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傻逼? 拼得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还他妈的非得念念不忘他那一丁点好 现实骨感的如同鸡肋 当所有激情消失殆尽后 谁肯赔上一辈子陪你柴米油盐细水长流? 许辉觉得他这辈子最冤的事就是爱上顾国泰 可他妈的要是说不爱就不爱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潇洒不起来的人? 爱了就是爱了 就算这条路是死胡同,既然选择了跪着也得走完 许辉说:顾国泰,我他妈这辈子算栽你身上了。 顾国泰说:我不也赔上了一辈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辉,顾国泰 ┃ 配角:很多 ┃ 其它:烈火焚身,一辈子 第一章:跟你掰 “行,分手!顾国泰你给我滚!”许辉手一横:“滚的越远越好!你他妈的有种结婚没种滚?!” 许辉吼完,抬手搓了把脸,手上潮乎乎的全是泪,不就是结个婚吗?他们在一起五年,怎么着也该笑着祝福他。许辉头一回承认自己小心眼,他没法说服自己微笑着接顾国泰递来的喜帖,也做不到像普通朋友那样送他红包,给他买结婚礼物。 “辉子……”顾国泰眉头紧皱,犹豫地叫了声。他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是很典型的北方人长相。许辉是南方人,跟顾国泰比起来足足小了个尺码。 “顾国泰,以后你再喊这个名字就是王八蛋!”许辉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很好,你不滚我滚!” 许辉本来和顾国泰约好一起去吃火锅,结果俩人刚见面就开始吵。圈里的朋友不敢在许辉面前提这码事,其实许辉老早就知道了,他不问,就等着顾国泰开口跟他说。 “你他妈的总这样,什么都不问就自己瞎想!”顾国泰急了,狠狠逮住许辉的手腕,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放开:“辉子,回家吧,回家我跟你解释。” “不好意思,那是我家。”嗓子哑了,前两天感冒还没好,许辉被冻的打了个哆嗦。“顾国泰,再纠缠也没意思,我们好聚好散吧。” 原本零星的雪花越下越大,眨眼间地上已经落下一层白霜。那冰冷的湿意把鞋子浸透了,凉嗖嗖的顺着小腿直往身上钻。声嘶力竭地吼完后许辉彻底冷静下来,既然顾国泰不愿意放手,那就让他拉着,反正两个人以后也没机会拉拉扯扯了。 “我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你爸妈让你结婚你就结吧,没准过个几年我也结婚了。”许辉说:“顾国泰,你他妈的别犯孬种,既然决定结婚了,早晚都是断,明天你去我家搬你的东西吧。哦,还有新婚快乐。” “辉子……”顾国泰半低着头喊他,一脸憔悴,眼睛上还有重重的黑眼圈,显然是最近经常熬夜。也对,到年底了,他工作忙得加班。 许辉抬起快被冻僵的左手,摸了摸顾国泰的脸,他皮肤有点粗糙,摸起来很有质感。许辉的手停在顾国泰长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捏了捏,又移到腮帮子上拍了拍:“本来想甩你几个大耳刮子的,不过还是算了,我总不能让你以后想起我来就只记得这几个大耳刮子。”如果你真的想的话。 “辉子,我爱你。”顾国泰把许辉冰凉的左手按在自己脸上,沉声说道。 “行,就准许你爱最后一天吧。打明儿起,就算了。我晚上约了陈河,先走了,再见。” “再见。” 华灯初上,映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许辉刚才一直压抑着情绪,刚转身眼泪就跟犯了贱似的不听指挥,一股脑全涌出来。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顾国泰不像自己从小父母双亡,没爹疼没娘爱。顾国泰的父母都上了年纪,他妈还身体不好,他是独生子,早晚有一天要结婚生子。 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再不分手就是笑话。 许辉往陈河家的沙发上一躺,伸手拿过他的机器猫抱枕盖到脑袋上。陈河蹲在沙发旁边,试探地问:“分手了?” “彻底分了。”许辉闷声闷气地说。 “敢情你都搬我这住了快俩月了,我以为早分了呢。”陈河是许辉的大学同学,但不是同专业,只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两个人是在酒吧里认识的,觉得挺臭味相投,这一投不要紧,狼狈为奸了快七年。 “你大爷的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别跟个娘们似的在我耳边瞎唧歪。” 不顾许辉急眼,陈河拿起机器猫丢到一边:“放过我的蓝胖子吧,你失恋,它可没失恋。” “我求您让我安静会成吗!”许辉暴躁地挠挠头发:“再招我,我就揍你。” “那你揍吧,失恋为大。”陈河懒得理他,回卧室上网了。过了会又出来,“辉子,江成越他们几个叫我们晚上去喝酒,你去吗?” “去。” “那你赶紧换件衣服,有两个挺有身份的人。” “什么身份?”陈河已经去换衣服了,没理他。 江成越逮着许辉上来就问:“你跟顾国泰分手了?” “谁他妈的嘴这么碎,老子知道了拿铁杵给他缝上。”许辉往包间的方向瞧了几眼:“都谁啊?” “柳泉,陈司扬,安卫他们,还有两个军区的,都有背景,小心说话啊一会。”江成越嘱咐许辉:“你那倔性子可收老实了。” 江成越是开酒店的,官二代,他不管白道和黑道都混得很开。许辉哼了声:“如果想拍裸照在内部传阅,我可以帮忙。”许辉大学学的摄影,业余无聊导过几个小黄片,他们这专业上大学时最潇洒,人人羡慕,可毕业出来就坑爹了。 “你先自拍几张示范示范,好让我们也验验货啊。”安卫倚在包间门口,嘴里噙着根烟,要抽不抽的样子,简直骚到家了。 江成越一把推开安卫,对许辉说:“别理这骚货。” “其实你该叫安胎的。”许辉正儿八经说道:“司扬在里面呢,你注意点。” 安卫哼了一声,显然不爽这话:“怎么,我跟他好了,就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天天粘着他啊?顾国泰呢,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跟老李家的闺女走一起。” “我们分了,安卫,他要结婚了。” “哇操他妈的!”安卫暴了句粗口:“辉子你真他妈没用,要我就把他抢过来,论情分,老李家的闺女能比得过你们?” “顾家老头年纪大了不行了,正好跟老李家联姻。顾国泰的贸易公司这两年经营不好,资金周转不过来。”陈司扬看着安卫皱眉:“别张口闭口暴脏话。” 陈司扬把安卫拖走了,许辉愣在原地,公司周转不过来?他怎么都没听顾国泰提过?顾国泰对他出手一直很大方,想到这里许辉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纯粹是犯贱,分都分了,妈蛋的关他一毛钱的事! 一群GAY在一起能干什么?除了喝酒就是聊男人。在GAY圈里混久了,谁没有个一两段感情史?柳泉喝高了有个毛病就是哭,他扒着许辉的膀子,撅起嘴要跟他玩亲亲。许辉一把推开他,柳泉惨兮兮地说他那段陈年旧账:“日,老子真喜欢他啊,带他去香港带他去法国,妈逼的床上浪成那样的竟然早结了婚,只是跟老子玩玩……玩他妈玩啊!” 许辉喝的也有点上头,跟着柳泉一块骂:“玩他妈玩啊!玩他妈玩啊……” 那军区来的俩人,一个四十岁出头,一个三十来岁。那个年纪大点的一直灌许辉喝酒,手早就不老实的在许辉身上乱摸,许辉躲开,他就跟着缠上来。 许辉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去厕所,那男人没一会也跟着追出去。陈河看这情形不太对,低声问江成越:“没事儿吧?” 江成越伸手往陈河屁股上掐了把:“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说来也巧,顾国泰正好在这里跟老李家的人吃饭,饭局吃到一半,他借口出来上厕所,正好看到许辉跟那男人拉拉扯扯。顾国泰认识那男的,军区的,在圈里名声很臭,都说他身上有艾滋,许辉怎么会跟他混在一起? 顾国泰掐灭烟头走过去,一把拉过许辉护在身后。许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的,好大会才看清是顾国泰。 顾国泰抽了根烟递给那男人:“陈叔您来这吃饭?在哪个房间?我一会叫服务员给您加个菜过去。辉子他不懂事,等我回家把他捆床上好好收拾。” 那男的起码是长辈,就是心里再不痛快当场也不好发作,只好接过烟跟顾国泰寒暄几句,转身走了。 “妈蛋的你说清楚捆床上教训谁?谁他妈的跟你有关系呀,分都分了,顾国泰你真不是玩意儿!”许辉倚在墙上自言自语,下一秒就被顾国泰拉进洗手间关上门。 夹带着浓烈烟味的吻呛的许辉嗓子疼,他一边推着顾国泰一边又沉浸在顾国泰熟悉的怀抱里:“都分手了,还亲屁……顾国泰我他妈咬死你……” “喝成这样,去勾引谁?” “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你贴我那么近干什么?” “操……你别扣着我的腰,滚!” 顾国泰把许辉的手反剪到身后,毫不留情地啃上他的脖子,喘着粗气喊他:“辉子。” “我真犯贱……顾国泰。”许辉脸贴在洗手间的门上自言自语:“你结婚我给你当伴郎行不行?让陈河给咱俩拍个照……” 顾国泰突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那力道勒的许辉胃都疼。“不行,你最好别去。” “顾国泰,我记得以前说过,哪天咱们要是有一个去结婚了,另外那个一定要好好的过日子。可他妈的……我常想,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才不堵心啊?” 许辉的热泪夺眶而出,滴到顾国泰手背上,烫的他心里生疼。 第二章:抢不了亲 “顾国泰元旦结婚,喏,江成越捎来的喜帖。”陈河把喜帖往茶几上一扔,许辉爱看不看。 “你堵心就不去,这天拼了命的往死里冷,要不去广州玩几天?” 许辉无精打采地拿过喜帖瞄了两眼:“五星级饭店办啊,真是有钱人。”喝醉的那天晚上跟顾国泰在洗手间里纠缠很久,俩人一出门,顾国泰就丢下许辉走了。当时许辉心里苦笑:咱俩现在亲个嘴都得躲厕所了?早知道以前睡床的时候亲个够啊。 “我一会订去广州的机票,你别躺着装死,赶紧滚起来收拾东西。”陈河穿了条灰色的家居运动裤,裤腰松松垮垮挂在腰上,露出内裤的字母边。 “不去,陈河我说,要不我去抢亲得了。趁他跟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冲上台扛起人就走,找个房间丢床上然后洞房。怎么样,不错吧?”许辉揉着陈河的蓝胖子,吊儿郎当的语气,让人猜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得了吧你,国庆节圈里有俩跟拉拉形婚的,结果那T爱上了小零,啧,现实可比小说狗血多了。” “小河你说,俩男的之间没爱情吗?”想想他跟顾国泰一起的这几年,这眼看着就奔三,他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真够傻逼的。 “别叫我小河。” “一股热流直冲腹下汇成了条火热的小河,安卫的名句。对了,你跟江成越玩真的?”许辉问。 “也就那样吧,”陈河点了根烟坐到地毯上:“他早晚要结婚,反正真真假假,修不成正果成不了佛,这日子总得一天天过。” “照你这样说早晚要掰,那每天换一个不更刺激?脑筋转不过弯来才一棵树上吊死,还他妈死不痛快。” “你还爱顾国泰吗?” “爱啊。” “那你求他别去结婚,把五年的感情全押上,再赌最后一把。” “唉,得了吧,这次结不成还有下次,下次结不成还有下下次,与其把感情全部磨光,还不如这样,起码留个念想。”许辉一想顾国泰就心口疼,想到他跟别的女人亲热,他就难受的要命。那是种说不出口的难受,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刮了几道子,明明自己吃了亏,还得装孙子。 陈河摊摊手:“得了吧你,要你心里真这样想就好了。”陈河拍拍许辉的肩膀,调侃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王八蛋,多大点事儿啊,好日子在后头呢!” 后头?后头就到了元旦。一大早江成越开车来接他们,他特意瞅了许辉几眼,许辉不吭声,拿眼神横江成越:“倒是开车啊,不开拉倒,我开!” “妈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哪!”江成越猛一踩油门,宝马撒欢似的蹿了出去。 顾国泰请的人不少,许辉巡视了很久,脖子都快扭断了,还是没找到顾国泰。他使劲握了把裤兜里装的小盒子,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和陈河,江成越,安卫他们坐一桌,许辉坐不住,找个借口溜出包间。 整个楼层里都是来来往往帮忙筹备婚礼的人,许辉站在这样的场合里很不自在。手机在此时响了,是顾国泰发来的短信:辉子,你在哪? 许辉倚在墙上,原本夹在手指上的烟衔到嘴里,他回复道:顶层,等着看新娘子。 短信发过去等了很大会都没有回音,许辉干脆把手机调成振动。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许多人都往礼堂那边走去,许辉挤在人群里,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正装,其实是有点私心,他是按伴郎的标准打扮的。正走神,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许辉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是谁时更是吃惊。顾国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今天喷香水了,许辉很熟悉那种香水味混着烟草气息的味道。 “谁准你来的?”顾国泰把许辉拉到个角落,语气强势。 “喜帖都给了,我不来像话吗?”许辉调侃道:“顾国泰你安心结你的婚吧,等我找到比你帅的就带到你面前喝你儿子的满月酒。” “滚你妈的!”顾国泰低声骂了句,把手里的烟头弹到地上,抬手捏住许辉的下巴:“敢找其他男人,我干不死你。” “你有种的把我压红地毯上干啊,不敢的是孬种。顾国泰你还想家里搂着老婆外面养着情人啊,对不起,老子玩不起了。” 顾国泰不说话,他硬是把许辉圈在身体和墙之间,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给我管住你下面和后面。” 许辉玩味地笑了笑,用食指使劲戳顾国泰的心口:“你他妈这里到底是什么长的……” 顾国泰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乖一点,等我一忙完就去找你。” 许辉嗤笑:“行啊,等你大战三百回合,不见不散。” 顾国泰狠狠掐了几把许辉的屁股,走了。许辉总算松了口气,抱着头瘫坐到地上,耳边是礼堂里放的情歌,曲调轻快,与他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许辉回到包间,掏出裤兜里的大红色的戒指扔给陈河:“一会转交给顾国泰吧,我就不敬他酒了,哥们儿多灌他几杯,最好灌到他入不了洞房上不了床,我回去等你们的好消息。” 安卫一脸你本来就不该来的表情,许辉没心情跟他贫,潇洒地甩上门走了。许辉觉得手里有点空,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电梯里没有信号,锁屏壁纸是他和顾国泰的合影,他迅速翻了张风景图片换上,叮的一声,电梯到一楼了。 许辉刷开微博,更了条心情:老子的男人跟别人好了,老子现在应该干点什么? 很快下面有人回复:找人约炮,爽到把这事全忘了。 许辉回复道:硬不起来了。 那人很快回复了他:做男人做到这份上,真窝囊。 许辉把手机揣进兜里,的确,他真窝囊。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订了去广州的飞机票。一路上昏昏沉沉的睡,许辉潜意识的想:现在婚礼该结束了,顾国泰去找自己了吗?脑海里立马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道:别犯贱了,他找你了又能怎么样? 飞机着落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辉没心情开手机,背着个背包漫无目的地乱转。走了个把小时,许辉突然回过头来,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为什么跟着我?”许辉打量着那男人,一身破运动装,显然是路边货。年龄不大,可能比自己要小几岁。 “我……看你像好人。”男人有点局促,不敢抬头看许辉。 像好人?许辉笑了:“我是人贩子,刚从山西干完一票转战广州。” “啊……?怎么看都不像。” 许辉从包里翻出包烟拆开递给他一根:“会抽吗?” “会……但抽不好。”男人很老实,据实回答。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看这个繁华的城市。许辉问:“你是包被人偷了回不了家?还是钱被人骗了找不到工作?” 男人被烟味呛的咳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多抽抽就好了。” “都不是,说起来实在扯淡,跟前男友分了,一气之下从成都坐火车过来……钱全留给他了。” “操,你傻的啊?人留不住不要紧,但钱必须得留住。”许辉弹弹烟灰:“怎么,我特别像弯的吗?” “很像,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 “我叫许辉,你叫什么名字?” “林春,很土吧,我奶给我起的。” “春儿,好名字,叫起来多顺溜啊。”许辉说:“我也刚分手,没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都知道不这么回事。许辉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刷微博,等反应过来手愣在开机键上没按下去。 “这玩意儿很贵吧?”林春见很多人玩这个,他前男友也玩,可不准他碰。 “你喜欢?那送你了,走吧我们去开房,明天买个卡换上,我教你用。”许辉大方地把刚入手不久的iphone扔给林春,林春小心翼翼地接住,生怕摔坏了。 许辉觉得自己有病,明明是个陌生人,干嘛对他这么好?大概内心太空虚,就当临时找点事干。林春真的很土,连浴室里的热水器都不会用。但没事,许辉有的是耐心教他。 两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林春不敢靠许辉太近,许辉也没心情跟他做什么该做的事。但睡不着,许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林春睡了一觉醒了,低声问:“辉子,你还没睡着?” 是林辉让他叫自己的辉子的,林辉说:“春儿,过来,让我抱抱你。” 林春有点犹豫,但还是挪过去了。许辉说:“别怕,什么也不做。” 许辉虽然是南方人的长相,皮肤白皙,脸小,尖下巴,但他经常去健身房,加上热爱摄影常全国各地乱跑,身上还是很有料的。林春很老实任他抱着,过了一会问道:“辉子,你在难过吗?” “没有,春儿,去给我拿根烟来。”许辉放开他,让他下床拿烟。 许辉把床头灯按着,他倚在床头,被子滑到了腰际。林春把烟递给他,又给他点着火,许辉狠狠抽了一口:“春儿,说说你的事吧。” “我家是农村的,来城里打工,父母死在建筑工地上了,家里就我弟和我奶,我弟在上学,我得赚钱供他读书。”林春说:“我上到初中就不上了,我想供我弟读大学。” “唉,你比我还惨。” “还好吧,村里还有比我更惨的,没办法,既然没法死,就活着呗。” “后来呢,你怎么发现自己是这个的?”许辉又问。 “不喜欢女的,喜欢看男的。”林春说。 “那你喜欢我吗?”许辉一根烟抽完了,又点上一根。 “喜欢,你对我好。” “都把你诳床上来了,还叫对你好?”许辉乐了:“你是当零吗?” “跟他在一起是的,嗯,是比较偏向当下、面那个。辉子,你呢?” “你觉着呢?”许辉问,他就交过顾国泰一个男朋友,他当的是零。 “看长相像零,但觉得性格挺1的。