想有人陪着你照顾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别这么孩子气啊。” 秦夏引挑眉,不置可否。 秦放最烦他们母子俩这种高人一等的样子,喝道:“过几天让你兰姨给你找个姑娘见面,今年就定下!” 秦夏引偏头一笑,“这话我都听了三年,你还真是不腻,果然是老了。” “我看你是忘了三年前挨枪子的滋味!”秦放抄起手杖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不怕死就试试看!” 秦夏引抬手一挡,夺去秦放的手杖,一把甩在身旁,把秦放最爱的汝瓷给砸了个稀巴烂,“秦司令,自己失手者就别怪战场没给你第二次机会。” 秦放愕然,撑着书桌边缘大吼:“秦夏引,今天出了这个家门就别想再回来!你爷爷的遗嘱也不作数!” 秦夏引握着门把,斜睨冷笑道:“那点钱权当给您养老送终了。”说罢反手合上了大门。 秦放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反了!反了!三年前就该一枪打死这个孽障!简直和解仁一个狗德行!我秦放没他这种儿子!” 杜兰在一旁不住劝慰,那点小心思藏不住地露在脸上,尽数被秦放看去,秦放似笑非笑地骂了几句,又扬言剥夺秦夏引的继承权,杜兰几乎是眉开眼笑了,连带着称呼都从老秦换成了老公。 Chapter27 秦夏引的硬气并未维持太久,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中赫然是浑身浴血的陆垣棠,他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声音耳熟能详。 李前达得意洋洋道:“秦总,赏脸见个面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的小情人还等着你呢。” “李先生深居简出,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李前达古怪地笑了几声,“看秦总打回来的速度分明是余情未了,您一个人过来,出了城我再告诉你地址,秦总是聪明人,别和我们亡命之徒耍把戏。” 秦夏引挂断电话,身后站着惶恐不安的小李和一众下属,正是来向秦夏引报告跟人失败的事情,他扫了眼屏幕上跃动的小点,“陆垣棠戴着追踪器,把数据交到我把手上,告诉他我这里有野味相送。” 小李听得云里雾里,担心道:“您自己去没问题吗?开车……”他话没说全秦夏引便先行出了门,小李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近一年来老板都没有自己开过车了,显然还没从之前的车祸中恢复过来,如今孤身前往岂不是羊入虎口!想到老板的嘱咐,小李只得打起精神带着人往秦宅赶,想必这也是救老板的唯一出路。 秦夏引没等到李前达的进一步指示,却发现刹车失灵了,换在往常他早该察觉,到底是关心则乱为时已晚,此刻他已被几辆吉普前后包围,李前达露出脑袋,趴在车窗上大笑:“秦总,要不要换辆车坐坐?” 秦夏引视而不见,挂入低速档,慢慢靠边拉手刹,显然是不太奏效,李前达疯子一般伸出半截身子拍打车门,叫嚣着难以分辨的言语,秦夏引被他吵得心烦,自知是在劫难逃,把心一横朝李前达那辆车撞了过去,两车在公路上挂擦,一路蹭着护栏滑行,李前达被手下拖回车中,吉普被秦夏引的车子顶出去很远在勉强停住,顺势也拦下了秦夏引的车。 李前达一瘸一拐下了车,捂着红肿的脑门走近秦夏引,把人从安全气囊和座椅间拽出来,朝着伏在地上喘气的秦夏引狠狠踩了一脚,把人按在地上一阵踢打,嘴里骂骂咧咧道:“王八羔子,还我大哥命来!都是你给害死的!看我不收拾你!” 众人见李前达犯了癔症,赶紧上前把人架开,悄声劝阻:“老板,不能打死他,咱们和他们已经谈好了。” 李前达神经质地挣脱手下,趁机又补了一脚,才怕拍手道:“带走带走,别误了大事!” 两个手下弯腰去拖秦夏引,却发现秦夏引双眉紧锁面色苍白,并不像疼痛所致,两人犹豫了一下,喊住了李前达:“老板,他有点不对劲,好像犯病了。” 李前达闻言哈哈大笑,心情大好地走回来抓住秦夏引的短发,“他就是有病,车祸后遗症啊!去年我送你的大礼看来真是不错啊,秦总永生难忘是不是,哈哈哈哈!把他带到我车上。” 手下知道李前达脑子不比疯子好到哪去,却是人为财死不得不听命于他,恭敬地把人抬到李前达身旁,对李前达抱玩具一般把人搂进怀里的姿势视而不见。 李前达抱紧了秦夏引,两眼放空道:“从前我大哥也和你一样,没什么好怕的,马上你们就会见面了。” 秦夏引被搂得作呕,还是装出虚弱的病态闭目养神,恶心总比挨打好,不论如何也得挨到老爷子那边行动。 陆垣棠是被冷水浇醒的,身旁还有昏迷不醒的丁一,一盆冷水泼下,丁一哆嗦着也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对此刻的情形感到惊异无比。 他们本是相约出来吃烤鱼,怎知吃到一半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前方的大灯突然打开,两人眯着眼从强光中分辨出桌子后坐着人,正是秦夏引。 陆垣棠本以为此次绑架是秦夏引所为,可仔细一看,发现秦夏引已然伤痕累累,身后还坐了一个人。那人缓缓起身,走入灯光之下,是个阴鹜的青年男子,两眼虚青着用手肘撑在秦夏引肩上,“我最爱看大团圆的情景了,爱而不得就更合我心意了。你说是不是,秦总?” 见秦夏引不理会,李前达使眼色让人拖了把椅子,上前扯着陆垣棠到椅子上,让秦夏引和陆垣棠面对面坐在灯下。 秦夏引此刻才略微抬眼,细细看了一遍眼前的陆垣棠,那颗心便稍稍平静了些。 李前达和一个手下各自持枪站在两人身后,枪管直抵两人的脑袋。李前达扔了一把枪到陆垣棠面前,“来一枪,我就放你和你情人走。” 陆垣棠把枪推到对面,“狡兔死走狗烹,你未必有这么好心。” 李前达不怒反笑,“本来主顾是要你陆影帝朝秦总开一枪,看来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可秦总就不一定了,是不是?” 秦夏引缓缓握住手枪,耳边是李前达恶意地蛊惑:“秦总,你对陆先生可真是煞费苦心,千辛万苦把人赶出家门又拿徐方笙作幌子害我们白忙活一场,到头来还不是陆先生和小情人甩掉了你的手下才被我们捉住?看来陆先生不怎么领情啊?” 秦夏引冷冷地盯着陆垣棠,平静道:“也罢,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大概想问我骗你是不是有苦衷,其实没有,如果有也是为了方笙。他受不了独自忍受病痛,需要有人做个伴,或者说需要一个小白鼠来做实验,所以我选了你,就这么简单。” 陆垣棠难以置信地轻微颤抖着身体,看着秦夏引面无表情地打开保险,瞄准,扣下扳机,一切都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前达笑道前仰后合,眼瞧着陆垣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上划过泪水,而秦夏引只是不以为意地放下枪,“李老板好雅兴。” 陆垣棠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这才明白被李前达摆了一道,下一刻,面前被放下另一把枪,李前达笑嘻嘻道:“陆先生现在一定能狠下心了吧?” 陆垣棠拿起枪,牙齿打颤,不得不双手持枪来抑制身体的反应,他在李前达的注视下依次重复着秦夏引刚才的动作,直到最后一刻却突然反击一肘在身后男子的腹部,对方措手不及地被掀翻在地。李前达还未来得及动作也被秦夏引猛然反扣在桌上,秦夏引将李前达右臂勒过右肩,把李前达当肉盾,就势翻过桌子,握着李前达的手扣动扳机,迅速击中了近处的两个手下。 外面的手下闻风而来,陆垣棠抬手击中一个灯泡,两人借着黑暗躲进两侧的门板后,同后来者展开殊死搏斗。子弹消耗很快,陆垣棠那边被围攻地厉害乏力分身,秦夏引压低身子打了个滚,大拇指退出弹匣,用腿弯夹紧,飞速装上子弹,用枪背往大腿侧面狠狠一擦,“嗒”的一声,子弹上膛。瞄准、射击,枪响,人倒,动作干净利索。 正当四下寂静之时,陆垣棠却发现秦夏引站了出来,枪口瞄准屋子的一角,从这边看去正是倒在地上挣扎的丁一。陆垣棠忘记了自己以怎样的速度瞄准、射击,他只知道那一刻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汇集爆发,秦夏引不光要杀他,还要杀丁一,无辜善良的丁一! 秦夏引注意到了身侧的动静,但他没有分神,心平手稳地扣动扳机,亦如陆垣棠。 “砰砰”两声枪响,秦夏引和丁一同时倒地,秦夏引倒下的时候正看着陆垣棠,那人右膝跪地,臀部坐在右脚跟上,左小腿略成垂直,转向左侧面对秦夏引——是个标准的跪姿射击。 陆垣棠毫不犹豫地跑向丁一,留给秦夏引一个奋不顾身的背影,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丁一平安无事,身后是死不瞑目的李前达,他眉心被子弹打穿,留下一个骇人的血窟窿,没人注意到黑暗中他是如何接近丁一的,陆垣棠甚至没有看到李前达冲丁一拔枪的动作。 屋内一片死寂,陆垣棠突然不敢转过身去,他害怕看到秦夏引的眼神却还是屏住呼吸走向对方。 秦夏引依旧倒在血泊之中,四周已死的、将死的人们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还有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唯有秦夏引是安静的。子弹自侧脸穿过头部,温热的血液漫出伤口静静淌过他苍白的脸庞,那血液流进嘴里,口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那血液流进耳朵,仿佛是死神接近的脚步;那血液流进眼睛,世界鲜红一片,视野逐渐模糊,他只看到了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寒意袭来,秦夏引感受着逐渐冰冷的身体,他还想再看一眼那个人,还想再等一等那句话,还想再说一句迟来的对不起。他张着嘴哈了几声,只有含糊不清的音节,喉间被甜腥液体慢慢堵塞,逐渐把最后一丝空气消弭殆尽。 Chapter28 偌大的灵堂之中,唯有陆垣棠一人。 四面是密密麻麻的的挽联和花圈,围簇着棺中的秦夏引。他依旧穿着出事那天的衬衫和长裤,袖口和裤腿还沾着尘土,仿佛是未经打理便被送进了棺材。 陆垣棠本想走近了些,却被徐方笙挡住,四下回顾一番,此刻灵堂内已经站满了人,彼此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是一场期盼已久的盛宴,而陆垣棠就是那用作祭祀的羔羊。 徐方笙架上眼睛,掏出一张边缘毛糙的纸,显然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他用讥讽的语调致起了悼词,将秦夏引短暂的一生浓缩成几句笑话,到后来连“秦夏引”三个字也只用“他”替代,而倾诉的对象也只剩下陆垣棠。 “他从未在生意上失过手,作风谨慎保守,低于10的项目从来都不屑一顾。”徐方笙似乎被自己的说法逗乐了,他将悼词扔在地上踩碾几下,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他唯一的失败就是你,明知道血本无归却还是义无返顾,到头来连命都赔进去了。”语毕,徐方笙又换上了明快的笑容,他扬手拍了拍,笑道:“现在是遗体告别时间。” 身边一下又多出了黑衣黑纱的陌生人群,陆垣棠被推搡着向前移动,磕磕绊绊走到了棺前,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棺材里已是一片血海,那血液正不断溢出边沿,一路蔓延到陆垣棠脚下。前面的人突然回头,抓住陆垣棠的手臂,愤恨道:“小汤圆,你怎么能爱上别人?” 那人正是解枫廷,他依旧苍白瘦削,脸上带着陆垣棠不熟悉的阴冷和凌厉,力道之大令陆垣棠难以忍受。 还未等陆垣棠给出答复,血棺之中又探出一只手,快速精准地扼上陆垣棠的咽喉,那手的主人从血棺中缓缓起身,身体一半的皮肉已经消融,只剩下森森白骨。秦夏引失望地盯着陆垣棠和解枫廷,那只溃烂的右手渐渐放松了力道,无力地离开陆垣棠颤抖的颈间,转而伸向了一旁的徐方笙。 徐方笙俯身吻上了秦夏引头骨的裂痕,眼泪滑落流经秦夏引空洞的眼眶,合着残留的血迹如同一滴鲜红的血泪。他们十指相扣,在腥臭肮脏的血棺中抵足而眠,而陆垣棠却再无法触及。 冰冷的手指抿去眼角的泪水,解枫廷含着手指,品尝着那眼泪中的温暖和情思,“小汤圆,你果然负我。” 陆垣棠盯着那一片死水微澜,仿佛看得到在棺底沉湎的二人。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发现解枫廷的手已经穿膛而过,只留下一个不断扩大的血窟窿。 解枫廷把心送到陆垣棠面前,手指逐渐收紧挤压,看着陆垣棠泣不成声地跪在自己脚下,他弯下腰,将陆垣棠的手扶在自己肩窝,如同儿时那般亲昵。 “小汤圆,你无心我无命,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解枫廷丢掉被蹂躏变形的心脏,在衣摆抹去了血污,毫不在意道:“不过是可以忽略不计的21克。” 陆垣棠贴着解枫廷的脖子,发觉那里不复温暖,比自己的体温冰冷更甚,再也不能令他心安快乐。他撤回手,低声问道:“什么21克?” 解枫廷笑着将陆垣棠揽进怀里,声音温润动听,“灵魂。” ****** 凌晨两点,陆垣棠从噩梦中惊醒。 他跪伏在床头,汗水沿着眉间眼眶滴落在床单上,空荡的房间内只有声嘶力竭的喘息,最后演变成闷声哭泣,那哭声太过压抑,避无可避地挤进听者心中,将所有防备悉数瓦解,吞噬应有的种种悲喜,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陆俊贤站在门外,左手搭在把手上犹疑不决,最后却是被陆景哲制止了。景哲做了个手势,陆俊贤只得点头随他下了楼。 这里是陆垣棠的新家,景哲却熟门熟路进了厨房,又翻出两罐啤酒给陆俊贤。 陆俊贤道了谢,啤酒罐握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景哲打趣道:“怎么,要我帮你打开?” 陆俊贤慌忙解释道:“我哥不让我喝酒。”这是大实话,陆垣棠对这个弟弟是管教甚严,自己却双重标准每日喝个烂醉。 景哲也不勉强,他是陆垣棠的经纪人,不是陆俊贤的保姆,实在没心思管这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 陆俊贤想到刚才的事,指了指楼上,疑问道:“景先生,我哥他?” 景哲垂眼,“不是什么大事,就装作没听到,别让你哥知道,懂吗?” 陆俊贤有些为难,母亲刚去世,他才搬过来与哥哥同住,也不知景哲的话该不该听。 景哲把陆俊贤手上的啤酒放回冰箱,背对着陆俊贤道:“你哥之前出了点事情,缓过劲就好了。” 陆俊贤不依不挠,上前拉住要走的景哲,“景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景哲心知不该多嘴,但又怕陆俊贤没头没脑去问陆垣棠,压低声音道:“人命官司,奉劝你就此打住。” 陆俊贤瞪着眼睛,“杀人?杀了谁?可是从没报道过。” 景哲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早点休息,后天是你哥回国后的首场签售会,别出岔子。” 陆俊贤送走了景哲,回房间时途径陆垣棠的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天早晨,陆垣棠早早起来做了早饭,兄弟俩客套而生疏地坐在一起,只有远处传来早间新闻的声音。 陆俊贤那盘培根煎蛋似乎火候过了,他咀嚼得格外艰难,腮帮子一鼓一动。陆垣棠一口未动,便把两人的盘子对换一下,毫不介意地就着陆俊贤吃剩的部分,心里隐约有点愧疚。当年他决定出道的时候便和家里闹翻了,这些年陆母带着陆俊贤讨生活却不愿接受陆垣棠的帮助,每每提及金钱便迅速挂断电话,直到上次陆垣棠息影,陆母本以为儿子改邪归正,哪知陆垣棠更是人间蒸发一般联系不上。 陆垣棠复出之后,陆母终究心软,同意陆垣棠回家吃饭,还寻思着给儿子找个温顺可人的姑娘成家,可陆垣棠推三阻四一味拒绝,甚至坦言自己是同性恋。陆母接受不了,母子俩再度产生隔阂。直至上周,陆母因病过世,尚未成年的陆俊贤便被托付给了这个久未谋面的哥哥。陆垣棠对这个弟弟感情很深,但如今尚且自顾不暇,更是无力悉心关怀。幸而陆俊贤的暑假所剩无几,不久之后就回校住宿,陆垣棠不过是再操心一阵而已。 饭后,兄弟两人坐在客厅看新闻,陆俊贤捧着单词书默念,陆垣棠浏览签售会的安排,顺道瞥几眼财经新闻。 “据报道,中远德域信托负责人表示将不会为长铜山项目出资兜底,长铜山项目恐成烫手山芋……”镜头中的男子高挑笔挺,毫无笑意,很有前任老总的风格。陆垣棠记得他叫薛辞,曾经因为公事深夜造访秦夏引,两人挑灯夜谈良久。事后,秦夏引难得夸赞薛辞能力上佳,属意他作副总。如今,薛辞果真成了副总,说话那人却杳无音讯下落全无。 陆垣棠已经有年没听到过秦夏引的消息,甚至一度以为秦夏引早已不在人世,毕竟那一年秦家确实办过丧事,又因为低调隐秘,让人很难不联想是不治身亡的秦夏引。他忘不了那一日,破门而入的秦老爷子是怎样的痛苦崩溃,一路滴落的血液沾染通往地面的道路。 从那天起,秦夏引彻底消失了。 那场械斗被秦老爷子压了下来,新闻报道中,李前达死在警方狙击手的枪下,被绑架的陆垣棠和丁一被化名为普通群众,关于秦夏引却是一字未提,甚至不曾有人追究陆垣棠的责任。 生不见人死不见鬼,陆垣棠迫不得已跑去自首,他一字不差地描述了开枪的经过始末,甚至记得手枪是FN57。然而他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徒劳,此事一经上报便被告知特别处理,相关人员一律口风极紧地装起了哑巴,陆垣棠最后还是被秦春萌带出来的。 秦春萌只说了一句话,“陆垣棠,我理解你,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他也不会。” 出于各种考虑,陆垣棠被新盟送出了国,美其名曰是进修演艺,实则就是软禁。在那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囚禁中,陆垣棠逐渐沉默寡言,网络上有关秦夏引的信息永远停留在他出事前出席政信合作会议那天,他试图表现良好争取早日和秦夏引相见,而秦春萌却告诉他,饶他一命的代价是秦夏引向秦父的妥协,有生之年不会与陆垣棠再有瓜葛。 秦春萌撒了谎,是秦父所授意的,不是为了保留秦夏引那点荒唐的多情,而恰恰是为了陆垣棠那大大的无情。 Chapter29 签售会如期而至,久未露面的陆垣棠依旧受粉色爱戴,被众星捧月似的包围在台上。签售选择的地点选在新开业不久的大型购物中心,又因为是周末,所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但一楼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其他楼层也满是伸着脖子围观的人群。 陆垣棠不复从前健朗,造型师为他选了长袖长裤,遮住了他瘦削的身体,幸而购物中心冷气开得足,如此打扮也不显得怪异。当天的活动并不多,陆垣棠照例与粉丝互动之后便开始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签名,队伍像蜿蜒的长龙缓缓移动,男女老少无不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陆垣棠表达了爱慕支持之情,陆垣棠麻木机械地一一谢过,不断与粉丝握手微笑,心中却是空洞无力的。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和感激,站在台前既不是为了名利,也不是为了报答,他在等秦夏引,等秦夏引忍无可忍出来杀了他,枪也好,刀也罢,他等着他。 “不好意思,小朋友,除了签售会专用CD,其他的不可以。”一旁的工作人员突然开口,陆垣棠回过神,眼前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不过是五六岁的模样,旁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小女孩似乎听不懂,使劲拽着男子的裤腿,嘴巴嘟嘟撅着,显得急躁不安。青年有些为难,只得拿出签售专用CD,作势要收回那张《幸存者》的海报。 “没关系,两个都签好不好?”陆垣棠接过海报,笑着安抚小女孩,对方立刻眉开眼笑,双手撑着桌子边缘,踮起脚往前凑。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陆垣棠埋头签名,把抬头给空了出来。 小女孩蹦了起来,声音响亮:“秦、挽、棠!” 年轻男子连忙纠正道:“不是,是陈挽棠,耳东陈,挽回的挽,海棠的棠。” 小女孩不乐意,小拳头一握砸在男子腿上,一本正经道:“不!秦始皇的秦!” 陆垣棠有些怔住,认真写了“挽棠”两字,末了还画了一朵简笔小花。 年轻男子带着小女孩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陆垣棠不得不继续重复签名,只是心中唯独对“挽棠”两字念念不忘。 也许是心诚则灵,下午在公园的见面会结束后,陆垣棠再次见到了这对父女或者兄妹。小女孩遥遥认出了戴着墨镜的陆垣棠,大喊着“裴队长”,兴冲冲地跑过来抱住陆垣棠的小腿。裴岳是陆垣棠在《幸存者》中的角色名,因为之前的票房爆红所以今年推出了续集,可谓是人气满满。 “真对不起,棠棠特别喜欢你的电影,虽然看不懂还总嚷着要看。”年轻男子追上来一边解释,一边把小女孩从陆垣棠身上扒下来。三人绕了点路,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到了侧门。年轻男子接了个电话,握住小女孩的手,叮嘱道:“棠棠,你爸爸来接你了,和裴队长说再见吧。” 小女孩纵使有千万般不舍似乎还是敌不过“爸爸”两字的威慑力,她在年轻男子的牵引下留恋地朝陆垣棠挥手告别,心不甘情不愿地朝门口移动。 陆垣棠的保姆车也在附近,所以随着他们走在后面,正巧瞧见小女孩扑向路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戴着墨镜,穿着乳白色的亚麻衬衫和灰色长裤,手中还有一根黑色的手杖。男子撑着手杖缓缓蹲下来,带着笑意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甚至作势要把女孩抱起来,然而却被一旁的年轻人制止了。男子似乎确实是力不从心,慢慢拄着手杖站直了身子,拉着小孩朝车里走。小女孩看到另一边的陆垣棠,兴奋地蹦蹦跳跳,差点撞到了男子的手杖。于是,那男子也随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向了陆垣棠。 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额头和下巴,陌生又熟悉。隔着镜片,彼此的情绪都隐藏得极好,如此平静而又无悲无喜,胜过最美的默片。男子面无表情地拽住小女孩上了车,他竭力走得快而平稳,却两者不可兼得,只得放缓动作来维持流畅的假象。 陆垣棠几乎是凭着本能追了上去,他拖下司机,在父女俩的措手不及中将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停车。”男子沙哑命令道。 陆垣棠头也不回,“想跳车的话,悉听尊便。” 男子出奇地安静下来,有些疲惫地后仰着身体,怀里还护着那个躁动不安的小女孩。 陆垣棠从后视镜里盯着男子鬓边的白发,心口传来麻痹的抽痛,他摘了墨镜,强迫自己专心开车,一路开到一家相熟的咖啡厅,这才下车为父女俩打开车门。 男子不愿下车,沉默着回应陆垣棠,倒是小女孩挣脱了他的怀抱跑跑跳跳下了车,男子略加迟疑还是将手杖探出车外,缓缓地一次将两脚踩实在地面,这才站直了身子。陆垣棠作势要扶,男子礼貌客气地回避了,拄着手杖独自向前,背影落寞而倔强。 入座之后,男子坐的笔直僵硬,右手依旧握着手杖,似乎随时打算起身离开。小女孩从花瓣小挎包中掏出签名的CD和海报,献宝似的向男子展示。男子偏头瞥了一眼,唇线紧抿,毫无夸赞的打算,小女孩自讨没趣只得把宝贝收回包中,捧着下巴冲陆垣棠傻笑。 “秦夏引。”陆垣棠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轻声唤道。 男子闻言一笑,“你认错人了。” 陆垣棠早料到他不会承认,也不气恼,趁其不备猛地伸手摘了男子的墨镜。 双方皆是一愣。 男子率先恢复了镇定的笑容,在陆垣棠错愕的神情中坐正了身子,“我是秦敛。” “秦敛?”陆垣棠愣愣地重复道? 男子笑意加深,“秦放是我大哥,换言之,我是秦夏引的叔叔,所以你认错人了。” Chapter30 秦夏引和解枫廷本就十分相像,只是秦夏引的轮廓更硬朗更有男子气概,而眼前的秦敛与其说像秦夏引,不如说更像解枫廷。他们有着相似的柔和线条,眉眼都带着笑意,肤白而劲瘦,散发着病态的美感。墨镜后的那双眼像极了解枫廷,不是因为眼形,而是眼神。秦夏引的眼神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让人难以抗拒,而秦敛不是。他没有锐利强硬的眼神,谈吐之间透着善意和尊重,如同涵养良好的绅士。秦敛有着解枫廷的容貌,也有着秦夏引的过去,他是陆垣棠感情的交集,却与陆垣棠无关,这远比那场噩梦令人难以接受。 “我没听说他有叔叔,秦司令应该是独子。”陆垣棠依旧不愿相信。 秦敛直视陆垣棠,自嘲道:“我是私生子,坐过牢,家兄觉得不光彩。”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兀自低笑,道:“陆先生知道东河监狱吗?离这里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在那里呆了五年。”说罢,他状似无意地挽起袖子,露出疤痕累累的手臂。而那些狰狞的疤痕远不如手上的戒指刺眼,陆垣棠死死盯着那枚戒指,终于维持不住最后的笑意。 秦敛放下袖子,慢条斯理地系扣子,语调带着讥讽,“陆先生,我在东河监狱学到了很多。人性本恶且自私自利,若是断手断脚才想到要好好生活未免太迟了些。”他握住陆垣棠的手,用冰凉的手指把对方摆出了手枪的姿势,然后引着陆垣棠抬手瞄准,如同五年前的那一天。 “嘣”,秦敛自己配音,做了个中枪倒下的姿势,不偏不倚倒在小女孩身上,秦挽棠被逗得咯咯直笑,捶打着秦敛的肩膀,“爸爸,起来,快起来。” 秦敛用鼻音哼道:“爸爸疼死了,起不来了。”说着还朝陆垣棠做了个鬼脸。 陆垣棠怒不可遏地猛然起身,跨到秦敛面前,一把揪住秦敛的领口,将人拖到自己面前,“你闹够了没有!” 秦敛依旧带着笑,任陆垣棠拖拽拉扯也不作反抗,他真的不是那个有血有肉的秦夏引,眼中的颓然和神色的疏离骗不了人,只会让陆垣棠显得粗暴无礼。 秦挽棠的哭声惊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陆垣棠终于松开手,收拾好情绪道:“既然你是秦敛,那让我见见秦夏引。” 秦敛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好笑道:“如果家兄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你不必拿秦司令来唬我,除非我见到他,否则不会就此放手。” 秦敛歪着脑袋,用手支着下巴,“不放手?怎么,你杀人上了瘾,也想对我来一枪?” 陆垣棠语塞,单是望着秦敛,寻思着转圜的机会。 秦敛看了眼手机,撑着手杖起身,与陆垣棠视线交汇,“不好意思,我有妻有女,不想玩什么寻死觅活的把戏。” 陆垣棠挡着过道,没有退开的意思,“我爱你。” 秦敛架上墨镜,嘴角微微上扬,“省省吧,上一个被你表白的人还躺在医院不能自理,天底下除了秦夏引还有谁会信你的鬼话?果然戏子无义,留着你的假仁假义去骗骗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吧。我可不想被人一枪爆头。” 那次对话不欢而散,秦敛带着女儿匆匆离去,陆垣棠被随后赶来的景哲骂得狗血淋头。 秦敛吩咐司机送秦挽棠去姑姑家,秦挽棠虽然不乐意,却也会察言观色知道爸爸心情不好,所以低头专心摆弄签名CD。秦敛见了,扬手把盒子摔了个稀巴烂,海报也被揉作一团。秦挽棠哇哇大哭,伸手去捡自己的宝贝,秦敛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把秦挽棠的小包一起扔到窗外。如此一来,秦挽棠更是对秦敛拳脚相加,司机慌忙停了车,副驾上的年轻男子下车把秦挽棠抱了下来,“秦先生,我带棠棠回大小姐那边,改天您再过来接她。” 秦敛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女儿,镜片掩住了他的痛苦和愤怒,他把海报扔到女儿脚边,朝司机扬了扬下巴,“开车。” 车子行至解家祖宅,司机犹豫道:“还是回知杉路住吧?要是司令和大小姐知道会不高兴的。” 秦敛甩了车门,拄着手杖大步向前,将司机的呼唤和叮嘱都丢在了脑后。他在黑暗中熟练的开门而入,惶恐不安地把门锁一一上好,脱力一般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身体抱作一团藏在阴影处。 “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祖宅回荡着男人的低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如同从前的每个日日夜夜。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上的疼痛褪去,秦敛起身去洗了个澡,赤身裸’体的走回客厅。月色之下,那具身体斑驳残破,鲜有完好无缺的皮肉,不堪入目的伤痕皆是他挣扎求生的证明。在“东河监狱”的日子里,他杀死了秦夏引和解枫廷,作为唯一的幸存者逃出生天,世间再无可以伤他分毫的人事。 秦敛蹲下来,从行李箱中翻出衣物换上,照例睡在沙发上,陪伴他的只有一条薄被。房子维持着原有的状态,大片大片的白色防尘布铺盖在家具上,秦敛从不睡卧室,每晚蜷缩在窄小的旧沙发上凑合了事。他像个途经此处的流浪者,只是借宿而非居住,永远和这里保持着安全防备的距离。 当晚,陆垣棠接到了秦春萌的电话。 “你不要再接近他了。” “不可能,我已经等了五年。” “他已经不是秦夏引了。” “他自称是你叔叔。” “他没骗你,这是我们默认的事实。不知道他是怎么告诉你的,但他确实存在人格分裂的情况。还有一点我曾经骗了你,当年他恢复记忆后一度要杀你,甚至拔枪误伤了我父亲的警卫员。为此,我父亲不得不把他关了两年,去年才放他出来。从那时起,他就成了秦敛,他为自己编造了生平经历,甚至连笔迹都截然相反。谁也无法断言他对你的心理,所以如果你不想涉险,离他远一点。” 陆垣棠冒了冷汗,一时有些后怕,他迟疑道:“那戒指呢?也是他臆造的?” 秦春萌沉默许久,“是真的,他住院期间都是徐方笙陪着。后来他向徐方笙求婚。但是徐方笙已经是晚期,三年前就过世了,所以秦敛就出现了。” “谢谢,我需要点时间考虑。”陆垣棠挂断电话,突然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境,原来都是真的。 Chapter31 秦敛是浅眠的,幸而已不再多梦。 老宅回响着整点报时的钟响,兴许是近些年无人上发条,夜间止报的功能也早已作废,那个高大气派的落地钟时而神经质地发出变调的歌曲,如同老者的悲鸣。 