别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听春儿的。”许辉掐灭烟:“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来到这了,就先找个工作做,你呢?” “他昨天结婚,我想出来转转。”许辉说:“嗯,特意来跟春儿遇见的。” “辉子,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真像1。我想回成都找他要钱,我那钱还想过年回家给我奶。” “明天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也没事。” “你男朋友呢?他不找你了么?” “傻的啊春儿,他都结婚了。明天陪我去买个平板电脑吧,再给你办个卡。” 林春长的不算太帅,许辉喜欢皮肤白的,精致型的。林春皮肤有点黑,五官长的还算周正,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看过去让人觉得很清爽。 第二天一早退了房,许辉去数码商城买了款平板电脑,又给林春办了张卡,把原来那张卡丢路边的垃圾筒里了。买了去成都的飞机票,那是林春长这么大头回坐飞机。许辉看着他那坐立不安的样儿,乐了。 到了成都,找酒店住下。许辉洗了个澡,趴在床上登陆微博。有三条私信,陈河发来的。 “我在成都,玩几天。”许辉回复。 “为什么手机打不通?”陈河很快回复了。 “我把手机卡扔了,以后有事私信联系。” 见陈河不回话了,许辉说:“别提顾国泰,和他有关的一点事都不行。” “好吧,我打了很多字全删了。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许辉教林春玩微博,许辉原来在微博上叫‘光辉岁月’,他刚改了,现在叫‘傻逼岁月’。林春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立春。许辉嘲笑他文艺,他说许辉这名字挺爷们的,又劝他不如找个零好好过。 第三章:呛辣 顾国泰彻底从许辉的生活中消失,许辉用积蓄租了间两室一厅,扯了网线,整天宅在家里玩游戏。林春的钱没要回来,但好在认清了他前男友的渣,死了心。 林春对许辉的生活方式简直深恶痛绝,许辉白天睡觉,傍晚爬起来吃晚饭,然后上网玩游戏。这样过了半个月,林春实在憋的难受,找了家汽修公司当学徒。 许辉叼着根烟,边熟练的操控鼠标边斜着眼看林春:“晚饭吃什么啊?” “方便面,要不我下楼去买点。辉子,别这样,你不还说男人都一个德性,合得着么?” “你不也是男人?”许辉乐了:“春儿,过来帮我揉揉肩膀。” 林春笑呵呵地凑上去,抬手帮许辉揉捏肩膀:“辉子,你觉得我们合适吗?”林春不懂得什么情的爱的,他觉得许辉对他很好,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 “你当零?”许辉打趣道:“得了吧,我可不想伤害你纯真的心灵。” “不纯真……”林春挠挠头,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试试,觉得合适就试试……” 许辉扬起脸,指指左边,挑衅地看着林春:“那你亲一下呗?” 林春动真格的了,低下头就要亲,许辉赶忙支住他的肩膀:“来真的啊?乖,去弄饭吧饿了。” 许辉继续战他的游戏,两条腿搭在电脑桌上,怎么堕落怎么来。半个小时后法师被许辉虐死,他觉得没意思,关掉电脑趴床上刷微博。最近有不少粉丝加他,他的摄影作品在微博上算小有名气,但说不上多红。 ‘叮’的一声响,许辉点开私信对话框。 “能聊聊吗?” “聊什么。” “你是弯的吗?摄影圈里弯的挺多。” “是。” “有男朋友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没有,刚分了。” “还想谈恋爱吗?” “不想。” 许辉兴味缺缺地回答着对方一系列的问题,顾国泰去结婚给他的打击很大。以前不管怎么样,他还有个顾国泰,但现在……生活一下子全乱套了。这让他心里很烦躁,但那股躁热却又发泄不出来,像得了肺热病。我去你妈的,顾国泰! 私信又来了,还是刚才那个人。 “我也刚分手,我是1。” “我现在还不想找。” “还忘不了他?我上个月刚结婚,他跟我闹了很多天最后还是分了。” “不结婚不行吗?敢上不敢负责任?” “不是责任的问题,能凑一起过一辈子太难。” 滚你老子的,许辉把手机丢到一边。这些天里,他在微博上跟成都的好几个人见了面。有三个已经开了房,但刚脱掉衣服他就落荒而逃。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现在连说服自己去享受肉体上的快乐都做不到。 林春煮好方便面端进来:“又想他了?如果不痛快就当面问个清楚。” “想你大爷!春儿,假如有天你男人去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会哭吧,肯定恨他,但心里……还是会爱他。他当爸爸,可能也会替他开心。我说不清,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 “春儿,能抱抱吗?过来让我抱抱你。” 林春偏瘦,抱在怀里有点硌的慌,不及顾国泰的肩膀宽厚。许辉的手在林春劲瘦的腰上溜了一圈,最后还狠狠捏了几把,调笑道:“多少钱一晚上?” “免费。”林春是站着的,许辉正埋在他的腹部,温热的呼吸烫的他皮肤又麻又痒。林春抬起手愣了愣,才放到许辉头发上使劲揉了揉:“辉子,要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啊?” “死小孩,毛还没长全呢,少来这套。”刚培养出来的悲伤气氛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许辉推开林春,嚷嚷着:“吃饭吃饭!” “长全了,不信你看看。”林春的语气很正经,许辉知道自己玩过了,以后没事可不能再招这小子,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半夜,许辉趴在床上聊微信解闷,收到陈河的一条微信。许辉回过去:“陈河?” “他胃病犯了,在住院,我是江成越。” “妈的……怎么不早说?!”许辉立马抄电话打过去,他很在乎陈河,有多在乎?和在乎顾国泰一样在乎。他父母死的早,也没有其他亲戚,陈河就像他的亲人。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来,陈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涩,他说没事不用担心,让许辉好好在外面玩些天,但过年一定要回去过。许辉听到这里就觉得鼻子一酸,为了个顾国泰他值得吗? 陈河的胃是老毛病了,年年冬天都得闹上一场。许辉上网订了飞机票,连夜赶回北京。他没带林春,也没说会回来。他就这样,很少留恋什么东西。这辈子就一个顾国泰,把他拴在北京,一拴就拴了五年。 “终于舍得回来了?”陈河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干涩泛起了白色的皮屑,有气无力的看着许辉。 许辉给他倒了杯白开水,盯着他喝完:“你跟江成越又闹了?” “不想聊这个,我说你别刚回来就招人嫌。” “他在外面有人了?” “随便,这事我没法管,也不想管。” “那你还气病了,我可知道啊,你这胃一生气才会出问题。” “辉子。”陈河喊了他一声。 “什么?” “顾国泰坐牢了。” “啊?”许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后手里的玻璃杯突然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不是说好了不许提顾国泰吗!啊?!”许辉站在陈河病床前,死死握紧拳头,青色的血管因为肌肉绷的太紧而突兀地暴露在手背上。 陈河见他这样有点害怕,伸手去拉他:“辉子……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想了想,如果你早晚都得知道这件事,还是从我这知道比较好。” 许辉没吱声,过了好久才自言自语说:“你让我好好想想,你得让我好好想想……”说着人已经夺门而去,一路上撞了好几个病人家属。那种窒息的感觉他没法描述,就像溺水者想拼命的呼吸氧气,却沉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快。 不知跑了多久,许辉累的再也跑不动,整个人散架似的瘫在路上。北京的冬天很冷,这个北方城市光污染日益严重,只能看到七彩的灯光在上空交织,没有星星。许辉猛然想起他刚认识顾国泰的那年,他笑的贱贱的说要追他,然后亲了嘴上了床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 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被寒冷的空气冻的冰凉。许辉伸手擦了擦,这些天的压抑让他无法再控制心里的情绪。他委屈他难受,为什么他顾国泰连坐牢都能这样潇洒,他却跟个傻逼似的躺在路上哭? 陈河慢慢蹲下,伸手扒拉许辉蒙在脸上的手:“辉子,别哭。”陈河怕他出事,一直在后面跟着。 许辉眼圈红了,他吸吸鼻子,问陈河:“我是不是特没用啊?哭个屁啊,他结他的婚,他坐他的牢,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出事没几天,老李家就递了份离婚协议给他,他签了。” 许辉嗤笑:“离婚了?没人要了?凭什么我就该回收,去他妈的吧……” “辉子,”陈河满脸担心:“他爸妈正四处托人,但毕竟年纪大了,跟他们有交情的那批早退了……” 许辉突然打断陈河:“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怕你后悔,知道吗人最扛不住的不是遗憾,是后悔。”陈河说。 陈河没回医院,他跟许辉一起打车回家了。一路上许辉都垂着头,仿佛一头受了重伤的困兽。陈河说:“衣服都快被你捏烂了,你要担心顾国泰,我不笑话你。” “谁担心他谁孙子!” 许辉一夜没睡,天刚亮他就打车去了郊区的看守所。可是看守所的警务人员告诉他,要周末才允许家属探视。许辉在看守所门口坐了一天,抽了满地的烟头。 还是输了,许辉知道自己斗不过顾国泰。如果斗的过,又怎么会逃的那么远? 顾国泰的所有财产都被收回去了,许辉把他和顾国泰一起住的房子卖了,把卡里的钱凑了凑,还不够二百万的整数。又跟江成越,陈司南他们借了点,把能走的关系都走了。钱流水似的送出去,但收获却不大。没半个月,许辉就瘦掉一大圈。他中间又去了次看守所,但顾国泰却不肯见他。 许辉把顾国泰家的祖坟都骂翻了,顾国泰倚在会客室后面的墙上,一声不吭。 “顾国泰你有种!”这是许辉最后一句话,顾国泰的烟瘾突然上来了,憋的他浑身难受。 顾国泰的案子马上要宣判,送出去的几百万打了水漂。许辉刚在家坐了没几分钟,‘腾’的站起来,拎起外套就往外走。陈河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门就被摔上了。 许辉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他就是个平民,虽然认识几个高干子弟,但都是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真要有点事,根本指望不上。江成越和陈司南已经尽力帮他了,他很知足,所以才不想再为难他们。 ‘扑嗵’一声,许辉跪在李冰家的大门口。李家人进进出出的都当他是空气,根本没人搭理他。跪了一天一夜,冬天的晚上很冷,有那么几个瞬间,许辉都以为自己要冻死了。 后来李冰终于肯出来见他了,李冰就是顾国泰要娶的女人,长相一般,气质却非常好。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肯放下身份。顾国泰明明可以装聋作哑糊弄过去,至少李家能帮他度过难关。但是顾国泰把这些都跟她坦白说了,这对李冰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的人来说无非是莫大的屈辱和耻辱。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许辉,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顾国泰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对。”许辉被冻的连声音都哆嗦了。 “值得吗,我说你在这里跪这么久,要是我家不同意帮他呢?” 许辉抬头,盯着她有些小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我就是怕不这样做以后会后悔。” “他既然决定要跟我结婚,虽然没结成,但已经背叛了你们的爱情。”她这话说的很聪明,她不想在许辉面前甘拜下风,那是她的骄傲。 “我知道。”许辉说:“从我决定要跟他分手时,一切都结束了。至少以前的感情,都被这样证明了。” “那你怎么……”她欲言又止,不解地看着许辉。 “心里痛快,”许辉说:“求您帮帮他。” 她叹气:“你先回去吧。” 许辉知道她心里答应了,可腿不听使唤,他哆嗦着站起来,没走几步又膝盖着地跪到地上。那铺着碎石子的地面硌的许辉钻心的疼,没事,就当他欠顾国泰的。 她不忍再看,匆匆转身锁上大门。这个场景她记了一辈子,她终于肯相信,有些东西,并不是语言能表达的。但当时的她,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第四章:你活该 开庭的那天许辉并没有出现,中介一早就跟他打电话说房子卖出去了,钱在半个月之内打到他账户上。许辉开着陈河的车满北京城瞎逛,不知不觉开到他和顾国泰以前的大学门口。这几年学校扩建了,比他们上学那会要气派的多。 许辉摇下车玻璃,顺手点了根烟,有保安走过来说这里不许停车。许辉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扔出车窗。许辉启动车子,决定再去看看以前的房子。 房子地段不算好,装修也一般,只是这里有他和顾国泰太多太多的回忆。甜蜜的,争吵的,平淡如水的,闭上眼睛,这一幕一幕都侵蚀着他的神经。许辉很难受,是那种哭不出来的难受。 陈河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客厅沙发上放着个背包,他换好拖鞋走到许辉房间门口。许辉身边放着好几个大箱子,他正往里面装着东西。他头也不抬地问陈河:“怎么样?” “判了一年半,退还部分财产,你在李家门口跪的一天一夜值了。”陈河了解许辉,他不会问他去哪,许辉累了自然会回来。这种介于血缘和情人之间的关系,很难解释。 “没和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吧?”许辉问。 “没说,”陈河盘腿坐到地上帮许辉一起收拾:“辉子,顾国泰让我带句话,他说很想你,还有对不起。” 许辉手里正拿着张王菲的专辑,他很喜欢《人间》这首歌,他把这张专辑放到箱底,‘哦’了一声。 陈河用许辉的平板电脑放歌,他选的随机播放,从奶茶听到汪峰。放到《春天里》时,许辉手里的动作一滞,陈河跟着哼哼:“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这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留在这时光里……” 许辉没说话,过了会有私信提醒,陈河说:“那个网名叫立春的给你发了几十条私信。” “哦,帮我回他条,就说我游山玩水去了,有缘再见。” 几乎是陈河刚回完,那边就回复了,陈河转述:“他说他在北京。” “下线吧,别管他了。” “现实中认识的还是在网上认识的?” “在广州认识的,挺老实的孩子。”许辉把跟林春住一起的事省略了,他觉得没必要跟陈河说这些。 “他对你有意思?条件怎么样?如果不错就试试。有句话虽然说的俗,但很实用: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尽快投入到另一场恋爱中。” “条件还行,就是年龄有点小。我下午三点去云南的飞机,你开车送我。”许辉把封好的箱子摞起来,然后去洗手间洗手。 这次许辉连平板电脑都没带走,陈河站在机场跟他挥手,他看着飞机起飞,然后机身越变越小,直到消失不见。许辉在丽江待了一个月,偶尔来兴致了,就会随便拍几张相片。在陌生的小店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喝茶有时看书,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只发呆。 随着旅游业的日趋发展,来丽江的人越来越多。许辉坚信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可能说起来会有点俗,但那都是独一无二,一辈子也没法忘怀的。也正是这时候,他生出了以后要在丽江开客栈的想法。 离开云南后,许辉全国各地的到处乱跑。有时借宿在山西某个小村的农家里,有时住五星级豪华酒店,有时干脆在街上溜达一晚上,在去下个地方的车上补觉。 可是走了很多路后,他还是忘不了顾国泰。想的难受了,一个人躲起来抽烟喝酒。他总想不通,为什么顾国泰会这样对他?他觉得爱情是很纯粹的东西,他小气他心胸狭窄他想不明白。他知道顾国泰是仗着自己爱他,所以连分手的时候都理所当然。 顾国泰觉得许辉这辈子都是他的,就算他娶了别的女人心里爱的依然是许辉。可许辉不这么想,许辉觉得顾国泰娶别的女人是背叛他,对不起他的付出。 …… 顾国泰被提前释放了半年,出狱的那天他父母,陈河、江成越、安卫他们早早地等在监狱门口。江成越二话没说点了挂鞭炮扔他脚底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顾国泰骂了句‘我操’,他没看到许辉的身影,心里异常失落。这一年来,他没有一刻是不想许辉的,许辉远比他想像中更重要。吃庆祝饭的时候顾国泰喝高了,最后一直在叫许辉的名字。他问遍了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许辉的下落。 陈河说:“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那他要不想回来呢?”顾国泰问。 陈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愣了愣才说:“其实你早不该决定结婚的,这一步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顾国泰喝的满脸通红,刚毅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你别说江成越为了你不去结婚,我说陈河,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心里知道辉子现在肯定恨透我了,可他离不开我。” 顾国泰把白酒当白开水往肚里灌,酒杯很快见了底,顾国泰将空杯子‘嗒’一下放到桌子上,问陈河:“他手机号换了吗?” “他没拿手机,什么联系工具都没带。” 顾国泰没说话,他抽出根烟点上,眯着眼睛吸起来。过了一会又问陈河:“他把以前的房子卖了?” “卖了,钱都给你跑关系了。” 顾国泰沉思了一会,他把烟掐灭,看着陈河:“陈河,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吧?现在我求你,把你微博号码借我用用。” 陈河想了想,把手机递给顾国泰。 顾国泰刷开微博页面,更了条微博:胃病犯了在住院,下周二的手术。姓江的下周出差,看来要自己一个人上手术台了。 陈河就关注了十几个人,顾国泰发完微博顺手点进许辉的微博,最近的更新是三天前。 “转了一大圈,又来到成都。” 微博下面是几张拼在一起的图片,有一张是吃担担面的时候拍的。顾国泰知道,许辉每次去成都都要吃这个。顾国泰往下翻,许辉拍了很多照片,有跟外国人的合影,也有单纯的拍路人拍风景的照片。许辉的头像是用的他最近的照片,人黑了,照片上的他正眯着眼睛往前看,不知道在看什么。夕阳从侧面斜斜的照过来,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暗金色的影子。他改了名字,现在叫傻逼岁月。 顾国泰把那张照片截图保存,然后传到自己手机里,设成了桌面。他快速申请了个微博号,顺手买了几千粉丝,给许辉发了私信,许辉没搭理他。 庆祝饭吃到最后,都喝的东倒西歪的。陈司南带安卫回去,陈河去送剩下的人,顾父顾母扶着喝的大醉的顾国泰打车回家。 返还的财产被顾国泰集中在一个银行卡上,对外贸易他是不想再做,风险太大。江成越和陈司南说要拉他一起开养生会所,顾国泰同意投钱,但不想一心扑在上面。他这几天待在父母家休息,闲着没事就给许辉发私信,至少发了几百条。他懒得换名字,就顶着行系统随机给的英文字母。后来见许辉不理他,他干脆把头像改成了卖僵尸粉的,希望能引起许辉的注意。 果然他这个做法挺有效,N天后许辉终于回复他了:不买僵尸粉,谢谢。 顾国泰贱贱的回复过去:你不买我可以免费送你,你说个数,要多少有多少。 “一直给我发私信,有事吗?” 顾国泰几乎是瞬间回复:没事,就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哪里见过?” 顾国泰不敢说自己是谁,他怕许辉不理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忘了吗,我们在成都见过。 “你是那个戴蓝帽子的?” 顾国泰赶忙回复:对对,就是我。 “……” “我记错了,戴的是黑帽子。” 顾国泰悻悻地回复:反正都是戴帽子。 “有事吗?”许辉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由于他最近发的摄影作品人气还不错,所以现在粉丝已经有了小十万,他也不爱怎么和人交流,要不是这人轰炸似的给他发私信,他才不会理。 顾国泰说:能认识下,交个朋友吗? “哪方面的朋友?你做微博营销的?我不帮人打广告,不好意思。” 顾国泰手指飞快的打字:你照片拍的挺好看的,人长的也帅。 “谢谢。” 顾国泰早觉出来许辉爱搭不理了,但他仍然厚着脸皮继续发: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先下了,有事。” “!!!”顾国泰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我操!” 顾国泰气的晚饭都没吃,他跟强迫症似的一直刷新微博首页。其实很多玩微博的都这样,顾国泰与众不同的是:他就关注了许辉一个人。 微博更新提醒:@许辉:跟不认识的人围着炉子啃烧焦的面包,说在路上的经历,这种感觉很好。 这条微博几分钟内就被刷了几百评论,顾国泰的评论迅速被淹没。这他忍了,但操蛋的是为什么有不少人骂他? “卖粉的去死去死去死一百遍!” “狗娘养的,就是你们这批人败坏了微博风气![怒]” “妈蛋的最烦卖粉的,见一次喷一次!” 顾国泰回复了几条,但却招来更多人的谩骂,最后他放弃了,挑了个头像看着挺可爱老实的姑娘发了条私信。 abzxcv:那个叫‘傻逼岁月’的很红吗? 羽毛不会飞:我操!卖粉的不都是尸体吗?日哟,诈尸了? 顾国泰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噎死,abzxcv: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羽毛不会飞:他之前放过跟一个帅哥的合照,他男朋友,引来了很多耽美狼的围观。 abzxcv:耽美狼是什么? 羽毛不会飞:擦你多大?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条微博他后来删了,但我存了照片,发你看? abzxcv:三十,发来看看。 羽毛不会飞:……原来是大叔,好吧,我这就发你。 后来‘羽毛不会飞’把许辉的那张合照发给了顾国泰,照片上许辉正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勾肩搭背十分亲密。那男人长的很‘北方’,肩宽背厚,脸部线条刚毅,是许辉喜欢的类型。 abzxcv:你能帮我用做图工具把右边那男人从照片上弄下去吗? 羽毛不会飞:大叔,你心理真阴暗。行,我给你弄,你给我加一千个粉吧。 顾国泰答应了,他给那小姑娘买了一千粉,换来带着许辉的半张照片。 第五章:真操蛋 许辉丢了根烟给对面的男人,他从裤兜摸出打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明天我要回北京了,朋友生病,回去看看。” “还回来这里吗?”男人用左手夹着烟,并不抽。 “可能不了,干嘛呢你,别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有缘的话总会再遇上。”许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好好过眼前的日子吧。” “我没想结婚,”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夹杂着委屈、失落、不甘等多种情绪。“可我现在没办法了,我老婆怀上三个月了,如果能早遇见你就好了……” 男人说到这里猛然觉得这话不妥,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让我觉得当同志还能有其他的活法,跟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一样,如果能正视这种感情……我表达的可能不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辉笑了:“能,孩子出生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好祝福你。” 男人郑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像许辉这样了。明天他仍旧要投入琐碎的生活中,为一个月几千块的收入累死累活,房贷车贷,孩子的奶粉钱,父母老了身体不好,都得需要他照应。 手里的烟抽完,许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走了,再见。” 男人仰着头看他,慢慢说出那两个字:“再见。” 许辉消失在异地的夜色里,地上还留着两个未燃尽的烟头。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城市,但意外的是离开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情绪。如果他不认死理选择同志这条路,应该会和那个男人有差不多的人生。 如果说顾国泰去结婚给许辉的刺激是强烈直观的,那么这个刺激冷却后,许辉才开始理智地正视他和顾国泰的爱情。那是爱情吗?在一起五年,肯定有爱情的成分在,但他们之间又隔了点什么东西,不通不对头。 许辉发了条微博: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都懂,该何去何从。@西安 发完微博后许辉关机,他很担心陈河,计划着在北京多留些天照顾陈河。顾国泰以前常说许辉性格很野,说他们搞艺术的没有定性不靠谱。对,是这样,许辉不否认。顾国泰拴了他五年,这下他终于自由了,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心走?认识不同的人并且迅速的和他们告别,会让乏味的生活变得新鲜起来。 许辉跟着人群走出飞机场,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许辉扭头看过去,是林春。 林春黑了,身板也比以前壮实了,留着清爽的板寸,穿着一款土土的黑色羽绒服,他激动地拉住许辉的胳膊,亲热地喊他:“辉子!” “春儿!”意外的相逢让许辉也有点激动,林春不像许辉刚见他时那样腼腆了,但身上依然抹不去那股涉世不深的生涩气息。 林春说:“这里难打车,辉子你去哪儿?我送你。” 林春现在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开的是工地上的三轮摩托车。他一直关注着许辉和陈河的微博,知道许辉这两天要回北京,所以天天来守着,终于被他等到了。 许辉不在意这些,背着背包就跳上摩托三轮车的后斗。林春一边启动三轮车一边问许辉:“辉子你谈朋友了吗?” “没,春儿你呢?”北方天太冷,三轮车不好打火,许辉跳下车帮忙推了一程。 “没呢,不过有喜欢的人了。”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那男的喜欢你吗?” “不吧,平时都不搭理我。” “那干脆别喜欢了,男的都贱,你越倒贴人越不稀罕。” 顾国泰坐在车里看到这一幕都要气炸了,他就晚来了十分钟,许辉竟然跟着个土包子走了。他开着车跟在后面,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看许辉的背影,瘦了,头发短了,身形比以前硬朗了。顾国泰突然觉得特堵,他一年多没见许辉,浑身都叫嚣着想他,恨不得亲热上几天几夜。 abzxcv:@傻逼岁月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正跟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吃火锅? 这条不起眼的微博淹没在N条爱特里,但许辉偏偏看见了。他放下筷子,转头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你在哪?过来一起吃?” abzxcv:不了,我和朋友在一起,改天吧。那个是你男朋友? 傻逼岁月:不是。 abzxcv:不是干嘛跟他吃饭? 许辉觉得这卖粉的脑子有问题,有时会跟他聊聊人生聊聊生活,有时又会问些很莫名其妙很低智商的问题。 火锅吃到一半,林春突然问他:“辉子,那次你从成都回北京以后,怎么不联系我了?”林春脑袋转不过弯来,为什么许辉昨天还对他很好,才过了一夜,就不联系他了? “你这不过的好好的?别太依赖谁了。”许辉给林春倒了杯酒:“为了庆祝能偶然相逢,干杯。” 很多年后,林春想到这一幕,很想问问许辉:你觉得人生能有几回偶然相逢?心里有你,才有这么多回偶然相逢。 许辉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把账结了,然后打车去陈河那。林春等了他半个多小时都不见人,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许辉放了鸽子。北京城这么大,要找个人,太难。 陈河打开门后直接石化,许辉贱贱的笑着:“帅的不敢认了?” “你小子……”陈河猛地搂住许辉,狠狠地蹂躏他的头发:“死小子——” “精神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儿啊?”许辉把背包往沙发上一丢,人跟着躺上去,打了个酒嗝。 “医生刚通知不用手术了,我懒得删微博。”陈河面不改色地说谎。 “想我了就直说,不丢人。” “这次回来还走吗?” “走,打算去汶川看看,不回来过年了。” “怪不得顾国泰总说你让人没安全感,我要找个你这样的,安全感早被狗吃了几百回。” 许辉眉头一皱:“怎么又提上他了?” “我以为你早免疫了呢,外面见不少帅哥吧?” “帅哥有,但靠谱的没有。”许辉一个没忍住,还是问了:“那操蛋的现在怎么样了?” “哪个操蛋的啊?” “日,你故意不让我痛快是吧?” “真痛快就好了,我是怕你不痛快!”陈河趿拉着拖鞋去厨房给许辉煮姜汤,边往锅里加水边说:“前段时间出来了,江成越和安卫他们给他摆了个庆祝宴,他喝高了红了眼圈,说想你。” 见许辉没说话,陈河从厨房探出个头问:“怎么,心疼了?” “心疼你妹!”许辉感慨道:“我就觉得人挺贱的,你爱他的时候吧,他不爱你。你下定决心不鸟他了,他又招你。” 陈河问:“如果顾国泰想跟你重来,你怎么选?” 许辉侧头看陈河,对上陈河的眼睛,用坦诚且茫然的语气说:“我不知道。” “那你还爱他吗?” “不知道。”许辉这话说的很笃定,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子:“这里装的脸太多了,跟顾国泰刚掰的时候我整天瞎寻思这事,可越想越糊涂。为什么真心会被糟践成这样?有段日子我挺恨他的,可后来遇到不少人,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为别人唏嘘的时候自己倒释然了。陈河,只听人说过重新开始这句话,没听人说过重新回到过去这句话吧?人得往前看,这话说的太他妈有道理了。” “这样下去你会成为大龄剩男的。” “没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许辉和陈河聊到半夜,临睡前习惯性地看了眼自己的平板电脑。私信又被那个卖僵尸粉的刷暴了,而且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不少粉丝。许辉最烦人刷粉,可把他膈应坏了。 傻逼岁月:为什么给我刷粉? abzxcv立刻回复了:顺手给你买的,不喜欢吗? 傻逼岁月:…… abzxcv:你经常来北京吗?你男朋友在北京? abzxcv:我挺想跟你吃顿饭的,但觉得你眼光应该很高,不一定能看上我。 abzxcv: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了? abzxcv:看你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因为什么能说说吗? abzxcv:你很喜欢王菲?我喜欢她那首传奇。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 abzxcv:你睡了? 顾国泰心里跟猫抓似的,许辉要回复他一条他能翻来覆去的看很久。关键是许辉对他的态度很冷很差,他跟一个粉丝一两百的能讨论摄影技巧讨论很久,但对他……几乎是无视状态。 abzxcv:也许我没资格说爱你,但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控制不住的爱你。 这话是顾国泰从网上看到的,他顺手复制发给许辉。 abzxcv:山西某县又发生矿难,十死九伤,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事故的起因。 abzxcv:明天北京气温偏低,北风3~5级,请市民出行做好防寒措施。 反正许辉不回他,顾国泰一边复制一边粘贴,没一会就刷了上百条。 许辉的平板刚才死机了,他怀疑这卖僵尸粉的是不是给他发了什么病毒?私信提示音一直没断过,许辉实在忍无可忍,回复了条:哥们儿,有事说事,别刷了行吗? abzxcv:我没事。 傻逼岁月:…… abzxcv:我就是想跟你说话,不用理我。 傻逼岁月:你这样刷,我什么也干不了。 abzxcv: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想你,想的难受。 傻逼岁月:我们见过吗?你是那个老婆快生孩子的? abzxcv:对对,是我。 傻逼岁月:……你什么时候改卖僵尸粉了? abzxcv:我一直在卖啊。 傻逼岁月:别闹了,睡了。 许辉的头像立马灰了,顾国泰心底一阵失落。妈的老子不就在监狱蹲了一年,你哪认识这么多男人?顾国泰越想越堵心,好不容易睡着了,第二天打开许辉的微博主页一看,人已经关闭了私信功能。 第六章:有毛病啊你 顾国泰给陈河打了个电话,让陈河帮忙稳住许辉,最好能让他留在北京少瞎跑。陈河挂了电话就把顾国泰这通电话的中心思想转达给许辉了。 许辉笑的嘴都快咧耳朵根儿了:“好哥们,讲义气!” “真不见他?”陈河一脸‘你少来’的表情看着许辉。 “不见。”许辉转移话题嘲笑柳泉:“那谁老婆生孩子柳泉真去了啊?” “去了啊,可热闹了,江成越说那谁的老婆脸都绿了。” “陈河,你说柳泉喜欢那娘娘腔哪儿,这上赶着的劲儿酸不酸。” “主角换成你就不酸了,改明儿给顾国泰下通告,让他跪楼下给你负荆请罪。”陈河笑着调侃许辉。 “那还不如让他裸奔呢,他不是一向以自己倒三角的身材自豪么,让他秀个够。”许辉知道陈河故意扯顾国泰刺激他,可许辉现在释然多了,不是嘴上说说的,嘴上说的不作数,得先说服自己的心。 “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占有欲哪儿去了?以前圈里不流行一句话么,谁敢碰辉子的男人,用哪儿碰的废哪儿。” “那我先拿臭袜子堵上你的嘴!”许辉拉架子要来真的,陈河忙往卧室里躲。 “操,这话说的太黄了。” 顾国泰这两天快纠结成了麻花,他想许辉,想的心口一抽一抽的。这种想念最直观的体现在生理需求上,越是摸不到记忆越清晰,记忆越清晰就越欲霸不能。以前做、爱时的一幕幕一股脑全涌上来,撩的他浑身都热。他把裤链拉开,探进手去抚摸那热起来的玩意儿,交货的时候眼前浮现了许辉那张带着贱笑的脸,顾国泰越寻思越不对味,妈叉的许辉你等着!老子干不死你的! abzxcv:理我一下行吗? 顾国泰把这条复制粘贴了一百遍,不停地在许辉微博下面评论。有不少粉丝把他这条评论爱特出来,骂他傻逼手贱闲的蛋疼。顾国泰不鸟他们,依旧不停地刷。 有几个跟许辉互相关注的朋友看见了,特地私信许辉:辉子,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那傻逼刷了快一千条了啊。 傻逼岁月:那哥们儿爱我爱到神经错乱了。 脑残片供应商:辉子,咱能不这么自恋吗? 傻逼岁月:要不举报他,让浪浪封他号吧。 脑残片供应商:我怎么觉得这种人毛得顺着捋?你悠着点儿啊。要不加他个关注满足他吧,你越这样不鸟他,他越来劲儿,闲的蛋疼么。 傻逼岁月:这不说么,抛弃一棵歪脖树,得到了整片森林,所以说以后有手赶紧分。 顾国泰的微博叮的一声,粉丝提醒。许辉加他关注了,并且主动给他发了条私信。 傻逼岁月:哥们儿,放过我行吗。 abzxcv: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想你。 傻逼岁月:别整这些酸了吧唧的,好好说话。 abzxcv:唉,你什么时候才肯好好看我一眼? 傻逼岁月:我们见过吗?详细点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做了点什么? abzxcv:想再听你说句爱我,就这么难吗? abzxcv:我现在很想你。 顾国泰这几句话说的掏心掏肺的,他在出狱前就想像过无数种许辉跟他闹的画面。什么抱着他痛哭啊,什么说爱他说想他说好好跟他过日子啊……可这些都没出现,许辉连见都不想见他,人潇洒的游山玩水去了,提都不提他。 傻逼岁月:哥们儿,我就是你想像中的一团影儿,现实点,别这样。 abzxcv:你他妈不知道我多喜欢你! 顾国泰的手都打颤了,他以前觉得许辉是一根筋,一条路走到乌七八黑都不会回头的那种人。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许辉的另一面,挺绝情,不喜欢拖泥带水。他断的比他痛快,比他爷们。 许辉抱着平板电脑乐了,他他妈就不知道了,整天被这人纠缠,这日子想闷都难。 abzxcv:你长心了吗,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忘就忘? 傻逼岁月:哥们儿,我知道你闷不过弯来了,我以前也遇到过这情况。看你这么执着的刷我屏,我给你好好分析分析吧。第一,你没怀我的孩子。第二,我们如果在哪见过,只代表当时有交集,以后还得各过各的日子。第三,爱情这玩意儿挺扯淡的,有当然好,没有也别太跟自己过不去。第四,你如果真心诚意想跟我交朋友,别整这些莫名其妙的,咱走直线更速度。第五,好聚好散,尽量别给对方留下不爽的回忆。 许辉正儿八经的打完这五条,泪都快笑出来了。这哥们儿忒么有意思了,他知道自己这态度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笑成了傻逼。 abzxcv:唉,我他妈当时千不该万不该…… 傻逼岁月:找个合适的处对象吧,祝你幸福。 abzxcv:可我忘不了你。 傻逼岁月:这我帮不了你了,自我纾解。 abzxcv:北京城这么大,我们还能再遇见吗? 傻逼岁月:人生这么长,我们还能继续活下去吗?照你这么说,大家都甭过了,有缘总会再见的。 abzxcv:那再见面的时候,你还能一眼认出我来吗? 傻逼岁月:这个……不敢保证,你先发张照片来看看。 abzxcv:我长的丑,不发了,怕吓着你。 傻逼岁月:那算了。 abzxcv:你会随便跟人上床吗? 傻逼岁月:看感觉。 abzxcv:有感觉的都上吗? 傻逼岁月:到时再说。 abzxcv:一想到别人碰你,我恨不得杀了那狗娘养的。 “?!!”许辉被这条吓了一跳,我操这人不会真有病吧?前两天有粉丝爱特他,说有个艾滋病感染者疯狂的找人约炮。