秦敛不堪其扰,一把推倒了两米多高的古董钟,巨大的落地声惊起了远处游蹿的夜猫,传来几声惊恐愤怒的低叫。而那悲鸣仍未停止,像时远时近的脚步声,又像那若有似无的上膛声。秦敛焦躁的四处寻找顺手的物件,最终忍无可忍地一拳打碎了玻璃钟面,用鲜血淋漓的右手狠狠折断陈旧生锈的指针,扯掉镀金雕花的钟锤,握着钟锤将外祖父最爱的古董钟砸了个稀巴烂。血液沿着表盘滑落至内里的机芯,发出微不可闻的坠落声。秦敛摇摇晃晃从落地钟上起身,扔下血红的钟锤,一路踉踉跄跄走进卫生间。 苍白的手指在冷水的冲洗下褪尽血色,那些淡去的血腥气勾起了秦敛体内最阴暗的一面。他抬头,镜中是个阴郁消瘦的男子,又因为被花纹繁复的洗漱镜圈在中央,仿佛是滑稽的遗照。他的外祖母是名出色的舞蹈家,对仪态要求甚严,家中无处不是镜子,时刻提醒着家人维持风度。 秦敛冷笑着抚摸自己的侧脸,凉水混着血丝留下淡红的痕迹,远远比不上五年前的惊悚。如果外祖母还在世,恐怕绝不容他这般不敬,不容他玷污她精挑细选的盥洗镜。 这张脸永远是陌生的。 子弹自右颊斜穿出左太阳穴下端,造成了近二百片碎骨,从他清醒以来就在打抗生素和营养针,脸部的疼痛令他无法进食言语,日复一日的打针和换药,他终于丧失了交流的意愿,长久的沉默令他心安,与其被人关怀注视,他更渴望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记忆的混乱和丧失令他惶恐不安。他亦没有未来,那个曾经守护他熬过复健的人终究被死神夺走,甚至不曾答应他的求婚。 他的心中依旧囚困着一头野兽,它无时无刻不在叫嚣,利爪和獠牙大力撕扯主人不堪一击的皮囊,那种愤怒和仇恨无法抑制地在他体内冲撞,渴望着新鲜的血液和肆意的发泄。然而困兽从未成功过,却化作了主人唯一的成功。 他已经记不得与秦夏引有关的一切,显然秦夏引是失败而遭人唾弃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本性是如何模样,他只是决定为别人而活,为不曾离弃他的人而活,活成他们所期待的模样,活成皆大欢喜的模样,活成尚有价值的模样。 五年的时间足以令伤口愈合,可秦敛依旧觉得痛,白天说了太多话,两颊都跟着发疼,更重要的是他浑身都开始作痛,那种痛更接近于心理上的病因,只因为那张模糊又清晰的面容,那张代表着死亡和背叛的面容。 秦敛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跑出卫生间,一声一声唤着徐方笙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他最终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爬到行李向前,急不可耐地翻出徐方笙的照片,用尽全力嵌在剧痛的心口,那点抚慰在痛苦面前不堪一击,秦敛紧咬牙关,像从前一样等待劫难的终结。然而这次他再没熬到尽头。 失去意识前,他想,他还是不能放过陆垣棠。 ****** 陆垣棠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人格分裂的秦敛,现实却不容他犹豫再三。 起因却只是一条微‘博,那是他和秦挽棠在公园的一张合影。看起来不过是在平凡不过的明星和小粉丝的合照,不知是谁有意无意在评论中揭出了秦挽棠是多动症患儿的事情,随后还有人爆料称秦挽棠曾经是福利院的孤儿后被人收养……一石激起千层浪,既有指责网友侵犯他人隐私的,也有人指责陆垣棠利用孤儿患者炒作不道德,更有甚者从两人的名字寻找丑闻的蛛丝马迹,谎称秦挽棠是陆垣棠的弃女,而秦挽棠的生母便是某个惨遭陆垣棠抛弃的秦姓旧爱…… 外面八卦丑闻满天飞,景哲分身乏力去处理这次公关危机,而陆垣棠则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陆垣棠自己是无所谓的,但一想到无辜被牵连的秦挽棠就有些不安,他打给秦春萌,被告知秦挽棠和秦敛在一起,希望他不要去打扰父女俩。陆垣棠没辙,老老实实和陆俊贤窝在家里消磨时间。陆俊贤作为一介高中生,八卦之心不输女同桌,明里暗里打听秦挽棠是不是自己的小侄女,陆垣棠哭笑不得,抄起手边的杂志把陆俊贤打了个屁滚尿流。 这场突出其来的丑闻很快水落石出,那个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正是秦挽棠幼儿园的负责老师,因为嫌秦挽棠有多动症不服管教,所以便趁机发表了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尽管那名老师声泪俱下地道歉忏悔,秦挽棠的生活还是受到了打扰,身边的小朋友从父母口中得知了“多动症”这个名号,隔三差五地朝秦挽棠呼喊嘲弄,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了这个外号,争先恐后地体验一番。 陆垣棠得知秦挽棠即将出国的消息后,迅速联系了秦春萌。秦春萌显然还念旧情,经不住陆垣棠的表态和决心,自作主张安排了一次秦挽棠的游乐园之行。这件事秦敛自然是毫不知情,所以当陆垣棠和秦春萌一起下车走近时,秦敛几乎捏痛了女儿的小手。 秦春萌恭敬地喊了声小叔,在秦敛不变的沉默中自说自话起来,简单而言就是她知道秦挽棠喜欢陆垣棠所扮演的裴岳,所以特地请陆垣棠过来陪秦挽棠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游乐园日。 秦挽棠不明就里,笑逐颜开地围上陆垣棠,最近这段时间她鲜少这么开心过。秦敛看着女儿欢天喜地的模样,终于有所动容,一言不发地朝大门口走去。秦春萌拍了陆垣棠一掌,示意他跟上,陆垣棠这才回过神来,抱起秦挽棠架在后颈上,大步流星地追上了腿脚不便的秦敛。 Chapter32 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园里的游客并不多,加之陆垣棠深谙乔装之术,竟也没什么人认出他来,倒是一旁的秦敛面色不善,生生吓退了不少排队买票的家长。 秦挽棠不大有机会来这里,所以小嘴长得鹅蛋似的,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陆垣棠把小丫头放回地上,牵着她跟随其他家长朝里走,谁知秦挽棠不乐意,扭头朝秦敛抬着手,不满道:“爸爸!” 秦敛上前拉住她的手,两大一小慢悠悠地走进了游乐园。 保险起见,陆垣棠先选了旋转木马,小姑娘十有八九都爱这个,秦挽棠自然也不例外。这边秦挽棠坐上了白木马,那边陆垣棠便从背包中掏出相机,热情召唤着小公主变换pose。秦敛大概是嫌光线太强,静静站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手中还是那根阴沉木手杖。他依旧戴着墨镜,不见倦怠息怒,身姿笔挺地伫立着,如同寂寞的石碑。 有了旋转木马的过渡,陆垣棠放心大胆地带秦挽棠玩起了空中飞椅、碰碰车、旋转咖啡杯……他天下好玩,虽然人过而立,玩起来常常反客为主,险些忘了身边还带着孩子。秦敛自是惦记着宝贝女儿,可惜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玩了旋转咖啡杯变败下阵来,兀自扶着围栏喘个不停。秦挽棠小大人似的站在一旁安慰爸爸,却因为身高有限只好把巴掌拍到了秦敛的大腿上。 陆垣棠很有眼色地从背包中翻出事先准备的饮料,笑呵呵地递给了秦敛,心想:我叫你装! 秦敛接过杯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只听陆垣棠若无其事道:“哎?你也不爱喝芹菜汁吗?你们叔侄俩还真像。” 秦敛闻言,毫不犹豫地将杯中的绿色液体一饮而尽,流畅程度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可惜秦敛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没逃过陆垣棠的火眼金睛,什么人格分裂,什么笔迹相反,一杯芹菜汁下肚立见分晓。 鉴于秦敛“食物中毒”,乘坐海盗船的大任就落在了陆垣棠的肩上。大棠小棠把大包小包一并移交场外人士秦敛,在海盗船的摇摆中放声大笑。 陆垣棠在人群中轻易分辨出了秦敛,他的臂弯里挎着大小背包,站在一群妇孺之间。那片欢声笑语中,唯有他是孤立的空间,发旧的绿色衬衫和米色长裤,还有那严守颈间的顶端衣扣,落寞而执拗,倔强而渺小,让人想要给与拥抱。 这点儿女情长的心思很快被渐大的摆幅而打散,陆垣棠突然察觉了那种无法掌控的恐惧感,失重的不由自主和尖叫的情不自禁令他一起犯了胆小,身旁的秦挽棠眼角含泪,连鼻涕都忘了吸回去,大棠小棠顿时化成了软糖。 “队长,我怕!”秦挽棠哆嗦着喊道。 陆垣棠蹙眉,他的自我防御被小丫头一嗓子给破功了,不得不故作镇定道:“棠棠,叔叔教你个绝招,背九九乘法表。” 秦挽棠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哪知道小学生背的乘法表,又急又气又怕的不行,可那个荧幕上无所不能的裴队长此刻竟然两眼一闭,念念有词地弃她不顾!小姑娘一颗少女心碎在了半空,悬而未决的鼻涕虫啪嗒啪嗒落在了前襟上…… 海盗船刚刚挺稳,秦挽棠便兔子一般冲进了秦敛的怀里,哭诉偶像的冷面无情,还顺带抖出了陆垣棠背乘法表的事。陆垣棠面有愧色跟在后面,恍然看到秦敛弯了嘴角,那点笑意在阳光下稍纵即逝,短暂的如同他们美好的过往。 秦敛取了纸巾给女儿擤鼻涕,秦挽棠伸着脖子撅着屁股哦,活像个委屈的小鸭子,哼哼唧唧浪费了半包纸巾。秦敛站起身,眼见陆垣棠东施效颦也做了个求擦鼻子的姿势,那张脸立刻黑了几分,直接把纸巾抛到了陆垣棠手中。 陆垣棠自讨没趣,瘪瘪嘴收起了纸巾,本想厚着脸皮继续拉拢秦挽棠,哪知秦挽棠也是有骨气的,此刻紧紧依偎着秦敛,对曾经的男神是弃如敝履,父女俩这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秦敛不知和秦挽棠耳语了什么,秦挽棠回头对陆垣棠颐指气使道:“队长,我要去鬼屋!” 陆垣棠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迎难而上去鬼屋前排队了,他对鬼屋有种复杂的心理,自从小学以后他再没玩过这玩意,虽说心痒难耐,但又怕在父女俩面前丢人现眼,毕竟他的胆量一直不大,这点秦敛比谁都清楚。 到了门前,秦敛突然变了卦,把秦挽棠全权交付给陆垣棠,自己无事一身轻,静候两位“凯旋而归”。陆垣棠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带秦挽棠进了阴森诡异的魔王公馆。 身后的升降门重重落下,陆垣棠拽进了小丫头,头也不抬地无视了头顶的骷髅烛台,脚下不时传来咔嚓的碎裂声,耳边还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 “队长,那边有一缸人头!”秦挽棠兴奋道。 陆垣棠“呵呵”干笑着,“没事,都是假的,别怕。” “可是他们在动啊?” 此言一出,陆垣棠扭到一半的脖子立刻归位,打死也不敢去看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陆续遭遇了无头尸和无面女鬼,秦挽棠兴致愈高,陆垣棠半条命都赔了进去。他本来也是自我安慰,哪知那个扮女鬼的工作人员慧眼识偶像,在惨白闪灭的灯管下“嘎”得尖叫起来,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朝思暮想的陆垣棠,导致陆垣棠来了段激情飞扬的人鬼情未了,还被迫给女鬼的白面上签了名,那感觉他一辈子都不想再提。 此后,陆垣棠也学聪明了,掏出手机听歌,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彻底遮盖了秦挽棠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耳边的鬼吼鬼叫。他们走了许久都不见出口,秦挽棠使劲摇了摇陆垣棠的手臂,报告道:“队长,我们迷路了。” 陆垣棠忘记摘耳机,大声“啊?”了一下,这才找出手机中的指南针,得意道:“别怕,这鬼屋是直线结构,朝着正南方向准没错。”说着就按着软件指示的方向原地挪动,手机的白光在黑暗中分外刺眼,陆垣棠抬头,毫无防备地看到眼前的秦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当然,没倒成。秦敛伸手揽住了陆垣棠的腰,两人维持着暧昧的姿势,鼻息落在彼此裸露的皮肤上,在这魑魅魍魉丛生的鬼屋中找回来人类才有的温暖气息。陆垣棠强迫自己镇定着脱离了秦敛的怀抱,瞬间失忆似的质问起秦敛,“你怎么也进来了?” 秦敛此刻没戴墨镜,心中的不安胜于勇敢,所以并不看陆垣棠,转而递上两个小型手电,“你们忘了这个。” 陆垣棠后知后觉,原来他们走得太急,还没领手电就抹黑进去了,难怪他一路摸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想到那些惊悚的触感,陆垣棠又打了个哆嗦,连忙跨到秦敛前面,恰好站到父女俩之间。见秦敛不解,他讪笑解释道:“听说工作人员比较爱袭击队尾的……” 秦敛点点头,似笑非笑道:“走吧。” Chapter33 随着秦敛的加入,大小棠如有神助,腰板也直了,腿脚也有力了,简直要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停尸房”。陆垣棠玩心大起,把手电抵在下巴吐舌头,可回过身才发现秦敛压根没有看他,正心无旁骛地参观魔王公馆的“内脏”展。他们三人心平气和地走出了鬼屋,与其他惊魂未定的游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秦挽棠想坐摩天轮,秦敛嫌热不乐意,陆垣棠自然是撺掇着小姑娘一哭二闹,结果毫无疑问又是秦敛的妥协。 日头太大,空气又闷热,排队人数却不见减少。陆垣棠等了一会也逐渐心虚,眼见秦敛父女俩脸色惨白,自己的汗珠子也一个劲地淌下来,所以他便主动请缨去给三人买冷饮。他这一去耗时良久,本来小商店的人就不少,偏又有人眼尖认出了他,陆垣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突围,只是迟来一步,撞见了最坏的情景。 陆垣棠走了以后,秦挽棠突然开始焦躁不安,时而垫脚时而跺脚,不自觉地大声呼气,引得旁人频频侧目,隐约传来低声的议论:“你看那孩子是不是不对劲,眼睛眨得好快!”“哎,这是那个什么自律神经失调吧?”“才不是,我看是多动症。” 秦敛面色不善,把女儿往身边揽,“棠棠,回家吧。” 秦挽棠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大幅度地摇头,牙齿紧扣着下唇,不一会竟然见了血。 秦敛眉头一皱,蹲下身去拍女儿的背,轻声道:“棠棠,明天再来好不好?” 秦挽棠咬着牙发出压抑的哭声,像是小动物的悲鸣,瘦小的身体微微抽搐,下唇已经被咬破了。 秦敛一手去掰女儿的牙齿,一手拨通电话,低声道:“带人过来!” 秦挽棠此时已经癔症了,直接咬上了秦敛的手指,见手指不曾离开便狠狠加大了力度。 此刻排队的人都围着看起了热闹,你一言我一语,也不乏好心人递来湿巾和矿泉水,秦敛草草谢过,一手拄手杖,一手抱着女儿,试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秦挽棠极不安分,秦敛单手几乎护不住他,丢了手杖便力不从心,走了几步险些跪倒在地上。这一幕恰恰被陆垣棠看到,只见秦敛侧脸线条紧绷,汗水打湿了斑白的两鬓,消瘦的身形在烈日下微微颤抖。 陆垣棠扔了冰淇淋,跑上前接过秦挽棠,又去搀秦敛,却被秦敛一把甩开,“把孩子给我。”他张开臂弯。 秦挽棠朝陆垣棠怀里缩了缩,汗水打湿了乌黑的刘海,黏哒哒地贴着脑门,一张小脸苍白黯淡,两眼也已经目光涣散。 秦敛闭眼叹了口气,拄着手杖在前面引路。不一会迎面跑来了三个男子,为首的是上次照顾秦挽棠的年轻男子,身后还有曾经负责陆垣棠起居的小贺。小贺颇为意外地看了陆垣棠一眼,怯生生地笑了笑,又迅速低下头。 “秦先生,对不起,我们走开了,没跟上……”年轻男子还没说完就挨了一下,毫无防备地跌了下去。 秦敛怒不可遏,作势又要踢打,被小贺拦住了,“先生,先带小姐去医院。” “孟桐,你是要跪死在那?”秦敛丢下一句,乌黑的手杖险些敲断了年轻男子的背脊。孟桐吃痛却没敢吭,恭敬地从陆垣棠怀中接过秦挽棠,快步跟上秦敛。 陆垣棠觉得小姑娘犯病,自己责无旁贷,所以也自觉坐上了小贺那辆车,同他们一起去了医院。 秦挽棠显然不是头一次犯病,就医的过程熟门熟路,秦敛和医生在里面细谈,陆垣棠在外面也没能套话成功,小贺就不用说了,孟桐更是死忠,剩下那个魁梧的大家伙也不由陆垣棠打主意。 熬到傍晚时分,秦挽棠总算恢复了精神,全然不知自己刚才的模样,小姑娘两眼放光地喊了句“蒋伯伯~” 来人高挑身量,面上含笑,是个英俊成熟的男子。他自然而然地从孟桐那里抱过秦挽棠,彼此很是亲昵,小姑娘窝在男子怀里咯咯笑着,甚是熟稔。 男子注意到一旁的陆垣棠,微笑道:“陆先生,久仰。” “久仰”两字配上男子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透着淡淡的讥讽,让人不寒而栗。 “蒋易铭,明城CEO。”男子简单自我介绍后,略加思索道:“陆先生愿意来参加周末的慈善晚宴吗?” “他没空。”秦敛推门接话,神情不悦。 蒋易铭视而不见,依旧注视着陆垣棠等待他的答复。 陆垣棠瞄了秦敛一眼,“乐意之至。” 秦敛拿手杖去敲蒋易铭的腿,结果被蒋易铭一脚踢开了,秦敛孤立无援,扶着墙一言不发。蒋易铭朝小贺使眼色,“小贺,快帮秦先生把拐棍捡回来。” 小贺立即把拐棍奉上,瞧着秦敛一把夺过手杖,对蒋易铭沉声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蒋易铭掏出名片递给陆垣棠,毫不介意道:“陆先生是希冀基金的代言人,于公于私都有资格出席晚宴,并非我滥用私权。” 陆垣棠看得出秦敛奈何不了蒋易铭,便从善如流地跟蒋易铭送秦挽棠去秦春萌家顺道取车。两人分别时,蒋易铭突然敛去笑容,正色道:“他固然有错在先,但也罪不至死。如果你心存芥蒂,我劝你趁早放手。” 陆垣棠打开车门,迟迟没有上车,“我明白,也有愧于他。谢谢。” 蒋易铭轻笑:“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他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陆垣棠尚未开口,蒋易铭便驾车离去,留他一人在原地愕然。 第二天是一早,陆垣棠带着禽兽到解家老宅前晨练,把门前那条路跑了数十个来回,最后索性在原地摘了一大把海棠花。海棠是西府海棠,花瓣粉白柔软,虽无俗艳之姿,却生得清雅淡香,陆垣棠闻了一阵,又拿给禽兽欣赏,禽兽闻不出个所以然,一口吞下大半,咀嚼一阵又吐了出来,伸着舌头望着解家宅院。 陆垣棠有意趴在墙头等红杏,哪料得天公不作美,大早上起来便突降骤雨,惊得禽兽汪汪直叫,在原地不停地打转。陆垣棠抱起禽兽,狼狈不堪地朝院子里喊:“麻烦开个门!秦先生,我只是避雨而已……” 他这厢喊破了喉咙,才见秦敛撑着伞从院中走来,面无笑意地打开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里。陆垣棠转头瞧了眼秦敛走来的方向,见那边有个连廊和小亭,想必刚才秦敛就坐在那边。他放下禽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亭子里,见那边摊着本书,留白处的笔迹未干: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 陆垣棠把书揣进怀里,趟着水跑回屋中,秦敛站在门厅处,打量着湿漉漉的陆垣棠,默不作声的扔过一条毛巾,“擦干,把衣服脱了。” 陆垣棠动作一慢,从毛巾下伸出毛躁的脑袋,讪笑道:“我只是来避雨的。” 秦敛顿住,不可思议地望向陆垣棠,冷冷道:“你弄脏地板了。” 陆垣棠下意识退了一步,惭愧地盯着自己脚下的一滩泥水,认命地脱去了湿透的衣服。 Chapter34 秦敛站在窗前摆弄盆栽,手边是准备好的新花盆,里面放了肥料和腐叶塘泥,只待将南天竹迁移。陆垣棠在最近的浴室里洗澡,内外交加的水声让秦敛略微阴郁,他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抬手轻拍盆壁四周,让南天竹的根系与与盆壁分离,再把花盆倒扣在手上拍打盆底,再用手指从底孔把根土顶下,让南天竹脱离土壤。他太过投入,直到身后传来湿热的水汽才有所察觉。他背对着陆垣棠,抬头看向窗户,映出陆垣棠泛着水光的肩颈。 “怎么没有准备衣服?”陆垣棠低笑着贴上秦敛僵硬的后背,恶意地将鼻息喷在秦敛紧绷的侧颈上。 隔着一层麻质衣料,秦敛清晰地感到那具躯体的温度,更无法忽略那已然抬头的部位在摩擦着自己。他下意识前行半步,试图避开陆垣棠的纠缠。 陆垣棠只是贴的更紧,像条享受盛宴的巨蛇,双手灵活而优雅地在秦敛身上开疆辟土,毫无阻力地褪尽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阻隔。他将下颌抵在秦敛的肩窝,拥着沉默的秦敛,窗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雨滴划过窗户,划过窗前秦敛的双眼,那是一个泫然欲泣的男人,眼中没有欲求,只是倦怠和忍耐。 陆垣棠的抚摸如同无形的利刃,疼痛无孔不入,逼得人几近疯狂。秦敛痛得不能自已,如此暧昧的肌肤相亲对他而言只是折磨。陆垣棠的每一次靠近都令他心生畏惧,既有劫后余生的心悸,亦有苟且偷生的恨意,他一直竭力回避逃离,陆垣棠却一再挑战他的忍耐,不知死活地打乱他的生活,早已破烂不堪的生活。 “我冷。”陆垣棠低吟着缠上了秦敛的腰,抬腿磨蹭着秦敛的下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秦敛用手肘抵开陆垣棠,把手中的南天竹移至新花盆中,垂眼道:“我给你拿衣服。” 陆垣棠不依,将秦敛逼至自己和窗台之间,凑上去撕咬秦敛淡色的唇瓣,含糊地央求:“你帮我取暖。”见秦敛执意要走,他握住秦敛的手贴上自己的身体,“说你想我。” 秦敛握紧拳头后撤手腕,神情已是忍无可忍,“离我远点,一会有人送你回去。” 陆垣棠用手臂压迫秦敛低头与自己深吻,用身体撩拨记忆中的敏感地带,在秦敛逐渐丧失理智的过程中说了一句“我只要你”。 秦敛终于失控,猛地将陆垣棠压回身下,如狼似虎地啃噬着久违的肌肤,在陆垣棠的痛哼中攻城略地,搬起陆垣棠的双腿只待提枪而入。 “啊……等等!”陆垣棠惊喘了一声,痛得眉头紧锁,攀着秦敛的肩背一动不动。 秦敛从陆垣棠身上抬头,眸色深沉乌黑,目光冷峻,俯视着身下的猎物。 陆垣棠强忍着疼痛,带着歉意笑道:“我腿抽筋了……”这话固然很煞风景,可陆垣棠疼得坐卧不宁,一声接一声地哼唧。 秦敛支起身子打量陆垣棠,良久才相信了陆垣棠不是在推诿,他腿间的物件还粗张狰狞,却只得蹲下来帮陆垣棠揉腿,看起来有些滑稽。陆垣棠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秦敛立刻痛下重手,引得陆垣棠哭叫连连。 秦敛好不容易帮陆垣棠揉好了,陆垣棠却又翻脸不认人了,两腿交叠故作含蓄,“还是算了,秦夏引还在医院躺着,我不能对不起他。” 秦敛半张着嘴,显然是愣了,手里还握着陆垣棠白净的脚腕,顿时放手也不是,不放手更丢脸。 陆垣棠抬腿,脚趾抵在秦敛心口,居高临下审视,“你是秦夏引。” 秦敛一言不发,捧着陆垣棠的脚背吻了上去,在对方的喘息中迅速将陆垣棠的双腿架在肩上。 陆垣棠合不上腿,任秦敛一路沿着脚腕吻到大腿内侧,整个人都跟着酥软下来,两腿瘫在秦敛臂弯里打颤,他作势伸手拦住秦敛,音调不稳道:“你再做下去就是默认了。” 秦敛舔了一下陆垣棠发烫的手心,沉声道:“随你怎么想。”说罢便埋头在陆垣棠颈间,腰部一沉挺了进去。 时隔五年,进入的瞬间,两人都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那触感和热度太过美好,却又难以把持贯穿的冲动。秦敛也只是等陆垣棠稍微适应后便不再节制,玩了命地顶弄身下的人。 陆垣棠这些年洁身自好,如今被秦敛这番大力抽送,身体和心理上都十分情动,他不知道秦敛这些年有没有过别人,但看他迫不及待的的摸样,八成也是等了许久。 秦敛情难自抑,眉宇微蹙,下面被陆垣棠箍得发痛,他张口咬住陆垣棠的脖子,泄愤似的哼了几声。陆垣棠只觉体内几阵热流涌入,秦敛竟是射了。 陆垣棠抹去秦敛额头的汗水,手指掠过秦敛起伏的背脊,轻声安慰道:“放松点,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敛抬眼,神情复杂,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把陆垣棠朝怀里揽了揽。 陆垣棠下句话还没出口,便被秦敛新一轮的入侵所打碎,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后便只剩下呻吟。 情到深处,陆垣棠抱住秦敛的脖子唤了几声“秦夏引”,秦敛默不作声,加大了冲撞的力度。 陆垣棠得不到回应便不死心地又喊了几声,声音透着委屈和执拗,眼角含泪直视秦敛。 秦敛耐不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低头吻上陆垣棠微张的双唇。 窗外微风细雨,无人知晓这庭院中的耳鬓厮磨,唯有满院花木静静垂立窗外。花海深处仿佛连时间也为之倒流,映出那人胜过春色的两颊绯红,传来爱人私密的低语,掩住了彼此不为人知的泪与痛。 Chapter35 五年来朝思暮想的人躺在眼前,不得不说是人生一大幸事。于秦夏引而言,这算不得好赖,反倒是考验他仅存的善意。 陆垣棠霸占着秦夏引休息的沙发睡熟了,微长的头发随意散在额前耳际,实在看不出是三十二的年纪,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沙发上,眉头时而蹙紧,秦夏引伸手抵住他的眉心,不一会果然舒展开了。 秦夏引的手没有挪开,转而沿路直下流连在陆垣棠颈间,逐渐收紧力道,感受着颈动脉的搏动。 五年来,他从未得到过片刻安宁。最初醒来时的记忆错乱,再到后来日渐清晰的噩梦,秦放和陆垣棠给他留下的两颗子弹和伤痕被随后的自残所掩盖,时间的确能够消磨痛苦,正如新的伤痕远比旧的来得牵肠挂肚。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他尝试着忘记过去,而与陆垣棠的再会却令仇恨死灰复燃,那竭尽全力压抑的杀意一再浮现。 如今,他已经疲于克制。 八年前,他从这里找到了解枫廷的遗物,假借解枫廷的身份与陆垣棠假戏真做。八年后,他为了陆垣棠放弃名利,却换来遍体鳞伤,孤身一人在老宅中终此一生。八年,不长不短,横跨了最好的年华,他本该在自己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拥有一个平凡圆满的家庭,履行义务的同时享受人生。凭他心思缜密城府再深,到头来不过风烛残年,苟且偷生。有关陆垣棠的一切,他都满盘皆输,输给了解枫廷,也输给了自己。 时隔多年,他已分不清自己对陆垣棠的爱恨孰多孰少,事到如今更无法回头,也许唯有真正放手才能求得解脱。 陆垣棠做了个梦,梦的结尾是五年前血泊中的秦夏引,他哆嗦着惊醒,眼前是秦夏引平静漠然的眼神,和梦中的眼神如出一辙。 秦夏引看着轻魂未定的陆垣棠,淡淡道:“起来吃饭。” 陆垣棠讷讷道:“你做的?” “阿姨做好送来的。” 陆垣棠起身凑到秦夏引身旁,看了眼饭菜,“这么少?” 秦夏引把饭菜一比二分开,量多的给了陆垣棠,自己端了碗远远坐开,“他们不知道你在,这是单份的。” 陆垣棠见秦夏引回避自己,便佯作不知似的挨近了些,又毫不客气地从秦夏引碗中夹了些虫草。 秦夏引粒米未进,放下碗筷推给陆垣棠,“饿就都吃了。” 陆垣棠打太极一般推了回去,贴着秦夏引埋怨道:“我老了。” “不老”,秦夏引垂眼,两鬓斑白,令陆垣棠无言以辩。 陆垣棠强迫秦夏引面朝自己,手指摁着下眼部分道:“快看,有笑纹。” 秦夏引闻言果真抬头,不料被陆垣棠逮个正着,笑纹还没看见就被陆垣棠压倒在地板上。 陆垣棠伸手去脱秦夏引的裤子,趴在秦夏引身上苦苦哀求:“下周剧组就要进山了,再见面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让我上一次吧。” 秦夏引面色微变,却也没有推开陆垣棠,只是摇摇头,“别闹,吃饭。” 陆垣棠瞧着秦夏引欲拒还迎,心中大喜,手忙脚乱地去扒对方的衣服,像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而秦夏引只是皱着眉任其为所欲为。 褪尽衣衫的瞬间,陆垣棠愣住了。先前两人贴得极近,他并未细细观察秦夏引的身体,此刻一见只觉得呼吸不畅,仿佛活生生被人扼住喉咙。 两人沉默僵持着,直到秦夏引撑起身子,将陆垣棠揽在怀里,感受着陆垣棠无声的抽泣。 “都结束了。”秦夏引低声重复着。 那一刻,倘若陆垣棠回想秦夏引的措辞,就会发现秦夏引所言并非过往不究的意思。 陆垣棠最终还是如愿进入了秦夏引的身体,那场情事并不顺利,陆垣棠操之过急,秦夏引却无法放松戒备。陆垣棠一边帮秦夏引润滑,一边软磨硬泡连哄带劝,毫不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时机。 秦夏引的反抗是心理上的,身体并未太过抗拒,尽力舒展着接纳陆垣棠。好不容易进去时,秦夏引额头几乎青筋暴跳,双手抠着地板,俨然如同酷刑一般。陆垣棠心中打了退堂鼓,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打住,然而秦夏引心有所感似的摇摇头,沙哑着嗓子道:“进来。” 有了秦夏引这句话,陆垣棠再无后顾之忧,分开秦夏引的长腿便挺入深处,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秦夏引似乎仍未适应,手臂挡在脸前,嘴唇张合着调整呼吸,看得出已是在竭力配合。 陆垣棠这边迟迟未射,秦夏引却自动改了背入的姿势,他埋头趴在沙发上,由陆垣棠在身后抽插。眼不见为净,此刻他反倒有些明白了从前陆垣棠的心情。身上的痛感令他不断回忆起五年间的点点滴滴,仿佛那些伤痕都从头来过一般,而那个刽子手从始至终都是陆垣棠。 秦夏引的温顺和服从令陆垣棠费解,慷慨地施舍着身体任陆垣棠予取予求,如同谢罪或是久别。 当日陆垣棠离开后,秦夏引接了一个电话,对方洋洋洒洒说了许久,秦夏引把玩着雨后的海棠花,疲惫地笑了笑,道:“合作愉快。” 陆垣棠随剧组进山的计划被迫搁置下来,因为一位身份显赫的妇人找到了他,自称是他的生母。 Chapter36 “换套正式些的。”李玓说完便跟着陆垣棠进了衣帽间,自作主张地挑了套休闲款西装递给陆垣棠。 “谢谢。”陆垣棠一边道谢,一边迅速接过衣服查看,正是秦夏引为他购置的。扣子解到一半才发现李玓还在身后,陆垣棠停了动作,转向面容坦然的李玓,“麻烦您到客厅等我一下。” 李玓的笑意中透着些许嘲讽,非但没有出去避嫌,反倒是姿态优雅地坐在了一旁的床尾凳上,“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比谁都清楚,自家母子不必见外。” 陆垣棠没再坚持,沉默着在李玓面前脱掉衣服,如同三十二年前出生的样子。李玓嘴角含笑注视着身形挺拔的儿子,像在打量自己的得意作。陆垣棠的好皮相的确是得到了李玓的真传,李玓大气端庄的容貌在陆垣棠身上被发扬光大,融入了男子气概之后反而青出于蓝。母子俩如此相近的容貌几乎不容陆垣棠质疑李玓的出现,更何况李玓还带来了充分准备的材料。 李玓此行的主要目的既是认亲也不是认亲,认亲自然是指陆垣棠认祖归宗的事情,不认亲则是陆垣棠将被“过继”到舅舅家作为孙子出现。 “所以我要当你外甥?”陆垣棠哂笑道。 李玓打趣道:“你不会只是想叫声妈妈这么幼稚吧?妈妈和姨妈不过是称谓问题,如果我是你就会关心这件事的实际收益。” 陆垣棠摆弄着手机,没有接话。 李玓瞥了眼儿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你外公……祖父李榕,相信你也对他的创建的榕歌也有所耳闻,老爷子的病拖不过半年了,偌大的家业自然由你接管。” 陆垣棠似笑非笑,“我还真不在乎。” 李玓拿出粉饼补妆,不疾不徐道:“要不是你大舅家的两个儿子出事,这事还轮不到你。” 陆垣棠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才找我回去?还是说你们一直知道我只是不想承认?” “你的养父母没有为你改名。”李玓收了粉盒,话只说了一半,倒是很利落地承认了。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子愧意有限,当年她也曾视爱情胜于生命,不顾父亲李榕的阻拦与男人私奔,结果男人终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李玓不到二十岁便大着肚子回了家,悄悄生下了陆垣棠,在李家的安排下不声不响赴美留学,孩子则被按约定送离了李家。李玓毕业后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家庭和睦,实在没必要再添一个陆垣棠。 李家的庄园坐落在郊外,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配以黄杨模纹花坛和古典喷泉,处处透着主人的高雅品位。陆垣棠随着李玓走进大厅,迎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 “姑母。”男子上前问候。 李玓瞬间面色微变,笑容依旧动人,他转向陆垣棠,介绍道:“小棠,这是你堂哥李昂昂。” 陆垣棠和李昂昂在李玓的注视下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李玓急着带陆垣棠见李榕,所以李昂昂倒是很有眼色地做事去了。 李玓瞧着李昂昂走远了,脸上就藏不住嫌弃之意,低声道:“阴沟里的老鼠。他是你小舅李玙的孩子,记住别在你爷爷面前提李玙。” 陆垣棠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李昂昂,笑道:“这不是后继有人?” 李玓哼了一声,“代孕出来的杂种也配?” “我们彼此彼此。”陆垣棠自嘲道。 李玓气得险些从楼梯上跌下去,一把甩开陆垣棠搀扶的手,怒不可遏道:“少给我自轻自’贱,越看越像你那个死鬼老爹!” 陆垣棠两手抄兜,痞痞一笑,成功把李玓精致的妆容逼出了裂痕。 病入膏肓的李榕见到陆垣棠之后终于露出了笑容,含糊地重复道:“像!好!” 李玓拿来矮柜上的相框,不无得意道:“小棠,你和爷爷年轻时像极了。” 陆垣棠拿着相框,上面是多年前李榕外海求学时的照片,乍一看确实是严肃版的陆垣棠,难怪李榕见他如此亲切。 “都说外孙像外公,果然有道理。”李昂昂笑呵呵地走进来,并不在意李玓不悦地目光。 “哥哥。”李玓唤了一声李昂昂身后的男子,迎上去挽住男子的臂弯,引他走向陆垣棠。 “小棠都这么大了。”男子年过花甲,面容端正肃穆,戴着金丝边眼镜,眼中透着和善,正是陆垣棠的大舅李琢。 李玓示意陆垣棠给李琢问好,称呼自然是之前嘱咐过的“爸爸”。 李琢见陆垣棠为难倒不勉强,笑着让陆垣棠在庄园里四处逛逛,李昂昂主动请缨当向导。李玓怕李昂昂对陆垣棠不利,一张脸都跟着惨白了。 陆垣棠沿路看过雕像各异的壁龛,李昂昂则穿梭于廊柱间时隐时现。他背着手,以一种偷窥者的姿态观察前方的陆垣棠,用轻快的语调讲述李家的恩恩怨怨。 “姑母一定告诉你我的身世了,不怎么光彩是不是?呵,不过她肯定对你隐瞒了不少,为了把你骗回来接手李家,他们自然要粉饰太平。” 陆垣棠在一个大理石洗礼盆前站定,摩挲着上面繁复的雕纹和纹理,心不在焉道:“愿闻其详,你们说了我自有考虑。” 李昂昂走近陆垣棠,握住陆垣棠的手腕,轻声道:“换个地方。” 也许是李昂昂的姿势和语调太过暧昧,陆垣棠随即站开几步,倒还是跟着李昂昂走了。李昂昂带陆垣棠去的地方是观景台,放眼望去,几何花坛和喷泉广场都尽收眼底,遥遥可以看到远处的矮山和湖泊。 “我该从何说起呢,还是从李榕开始吧。”李昂昂对祖父直呼其名,两条腿晃在台子外面,面容带着讥讽的笑意。 “老太爷有三个儿子,李榕排行老三,老大李桦战死沙场,老二李桐捧戏子,最后还和兔儿爷跑到了国外。李榕留学时还见过二爷爷李桐,不过早就不相往来了。李榕是个投机主义者,跟对了人,走对了路,结果就是榕歌集团。李榕两儿一女,长子李琢从正,次子李玙从商,姑母就用来联姻。李榕千算万算没算到李玙,也就是我父亲,和二爷爷李桐是一个毛病——喜欢男人。”说到这里,李昂昂瞟了眼陆垣棠,发现对方的背脊有些紧绷,心下一片了然。 “我父亲李玙不比二爷爷有骨气,被李榕逼去搞出了我之后就和他那个姘头双宿双飞了。李玙是个败家子,花光了存款就回来求李榕和李琢,那时候姑母正好未婚先孕,李榕气得打断了李玙的腿把他丢了出去。李玙酗酒滥交,很快就得艾滋死了,李家就当没生养过李玙。” 陆垣棠听得有些心烦意乱,转身离开观景台,却被李昂昂一把拽住。 李昂昂调笑着靠近陆垣棠,仰头笑得纯真无邪,“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你知道吗,李家逢二必基,简直是代代相传,我们这一辈怎么会相安无事?大伯的两个儿子就是因为兄弟乱仑才被赶出家门的,五年前相继意外身亡。怎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陆垣棠突然怕了,犹疑着对上李昂昂恶意的眼睛,“什么意思?” 李昂昂抱紧陆垣棠,踮着脚凑到陆垣棠耳畔,低笑道:“李前达死时喊哥哥了吗?我从小最恨他们兄弟,真谢谢你让我心愿得偿。” ****** 插播普及汤圆“家人”和其他冷门龙套: 李玓:生母 李玙:二舅(李昂昂生父,李家二代基佬,死于艾滋) 李琢:大舅(认舅为父) 李榕:外祖父(同上改为祖父) 李倜然:李琢长子,李家嫡孙,李前达的哥哥 李前达:李琢次子,和亲哥搅基被赶出家门,因前达煤业和秦夏引有接触,后被秦夏引一枪爆出眉 李昂昂:汤圆三表哥,李玙之子 秦掣:秦夏引祖父,中远德域的创始人,和汤圆外公有奸情(误!) 秦放:秦夏引父亲,纯正直男兵蜀黍 蒋易铭:隔壁挥精如土的病娇师兄…… Chapter37 中午的家庭聚餐如同动物世界的翻版,衣冠禽兽们围聚一堂,众星捧月似的恭迎衰颓的王者,他们不过是等待分食家产的豺狼野狗,凭借着和李榕沾亲带故的联系便起了恶意,虎视眈眈地打量初入领地的陆垣棠。 陆垣棠坐在李榕的左边,接替了李昂昂的职责伺候李榕进食,祖孙俩出奇的默契,李榕观察陆垣棠,陆垣棠也落落大方,他本就是活在公众视线里的人物,应付一个李榕还是绰绰有余,因而李榕对陆垣棠也甚为满意。 李琢有意安排陆垣棠常住,陆垣棠以参加希冀基金为由婉拒了,李玓不满道:“小棠,榕歌是希冀基金最大的赞助商,别说是代言,就算你想掌管也不过是你爷爷一句话的事情。”说罢看向李榕求证。 李榕笑着问陆垣棠是否有意管理希冀基金,陆垣棠再一次回绝了,李榕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未曾苛责陆垣棠,依旧是笑着要陆垣棠慢慢来,言外之意自然是打算让陆垣棠负责榕歌的事务。 李榕笑,李琢笑,李玓笑,陆垣棠也在笑,他们有着相似的容貌,留着相同的血液,骨子里是一样的自私冷漠、唯利是图,爱时便慷慨挥霍,不爱时便一脚踢开,无论是爱人还是亲人,无论是老父还是幼子。厅堂宽敞明亮,一片欢声笑语,众人衣冠楚楚、沐猴而冠,谁会记得他们打断了李玙的腿,放任他被病痛折磨;谁会记得他们抛弃了纯真无邪的婴儿,弃置在福利院前不管不问……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因为嫡孙乱仑便逐出家门,又因为后继无人而传召弃子,倘若得知陆垣棠不仅取向惊人,更对嫡孙之死难辞其咎,他们又岂会还陆垣棠安宁…… 李榕乐于扮演慈眉善目地祖父,更乐于向人展现自己的慷慨,陆垣棠临别时得到了李榕的第一份礼物——Koenigsegg CCXR。 李昂昂站在李榕的轮椅后,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对陆垣棠的羡慕,意在凸显李榕对陆垣棠的厚爱。 有了前车之鉴,陆垣棠也知道再出言拒绝并非明智之举,因而颇为感激地接受了这份馈赠。依李昂昂之言,陆垣棠出了李家大门便是李家的门面,不可失了身份,更不必在秦掣孙子面前伏低做小,他们本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李榕和秦掣的差距不在于谁肉体先跨进了棺材,而是谁思想先于腐朽,李榕数十年来始终棋差一招便是输在了思虑不周上面,送外孙跑车这件事便是个好例子。李榕本意是耀武扬威、光耀门楣,却忽视了希冀基金此次的活动现场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希望小学……所以可想而知陆垣棠驾驶着CCXR轰鸣而至,身后飞沙卷石,呛坏了在座名流、媒体,倒真是不遗余力地增加了希冀基金的曝光度。 解救陆垣棠于水火之中的正是蒋易铭,两人坐在嘉宾席的角落,兴许是碍着蒋易铭的身份,记者并没有太过紧跟,遥遥拍了几张便见好就收。 秦夏引穿着低调简洁,站在台上致辞,神情也有些沉重,全然没有八年前那场周年晚宴时的风采。 蒋易铭示意陆垣棠看秦夏引风尘仆仆的模样,低笑道:“早上刚送走宝贝女儿,心情糟透了。” 陆垣棠这才想起秦挽棠出国的事情,懊恼道:“我忘了。” “不去也好,再加上一个你,怕是他要左右为难。棠棠眼睛都哭肿了,别人还以为是拐卖儿童。”蒋易铭风趣道。 “谁照顾棠棠?” “她奶奶,解女士有意培养棠棠做她的关门弟子,兴许哪天又出个小提琴美女也说不准。” “孩子会受不了。”陆垣棠虽然与解母未曾谋面,从解枫廷和秦夏引便可得知解母的严苛和冷酷,想起台上满口道义的秦夏引,只觉得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秦夏引短暂离场后再度登台,立刻引起一阵掌声。他身着白色体恤和休闲裤,胸口印着希冀基金的标志,身后是同样着装的二三十位男男女女。秦夏引接过话筒,微笑道:“现在正式启动2013年“启明星”爱心支教仪式。本次支教由我担任领队,和来自全国各地的15名客户以及20名员工志愿者共同参加。支教相关的课件初评、试讲复评等层层环节已经完成,相信会提升支教质量。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时间里,我们将奔赴6所希冀基金负责的希望小学担任教师,为那里的孩子送去知识和关爱。” 现场掌声雷动,闪光灯亮个不停,秦夏引继承了秦掣的演讲天赋,一段平铺直叙的介绍竟也引得人热泪盈眶,一个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跑上台与志愿者们合影留念,秦夏引蹲在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身旁笑意颇深,并无与秦挽棠有何差异,仿佛是仁慈博爱的天父。 陆垣棠在台下遥遥望着,突然很想拆穿秦夏引的假仁假义,李家人的假仁假义。 散场之后,陆垣棠早有准备埋伏在秦夏引的必经之路,不偏不倚挡了来人的去路,“秦老师,这么急上哪去?”陆垣棠打趣道。 秦夏引淡漠地看着陆垣棠,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回酒店,还有晚宴。” 陆垣棠夸张地“哦”了一声,后知后觉似的笑了笑,“秦老师博学多识,能不能教我怎么求婚呢?” “什么意思?” 陆垣棠为难地从内侧口袋掏出一枚戒指,正是秦夏引手上那对的另一个,他把戒指在无名指上出出进进地摆弄,观察着秦夏引因愤怒而扭曲地面容,“有人拿给我买的戒指向别人求婚,现在戒指物归原主,你说我要不要既往不咎原谅他呢?” 秦夏引上前扼住陆垣棠的手腕,狠狠夺下那枚戒指,快步走到旁边的土地上,抢了小姑娘脚上的毽子,毫不留恋地把戒指套上毽子,随意抛在了小姑娘脚边。 陆垣棠追上去拿回戒指,几步追上怒气腾腾的秦夏引,“秦夏引,敢做不敢当,你的胆子也残了?你最好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因为我从没请你多管闲事。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自己去撞一回南墙!” 秦夏引终于站定,他缓缓转过身,表情是盛怒之后的麻木,或许还夹杂着失望。他退了一步,用手杖在两人间划了一下,低声道:“我明白了。” 陆垣棠胜之不武,还有些意犹未尽,打算对秦夏引先苦后甜成功俘获,哪知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道:“陆先生,您的车子挡住车队了,麻烦您过去一下。” Chapter38 慈善答谢宴设在郊外的庄园酒店,加之谢绝媒体采访,所以会场的气氛称得上轻松愉快,连常年板脸的秦夏引也面带笑意。兴许是此行意义重大,秦夏引染回了黑发,一番装扮下来倒也不显衰老疲态,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成功捕获了在座的男女嘉宾的目光,这其中自然也有陆垣棠。 作为最大的赞助商之一,李玓、李昂昂也在受邀名单之列。令陆垣棠吃惊的是,李玓进门便和秦夏引行了贴面礼,其间似乎还低声耳语了几句,两人俱是一笑。不止李玓,李昂昂和秦夏引也颇有交情,加上秦夏引身旁的副总薛辞,三人有说有笑,直到陆垣棠走了过去。 李玓抬手搭在陆垣棠的左肩,向秦夏引和薛辞介绍陆垣棠,当然是以“侄子”的身份,他们简单客套两句便以握手结束,秦夏引的手温热有力但撤开迅速,不给人留任何遐想的空间,确实如同白天他所答应的减少彼此的交集。 入席之后,李玓交给陆垣棠一份发言稿,希望陆垣棠在随后的致辞中有所展现。陆垣棠结果一看,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榕歌集团致力慈善的赞美之情,饶是他陆影帝演了这么些年爱情戏,也鲜少遇上如此露骨煽情的自白。 陆垣棠掏出笔在发言稿上写写划划,状似不经意地问一旁的李昂昂:“李家这是和秦家握手言和了?” 李昂昂挑眉,“怎么可能,只是最近碰巧有合作而已。” “哦?我以为李琢绝不会同意的。” 李昂昂托着腮打量陆垣棠的侧脸,“也要看情况的。说起来,促成合作的人还是你呢。” “李昂昂!”没等陆垣棠追问,李玓先发制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眼中充满了威胁和震慑。 陆垣棠听得稀里糊涂,隐约明白两家背着他做了交易,可交易的内容却无从得知。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便被主持人请上台致辞了。 作为希冀基金的代言人,陆垣棠的确是未能尽职尽责,但作为演员的本职工作,陆垣棠还是完成的得心应手,哪怕是讲着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发言稿也毫不费力。 “外国有谚语说:Charity begins at home。可见,一个人有钱之后,首先该做的是帮助自己的家庭,当自己的财力能够解决身边的贫困问题且尚有余力时,才可以转向普遍贫困现象的慈善行为。做慈善的首要前提就是量力而为,单纯的激情或善心,既保证不了慈善事业的发展,甚至会反过来伤害慈善业。就以今天的‘启明星’支教计划为例,据我所知,有个别志愿者连自己的孩子都是托人照看,又何谈奔赴异乡教书育人?舍近求远,顾此失彼,牺牲小家的方法绝不该是被提倡甚至追捧的。我说的对吗,秦夏引先生?”陆垣棠当众质问秦夏引,对秦挽棠的存在知情者甚多,此番言论无疑是针对秦夏引,幸而现场没有媒体,否则真倒是上演了一场自相矛盾的闹剧。 秦夏引似乎并未受陆垣棠的挑衅而动怒,他缓缓起身,微笑着走上台,视线始终停留在陆垣棠身上,犹如伺机而动的猎豹,谨慎地等待下手的时机。 陆垣棠在秦夏引的注视下让出了位置,慢慢退至一旁,略微忐忑地等待秦夏引的回击。 “首先,我要感谢陆垣棠先生八年间对希冀基金不遗余力的支持和奉献。”秦夏引带头鼓掌致谢,笑着回望身旁的陆垣棠,眼中不乏虚伪的痕迹。 “陆先生所说的理性慈善我很认同,事实上,‘启明星’支教计划是经过我深思熟虑才提出的,当然相关负责人也一致通过了。自五年前我因车祸受伤后,期间我对慈善的理解有了些许改观。慈善并非是富人的特权,捐赠的也不该局限于金钱财产,更重要的是一份心意。善意是一种感情,更是一种无形资产,它对于每个人而言的效用是不同的,所以有时候一掷千金换不回美人一笑,慷慨解囊却能带来人间常乐。”台下欢笑一片,鼓掌叫好声皆有,似乎都被秦夏引的风趣所折服。 秦夏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垣棠,个中意味唯有彼此明了,他笑着继续发言道:“关于牺牲小家这件事,在座嘉宾中为人父母者大概可以理解,同样是天真无邪的孩童,面对边远贫困地区的孩子会尤为关切怜爱,相信远在国外的女儿也会支持我的支教之行。陆先生尚未成家,所以难以推己及人,也是情理之中,相信陆先生在将来有了家室之后能够体会这份心情……” 秦夏引说了很久很多,陆垣棠渐渐开始走神,沉迷在对方的声线语调中不能自拔,甚至有了把秦夏引压在发言台上做‘爱的冲动,想着想着下面就有了反应,陆垣棠匆忙地把双手交叠在身前,心虚地往灯光边缘挪了一步。 秦夏引下台后笑容满面,蒋易铭笑他温饱思银欲,秦夏引也不反驳,自言自语道:“我向他讨个谢礼不过分吧?” 蒋易铭转头,成功捕获到陆垣棠短暂投来的目光,笑道:“我只是提醒你,这是最后的岔路口。” 秦夏引举杯的动作略微停滞,目光久久停留在手上的戒指,继而逐渐冰冷坚决,“我布的局,也该我亲手了结。” 蒋易铭与秦夏引碰杯,“为了最后的仁慈。” Chapter39 散席之后,陆垣棠避开了李玓和李昂昂,独自一人出去醒酒。 皓月当空,夜阑人静,再无人事纷扰,陆垣棠扯了领结,终于得以卸下人前的伪装,头重脚轻地朝湖边走去。他喝得并不多,因为顾及着身边的李玓和李昂昂,担心自己酒后失言,所以喝得小心谨慎,心中还记挂着秦夏引对他的不即不离。 李玓在宴会上告诫他不要和秦夏引再有瓜葛,否则不光李琢不悦,连李榕也会翻脸不认人,如此一来,陆垣棠往后便再无接管榕歌集团的可能,甚至被迫与李家为敌。 这些话,陆垣棠听过就算了,李家偌大的家业于他并没有太多吸引力,他并非不慕虚荣,只是不愿为一群冷血绝情的“血缘至亲”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许正如李昂昂所说,陆垣棠的优柔寡断注定使他与上位者无缘,他的心思和能力都不适应商场的厮杀掠夺。既然他与李家无缘,也无需此时再渴求补偿。 路面有处不平整的地方,陆垣棠不抬脚,趔趄了一下,回过神时不由为眼前的景色所着迷,秋月微风,碧波万顷,所见之处皆有圆盘一样的王莲,随着湖水的波动摇曳生姿,宛如夜色中诱人的仙子。湖边虽然立了“水深勿近”的牌子和护栏,终究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防常人不防醉鬼,所以陆垣棠畅通无阻地跳了进去。入秋时节,寒冷的湖水有如朔风砭骨,陆垣棠半身浸在水中,竟还想朝湖心处走。 “小汤圆。” 循着声音的来向,陆垣棠看到了小桥上的秦夏引,那人撑着手杖,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上岸。”秦夏引催促道。 陆垣棠摇摇头,湿透的衬衫勾勒出纤长的身形,不时有水珠沿着脸颊和侧颈划过,一路没斤衣衫,仿佛在引导观者的视线。 秦夏引拗不过陆垣棠,认命地放下手杖,慢慢坐到桥边,两腿垂在外缘。小桥两侧没有栏杆,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便近了许多。 “过来。”秦夏引低声道。 这次陆垣棠出奇地听话,一声不响地朝秦夏引靠近,他缓缓拨开一片片遮挡在身前的荷叶,踩着湖畔的碎石前行,还未行至木桥,湖水已经埋到了鼻子。陆垣棠不再前行,揽过两片荷叶浮在脸前,自己则躲在后面默默注视着桥上的秦夏引。 秦夏引拿醉酒的陆垣棠没辙,放低了姿态去哄人,一来二去,总算把人给哄过来了。 陆垣棠两手攀着桥沿,抬头与秦夏引对视,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无声地邀请。他感受到秦夏引加快的呼吸,继而是那愈发深邃的眼眸,只待陆垣棠去点燃眼底的欲求。他的双手从秦夏引身体两侧靠近,不疾不徐地搭在对方的膝盖上,挑逗着朝大腿内侧抚摸。 秦夏引微扬起下巴,喉结滑动了一下,最终扣住了陆垣棠解开皮带的双手。他朝陆垣棠轻轻摇了摇头,面容带着婉拒的意味,对陆垣棠眼中的黯然视而不见。 陆垣棠负气似的绷着嘴,快速地挣脱双手的桎梏,身子一沉便消失了。 秦夏引顿时懵了,没料到陆垣棠喝高了还真把自己当人鱼了,这湖水虽然不深,可溺死一个耍酒疯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事已至此,秦夏引也顾不得形象,跪趴在桥边探出脑袋,眼看陆垣棠再不出来,他就只能下水了。他的腿伤已无大碍,但是心理上还离不开手杖,此时冒然下水无异于自杀。 秦夏引喊了几声不见人影,正打算下水,哪知陆垣棠突然露出脑袋,手臂一揽便把秦夏引拖进了水。 如水的一刹那,秦夏引来不及适应,匆忙中灌了几口水,手脚在冷水中僵硬无力,全然使不出从前游泳的本领,只得尴尬地回抱着始作俑者的腰,顺着他慢慢靠岸。 两人踩着浅滩处的沙石,彼此气喘吁吁地交叠在一起,陆垣棠歪着脑袋调笑道:“好玩吗?” 秦夏引抬手把陆垣棠头上的腐叶扔掉,面色略显惫倦,“你的生日过了。” 陆垣棠没跟上秦夏引的思路,想了想才点头,不无遗憾道:“是啊,生日那天带棠棠去游乐园,还被你吼了一通。老人说,生日那天被骂,这一年都要被骂,你够狠的。” 秦夏引把陆垣棠湿透的衬衫从腰带中抽出,粗暴地推到胸口,低头啃噬,随后又把陆垣棠的双腿架到自己腰侧,托着陆垣棠的身体供自己享用。 陆垣棠反手扣着背后的岩石,身子随着秦夏引的唇舌在湖水中起起落落,一波波荡开的水纹昭示着彼此奔涌的欲’望,那水波深深浅浅传至湖心,摇碎了满湖的月光。 二人终究没在水中做到最后,而是一同返回了酒店。两人在电梯和走廊上还稍稍收敛,房门一开便原形毕露地抱在一起,如饥似渴地脱去彼此浸湿的衣服,一路磕磕绊绊倒在了沙发上。 秦夏引将陆垣棠压在沙发前的矮几上,将陆垣棠的双腿架在肩上用力分开,草草润滑后便挺了进去。陆垣棠腰部悬空,蓦然被嵌入这么个粗热的家伙,整个人立刻不敢动弹,惊魂未定地仰望着秦夏引。 陆垣棠眼眶湿润,一边惧怕疼痛,一边又渴望快‘感,神情既纠结又懊恼,左右为难地用手撑在矮几两侧。 秦夏引被对方无助的眼神所迷惑,身体力行地结束了陆垣棠的困境,把对方那点犹豫都变成了难耐的呻’吟。他的动作太大,几次把人撞出了矮几,惊得陆垣棠手足无措的胡乱抓挠,无意间摁到了遥控器上的开关。 陆垣棠的背脊刚在在岸边被岩石磨破,如今这么剧烈摩擦,痛得他频频皱眉,不得不求助于秦夏引。 秦夏引把人转过来抱在身上,改为背坐式,手指探到前面,左手揉捏乳‘头,右手套弄分身,前后夹击之下逼得陆垣棠无处可逃,双腿大开着分在两侧,在痛苦和欢愉的交织中喘不过气。 秦夏引似乎执意要从后面把陆垣棠操射,见前面精神抖擞后又撒手不管了,急得陆垣棠狠狠抓破了秦夏引的手臂,然而无论他怎么央求,秦夏引也不再发善心,只是箍着他的腰浅浅抽插,恶意地折磨着濒临崩溃的陆垣棠。 秦夏引拿起遥控器换台,一心二用地看起了财经报道,陆垣棠哑然,不满地去夺遥控器,秦夏引抛开遥控器,把陆垣棠侧压在沙发上,再次狠狠贯穿。陆垣棠左腿搭在秦夏引肩上,半张脸陷在柔软的靠垫中,连呻’吟都模糊了,他在摇晃中困难地把视线聚焦在电视上,费力道:“你怎么上电视了?” 秦夏引停下动作,伏在陆垣棠身上,不轻不重地撕咬陆垣棠的耳垂,与他凑在一起看电视。没有了肉‘体撞击的声音,房间内立刻安静下来,女主播的声音也变得尤为清晰:“僵持半年之后,存在还款付息风险的中远信托长铜山项目最终以债权拍卖方式退出。 本周四,原定于本市会议中心的拍卖会并未如期举行,神秘接盘者在最后关头入场解围,使得中远信托超过15亿的贷款质押物——开发区土地使用权免遭拍卖,成功化解了中远信托的兑付危机……” 那条新闻很快过去,秦夏引的笑意却久久不消,陆垣棠纳闷道:“你笑什么?” “你现在身价多少?”秦夏引答非所问,撑起身子再度开疆辟土。 陆垣棠用变调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两……两千万……怎……怎么……了?” 秦夏引挑眉,怜悯地注视着双颊绯红的陆垣棠,“现在是十五亿了。” 陆垣棠不解,思索着十五亿的由来,心底隐隐害怕。 “其实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秦夏引笑道。 陆垣棠怔住,脑中回忆起李昂昂之前所说的秦李合作,不敢确信似的对上秦夏引冰冷的目光。 秦夏引掰开陆垣棠僵硬的双腿开始大力进出,漠然地欣赏陆垣棠失色的面容,慢条斯理道:“还记得周四那天吗?有人满心欢喜地被我压在窗台上操,吓坏了李家那些老顽固,他们是真的宝贝你,当天下午就同意合作了。十五亿买你一条贱’命真是不划算,你说呢?” 陆垣棠不答,回应秦夏引的是抬脚一踢。 秦夏引早有防备,就势退下沙发,连带着拖下了陆垣棠。 陆垣棠的左腿还在秦夏引肩上挂着,此刻被秦夏引用力扣住,整个人倒栽着贴在地毯上,下一刻,秦夏引抬脚狠狠踩上了陆垣棠的左肩,在对方剧烈的挣扎中加大力度,陆垣棠痛呼了几声,左臂颓然垂下,肩关节脱臼了。 秦夏引饶有兴致地拽起陆垣棠被汗水打湿的短发,扼住陆垣棠颤动的脖子,低声道:“我给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是狼崽子也该养熟了。我不过是骗了你,你却要我死?你凭什么以为时隔五年我就该原谅你。比起五年前,恐怕你更喜欢现在这张脸吧,被解枫廷干的感觉如何?” 陆垣棠疼得额头冒汗,心慌意乱地摇头说不,然而秦夏引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好,俯视着蜷缩一团的陆垣棠,心平气和道:“到此为止了,我会履约放过你,但如果你执迷不悟,下一次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就算是李家也护不了你。” 秦夏引关门离开,失去了手杖,他不得不扶着墙慢慢前行。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最后的气力,秦夏引难以维持平衡,踉踉跄跄进了电梯。电梯镜面反射出一张青白寡然的脸,快速的下行速度迫使秦夏引背靠着电梯滑坐在地上,他徒然无功地把手按在心口却无法遏制体内的空虚,无人知晓在这细微的失重过程中他失去了什么,只是从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他终于了无牵挂。 手机突然催命般地响起,秦夏引木然地从口袋掏出接通,里面是一阵急切地追问,他抚平了皱巴的衣角,拇指死死抵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中是心愿得偿后的空洞,连回答的语调都机械而死板。他静静闭上眼,哑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对方的答复他已听不清,那部泡了水的手机和他的主人一样在凌晨走到了尽头。秦夏引挂了电话,平静地把手机收回口袋,慢慢做了一个深呼吸,依稀闻得到陆垣棠身上的味道。 他的爱情从恶意的谎言开始,以善意的谎言告终,这是最好的结局。 ****** 更新正文前想理一理黄雀的时间表和人物关系表,算作前情回顾吧。 0.相遇之前 陆垣棠:人气偶像,兼任禽兽姐姐秦春萌的床伴,正在拍摄《天演》 秦夏引:时任中远德域副董事长,中远信托总经理,因为秦春萌的婚事而暂理新盟娱乐的事务,同时由弟弟秦雪端(同父异母)协理。 秦放:秦父,中将(前文BUG是少将),某军区司令员,第一任夫人为小提琴家解仁,育有二男一女。离婚后迎娶歌舞团独唱演员杜兰。 秦春萌:秦家长女,新盟娱乐CEO,颜控,兴趣是画汤圆的果体画…… 解枫廷:秦家次子,陆垣棠小学同桌,病娇早熟文青基佬,父母离婚后随母亲解仁的姓氏,常年生活在解家老宅,爱好收藏陆垣棠广告贴纸,17岁离世。 秦雪端:秦家老幺,苦逼暗恋二哥秦夏引多年,与秦夏引舅舅有JQ,后来在母亲杜兰的唆使下与李前达勾结,意图除掉秦夏引争夺家产(这部分没有写) 杜兰:秦家继母,谋杀秦夏引败露后因车祸身亡(秦李两家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1.相遇 地点:制片厂超市门口 秦影帝的第一次角色扮演:银行客户经理 道具:礼品若干 助理小李配车沃尔沃一辆 服装:助理小李采购的廉价西服一套 进展:义务送饭一次,当晚打入敌方大本营,触发H剧情,获OOXX一次,芹菜汁若干…… 伏笔1:次日,禽兽回公司处理前达煤业欺诈案,授命吴旭、孙永两位负责人(因接受李前达贿赂而失责)把麻烦转嫁给李前达,让李前达自食恶果。就此触发汤圆二表哥复仇剧情…… 2.动心+死亡flag 地点:摄影棚 事件:《天演》最后一幕,汤圆遭“儿子”背叛被捅刀子血崩……暗示汤圆戏里戏外都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禽兽初次良心不安,决定用黄瓜肉偿汤圆…… 二次H:获赠蒙眼play,冰火两重天 3.私心&阴谋 地点:咖啡馆、片场 事件:禽兽占有欲发作,假公济私删减汤圆床‘戏,戳破秦雪端暗恋情愫。秦雪端醋意大发,以新盟副总身份前去探班,偶然得知二哥COS三哥和汤圆同居的事,喜闻乐见地预感到汤圆被虐…… 4.人财两得 地点:S市秦家祖宅 事件:禽兽爷爷秦掣去世,禽兽荣升集团董事长后与秦春萌、秦雪端发生争执,禽兽受伤住院,出院后被汤圆“包养”,触发汤圆人妻模式,变身人生大赢家,从此过上了此时不H何时H的黄暴生活…… 汤圆因禽兽受伤事件开始动摇,考虑息影回老家结婚…… 伏笔2:老太爷分赃不均引继母杜兰不满,化身黑寡妇加入复仇者联盟…… 5.真相大白&扭曲关系 事件:“青山”电影节汤圆封帝同时宣布息影,禽兽主持希冀基金50周年活动,初次以新盟老总身份露面,被汤圆看到后决裂。血腥H后禽兽被开瓢,出院后两人开始包养关系。 注:本备忘录涉及一些正文未写明的事情,算作对正文的补充吧 6.善意谎言的开端&红杏出墙 禽兽和家里摊牌要和汤圆在一起,被秦司令赏了枪子,住院……出院后收养秦挽棠,由已婚的秦春萌夫妇代养(所以曾用名:陈挽棠) 禽兽初次和李家人谈判未果。 期间,汤圆体质变弱,住院+1,禽兽未能陪床,心生隔阂…… 青梅竹马、志趣相投的“白莲花”徐方笙拜访,禽兽带竹马回本家见公婆,汤圆泡吧乱搞被秦雪端打小报告,后被禽兽打至重伤住院,在检查过程中“偶然”得知身患绝症,三个男人一台戏,上演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戏码。白莲花逆袭逼宫,汤圆退位让贤,决意离开禽兽,禽兽无异议。 7.