许辉忍不住脑补,越脑补心里越犯怵。 傻逼岁月:你不会……有病吧? abzxcv:对,我有病。 傻逼岁月:有病……需要赶紧治疗。 abzxcv:我他妈这病治不好了! 傻逼岁月:既然这样,你就得看开点,别出来害人了,大家都不容易。 abzxcv:我他妈不害别人,我他妈就害你! 傻逼岁月:哥们儿你冷静点。 abzxcv:我一想到别人碰你,他妈的就想弄死丫的! 傻逼岁月:别,你现在在哪片儿住? 许辉越脑补越后怕,他真想报警,赶紧让警察把这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祸害抓了。 abzxcv:想来逮我?不告诉你。 傻逼岁月:哥们儿喊吃饭,下了。 许辉退出私信窗口,更新了条微博:@傻逼岁月:北京的朋友注意了,有个顶着卖粉头像的艾滋病感染者到处找人约炮,请大家互相转告,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条微博短短半个小时内就被转发了上千次。许辉关掉微博,晚上江成越请吃饭,他乐得去蹭顿好的。 顾国泰看到这条微博气的够呛,许辉的粉丝不少涌上去骂他渣逼,顾国泰的私信和评论都被人刷暴了,他忍无可忍终于关掉微博页面。跟朋友吃饭?来来回回不就那群人?你的朋友圈不也是我的朋友圈? 顾国泰拔通江成越的电话,上来就问:“你晚上跟谁一块儿吃饭啊?” “你前妻。”江成越就是故意找顾国泰不痛快,他跟许辉的例子经常被陈河拿出来当教材,早晚要分,干嘛还要多伤那份神就为着多腻歪一会儿? “操,你他妈皮痒痒了是吧?”顾国泰恨不得化身喷火龙,隔着电话烧死那没事找事不上道的。 “就是痒痒了也轮不到你挠啊?你这红杏出墙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的败类,活该被辉子甩!” “是老子甩的他!”顾国泰恨不得把新买的iphone摔个稀巴烂,滚蛋的这些人跟吃了傻逼药似的通通找他的事。 “哟嗬,我怎么觉得人辉子现在比你过的滋润啊?顾国泰你有种做就有种认啊,不是我说你,辉子放话了,就算你跪着求他跟你好,他都不鸟你!” 顾国泰这回没跟江成越对着喷,他愣了愣,正儿八经地问:“真的?” “真的。”江成越这话是从陈河那听来的,许辉跟陈河的交情有目共睹,陈河那传出来的话就等于许辉亲口说的。 “不能吧?”顾国泰这下心虚了,后怕了,底气不足了,没战斗力继续装逼了。 “这还真就能,顾国泰你这回傻眼了吧。我还得谢谢你,我这辈子算不结婚了,假的也不结。不然陈河铁定不搭理我了,他有地方跟辉子挺像的。”江成越暗自庆幸自己没迈出那步,不然顾国泰的现在就是他可预见的未来。 “那你们晚上打哪儿吃饭?”顾国泰握着手机的手心汗津津的,他被江成越刚才那番话刺激狠了。 “陈河说,这是个秘密,secret……拜拜哦~”江成越还不忘吹了个幸灾乐祸的口哨刺激他。 “塞克你妈!”顾国泰拎起车钥匙直奔江成越那王八羔子开的酒店。 第七章:滚不回来了 林春干活的建筑工地的监理接了点私活,就是给江成越这酒店的某些楼层重新装修。那监理不想掏加班费,见林春挺老实的,每回都白支使他给那酒店送装修材料,还都是建筑工地下班以后。 林春送完最后一趟,站在酒店门口搓搓冻麻的手。他抬脚刚要走呢,一抬眼正好不偏不倚看到许辉跟几个男的朝这边走来。林春那个兴奋啊,他把北京城翻个底都够呛找到的人,就这么迎着面走到他跟前了。 林春憨笑着朝许辉挥手,喷着热气大声喊许辉:“辉子——” 这一声喊不要紧,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林春身上,林春裹着件过时的军绿色大衣,脸上一层灰。 许辉朝他吹个口哨儿,跟身边的人没个正经地介绍:“我媳妇儿。” 林春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张口就问:“辉子,上回你咋不吱个声就没影儿了?” “朋友找我有急事,”许辉问:“你怎么在这儿?” “监理接了个私活,帮他送点装修材料过来,你来吃饭?”林春见几双眼睛都在看他,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江成越被逗乐了,打趣道:“辉子你哪整的小媳妇儿,口味挺独特的嘛。” 安卫随即搭腔:“陈河你看看,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你男人。” “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吃吧。”许辉一手搂着林春一手抱着陈河,笑的贼贱:“这才叫左拥右抱,你们都弱爆了啊哥们儿。” 安卫嘴毒:“辉子你也不怕阳痿。” 江成越驳回去:“你男人才阳痿呢,看看你那整天欲求不满的样儿!贱的!” 陈司南实在听不下去了,冷感插、入:“又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不看好他,整天放出来祸害人。” “我祸害你了吗江成越,妈了个叉的再瞎逼叨叨看我不揍死你!” “有种你揍啊,不揍你是孙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斗的正欢,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许辉。” 许辉身体一僵,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这是谁,心里顿时一千头草泥马咆哮而过。林春见许辉整个人都不对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那谁啊?” “他前夫。”江成越看到一身煞气的顾国泰,怂了,不敢闹腾了。 没人说话,几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停在许辉身上。许辉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回头。 顾国泰开口了:“许辉,你给我转过来。” 顾国泰今天穿的是件黑色风衣,是许辉以前给他买的。顾国泰不爱张罗衣服,他觉得这事挺娘们儿的,都是许辉作主,许辉买啥他穿啥。 “许辉,别闹了,回家吧,我不结那操蛋的婚了,就我们俩好好过日子。”说到最后那句的时候,顾国泰的语气松了,软了。只要许辉肯回头跟他走,他以后就敢把他宠上天。 林春看看顾国泰又看看许辉,这就是许辉说的跟他分手去结婚的男人?早干嘛去了,等人都难受过一遭快痊愈了,又来充情圣找存在感?林春死膈应这样的。 冬天的风很冷,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不觉得,才站了没一会就冻透了。江成越扯扯陈河的袖子,又朝安卫使了个眼色:“啊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们进去候着。” 江成越拉林春,林春个没眼色的却说:“我穿的厚不冷,我在这等辉子。” “还是我小媳妇儿心疼我。”许辉终于说话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顾国泰这才正眼打量穿的跟土包子似的林春,林春凑许辉耳朵边上,小声说:“一会要打起来,咱们俩打他一个。” “春儿,好主意。” “许辉!”顾国泰急了,这俩字恨不得咬牙切齿的喊出来。 “听见了,你小声点行吗,还嫌不够丢人?”许辉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转身看着顾国泰。 顾国泰皱着英挺的眉,哑声说:“你瘦了。”许辉以前常夸他眉长的好,飞扬跋扈到贱贱的,挺爷们儿。顾国泰自恋的说自己浑身都是宝,许辉说,不,觉得你全身是宝是因为爱你。 “是吗?春儿,我瘦了吗?”许辉转头问林春。 林春横看竖看了好几遍,摇摇头:“没吧,就是黑了。” 顾国泰往前走了两步,看定许辉:“辉子,跟我回家吧,我没你不行。” “可是房子已经卖了。”家没了,许辉那天看着家里的东西被一件件的搬走,他们坐过的沙发,睡过的床,看过的电视……都没了。五年的感情因为顾国泰结婚划上句点,最后连他们共同生活的房子都没留住。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楼盘,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顾国泰到这里都觉得许辉还在跟他耍性子,五年的朝夕相处哪能说没就没? “你还……” “打住,”许辉知道顾国泰要问他什么,他抬眼看面前那张熟悉的脸,迷茫地摇摇头:“如果你一年前问我,我会很笃定的告诉你,爱。顾国泰你该知道我脾气的,我不是那种因为一时斗气就藏着掖着故意让对方不痛快的人。可你现在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地方,不对头,不是你结不结婚的问题。” 顾国泰火气顿时上来了:“别他妈的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跟不跟老子回家,老子已经低声下气求你这么久了,别忒么太黏糊了!” “要不黏糊是吗?那好,就一句话:对不起,滚远了,回不来了。” “许辉,你别招我动手!”顾国泰煞气蹭蹭的往上蹿,一双眼睛由于充血让眼底布满血丝。 “你要动手打我吗?分个手非得要分成这样才证明你有种?顾国泰,你别觉着我以前对你怎么样,我被你糙了五年最后得到了什么?行,这些我不计较,我就当长了教训,以后识人把招子放亮,省得再他妈犯、贱。别闹了,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了解我,我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又怎么过你那关?” 这些话像无数个千斤铁锤那样齐齐落在顾国泰心上,心口生疼,如同被锋利的刀子一道一道割开。他想告诉许辉他在监狱里的时候没有一天是不想他的,想的难受了,恨不得用头撞墙。这种感觉,连他们热恋的时候都没有过。 “你给我的戒指我一直戴着……”顾国泰抬起左手,让许辉看他的无名指。 许辉把自己光溜溜的十指给顾国泰看:“去年夏天游泳的时候给丢了,仔细找了,没找回来。” “那明天我再去定做一对一样的。”顾国泰忙说。 “陈河他们还在里头等着,你回去吧。” “那以后还能见面吗?” “能吧,别再提那些有的没的,还能做朋友。” “许辉,你真他妈的绝情。”顾国泰绷着脸,看着许辉的背影说道。 许辉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跟娘们似的被你压了五年,分手时总得爷们点。” 这是顾国泰结婚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比许辉想像中的要平静太多。许辉也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顾国泰,那张脸还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徘徊在眼前,不痛是假的,可经不起风浪的感情,再痛也得断了以绝后患。 林春担心地看着许辉:“辉子,那人走了,你没事吧?” 许辉笑了笑,捏了把林春的脸:“你哪只眼见我有事儿了?” 林春挠挠头:“我说不上来……” “傻春儿。”许辉说:“你真走到我这一步就知道了,其实没那么难受,但不难受是骗人的。” “那你还爱他吗?”林春傻了吧唧的问。 “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等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林春趁许辉不注意的时候认真的看了他几眼,有啊,我可羡慕那个人活的这么酷了。 许辉倒了杯白酒,仰头干了半杯:“庆祝哥们儿彻底与前男友拜拜。” 江成越从陈河手里夺过来手机,自言自语道:“快点儿@我的前任是极品,辉子,快,你说我帮你打字。” 许辉一脸沉醉:“啧,其实他身材挺不错的啊,但是个狗脾气,倔,不听人劝。” “说点顾国泰极品的事吧。”江成越最近迷上了这个微博,有事没事就翻翻,挺好玩儿的。 “做完爱喜欢裸着身体满房间跑,算不算啊?”许辉就随口一说,没一点别的意思。 “我操真没看出来,这么变态!”江成越一边吐槽一边打字。 “我去你来真的啊?”许辉眼疾手快的夺过来江成越手里的手机,把那一排字全给删了。 林春没见过这场面,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安卫时不时调戏他一下,那黄腔弄的林春可不好意思了。 半夜散了场,林春恋恋不舍地跟许辉告别,老问许辉要手机号。许辉说:“我不用手机,你可以在微博上给我发私信。” “你都不回我。”林春有点委屈。 “你看你都问些啥?什么吃饭了吗睡觉了吗在哪呢……你让我怎么回?” 林春傻笑,陈河走过来问他:“你微博上是叫立春吧?你手机号多少?” 林春报了手机号码,跟陈河微博互相关注了,总算舍得走了。江成越把许辉和陈河送到小区门口,跟陈河腻歪了会,开车离开。 陈河这才问许辉:“你真打算跟顾国泰这样结束了?” “不然呢,”许辉倒着往前走,前面对着陈河:“你别跟江成越他们说,我买了明天的飞机票,去四川。” “带我一起走呗。”陈河玩笑道。 “行啊,咱们私奔浪迹天涯去吧,去他妈的爱情。” 第八章:倒贴要不要 顾国泰爱玩,酒色财气这些玩意儿,跟许辉处对象的时候他也没少沾了。顾国泰开车回去的路上越想许辉跟他说的那些话越闹心,索性找个地停下,打开音乐,窝在乌七八黑的车里抽烟。 歌放来放去都是情啊爱啊的,我爱你时你不爱我,你爱我时我不稀罕你,反正年轻时都他妈穷折腾,过不下去太平日子。但顾国泰不得不承认,情歌真有它的魅力,燃情的时候能弄的你满脸熊泪,这感觉……有那么点快慰的爽感。 顾国泰停车的那片区挺安静,大冬天的晚上谁也不爱出来瞎遛弯。这样的环境挺适合回忆,顾国泰不由想起刚追许辉的那会。许辉不好追,他那脾气软硬不吃,你跟他说甜言蜜语他说你不上道,花言巧语的过不了日子。你要领他去吃几块钱一碗的馄饨,他会感叹贫贱夫妻百事哀,物质得不到满足,精神注定要奔向匮乏。你每天给他送玫瑰花,他会把这花拆巴了分给同系的姑娘,跟人家换奶茶喝。你要是不送,他说你不懂浪漫,一张嘴说的比唱的好听,严重缺乏行动力。后来顾国泰总算摸清了他的脾气,不跟他废话,想亲直接按倒了亲,想上床就直接往床上带。 想到这里,顾国泰蒙住脸,狠狠骂了句:我操!那时候俩人刚确定关系,许辉整天在外面穷跑哒,分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还没刚认识那会相处的时间多。顾国泰生气,俩人吵架,顾国泰喝醉了跟酒吧里的小男孩腻腻歪歪。许辉当场不给他甩脸子,把人拉出去劈头就问:“你他妈不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男朋友,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一句话把顾国泰问懵了,许辉太注重自我感受,他有一个挺顽固的精神世界。顾国泰早觉出来了,许辉以前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人可以失去所有,但不能失去自个儿。 顾国泰从背后搂住他,半玩笑半认真的问:“那我呢?你舍得不?” 现在回想起来,顾国泰记不清当时许辉怎么回答的了。反正真真假假的,俩人吵架吵急眼了甚至动过手。许辉倔,不好哄不好骗也不好劝。顾国泰跟李冰接触的那几个月,他以为许辉会跟他大闹一场,但闹是闹了,闹完许辉就搬陈河那住了,没再主动跟他打过一回电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跟许辉半点不搭。 一包烟抽完,顾国泰把最后一颗烟头弹出窗外,这么晚了不知道花店关没关门?最后在北京外国语那片儿找到个花店,买了店里最后一束白玫瑰。人挑了一天剩下的,花瓣蔫蔫儿的,已经不新鲜了。 顾国泰刚把花搁副驾驶座上,电话就响了。好事儿不传,坏消息传的最快,李朝张嘴就问:“你跟那什么许辉分了啊?” 顾国泰爱搭不理:“你他妈什么事,老子烦着呢!” 李朝嘿嘿乐,他是有点幸灾乐祸看戏的心态。“烦啊,出来喝酒吧,我在国贸这边,好几个人呢,来不来?不就是个小男人嘛,你要想玩,我给你找更帅的!” 李朝是李冰亲大爷家的儿子,顾国泰心里挺烦他的,但他刚从狱里出来,这群人他谁都开罪不起。顾国泰挂了电话,说这就过去。等他到的时候人已经开场了,不少面熟的端着酒恭喜他逃过一劫,还说他这回是命大,有人暗地里帮他,不然他蹲个十年八年的都算轻的,哪还能退还财产?做白日梦呢吧。 李朝听不下去了,酒杯往桌子上一撂,开腔:“顾国泰,实话跟你说了吧,要不是我们李家帮你疏通着,你还想今天站这儿喝酒,你烧高香吧你!” 都喝高了,顾国泰刚要红眼跟李朝急,李朝嘟嘟囔囔地说:“你那朋友是叫许辉对吧?挺有种的,大冬天的呆我三叔家大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愣是把小冰给逼出来了……”李朝说的绘声绘色的:“他就跪小冰面前求她把你弄出来,他也真敢做啊……换我在自己情敌面前下跪,我真做不出来……顾国泰你小子也真够不是玩意儿的!” ‘哗啦’一声,顾国泰酒杯里的酒全泼李朝脸上了,李朝想不到顾国泰会跟自己来这出,他一懵,顾国泰已经拽住了他的衬衣领子:“你他妈再说一遍?!他真跪李冰家门口了?!” “你妈放开!顾国泰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他妈的辜负了两个人,你算什么玩意儿!” 那些人一看这场面不对,大家平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忙上来拉开他们两个。顾国泰红了眼圈,要不是现在心里难受,他肯定跟李朝干架,揍死那嘴贱的王八蛋! 被人从酒店包间拽出来,顾国泰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几把脸,总算清醒了点。顾国泰双手支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跟傻逼似的自己,真想把这镜子砸成稀巴烂。他在监狱里就寻思,事情根本不会那么简单。这些天被许辉的事弄的无心再想这些,现在仔细想想,那事许辉真做的出。别说下跪,就算让许辉去陪睡,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用许辉的话说,男人哪儿那么多事?又不会怀孕。 想到这里,顾国泰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许辉做事不爱邀功,他也不会跟你翻那些“我为你付出多少你必须还我”的账。顾国泰越想越不是味儿,他哆嗦着手摸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拔那个号码。通了,是个男的,张嘴就骂他有毛病这都几点了还打电话,最后把手机关了。 顾国泰这才愣愣的反应过来,许辉早不用手机了,那号码早废了。浑浑噩噩地走出酒店,顾国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那束玫瑰花,也不管几点,踩了油门往陈河家开去。他想许辉,想问问他能为他去求人,为什么又不跟他好了。 已经凌晨了,陈河的小区早锁了门,门岗不放行,顾国泰偷偷摸摸翻墙进去。陈河家在三楼,防盗门的开关都安在家里了,只要上面不给开,顾国泰根本进不去。 许辉跟陈河侃了大半夜,把他拍的照片给陈河看,一张一张解说着来历和他的感想。他才刚睡下,就听见楼下跟杀猪似的嚎他的名字。陈河也给吵醒了,站在许辉门口不冷不热地说:“真造孽。” “许辉,我爱你——跟我回家吧,我再犯浑你就狠抽我!你这样不理我,我心里难受!”顾国泰借着酒劲儿想到什么就喊什么,一通话说的乱无章法。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已经有好几家亮了灯,伸着头好奇围观。 “喊你呢,你就没点表示?”陈河伸出手指戳戳许辉的小腹。 “别趁机占我便宜。” “谁稀罕摸你。”陈河说风凉话:“这人都贱哪,你上赶着的时候他爱搭不理,你爱搭不理了他又上赶着。” “辉子——我知道你在听着,你应个声儿啊?你说让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去做——” “有烟没?”许辉扭头问陈河。 陈河去客厅给许辉找烟,又亲自给他点上。许辉倚在窗户那儿往下看,只看到顾国泰模糊的轮廓。