内忧外患&重获新生 卷钱跑路的李家兄弟卷土重来,首当其冲的是两位负责前达煤业信托贷款的吴旭和孙永,禽兽拜托隔壁师兄蒋易铭调查李前达,得知李前达和继母杜兰、弟弟秦雪端狼狈为奸,派人暗中保护陆垣棠。秦李交锋,李家长子李倜然惨死,秦夏引落下车祸后遗症。 陆垣棠接拍由秦夏引参与创作剧本的《藏拙》,结识伪攻收音师丁一。 8.戏中戏 汤圆生日会暨杀青宴,禽兽送了暗藏跟踪定位器的项链手链各一,并为汤圆唱一曲。汤圆当众跳热舞勾引禽兽,后又与丁一玩喝交杯酒,禽兽负气离开。 徐方笙病重,禽兽和徐方笙回加拿大的家中养病,临行前把爱犬托孤于汤圆。 汤圆因进山拍戏需要再度体检,得知秦徐二人串通医院欺骗自己,愤恨不已。 9.祸起萧墙 禽兽因绯闻曝光被秦司令“问罪”,父子“争执不休”,继母劝架成功,自认为时机成熟,联系李前达下手。 汤圆和丁一甩开禽兽手下出市区,李前达奸计得逞,致电威胁秦夏引。秦夏引猝不及防,派人联络秦司令,自己驾车只身赴险。 伏笔3 父子做戏给继母看,禽兽请秦司令借他武警内卫。汤圆擅自出城在禽兽计划之外,秦司令增援不及。 10.善恶到头终有抱,只争来早与来迟 秦夏引因刹车失灵被李前达一伙劫持,李前达如约让陆垣棠手刃秦夏引,秦陆二人联手突围,陆垣棠误以为秦夏引对丁一下手遂朝秦夏引开枪,秦夏引躺枪 _(:з」∠)_ (嗯,禽兽就是这个姿势死不瞑目的……) 迟来的秦司令带走重伤的秦夏引,下令伪造现场掩人耳目,外界得到的消息是李前达因涉黑绑架,被害人生命遭受严重威胁,被迫采取的极端措施将其击毙。秦司令暗中伪造尸检报告,将未尸检的尸体送去火葬,同时将秦夏引藏起来防止李家打击报复。 李前达父亲李琢事后得知两子皆是惨死于秦家,转而发难秦父,秦父降任副司令员,继母杜兰惨遭车祸。 11.消失的五年 第一年,禽兽伤愈后一度出现记忆混乱,期间有徐方笙陪伴。与此同时,汤圆濒临崩溃而不断自首,被秦父送出国软禁以防泄密。 第二年,徐方笙病逝,禽兽恢复记忆后逃出病房杀汤圆,过程中误伤秦父的警卫。 第三、四年,禽兽被秦父关禁闭,第二人格秦敛出现,称关押地点为“东河监狱”,秦敛越狱未果,出现自残现象。陆垣棠“留洋进修”归来。 第五年,秦敛改过自新“出狱”,接回秦挽棠一起生活,后与陆垣棠相遇。 12.作茧自缚 禽兽和李家人二次接触,取得实质进展。另一方面又以秦敛自称,拒不承认过去,拒绝汤圆侵入其私生活,因情绪不稳定再次出现自残行为。 汤圆从秦挽棠入手,几番波折后感动卤煮,破例奖赏反攻一次及天降亲妈支线剧情。 伏笔4:汤圆之前看到新闻说中远信托因长铜山项目陷入兑付危机,即上章提到的秦李两家15亿的交易,汤圆拔吊离开后,禽兽和李家人三次联络,确认合作计划。 13.认祖归宗 汤圆得知自己是李玓年少轻狂的产物,随生母李玓前往李宅,见到了老到变态的外祖父李榕,笑到变态的大舅李琢,基到变态的表哥李昂昂,继而听闻了李家变态大比拼史。因为汤圆帅到变态,像外祖父像得变态,深得李榕自恋之心,临行前获赠跑车一辆,在当日的活动现场大出“风头”…… 汤圆得知禽兽弃秦挽棠于不顾而投身支教之后,灵感大发篡改发言稿,出言讥讽禽兽,后被禽兽反讽,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支了帐篷…… 伏笔5:李昂昂告诉汤圆,秦李两家近期有合作,且促成者正是汤圆自己,后被李玓出言打断。 14.美人鱼&恶始善终 禽兽他坐桥头啊,汤圆在水里游…… 汤圆得知自己再度被禽兽欺骗,成为禽兽化解危机的交易砝码。 禽兽最后一次和李家人接触,动身前往山区支教…… ****** 李烈导演(卧槽,还有人记得这老爷子吗!):“第一场,初遇场景再现,ACTION!” 陆垣棠和宋小涵一起跌坐在超市门口,不约而同地发出“啊”的叫声。 “小汤圆?”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陆垣棠朝后仰头(镜头给了一个特写,只见年过三十的陆影帝隐约有了抬头纹,相信不远的将来很可能会卡粉!)。 身后的男人乍看之下丰神俊朗、温润如玉,面容有些似曾相识,特别是那明显动过刀子的下巴(子弹打碎了好吗!)。 陆影帝虎躯一震、菊花一紧,不着痕迹地并拢腿作甲醇状,用迷离而痴情的目光追随男子的眼神,轻唤道:“小叶子?” 男子闻言点头,俯身去扶陆影帝,那双手修长有力,还覆着薄茧,一看就知道是用枪之人(人家还会单手换弹夹呢╭(╯^╰)╮)。 陆影帝被男子拉入怀中,随即感到这陌生男子温柔的表面下隐藏着一种正牌小攻才有的邪魅酷拽之气!如此一想,陆影帝不禁双颊酡红,眼如秋波,嫣红的嘴角晕开一个诱人的笑意。 两人深情对视,渐渐靠近彼此的嘴唇,微微偏头吻在一起,这一吻竟是海枯石烂地久天荒! “卡!”李导演一声暴吼冲了过来,赏了两人一个爆栗,大骂道:“混账东西,还假戏真做啊!忘了这是在对戏吗!陆垣棠你是脑子抽风还是进水了,和一个替身玩舌吻!你让小解怎么办!” 众人闻言立即看向一旁折叠椅上的解枫廷,只见解枫廷缓缓从遮阳伞下起身,优雅地褪去披在肩上的薄衫,步伐慵懒地跺到陆影帝面前,神情倨傲地挑起陆影帝的下巴,淡淡道:“小汤圆,今天晚上别想上我的床。”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是没走两步便因体力不支而中暑了。 陆影帝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替身演员,发现对方穿着不合体的西服,手中还拎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不由得生出些恻隐之心,“为什么来当替身演员呢?” 男子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上有老下有小,姐姐被迫嫁人,弟弟重病早逝……(实话 ╮(╯_╰)╭)”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便不得不分开,陆影帝还对人家念念不忘,遂主动约炮,男子一听立刻答应了,双方约好在制片厂后门见面。 分别之时,陆影帝喊道:“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子抿嘴一笑,“秦夏引,叫我禽兽就好。” Chapter40 自那晚以后,陆垣棠没再拒绝李家的邀请,答应在不拍戏的情况下尽量住在郊外的庄园中。也许是血浓于水,也许是疲于奔命,他终究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归宿。 李家对待陆垣棠格外宽容,非但没有强迫他停止演戏,甚至将榕歌传媒委托于他管理,有意让他从传媒入手试水,最后接管榕歌集团。李榕待陆垣棠亦很和善,每周还要和陆垣棠一起欣赏陆垣棠的作品,虽然每每看到一半就昏睡过去。李琢依旧是和蔼可亲的长辈,只是那笑容中分明真心有限。李琢年事已高,仕途四平八稳走到了尽头,甘心服老颐养天年,但他绝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缅怀两个早逝的儿子,常常在兄弟俩的卧房中一坐便是半天,出来时便更显苍老几分。 李昂昂出人意料地领了女朋友回家,私下却向陆垣棠坦言是逢场作戏,李家规矩不成家无以立业,即便是陆垣棠也不例外,李昂昂知道陆垣棠和秦夏引难舍难分,短期内绝无可能为第二人倾心,“改邪归正”娶老婆回家就更是天方夜谭,所以陆垣棠掌权榕歌并非定数。 转眼三个月过去,榕歌传媒的业务陆垣棠基本上手,也在李玓的指导下添置了一些管理类的书籍,只是他依旧不是好学之人,书一本本买齐摆满了书架,他却懒得去翻,哪天兴致好时便挑三拣四看几眼,没一会就像老太爷李榕一样打着哈欠睡熟了。 他的兴趣依旧是表演,既然自己当了大老板,也乐意去投资一些小成本电影,甚至无偿扮演一些自己属意的个性角色。商业片依旧是主流,得闲时也会接拍一些不伦不类的文艺片,剧情不见得多新颖制胜,只要有了“陆垣棠主演”几个大字便成了吸金的旗帜。外界除了盛赞陆垣棠的精湛演技,更多的开始关注他的感情问题,毕竟陆垣棠已过而立,外界不乏有关他隐婚的猜测。没有新盟娱乐刻意庇佑之后,有关陆垣棠的绯闻也开始层出不穷,公司曾打算出面解决,陆垣棠却不甚在意,依旧与各个片中女主演甚至配角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假象。狗仔乐得拍,陆垣棠也秀得慷慨,彼此都好交差。陆垣棠一边糊弄着媒体,一边敷衍着李家,连带着自欺欺人,仿佛他从不会寂寞,仿佛他不曾为秦夏引痛彻心扉。 而那个害他遍体鳞伤的人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启明星”支教计划只有一个半月,然而秦夏引却未随大部队回归,陆垣棠曾假借拍摄公益短片的名号前往支教地区,却被告知秦夏引已经离开去了更加偏远的山区。中远信托的老总依旧是秦夏引,网页上也有关于他指示工作或参与新项目的新闻,彻底变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失踪人口。 在陆垣棠的印象中,秦夏引似乎是个不近人情、冷漠刻板的阴谋者,怎知前来为之说情的人却犹如过江之鲫。一时间,亲友仇敌纷纷倒戈,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停不下来,而打破原有平衡的人却是最不可能管闲事的副总薛辞。 陆垣棠对薛辞的描述就是六根清净版的秦夏引,如若公事需要,连基本的微笑问好都欠奉,所以陆垣棠从没想过最耐不住性子找上门的会是薛辞。 那日陆垣棠正在化妆间候场,准备接下来的新片发布会,薛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化妆间,一言不发地递过一份文件,扬扬下巴示意陆垣棠打开来看。 陆垣棠见薛辞气势汹汹,也只得照做,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手上的文件是拍卖成交确认书: 拍卖地点:A市国际会议中心 确认书编号:5201521 拍卖人:中远信托有限责任公司 买受人:昶煜电力有限公司 拍卖师:唐狼 拍卖标的名称:长铜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土地使用权 成交金额(大写)壹拾伍亿¥ 成交日期:2013年8月30日 …… “什么意思”陆垣棠莫名其妙道。 薛辞一愣,似乎没料到陆垣棠的智商上限未曾达到自己所设想的智商下限,温迩所说的情侣互补理论果然有道理,枉费秦夏引费尽心思作假去瞒天过海,现在看来还真是多此一举。 “就是中远把长铜山项目的质押物卖给我们昶煜电力了嘛!”薛辞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笑嘻嘻地送上一个本子道:“你好,我是梨花压海棠的梨花,能给我签名吗?” 薛辞“啧”了一声,温迩犹豫了一下,默默收回签名本站到了一旁。 陆垣棠重新看了一遍合同道:“不是说李家接盘了吗?” 温迩立即接话道:“怎么可能,白纸黑字写的就是我们昶煜电力啊,还是我带人去现场竞拍的,哪有见榕歌的人。” 门外有助理敲门催促陆垣棠准备上台,薛辞上前拿回合同装好,一板一眼道:“请你转告秦总,我要辞职。” “哎?辞职?”工作狂辞职这种事真是百年不遇。 薛辞面带悲愤怆然之色,怒道:“麻烦你告诉他不要每天背着孩子跟我谈公事!” 温迩心疼地安抚着爆发的薛辞,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不知道,秦总现在在山里头没网,就靠打电话办公,最近还老帮人带孩子,把我们家辞辞的耳朵都哭聋了……” 两人十分默契地看着傻了眼的陆垣棠,眼中既有可怜又有御夫不力的责备,愣是把陆垣棠看出了自惭形愧。 告密的大军浩浩荡荡,连李昂昂也身在其中。第二天陆垣棠在榕歌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份内部资料和一年内的旧报纸,资料显示榕歌下属的钢企在半年前与隶属中远德域的扬帆航运签订专供合同,条件之优厚足以堪称免费午餐。在此两个月后,榕歌钢业再度与扬帆航运筹划设立船用钢板合资公司,投资船用钢板加工业务。此举无疑填补了榕歌在造船业的空白,也使得榕歌钢业扭亏为盈。 除此之外,两个集团在风电领域也有合作,造船业和新能源本就是中远德域起家的产业,却一直是榕歌的短板,这些合作项目在时间和地理上都极为分散,又因多为子公司而容易掩人耳目,若不是眼前这一叠内部资料,恐怕陆垣棠有生之年也不会知道秦夏引牺牲了多少。 陆垣棠在办公室坐到了天黑,出门碰上了有意泄密的李昂昂。 李昂昂探头看了眼办公室内小山似的文件夹,笑道:“之前听说秦少爷脑袋挨枪子后不好使了,现在我可信了,这才是脑残呢。” 陆垣棠无力回讥,只觉得太阳穴凸凸作痛,生生要把人劈成两半,他抬手按在额头,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昂昂笑得纯真无邪,“因为我不想你继承榕歌,也不相信你坐得稳李家家主的位子。” 陆垣棠苦笑道:“那为什么时隔三个月才告诉我?” 李昂昂突然不笑了,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倏然扣紧,他微微太高下巴仰视陆垣棠,阴森森答道:“因为我羡慕你。总有人为你留后路备选,而我从出生起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陆垣棠怔住,“这不是我想要的路,没有一条尊重我的意愿。” “尊重?你的意愿?”李昂昂冷笑,“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李昂昂次日又恢复了笑面狐狸的假象,仿佛前夜不错在陆垣棠面前失控过。 时值圣诞节前夕,李玓在国内已经呆了三个月之久,不得不返回美国,她还有家庭,也有两个青春期的双胞胎每天在越洋电话里哭着想妈妈。她已经帮陆垣棠联络好了学校攻读MBA课程,此行也打算带上陆垣棠出国,两人现在是姑姑与侄子的关系,陆垣棠没再纠结称谓,这让李玓舒了口气。 离开那天是陆垣棠开车,母子俩难得聊得投机,陆垣棠便不经意问到了15亿交易的事,李玓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态,陆垣棠又开始询问造船和风电的合作事项,显然是对秦李两家的交易内幕了若指掌。 事已至此,李玓已不抱希望得到陆垣棠的谅解,只想带走陆垣棠过几年家庭生活弥补过失,她执意陆垣棠同行,陆垣棠却笑了:“后备箱里只有你的行李。” “你从没想过跟我走是不是?”李玓有些挫败道。 陆垣棠点头,“我不是那块料,之前辍学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为这事还和家里闹翻了。” 李玓摇头,“不是,你不走,是因为秦夏引。” 陆垣棠敛了笑意,直直地坐在那里并不作答。 李玓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虽然我没能抚养你,但毕竟是我的孩子,你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不赞成你喜欢男人,但我不反对秦夏引。” 陆垣棠一愣,回头盯着李玓,“我们的事……” 李玓翻了个白眼,“你的事我都知道,关于你小时候拍的广告我都录过几盘,更别提你们俩那点事了。八年前他就来过李家,当时我不在国内,你外公又病重,所以他找到你大舅李琢谈认你的事。当时你那两个表哥还活得好好的,你大舅素来和秦家不对付,当场就拒绝了。听说当时秦夏引手里有你舅舅犯事的材料,所以你舅舅当时就恨在心里了。去年他找到了你外公,不光带了一揽子合作计划书,还带去了你二舅的遗物,原来你二舅被赶出去后在秦家当过家教,连最后的丧葬白事都是秦夏引操办的。你外公向来口是心非,对你二舅又爱又恨,那次见了秦夏引带来的日记和相册,整整哭了一周才算完,所以你回家这件事也就定了。” “为什么骗我十五亿的交易?” 李玓有些惆怅道:“这是他的提议,他愿意和你分手,保证不会打扰你今后的生活,附加条件是让你继续当演员,这是他唯一的要求。你外公答应他了,我和你舅舅也觉得这样做对你们俩都好。” 陆垣棠垂眼,似笑非笑道:“你们串通好了骗我,这就是为我好?” 李玓并无愧色,“方法不对,但结果看来很好,你有家有亲人,这就是他所希望的。” 陆垣棠弯腰慢慢抱着头,低声重复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这八年来从来都没好受过,不是因为没家,也不是因为没亲人,更不是因为他不爱我……凭什么你们定下的路就是好的?为什么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你们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家人不是他!” “你可以选择,当然有这个权利。”李玓上前抱住陆垣棠,“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路,不和我走是你的第一个选择;离开李家、放弃榕歌集团是第二个选择;正视过去,重新开始,这是第三个选择。沿着这条路,你会得到你的自由,但我不能保证你会得到他,你们错过的太多了。” 陆垣棠回抱着李玓,有些气恼道:“如果追不回来呢?” 李玓嘴角一扬,笑道:“他腿不好,你多跑几步就是,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人主动,但未必不会多得,只要你认为值得。” 李玓独自回了美国,临行前告诉陆垣棠如果失败就到美国找她一起生活,她打算明明白白告诉老公,她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儿子,接受不了干脆离婚,反正她也不是依靠男人过活的主妇。 “妈。”陆垣棠最终开了口,那句迟到了32年的呼喊让李玓哭花了妆。 Chapter41 “秦老师,过来吃吧。”周校长招呼道。 此时是午饭时间,简陋的食堂内歪歪扭扭摆了形色不一的破桌子,就餐的都是素潭寨中心小学的教室和一些离家远的学生。学校海拔一千多米,算是附近海拔最高的地方,离最近的县城有3个小时的车程,班车每天早晨六点发,晚上六点回,只有一趟,如果要购置生活用品还得等每周一次的赶集。抬头是山,低头是水,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秦夏引初来时这里还未通水电,老师们齐心协力上山引水,合力干了大半个月总算解决了用水问题。从那以后,秦夏引也不再用手杖,艰苦的环境剥夺了任何骄纵柔弱的机会,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靠自己的双脚稳稳站立。 秦夏引在其他同事的招唤声中停了脚步,回宿舍也是一个人,得了闲反倒会胡思乱想,不如和大家一起吃饭。于是,他折回去,一声不响地坐在了老周旁边。 一桌人默默无语地大口扒饭,本就不丰盛的饭菜很快就见了底,先吃完的人起身匆匆离去,洗完碗筷后便回教室备课。秦夏引吃得慢,到最后就只剩他和老周。这饭不但鄙陋,而且粗糙,秦夏引初来之时仗着脾胃好就狼吞虎咽,结果逐渐落了毛病,后来只能学着细嚼慢咽,现在总算对蒋易铭的肠胃病有所体会。 “秦老师,你都来了三个月了,你太太会不会有意见?” 秦夏引鼓着两个腮帮子看了眼老周,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冷然道:“我没老婆。” 老周锲而不舍,“可我听说你有孩子的。” 秦夏引端起饭盒,用筷子把饭菜胡乱往嘴里一扒,又仰头灌了半杯热茶,面无表情道:“我去后院喂猪。”说罢便端着饭盒走出了食堂。 老周望着秦夏引的背影叹了口气,悄悄把刚才对方用过的杯子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他曾经是名高中语文老师,离婚多年后来到素潭寨支教,一呆就是五年。自从认清自己的取向后他一度自卑羞愧,直到投身支教后才觉得被人尊重,受人爱戴,而秦夏引的出现点燃了他心底最后的希望,一批批前来支教的年轻人渐渐都走了,唯独秦夏引留了下来,这不得不让老周有所期待。 “哼哧……哼哧……呼噜……哼哼……”后院的猪圈里有两头土猪。 秦夏引跺了几个灰萝卜丢给土猪,自己搬了板凳坐在一旁看教材。有下课的老师过来喊他去看片,说是别人进城刚淘来的新片,正是陆垣棠最近的片子。见秦夏引无动于衷,那人又蛊惑道:“秦老师,一起来看啊,听说陆垣棠这部片难得大尺度,和女主角亲热戏特别多,好像就是因为拍戏才好上的!” 秦夏引依旧摇头,那人嫌他死板,灰溜溜地走了,留秦夏引一人在猪圈旁看书。 他的确拿着书,只是那一页却很久都没翻过去,直到两只猪没吃饱朝他哼哼,这才起身把剩下的灰萝卜丢了进去。 他仍在努力接受陆垣棠不属于他的事实,而这正是他一手促成的。那晚酒店一别,他便不再心存幻想,优柔寡断的温柔只会耗尽彼此最后的希望。现在的陆垣棠有了家族的庇佑,可以安心发展事业,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追求感情。他做错过许多事,也伤害过很多人,他已不能后悔,也不想后悔。他曾庆幸自己前半生的努力钻营,因此他才有能力弥补过去,他的感情于陆垣棠已无价值,但他的能力尚足以未陆垣棠构划一个完美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有家人,有朋友,也许还会有妻儿,唯独不会有他这个错误。说来可笑,明明是他的作品,却从未给自己留下修正的余地。 身后不远处的教职工宿舍内传来年轻人们的激烈讨论和wow wow的惊叹声,秦夏引收了板凳,拿着书去教室上课。他负责大班的英语和数学,有时还顺带教授篮球,学生多是留守儿童,本就天性好动,加之常年父母不在家,平日里就更加调皮捣蛋,一般温顺和蔼的老师都管不住,倒是成日里板着脸的秦夏引教起书来得心应手,全班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甚至还有年纪小的被他给吓哭了。日子久了,孩子们也渐渐不再怕他,有些胆子大的男孩子也会尝试着从他手里抢球,混熟了还会赖在他宿舍不走。 Chapter42 圣诞节期间,蒋易铭带着回国的秦挽棠上山看他,同行的还有衣着光鲜的梁犀照。那天因为下了雨,山路泥泞不堪,弄脏了梁犀照价格不菲的长裤和皮鞋,害得梁犀照从进屋起就骂骂咧咧,搜刮了一个演草本在角落刮泥。 秦夏引和蒋易铭在一旁谈话,秦挽棠安静地坐在父亲的腿上,大眼睛惊恐而戒备地打量着这间黑黢黢的破屋子,屋里又潮又冷,她下意识往父亲怀里钻。随后发现父亲身上没有从前的香水和烟草味,衣料也粗糙扎人,小姑娘委屈地抽鼻子,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好。 “Daddy,我们回去好不好啊,这里好脏啊!”小姑娘攥着秦夏引的衣角仰着头央求。 秦夏引垂眼,避开了女儿眼中的泪水,笑得有些僵硬。 梁犀照扔了沾满稀泥的演草本,过来抱走了秦挽棠,哄着她去外面看大花猪,屋内只剩下秦夏引和蒋易铭两人。 秦夏引起身,从裂了纹的木柜中拿出两个玻璃罐,“荔枝酒和石榴酒,你们留一个,剩下的给薛辞。” 蒋易铭接过去,指着桌上的茶叶蛋道:“这也是你做的?” 秦夏引摇头,“老周送的。” 蒋易铭伸手剥了一个,只吃了蛋清。 “你不吃蛋黄?” 蒋易铭愕然,苦笑道:“忘了,以前上学时,蛋黄都给他吃了。”说罢又把蛋黄也吃了,还顺带喝了一口石榴酒。 秦夏引听了这番话,眼中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疲倦道:“你们早点下山吧,冬天黑得早。” 蒋易铭看了眼昏暗逼仄的宿舍和头顶昏黄的电灯泡,下面是斑驳翘皮的墙壁和单薄的床被,分明是家徒四壁。他知道秦夏引身居于此的初衷,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打算呆多久?” “我不知道。但我在这里睡的着,这里很好。”秦夏引平视着窄小斑驳的窗户,窗外是雾蒙蒙的群山,山外有他一手打造的乐园。 “我在这里,走不出去,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秦夏引转头向蒋易铭微笑,手指着心口道:“我把他困在这里。” 蒋易铭不知如何应答,眼前的秦夏引已不是那个曾经呼风唤雨无所不为的挚友,失去了雄心壮志和生活希望之后的他已是英雄气短,和这间屋子里的陈设一样守着残年度日。 “既然你要长住,那就再添置些家具,过几天我派人送来,你还需要什么就一并拟个单子。” 秦夏引摇摇头,他不再看窗外的迷雾,转而抚着劣质粗糙的木桌,如同轻声低语,“再好,都不会好。” 那是一个身处绝望谷底的声音,还有晦暗不明的表情,他知道这里的清苦和艰难,他也并非甘心忍耐,只是他已没有改变现状的理由。再温暖的房间也只他一人,再舒适的床榻也依旧是牢笼,到头来,漫漫长夜还是要自己熬过。表面的安逸只会令这种画地为牢式的惩戒更加痛苦,而这种痛苦于他早已不堪承受。 蒋易铭和梁犀照终究走了,带走了哭闹不已的秦挽棠,还留下了一句话:“明天他和李玓回美国,下午三点半。” 为了这句话,秦夏引三个月来头一次失眠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死盯着天花板,最后被半夜敲门的老周所打断。 老周搓着手,略带紧张地悄悄打量着面色不善的秦夏引,小声道:“秦老师,我有个事找你商量。能进去说嘛?” 秦夏引纹丝不动,冷冷盯着老周,老周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道:“秦老师,明天我要进城,估计赶不回来,后天早上的语文课你能替我吗?” 这实在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秦夏引以前也不是没有代过课,毕竟这里只有他鲜少进城,所以老周并未料到秦夏引竟然回绝了自己。 “我有事。” “你也要进城?那咱们一起作伴去吧?”老周深夜勾搭不成,便乘机预约明天一起颠簸进城的福利。 “不用了。”秦夏引干脆的拒绝了,老周悻悻地走了,明天进城的计划也随之泡汤。 第二天天色未明,仍是阴雨绵绵,秦夏引早早坐上了往返的班车下山进城,他没有通知司机来接,规规矩矩地站在汽车站内等大巴。车站管理员是他学生的父亲,见秦夏引难得下山就上前攀谈几句,“哎,秦老师进城啊?” 秦夏引蓦然怔住,他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在售票窗口的玻璃上打量着自己消瘦脱形的面容,几乎是连走带跑地离开了汽车站。他撑着雨伞沿原路返回,虽然雨势减小,泥泞的山路还是打湿了他的裤腿,笨重的雨靴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走了大半天才回到学校,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快步走进了宿舍。 他将身上的背包扔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套半新的衣服和一双鞋子,那本是他预备着进城之后换上的,他不想陆垣棠看到他现在的落魄模样,他怕输给从前的自己。 身上的衣服湿冷粘腻,秦夏引将满是泥渍的雨靴抛在一旁,换上了那套干净衣服和鞋子。一切如旧,唯独衣服的主人泄露了时光的残酷,那双手饱经风雨和劳力的摧残,肩背也曾经被晒脱了皮,他已经不是那个陆垣棠喜欢的样子,再没有力量走出这个寨子,只配和这吸了水的床板一起慢慢腐朽。 那一晚,秦夏引难得坐在桌前自饮自酌。面前有一面锈迹斑斑的镜子,里面有一个形似解枫廷的男子。秦夏引笑着举杯,对着镜中的男子道:“你赢了。” Chapter43 傍晚时分,秦司令背着手在大院外走来走去,身后的警卫员进退两难。自打秦司令退下来之后便日渐孤僻古怪,唯一的盼头就是小外孙陈安澜。眼瞅着年关将至,秦春萌和老公要过二人世界,儿子就托付给了终日寡闷的老父秦放。 “你叫什么?”陆垣棠笑着询问身旁副驾座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本来正在悄悄打量这部限量版跑车,见车主看向自己,便立刻挺胸收腹仰脖子,高傲的不可一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赏了陆垣棠一个稚嫩的白眼,活脱脱一个小秦夏引,果然是外甥像舅。 陆垣棠也不气恼,瞧着陈安澜慢条斯理地打开水杯,仔细审视了杯口边缘才蹙眉抿了口水,明明还是小学生,穿着打扮倒是一丝不苟朝秦夏引靠拢。不过是去外公家过个年,黑色的羊绒外套内套着量身定制的小西装,领口还工整系着领结,致使小家伙不得不僵着脖子维持姿态。 “哟,你用了多少发胶?”陆垣棠打趣着伸手捏了捏陈安澜“硬朗笔挺”的额发,那几缕头发简直堪称油光水亮了。陈安澜脸上晕起薄怒,堪堪推开陆垣棠的大手,专注地拨回刘海,一本正经道:“别乱动!”说完便又捧起水杯慢慢啜饮。 陆垣棠坏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加速,一时间便只剩下跑车的引擎轰鸣和陈安澜崩坏的喊叫声。待陆垣棠一路飙车到军区大院附近时,陈安澜的刘海早已软塌塌地黏在额头上,小脸胀地通红,连眼眶里都蓄了泪水,至于先前那杯水,更是悉数洒在了崭新的裤子上,活像是尿裤子的娃娃。 陈安澜徒劳地撵着裤子上的水渍,带着哭腔怨道:“你就是个魔鬼!” 陆垣棠并不反驳,笑着递过纸巾,看着小屁孩哭哭啼啼的样子,仿佛是小号的秦夏引,这种报复的快感让他有点享受又有些自责。 “怪不得我舅舅要跑山上躲你!人面兽心的王八蛋!”陈安澜嚷道。 “再说一遍?”陆垣棠不笑了,眯着眼拷问小屁孩。他按着小家伙的脑袋给他随便抓了个发型,语重心长道:“你舅舅躲我是因为他害羞,其实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陈安澜撇嘴,“哎,你别过来!不要仗着自己好看就欺负人!” 陆垣棠乐了,“你觉得我好看?有眼光。” 陈安澜语塞,恶狠狠地回了句:“丑八怪!”结果被陆垣棠拎着领子交到了秦司令手上。 秦司令自打儿子被“逼上梁山”,对待陆垣棠也是敬而远之,看见了就不心静。此刻瞧着自己宝贝外孙像兔子一样被陆垣棠拖下跑车,气得差点要和陆垣棠拼命。 “怎么是你来?小孟呢?”秦司令板着脸质问道。 陆垣棠放下陈安澜,笑嘻嘻道:“小孟回老家了,我去春萌家做客,顺道捎这小子过来。” 秦司令上下扫了眼陆垣棠,瞧着他全须全羽、面色红润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在山沟子里教书的儿子,下意识叹了口气,连脊梁骨都跟着弯了弯,终究是个孤寡老人的姿态。 陆垣棠瞧着秦司令那个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秦司令也是瞒得辛苦,想必对自己颇有怨言。他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司令,其实我也给您备了份礼物。” 秦司令斜了一眼,兴趣缺缺地拉着外孙往家走,不料陆垣棠又跟过来,意有所指地笑道:“爷孙俩过年多没意思,不如我给您带个山野活物,包您满意。” 秦司令停住脚步,怀疑地盯着陆垣棠,揣测对方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连带着自己的表情都有些紧张。 陆垣棠嘴角一扬,“麻烦您借我几个部下,山里的家伙都跑得快,难捉得很。” 秦司令嘴角一抽,古怪地回头扫了眼身后的警卫员,含糊不清道:“找几个人跟着陆先生,听他的安排。” 