他梦呓似的自言自语:“我太了解顾国泰了,知道早晚会有这出儿……” “那你应对措施是?”陈河问。 “应对措施?”许辉嗤笑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玩玩儿?” “对不起观众了,我来真的。有门岗电话吗,大半夜的扰民,还不赶紧轰出去。” 顾国泰嗓子都喊哑了,他连许辉的影儿都没看见。不知是哪个孙子把门岗叫来了,几个人把他拖了出去。顾国泰心口跟被刀剐似的,许辉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他了吗? 顾国泰那天晚上没走,他在车里待了一夜。他有预感,如果这回他逮不着许辉,以后就很难再见着了。许辉心野性子野,他爱瞎跑,为了拍张厦门夏天时的照片,他能猫那儿一个夏天,也不怎么跟顾国泰打电话。他认识的人多,乱七八糟的朋友也多,并不是酒肉朋友,而是有共同话题就聊聊,没共同话题就拉倒的那种,互不干涉彼此的想法和生活。 操!早知道就不结那JB婚了。 按说顾国泰被门岗弄走了,外面也恢复了安静,许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那种想睡,但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的滋味比便秘还难受。许辉拿过来平板电脑登陆微博,翻了翻首页,没什么有意思的新闻。他打开私信页面,自从关闭了私信功能后,只有互相关注的才能给他发私信。 林春给他发了好几条,有北京明天的天气情况,有冷笑话,还有几张恶搞的图片。许辉刚要关闭页面呢,突然又跳出来一条:辉子,你睡了吗? 许辉顺手回了过去:失眠。 立春:我也失眠了,怎么睡也睡不着,老想跟你说话。 许辉乐了,问他:想说什么? 愣了会,林春才回复:忘了,刚才想了想,没想起来。 傻逼岁月:傻春儿。 立春:辉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傻逼岁月:说不上,现在不想谈。 立春:你还想着那男的吗? 傻逼岁月:认识太久了,有很多细节避免不了。 立春:我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先睡了。你也早点睡,我奶说睡不着就数羊,但我觉得不管事。 傻逼岁月:晚安,其实我也觉得。 立春:晚安,辉子。 第九章:敢作敢当 顾国泰觉得自己现在真像个傻逼,抽烟抽的喉咙干涩,又懒得去买水。他窝在车里想睡会,可怎么睡也睡不着,眼前总浮着许辉的影儿。许辉一年前跟他闹的那回,哭着让他滚。他当时觉得许辉也就闹闹,他把婚一结,再哄上个把月,人也就回来了。他真没想到,许辉让他滚是跟他玩真的。 顾国泰越想越烦躁,他许辉有种跪李冰家大门口帮他求情,就他妈不敢跟他说?!许辉不主动把这事挑明,顾国泰就会一直觉得欠许辉点什么。那种身处弱势的心虚感,太他妈让人犯堵。 冬天天亮的晚,门岗开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顾国泰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一刻。他坐不住了,直接拎上外套下车,边走边穿。顾国泰在陈河楼下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有人下楼买早餐了,顾国泰总算混进了楼道。 陈河开门时候见是顾国泰,眼皮不自觉的一抬。顾国泰懒得跟他瞎叨叨,直接问:“人在哪?” 陈河指指侧卧,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早干嘛去了啊这是。” 顾国泰没搭理他,狠狠剐了他一眼直接进了许辉待的卧室,顺手锁上门。 陈河站在那里乐了,穿了衣服下楼买早饭,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许辉睡觉爱裹被子,就是把被子拧成麻花夹大腿里,还得用俩胳膊抱霸着。顾国泰说爱这样折腾被子的人都霸道,许辉常拿这刺他:我要真这么霸道,怎么没上了你? 顾国泰见许辉半个背都暴露在空气里,一个没忍住还是把被子从他怀里扯出来帮他盖好,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弹绷绷的,手感好极了。 记忆就是他妈的这种玩意儿,明明心里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但真到那份上,又下不去手。顾国泰一年多没好好抱抱许辉了,他心里是真想。甭管俩人间有什么说不开的心结,同床共枕了五年,哪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顾国泰伸手揉揉许辉的头发:“辉子,跟我回家吧,啊?” 许辉凌晨才睡着,被顾国泰一折腾,迷迷糊糊地睁开个眼缝。做梦呢吧?怎么刚醒就看到顾国泰这个大傻逼?肯定是做梦,许辉随即又闭上了眼。 “?!”顾国泰乐了,这是跟他玩哪出? “辉子,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去结那破婚,我以前没发现你对我这么重要。昨晚听李朝那王八孙子说了,我当时就心疼了,跟被针戳似的,辉子,啊?” 许辉这下算清醒了,陈河怎么把人给放进来了?他那张飞机票买的时候可没打折。 “辉子,我知道你醒了,别跟我斗气了,我在监狱里蹲着的时候,想你都快想疯了!”顾国泰边说边扳许辉的肩膀,许辉闭着眼继续装睡。 “辉子,我爱你,我顾国泰这辈子都没这么着爱谁。”这话顾国泰说的感人至深,比电视里演的都逼真。 许辉的心突然就那么小小的酸了一下,如果换成别的事,顾国泰这样他早沿着台阶下去了。可这回,不行。许辉也说不出哪哪不行,顾国泰干别的行,但结婚就不行。 许辉突然想起他跟顾国泰在一起第三年的时候,顾国泰当时跟一个大学生暧昧腻歪,许辉喝了两回狠的,几天后没事人似的主动跟顾国泰提出分手。顾国泰当即跟那大学生断了,一再保证以后再乱来就任许辉处置,跪槎板挨鞭抽,许辉只要想出来的,他都愿意受着。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许辉不是娘们,床头哄几句甜言蜜语,他动不了心。凭什么我愿意断子绝孙跟你过一辈子,你却想子孙满堂有老婆上得厅堂有小三愿意跟你当野鸳鸯?一边玩蛋儿去吧。 顾国泰当许辉的沉默是服软,许辉就这样,嘴上话狠,其实心里就想听自个儿认个错,装装孙子。顾国泰脱掉大衣躺床上,他从后面搂住了许辉,脸埋在许辉颈窝里,可劲闻着许辉身上的味儿:“宝贝儿,你看我都这样求你了,原谅我吧?嗯?” 顾国泰正自我沉醉的时候,许辉突然冷哼了一声:“顾国泰,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终于肯跟他说话了?顾国泰的手摩挲着许辉的腰:“我还有其他本事呢,才一年没挨操,就忘了?” “顾国泰,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不要长进,我就要你。” 许辉被顾国泰这话弄的牙酸,他挣开顾国泰扣在腰上的手,下床,穿着条内裤就往外走:“被你膈应的想撒尿。” “别扭屁股了,腰都要扭断了。”顾国泰用胳膊支着后脑勺,盯着许辉的背影看,瘦了,腿显得更长了。要不是顾忌这是陈河家,他真想压住人狠狠操上一顿,让许辉他妈的再跟他穷闹。 许辉撒完尿回来了,内裤前边开的洞那里沾了点水渍。顾国泰眯了眯眼睛,许辉拎过来长裤抬腿就往身上套。 “光着屁股不挺好的么,辉子,我就光这样看看你,那儿就立正了,这回你总相信我说的话了吧。”顾国泰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这男人女人打哪最好哄?床上啊。 “知道我穿裤子干什么不?”许辉突然问。 “穿戴整齐,跟老子回家。”顾国泰笑的很贱,躺在床上挑着眉看许辉。结个毛婚啊,顾国泰咂巴咂巴嘴,许辉可比女人有滋味多了。 许辉趁顾国泰自我陶醉的时候,冷不妨的一脚踢过去。那一脚又快又狠,直接踢顾国泰腰眼上。顾国泰刚骂了声我操,许辉又加上一脚:“不觉得裸着上身打人很带劲儿吗?顾国泰,我他妈的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不是娘们儿,你几句甜言蜜语哄不住我,我以前跟你是觉得还能看到希望,但现在,全没了!” 许辉说完站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气,顾国泰从床上一跃而起,刚抬起脚想往许辉腿上踢,又硬生生地停在那儿。许辉喘着气用眼角的余光看顾国泰:“没事,踢就行,你不欠我的!” 顾国泰顿时红了眼睛,狠狠捋住许辉的脖子就要往墙上撞。“你他妈的说明白了,你有种跪李家门口替老子求情,你他妈的怎么没种亲口跟老子说?!” 许辉梗着脖子,像只战斗中的公鸡,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挺滑稽。顾国泰应该是真急了,那手劲大的恨不得立马掐死他。许辉不吱声,他就偏着头死死地看着顾国泰,顾国泰的手突然有点抖,为了掩饰,他只能一遍遍地问许辉:“啊?!说啊?!你给老子说!” 许辉的鼻子突然有点酸,爱了这个人五年,他得到了什么?他又图什么?他觉得心里有几千句话要跟顾国泰说,但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原来身心俱疲的感觉是这样的。 顾国泰的脾气暴,那股狠劲真逼上来他能跟人拼命。其实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两个挺像的。 许辉的头眼看就要撞到墙上,顾国泰用另一只手掐住许辉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你别仗着我宠你,就给我来这些有的没的。刚才你踹我那两脚我不往心里搁,可你他妈瞧瞧你自己那什么态度!” 顾国泰哄完房间里又恢复安静,许辉终于开口说话了:“顾国泰你有种就撞下去,你不撞你是孙子!” 顾国泰的手抖的更厉害了,他仿佛能感觉到许辉脖子里动脉血管在激烈地跳动。许辉挑衅地看着他,眼睛通红。顾国泰的手突然用不上劲儿了,一想到这人是自己曾经搂怀里抱着爱着的人,下不去手了。 两个人谁也不肯低头,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许辉突然说话了:“顾国泰,当时你跟陈宇东一起追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听到这话,顾国泰手上的劲儿明显小了许多。许辉接着说:“陈宇东能给我送玫瑰花送巧克力,但他从不肯带我去小店里吃馄饨,他嫌那地儿,脏。” “顾国泰你知道吗,你那会带我吃馄饨我足足开心了半个月。我不稀罕玫瑰花也不稀罕巧克力,甚至那些高级场所,去不去都一样。顾国泰你知道我当时多爱你吗,就跟傻逼似的,真跟傻逼似的。你在外面跟人暧昧、瞎腻歪,我哪回真跟你红过脸?我觉得男人嘛,逢场作戏难免,但是你跟我说你要结婚……”许辉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稳了稳情绪才说:“你他妈的跟我说你去结婚……你他妈要去结婚!” 憋了一年多的话,终于甩到顾国泰面前。许辉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只觉得浑身虚脱。顾国泰终于放开了他,许辉慢慢蹲在地上。很好,他没哭。 见许辉这样,顾国泰剐心的难受。他想伸手把许辉扶起来,甚至霸道地扛起人就走,可是看着这样的许辉,顾国泰突然有点茫然。 陈河回来的时候许辉正裸着上身蹲在地板上,顾国泰的衬衣从腰带里乍出来,一脸疲惫的站在许辉面前。陈河拾起被丢到地上的被子,走上去蹲在许辉旁边。 “辉子,没事吧?”陈河晃了下许辉的胳膊,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离婚没离利索,对不住了陈河,弄的你这里也不安生。”许辉说:“顾国泰,你走吧。我找个小零他至少还能陪我看个电影玩个游戏,如果命好能找到个会做饭收拾家务的,这辈子就赚大发了。” “行,许辉,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哪天后悔了哭着来求我!”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这样?” “好,很好。”留下这句话,顾国泰黑着脸抬脚就走,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大门嘭的一声被狠狠甩上。 陈河叹了口气,干脆坐在许辉旁边:“好好说开不行吗,非得弄成这样。” “他欠揍。” 许辉来来回回就这仨字,弄的陈河真想揍他一顿。许辉有时候就是这么噎人,也够欠的,陈河想。 第十章:扛到底 陈河又陪许辉坐了一会,然后去厨房热早饭。陈河没好气地丢给许辉件衣服:“穿上呗,不冷啊?” 许辉顺手接过来:“知道吗,我现在有冲凉水澡的冲动。” “你去啊。”陈河故意刺激他:“最好病倒了,省得你留着力气瞎折腾事儿。” “操……”许辉暴了句粗口:“谈场恋爱跟他妈遭天劫似的。” “顾国泰没真跟你动手吧,瞧他出去时那样,都快喷火了。” “他敢动手我就揍他!”许辉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一下上来了:“愣着干什么,快去热饭啊你?” “作吧你就。”陈河撂下这句话扭头进厨房了。 许辉蹲在地上抽了几根烟,又烦躁地翻出去四川的飞机票,撕巴撕巴全丢垃圾篓里了。陈河喊他吃饭的时候看见了,问道:“不走了?” “不了,如果赶这会儿走,顾国泰肯定会以为我故意躲他,下回还得叨逼叨的烦人。”许辉捏了根油条狠劲儿嚼巴,陈河看着都瘆的慌。 “那你打算怎么办?”陈河问许辉。 “大家都说治疗感情创伤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许辉说完问陈河:“你说我去个模特公司找份儿工作怎么样?” “摄影还是模特儿?” “当然是干老本行啊,摄影呗。可以给不同的帅哥拍照,还能随便让他们摆姿式拍。”许辉端起杯子喝了口豆浆,对自己这决定挺满意的。 “那让江成越帮你问问。” “不麻烦你男人了,我认识几个开工作室的哥们儿,年底正缺人呢,打个招呼过去就行。”许辉哼哼:“我太了解顾国泰了,他这人挺固执,又对自己太自信,我就是想让他知道,谁离了谁都活得下去。” 该说的该劝的陈河都做过了,现在听许辉说这话,心里只剩下感慨:“你看你们刚恋爱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腻一块,撒个尿另一个都得跟着,现在跟仇人似的恨不得把对方狠揍一顿,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那是我年少无知,陈河你不知道那感觉,你当他你男人,他突然有一天蹦到你面前跟你说他要结婚了,但不想和你分手,跟养地下情人似的养着你,他妈的……人渣。”许辉说:“结他的婚去吧,我祝他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打住打住……”陈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得,不提这事,我换掉的诺基亚借你用吧,找你也方便。” “行,顺便给我带张卡回来吧,我跟那哥们儿约个时间。”许辉说。 陈河在事业单位工作,公务员,闲职,也就坐坐办公室,帮领导整理整理讲话资料什么的。陈河家是河北的,把户口迁北京并留这儿工作,江成越没少下功夫。陈河对江成越的感情不冷不热,江成越倒对他挺上心,虽然背着他也没少跟别人腻歪,陈河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 许辉在微博上跟那哥们儿约好了时间,要了手机号码。陈河下班刚回家,许辉就开他车赴约去了。 到了地,那哥们儿特热情的搂住许辉,好一阵推搡:“一年没见你了啊,死小子,也不知道联系我。听说你跟顾国泰分手了,真的啊?” “真的,出去玩了,前两天刚回来。”桌上坐了七八个人,有几个许辉认识,都摄影圈的,剩下的几个看着挺面熟。几乎每个老朋友都要问一句:跟顾国泰分手了啊?许辉就说俩字,没啥好细说的。 这群人混一块就爱聊圈里的事,谁的摄影得了奖,谁和某个明星搞上了,谁“溜冰”被逮进局子了,再扯扯淡吹吹牛。许辉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很多事都得这么着谈。别人让酒许辉就喝,黄段子荤笑话他也不落下。 最后说定了,一个月五千块钱,要是外活接的多,再加提成。酒足饭饱快散场的时候,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许辉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一眼,他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我操! 门口的人看见他显然一愣,这人他认识,他前夫的情敌,陈宇东。 许辉当即就回过味来了,他觉得陈宇东应该也挺不自在,接现任朋友的时候正好碰上以前追过的人。不过人比顾国泰有风度多了,微笑着过来跟许辉打招呼:“真巧,我一个月前刚回国。” 许辉给他倒了杯酒,手里的玻璃杯跟他碰了碰:“是啊,好久不见。” “换号码了?我回来就打你电话,没打通。”陈宇东说。 “对。” “方便给我现在的吗?”陈宇东又问。 “行,你多少,我给你打过去。”许辉说。 陈宇东看了眼他手里的诺基亚,把号码存好,然后接了朋友告别走了,这种场合不适合叙旧。 许辉回到家都半夜了,洗完澡便上床睡觉。他刚要关手机,陈宇东的短信就来了:听说你跟顾国泰分手了? 又是这句话,许辉无奈的回复道:对。 陈宇东的短信立马就过来了:我就说你俩不合适,为什么分? 许辉:他结婚。 陈宇东:是结了婚也不想跟你断吧? 许辉:对,你怎么知道? 陈宇东:男人都贪心,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许辉:看时间,不一定有空。 陈宇东:好,你比那时候更帅了,见过你的都很难忘掉你。 这句话真酸,许辉对着手机屏嗤笑:这话你对谁都说? 陈宇东:只对你说过,晚安宝贝。 许辉觉得陈宇东真够无聊的,但很多人就吃甜言蜜语这一套。 第二天陈河顺路把许辉送到工作室,许辉下车时陈河问他:“晚上接你一起回家?” “不用,我打车回去。河,你路上小心啊。” “滚你妈的……”陈河踩油门,开车走了。 许辉得一年没拍人物照了,他喜欢拍风景,他觉得风景拍出来比人物要有质感。他哥们儿这家工作室是给时尚杂志供图的,质量要求还挺高。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子,不少知名明星都来这里拍过照。 年底挺忙,今天有个北影的姑娘过来拍写真。许辉帮她拍的,拍照的过程他了解到这姑娘读大二,演过几个电视剧的女配,混个脸熟。这姑娘挺聪明的,许辉让她摆什么姿式,配什么表情,一点就通。后来聊熟了,那姑娘趁休息的空当问他:“你是那什么吗?” “啊?”许辉正在喝水,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呗,你们摄影圈里这种挺多。”那姑娘挺大方,一点也不扭捏。 许辉终于反应过来了:“哦,你说弯的吧,是,对。” “真可惜,你挺帅的。”那姑娘又说。 “我跟女的应该也没问题,要不晚上试试?” “噗,行啊,反正我不怕。倒是你,有男朋友吗?” 许辉就喜欢这种性格的,不拐弯抹角,不用让人费心思猜,好相处。“没,有帅的朋友吗,可以介绍给我。” 这话说完俩人都笑了,收工后互相留了手机号码。那姑娘问许辉:“顺风车搭吗,送你回家。” 许辉刚琢磨这句话呢,手机就响了,是陈宇东。他说就在工作室外面,问他能不能进来。许辉猛然就想到了顾国泰,顾国泰肯定不会事先征求他意见。 许辉说:“来都来了,还在乎这点儿事?” 陈宇东绅士的笑了笑,那笑里还有点暧昧,许辉听出来了。 陈宇东进来时,那姑娘小声对许辉说:“挺不错的嘛,肩宽,腰劲,腿长,臀窄。” “你喜欢?那让给你了。”许辉说。 陈宇东恰好听见这句话,看着许辉问:“说什么呢?” “说你挺帅。”那姑娘抢先一步说:“走了,明天见,辉子。” 目送那姑娘离开,陈宇东慢慢靠近许辉,小声问他:“你觉得呢?” “脸是挺帅。”许辉往旁边靠了两步,他不想离陈宇东太近。他喜欢跟林春那样的人相处,陈宇东这样的,看准你就把你吃的渣都不剩,分手时挺狠心。 “辉子,我觉得能再遇上是我们的缘分。