陆垣棠大笑着抱住秦司令,“司令你真是个好人!” 秦司令这辈子哪被人这么撒娇似的抱过,惊得像抱着火箭筒,青了脸色咆哮:“放开!放开!一把年纪卖什么萌!” 此言一出,连随行的警卫员都忍不住喷笑,想来秦司令整天窝在家中无所事事,如今连卖萌一词也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第二天,代号“梁山”的围捕司令公子行动在陆垣棠的带领下展开。秦司令假公济私,有意让他们开军车进山,后又怕打草惊蛇,索性由他们开了两辆大切诺基,连夜奔赴素潭寨。 “寒假记得看书,把作业做完……”秦夏引站在坑坑洼洼的讲台上,话还没说完,学生便一股脑地挤出教室了,只留下讲桌上歪七扭八叠摞着的期末试卷。 他弯腰拾起飘落在地上的几张试卷,小心仔细地摆正在一起,又掏出一根磨花了表壳的红色圆珠笔,坐下来批改试卷。 笔头出渗出红色的笔油,脏兮兮地挂在笔尖,他抬手下意识捻去,却又收回动作,表情又些失神。他必须习惯这些令他介怀的点滴,就像适应没有陆垣棠的生活。 那人曾是他的心头刺,像荆棘一般折磨着他,然而等他终于下决心拔除荆棘时,却发现心脏早已千疮百孔,失去了刺针的支撑和堵塞,那颗心只是加速地衰颓萎缩,犹如破损的沙漏,日复一日地归于死寂。 门外有老师喊他去吃午饭,秦夏引摇摇头,埋头阅卷。今天中午这顿饭吃完就算放假了,支教的老师也都即将返程与家人团聚。秦夏引没打算回去,女儿的圣诞节假期早已结束,父亲秦放也对他恨铁不成钢,姐姐和姐夫度假享受二人世界,至于蒋易铭这个师兄也不是可以打扰的对象。 他分明坐拥着数套豪宅,到头来却没有一个可以过年的家。没人守着家为他道一句新年好,他亦没有可以等候的人。所幸这里山高水远,窗外更是风雪交加,掩住了行路,也掩住了他心底的微弱的挣扎。 陆垣棠一行在上午赶到了素潭寨,陆垣棠虽然接拍过不少动作片,毕竟比不上真正练家子的军人,导致上山时不慎崴了脚,痛得呲牙咧嘴才爬到了山上。 按照之前的计划,陆垣棠去和秦夏引谈话,其余四人分两组埋伏在教职工宿舍和教室门外,以备不时之需。 陆垣棠最终在一排平房的尽头找到了秦夏引,那人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伏在桌上似乎是睡熟了,连陆垣棠推门的声音都没能把他吵醒。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陆垣棠踮着脚尖走了进去,还顺道夹带了几片雪花。教室并不比外面暖和,隐约还从窗口和墙缝露着冷风,陆垣棠走到讲座前,慢慢摘掉手套,双手反撑着身后的课桌,轻轻坐了上去,静静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秦夏引也不复往昔风采,他理了个极短的平头,那驴啃一样的发叉显示着理发师拙劣的技艺,若不是本人皮相底子好,恐怕早于一般的土鳖无异。原本饱满的天庭也随着脸颊一起消瘦,甚至在眉骨和鼻梁间隐约有了弧度。陆垣棠记得老人们总说这个弧度是受苦的象征,如今再配上那淡色的薄唇,竟真有些凉薄寡淡的意味。那人即便是梦中似乎也不曾展颜欢笑,依旧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下巴附近还蹭上了一些铅笔印子,说不出是滑稽还是心酸。 陆垣棠触碰到秦夏引的一瞬间,那人醒了,迷蒙中带着淡笑,清醒的一刻却立刻绷紧了神经一般如临大敌,他下意识看向教室的唯一出口,毫不掩饰自己夺门而出的意图。 陆垣棠双腿交叠,身子略微后仰,审视着面色阴沉的秦夏引,一字一句道:“戏演完了吗?” Chapter44 秦夏引喉头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垂眼在错误百出的考卷上批改写划,而是自动忽略了眼前的人,权当陆垣棠是摆设,甚至是空气。 陆垣棠“嘶”了一声,懒洋洋地把受伤的左腿抬到秦夏引腿边,绷着脚背去蹭秦夏引的小腿,委屈道:“都是为了找你,我的脚都扭了。”说着又去揉自己的肩膀,“上次你下手也太重了。” 秦夏引的笔尖只是停顿了片刻又流畅起来,小腿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陆垣棠的撩拨,他盯着卷面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从容道:“我的确伤害过你,不过我已经补偿了。”他搁下笔,直视陆垣棠,平稳地补充道:“我尽力了。” 面前的男人已经懒得再演戏,疲于掩饰自己的谎言和善意,而那眼神中除了漠然再无其他,这令陆垣棠难以接受,他突然觉得压抑,几近窒息,于是他抽掉围巾摔在一旁,竭力压抑着体内的愤怒和委屈,颤抖着说道:“如果你的补偿不够呢?” 秦夏引突然低笑一声,右手在杂乱的讲桌上随意地翻动着文具,苦笑着反问:“不够?呵。” 陆垣棠一拳敲在桌面上,扬起些许粉尘,眼圈也红了,带着狠绝和执着道:“你为什么就不敢承认爱我,总要打着交易的幌子来骗人?我告诉你,你的补偿不够,我也不稀罕,我要的是你!” 秦夏引起身,退到黑板前,低头对上陆垣棠的双眼,艰难地开口道:“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是,我爱你,八年前就爱上你,所以一错再错,无可挽回。甚至你为了别人朝我开枪,我都没能狠下心报复。”他自嘲地笑了笑,缓缓抬手,指间露出一把脏兮兮的美工刀,不偏不倚抵在颈间。前一刻还残存的温柔迅速被阴鸷所取代,若去深究,还能看到眼底的绝望。 “我把爱情给了你,求你把尊严还给我,让我体面平静地活完这一生。”这话算得上请求,甚至是卑微的行乞,让陆垣棠无言以对。他不敢靠近讲台,手无足措地呆立在原地,语无伦次地许诺会退出影坛,一心一意和秦夏引相守相依,再不会让彼此有隔阂产生。 可是秦夏引没给陆垣棠再多的机会,他冷笑道:“你在向谁承诺?向这张脸,向你心心念念的小叶子,是不是。我不需要你息影,也不需要你回来,因为我不相信你。就是因为爱上你,才会给你伤害我的机会。”他快步走到陆垣棠面前,将陆垣棠压制在旧书桌上,那把小刀转而对准了惊魂未定的陆垣棠,“我说过,如果你再找上门,我会杀了你。” 陆垣棠吸了口气,顶着秦夏引的盛怒,不要命地将手搭上对方的肩背,艰难地撑起身体,抬头去吻秦夏引紧绷的侧脸。然而对方迅速避开了,继而撤开了身子,倦怠而失望的合上了眼。 秦夏引一手撑着讲桌,一手指着自己的身体,几近哀求道:“你是李家人,今后有榕歌集团等着你继承。你会有财富,也会有名望,不必再为片约委曲求全,也不必再因为金钱受制于人。你会有妻儿家庭,甚至有数不清的情人。而我终将一无所有,这里已经掏空了,再没什么可给你的。”话未说完,他便脱力似的慢慢坐在讲台边缘,崩溃一般用双手挤压在头侧,哑声重复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放过我吧……” 陆垣棠缓缓走近,蹲下去抱住不堪一击的秦夏引,耳语般安抚道:“我早就原谅你了,也不要你给我什么,换我来好吗?给我个机会,相信我一次。” 秦夏引摇头,跌跌撞撞挣脱陆垣棠,朝教室门口走。 陆垣棠并不去追,只是站在原地扬声道:“我不可能放过你,也不想放过你。如果你现在踏出教室一步,就必须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了。”秦夏引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便踏了出去,下一刻便一头栽倒在门口。 陆垣棠走过去,门外站着两位忐忑不安的警卫员,方才敲晕秦夏引的正是左边这位看起来俊秀的年轻人。两人有些心虚地望向雪地里的司令公子,又看了眼倚着门框的陆垣棠。 “都说了你会后悔的。”陆垣棠撇撇嘴,拍拍两位手下的肩膀,笑道:“辛苦两位了,通知宿舍那边收工吧,行动成功。”他弯腰把昏迷不醒的秦夏引拽到身前,轻柔地拂去那人额前笔尖的雪花,又心疼地落上一吻,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朝身旁微微脸红的警卫员说:“麻烦找个绳子,估计这家伙一会醒过来要发火呢。” 回去的路上,陆垣棠怕绳子绑着血液不流通,索性亲身上阵,毫无形象可言地挂在秦夏引身上。起初他还有些害羞,毕竟前面开车的是秦司令身边的人,可那两人大概是见怪不怪,纹丝不动地端坐着开车,对后座上的两人视而不见。 秦夏引醒来时,陆垣棠并不知情,抬头对上秦夏引空洞无焦距的双眼,也不知人已醒了多久。 “太紧了,我难受。”秦夏引面无表情道。 陆垣棠蛮横地搂了更紧,恶狠狠道:“难受也忍着。” 秦夏引闻言也不挣扎,毫无反抗地任陆垣棠予取予求。良久,他笑着回忆道:“五年前,李前达也是这么把我绑走的。”说罢有些鄙夷地看着陆垣棠。 陆垣棠摸不透秦夏引的话里有话,干脆把心一横,赖在秦夏引身上装死。那身躯明显比从前单薄,而他所期望的回抱也始终未到,本该环绕着自己的手臂一直贴在主人身侧,即使在如此亲密的姿态里也透出回避的意味。陆垣棠不死心,攀着秦夏引的肩凑过去小声说情话,深情的、苦情的、色’情的、哀怨的、甚至是撒娇的细语,而秦夏引回应他的只是偏过头的厌烦和微红的耳根。 他最终放弃了这种造作的纠缠,也放下了酸痛的手臂,规规矩矩地远远坐开,不轻不重地揉捏自己胀痛的脚腕。他的确是个技艺精湛的演员,演过各色人等,说过千万言语,那些台词和动作一一浮过眼前,却找不到一个适用于秦夏引的。他找不到自己应有的姿态和表现去面对秦夏引,真心被嫌弃,情深遭鄙夷,被掏空的不止是秦夏引,还有他陆垣棠,他再找不出让秦夏引爱上他的可能。 长久的沉默终于让秦夏引注意到了坐在一端的陆垣棠,他见陆垣棠沮丧地揉搓脚腕,脸色也有些苍白,心中那处结了痂的漏洞便又有些刺痛,迫使他犹豫着开口询问对方的伤情。 陆垣棠惊异于秦夏引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时间嘴巴张张合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前面的两位警卫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垣棠如何摔倒,又是如何克服自身伤痛坚持负伤伤身带秦夏引回家的英勇事迹,简直堪称表彰会开模,把陆垣棠都说得面有愧色。 “药。”秦夏引冷冷道,那副驾座上的警卫员翻出一瓶喷剂递过来。 陆垣棠没接,自然而然地把腿放在秦夏引双膝上,痛哼着捋起裤腿,惨不忍睹似的拿手捂着眼,央求道:“你帮我吧。” 秦夏引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接过喷剂,起初他的手腕接触到了陆垣棠的脚腕,随即便谨慎地避开,转而隔着裤子朝伤口上药。他的动作敏捷流畅,陆垣棠尚未开始享受这份悉心照料,便被告知结束。秦夏引开了车窗,让浓烈的药味挥散出去,却也没有挪走陆垣棠的伤腿,只是低着头望着伤口出神。 车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偶尔有冷冽的山风灌进来,吹过秦夏引专注的侧脸,那眼神依旧藏着温和与爱意,如同八年来每次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那曾被刻意忽略而不愿相信的感情以及指尖不变的温度,让陆垣棠突然百感交集湿了眼眶。 秦夏引回去后被秦司令安排检查身体,陆垣棠回去帮秦夏引简单收拾了一些用品,赶回医院时秦司令已经先行进去和儿子谈话了。门没关严,外面的警卫员见了陆垣棠便主动走开了些。陆垣棠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父子俩的谈话,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而入。 秦司令自进门起就把能想到的训斥依次咆哮了一遍,末了还是气喘吁吁地坐在病床旁边喝水。 秦夏引盯着天花板,低声道:“我要去扬帆航运。” 秦司令一拍桌子,怒道:“胡说!上完山就下海,你还没闹够。” 秦夏引面不改色,看也不看老父,自顾自地说道:“扬帆经营不善,我有责任整顿。” 秦司令冷哼一声,“你的责任多着呢,怎么今天才记得,你就是想躲陆垣棠,是不是!” “是,我是要躲。”秦夏引承认地很快,毫无愧意地盯着秦父,认真道:“我的情况,医生和你都清楚,和他多呆一分钟对我都是折磨,我的善意经不起考验,结果绝不是你们想见的。” “我以为,你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他。”秦父为难道。 秦夏引笑了,“我不会伤害他,但不保证不伤害自己。长久以来,我不能原谅的既不是他,也不是我的所作所为,而是现在这种苟延残喘的状态。他是我的因,却不是果。” 秦父尚未开口,陆垣棠便声响极大地走了进来,浑不知情似的向父子俩汇报自己此行的种种事迹,将父子俩掩饰的神情尽收眼,自然还有他们之前的对话。他看向床上的秦夏引,对方也礼貌平和地回视过来,十足地虚伪。 送走了秦司令,陆垣棠笑容温顺和善地守着秦夏引做各项检查,秦夏引也如沐春风似的难得不再板脸,两人各怀鬼胎,一个要追,一个要逃,不见硝烟的短兵相接。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既是要速战速决,交手自然是选在夜深人后。 Chapter45 陆垣棠到底棋差一招,尚未展开攻势便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催走了,节目的录制时间突然提前,容不得他逗留片刻。他挂断电话,狐疑地看向坐在病床上看书的秦夏引,嘟哝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秦夏引若无其事地翻页,转头透过金丝边眼镜回视陆垣棠,淡然解释道:“Midnight Blue 并非新盟制作的节目。” Midnight Blue是创艺传媒负责的,的确不像秦夏引可以插手干预的,陆垣棠将信将疑离开了医院,行至电视台才暗叫糟糕,他从没提过Midnight Blue录制提前这件事,秦夏引又从何而知?分明又被摆了一道。 支走了陆垣棠,秦夏引心平气和地做了检查,待查房结束后,他便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节目。这套病房是院内为数不多的高级病房,二百平的空间内只他一人,最外层的警卫室内还有两个被秦司令派来的警卫员。入夜之后,特需病房区就没什么人了,唯有套房内传出的电视声。 电视上的陆垣棠看起来并不真实,他始终面带微笑,兴起处便前仰后合与其他嘉宾笑作一团,将自己那点勉强算得上幸福的童年一遍遍娓娓道来,讲得台下悲喜交加、泪水连连,而他只是肆意主宰着场内外观众的心跳起伏,享受着那些眼神和掌声,享受着舞台赠予的一切。 秦夏引关掉电视,在黑暗中呆了许久,最后起身走进浴室。外面有开门和脚步声,还有警卫间的交谈,隐约分辨出是医生又要查房,想必是秦司令授意的,内外联手防止秦夏引夜间出逃。他进了浴室,手指停留在门把手处,料想警卫已经按吩咐回绝了医生,加之陆垣棠不在,便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也懒得上锁。 陆垣棠推门而入时,彼此都有些惊讶,前者惊异于本该在电视台做节目的人为何出现在浴室门前,而后者则好奇戒备心极严的秦夏引竟然没锁门。 “怎么,你还真相信现场直播这一说?”陆垣棠得意地笑了,此刻他身着衬衫西裤,外面套了外大褂,两手揣兜斜倚着门框,两眼带着狡黠的亮光,微微挑眉审视着秦夏引半隐在水汽中的身体,舌尖轻轻滑过齿边,明目张胆地勾人犯罪。 温热的水花打湿陆垣棠的衣衫,他不以为意地缓缓解开领口,露出颈部的黑色皮质颈环,再往下是一件透视的黑色背心,湿淋淋地贴在身前,几乎可以看得到里面已然挺立的乳‘珠。点到为止的引诱使得秦夏引微微眯起眼,不自觉地朝解到一半的衬衫出望去。 陆垣棠逼近一步,抓住秦夏引的手伸进衬衫,继而探索至腰腹,隔着皮带的束缚强行挤进那炽热饱胀的部位。轻薄的质地令秦夏引有一瞬的失神,陆垣棠调笑道:“手感如何,这可是和背心一样的质地。”他抬手抚摸秦夏引绷紧的手臂和腰腹,将彼此带到花洒下紧紧贴在一起,耳语道:“现在是体检时间。”说着便沿着锁骨和胸口一路摸去,手法熟练老道,所到之处皆是惹人发狂。 “啧啧,瞧你清瘦不少,这里倒是挺争气。”陆垣棠轻抚着秦夏引蓄势待发的胯下,眼看着那物件在自己手中愈发粗挺,竟是直直戳在自己小腹,哪有主人一半的修为。 秦夏引似乎不堪忍受陆垣棠这种不要命的撩拨,猛然后撤身子,一下调到冷水,骤然浇灭了彼此焚身的欲火。他擦干身子,扫了眼心有不甘的陆垣棠,冷笑道:“陪护室在旁边,自便。”他走得极快,也不只是心虚还是愤怒,一不留神踢翻了门廊出的箱子,里面倒出些色泽明亮的情’趣道具,样式繁多无奇不有,秦夏引低笑了一声,转身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秦夏引睡得并不安稳,陆垣棠的确没来扰人,隔壁依旧传来悉悉索索地声音,想必是在摆弄那箱子宝贝。夜深人静,即使是微弱的呻吟也会被无限放大,更不必提是毫不克制的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便焦躁地下床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姿态撩人的陆垣棠。 陆垣棠坐在床上,后颈夹着一个U型枕,两端延伸出宽厚的带子连接着脚踝处的脚环,正是一个分腿器,让人不得不双腿打开,摆出一个一览无余的M字。他的双手被束在身后,嘴里还叼着一串钥匙,当着秦夏引的面,十分潇洒地甩在了角落,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秦夏引笑而不语,径自接了杯温水,对陆垣棠的装扮视而不见,十分绅士地替对方带上门,好似看了一场自娱自乐的闹剧。他看似心静如水,其实也了无睡意,倚着门板看起了闲书,偶尔听得那边不尽兴似的喘息,夹杂着自己逐渐紧促的呼吸。 “咚”地一声,似乎是陆垣棠跌倒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焦急的叫喊,秦夏引此刻再也装不下去,半恼半怒地丢下书本,又一次踏入了让人失控的房间。 陆垣棠侧躺在地毯上,惭愧又难堪地把身体向后缩了缩,从牙缝中憋出一句:“钥匙……丢了……” “什么钥匙?”秦夏引明知故问,走过去俯视着不能动弹的陆垣棠,许久才后知后觉道:“哦,你说分腿器和手铐,我帮你找。” 陆垣棠窘得抬不起头,哪知秦夏引却草草了事,敷衍道:“找不到,这样吧,我去叫小李和小宋进来。” 陆垣棠惊得险些背过气,匍匐了几下挪到秦夏引脚边,奈何双手在后形同虚设,情急之下只得咬住对方的裤腿,含糊不清地央求着。 秦夏引被陆垣棠此举逗笑了,他蹲下来,用手指关节摩挲陆垣棠微微颤抖的下颌,笑道:“瞧把你吓的,昨晚你不还带着小李他们上山抓我吗,你们可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想等到明天早上医生查房?都是自己人,不要紧。”说罢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警卫室走去,临开门的一瞬间,陆垣棠又惊又急地喊了起来,然而秦夏引软硬不吃,依旧不为所动,开门朝外面喊了声“小李”,陆垣棠只觉得心脏徒然骤停,心知这是在劫难逃了。 门外空无一人,陆垣棠脱力地倒回地上,冷汗涔涔狼狈不堪。 秦夏引不无遗憾道:“我忘记他们要换班了。既然还有的等,不如我留下来陪你。” 陆垣棠此刻哪还有半点胡闹的心思,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儿地求秦夏引帮忙。 秦夏引踱过去,轻而易举地从暗处拎起一串小钥匙,有心捉弄似的把它挂到了陆垣棠触及不到的衣架上,又弯腰将陆垣棠摆在屋内的单人沙发上,将陆垣棠的双脚架在两侧的实木扶手上,让对方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他把道具箱移至脚边,戴上眼镜,饶有兴趣地摆弄着箱内的东西,瞥了眼动弹不得的陆垣棠,嘲讽道:“全是洋货,你看得懂吗?拣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就教教你,也不枉你辛苦带它们过来。”他打开一瓶rush,依次摁住陆垣棠的鼻孔,逼他大口吸了几次,眼瞧着人就有些欲火中烧的难耐了。 秦夏引拆了一包震动乳夹,将频率调至最小,在陆垣棠的呜咽声中为他夹在本就充血挺立的胸前,不出意料地听到陆垣棠细细的呻‘吟。 秦夏引用左手套上手指震动器,刻意在陆垣棠大腿内侧游移,不时探到后茓处也只是浅尝辄止,象征性地轻轻研磨一下便不再深入,逼得陆垣棠抬腰主动迎合了几次才善心大发似的推开内壁,打着圈慢慢按压。 抽插了一阵,秦夏引推了推眼镜,凑近观察对方已然濡湿滑软的穴口,一本正经道:“你倒是天赋异禀。” 陆垣棠一丝理智尚存,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别看,别那样看着我。”那药效太强,此刻浑身都软作一滩水,连后面也不受控制地吸吮秦夏引的手指,羞得他面红耳赤。 秦夏引摘了湿漉漉的手指震动器,不偏不倚放在陆垣棠的分身处,由着那小玩意折腾陆垣棠,又顺势调大了震动乳夹的频率,只见人和沙发一起抖了起来,人声和摇摆声此起彼伏,换作旁人哪还能坐怀不乱。 秦夏引一掌打在陆垣棠泛粉的臀瓣上,讥讽道:“夹紧点,沙发都被你弄湿了。” 陆垣棠哼了两声,委屈地想要合上双腿,可惜分腿器牢不可破,那点徒劳的挣扎只会令他倍受煎熬。 秦夏引徒手探进陆垣棠本湿热的后茓,深浅交替地快速抽插,又隔着肠壁按压前列腺,待那处变硬了,便又恶意地屈指敲打。他不紧不慢地把陆垣棠逼至高朝,温和道:“这才是体检,学着点。” 陆垣棠几度发狂,前端分泌出来的液体沾湿了透视内裤,而秦夏引却始终置身事外地观察着他的丑态,不肯给他丝毫纾解和慰藉。他再顾不得颜面,苦苦哀求道:“给我……求你……给我……好难受……” 秦夏引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指,取了湿巾细细擦拭,耳边是陆垣棠带着哭腔的一声声低吟,时而痛苦难耐地喊着他的名字,哭着渴求他的进入和温暖,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这种依赖和臣服让他改了主意,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撇开心理因素,在床上他们契合度一向很好。于是,他取了三个外表附着不同纹路和凸出颗粒的狼牙水晶套,摊开到陆垣棠眼前,“烈火、狂喜、新生,喜欢哪个?” 陆垣棠双眼迷朦,除了泪水便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凭着本能看向了那个造型更明显的水晶套,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道:“快……快点……” 秦夏引并不理会陆垣棠的心急火燎,将那个最为刺激的名叫狂喜的套子套在自己的分身上,握住抵上陆垣棠微微开合的后茓,一次次挤至穴口却又恶意退避,逗弄着惶惶不安的陆垣棠,看那小口如何凑过来主动接纳这狰狞的巨物。 粗糙的外壁令陆垣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包容着遍布凸起的分身,然而那热度却愈发迅速而深入地传至肠壁,那种发痛的饱胀感填补了身心的空缺,促使他贪婪地想要接触得更多。 秦夏引快速埋入后半截分身,粗大的前端顺势顶开了先前不曾触及的领域,引得陆垣棠一阵颤栗,双腿架在秦夏引臂弯中抖个不停。秦夏引往前送腰,感受着陆垣棠体内的热度和柔软的包裹,忍不住反扣陆垣棠的大腿根部,将人猛地拉向自己,发出啪啪的撞击声。他抽动了一会,在陆垣棠的不满中退出来,将沙发放倒,又把陆垣棠向上拖了拖,对准那红肿的穴口再一次挺了进去。 陆垣棠此时倒栽着身子,腰部向上盘在秦夏引身上,身体也因为这个角度而被进入得更深,体内那根粗热的分身沿着直肠向深处捣弄,带来一种全新的触感。 秦夏引缓缓推进,观察着陆垣棠忐忑的神情,并未错过对方眼中任何被快’感征服的瞬间,他压低了身子,轻笑道:“等会可不要爽哭了。” 陆垣棠还未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便觉一阵电流传遍全身,那刺激的源头是两人贴近的部位,大约是直肠和结肠的交界处,从前由于体位的原因鲜少被触碰,此刻竟像火花一般点燃了体内残存的激情,那种不能自已的舒爽在交合的撞击中遍及四肢百骸,一股冲向大脑,一股奔向胯部。他的分身随着两人大幅的冲撞而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小腹,间或喷射出液体划过胸口,甚至沿着下巴流进嘴里。他面色潮红地呢喃道:“秦夏引,我要死了……啊……” “我说过,再见面就会杀了你。”秦夏引捞起几近窒息的陆垣棠,让他改为跪趴的姿势伏在自己身下。陆垣棠两腿发软,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被秦夏引拦在腰间大力贯穿,等到失力下滑时又被更紧地托上去。他早已没了自控能力,眼泪和口水打湿了一大片地毯,前端失控地被不断操射,即使是发痛也不曾被饶恕。 他们太过投入,股间和胯部粘满了浊液,随着身体的拍打和分离溢出一阵细密的泡沫。秦夏引扔掉用破的套子,压着半死不活地陆垣棠狠命顶弄,陆垣棠早已发不出响声,张着嘴巴干喘哈气,两眼亦无法聚焦,茫然地望向远处。两人最终得以同步射‘精,交叠着身子发出餍足的呼吸,大汗淋漓地倒在凌乱不堪的陪护室,旁边散落着被拆封地道具,无不沾染着纵欲的气息。 秦夏引支起身子推了出来,那股子温热的白浊也一刻不停地涌出张合的后茓,淅淅沥沥淌在暗红色的地毯上,而陆垣棠则因这场疯狂的性’爱而昏厥过去,身体依旧被迫维持着耻辱的姿势。 秦夏引起身取了钥匙,小心翼翼地为陆垣棠褪去繁复的道具,缓缓揉搓他失温的四肢。陆垣棠腿间黏腻湿滑,混杂着两人的精‘液,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地毯上,留下一片情’色的痕迹。 满室狼藉,弥漫着欲望的气息,在这场荒诞的交欢中,秦夏引渐渐感到了他对陆垣棠的拥有权,哪怕是彼此有意为之也罢,他竟有些安心。他低下头,长久地吻着陆垣棠的眉间,占有着专属于他的睡颜。 Chapter46 陆垣棠是给疼醒的,M腿形摆的太久,导致他很难将双腿并拢,和双腿的酸痛比起来,腰酸背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穿衣的过程相当难熬,特别是内裤和睡裤,几乎要了他半条老命,想当年他练舞开跨时也不过如此,十几岁和三十几岁的身板柔度自是无法比较,害得他不得不一手扶腰一手扶墙龟速挪出卧室。 谢天谢地,在他昏睡时已经回到了秦夏引的住所,正是五年前同居的那栋别墅。大概是心境不同,陆垣棠此刻看到熟悉的家具摆设并不似从前那般厌烦难熬,反倒有些久违的欣喜和慰藉。 秦夏引在餐厅吃早饭,见陆垣棠脚步虚浮地走下楼梯,既不问好也不关怀,活似两个一夜情后的陌生人。这是两人多年来第一次共进早餐,陆垣棠内心惶惶不安,秦夏引倒是泰然处之,目不斜视地吃完了自己那份早餐后才理会一旁的陆垣棠。 “我去公司,有事找小贺。”他顺手帮陆垣棠拭去嘴角的奶渍,又将桌上的小菜和面点挪到陆垣棠面前。 陆垣棠不曾享受过秦夏引这般以礼相待,顿时有些飘飘然道:“回来吃饭吗?” 秦夏引无疑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期盼,却笑着摇摇头,“年前会很忙,如果觉得闷就自己出去逛逛,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 陆垣棠闷声应着,也不好死皮赖脸地解释,言多必失,说得仿佛居家怨妇一般就没意思了。 傍晚时分有人上门,陆垣棠欢欢喜喜赶过来却见是小贺带回了一个大箱子,说是说他的礼物。陆垣棠将信将疑打开箱盖,又迅速合起,脸上红红白白,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箱子里是单人沙发,正是昨晚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单人沙发,一眼望去还能看到上面斑驳的痕迹,立刻勾起了那些脸红心跳的记忆。他故作镇定地让人把箱子搬进卧室,关上门又独自观赏了许久,下意识回放着与沙发有关的情节,不知不觉有些动情,亏得是秦夏引不在,否则必定会暗笑他银者见银了。 秦夏引兴许是真的忙,连着几晚都有饭局应付,陆垣棠简直要怀疑是秦夏引有意错开二人相处的时间,然而秦夏引又不曾在性事上冷落疏忽他,不管回来多晚都尽职尽责地让陆垣棠舒坦尽兴。现在的秦夏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满足于前后两式的保守派,他乐于变着花样在陆垣棠身上折腾,眼见那个道具箱很快见了底,陆垣棠自然也是饱受欢愉和痛楚的夹击,别说休养生息,分明是透支精力得纵情于床第之欢。秦夏引手法日益娴熟,忙起来还可以一心二用,曾经边看项目书边用手指振动器抽插躺在身旁的陆垣棠,又正襟危坐地用嘴吸吮舔舐陆垣棠敏感的脚趾和脚心,愣是凭着一手一口把人给操弄哭了。陆垣棠酥软无力地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而秦夏引却从容不迫地回复邮件,令陆垣棠不止一次猜想,秦夏引这五年间虽说是病着,倒是无师自通了一门长技。 这些日子以来,陆垣棠常常是发泄后便昏睡不醒,次日醒来时却一次比一次晚,渐渐地连早餐也见不到秦夏引的身影。他虽然夜夜熟睡,但也清楚秦夏引事后并不愿与自己同床共枕,往往是在隔壁的客房休息,这让陆垣棠不得不有所介怀,他渴望的不是日夜荒银的欢爱,更多的是相偎相依的温暖,甚至是身侧床垫下沉的重量,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第七天晚上,秦夏引照例晚归,身上带着酒气和不易察觉的脂粉气,他尚未洗澡便抱着陆垣棠抵着门板来了一回,陆垣棠被撞得有些狠了,后背擦破了皮,大腿也被掐得青青紫紫,而更难以忍受的却是秦夏引身上的气味和他敷衍了事的态度。秦夏引见陆垣棠心不甘情不愿地射了两次,便把人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翻阅道具箱内所剩无几的玩意,又挑了几个说明书来看。 陆垣棠堪堪撑起身子走到秦夏引身旁,用下巴抵着对方的肩窝想寻得片刻温存,他轻声道:“我明天进组,要去郊区拍。” 秦夏引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眼前一亮地拿过一个附带震动器的套子,坏笑道:“那今晚就把下周的补齐怎么样?”说罢便作势将那套子往自己身上戴,顺道又将陆垣棠拖到身下,不由分说便往峃口挤。 陆垣棠连日纵欲,早就没了精神,刚才眼见秦夏引满脑子只有做‘爱一事便彻底萎了,极不配合地把对方给推开了。 秦夏引察觉陆垣棠不在状态也不勉强,扯了套子丢开,起身便朝外走,竟是又要分房而睡。 陆垣棠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喊住了秦夏引,“别走。” 秦夏引果真不走了,转身疑惑道:“不是不做了吗?怎么,没尽兴?” 陆垣棠怔住,几乎印证了心底的猜想,他略带沮丧道:“我……明早就进组了……” 秦夏引似乎听不懂陆垣棠的言外之意,对他的挽留之态视而不见,微微一笑道:“那就更要好好休息了,晚安。” 门应声关上,陆垣棠失望地倒回床上,慢慢用棉被把自己包围,落寞地缩在被窝里,心里有些发酸。他开始懊悔自己从前的不知好歹,那时秦夏引总会想方设法挤出时间陪他一起吃饭、散步,推掉一切应酬只为两人能够多呆上一分一秒,而那时的自己却将此视作束缚和困扰,一再指责秦夏引的专制蛮横,无数次期盼着今天这样的自由自在。只是这种自由自在早已不是他所向往的美好,如今他有了大把的时间独处,可以霸占主卧的大床,却更觉畏寒孤寂。秦夏引从不只是陆垣棠一人的伴侣,他有太多的角色需要扮演,比起爱人,首先更应该是中远德域的领导者;比起相守,更应该注重交际和应酬;比起反复无常的感情,更应该相信唾手可得的利益……秦夏引有太多理由可以夜不归宿,却没有一个为了陆垣棠而早归的借口。 他们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比从前更像包养关系。 次日清晨,陆垣棠赶在秦夏引晨练归来前离开,说不上为什么,仿佛少了那句告别就不会伤心一般。 《战歌》是新盟娱乐的年度大作,陆垣棠此次独挑大梁,第一场便是拍摄攻坚战。由于爆炸场面较多,剧组的烟火师和安全员反复向陆垣棠确认爆破点和撤离路线,导演和副导演也细致地讲解了本场的拍摄草图和机位,着重强调了陆垣棠手拉炮弦这个动作的要领,千叮咛万嘱咐要陆垣棠随着身后的引导绳迅速避开。陆垣棠模拟了几次觉得问题不大,虽然手脚有些无力还是咬牙上了。前面的拍摄过程一如既往顺利,陆垣棠及时脱手炮弦,动作流畅利落,唯独在撤离时出了故障。身后原定负责牵引安全绳的工作人员一时疏忽慢了半拍,而本该凭借脚力跳开的陆垣棠竟也双膝发软,两眼一黑便跌进了爆破坑。 陆垣棠是在病房醒来的,脸上被裹了纱布,眼睛有些刺痛。医生解释说是化学烧伤,因为就医及时处理得当,所以并无大碍,只要静养便可,脸上也不会留下疤痕。 剧组原以为年前肯定会下大雪,哪知直到开拍前都不见雪影,所以不得不购置来十几万元的化肥充当飞雪,这些化肥铺天盖地后又蒸发,本来就熏眼,更别提陆垣棠沾了一头一脸。导演带着几个代表来看望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垣棠险些丧命的景象,又感叹陆垣棠运气上佳,竟是在爆炸坑里捡回一条命,真是凶险万分。 陆垣棠看不见众人的表情,自己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旁人都以为他是操劳过度体力不支,哪知他是被操劳过度,若不是这些天的荒银无度,又怎会险些赔进去一条命。说来也可笑,一周前他还在病房里纵情享乐,一周后便因为享乐回到了医院,反倒因为自己的放纵而耽误了拍摄进度,这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探病的人出出进进,到最后就只剩下小贺守在床前,秦夏引一直不曾露面。 陆垣棠试探着询问道:“秦夏引知道吗?” 小贺愣了一下,老实地答道:“秦总知道。” 陆垣棠没做声,虽然被纱布遮着脸,想必也是伤心的神情,小贺于心不忍,急忙解释道:“秦总还在忙,一会儿肯定会来的,这病房还是他交代去转的。” 小贺努力把秦夏引塑造成一个心系所爱却不得抽身的深情之人,只是他解释的越多越像在粉饰太平,平白衬出秦夏引漠然处之的态度,听了难免让人心寒。 Chapter47 当晚,陆垣棠百无聊赖地在病床上摆弄遥控器,因为裹着纱布,所以只能把电视当收音机来使。 小贺在门口低低喊了声“秦总”,紧接着就是沉稳的步伐声,还有逐步靠近的呼吸。陆垣棠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手指不听使唤地摁着遥控器,一时间屋内只有不断变换的节目声。 温热的手指从陆垣棠微冷的指尖拿走遥控器,噪声随之而去,病房恢复了沉闷死寂,左手边传来拖拉椅子的声音,似乎是秦夏引坐在了他的左边。他思忖片刻,决定主动打破僵局,故作轻松道:“听说你今天很忙。” “不算忙,下午去打台球了。” 陆垣棠勉强应了一声,不死心道:“我受伤的事,外面传得很厉害吧,娱乐新闻里一直在说,有点小题大做了。” “是小题大做了。”秦夏引冷冷接话道:“特效组用的是气爆,就算是一米内的爆破距离也不会有事。” 气爆这件事陆垣棠是知道的,但并不代表他不害怕,尽管他是因为化学烧伤而非爆炸事故,但跌进爆炸坑那一刻的恐惧感仍然历历在目,他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秦夏引明知他受伤入院却选择打台球消遣,仅仅是因为标榜着安全无害的气爆技术。 “医生怎么说?” 陆垣棠见秦夏引总算有了关心自己伤情的意思,便强忍着怨气避重就轻道:“医生说不严重,过几天拆纱布,休息一周就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怎么疼,也不会留疤。” 秦夏引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低沉带着嘲讽,“一周?我给你算算,《战歌》新盟自己投了一亿,PE里面IDG和TWC两个基金投资两千万美元,还有德域银行1亿的版权质押贷款,拍摄爆炸场面的油一桶要8千,你身上穿的无线传感遥控出血的军装一件一万美元,遥控器被今天你摔到坑里炸毁,军服只能赶工重制。即使是现在对话的时间里都在烧钱模,明白了?” 陆垣棠听得脑仁发痛,耳边嗡鸣不止,忍无可忍道:“有完没完!唧唧哇哇小心眼,既然这么抠门,当初还搞什么一揽子合作计划,搞下来不比这个烧钱赔本!这个假我休定了,有种你去列个七天成本明细给我,多少钱我还你!”他情绪太过激动,抄起遥控器就砸,下一刻便被秦夏引压制在床上。 秦夏引把遥控器放到陆垣棠触及不到的矮柜上。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两件事没可比性。” “我无理取闹?”陆垣棠难以置信地坐起来,一把抓住秦夏引的外套,反问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天这件事难不成是我负全责?” “你受伤,我的确有责任,但这一周来我并未强迫过你,甚至多数是你主动,谁是谁非无须再辩。” 原来在秦夏引眼中他就是个欲’求不满的下‘贱’坯子,到头来不过是感情碰瓷,死乞白赖地离不开秦夏引似的。一周前那晚在陪护室勾引秦夏引时他已有心理准备,知道此举会置己于劣势,甚至会显出轻‘贱无耻的丑态,可他不在乎,心里总想着要留住对方,要补偿这些年缺失的亲密,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卑微的下场。 秦夏引见陆垣棠不打算松手,犹豫片刻还是坐在了床边,语调倒不似方才强硬,只是听起来透着疲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火,也不清楚你还有什么不满。你把我绑回来,我没再走;你要我,我给了;同居、做’爱,我都尽力了,看得出你也很享受,而且到了沉迷的地步,这件事我有错,我向你道歉。” 陆垣棠抬头,他看不到秦夏引,然而对方的注视和话语却畅通无阻直达心底,温柔地打破了他苦心经营的边防,只是几句状似平常的话语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词汇,却偏偏如利刃无从躲避。 他们的确是同居,而非同眠,做而非爱。有些事,秦夏引不言明,他也一直装糊涂。自同居以来,他们用掉了多少套子早已数不清楚,但接过的吻却屈指可数,更不必说这其中有多少他主动勉强得来的。他看得出,秦夏引可以从容应对各种交欢,唯独对亲吻难以坦然,那些细微的神情从未躲过陆垣棠的眼睛。那是炽热相依都难以跨越的鸿沟,里面藏着亘古不变的寒冰。 “抱歉。”秦夏引温柔道。 陆垣棠颓然地松开对方的衣袖,有些无助地抬手去掩口鼻,随即又不自然地放在被子上,幸而他们之间隔着纱布,不至于暴露自己此刻软弱的姿态。他向前扯了扯病号服,用前襟的空荡掩饰自己颤抖的胸膛,继而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肩膀的抽搐。 “没关系,是我会错意。”他说得那般坦然平静,仿佛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白。 他一直是个出色的演员,各路角色皆是手到擒来,哪怕是长篇累牍的台词也不曾难道他,而此刻这短短的八个字却耗尽了他所有的演技。在秦夏引面前,他永远毫无反击之力,即使是地位对待的现在。也许正是最初相遇时的毫无防备,注定了今后他再无法披上伪装。 秦夏引注视着陆垣棠看似平静的身体,那宽大的病号服几乎成功骗去了他的双眼,直到那层纱布被慢慢打湿,他才察觉到陆垣棠话语中压抑的伤感,所谓的一笑而过其实恰恰是看不见的撕心裂肺,而那人却自以为隐藏得绝妙,怎知那濡湿的泪痕早已将他打回原形。 秦夏引打算接陆垣棠回家疗养,两人出院上车时陆垣棠却突然变卦。 小贺回头问秦夏引:“秦总,直接回家吗?” 秦夏引尚未答复,倒被陆垣棠抢了先,他态度并不强硬,甚至堪称温柔,只是语气中的坚持难以被忽略,他转向秦夏引的方向,认真道:“我想回家,我家。”说完这句话,他便又转向车窗,如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难以忍耐一般,固执地留给秦夏引一个侧颈和背脊。 小贺哪见过这架势,搞不懂他们是两口子拌嘴还是冷战,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向秦夏引求助。 秦夏引瞧着陆垣棠那副心灰意懒的模样,心底那点冲动险些害他把持不住,所幸他终究忍住了,不至此时此地功亏一篑。他冷笑一声,吩咐小贺:“听陆先生的。” 一旁的陆垣棠毫无反应,脑袋抵在车窗上磕磕碰碰发出咚咚的响声,秦夏引听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把人给拉回来摆正,又探过去检查对方的额头,裹着纱布什么也看不到。 陆垣棠受不了如此接近的姿势,默默推开了秦夏引,环着双膝挪到一端,整个人都蜷缩在羽绒服内,唯独裹着纱布的脑袋露了出来,也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怜。 秦夏引没再挨过来,给陆垣棠留足了清净,直到进了小区才先行下车扶陆垣棠出来。两人走得很慢,陆垣棠有意撇开秦夏引的搀扶,然而几次磕绊之后只得心有余悸地握紧对方的左手,秦夏引倒没有回握,维持着毫无暧昧的力度。 走了一会,秦夏引突然停住,陆垣棠猝不及防向前趔趄了一下,又被对方顺势带到胸前,只听耳边传来秦夏引带着笑意的气息:“怎么办,今天停水检修。” 陆垣棠愣住,挣开秦夏引向前跌跌撞撞摸到了单元门前的确是贴了一张纸,他也是疑心秦夏引骗他,可思来想去,秦夏引同意他回家在先,没理由再骗他回去,想来的确是在停水检修,如此一来,他反倒不知如何开口,好像他期盼回去似的,索性呆立在原地不言语。 秦夏引走上前,扫了眼门上的有限电视数字化通知单,面不改色道:“还要住吗?我这就走了,你自己选。”说完还把手臂贴到陆垣棠身侧,一副绅士做派。 陆垣棠心里懊丧,那点自尊还没维持许久就被打回原形,别无选择地搭上秦夏引的手腕,低声道:“要不你送我去瑰园吧。”瑰园正是李家位于郊外的庄园。 秦夏引一把扣紧了陆垣棠的手指道:“去什么瑰园,大半夜的见鬼去?” 此刻舍近求远奔赴瑰园实在略显矫情,陆垣棠无力反驳,就这么被秦夏引带了回去。 Chapter48 陆垣棠一直觉得秦夏引这套房子有点邪门,每次他住的久了就要大病一场,结果只能和从前一样喝粥充饥。他把嘴前的纱布扯开了些,左手固定瓷碗,右手握着汤勺送饭。因为看不见,所以姿势就略显弱势,明明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却弯着腰埋头对着饭碗,活像饿了好几天的病患,而那个精致的瓷碗就如心头宝一般被护在了身下。他这顿饭吃得不爽快,早上他出门时没吃早餐,路上拿面包和牛奶对付了,午餐还没吃上就被炸晕了,浑浑噩噩挨到晚上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只可远闻而不可咀嚼也。虽然看不见桌上的菜色,单凭着那只鼻子也知道花样繁多,而他碍于面子也不好开口,只能干巴巴地吃粥,没一会那小巧的瓷碗就见了底。 “当”的一声,汤勺触底,陆垣棠尴尬地动了下身子,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直觉告诉他此刻应该作出饭饱意舒的姿态,然而肚子尚未饱胀,不争气地响了一声,那声音本不响亮,只是放在两人的餐桌上就有些难堪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秦夏引,又想起自己蒙着大半张脸,于是悻然地垂下头,颇为不自在地放下了勺子。 “咚”,手边的空碗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碗温热沉甸的稀粥,陆垣棠也不多想,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含了一口。说来也奇怪,这第二碗粥倒比先前的内容丰富,海鲜菜丁一应俱全,还有点无穷无尽的意思。起初陆垣棠也没留意,他有先捞底的习惯,所以没几口就把海鲜吃完了,甚至贼心不死地用勺子在碗底廿了一下,确认没有残存时竟有些伤心。幸运的是,等他再一勺捞下去时就变成了聚宝盆,源源不断地涌出许多海鲜。 如果陆垣棠能看见就会知道,一旁的秦夏引面前的碗碟内有着堆积如山的虾壳、鱼刺,甚至还有陆垣棠最讨厌的葱花,而秦夏引正耐性极好地向“聚宝盆”输送原料,似乎十分享受投喂的职责。 事已至此,瞎子也知道缘故了,陆垣棠哭笑不得道:“秦夏引,你是不是有病?”他说这句话时手里的勺子还正挖着海鲜粥,又因为脑袋被包扎得像木乃伊,所以看起来格外喜感。 秦夏引闻言本来是有些不悦,可一对上那个砂布脸就破了功,强忍着笑意嗔道:“吃你的吧。” 陆垣棠嘴里嚼着人家剥的虾,指责起来就有些气短,又想起自己这幅模样不大严肃,便任由秦夏引伺候了。 陆垣棠饱餐一顿后便由小贺搀扶回了主卧,他不习惯被人跟着便支走了小贺,自己摸索着进了卫生间,他不过是想刷个牙,哪知竟是难于上青天。他用手指夹着杯壁估摸水量,又用指肚比着挤了一截牙膏,待他好不容易漱完口已不知浪费了多少时间。 长夜漫漫,陆垣棠只小睡了一阵便被热醒,房间暖气太足,害他凭空出了场大汗,T恤黏在身上颇为不适,他徒劳地拽了拽也不觉凉爽,又想起白天片场的种种噩梦,不觉有了尿意,只得爬下床去卫生间。这间主卧他住了三年,之间隔了五年,上周的七天也大多是做晕了呗秦夏引抱上床,所以一时也不确定屋里的摆设有无变化。 “咚”的一声,陆垣棠重重跌倒,摔得有些发晕,许久才回过神,待他伸手一摸竟是那个床尾凳。他个头不小,这一跤摔得也比常人狠些,一时半会竟站不起来。陆垣棠揉着自己的脚踝,自觉流年不利,这只脚一周前才崴过,还没好全便摔进坑里,如今又被这厚实的床尾凳结结实实绊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青紫一片。他心中郁卒,脸上也似乎沾了汗水有些发痛,而那本就浸湿的T恤更是令他焦躁,陆垣棠索性自己上手拆了纱布,又一把粗暴地扯了T恤,过程中似乎蹭到了伤口他也浑不在意,末了又狠狠在床尾凳上捶了一拳,发出沉闷的响声。 “怎么在地上?”秦夏引推门时恰好撞见陆垣棠赤着上身盘腿而坐的模样,地毯上扔着一堆纱布和衣服,而那主人却垂头不语,也不知在地上做了多久。他走过去还没蹲稳便被陆垣棠踢了一脚,用的正是受伤的那只,秦夏引本就熬夜体虚,毫无防备地受了这么一击,痛得几乎发狂,不等他开口,陆垣棠却突然发起了火。 “狗日的买什么床尾凳!这些年你他妈除了坐这儿穿鞋还干过什么?谁他妈规定不换睡衣不能坐床上的!就你烂事最多!害我大半夜上个厕所差点摔死!” 秦夏引看了看陆垣棠的脚脖,这才明白这一脚从何而来,可陆垣棠似乎是不解恨,爬过来勒着秦夏引的脖子一鼓作气道:“我受够你了,是男人就给句痛快话,能过过,不能过拉倒。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我和解枫廷连床都没上过,你还打算记多久?你要是心里腻歪想找处男也别找我,老子陪你耗了八年,熬不起了。”这通话是他吼出来的,气势未输,眼圈却红了,配上脸颊轻微的伤痕竟有些狰狞。 秦夏引不作答,似笑非笑地躺回地上,连带着把陆垣棠压在胸口,缓缓低沉道:“都八年了。你总不见老,我都忘了。” 陆垣棠埋头在秦夏引身上,苦笑道:“我不是女人,少来这套。” 秦夏引也跟着笑了,声音隔着胸腔入耳,有些沉闷,不似从前有力响亮,原来真是老了。他揉了一把陆垣棠微湿的头发,叹道:“你应该知道,如果和我在一起,之前和李家的合作计划就白费了,你接管榕歌这件事也会作废,后悔吗?” 陆垣棠摇头,发梢扫过秦夏引的脖子,痒痒的让人安心。他抬起头凑上去咬了口对方的下巴,笑道:“你觉得我有喜欢过那里吗?与其说继承遗产,我反倒关心你那些让利交易,就算我反悔也要继续吗?” 秦夏引被他闹得闷声笑道:“没办法,白纸黑字立了字据,仁义不成买卖在,你也没少给我添乱。” 陆垣棠不懂经营,但从李昂昂那里得知秦夏引有些事做得并不合规矩,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结合这些天秦夏引的忙碌不难猜是出了纰漏,然而关于这件事,无论陆垣棠如何追问,秦夏引始终避而不谈。值得庆幸的是,秦夏引主动提出留下来,以防陆垣棠夜里不便时有个照应。 “你怎么老睡客房?我打鼾还是说梦话?”陆垣棠忍不住打探。 “不是你,是我。我的睡眠状况,不太好。”秦夏引似乎在斟酌措辞,小心回避着这个话题。 “你失眠还是做恶梦?还是和那件事有关吗?”陆垣棠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但是话已出口便没办法挽回。 秦夏引盯着房顶,神色有些复杂,良久,他背过身子,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陆垣棠见他对此讳莫如深便不再多言,慢慢挪过去从后方揽住秦夏引的腰,他感到了对方有一瞬的僵硬,然而却终究没有推开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秦夏引去公司,临行前安排私人医生过来帮陆垣棠换药包扎,随后经纪人景哲上门探病,陆垣棠重新裹上了纱布,略带不安地向景哲打听《战歌》的拍摄进度。 景哲笑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昨天在医院里秦夏引同他斤斤计较拍摄成本,今天却还是重金请来了美国的特效组,据说是昨天下午打台球时向别家老板特意讨来的,硬是把人从别的剧组给抢了过来。而有关陆垣棠在戏中被炸飞的画面也由美国特效组一并解决了,他们利用压膜技术做出了和陆垣棠一模一样的替身,传闻连睫毛长度都堪比真人,可见秦夏引倒真是不惜重金下了血本。圈子里的明眼人早就知道陆垣棠有靠山,但因为从前秦夏引并不直接出面干预拍摄工作,所以众人也只是捕风捉影难辨真身,如今眼瞅着大老板亲自过问甚至出面请来新特效组,袒护宠溺之心人尽皆知。有人酸溜溜地说他陆垣棠虽然演技不错,想必还是口技更佳;也有人反讥说人家金主乐得自掏腰包让心肝儿休假养伤关你甚事……陆垣棠听着景哲滔滔不绝转述传言,心里非但不急反倒有些美滋滋的,想他年过三十又招来圈里老老少少一片妒忌之心也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秦夏引的有意维护恰恰与两人之前在病房中的对话截然相反,到底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分明快要昭告天下闹得人尽皆知,偏偏还想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正值形象。 景哲走后,陆垣棠给秦夏引拨了电话,那边接通倒是及时,只是听得见似乎在开会,陆垣棠玩心大起,油腔滑调道:“开会呢吧?说话不方便吧?” 秦夏引似乎不适应这种语调,公事公办地“嗯”了一声。 陆垣棠坏笑道:“那我说你听。” “嗯。” 陆垣棠哼着鼻音道:“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 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微怒又尴尬的表情,自得其乐道:“晚上我要洗澡,你帮我。” “知道了。”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陆垣棠倒在沙发上捧腹大笑,甚至扯到了伤口,可还是止不住笑出眼泪来,捉弄老实人果真比什么都有趣。 秦夏引挂了电话,冷眼扫视了一遍试图偷听的与会者,除了副总薛辞其余都十分识相地装聋作哑。散会之后,秦夏引破例没有加班,解放了一众苦命男女。乘电梯时恰好遇上薛辞,秦夏引心情不错,难得主动和下属闲谈却无从谈起,只得自说自话道:“今天不用加班了。”薛辞盯着跳跃的楼层数字答道:“我知道你不加班,因为你要回去帮人洗澡。” “……”秦夏引突然后悔把薛辞派去分公司做总经理了。 Chapter49 秦夏引言出必行,回家以后便认真伺候陆垣棠洗澡,好在陆垣棠除了裹着脸倒没有手脚不便,秦夏引放好水,试了水温便把人抱进浴缸,自己则坐在浴缸边缘帮陆垣棠递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简单地把衬衫和裤腿挽起,身上难免还是被溅到水花,头顶的浴霸照得发烫,水里的陆垣棠触手可及,秦夏引无故出了身汗。 蒋易铭的来电不早不晚将秦夏引解救出来,他只出来片刻换了蓝牙耳机便折了回去,因为害怕陆垣棠不慎滑倒。他坐回浴缸边沿,伸手将水撩在陆垣棠肩背,慢慢揉捏后颈,力度恰到好处,陆垣棠枕着手臂趴在一旁舒爽地叹了一声。 蒋易铭听到这边的动静,明知故问道:“看来我扰了你的好事。” 秦夏引抬手挤了沐浴露,拿着沐浴球笑道:“有话直说,你怎么也开始卖关子。” “463号文,你怎么看?” “文字游戏谁不会玩,除了‘承诺函’,还有‘明示函’‘对账函’,换汤不换药而已,所以和你家那位的合作不会受影响,就别拐弯抹角来套话了。” 蒋易铭低笑了几声,道:“陆垣棠在你身边?” 秦夏引顿了一下,把沐浴球塞到陆垣棠手中,起身走开一步,“说吧。” “崇河富昌违约案一审出了。”崇河富昌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之前与秦夏引这边有合作,到期违约欠款却反咬一口,拿阴阳合同钻法律空子,虽是地方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却有胆逼他们吞苦果,着实让人费解。 “被摆了一道,是我疏忽了。”秦夏引苦笑道,其实这个项目是在他支教期间进行的,他虽然知情却未曾跟进,于情于理都要负责。 “暗箭难防,盛景工业区这件事你们德域银行有些过了。”蒋易铭叹道,“盛景烂尾已成定局,哪家银行没被拖下水,唯独你们拒绝表态,分明是授人以柄。” 盛景工业区烂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传闻负债千亿,又因为多元化变相举债,中远德域集团中的信托、基金和银行都有涉及,早已深受其害。然而当中远德域打算就此抽身时却遭到当地省正甫的威胁,称若是不支持盛景建设的后期信贷,其分支机构在该地的发展也将受限。秦夏引尚未对此表态,结果德域总行却放话威胁要停止该省全辖贷款,直接导致了一场无硝烟的银府对决。此事性质恶劣,影响极大,一时间业界人人自危,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更不必说作为老总的秦夏引。 蒋易铭道:“崇河富昌和盛景都是一个省份,那里的青天老爷从师于谁,你比我清楚。” 秦夏引冷笑一声,骂道:“老家伙,亡我之心不死。”感到裤腿被人从后面拽住,秦夏引转身,见陆垣棠探着半截身子勉强捏住他的西裤,无辜道:“水凉了。” 秦夏引“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讲电话出神把人给忘在脑后了,他拿起花洒冲洗掉陆垣棠身上的泡沫,把人捞在怀里,呼吸温热湿软喷在颈间让他有些意乱。 蒋易铭听完这段温情戏,笑叹:“古说红颜祸水,如今我算见识了。和他谈场恋爱还要被卷进ZZ斗争里,也亏是你有能耐和李琢斗法。” 秦夏引但笑不语,抱起陆垣棠回卧房,道:“我不否认,不过说到祸水可不止一位,若论能耐,咱们彼此彼此。” 陆垣棠环着秦夏引的脖子,把人往自己面前压,笑道:“什么祸水,老实交代。” 秦夏引低头细细吻了陆垣棠的眉心,鼻尖,又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唇瓣,道:“除了你还有谁。” 陆垣棠慢慢抚着秦夏引宽厚有力的背脊,双腿勾着对方腰线磨蹭,“公司最近有麻烦吗?刚才你们说了很久。” 秦夏引把头埋进陆垣棠耳畔,双臂缓缓用力将人嵌在怀中,苦笑道:“是,你舅舅逼我下聘礼呢,不榨干我不罢休。” 陆垣棠偏过头蹭了蹭秦夏引的鼻尖,“怎么,不舍得?” 秦夏引拉长鼻音“嗯”了一声,“不舍得,我就是个吃祖业的败家子,没钱还怎么养你。” 陆垣棠伸手回抱得更紧,打趣道:“要不然我回李家当老板,你去演戏,我养你怎么样,我看你还挺会演的。” 秦夏引闷笑几声,疲倦地合上眼,哑声道:“满身疤,就不去吓人了。” 陆垣棠一窒,再接不上话,只是一遍遍轻抚秦夏引的背脊,直到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 秦夏引并未睡许久便醒了,两人先前腻在一起出了身汗,陆垣棠这澡也白洗了,只得由秦夏引抱回浴室规规矩矩洗了一遍。洗完澡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秦夏引专心致志地剥荔枝,剥完就放在陆垣棠腿间的果盘里。陆垣棠鼓着腮帮子含了两颗,末了发现没有垃圾盘,两只手四下抓瞎摸了一遍。秦夏引无可奈何地把手抬到陆垣棠嘴边,陆垣棠毫不客气地把果核吐到对方手心,几乎可以看得到那两颗湿漉漉地果核在秦夏引克制的颤抖中微微起舞,以秦夏引这种洁癖程度来看,哪怕是手心沾满爱人的口水也绝不能忍受。果不其然,耳边传来快速的抽取纸巾的声音,不看也知道那纸巾被蹂躏成怎样的惨状,然而秦夏引还是不遗余力地伸手过来接住陆垣棠吐出的果核,与之而来的是一盒抽纸的全军覆没。 陆垣棠抬脚抵在秦夏引腰背处,试探道:“你有时间吗?” 秦夏引回了最后一封邮件,摘了眼镜捏着鼻梁道:“又怎么了。” 陆垣棠干笑两声,“你能不能跟我对台词,我怕拖大家后腿。” “我不会。”秦夏引干脆拒绝道。 陆垣棠讨好地凑过去搂腰,“不难不难,认字就成。” 秦夏引正襟危坐,分开扣在自己腰前的手,“不行。” 陆垣棠负气,双臂环在胸前,不甘道:“现在外面都传我以色事主,等过几天回剧组跟不上进度更要说我靠屁股吃饭,你以为就你要脸面啊!”说罢又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秦夏引被他闹得耳根不宁,要不是念着陆垣棠体虚早就把人给收拾老实了,到头来还得捧着剧本和陆垣棠对戏。 “停,停,哪有你这样念的!”陆垣棠之前虽然标榜着只要认字就可以,可一旦开始对词便又拿出专业水准苛责秦夏引,“再来一遍,带点感情。” 秦夏引面无表情地盯着剧本,干巴巴道:“大哥,都是一家兄弟,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小弟我吧。” “不对!”陆垣棠狠狠一拍腿,拍在了秦夏引腿上,多少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慨叹,“还真不能指望你去演戏养家,还不如去拍A片。” 秦夏引面色铁青,一板一眼道:“到底还练不练。” 陆垣棠见好就收,陪笑道:“练,练,当然要练。哦,对了,一会儿下面出场的女护士你也读一下。” “……”秦夏引愣了一下,低头扫了眼女护士那句“我就想嫁兵哥哥”,顿时脸色微变,险些把本子扔到陆垣棠身上。狗日的编剧,这种烂片竟然要他投了四个亿。 次日,《战歌》的编剧被新盟老总请去喝茶,笑着进哭着回。 Chapter50 枕边的呼吸均匀和缓,秦夏引睁开眼,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头顶的黑暗,同昨晚一样,他依旧没能入睡。依蒋易铭的性格,若非事出紧急是不会打这通电话的,他们虽然交情深厚,但从不过多干涉彼此的事业范围,毕竟两人的行事风格并不相同,也无从分出优劣。这通电话聊天是假,提醒是真。 平心而论,秦夏引对李琢是有畏惧的,李琢仕途坦荡,门生无数,即便此刻身居草野也不碍他暗中刁难。于理,李家兄弟自作孽不可活;但于情,李琢必将丧子之痛迁怒于他,而秦父遭贬、继母意外身亡只是两家的初次交锋,如今他出尔反尔继续和陆垣棠在一起,无异于甩了李家一个响亮的耳光。先是抛出一揽子合作计划当橄榄枝,再言而无信与陆垣棠同居,先前种种让利反倒成了他从李家买下陆垣棠的赎身钱,李家在短短几个月内得而复失,心怀怨恨也是在所难免。 秦夏引不怕李琢,将死之人玩弄权术,公报私仇,未必见得有多高明的手段,商战必输无疑。但他怕李琢背后的力量,怕李琢所代表的这种派系斗争。归根到底,他只是一介商人,虽不比蒋易铭这种儒商,但也从不愿蹚这潭浑水。倘若此劫避无可避,便是倾尽全力,中远德域也足以胜过榕歌,但这只是秦李两家的私怨,他不能拿整个集团的利益来搏,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于敌于己都是恶果。 陆垣棠不安稳地翻了几下,无意识地抬手去抓脸,秦夏引先一步挡下,又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在身侧,最厚小心翼翼将彼此的手指交叠握再一起,陆垣棠含糊地说了句梦话,倒不再乱动了。 第二天一早,秦夏引依次拜会了祖父的旧部老友,有了这番通气,各界倒也明白了各种缘由,想来这两家从秦掣和李榕那代起就有纷争,如今积怨已久也难怪李琢痛下杀手。既然秦李斗法是私怨,众人更不愿掺和,纷纷表明立场划清界限。这般删繁就简之后,李琢的险恶用心便浮出水面,想要再从中生事就有了难度,无异于被折了羽翼。 随后,秦夏引回了秦司令那边,父子俩一番合计商量对策,秦司令早前阴沟翻船本就不爽李琢,此刻见儿子被李琢刁难自是义不容辞。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秦司令成长在和平年代,除了演习几乎没上过战场,闲来无事正好拿李琢来练手。 撇开共同的敌人,父子俩没有共同的话题。秦放瞧了眼儿子的黑眼圈,料想这几日恐怕都没怎么睡好。对于同性恋,他至今仍无法理解,好好的姑娘一把抓,他这儿子却偏偏看上个带把儿的,若是陆垣棠女气些倒也好,偏又是个宽肩长腿的汉子,连个正经的学历都没有,除了在电视上露脸就是床上露点,怎么就能爱得死去活来了?他干咳了一声道:“你们处得怎么样?” 秦夏引略微惊讶,闷声道:“还好。” 秦放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见儿子起身要走,他尴尬道:“过年带他回来吃饭吧,家里就我和安澜。” 秦夏引点头一笑应了声“好”。 回家的路上,秦夏引接到陆垣棠的电话,说是今天拆了纱布,晚上要洗头。秦夏引的意思是伤口不宜沾水,不必急于一时,陆垣棠不依,死活就是要洗头。 秦夏引笑道:“我都不嫌,你急什么。” 陆垣棠言简意赅:“痒!” 秦夏引懒得与他争辩,中途拐去超市,在售货员的推荐下买了女人坐月子用的免洗喷雾,又顺道买了可调节大小的童用洗澡帽。 