我回国,你跟顾国泰分手,你不觉得这挺巧的吗?” “顾国泰要听见这话准得揍你,再说,你要在这圈里混,早晚有天会碰上。饿了,吃饭去吗,不吃我回家吃。” 陈宇东哭笑不得:“辉子,你说话还这样,一点没变。” 许辉想了想说:“还是有点变了的,我觉得。” “哪变了?”陈宇东问。 “说不上来。”许辉说。 说来真巧,许辉跟陈宇东出门就碰着林春了,他正撅着屁股在路边那儿鼓捣那辆破电动三轮车。笨重的军绿色大衣裹的他像只倒霉的绿熊,见着许辉,不由自主的把满手的机油往大衣上抹了抹。抹完才反应过来大衣脏了,又用手擦干净,可惜越擦越脏。 林春朝许辉傻笑:“脏了。” “傻的啊,吃晚饭没?” “没呢,辉子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想吃好多天了一直没人陪着去。” “行。”许辉回头朝陈宇东说:“明天再一起吃饭吧,临时有点事。” 陈宇东目送林春骑着那辆破机动三轮车把许辉拉走了,心说许辉这几年白活了,从当年的二逼进化成了傻逼,怪不得顾国泰踹了他。 林春开出去一段路,许辉坐在后车斗里问他:“春儿,我们这是去哪儿哪?” 林春扭头看许辉:“辉子,我对北京还不太熟,我本来该往西边走的,这是往东。” 许辉听完就乐了:“敢情你不知道路,那还走的跟熟手似的。” 林春楞虽楞,但他知道刚才怎么回事,这才问许辉:“辉子,刚那男的是追你的吗?” “对,算,但我就跟他吃个饭。但饭么,跟谁吃都一样。”许辉照实说。 “就说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长的那熊样,我最烦男的打扮了。”林春吐槽。 “是,我也觉得挺没劲的,挺烦这种转弯抹角的感觉。”许辉蹲在后车斗里点了根烟,抽了口问林春:“春儿抽吗?” “没手。”林春刚说完,许辉就站起来从后面扶着他的肩膀,把烟递到林春嘴边上:“来吸口。” 林春身体猛的一僵,差点没撞上旁边的防护栏。他就着许辉的手抽了两口,可烟啥味,他愣是没品出来。许辉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挺自然的提议去哪吃。 林春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他突然觉得北京的冬天其实也没那么冷,日子其实不难过,关键是和谁。要能和许辉过,难点就难点,他不怕吃苦。林春这么一想又觉得哪不对劲,许辉气场比他强太多了。 过了会儿,林春问许辉:“以前那男的还缠着你吗?就上回酒店门口碰着的那个。” “昨天刚踹了他两脚。”一想到顾国泰,许辉火蹭蹭的往上冒。突然忘了以前的甜蜜,满脑子全是对方的缺点。 “就该揍,揍他几回气出了就好了。”林春说。 许辉没吭声,心说春儿,有些事不是打几回架就能解决的。 第十一章:痛处 年底工作室事多,许辉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要跑外活还要处理照片,顺带应付哥们儿的饭局。有不少老朋友逮着许辉黏糊,白酒跟饮料似的往胃里灌,他来者不拒。 许辉觉得这样过日子挺充实挺开心的,晚上饭局上有个作家圈的朋友,说要写本关于西藏的书,想要些和西藏相关的配图,问他有没有兴趣。许辉没当即答应,说忙过年底这阵再看。 陈宇东偶尔会约许辉吃饭,但许辉不会因为这事耽误一点手里的活,他宁愿让陈宇东多等会。陈宇东会趁机占点许辉的便宜,搂搂肩膀抱抱腰什么的,许辉不是太在意,都是男的,有必要躲躲闪闪吗?许辉心里有数,陈宇东这样就是想把他往床上带。 圈里的八卦向来传的快,许辉和陈宇东吃饭被几个朋友撞到过几回。没隔几天,这事儿就传到了顾国泰耳朵里。那朋友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上来就说:“顾国泰,你前妻跟别的男人搞上啦。” 其实这事顾国泰没往心里放,他知道许辉虽然爱到处交朋友,但对上床这事很慎重。再说,许辉也不是那种和人分手后就到处乱搞的人。顾国泰顺口一问:“那男的谁啊?” “陈宇东啊,老陈家的小公子么,刚从国外回来。这许辉也挺本事的,竟然勾搭上了。” “他祖宗大爷的!”顾国泰一听这名就炸了,拎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车开到半路他又有点气愤,妈了个叉的,跟许辉一样他才不主动鸟他。 陈河家的灯黑着,没人。顾国泰窝车里等到半夜,陈河没来,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许辉从一辆奥迪上走下来。顾国泰刚要下车,就看到陈宇东从另一侧的车门里走出来。陈宇东抬手搭上许辉的肩膀,轻轻捏了捏:“不请我上去坐坐喝杯茶?” “你渴了?”许辉问。 陈宇东笑了笑,暧昧地看着许辉:“是渴了,你看不出来?” 许辉眯眯眼睛,陈宇东不难看,许辉挺视觉动物的,这样的人欣赏欣赏也不错。他从口袋里掏了包烟,拆开递给陈宇东一根。陈宇东掏出打火机给许辉点上,许辉抽了口,他盯着陈宇东的脸像在琢磨什么事情。 “不跟我试试,我技术挺不错的。”陈宇东说。 “这我知道,所以我刚才就想,找你拍点私人小电影挺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投资?”许辉正儿八经说。 陈宇东哭笑不得,跟许辉腻歪了会,开车走了。许辉把嘴里的烟吐出来,冷笑了声,转身往小区方向走。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辉敏锐地往旁边的黑影里看了眼:“谁?” 顾国泰把嘴里衔着的烟吐掉地上,朝许辉走了几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辉:“不错啊,这么快就有新伴了。” “说不上,就是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么。你平时这个点不都挺忙的嘛,怎么有时间来当偷窥狂了?”许辉半点不服软,顾国泰眼神狠厉,他就比顾国泰更狠厉。又不欠他的,为什么要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 “你真他妈的……这孙子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跟他搞一块他能玩死你!”顾国泰等许辉的时候已经跟自己说几百遍了,不能跟他急,可一见许辉这德性,他那火就控制不住的蹭蹭往上蹿。 许辉似乎对顾国泰的反应了如指掌,他淡定道:“我是成年人,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个屁!那孙子就是想把你哄上床糙你!”顾国泰伸手要拉许辉的胳膊,被许辉冷冷甩开,顾国泰的拳头攥的咔吧咔吧响。许辉没空陪他发疯,扭头就走。 “你再给我往前走一步!”顾国泰咬牙切齿地看着许辉的背影,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点狰狞恐怖。 许辉连着往前走了三步,回头挑衅地看着顾国泰:“顾国泰,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你好好听着:我心里有你的时候,觉得你蛮横无理是霸道有男人味,小打小闹就当感情的润滑剂。但我现在心里挺膈应你的,看到你那熊脸就想狠狠呼你一顿,别跟我玩霸道深情,现在早不流行了。” 顾国泰听完许辉这话倒没急,他朝许辉走了几步,站定看着许辉:“我也有几句话挺想对你说的:你以前跟我闹我觉得挺有情趣的,老子乐意哄你。但这回,我觉得你他妈烦透了,我给你台阶下了,你自己不走。还有句话我也得跟你说,你最好消停点,我不想看到自己玩过的东西被别人玩。我就算毁了你,也不会让你跟别人乱搞。” 许辉冷哼一声:“跟你在一起这么久,竟然没觉出来你这么傻逼,我活该有今天,自己找的。” “顾国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北京吗?我知道你会这样,我太了解你了,你不喜欢给别人留退路。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选,要么回头,要么绝路。”许辉的声音回荡在冬夜里,地面被冻的冰凉,那股寒意似乎长了脚,迅速地爬遍全身。许辉突然挺想抽根烟,可手揣进口袋便不想再拿出来。 顾国泰的火气被许辉这几句话硬生生地逼回去,发怒说明还有余地,吵架和打架都是种发泄方式。沉默只会让心中的怨怼更深,顾国泰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娶李冰吗?” 许辉顿了下,才说:“我知道。” 顾国泰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才说:“我不是玩你,他妈的要有一条路走我也不会走这条!” “但你选了,你选了就得走完。你选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要完蛋,再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许辉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劝过你,但你最后还是决定要做。说句装13的话,人生就这样,没有回头路。” 顾国泰突然走上前将许辉狠狠搂进怀里,许辉没躲。顾国泰趴在许辉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烟味混着男性的体味扑鼻而来,顾国泰舍不得放开。 “以后尽量少联系,如果你现在真想明白了,我明天就离开北京,陈宇东算个屁,顾国泰你知道的。”许辉愣了愣,手最后还是搂上顾国泰的腰。 顾国泰低声问许辉:“我这熊脸真招你那么膈应吗?” “说一句谎话天打雷霹。” “我说真的,你敢跟别人,我就敢玩死他。”顾国泰这话说的既霸道又无礼取闹,但许辉相信他能这么说,就真的能做出来这事。 “不跟,至少这几年不会。”许辉推开顾国泰,往后退了两步,跟顾国泰拉开些距离:“顾国泰,再见。” “以后常联系,至少每天一个电话吧。”顾国泰命令道。 “我不用手机。”许辉说。 “我知道,你用微博,我们互相关注了。” “??”许辉关注的人不多,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顾国泰是哪个? “别想了,abzxcv就是我。”顾国泰说。 “……”许辉有段时间没刷微博了,但想起之前这个ID的言行,极其无语。两个人这样是不是算说开了?顾国泰不缠着他了?许辉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这一年多他寻思明白了挺多事,虽然心里不好受,他还是要跟顾国泰断,但他太了解顾国泰的脾气,只能这样来。中国这么大,顾国泰又有多少心思找他? 顾国泰看着许辉走进小区,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他紧皱着眉讲完电话,甩上车门走了。 第十二章:暗涛汹涌 许辉翻来覆去想了半夜,思绪像令人窒息的泥淖一样逼的他喘不上气来。他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可呛鼻的烟味非但没起到缓解作用,反而促使这种情绪加深蔓延。 许辉不觉得自己是多情的人,向他示好的人不少,陪人热络几句逢场作作戏他也挺在行,酒场散了第二天该干嘛干嘛去,谁真记得谁?但顾国泰……许辉狠狠吸了口烟,顾国泰重要还是他自己更重要? 陈河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回家的时候特地给许辉带了早饭。许辉一脸疲惫倚在床头,房间烟味重的呛的人头疼,一地烟头。 “辉子,你怎么不把房间给烧了?”陈河一脸无奈,转身去拿工具打扫。 “我要真烧了,你住哪?”许辉光着膀子下床,去客厅吃陈河给他带回来早饭。 “应该是烧了你住哪吧?”陈河一边打扫房间一边问许辉:“今天不去工作室?这都几点了啊。” “给那哥们儿打电话了,辞了,没要工钱。”许辉漫不经心说道。 “这么快?怎么着都得过了年再辞吧?又要出去,去哪?”陈河半点不惊讶,他太了解许辉的行事风格了。 “还没想好,等会去火车站,哪儿人少就去哪。” “你跟顾国泰都说清楚了?”陈河顺口问道,昨天他跟江成越聊许辉的事,还打了赌,不过看情况陈河赢。 “没余地了,我没办法回头,陈河你不知道。”许辉说到这里停住没往下说,有些事根本说不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观认识。许辉一直把陈河当家人,当兄弟,没必要给陈河带来多余的困扰。 “你不想说就不说呗,一会我送你去火车站,东西要我帮你收拾吗?”江成越昨晚跟陈河胡闹了半夜,他今天不得不请假回家补觉。 许辉恬着脸笑:“你真是好媳妇,媳妇儿我们私奔吧。我打车去吧,还开车,你腰不疼吗你?哦对了,昨晚跟江成越来了几回?” 陈河哭笑不得,玩笑似的一巴掌拍到许辉光裸的背上:“嘴还是留着吃饭吧你。” 许辉的行礼简单,一个背包就完事。他站在门口朝陈河吹了个挺流氓的口哨:“宝贝河,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拜。” 陈河有点伤感,但许辉这样他早习惯了,人没准哪天又回来了。“路上小心,常微博联系。” “宝贝,没问题。” 陈河关上防盗门,又在门口站了会,许辉蹬蹬下楼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许辉以前经常说一句话:你觉得谁让你难过,就一个屁把他放了。 许辉招手打车,出租车司机问了他去哪,便转头跟他商量:“上班的点路上堵车,要不着走地安门那边儿?” “行。”许辉边说着边拿平板电脑刷开微博,他已经好几天没刷微博,累积了不少私信。他拣想回的回了,顺便更新了条:哪个城市好吃的最多? 不一会下面就有很多吃货评论,许辉心想着哪个名儿顺眼就去哪。结果他还没决定好,司机一个猛刹车,差点没把他手里的平板电脑颠儿出去。 那司机非常气愤的嚷嚷:“你大爷的没长眼啊?拐弯开这么快,上赶着跟阎王喝茶还是怎么着?” 许辉心说这骂的真够损的,他幸灾乐祸够了才抬头看看怎么回事,操,这一眼不要紧,许辉整个人跟被劈头盖脸泼了盆冰水似的冷透了。 那辆黑色奥迪横亘在出租车前面,并没有让路的意思。没一会就从车里下来两个人,那司机阅人无数一看这气场便把到嘴边的国骂给咽回去。那两个人一个看住司机,一个敲敲许辉那儿的车玻璃:“哥们儿,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许辉把车玻璃摇下来,打量了他们一眼,说:“你说。” “我们武哥想你了,让我们来请你过去搓两把麻将。”这哪是请?这明明是变相的强迫。 “武文?我最近没得罪他,我有事要出趟门,回来再说,你把这话转告给他。”许辉淡定地扫了他们几眼,负责看住司机的那个人摊摊手:“我们找你,把大叔堵这儿似乎不太好吧,人还得做生意呢,是吗大叔?” 操!许辉在心里暴了句粗口,付钱下车。那俩人跟押犯人似的把许辉弄上车,坐定后许辉问:“你们来找我顾国泰知道吗?” “顾哥说了,你跟他分手了,你的事以后跟他没关系。这回是我们武哥想你,说一年没见你了,想找你拍几张照片呢。”其中一人说。 “裸、照还是装逼照?”许辉心里怵但面上不怵,他的性格是谁的亏都不吃,谁的账都不买。可他妈的,顾国泰敢阴他! “我们武哥不喜欢拍裸、照,喜欢看。至于装逼照,二甲你来。”二甲就是坐许辉左边那个,他变戏法地摸出个墨镜戴上,双手抱臂于胸:“是这种造型吗?” 许辉被他逗乐了:“哥们儿你挺有演戏天赋的,可以试试给剧组跑个龙套。” 二甲面不改色地把墨镜摘下来:“很可惜,我们武哥不喜欢戴墨镜,他讨厌眼镜这种东西。” 许辉没心情跟他纠结墨镜问题,直接问:“是不是顾国泰跟你们武哥说了点什么?” “顾哥说了,如果有类似的问题一律反问你: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大甲唯恐天下不乱又多说了句:“同性跟同性相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跟二甲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这种感情。” 这就是俩神经病,许辉在两年前见过他们一回,顾国泰跟他说这俩人说话挺搞,但办起事来一点不搞。许辉又想起昨晚跟顾国泰的对话,顾国泰这是把他往泥坑里拉。 车子停在郊区的某幢别墅门口,许辉下车时草草打量几眼,自言自语道:“这地儿挺适合养小情儿的,你们武哥人长的土,口味倒挺不错。” 大甲咂舌:“哥们儿你说的有理,武哥一直是我们二甲的人生目标。”大甲转头看二甲:“你也想买座这样的别墅养小情儿?” 二甲面不改色:“没兴趣。” 许辉还没进客厅就听到麻将的哗啦声,他一进门武文就从桌子底下踢了踢顾国泰。顾国泰十分不满:“出牌就出牌,踢我干嘛?” 武文看了许辉一眼,吩咐双甲:“站着不累啊,搬个椅子把他捆顾国泰旁边。” “武哥真客气,不是请我来搓麻将吗?我还想留着手搓两把呢。”许辉的视线一直停在顾国泰身上,双甲拿绳子捆他时,他冷冷哼了一声。 武文说:“我听说你这几天跟陈宇东走挺近的,我兄弟不高兴了,也都怪我,昨晚上喝高了许了大话,说绑也要把你绑他身边坐着。做人得讲究个信义,现在不挺流行句话叫‘你懂的’吗,就这个理。大甲来活跃下气氛,大家一起玩要开心嘛。” “是,顾哥许哥你们互相么么哒,就别离婚了,俩男的走到一块挺不容易的。”大甲恬着脸活跃气氛,其实他那张方正的脸……已经是天然萌料了。 “大甲说的对,么么哒么么哒。”武文是道上挺有名的笑面虎,人平时挺和气挺二的,谁也摸不准他真实脾性。 顾国泰赢了这把牌才扭头看许辉,许辉正在气头上,故意跟他对着干。顾国泰二话不说伸手攫住他的下巴:“哄了你那么多天,你再跟我别扭个试试?” “顾国泰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放屁吗?!”许辉手脚被绑着没法动弹,当下之际能表达愤怒的方式只有往顾国泰那熊脸上吐口唾沫,可他觉得这举动太娘们了,最后只能愤愤作罢。 “放不放屁你说了不算,有人证物证吗你?我早跟你说过了,我没耐心哄你。我知道你不信深情这套,我不是影帝演不完美这戏码,只有绝情给你看。”顾国泰扔出张八万,下家碰了开杠。顾国泰看向许辉:“心里难受是吗?难受够吧你。留不住你,还绑不住你?” 武文突然打了个哈欠,又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打一夜牌,困了,大甲,开车回家。” 见武文要走,剩下那俩陪打的也纷纷找理由回家,不消片刻,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顾国泰和许辉两个人。许辉先开口说话了:“顾国泰,给我解开。” “解开让你跟我打架?”顾国泰蹲在许辉面前,趴在他小腹那里嗅了一会:“全是骚味,你昨晚没洗澡?” “顾国泰你他妈的给我解开!”许辉真急了,嘶哑的吼声回荡在房间里。 “现在不,等一会。”顾国泰平静地说道。 顾国泰的手在许辉身上肆意游走,他想念这个身体,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们以前在床上的快活。可是这个人,却下定决心跟他分手。结婚只是个契机,打破某种平衡的契机。 顾国泰趴在许辉膝盖上低声说道:“以前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前提是保护你,但经过这件事我醒悟了,想让你离不了我,是要拉你下水。辉子,陪我一起好不好?” 顾国泰看定许辉,眼神复杂。许辉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顾国泰抬起手摸了摸许辉的脸:“辉子,同意好不好?” 许辉过了好大会才说话,他看着顾国泰问:“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吗?我突然后悔,真不该认识你。” “那我们现在重新开始,啊?”顾国泰说:“如果早几年舍得这样对你,你想想,你能这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吗?” 许辉咬着牙不吭声,肩膀因为激动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顾国泰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么么哒。” “么你妈!”骂完这句话许辉觉得自己嗓子一定哑了,因为喉咙那里火烧火燎的疼。 第十三章:漩涡 顾国泰陪许辉待到半夜,后来接了个电话转身走了。