到家后,陆垣棠嫌弃那顶酷似河童戴的荷叶一样的洗澡帽,觉得免洗喷雾似乎更加快捷简易,两人依葫芦画瓢试了一次,大概是不得要领,结果陆垣棠平白多了一头疑似头皮屑的白色颗粒。 秦夏引看了会儿说明,说道:“看来坐月子是必要条件。”他俯身揉了揉陆垣棠平坦的小腹,叹道:“当年殷氏怀哪吒也不过三年六个月,我辛苦喂了你八年这儿也不见起色。” 陆垣棠覆住对方的手背,顺势躺在秦夏引怀里,仰头正对上泛白的两鬓,“老家伙,再老下去就该当我爸了。” 秦夏引有一瞬的错愕,苦笑道:“就算有儿子,我也未必为他操这些心。”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呆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前一后坐在浴缸中洗澡。陆垣棠别无选择戴了那顶黄色的洗澡帽,秦夏引举着花洒打湿头发,取了洗发水在手心打出泡沫后在陆垣棠头上轻轻揉压,按照陆垣棠的指示顺带着挠痒,末了又认真冲洗泡沫,反复几次才算结束。 陆垣棠转过来,改为面对面的坐姿,礼尚往来地帮秦夏引洗澡,只是洗着洗着那接触对方身体的便由沐浴球变成了他的手,手指在泡沫的掩盖下肆意游走,灵活地撩拨起每寸肌肤的回忆,直到头顶一声嗤笑将暧昧打破。 秦夏引捧起陆垣棠戴着金黄色荷叶边洗澡帽的脑袋,强忍着笑意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特殊癖好,实在不可能对着向日葵发情。” 陆垣棠窘得后撤出一段距离,随即又被拉着脚踝拖了回去,下面不偏不倚被人顶着,羞得他尴尬不已。 秦夏引凑过去咬住陆垣棠耳垂,低笑道:“特殊情况除外。” 碍着伤口不能沾水,两人没敢在水里造次,回到床上才放开手脚亲热。秦夏引憋了几天,把陆垣棠除脸以外的地方都啃了个遍,不辞辛苦得留了满身的吻痕,连自己的嘴唇也有些红肿。陆垣棠被秦夏引惹得浑身冒火,奈何对方是干打雷不下雨,自己不帮忙还不许他自给自足,双手被拉过头顶固在床头,情急之下只得勾在秦夏引身上胡乱磨蹭,带着哭腔地重复着“给我”两字,彻底磨掉了秦夏引最后的理智。他把陆垣棠的腿折到胸前,沉腰抽送,任陆垣棠如何求饶浪叫都不为所动,恨不得就此纠缠不分。陆垣棠起初还会随之呻‘吟,甚至鼓励赞叹对方的坚挺与火热,渐渐地便无力分心,连一句完整的呻’吟都发不出,只是张着嘴无声喘息。 秦夏引见陆垣棠呼吸不畅,便低头渡了口气给他,陆垣棠缓了片刻便伸出舌头吸吮对方,热情地表达着依赖和留恋。 秦夏引加速抽插,濒临登顶前准备退出射在外面,然而陆垣棠不答应,他抓住秦夏引的手,后茓和肠壁微微绞紧,带着沉迷的语气附在对方耳畔轻声道:“不是说要喂饱我吗?”秦夏引眸色加深,一言不发地用力冲撞,在彼此失控的纠缠中如数泄在甬道深处,热度惊得陆垣棠随之颤动。 两人的小腹上沾着陆垣棠射出的白浊,秦夏引用手挑了些涂在陆垣棠下唇,笑道:“和你儿子问个好。” 陆垣棠舔到舌尖,揽着秦夏引吻了过去,含糊不清道:“你也问个好。” Chapter51 虽然表面风平浪静,陆垣棠还是清楚地感受到秦夏引所承受的压力,崇河富昌的违约官司和一触即发的银府对决令秦夏引分身乏术,连续数日奔波往来于两地之间,明里暗里地协调商议解决争端。这些事,秦夏引瞒得很好,陆垣棠苦苦追问也是一知半解,甚至连有求必应的蒋易铭也对此三缄其口。 陆垣棠伤愈之后只得返回剧组赶工,他和秦夏引有如搞异地恋的小年轻,靠着视频通话维持感情,好在秦夏引许诺近期要去探班,陆垣棠乐了几天,直至约定当天秦夏引出人意料地爽约且信讯全无。 事已至此,蒋易铭终于肯告知详情,又因为牵连甚广、影响重大,两人也不便在电话中谈,陆垣棠闻言也顾不得卸妆,随手捞了件衣服便赶去和蒋易铭见面。 按照蒋易铭所言,去年来国内债市接连出现不当利益输送案,其涉及的巨额资金远非常人可想,自然引发高层震怒又狠下决心将此类事件彻查清楚。半个月前就有消息灵通者预知了此次金融领域的清理整顿,截止本月已有一千多名高管被上面列入审查监控黑名单,严控限制出境,这其中就有蒋易铭和秦夏引。关于蒋易铭如何脱身,陆垣棠无暇关心,眼下的事实就是崇河富昌、盛景园区烂尾两事又“碰巧”同时发生,作为集团董事长的秦夏引责无旁贷被G.W.Y和J.W请去谈话,而此前名单上已有近五百人被拘捕,秦夏引此行结果可想而知。 “解铃还须系铃人。”蒋易铭意有所指道。 陆垣棠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端在嘴边的茶碗也忘记取碗盖,就这么硬生生撞上了唇齿,发出一声轻响。 蒋易铭微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已经溢出一半茶水的茶碗,安抚道:“果然不该告诉你,瞧把你吓的,又不是去坐老虎凳,真要坐他也受不了。做演员的果然要感性些。” 陆垣棠生硬地干笑两声,手中的车钥匙被他攥得汗湿一片。他勉强平复了呼吸,起身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回去……找李琢。” 他走得很匆忙,险些带倒一旁的椅子,身后的蒋易铭及时护了一下,笑道:“如果秦夏引看到现在的你,估计作梦都要笑了。” 陆垣棠也不再那么紧张,抬手抓了抓头发,略显拘谨地行了个礼,“给你添麻烦了。” 蒋易铭替他打开门,翘起嘴角道:“这边有我在,你一路注意安全。” 陆垣棠点点头不再多言,争分夺秒向郊外的瑰园赶赴。 陆垣棠是在李家双胞胎的房间找到李琢的。李琢曾是个不服老的男人,从前总是勤于保养打理,鲜少露出白发,如今多日不见却早已白发苍苍,落日下的佝偻身影,衰颓之态无处可藏。 “舅舅。”陆垣棠唤了声,站在门口并不进去。 李琢前一刻还驼背的身影立刻又挺直了些,手中长久未翻动的报纸被掩饰性地翻了过去。 “进来。”李琢沉声道。 房间很大,对称摆着两张床,象牙白的家具看得出已有些年头,四面的墙壁上留着兄弟俩的手绘和涂鸦,色彩明快、逼真动人。 陆垣棠抬手抚上们背面的丛林图案彩绘,上面的鸟兽栩栩如生,仿佛连通着另一个无拘无束的世界。 “倜然在画画上很有天分。”李琢不知何时转过身,抬眼示意远处的书架,里面摆着密密麻麻的证书奖杯,还有一些获奖时的纪念照。 陆垣棠顺着李琢的意思走上前观看,照片上的双胞胎的确相像,只是李倜然要憨厚内向些,一旁的李前达则有些张牙舞爪,看得出兄弟俩从小感情就很好。 “你舅妈身体不好,去的很早。”李琢折了报纸放在一边,双手放在膝前,抬眼望着儿子们的合照,眼神有些黯然。 “那一年,家里面你二舅和你母亲相继闹了丑事,你外公在外又遭人算计,里外夹击就得了中风。”李琢喘了口气,似乎不愿回忆那段日子,“我当时在下面挂职锻炼,家里面老人孩子,外面榕歌集团,全都指望我们夫妻俩打理。你舅妈就是那时落了病根,没拖几年就过世了,所以对于倜然和前达,我一直刻意忽略,甚至早早把他们送出国。” 李琢起身,走进卫生间取了条毛巾打湿,将陆垣棠按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娴熟地抹去陆垣棠尚未卸掉的油污。 陆垣棠无从应对李琢的细致关怀,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耐下心听李琢的陈述。 “你出生时,家里早已不成样子,我不能拿你母亲的声誉冒险,李家不能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所以我找到你父亲,答应给他丰厚的补偿,希望由他来抚养你。他答应后带你离开了本地,在取走所有抚养费后把你丢弃在孤儿院,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被陆建军领养了。为了让你母亲安心嫁人,我隐瞒了你的下落,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不要责怪小玓,都是我的决定。” 陆垣棠垂眼,“那我爸呢?” “死了。”李琢冷冰冰道,他把毛巾放回卫生间,仔细洗了手,面无表情道:“你认识他,叫陆凯帆。” 陆垣棠的确认识陆凯帆,一个酗酒成性又好赌的导演,十年前他们合作过一部小成本影片,不久之后陆凯帆就因酒精中毒而离世。 “我没有怪谁,养父母待我一直很好,起码比在这里长大会快乐许多。”陆垣棠淡然道,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盆热水,不由分说地蹲下来去脱李琢的袜子。 “闹什么!”李琢被陆垣棠此举惊得连说话都变了调,摆出不可冒犯的长辈姿态,到头来还是被陆垣棠捉着脚踝放进了水盆中。 “我没闹。”陆垣棠固住李琢的双脚,抬眼盯着略显狼狈的李琢,极其认真道:“李家抛弃我的事暂且不谈。给你洗脚不是我个人的意愿。”他撩了捧水在李琢的脚背处,低声道:“我是替李倜然和李前达尽孝。” “不需要!”李琢弯腰去拖陆垣棠,苦笑道:“家里有足浴器。” 陆垣棠挡开李琢的手,低头认真洗脚,“我知道家里有,所以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再用足浴器。” 李琢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一声,“两个混小子在国外呆了这些年,从来没给我带过一瓶酒,也没给我做过一顿饭。我出国考察去看他们却撞见他们兄弟俩……”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很容易曲解这种感情。”陆垣棠补充道道,“因为你承受不了丧妻之痛。” 李琢没再辩解,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确实是他。是他将那两个衣不蔽体搂抱纠缠的少年赶出家门,是他设计挑拨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他以自成家业为由骗走了癫狂执念的李前达,是他逼迫李倜然相亲成家……他得到的是李倜然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得不到的是李前达被打穿头颅的尸体,他仅有的两个儿子都因秦夏引而死无全尸,即使是儿子作恶在先,又有哪个父亲会把过错推到自己的骨肉身上?他见不到死不瞑目的儿子,便只有拿秦夏引赔命,就算心知无理也停不下来,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该为儿子偿命的人正是他自己。 “小棠,你外公和秦掣是同学,你应该知道。当年他们学成归国时一个留京,一个赴港,共事于同一集团。后来秦掣要把香港这边的公司自立门户遭到香港董事局的反对,是你外公利用总公司董事长的地位擅自出让了15%的股份,甚至游说其他好友出让帮他控股。从签字道正式出让时每股涨了6元,6亿股就是36亿。你外公因为独断专行被上面撤职,二哥李桐又和男人跑出国,你外公这才回来接管家业,也就是创建了榕歌集团。而秦掣从来都懂知恩图报,甚至几次向榕歌落井下石,步步把你外公往死路上逼!”李榕情绪激动,额角因愤怒而泛起了青筋。 陆垣棠静了片刻,倒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商场如战场,外公错信友人说到底也是他自己的事,求仁得仁,与人无尤。 “商场上的事我不懂,但人情债他们秦家也没少欠。”李琢扣住陆垣棠的左肩,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厉色道:“你知道你小舅李玙为什么被赶出家门后会在秦家当家教吗?因为他喜欢的就是那个武夫秦放!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秦放拒绝李玙也是情理之中,可秦放就是个孬种!他把李玙带回去养着,不答应也不回绝,就这么模棱两可拖到李玙病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秦放!” 他死死抓住陆垣棠的衣领逼问道:“你现在还想走你外公和小舅的路?” “秦夏引不是那样的人。”陆垣棠直视着盛怒难平的李琢,从一旁的矮柜上抽了毛巾叠在腿面,握着李琢的双脚移至毛巾上,将两侧的毛巾覆盖在脚背,用手细细揉压吸水。 他动作很轻,人和话都极其温柔,在李琢的震怒之下显得格外从容,“我们之前有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他一直很照顾我,生活和工作都是。” “那是因为当时你没认祖归宗!他那点钱权势力,李家都可以加倍给你!”李琢不甘愿道。 陆垣棠笑着反驳,“不,正是因为李家放弃我,才给了他展现的机会。才那些无依无靠的日子里,是他给了我安慰和快乐,那是李家给不了也不曾拥有的。” 见李琢沉默不语,陆垣棠继续说道:“我不敢说他是最好的,也不能保证什么至死不渝。但除了他,我不想再去重新适应任何人。没了他,我一天都不会好过。”他把李琢的双脚放在心口,用身体细微的颤抖传递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以一种脆弱的神情望向面带愁容的李琢。 “舅舅,我不能要求你放下对秦家的怨恨,但我求你放过秦夏引。老一代的恩怨我无权插手。倜然和前达的事,秦夏引也确实脱不开关系,但他是为了救我才开枪的,就算一命抵一命也该我来。朝秦夏引开枪的人是我,一报还一报,就当我替前达报了仇不行吗?我开了枪,他没死是他的事,就此一笔勾销吧。” 李琢怔住,当年秦放欺上瞒下伪造现场,他一直不知道陆垣棠也在场,甚至不知道是李前达劫持陆垣棠在先,而陆垣棠向秦夏引开枪这件事更是无从知晓。此刻听来竟有种冤冤相报的伤感。他有些错愕地望着面前落泪的陆垣棠,恍然想起了从前跪在他脚下的倜然和前达。 “你们……你真对他有感情?”李琢踌躇道。 陆垣棠抿着嘴,大力吸了下鼻子,微红着眼圈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离不开他,一天都不能。他两次中枪,身子也不比以前好,每天晚上除了失眠就是做恶梦,白天还有忙不完的工作。所以你派人为难他,我会恼你,哪怕你是我舅舅也不行。如果今天秦夏引因为你出了事,此生我再不会踏进李家门半步!” 李琢眯起眼,打量着陆垣棠,似笑非笑道:“你敢威胁我?为了区区一个外人?” 陆垣棠坚定地回视,镇定道:“不,是警告你。而且,他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爱人。” ****** 考虑到之前伏笔太多,更新又不稳定,厚脸皮跑来解释一下: 人物关系回顾: 外公:李榕,和禽兽祖父秦掣是纯洁的好基友,曾遭秦掣背叛。 大舅:李琢,幕后黑手,秦家一生的黑,膝下儿子李倜然、李前达双亡 小舅:李玙,基佬一枚,暗恋禽兽老爹秦司令,出轨后被打断腿,曾在秦家做过家教,滥交得艾滋过世,有一子李昂昂 汤圆妈妈:李玓,未婚先孕,后远嫁他乡 李倜然:正文未出现,在李前达破产跑路后(也就是禽兽和汤圆同居时期,接近徐方笙出现的时间段)找禽兽麻烦,出车祸惨死。禽兽就此落下车祸后遗症(所以汤圆复出后,禽兽一直有司机随行) 李前达:深井冰一枚,被父亲赶出家门后听信谎言,以为有了成就后可以和李倜然在一起,毅然决然去挖煤……资金不足时找上禽兽借钱,后贿赂禽兽手下,意图扳倒禽兽,结果被禽兽倒打一耙,卷钱跑路后勾搭上禽兽后母,狼狈为奸计划干掉禽兽……得知李倜然死于禽兽之手后爆种不成反被爆头,over! Chapter52 “两个大男人之间说什么……”李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爱人”两字,板着脸穿上鞋就往外走,陆垣棠自然要拦。 “舅舅,你先放人。”陆垣棠拽住李琢的手臂道。 李琢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待遇,面色不善道:“我退二线了,管不了。” “真管不了你还折腾他?”陆垣棠不依不挠。 “你知道这小子是副部级吗?”李琢答非所问。 陆垣棠愣住,“副部有多大?” “我是正部。”李琢勉为其难解释道。 “啊,那还是舅舅你更厉害。”陆垣棠不无赞叹道,硬是把李琢夸得有些飘飘然。 “我是比他厉害,咳。”李琢说完又自觉有些轻浮,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做派,“我坐到他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快五十了,他还不到四十。” 陆垣棠无从接话,如此说来秦夏引似乎的确很厉害,不过对此他向来稀里糊涂,全然觉察不出秦夏引的威严所在。 “副的总比不过正的。”陆垣棠宽慰道。 李琢瞥了眼身旁赔笑的外甥,哼笑一声道:“按规定,我们俩的配车价格差十万,可你看那小子从来都是添零的。再说购房补贴面积差30平,他哪套宅子比我小了?你还真以为他在你面前装个残废就是了!” 陆垣棠受不了老头子的抱怨,用力捏了把李琢的手臂,“他都被你整进去了,我替他给你认输还不成?” 李琢甩开陆垣棠,气不打一处来,“你替他?你以为他是吃素的?今天他竖着进去必然竖着出来,没准还要找我不痛快!别人家上阵父子兵,你倒是胳膊肘向外拐!” 陆垣棠没羞没臊道:“嫁出去的外甥泼出去的水,舅舅你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次吧。” 李琢被陆垣棠那句没脸没皮的发言惊得语塞,那点威严眼见要维持不住,不禁叹气道:“你别跟我闹,那小子有你外公帮忙,我动不了他。” “外公?” 李琢点点头,表情有些怪异,“那小子许了不少放贷优惠给崇河搞政绩工程,就此摆平了我那几个门生。至于违约那个案子也被秦放托人解决了。那小子料到是我指示的就找到你外公,胡说一气把你外公给哄住了,我倒是想动他也得问你外公乐意不乐意。” 陆垣棠得知因李家而起的两件时得以解决,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禁好奇道:“这次他又拿什么跟外公交易了?” 李琢翻眼想了想,遂用一种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表情回答了陆垣棠,“他说同意你找代孕给李家传宗接代,也支持你息影后回李家接管榕歌,还保证会辅助你打理公司。” “噗……”陆垣棠没忍住,当即笑场,引得李琢颇为不悦,仿佛那番表忠心的胡话是出自他口似的。 “死到临头来保命的话你就不用信了。”李琢教育道。 陆垣棠强忍着笑点头,“舅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死不了!”李琢彻底火了。 陆垣棠笑得肚子痛,拍了拍李琢的肩膀,留下一句“承你吉言”后就走掉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去会情郎了。 陆垣棠摸不准秦夏引何时回家,倒也一刻都没闲着,东市买朱砂,西市买桃木,南市买铜盆,北市买红豆,小区树丛摘来一兜柚子叶。 秦夏引回家时就看到院门外有人蹲着,面前还有个冒烟的火盆,一人一盆与身后的西式豪宅截然不同,活像恐怖片里做法的道士。 那“道士”似乎等了许久,又因为业务不精被熏了一脸黑灰,此刻正抬头与秦夏引对望,留下的眼泪在脸上刷出两道白印。 “陆垣棠,你又搞什么。”秦夏引微不可闻地叹了声,眉宇间倒不见丝毫困顿,反倒有些高兴的意味。 “道士”抹了把脸,指了指脚边烧得正旺的铜盆,认真道:“来吧,一火两端!” “胡闹。”秦夏引笑骂道,抬脚欲绕开那滑稽的火盆。 “你给我站住!”陆垣棠花着半张脸,面有愠色地走过来,不由分说搂住秦夏引,闷哼一声抱着人迈了过去。 他先前蹲得久了,腿脚就有些发软,才迈过去就撑不住了,两人就着搂抱的姿势直挺挺倒在了门前。 秦夏引皱着眉看向灰头土脸的陆垣棠,“闹够了?” “没有,还没闹洞房。”陆垣棠兀自笑了两声,“刚才我抱你跨了火盆,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 秦夏引也未见气恼,只是闷闷道:“起来,你太重了,我透不过气。” 陆垣棠呆了一下,又压过去吻秦夏引,乐道:“天底下哪有你这么没情‘趣的新娘子。” 秦夏引无奈道:“这不是情’趣的问题,我只是没有被人压在院门口接吻的爱好。” 陆垣棠这才想起他们还在院门外,旁边还有个驱鬼辟邪的铜盆子,竟是说不出的滑稽。 两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收拾好火盆才牵着手进门,一边走还要时不时挨在一起接吻,好不容易进了门就已经难舍难分似的纠缠在一起。 陆垣棠被吻得有些缺氧,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蔽体,紧要关头总算把持住自己,勉强说了句:“浴室。” 秦夏引从善如流,托着浑身发软的陆垣棠就直奔浴室。 “这是什么……”秦夏引冷下脸,望着浴缸里层层叠叠的绿色树叶,方才那点欲望立刻烟消云散。 陆垣棠环着秦夏引的脖子,竭力安抚暴躁的爱人,“柚子叶,辟邪的……呵呵……” 秦夏引望着怀里脏兮兮的陆垣棠,无可奈何道:“你当我是出狱吗。” 陆垣棠没做声,单是用力搂紧了秦夏引,半晌才低声道:“你就当我迷信,让我也安心。” 秦夏引想起路上蒋易铭所说的话,此刻亲耳听人说一遍又真切几分,原本心底的那股烦躁也随之淡去,连日来所遇的波折和困难都被这一句给消弭了,挥散在浴室的水汽和柚子香中。 他抱着陆垣棠跨进浴缸,两人相对而坐,陆垣棠自觉勾着秦夏引的后颈拉进距离,水面的柚子叶随着彼此的亲密而飘洒摇摆,犹如一片绿海。 秦夏引抬手,细致认真地洗去陆垣棠脸上的浮灰,渐渐地将原有的容貌恢复在眼前,陆垣棠将腿搭在秦夏引腰侧,垂眼抚摸那些已经淡化的伤痕。 秦夏引被陆垣棠搔得发痒,捉住他的手放在腿上,不经意道:“你去找李琢了。” 这是陈述句,不容陆垣棠扯谎糊弄,他心虚地“嗯”了一声,又讪讪开口:“你别生气,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秦夏引没什么表情,“我不生气,只不过你没必要找他,李琢已经输了。” 陆垣棠舒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挺厉害的……唔……” 秦夏引吻得及时,堵住了陆垣棠那些不找边际的奉承,用最直观的手段证明他的确很“厉害”。 陆垣棠被吻得七荤八素,反抗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末了只得将下巴抵在对方肩窝处喘气。 秦夏引捧着陆垣棠的脸,用指腹抹去对方嘴角残留的涎液,挑眉道:“你说病急乱投医,我是你的病吗?” 陆垣棠张口含住秦夏引的指尖,含糊道:“心病。” 秦夏引眯着眼,十分享受陆垣棠的舔吮,撬开对方的唇齿在里面肆意搅动,“心病还须心药医,陆医生有解药吗?” 陆垣棠避开秦夏引的手指,迎上去轻噬对方的耳廓,恶意地吐着热气笑道:“秦总没听过医者难自医吗?”他慢慢跨坐到秦夏引身上,按着对方的后颈使人贴在自己心口,轻声道:“我可从未想要医好这病,倒不知你愿不愿意呆在这里。” 秦夏引认命地闭上眼,将额头微微用力抵在陆垣棠心口,低声道:“你明知我被你困在这里。”他顿了顿,与陆垣棠十指交缠,仰头望着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个微笑,“心甘情愿。” 那晚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只是抱在一起亲吻,像两个初坠爱河的小伙子,笨拙又纯真。 两人吻得累了却也不愿入睡,面对面地聊天,陆垣棠还惦记着白天的事情,秦夏引不堪其扰,三言两语打发了他。 就本集团高管而言,秦夏引的确是被请去谈话,不过因为对象是蒋易铭的父亲,所以堪称轻松愉快。至于之前出言不逊的那位老行长倒真是祸从口出,因为卷入了其他的交易而被责令退休,也算是晚节得保。唯独涉及违约案的那位经理被免职审查,与其他被拘捕的同僚相比已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总体来说,虽说有些胜之不武,秦夏引还是打了个胜仗,一箭双雕解决了公私两事,得了夫人又得金。 陆垣棠不关心老家伙晚节如何,也不在乎哪个经理罪有应得,只要他的秦夏引完好无缺便是现世安稳。 秦夏引望着身旁睡熟的陆垣棠,知道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Chapter53 《战歌》如期杀青,陆垣棠照例和剧组闹了通宵,本想在酒店补眠一天,大清早却被秦夏引一个电话给吵醒了。 “起床。” 陆垣棠眼皮发沉,眯着眼瞧了时间,打着哈欠道:“你行行好,昨晚杀青宴,早上五点才躺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乱搞,自己睡的。”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语气和缓许多,“先起来,小李去接你,应该到了。” 陆垣棠低骂了一声,百般不愿地爬下床去洗漱,途中还被自己的裤子给绊了一下,这一摔总算摔出点精神。 小李果然早早候在一楼大厅,勤快地接过陆垣棠的行李,车子也在外面等候多时。陆垣棠虽说半边脸挡在墨镜下,还是有往来的行人认出了他,有几个圈内人早上才喝回来,正巧赶上陆垣棠坐进车子绝尘而去,其中不乏眼力好又神智清楚的,瞧见了那车牌号后忍不住发问道:“刚才那不是新盟老总的车?” “啧啧,你们还真是孤陋寡闻,他俩好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新盟里谁不知道陆垣棠专宠。” “新盟老总也好这口?没听说过啊?” “浅薄!所以说是陆垣棠专宠啊,别的男人就是脱光了撅着屁股都没用,想被潜都没机会!” “可陆垣棠也有三十了吧?也风光不了几年了吧。” “这哪说得准,有种你们也回去练技术等着接班啊。” 几个人嬉笑怒骂穿堂而过,这些年秦夏引和陆垣棠的关系早就浮出水面,此事一出,也不知多少女星恨自己那胸器长错了地方,更不知多少男星想弯都没出弯。人人都道陆垣棠好命,个中辛苦又不足为外人道,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小李回头打量了一番不修边幅的陆垣棠,暗暗揣度老板会不会因为陆垣棠那身皮夹克加牛仔裤的型男打扮而动怒,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陆先生,我这儿有个洗漱包,您看需要吗?” 陆垣棠正闭目小睡,闻言揉了揉脸,有些迷惘,“这是去哪?” 小李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盯着陆垣棠的鸟窝头道:“老板让您去公司。”他递过一个洗漱包,郑重其事补充道:“总公司。” “呵……”陆垣棠略显尴尬地接过洗漱包,发现自己还挂着黑眼圈,顿现狼狈不少,他尽力把头发梳服帖平整后就开始专心揉脸,这法子是化妆师教他的独门秘籍,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显得人精神许多。 待陆垣棠一番努力之后,车子终于停在了总部楼下,陆垣棠随着小李步入大楼,想他从艺这些年也不知走过多少红毯,唯有这次尤为紧张,眼瞅着大厅内来往的中外人士皆是西装革履,自己一身休闲装还架着墨镜,频频惹人侧目,那目光不同于影迷的痴狂,反倒是带些轻鄙的意味,若不是隔着镜片,他简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小李引着他进了VIP电梯,里面穿着制服的接待员甜甜一笑,“李秘。” 陆垣棠乍听之下误以为这是小李的全名,后来才想起是李秘书的意思。他随手摘了墨镜,只听耳边穿了一声尖叫,先前还端庄得体的女接待员正心花怒放地望向自己,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意思。 “咳。”小李适时提醒了接待员,电梯里又恢复了安静。 临走时,陆垣棠见女粉丝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就将墨镜送作纪念,接待员看了看小李,请示道:“李秘,可以吗?” 小李一本正经道:“别让秦总知道就行。” 秦夏引见到陆垣棠时果然下意识扫了眼对方不合时宜的着装,话到嘴边却也没说出口。 “走吧,来不及了。”说完拉着陆垣棠就走。 “什么来不及?”陆垣棠被他拖拉着大步流星,回头却发现小李没跟上来。 秦夏引笑着看向陆垣棠被梳得规整的头发,抬手拨乱道:“度假。” “度假?电梯怎么往上走?”陆垣棠茫然地盯着跳跃的数字发问。 电梯门打开,秦夏引率先跨出去,头也不回道:“飞过去。” “……”陆垣棠随着秦夏引来到顶楼,望着停机坪上的直升机,四周是航标灯和戴着帽子与对讲机的地勤,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陆垣棠从前只在拍电影时假模假样演过飞行员,所谓的高空画面也多事后期合成,此刻见了真家伙自然有些欣喜若狂,秦夏引费了好些时间才把他从驾驶舱带回机舱,两处隔着舱壁,陆垣棠苦于看不到前面的实况,所以也忍不住给秦夏引摆脸色看。 秦夏引难得高调一次,所以饶有兴致地向伴侣普及这架阿古斯特AW139在同类中型双引擎直升机中是如何出色完美。其实,单看舱内的豪华配置就可知其卖价不菲,更何况进口直升机的关税至少是机身价格的五分之一,换言之,仅是这架直升机交的税便抵掉了一辆顶级跑车。 “警务航空队那架是不是也是这个型号?”陆垣棠插话道。 秦夏引略加思索,点头道:“算是吧,不过你这个是升级版。” 想起上次拍片时牵涉到这方面的题材,对方很不配合拍摄,把队里的两架原装货藏得严严实实,愣是让陆垣棠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此事让身为一名军事爱好者的陆垣棠大为沮丧,吃饭时几次和秦夏引抱怨过,也不知对方倒真记在心里了,而那句“你这个”也让他生出些莫名的虚荣感来。 秦夏引见陆垣棠一心一意盯着窗外,便起身躺上了对面相连的座椅。 陆垣棠转头发现对方枕着靠枕小憩,自己也解开安全带走过去,秦夏引自觉往里挪了挪身子,陆垣棠就坐在外延,低头打量身下的人。 “市区内不是禁航吗?”陆垣棠帮对方松了领带,顺道解了扣子。 秦夏引微扬起脖子方便陆垣棠动作,笑道:“听过天上一人飞,地下跑断腿吗?禁航是一回事,跨空域也是个问题,所以请了秦司令出马。” 得知是秦父作美,陆垣棠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是能自己开就更好了。” “你想学就报个班,一年不到就可以考下来。” “这么了解?你考过?” 秦夏引怔了怔,别开视线道:“之前考过,不过现在不适合驾驶。”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无疑被困扰许久,他们都明白,那场意外改变了太多,即使勉强克服了心理障碍重新驾车,也始终有逾越不了的身体伤害。 陆垣棠恍然明白为何秦夏引不曾提起考取飞行执照的事以及重金购置豪华版直升机的事,直升机于他而言不再是炫耀的资本,只会勾起阴暗的过去,而之今天所以劳师动众也不过是因为陆垣棠喜欢而已。身后那层舱壁并不代表奢华和自在,只是他刻意遮挡伤心地的高墙。 “你躺着,咱们玩个游戏。”陆垣棠佯作不知,强打起精神道。 秦夏引晓得对方不怀好意却不揭穿,闭上眼由人折腾。 陆垣棠果真是折腾,他把每个座椅的安全带都绑在秦夏引身上,上中下三截分布均匀,恰到好处将人固定在座位上。他十分利落地为秦夏引宽衣解带,把人摆成了袒胸露乳的状态供自己抚摸,摸着摸着就转战下腹,隔着裤子撩拨对方,笑道:“秦总要不要来发高射炮?” 秦夏引睡意全无,手脚束在安全带下,小兄弟又被别人攥在手里,实在是硬气不来,只得无奈道:“准确地说,现在是低空飞行,所以……” 话到一半,秦夏引就很明智地放弃了解说,因为陆垣棠已经拉开裤链伏了上去。 卖力吞吐了一阵,陆垣棠抬头对上秦夏引染了情‘欲的双眼,意犹未尽地卷着舌扫了一遍,轻笑道:“外面谣传,我因为口技好才把你哄得团团转,你这个当事人倒是发表点感想?” 秦夏引认真思忖片刻,客观道:“比八年前退步了些。” 陆垣棠不急不躁地套弄着刚刚发泄过的家伙,眼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又一次涨大变硬,表明还浮起狰狞的脉络。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扬起嘴角笑道:“你也比从前快了,老家伙。” 秦夏引被他这么一损,脸色顿时难看到不行,任陆垣棠怎么哄都面不改色,下面的物件倒是耀武扬威很给主人争光,害得陆垣棠两颊发酸,眼泪直流。 下机时,两位驾驶员善意关心乘客红肿的嘴角,秦夏引瞥了眼一旁委屈的伴侣,严肃道:“没什么,大肉帮吃多了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陆垣棠只觉得这张老脸也没了,又气秦夏引如此下流,伸手去掐对方。 秦夏引捉住他的手放在身侧,十分坦然道:“老家伙都喜欢实话实说,陆先生多包涵。” “小肚鸡肠!”陆垣棠低声骂道。 秦夏引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微微一笑,“不急,这件事我们到床上探讨。” Chapter54 “不走吗?”陆垣棠问道。 秦夏引笑得高深莫测,指了指停机坪,“等人。” 陆垣棠凑过去眺望,“还有谁?我以为就咱俩。” “蒋易铭和他那位,来了。”秦夏引指了指半空中的黑影,也是一架直升机。 这架直升机要比秦夏引的小一些,上面走下两个男子,一个是戴着墨镜的蒋易铭,一个想必就是蒋易铭的那位朋友了。 秦夏引按了下喇叭,两人这才注意到车子,“那位最近刚离婚,所以出来散心。”他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陆垣棠瞧着那人跑向秦夏引的飞机,掀开防尘罩就往里面探头探脑,似乎兴致高昂,全然不像婚姻受挫的样子,想来其中是有猫腻的。 秦夏引下车换到副驾上,由蒋易铭开车,至于那位离婚人士则很自觉坐在陆垣棠旁边。 “他娘的,秦夏引,别人给我说AW139这半年就进了三架,原来那一架民用就是你的。”那人约莫三十出头,五官清秀,堪称斯文,可惜一开口就露了底,分明是与斯文八竿子打不着的性格。他扒着前排的座椅,急切道:“借我玩几天,我拿S76C++跟你换行不行?” 秦夏引不胜其扰,朝陆垣棠扬了扬下巴,无辜道:“我做不了主,你问他。” 男子闻言转身看向陆垣棠,“你……”。 前排的两人笑出声来,蒋易铭好心打了圆场,“容我介绍一下,梁犀照先生,光域集团董事长。” “幸会。”陆垣棠主动伸手,“久仰大名,我记得光域一直是我电影的赞助商。” “嗯。”梁犀照默默回握过去,一时间好似转了性子一般变得拘谨起来了。 “梁总算是国内拿私照里少有会玩直升机特技筋斗横滚的,而且热衷于‘黑飞’,曾在迫降时告知反恐部门配合自己执法飞行,后来被罚了十万。”秦夏引乐此不疲地揭起了梁犀照的黑历史,“哦,前段时间闹的不明飞行物就是梁总‘黑飞’的杰作。” “妈蛋,姓秦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都跟你一样靠爹走后门啊。审批一次要七天,上天落地都他妈要报批,老子玩飞机关他们鸟事。”梁犀照似乎对此深恶痛绝,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直到蒋易铭不轻不重问了句:“直接进山?” 梁犀照一口回绝:“那边没菜,先买菜。”说罢又压低了些声音含糊道:“顺道买泳裤,我忘带了。” “我也没带……”陆垣棠附和道。 梁犀照如获盟友,高兴道:“正好,我给你买。” “不用。”前排的秦夏引先发制人,回头冷冷扫了眼后座上的二人,“我帮你收拾好了。” 陆垣棠闻言只得朝梁犀照抱歉一笑,对方似乎有些讪讪的,最终只得掏出手机玩游戏,他没关游戏配乐,所以剩下三个人都听到他死了好几遍也没过关,所幸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人会主动揭短。 两个男人买泳裤不稀奇,四个男人买就有些怪异了,若是四个风格各异的帅哥一起出现,那简直比梁总不爆粗口还少见。秦夏引虽说帮陆垣棠收拾了换洗衣物,倒也不反对多买几条以备不时之需。陆垣棠瞧着秦夏引左手一条花色三角泳裤,右手一条灰色平角泳裤,不禁好奇道:“这俩风格也差太多了。” 秦夏引不以为意,“左边穿给我看,右边游泳穿。” 陆垣棠发现此人越发脸皮厚壮,大庭广众之下什么都说得出口,他脸色微红,把那条花色泳裤拽过来贴着腿侧,嗔道:“你以为是买情‘趣内裤吗?”说罢翻了个白眼,转身拿去柜台结账了。 梁犀照抱臂站在专业竞赛泳裤柜台已有十多分钟,身后的蒋易铭已经回了五封邮件又打通了六关游戏,一旁口若悬河的导购也早已口干舌燥,满怀希望地看着眼前这位挑剔的顾客。 梁犀照摸了把材料,问道:“哪个是最快的?” 导购指了指左边的五分及膝泳裤,“这是鲨鱼皮系列最新款。” 梁犀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哪个是最贵的?” 导购指向右手边的一条相近款。 梁犀照不悦道:“怎么最快的不是最贵的?” 导购赔笑道:“贵的是速干材料,穿起来会比较……舒爽。” 梁犀照低头看了看裤裆,也觉得不该让自己的鸟在水里泡烂,“有道理。”他肯定道。 “那您是要贵点的这款吗?” 梁犀照犯了难,转头问蒋易铭,“你说呢?” 蒋易铭头也不抬,“贵的。” “你倒是给我个理由。”梁犀照走过去没收了蒋易铭的手机,质问道。 蒋易铭被剥夺了消遣的权利,起身转了转脖子,淡然道:“自己游不快就别怪泳裤,你又觉得便宜没好货,所以就买贵的。” 梁犀照无力反驳,朝右边努努嘴,对导购说:“就它了。”说完面色不善地走了出去。 蒋易铭抬手指了指那款鲨鱼皮最新款,温和道:“麻烦你,再加上这条,两样一起算。” 导购这才发现原来这位面色和善的才是掏钱的主,迟疑道:“可是刚才那位先生说不要这款了。” 蒋易铭点头微笑,“相信我,如果只买一条,他会不安心到失眠。” 导购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位先生极其温和有礼,相比之下更衬出前者的无礼和挑剔。反差如此之大的两人竟然是好友,实在令人费解。 蒋易铭付款出来时,其他三人正在看袖扣,陆垣棠在一边远远站着,其实也就是秦夏引和梁犀照在看,两人一左一右盘踞一端,看得多,买得也不少,身后的导购笑得格外灿烂。 “看到了吧,这就是缺乏自信的表现。”蒋易铭走到陆垣棠身旁,压低声音解释道。 陆垣棠眼见不远处的两人越走越近,甚至英雄所见略同的看上了同一款蓝色珐琅质袖扣,彼此略显尴尬地谦让了一下又不打算真的出让,那场景着实有些滑稽。 梁犀照因为穷苦出身,所以一直是个仇富和炫富的矛盾体,一方面指责蒋易铭之流浪费空气,一方面又舍了血本把自己砸成蛀虫。至于秦夏引则是向来考究,从前就奉信精工细作,现在不复当年神采便更要费些心思,生怕自己变成陆垣棠口中又老又丑的大老板。毕竟,他已经没有更多挽留陆垣棠的资本了,所以只得加倍消除两人在衰老上的差距,让这段感情显得更平等正当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最后倒是梁犀照成人之美,将那款蓝色袖扣拱手相让,自己则选了价格更昂贵的翡翠镶钻袖扣,看起来远比珐琅质更衬他梁某人的地位。 秦夏引入手心爱之物后有意借花献佛,陆垣棠虽不常用却也喜欢那抹蓝色,一想到拒绝的后果便当即收下了。 梁犀照东施效颦也把自己的心头宝递给蒋易铭,可惜对方看不入眼这等俗物,倒平白显得他有些谄媚,最后只得憋闷着默不作声。 进入超市后,梁犀照一马当先在前面孤军奋战,除了询问陆垣棠有何忌口之外便不管蒋、秦二人。 秦夏引负手前行,打趣道:“你刚才就该收下,戴不戴还不是自己决定。” 蒋易铭摇头苦笑,“他的性子也还不清楚?此刻送了人,改天又要讨回去,我不要也省得他毁得肝疼。” 陆垣棠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蒋易铭没做声,竭力思索一个委婉自然的解释。 “一夜情。”秦夏引一语道破,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蒋易铭脸色僵了僵,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应该是一见钟情。” 秦夏引短笑一声,“我看是日久生情。” 蒋易铭出言威胁,“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不如今晚你们分房睡。”说完转向陆垣棠征询意见,“你看呢?” “我没意见。”陆垣棠眼见秦夏引面带不悦,改口道:“还是算了,他身体不好离不了人。” 此言一出,秦夏引脸更黑了,眼神分明写着“床上算帐”这几个字,吓得陆垣棠突然有去买KY的冲动,但愿秦夏引有把这东西一起带来,否则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采购完毕已是正午,四人只得先解决午饭再进山。 本地菜色偏辣,陆垣棠发现梁犀照总是将蒋易铭碗碟中的菜过了水才放心,似乎是在关照对方的肠胃,虽然口是心非,倒也能让人理解二人这种相处模式。反观秦夏引,主菜没吃几口,像个老年人似的放不下酒杯,斜睨着陆垣棠,仿佛有些羡慕对过的两位。 陆垣棠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手中剥壳的虾只得拿去孝敬老人家。 秦夏引对自己盘子中堆积的鱼虾甚为满意,好似这些“贡品”是在量化陆垣棠对他的感情。后来盘里堆了小山,对过秀恩爱的两人也终于注意到秦夏引面前满满的“爱”,秦夏引这才“迟钝”地拿起湿巾为陆垣棠擦手,对细嚼慢咽的蒋易铭说:“你的是初级加工产品,我的是纯手工定制。” 蒋易铭但笑不语,倒是梁犀照搁了筷子,颇为不屑道:“得了吧,都是来料加工,还显摆什么。”他指了指蒋易铭盘中的白水菜,一针见血道:“他这是日常生活品,你的,那是奢侈品,百年不遇千载难逢,也难怪你逢人就夸。” 陆垣棠哪知梁犀照酒后舌尖嘴利不留情面,眼看着秦夏引被人挖苦得无力反击,便低下头帮秦夏引挑鱼刺,低声宽慰道:“奢侈品也有跳楼大甩卖的一天,我乐意贱卖到白头,给你剥虾一辈子。” 在座的三位商人没有去纠正这位文艺工作者的谬论,秦夏引凭着心上人这番死心塌地的表白,总算在人前展颜欢笑。 Chapter55 青蝉山久负盛名,是5A级旅游景区,有山有水有寺庙,既是绝世风景又是神佑福地。五年前,秦夏引和梁犀照在此搞起了地产,依山傍水建起了一座座私家庄园和养生会所,目标直指国内“戴维营”。现今,一期工程已经完工,开春后就会对外营业,所以作为投资者的两位老板自然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力争打响青蝉山庄园的第一炮。 庄园皆是隐于山林,沿途铺设私家车道直达庄园,林木葱郁遮天蔽日,而安保方面则采用红外热成像监控和一体化快球摄像机以及电子围栏,可以充分保障住户的隐私和安全,简直是出门约炮、深山搅基的不二之选。 四人入住的是示范区一号庄园,独占15亩湖畔绿地,园林、泳池一应俱全,楼高三层,大片的落地窗看起来通体透亮,屋外小桥流水加连廊,古典和现代融合得当。 卧室都在二层,四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相隔最远的两个房间,很自觉地降低了尴尬的可能。短暂休整之后,四人按照计划去湖边游泳。蒋易铭自觉留守,至于秦夏引则是因为被陆垣棠逼着穿了件花色衬衫而不愿意下水丢人,其实彼此明白他是对身上的伤疤有顾虑,只是都明知地选择了避而不谈。于是下水游泳的就剩陆垣棠和梁犀照两人,陆垣棠倒是老老实实穿着那条由秦夏引指定的保守泳裤,梁犀照自然是穿了那条竞赛专用的及膝泳裤,此泳裤极其贴身,很好地勾勒出紧俏的腰臀甚至是前面的轮廓,余下三人不经意地瞥了过去,唯有当事人浑不知情地认真做热身,时而旋转双臂,时而拍手拍脚,待到他下蹲弯腰时,那浑圆的屁股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大家眼前。 “走吧。”梁犀照热身完毕,招呼陆垣棠下水,全然不知身后如狼似虎的目光。 秦夏引屈指抵在嘴边低笑道:“梁总虽然不太中看,不过还挺中用的。” 蒋易铭回笑得含蓄,“你家那位自然是万里挑一,我就退而求其次,小家碧玉就很好。” “还是个二婚的小家碧玉,亏的是你守得云开见月明。”秦夏引挖苦道。 蒋易铭哂笑,“你这也是一绿不回头,都是操心的命,彼此彼此。”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注视着湖边的爱人。 “咱俩的人字拖一样。”陆垣棠眼尖,一早发现了。 梁犀照抬脚晃了晃,突然笑得有些腼腆,“我看杂志上你有这双。” 陆垣棠这才有些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联想到光域集团逢陆垣棠主演必赞助的定律,突然确定了眼前这位也是自己的粉丝,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梁犀照指了指湖畔的另一栋别墅,表示如果陆垣棠愿意接这个地产代言就可以把那套别墅附赠。 这种赔本买卖后的粉丝之心早已昭然若揭,陆垣棠几乎不忍拒绝对方乐此不疲的示好,事实上,秦夏引刚刚告诉他,他们自己有有套庄园,自然没有再占一套房子的歪理。 梁犀照对于偶像婉拒豪宅这件事并不在意,他偷偷扫了眼偶像的六块腹肌,想也没想就说:“你也挺不容易的。” 陆垣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梁犀照回头朝岸上聊天的两人努努嘴,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秦夏引这种冷感的在床上也放不开吧。” 陆垣棠想了想对方欢爱时的动情之色,回道:“他挺卖力的。” 梁犀照想象不出秦夏引那张死人脸如何卖力接纳陆垣棠的进攻,不屑道:“鲜花插牛粪,他被你干哭过没?” 陆垣棠脚下一软,险些呛了水,一听到自己被寄予厚望,顿时也不好承认自己是下面那个,索性扯谎道:“挺多的,他要面子,你听过就算了。” 梁犀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陆垣棠礼尚往来问道:“梁先生也是做top?” “嗯。”梁犀照面色如常地说起了反话,他好歹是有过老婆包过二’奶的人,怎么不是上面那个?要他把蒋易铭这个个例做结论实在以偏概全。 就这样,两个同命相连的受君滔滔不绝地交流起了心得,其实不过是冒名顶替岸上的两位大名。陆垣棠因为之前男女都交往过,所以还算经验丰富,至于梁犀照则多半是转述蒋易铭的表现,说到兴起处更觉体内空虚哀怨连连。 后来陆垣棠问起他们三人结识之时,梁犀照自然毫无保留。 “他们在学校搞了个程朱理学研究会,打着存天理灭人欲的幌子,其实就是一帮早就不是处男的黄暴分子聚集地,封信‘养精蓄锐’少打炮,结果不到毕业成员就快退完了,最后估计就他俩了。” 陆垣棠不知道那两人还有过这种经历,笑得喘不过气来,“禁欲主义也不错。” “他们觉得撸管会变蠢,所以想晚几年再傻。”梁犀照大笑,“这可是童子军的交情。” 这边秦夏引和蒋易铭等了许久,只见陆垣棠一人游了回来。 陆垣棠甩甩头,看着蒋易铭犹豫道:“梁总说山那边有表演胸大肌的……所以他直接游过去了,叫我们先回去。” 山那边的确有家营业多年的高级会所,与这边走得是截然不同的猎奇路线。蒋易铭闻言叹了口气,起身脱了沙滩裤,里面原来早穿好泳裤备着,“不用等我们。”说完就下水朝山下游去。 秦夏引斜了眼一旁强忍着笑意的陆垣棠,“人都走了,演够了吧。” 陆垣棠果然笑开,最后竟捂着肚子站不起来,“梁总其实是去看娃娃鱼了,叫我骗你师兄过去。” 秦夏引抿着嘴角也笑了笑,“别人打野战,你当什么红娘。” 陆垣棠凑过去咬他的耳朵,“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我这也是为了制造二人世界。” 秦夏引把人打横抱在怀里,坏笑道:“那我可不能辜负你一片苦心。” 两人一路煽风点火,才进了院子就已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亲吻。陆垣棠被秦夏引架在腰上,背抵着连廊的柱子,毫不遮掩地叫了起来。那呻‘吟在连廊中变作回声,被放大拉伸,一声声传进二人耳中,无疑是最好的催’情‘药。身下被不断贯穿抽送,陆垣棠只觉得自己是被嵌入热铁的水花,随着那炽热的温度而升腾翻滚,时而鸣叫,时而叹息,每一次情动都被人掌控,只能身不由己去抱紧对方精健的身躯,在翻天覆地的快’感中寻找光明,而他那被抚慰的前端早已弄脏了两人紧贴的小腹,沿着大腿根低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情‘欲的痕迹。 虽然先前放话自己把秦夏引操哭过,最后躺在秦夏引臂弯里流眼泪的却是陆垣棠,不是疼哭的,是爽哭的,按照秦夏引的话说就是上下都给操射了,半点颜面都不留。 既然笃定那两人不会回来,秦夏引自然也玩得更开,进屋后又抱着陆垣棠在浴缸里来了一次。那浴缸临着湖的方向,视线极佳风光甚好,两人折腾掉半缸热水,陆垣棠则被折腾掉了半条命。他背对着秦夏引,面朝湖水,被秦夏引提着腰重重挺送,两手无力地搭在前方的护栏上,嗓子哑得叫不出声。 秦夏引从身后贴过来舔弄陆垣棠漂亮的颈线,低笑道:“你不是说要看风景吗?喜欢吗?” 陆垣棠眼前只有深浅不一的绿色块,眼底不知何时又被水汽湿润,失神地望着远山,嘴里只能发出快速的轻喘。 秦夏引知道他这是要射了,腾出手帮他套弄前面,陆垣棠立刻弓起身子向后缩,不想又因此而被更加深入的贯穿,顿时难耐地仰起脖子哀求:“快点……” 秦夏引果然依言加速抽插,浴缸立刻水花四溅,一时间只剩下肉体和水流的撞击声和陆垣棠沙哑的叫声。 身前的人一阵颤动,无骨似的仰头倚在秦夏引胸膛,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气,两颊是尚未退去的潮红。 秦夏引低头吸吮对方的唇瓣,笑道:“满意吗?” 陆垣棠扬头送上一吻,伸手将秦夏引的双手抓过来揽在腰间,手指覆着手背细细摩挲,“从来没有失望过。”他偏过头蹭了蹭对方的侧颈,轻声道:“我喜欢的不是八年前的你,而是这八年来的你,所以我还想看到更多个八年的你,你的改变才证明我拥有你。” 秦夏引不解风情道:“你的意思还是说我不如从前了。” 陆垣棠无奈道:“怎么会不如从前,你那时候除了蛮力什么都没有,姿势也少得可怜,每次自己爽完了就不管我。哦对了,你那时候还不让我出声,破毛病一堆。” 秦夏引想了想,叹道:“我是怕你喊他的名字。” 陆垣棠怔住,他已经多久没想起解枫廷了?他的小叶子终究还是死在了他的记忆里,而他的心里如今只容得下秦夏引一人,即使是他这样一心一意,秦夏引如此缺乏安全感的人还觉得不安,这使他感到有些无力,不知道该如何抚慰对方。 “都过去了。”秦夏引喑哑道。 陆垣棠没说话,只是默默回握着对方。 傍晚时分,梁犀照和蒋易铭终于出现,前者面有苦色,后者春风得意,分明是在外逍遥了一番。 梁犀照穿着蒋易铭先前那条宽松的沙滩裤,走路又轻又慢,抬脚之间眉目惊变,一副扯到蛋的模样。 在秦夏引和陆垣棠“死咬不放”的视线下,梁总很不甘愿地坦言,原来这两人在树林里即兴作乐,因为身边总有嗡鸣不断的野蚊子,所以梁总突发奇想,把涂完的几滴花露水给滴在了自己较弱敏感的小兄弟上,结果酿成了人间惨剧,顿时痛得不能自己,惊走了半边林鸟,顺带着自己下面那只也给萎靡了。 同为男人,这痛苦自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加之伤在私密之处,旁人也不便过问,唯独陆垣棠心思活络,直言不讳道:“梁总不是在上面的吗?那里怎么会露出来?” 对面的蒋易铭抬眼一笑,“如果你指的是骑乘式,那他的确是在上面。” 梁犀照被人当众揭穿,心里着实不好受,可再难过也比不上他兄弟难过,那痛无以言说,倒衬得他愈发隐忍可怜。 原本该由梁犀照这个专业人士下厨之事也只得作罢,幸而陆垣棠还算讨过生活的苦孩子,另外两位光杆蛀虫便好脾气地任他差遣,三人合力做了顿山中野味。 饭后,两对各回各房。 陆垣棠端着一碟棕褐色物质走到秦夏引面前,讨好道:“来来,帮个忙。” 秦夏引后撤着身子扫了眼那坨泥巴近似物,一口回绝:“不行。” “这是我要代言的面膜,你帮我试试效果。”陆垣棠不由分说就往人脸上涂。 秦夏引起身就往后躲,险些倒栽在地上,依然抗拒着颜色可疑的泥状物。 陆垣棠绷着嘴,略带不满和鄙夷地瞪着秦夏引,“算了,要不是我上次烧伤没好全,也不会找你。”说罢自顾自低头搅拌着面膜朝外面走,眼看走到门口还没被挽留,陆垣棠便放慢了脚步,状似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找梁总吧,粉丝对男神都是有求必应的,这一份量多,干脆涂个半身试试好了。” 此言一出,身后果然有了动静,秦夏引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两声,伸手道:“拿来。” 陆垣棠立刻折了回去,眉笑颜开地奉上面膜泥,甚至附赠了一个极其敷衍的轻吻。 秦夏引站在镜前,面无表情地朝脸上抹泥,冷冷道:“多长时间?” 陆垣棠强忍着笑意正色道:“不到十分钟就行。” 秦夏引涂抹完毕,僵着脊背坐在电视前一动不动,不时扫眼时间,连双颊都不自觉紧绷起来。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倦意却阵阵袭来,使得他不自觉合上了眼,直到外面响起的敲门声。 陆垣棠在洗澡,所以只得由秦夏引开门,他先前坐得久了,也忘记脸上还涂着面膜,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打开了门,和门外的梁犀照四目相对。 梁犀照本来是找秦夏引商量后续开发投资事宜,眼见面前一个满脸黑泥的男子,立刻眼疾手快举起手机留照纪念。 “啪”地一声,伴随着白色的闪光,秦夏引眼前一亮,梁犀照拔腿跑掉了…… ****** 小剧场 :落花时节又逢君 二十二年前。 十三岁的秦夏引站在解家祖宅门前,身后是几棵海棠,花束随风摇曳,脚边的石台上蜷着一个少年,短发上覆着些许花瓣,看样子是睡了许久。 秦夏引此刻正是百无聊赖,索性蹲下身观察少年,眼见对方半张着嘴流了半边口水,间或还咂摸舌头,秦夏引顿时没了欣赏的兴致。他随手拔了些草丛中的三叶草,零散稀疏地插入少年的碎发中,很有些离离原上草的诗意,而那少年从头到尾都睡死了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正当秦二公子的大作插得漫山遍野之时,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秦夏引极不耐烦地转过头,身后站着撑伞的三弟解枫廷。 “做什么!”解枫廷蹙眉低声责备。 秦夏引正值青春期,上有鸡蛋里挑骨头的祖母,旁有诡计多端的继母,最烦被人数落,更别提这位向来以假正经出名的三弟,所以对解枫廷的劝阻也是置若罔闻。末了还嫌不够似的往少年的花草头上撒了些狗尾巴草,简直堪称活色生香! 兄弟俩为此大吵一架,不过因为都自诩是文明人,所以吵得极为低调,无非是解枫廷指责兄长“虐待”友人,而秦夏引又指责弟弟小题大做…… “你不知道古代卖身的才往头上插根稻草吗!”解枫廷难得动怒,连带着面颊都透出些血色,全然没有平日里的老成之态。 秦夏引满是不屑,甩了门道:“神经病,老子就买给你看!” 对于兄弟俩的幼稚争吵,陆垣棠是全然不知的,待他醒来之时,秦夏引早已负气而去,解枫廷则悄悄替他摘掉了满头花草。 “等很久了吗?”解枫廷微笑着轻抚陆垣棠晒伤的后颈。 陆垣棠匆匆抹了把口水,咧嘴一笑,从兜里翻出代言糖果若干悉数递交到解枫廷手上。 二人起身进屋,方才小憩的石台处留下一片四叶草。 多年后,秦夏引一语成谶,只是当事人一个离世,一个早已不记得童年的儿戏之言。 Chapter56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泥腿子出身的梁犀照又怎会输给大病初愈的秦夏引?结果自然是梁犀照抱得艳照归,且扬言以此威胁秦夏引在后期投资中让利。让利事小,艳照事大,秦夏引不得已找来蒋易铭和陆垣棠救急,三人一合计,打算由男神陆垣棠打头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降梁犀照。陆垣棠倒是很有为秦夏引丢脸之事负责的自觉,只可惜待梁犀照秀出了面膜真容玉照后,两人便在房间笑作一团,男神计划显然不攻自破。 大敌当前,蒋易铭身为师兄,在师弟秦夏引的威逼利诱下毅然决然假公济私,奔赴床榻上演了一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戏码。在朝思暮想的理想型按摩棒面前,梁犀照哪还有半点节操可言,没两下就交代了密码:072323 ,可怜秦夏引小两口只能隔着手机听了场活春宫,各自脸红心跳地假意研究艳照玄机。 “你说这密码是什么意思?”眼见任务达成,陆垣棠干脆扯开话题缓解此刻的气氛。 秦夏引略加思索,“0723是蒋易铭的生日,至于末尾的23……”他迟疑片刻,倒是手机里传来了主人的现身说法。 秦、陆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陆垣棠下意识低头瞄了眼裆部,又不经意斜睨着秦夏引那活儿,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夏引蓦地被爱侣这么审视小兄弟,顿时不自在起来,本来那处就因梁犀照的浪叫来了精神,此刻更是无处可藏地支起了帐篷。 沉默间,陆垣棠悄然欺身上前,一手攀上秦夏引的后颈,一手覆上对方要命的欲’望缓缓揉搓。 不知是陆垣棠愈加迷人,还是秦夏引定力大不如前,仅是如此程度的煽风点火便勾得二人欲火焚身不能自拔。 陆垣棠咬着秦夏引的耳朵调笑:“你还行吗?不行我就找蒋易铭了。” 秦夏引抬手揽住陆垣棠的腰际,重重向前撞了一记,在彼此失控前挂断了那通电话。 临行当日,秦夏引果然还是忍痛割爱,将那架阿古斯特换给了梁犀照的S76C++。此举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梁总大概是被操弄爽了,以至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更别提自己驾驶直升机了,所以还是阿古斯特宽敞的客舱便于养菊安心。 回城之后,秦夏引带陆垣棠回了趟秦家,依他的意思,此行是可有可无的,不过陆垣棠执意坚持,两人便搞了次像模像样的非正式拜访。 家里只有秦放和外孙陈安澜,爷孙俩在电视前正襟危坐,上面正在放陆垣棠的新作《战歌》。作为专业人士,秦司令自是忍不住指点江山一番,从故事背景到战争场景依次数落了一遍,唯独到陆垣棠这个主演时不轻不重来了句“不错”,足以见得是相当高看这未进门的儿媳了。 晚饭要吃饺子,秦夏引先前支教时对于包饺子颇有心得,陆垣棠便顺水推舟去厨房打下手,两人这厢还没你侬我侬,那厢小祖宗陈安澜就来当电灯泡,甚至伺机对陆垣棠上次的无礼举动进行打击报复。陆垣棠虽说是个长辈,偏生对迷你版的秦夏引有心捉弄,两人在厨房忘我交战,最终各自领了秦司令一顿暴吼才算老实。 秦放吼完才有些后悔,瞧着陆垣棠讪讪站在一旁,便话不经脑似的说道:“你和你舅舅长得挺像。” 陆垣棠一愣,想起曾经听闻的秦司令与李玙的过往,犹豫道:“您说的是我二舅吧。” “我说的是李琢。”秦放笑了笑,掩去自己的失态。 陆垣棠也知两家渊源颇深,细细说来反倒是孽缘不浅,只得尴尬接话道:“都说外甥像舅,安澜就挺像秦夏引的。” 秦放不置可否,摆摆手示意陆垣棠回厨房,自己则背着手踱回了客厅,背影透着些许英雄迟暮的凄凉之感。 ****** 时值一年一度的青山电影节,陆垣棠主演的《战歌》成功入网,而陆垣棠时隔多年能否再获影帝殊荣也成为媒体竞相报道的话题。然而身为话题中心的陆垣棠对此倒是颇为冷静,屡次被问及时都表示后生可畏,希望作影坛常青树甚至于逐步淡出台前转战幕后。消息一出引起的反响非凡,所幸陆垣棠还是要再演上个三年五载,不论是影迷还是公司都能有个心理过度。 由于陆垣棠上次获奖后宣告息影,外界无不担心他此次是否又会做出何等举动,连秦夏引都不免亲自过问一番,然而几番追问之下,陆垣棠那副神秘莫测的笑容分明是早已有了计划,秦夏引无计可施,料想对方也搞不出惊天的变故,索性由陆垣棠折腾了。 颁奖仪式当天,秦、陆二人自是盛装出席,不过两人对外还是老总和艺人的关系,加之各有佳人相伴,也难有谁会对两人的关系多加猜想。 颁奖礼前半段进行得顺风顺水,反倒是最佳男演员颁奖前出了岔子,原先负责颁奖的本该是连静枢和朱雅琪,临登台前却一齐闹了失踪,也不知是谁的鬼主意把新盟老总秦夏引请来顶替。事出紧急,秦夏引碍着和连静枢的交情只得应下。于是,刚刚颁完最佳影片奖的秦夏引又一次登上了舞台,而且并无女伴相随。 秦夏引心中多少明白是被连静枢摆了一道,然而当他打开颁奖信封时却忍不住带了笑意。他知道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也知道电视机前有多少观众望眼欲穿,千千万万人前,他有太多的借口保持镇定,然而让他微笑的理由却只有一个。 “第43届青山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陆垣棠” 欢呼与掌声迎接而起,陆垣棠在同伴的簇拥和祝贺中走上舞台,走向秦夏引。 出于礼貌,颁奖嘉宾与获奖者的拥抱是必不可少的,而此刻台上的两人比起旁人显然多了些假戏真做的成分。陆垣棠尚在犹豫此举影响好坏之时便被揽进秦夏引怀抱,那温度如此真实,而在聚光灯下又如此虚幻,仿佛隔绝了世人,唯有彼此。 秦夏引递过奖杯的同时,陆垣棠也忙不迭地礼尚往来——存折。 秦夏引有片刻的错愕,打开粗略瞧了一眼,会意一笑。 “还算数吧?”陆垣棠意有所指。 秦夏引不着痕迹地放进口袋,笑得有些无奈,如今铁证在手,自知是注定要和陆垣棠相守余生了。 两人赶在颁奖礼结束前先行离开了,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大半雪白的世界里如同将一切喧嚣沉积,只留下万家灯火和旅人似箭的归心。 秦夏引在前,陆垣棠在后,间隔几步,是个介于生疏与暧昧的距离。 陆垣棠看着秦夏引依旧是负手而行,依稀想起了那天老宅中的秦司令,皆是个固执又倔强的人,让人又爱又恨。 不一会儿,陆垣棠发觉秦夏引改为了垂手的姿势,不知为何,左右手少了彼此更显孤独。 陆垣棠不知道那双手在期待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能握住秦夏引走下去的只有他一人。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十指交叠的一刹那,秦夏引偏过头望向陆垣棠,眼神是意料中的得意,手心却是不曾有的用力,一如多少个日夜他所梦想的那样。 归途 陆垣棠狐疑地望着窗外的路牌,“这不是回家的路?” 秦夏引笑道:“嗯,秦司令叫我们去吃年夜饭。” 正文完黄雀在后——乾坤一腐儒
作者:乾坤一腐儒 录入: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