他走之前没帮许辉解开捆绑,而是警告他让他老实点等他回来。许辉被绑到天明,他挣扎的时候把椅子折腾翻了,人跟着躺到了地上,这下他也没劲折腾了。 顾国泰回来的时候满脸疲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辉问道:“还闹吗?” “顾国泰我操、你妈!”许辉又困又饿,他想去厕所,小腹胀的难受。 “换个别的吧,这个我没法答应你。”顾国泰蹲下来摸摸许辉的脸:“踹我的时候不挺拉风的吗,别苦着脸,你不是最瞧不上男人苦着脸的怂样吗?” 许辉一脸嫌恶的看着顾国泰,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放不放开我?” 顾国泰伸出食指戳戳许辉的下巴:“不放,问多少遍都不放。” “很好,顾国泰,你很好……”许辉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顾国泰看着许辉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狠劲,微微皱了皱眉头。 “渴吗饿吗想去厕所吗?给我服个软,我立马领你去。”顾国泰诱导道。 “没门!”许辉用倔强的眼神横了顾国泰一眼,随即又看向别处。 顾国泰在许辉旁边坐下来,抬手摸摸他的脸然后轻轻捏了捏:“你总这样,一点也不乖不听话。” “宠物既乖又听话,我是人。”许辉冷声说。 顾国泰笑了:“没办法,人有时候挺贱,我就喜欢你这不依不饶的样儿。宝贝快服个软,服个软我就给你解开。” “服你妈。” “再暴粗口,我就用内裤把你的嘴堵上。”顾国泰把许辉的嘴捏住拧了半圈:“还痒吗?” “顾国泰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娘叉的!”渴了一天一夜,许辉的嘴唇本来就干燥的不像话,被顾国泰大力的一拧,立马裂出了不少小口子,生疼。 “宝贝乖一点,来,服个软,说你错了,说你会一直陪着我不离开。”顾国泰眼神温柔地看着许辉,明明长的不像大老爷们,性格怎么就这么倔呢?顾国泰觉得是自己惯的,以前把他藏的太好了,竟然敢跟他胡闹成这样。 “我是错了,”许辉眯着眼看顾国泰:“错就错在,我他妈的爱上了你这种畜生!是,对,顾国泰你猜的一点不错,我就是借着你结婚的契机离开你,我跪在李家门口不是求他们救你,是想让他们把你弄死在监狱里。你这样对我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些吗,这下满意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许辉觉得自己的半边脸肯定被打红了,因为很疼。他侧开头,吐出口血沫星子,笑着看顾国泰:“打得好,我就等你动手打我,这一巴掌下去,全完了。” 顾国泰彻底被激怒了,他跪在地上俯下身狠狠掐住许辉的脖子:“你再说一遍?!再把刚才的话给我说一遍!” 许辉被掐的翻白眼,喉咙被顾国泰紧紧的扼住喘不上气来。他背部被木头椅子硌肿了,一天一夜没瞌眼让他精神恍惚。许辉眼神复杂地看着顾国泰,他认识过这个人吗?顾国泰以前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真实的自己吗? 顾国泰松开手的时候许辉险些昏过去,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顾国泰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对许辉说:“宝贝对不起,我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就忍不住……” 顾国泰的话许辉一句没听进去,太累了,他干脆闭上眼沉沉睡去。许辉心里藏的秘密太多,知道的事太多,以前他跟顾国泰是一家的,可现在……他想做顾国泰的对家。 …… 顾国泰不知道给许辉闻了点什么,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晕死过去。顾国泰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叫他:“宝贝?宝贝?” 许辉完全没有反应,顾国泰这才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扛起人扔到卧室的床上,又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两副手铐,将许辉的双手分别铐在床头。 顾国泰刚走出卧室,就看见武文从外面进来了。武文穿了件灰色的羊绒风衣,身材高大挺拔,皮肤偏白,只要不开口说话,还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 “你媳妇儿消停了?”武文边问着边摸出根烟点上,随手递给顾国泰一根。 顾国泰接过来衔嘴里,咂巴着抽了几口:“操,我给铐床上了,都是给惯的。” “揍啊,多揍几回就乖了。”武文怂恿道,一脸站着说话不腰疼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哎我说武文儿,我怎么对我媳妇儿轮得着你指手画脚吗?”顾国泰啧了一声,十分不悦地看着武文。 “擦,对人家这么凶做咩!顾国泰你要威风对你媳妇儿威风去,我怎么听大甲说你媳妇要呼烂你的熊脸啊?”武文平时说话挺不靠谱,用双甲的话说他们老大挺二的,但真遇上事,那二劲又全变成了狠劲儿。 “滚!再唧歪我先呼烂你的熊脸!”顾国泰怒斥道。 “你先滚个做示范呗,不瞎扯了,那谁让你去山西了吗,听说那边发现了几个煤矿,他弄手里了。”武文语气认真起来,他问顾国泰:“你怎么打算啊?” 顾国泰把手里的烟掐灭了,正儿八经说:“去,我要不去就不急着把辉子逮起来了,带他一块去。” “啧,你媳妇儿就是好啊,撒泡尿都恨不得别裤腰上。”武文故意刺激顾国泰,赶在他发火前说:“我警告你,别再对我呼来和去,不然我不跟你去山西淌这趟浑水啊。” 顾国泰没鸟他,他闷声坐在沙发上想事情,过了会问武文:“我被弄进去的时候,辉子去求你了吗?” “没,他一直当我们狐朋狗友来着,大概觉得我靠不住。不过话说回来,他对你真够意思的,据说存款都为你散光了,还欠了不少债。”武文说着脸上爬满艳羡和期待的表情:“哪天我要能找个这样的小情儿,啧啧,星星月亮我眨都不眨眼就给他摘。” 顾国泰绷紧的脸总算有了点笑意思:“就你?谁脑袋进水才会跟你吧。” 武文显然不服,差点要揭竿而起:“我怎么了我?我英俊威猛帅气,有钱有势有品味,有车有房有iphone,你再说我跟你急!” 顾国泰哼了一声:“打住,你现在赶紧让你家那双甲给你收拾去山西要带的东西。还有,”顾国泰顿了顿,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武文,这回我媳妇都押上了,你上点心。” 武文郑重地点了点头:“懂了,你放心。” 武文前脚走,顾国泰就后脚出去了,他得找几个靠的住的人跟他去山西。 许辉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都黑透了。他略微动了下身体,手铐跟床柱之间的哗啦声让他狠狠暴了几句粗口。顾国泰真他妈的……竟然敢把他铐床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许辉听见外面悉悉碎碎的脚步声,心想肯定是顾国泰那王八羔子回来了。果然,没一会房间的灯就亮了,许辉的眼睛被乍然亮起的灯光刺激的有点不适应,半眯起来。 顾国泰那熊脸就在他眼前晃啊晃的特别贱,“宝贝,你醒了啊。” “操……顾国泰你给我把手铐解开!”许辉又渴又饿,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消失,他想踹顾国泰几脚,可腿酸的愣是抬不起来。 顾国泰吸着鼻子闻了闻房间的味儿,乐了:“宝贝,你尿床了!来,腿别再乱扑腾了,让我给你换条新裤子。” “换你妈了个叉!顾国泰你有种就这样锁我一辈子,你最好别放开我,不然我把你揍成一级残废!”这几句话耗费了许辉不少力气,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用狠厉的眼神死死盯着顾国泰。 顾国泰乐滋滋地蹲在床边看着许辉:“乖哦宝贝,么么哒,别生气,我这就给你换裤子。”顾国泰说着使劲按住许辉的腰,麻利的把他的裤子扯下来,“哎,内裤也湿了,你穿着肯定不舒服,干脆脱掉算了。你腿再动动看,信不信我给你铐起来?” 许辉蹬了顾国泰好几脚,顾国泰连并他身下的床单都给掀了,顺便在许辉光裸的臀部上使劲拍了几下:“再不乖,小心我拿竹板抽你屁股。”顾国泰甜蜜的威胁道。 “操、你妈顾国泰!”许辉气的脸都白了,下半身的凉意让他心里几万头草泥马发足狂奔。 “你再乱动一下试试?乖乖把腿分开,让我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敌军侵入后方。”顾国泰跪到床上想压制住许辉的双腿,奈何许辉使奶的劲都用上了,他也没占上多少便宜。 许辉乱动的时候难免会牵动手腕,那一圈都被手铐硌红了,有的地方还磨破了皮。顾国泰有点心疼,但又放不下面子,半诱半哄道:“宝贝,服个软我就放开你,啊?” “服你妈。”许辉的倔脾气上来了,丝毫不肯让步,他眼都给气红了,两个人之间火药味十足。 “你别招我揍你许辉!”那什么眼神啊你?顾国泰瞬间被点着了,跨坐在许辉身上死死压制住他的乱蹬的双腿。 “少他妈装,你不扇了我一耳光了么,再来呗!顾国泰你够熊的啊你,不顺着你的脾气摸你就动手,你他妈倒是动手打啊,不打的是孙子!”许辉见顾国泰不吱声光看着他,继续说:“不打你是孙子!顾国泰你他妈就是孙子!” 顾国泰看着恨不得想把他拆吃入腹的许辉,贱贱的乐了:“宝,我要真成你孙子了,那咱得乱仑了多少回啊?别再晃了,你下面的小鸟都快被晃飞了。” “操、你妈顾国泰!”许辉觉得肺都快炸了,妈叉顾国泰你最好铐我一辈子,不然你等我折腾死你个熊样的! 顾国泰弹了弹许辉沉睡在草丛里的小鸟,笑的贱呗呗:“愤怒的小鸟,原来是这样炼成的。”顾国泰又连着弹了几下:“乖宝贝,快服个软认个错!” “我操、你妈!”许辉嗓子都喊哑了,人不怕贱,也不怕不要脸。人最怕的是又贱又不要脸,许辉现在算见识到了。 顾国泰俯下身吻了吻许辉的下巴:“宝贝,你最近似乎很想乱仑。既然你管不住自己,那就交给我管吧。” 第十四章:又贱又渣 顾国泰好哄歹哄,许辉总算吃了点东西,几乎是每吃一口都会问候一遍他家的烈祖烈宗。为了防止许辉无止境的人身攻击,顾国泰干脆拿绳子把许辉的双脚给捆上了,他得意地拍拍手:“宝贝,让我们好好享受这个温馨美好的夜晚,来,亲个。” 顾国泰撅嘴在许辉脸上连啾了好几口,这才稍稍满意:“非得跟我闹,这下崴脚落你男人手上了吧,再跑呗,看谁折腾谁。” 许辉凶恶地瞪着顾国泰,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剁巴成肉块吃了。顾国泰乐了,玩笑似的用手呼了许辉的头几下:“再用这眼神看我,小心我把你嘴里的毛巾换成内裤。” “好了好了,乖啊,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明天带你去山西玩,听话啊你,不然还给你铐起来。”顾国泰用指腹摩挲着许辉的脸,越想越美,媳妇又躺在自己身边了。 许辉被顾国泰折腾了许久,他累极了,闭上眼黑沉沉的睡过去。顾国泰这才把许辉嘴里的毛巾拿出来,顺便解开捆绑着他脚的绳子。顾国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王八蛋非得逼着自己来硬的。 第二天一早,武文就来找顾国泰了。顾国泰依依不舍从媳妇身边爬起来,随口问武文:“文儿,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武文听了这话,麻利地朝顾国泰吐了口唾沫:“去你妈的,不许叫我‘文儿’,跟他娘出去卖的小娘们儿似的!” “文文,准备好了吗?”顾国泰贱贱的继续戳武文的痛点。 “操,顾国泰你脑子给蛆拱了吧,再他妈犯贱,∫M媳妇!”武文故意拿话刺激顾国泰,他知道许辉是顾国泰的软肋。 “滚你奶奶的,我媳妇才不玩人∫M呢!大甲开车来的吗?等我给媳妇穿上裤子,立马出发啊。”顾国泰冲完厕所,从武文身边经过的时候还推搡了他一把。 “流氓!不离婚了吗,还跟人上床,人渣!”武文愤愤地吐槽。 顾国泰不鸟武文那套,他怕许辉醒了烦他,又给把嘴堵上了。许辉拿脚踹他,他悻悻地把脚搂怀里,劝哄道:“宝贝,别跟我闹了行吗,么么哒。” 光裤子就穿了半小时,顾国泰把许辉的手铐结实,才肯把人拖出去。武文见许辉出来忙给他打招呼:“Hi,辉子。” “别他妈在老子面前勾搭我媳妇,车呢?”顾国泰问武文。 “外面呢,辉子你别老拿白眼横我啊,我也有难处啊,等会叫大甲给你卖个萌,前两天的事儿就算过去了。”武文最爱凑热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都忒么乐疯了,好戏啊。 顾国泰拉开车门把许辉塞进去,问武文:“大甲呢?” “什么大甲啊,我吩咐他办别的事去了。”武文坐上驾驶座,准备发动车子。 “操,你开啊?”顾国泰不可思议地瞪着武文。 “怎么了,不行吗?大甲说我学车天才呢,几天就学会了,没办法,天生就这么帅。”武文边自恋地跟顾国泰贫边看着后视镜倒车。 “你什么时候自己开车了,开多久了?”顾国泰问武文。 “自己会开方便啊,想去哪就去哪。也没开多久,连着这回有三回吧,还是俩回?谁记这破事儿啊。”武文说着踩了油门,车子蹭一下飞出去了。 许辉没坐稳,身体跟着往前一倾,差点磕前坐上,幸好顾国泰眼疾手快搂住了他。“操、你慢点,别闪着我媳妇!”许辉狠狠剐了顾国泰一眼,顾国泰搂紧他的腰:“宝贝,别跟那傻逼生气。踢我干嘛,乖,再乱动我就把你脚拴上。” 车子驶进市区,武文渐渐没了耐心,一个不留意闯了俩红灯,差点没跟辆出租车撞上。武文嘴里蹦出一串国骂,连爷爷带祖宗的一通血喷。 顾国泰被他烦的头疼,嚷嚷道:“武文儿,你少说几句行吗,无证驾驶就无证驾驶,起码低调点。” “有证啊,”武文顿了顿才说:“假的。” “文文你慢点,前面有车,左拐左拐,我操、你右拐个什么劲儿,刹车刹车——”顾国泰满面黑线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辆机动三轮车,嗒的一声,车子熄火了。 幸好武文系着安全带,不然整个人肯定栽玻璃上。他扭头气冲冲地看着顾国泰,凶恶道:“文文你奶奶个熊,叫武爷!” 许辉本来垂着头打盹,这才抬起头无精打采地扫了一眼,等他看清楚情况后,晦暗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以后再也不找乱七八糟的理由甩下林春了。 林春觉得这开车的有毛病,路这么宽他不走,非得跟自己抢道。他都往左拐了,那车不往右开,非得跟着他往左拐。幸好冬天穿的厚摔的不算太狠,可新买没几天的裤子膝盖那儿给蹭出个大洞。 林春正郁闷呢,武文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大老爷们儿似的:“我说你怎么开的车啊你?我左拐给你让路你不走,非得跟我往一处磕。这奥迪知道吗,赔得起吗你?!” 林春被武文这一席话呛的嘴有点不利索,这人长的挺斯文的,怎么开口不说人话?林春的屁股墩的生疼,那股疼劲儿还没过去,他根本爬不起来,干脆坐在地上跟武文理论:“你这人怎么不说理,明明是你先撞的我!” “谁看见了啊?”武文来来回回转圈,大甲那混蛋玩意儿怎么不接电话? “没人看见也是你先撞的我,有钱了不起啊,有钱撞了人不用赔啊?”林春没受多大的伤,本来想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武文那态度,林春最烦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不说人话的人。 大甲电话没打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武文烦了,掏出钱包胡乱摸了沓钱就甩给林春:“行了行了,够了吧?赶紧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林春没有拿钱,他朝武文抬起黑乎乎的手:“摔到腿了,扶我一把。” 武文搭眼一看,林春手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机油呢,顿时火了:“你别不知好歹啊,爱要不要,爷爷走了,你自个儿在这坐着给人当猴看吧。” 顾国泰等的烦了,摇开车玻璃探出头去叫武文:“文文,你他妈快点儿,没证开个屁车啊,呔。” “来了来了。”武文应着就要钻进驾驶座,却被林春从后面给拽住了腿:“你无证驾驶啊?” 武文不搭理他,蹬了几下腿甩开林春的手继续朝车走,林春咬着牙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在武文打开车门前按住了他的肩膀:“问你咋不说话啊?刚才车里那人你认识啊?”林春刚才看见顾国泰了,他脑回路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男的是辉子的前任男朋友。 武文看着林春冻的通红的脸乐了:“钱不够啊?见好就收吧你。你农民工啊?农民工赚钱挺不容易的,你就是不放我走,赔钱也就赔这个数,行了啊,大冬天的。” 顾国泰见武文罗嗦,又摇开车玻璃催促道:“武文儿,你办事能利索点吗你。” 林春这下总算看清楚了,顾国泰的脑袋还没缩回去呢,林春就指着他的鼻子说:“我见过你,你,你就是辉子那去结婚的男朋友,你跟这开车的是朋友啊,都够人渣的。” 顾国泰还没想起来这谁呢,林春就抡着胳膊上来了,不依不饶道:“这事儿完不了了,赔钱也不行。人渣,败类,有俩臭钱就摇尾巴啊,别光摇不叫啊……” 林春伸手扯住顾国泰的领子就往外拉,顾国泰挣了几下没挣开,许辉被他挡在背后,现在正动用全身的劲儿往外推他。这都什么破事儿啊!“武文,干站着干嘛,开车走人啊!”顾国泰好不容易挣开林春的手,人惯性的往后一倒,这功夫足以让林春看见嘴上贴着封口胶的许辉。 “辉子——”林春惊讶地喊道。就在此时,武文一踩油门,车蹭一下冲出去,差点带翻林春。 林春来不及多想,看许辉那样,肯定被这帮人渣欺负了。他忍着腿疼胳膊疼,扶起翻倒在地的三轮车,踩足油门就跟上去了。弄的刚到场的交警,满面黑线,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林春觉得耳旁的北风呼呼的,脸跟猫爪子挠似的又疼又痒,手套也没来得及戴。武文从后视镜里见林春跟着他,二劲上来,车技烂的简直……叹为观止。 许辉使劲扭着脖子看林春,眼神十分复杂,顾国泰觉得这画面太他妈的了……这明明是自己的媳妇,怎么跟横刀夺爱似的!他紧紧搂住许辉的腰往怀里带:“宝贝,别看他了,看看我好吗。” 第十五章:误打误着 武文从后视镜里看到林春穷追不舍,皱着眉抱怨顾国泰:“这人你认识吗?脑子有毛病吧我说。” 顾国泰看了眼许辉,不阴不阳地说:“少废话,赶紧把他甩一边儿去,你不行换我。” 武文不服的哼了声,车技烂的顾国泰都懒得吐槽了。车子颠颠簸簸总算开到了武文家,顾国泰先押着许辉下车,武文垫后锁上车,刚迈出步子往楼上走,视线无意瞥到那辆三轮车停在自己车子后面十几米处,那傻逼车主正撸着袖子朝自己走来。武文被气乐了,悠哉悠哉的站在那儿不动,看这傻逼到底有何贵干。 林春小跑着走过去,喘着白气站在武文跟前,指着楼道半天说不出话来:“辉子呢……你们这帮孙子怎么他了?” 武文斜着眼看他,爱搭不理道:“人家夫妻俩的事,关你屁事儿,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武文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要饭的似的:“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别堵我家门口,啊?” 林春一根筋拧不过来了,不依不饶地问:“辉子呢,你们把辉子怎么了?” 武文无语极了:“走吧走吧,没有什么辉子刘子乱七八糟的,看花眼了你,快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啊?” “滚你妈的,一帮有俩臭钱就仗势欺人的孙子!”林春嘴没闲着,手更没闲着,抡起拳头就往武文脸上招呼。武文没料到他来这一招,意外中招,心中十分忿恨,抬脚就往林春身上踹。 林春那投倔劲被激上来了,逮住武文的袖子不放,给他撕了道大口子。俩人撕打成一团,武文捋住林春的头发不放,硬是给人揪下来一撮,林春吃痛,一口咬在武文手腕上,留下一个大血印。 俩人来来回回战了好几回合,最后武文显胜一招,胜利者似的骑坐在林春身上,趁其没有还手机会,闷着头一顿痛打。武文吭哧吭哧的喘气:“妈了个蛋蛋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啊,快,求饶!” “日、你祖宗十八辈,姿式都不带重样的!”林春慌不择言,这骂人的话是跟他们经理学的,他当时觉得挺损的,不过招呼在欺负自己的这人身上,挺合适。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痛打,武文骄傲自满的哼了声:“再骂,再骂给你打成一级残废!” “你最好打死我,打不死我跟你们这群孙子算不完!”林春被武文强迫地摁到地上,啃了半嘴泥,嘴角都出血了,他还心心念念着许辉的事。 “再让你嘴贱,操,揍不死你的,王八羔子敢跑爷爷地盘上撒野,毛长全了吗你!就欺负你就骂你,有种起来跟爷爷打啊,呔,战败的没有发言权,王八羔子!”武文身上也挂了彩,他觉得自己傻透了,大冷天的放着空调不吹,跟人在外面打架,脑袋被门夹了。 “啊——”林春彻底被激怒了,跟那拱猪圈的猪似的,卯上吃奶的劲儿也要把武文掀到一边。武文脚下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林春反客为主压到他身上。 林春喘着粗气,胳膊肘儿卡着武文的脖子:“说谁王八羔子呢,你才王八羔子你全家都王八羔子!快跟爷爷说,你们把辉子怎么样了!” 武文以前觉得自己挺招人讨厌的,后来他觉得顾国泰挺招人烦的,现在他不这么想了,面前这货刷新了他的厌恶观。大甲,怎么有人比你还傻逼啊,武文都快哭了。 顾国泰老神在在的夹着根烟趴在窗口看耍猴戏,好,真是好,这招借刀杀情敌真是好。顾国泰觉得心旷神怡,全身舒畅,朝许辉抖抖烟灰:“宝贝,那小子对你挺上心的,不过不是武文的对手,早歇菜了。” 许辉忍气吞声面无表情,他满脑子都是逃走的计划,在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激怒顾国泰。顾国泰把许辉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极尽温柔之能事,好一通舔捏啃咬。 顾国泰撩起许辉的衣服,在许辉胸前比划着烟头,皱眉苦苦思忖:“宝,你说这烟头摁到你乳、头上会怎么样呢?会不会滋的一声冒出股白烟?”顾国泰弹弹烟灰,佯装往许辉胸口烫去,满意地看到许辉闭上眼睛。 “咝……好痛哦,来,么么哒。”顾国泰哪舍得拿烟头真烫,不过做做样子,摸倒是真摸了,逮着那颗小果实来回拧捏,末了还舔了舔。唔,舔着舔着就变成了亲,亲来亲去又变成啃,顾国泰旁若无人的跟许辉亲热。 大甲躲在门口处,偷偷摸摸地巴着门缝往里偷看,越看越觉得口干舌躁,胸口似有几万条虫子爬挠。他最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二甲身边坐着。一双眼睛闪闪躲躲地瞧着二甲的胸口,不自觉地流露出猥琐的表情。 二甲抱臂望着大甲,皱眉不语。大甲终于忍不住,无礼要求二甲道:“把上衣撩起来,快点。” “……”二甲面无表情,大甲早已自己动手撩起二甲的衣服,盯着胸口那硬硕的果实,咽了口口水:“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谁大哈,听说老大在下面挨揍了,咱们得赶紧下去瞧瞧。” 林春和武文经过数回合的争夺,身上负伤多处,武文好不容易又坐到林春身上,抬眼一瞧,两个跟班终于来救驾了。转而又舒了口气,幸好幸好自己略胜一筹,不然多没面子啊,面子这东西对男人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林春嗓子都喊哑了,武文坐在他屁股上被他颠的晕头转向的,大甲忙奔过来向武文赔罪,顺带着踹了林春几脚。二甲不吭不响地围着车绕了几圈,盯着擦损处皱了皱眉头。 武文终于舍得从林春屁股上起来,吩咐大甲去后备箱拿绳子将林春捆上。他得意洋洋地补上几脚,哼道:“王八羔子,让你再刺毛,爷爷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他妈的晚了!” 林春都被捆上了,依旧不老实,非得拧着劲跟武文干架。武文不屑地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小乡巴佬,别再乱踢了,裤裆都烂了。”武文转脸问大甲:“顾国泰呢?” 大甲脑海里顿时出现顾国泰咬许辉乳、头的那一幕,他为难了,总不能照实说吧。武文正在气头上,斥喝声提高了一倍:“问你话呢,扭捏个屁!” 大甲战战兢兢,尽量用文明点的动作和语言表达清楚,他伸出俩大拇指往一块逗了逗,小声猥琐道:“亲嘴呢。” 武文又笑又骂的踹了他一脚:“瞧你那猥琐样儿。”然后用手扶着腰,一瘸一拐的上楼去了。 大甲推推搡搡着林春往楼里走,林春好大会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辉子那什么来着?” 大甲咂巴咂巴嘴,做冥想状:“我估摸着,现在该上床了吧。” 林春打破沙锅问到底:“上床干什么?” 大甲抬手给了林春一下:“真不懂假不懂啊,小乡巴佬,小呆逼逼。” 武文进了家,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卧室的门。顾国泰正楼着许辉倚在床头抽烟,抬眼看了眼武文:“怎么了这是,以前你不说自己跆拳道黑带吗,连教练都得让你三分。” “那我每周请教练吃三回饭,你怎么不说了!你刚才肯定趴窗口看热闹呢,人渣,贱逼,王八羔子!”武文想过去给顾国泰几脚,结果刚要动,腰间一阵抽疼,他咬牙切齿让顾国泰给他等着。 顾国泰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闹够了没,有头没头啊?刚才二甲说都准备好了,找的还是以前的工人,不够的话到当地新招。我刚跟那谁挂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过去呗。” 武文总算正经起来,想了想说:“现在电视报纸上整天报道煤矿出事的新闻,全押这次了,希望不会出大问题。” 两人沉默了,过了一会,武文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吃惊的声音:“你……你们要去挖煤?” 顾国泰眼皮一跳,武文也顾不上腰疼了,他迅速转身抬手就推搡了林春一把:“敢出去乱说,就咔嚓了你!”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辉听见林春的声音猛然睁开眼,林春见许辉看自己,也顾不上刚才的话题了,卯足劲儿就往卧室里钻,边钻边喊:“辉子,辉子——” 大甲觉得自己像拉了头犁地的公牛,还是得了疯病的!顾国泰朝武文摆摆手,武文嘭一声把卧室门关上了。武文喊过来二甲吩咐道:“上回玩飞镖弄的那木头十字架呢,给我把这小王八羔子捆上面!” 双甲按吩咐办事,其实……这生活太无聊,都想瞧点乐子。林春被捆的结结实实,头上还搁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大甲毕恭毕敬地递给武文把小刀,随即同情地看着林春。武文唰一刀丢过去,正中苹果中心。林春心提到了嗓子眼,绕是他这一根筋的傻逼,心里也发毛的不行。 武文玩腻了,招呼二甲拿来笔记本玩网游。越玩越没意思,把跟他组队的都砍死后,武文寂寞如雪地把笔记本丢到一边。大甲捞过来继续玩,可他妈的刚出现在游戏里,就被人砍死了,复活一次被砍死一次,大甲心里感慨,老大招惹的仇家可真多。 晚饭叫的外卖,吃饭的时候顾国泰终于把许辉嘴上的封口胶揭开了。顾国泰吃一口喂他一口,许辉虽然心里很想骂他,可这几天没吃过一顿饱的,他不得不吃,有力气了才能逃。 林春饿了一天,他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死命往肚里咽口水。武文拿了根鸡腿在林春鼻子边上晃悠:“小王八羔子,想吃吗?先叫声爷爷来听。” 许辉实在看不下去,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死命往顾国泰身上剐:“跟他没关系,放他回去。” “辉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你!”林春朝武文吐了口唾沫:“王八羔子!拿刀子戳你屁眼!”林春这话也是跟他们经理学的,虽然挺难听,但骂他们这帮孙子,绰绰有余。 许辉破天荒的笑了:“好样的,春儿。”他跟顾国泰待一块这几天就没笑这么开心过,顾国泰顿时吃味酸的抓心挠肝的。他拿过来封口胶又给许辉粘上嘴,心里烦躁的想掀桌子。许辉在心里冷声哼哼,顾国泰你这可算作够了。 第十六章:败给你了 吃饱喝足,顾国泰腿翘在茶几上剔牙,不忘吩咐双甲:“东西都搬下去了吗?”他说完扫了眼林春:“把这货也带上,省得他出去瞎说。” 林春既渴又饿还累,就算心里再不爽,也骂不动了。武文拿水果刀拍拍林春的脸,语气里满是得意:“小王八羔子诶,让你再跟爷爷闹,这回喊爷爷也救不了你了。” 林春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武文专戳林春脸上的伤处,疼的他倒吸凉气。武文抬脚踹他膝盖上:“敢给爷爷摆脸色,揍的你轻!” 顾国泰搂住许辉的肩膀把人带怀里,叹气道:“看见武文儿怎么收拾那小王八羔子了吗,我可舍不得这样对你。宝贝,如果你再不依不饶的闹下去,说不定哪一天,”顾国泰眯眯眼,手放在许辉下巴上来回摩挲:“我就真想试试了。” 听顾国泰这么说许辉猛然睁开眼,他直勾勾的看定顾国泰,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他突然迷惘了,那些被人不惜辞笔舌灿莲花形容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时间让所有的轨迹都变得模糊,再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在一起。眼前的脸和气息都那样熟悉,许辉却体会不到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顾国泰被许辉弄的极其烦躁,骂不得打不得,他只好拉着武文下楼去车里检查东西。门被大力甩上,林春这才小声喊许辉:“辉子辉子……” 许辉抬头看林春,林春一脸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许辉摇头,林春又说:“等会路上一有机会我们就逃,你跟那男的分手他不同意是吗?以前我在成都也遇到过这种事,人渣太多……” 许辉早听出来了,林春这是安慰他。许辉嘴被粘着不能说话,只有点头。林春手脚都被捆肿了,稍微一动火辣辣的疼。 过了一会,上来几个人把他俩带下去了,林春的手被反剪到背后带上手铐。楼下停了好几辆车,天太黑看不清都是什么人。许辉和林春被推进一辆陆虎里,顾国泰一只手麻利地接住许辉,另一只手还夹着烟。林春就没这么幸运了,差点摔个狗啃泥。 二甲坐驾驶座,大甲坐副驾,随时替补二甲。后座从左到右依次是:许辉,顾国泰,林春,武文。二甲回头看武文,武文没好气:“看我干嘛,开啊。” 车子缓缓启动,车里亮着昏黄的照明灯。顾国泰把烟掐灭了,手搁到许辉腰上,来回辗摸。顾国泰旁若无人越来越过分,武文故意清清嗓子:“咳。” 林春本来耷拉着脑袋养精神,这下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顾国泰的恶行,抬脚使劲踩上顾国泰的脚,顾国泰一痛,转头看林春,那眼神凶的要吃人。 “硌脚了,不,不好意思啊。”林春磕磕巴巴装老实,心里只恨刚才那脚踩的太轻。 武文不阴不阳地冷哼:“你还是低下头吧,你这张脸晚上可真够吓人的。” 林春故意恶心武文,吸吸鼻子说:“是没你长的好看,电视上怎么演的,脸白的跟搽了粉似的,嘴红的像涂了胭脂,走路一扭一扭的,幸好没甩花手帕。” 顾国泰绷不住乐了:“这是说妓女的吧,文文这花名也好。” 武文一向说不过顾国泰,他抡起巴掌呼了林春几下,吩咐大甲放歌。大甲拧开广播电台,忍不住虎驱一震,最炫民族风。二甲皱皱眉头,那句‘你真低俗’始终没说出来。 车行到半夜,顾国泰搂着许辉睡着了,武文也早进入梦乡,头歪在林春肩膀上。司机换成了大甲,二甲倚在副驾上闭目养神。车子过收费站的时候林春机灵一下醒了,他借着收费站的灯光四下打量,荒天野地的,周围乌七八黑。 车子一停一启动,许辉也颠醒了。他茫然地看着窗外,这是哪?林春小声叫他:“辉子,咱们这到哪了?” 许辉摇头,他也不知道。嘴上的封口胶似粘在了肉皮上,稍微一牵扯,钻心的疼。正巧林春这时又喊他,许辉突然想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使劲把脸凑到林春那边,眼睛往下看盯着那块封口胶。林春好大会才会过意来,倾着身体,借由口齿费力帮许辉将封口胶撕扯下来。 二甲在此时突然转过头,他看了眼两人尴尬的姿式,什么也没说,回头继续盹着。许辉的嘴唇被扯掉了块皮,流出鲜红的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股腥甜的味道刺激着神经。 许辉低声对林春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林春傻笑,小声说:“没,没事。你以前送我手机,又请我吃饭,应该的。” 许辉没吭声,过了会他觉得嘴里没味,叫二甲:“能给我根烟抽吗?” 二甲点了根烟搁许辉嘴里,许辉狠狠抽了一口,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嘴角冒出来。许辉咬着烟根,任烟灰随意落在裤子上。顾国泰过了会被烟味熏醒了,见许辉的封口胶被揭了,没说什么。他把烟屁股从许辉嘴里拿下来,掏了根烟衔在嘴里点着,自己抽了口又递给许辉:“宝贝,想抽烟,早跟我说。” 许辉抽着烟不说话,顾国泰时不时帮他弹弹烟灰:“早这样多好,别净说些有的没的,哄你是爱你,给个抬阶就麻利的下。” 许辉沉默地抽完整根烟,吐掉烟屁股问顾国泰:“我要不下呢?” 顾国泰攫住许辉的下巴靠向自己,亲了亲他的嘴角:“我保证,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许辉借着车内昏黄的灯光看顾国泰,顾国泰的脸像蒙了层模糊的影子,格外不真实。许辉说:“顾国泰,你以前从来不让我掺和你的事。” 顾国泰沉默了一会说:“连你也说了,那是以前。”顾国泰苦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喜欢听人解释,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气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就算是气话,也带着三分真。行,我知道你不爱听人罗嗦,反正你不能离开我,就这样。” 许辉嗤笑:“那你还真能铐我一辈子?伺候我吃喝拉撒睡?”许辉这次是真笑了,虽然并不开心。 顾国泰也笑了:“试试呗,不过睡得除外,是你伺候我睡,这个没法马虎。” 许辉说:“再来根烟呗。” 顾国泰衔了根烟点着,又给许辉点了根,然后把车窗摇开个缝,让寒风灌进来。 林春斜着眼看顾国泰,他心里异常纳闷,许辉到底看上顾国泰哪了?这活脱脱就是个人渣,还挺贱。武文抱臂看戏,烟瘾被馋上来了,眯着眼抽了几口烟,开始感慨:“怪不得人都说爱情是挺操蛋的玩意儿,看你武爷,管这回事叫解决生理需求。大家爽完了,下回还好见面。” 顾国泰唾弃道:“怪不得人都说你水性扬花,谁让你天生长了张被人始乱终弃的脸。” 武文嗤之以鼻:“得了吧你顾国泰,守着你媳妇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卖给你五毛钱的面子。” 林春咕哝:“你自己还没有呢怎么卖给人……” 武文二话没说给了林春几个脑瓜崩,嘴里骂骂咧咧:“小王八羔子,再多嘴给你嘴封上!” …… 中间走走停停,到达山西某个县城时已经是两天后。顾国泰搂着许辉在床上腻歪了一天,这一路累的不行,根本没力气做别的。许辉睡不着,躺在他身边发呆,顾国泰翻个身,下意识的去捞人。许辉隔他老远,贴溜着床边。 顾国泰没捞着人,他不悦地睁开眼,霸道地把许辉拉到身边,瞪着他怒道:“非得天天吵架你才痛快?!” 许辉抬抬被手铐锁着的手说:“我不想这样。” 顾国泰翻身压到他身上哼哼:“我要是给你把这玩意弄开,你他妈的早跑没影儿了!” 许辉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要心平气和,省得再激怒顾国泰做出更荒唐的事。许辉忍着胸口鼓胀的情绪说:“顾国泰,锁得着人你锁得着……” 许辉话没说完就被顾国泰狠狠堵住了嘴,顾国泰说:“我问你,你见过提溜着裤子擦腚的吗?别问这么傻逼的问题。”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好大会顾国泰笑着问许辉:“宝贝,晚上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许辉现在心里烦躁的直想抽自己耳刮子,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顾国泰,日,这叫什么事。 第十七章:脱靶 见许辉不吭声,顾国泰又问了一遍:“宝贝,晚上想吃什么?别跟我作啊我告你,小心我拿鞋底抽你。” 许辉本来想刺激顾国泰几句,可现在自己占了下风只好作罢,不冷不热说:“随便,要抽我,行,买双新鞋,你这鞋太脏了。” 顾国泰哼笑了声,攫住许辉的下巴,咄咄逼人:“这是指桑骂槐?以前就是太宠你了,惯的你不知道东西南北,老老实实服个软,该玩玩该吃吃,少他妈折腾事!” 许辉晃晃手铐,带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许辉苦笑道:“就这样该玩玩该吃吃?我他妈连筷子都拿不了了!你让我怎么吃?!” 顾国泰一看许辉又要蹿火,麻利翻身骑坐到许辉身上,捂住他的嘴嚷嚷:“别他妈气我了,小祖宗,日,快被你折腾死了!我啥时候舍得跟你红过脸,啥时候真动手打过你?妈、逼的你说的话跟刀子似的,全他大爷的戳老子心尖上!我真该好好表扬你啊,刀法特好啊,一丢一个准,还见血!” 许辉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唔吱了一会,心说你怎么没打我,那耳刮子打的响着呢。 顾国泰绷着脸问许辉:“还来劲儿吗?不来劲下床吃饭,还他妈给你专门做呢,爱吃吃不吃拉倒。” 许辉穿上鞋就要踹顾国泰,结果给顾国泰捋住脖子,疼的他直冒汗,脚不得不放下,老实巴交的跟着顾国泰去吃饭。顾国泰订了个包间,偌大的房间里就他俩人,顾国泰坐最北边,许辉坐最南边,埋头盯着水杯里漂着的茶叶看。 顾国泰抖着腿弹弹烟灰,不满道:“茶叶开花了吗,想喝吗,知道谁是你男人了?服个软我喂你喝。” 许辉头也不抬说:“我不渴。” 那态度那语气,顾国泰觉得自己要真跟他一样,就直接拿茶水泼他脸上泼醒他。顾国泰点了一桌子菜,打电话叫武文跟双甲过来吃饭。跟许辉单独吃?顾国泰不敢保证自己脾气上来会做出什么破事。 十分钟后,武文带着双甲走进包间,林春被双甲押着十分狼狈。双甲离武文不近不远的坐着,林春蹭一下子蹿许辉身边坐定,担心地看着许辉:“辉子,还好吧?” 林春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左眼眼框黑着,眼皮肿的老高。许辉心里不好受,胸口闷着口气,闷雷似的压在那。许辉朝林春笑了笑:“春儿,哪天请你吃刀削面,这里的刀削面很好吃。” 武文就喂了林春半块馒头,他早饿狠了,听许辉说这话不由咽了口口水,满口答应:“那行,我等着。” 顾国泰见不得别人跟许辉亲近,不耐烦地指指林春:“离我媳妇远点儿,麻利的。” 顾国泰嬉皮笑脸,林春以为他开玩笑,刚要揶揄他几句,没想到下一秒顾国泰就恼了,猛的一脚踹开他身下的椅子,林春‘哐’一声蹲在地上,屁股都快摔烂了。 顾国泰没事人似的坐到许辉身边,拿筷子给他夹了块鱼肉,哄道:“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红烧鱼,来尝尝这味儿怎么样。” 许辉看了眼摔在地上的林春,别过脸去不吃。顾国泰攫住他的下巴给扭过来,拿筷子使劲往他嘴里戳:“吃,别他妈为个无关紧要的人给老子甩脸,不吃鱼?好,那我给你剥个虾。”顾国泰说着真捏了个虾剥起来,剥好后把嫩生生的虾肉杵到许辉嘴边上:“乖,就吃一口。” 武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哀声道:“辉子,吃吧,给哥们个面子,你不吃,我们也吃不安生。” 许辉想了一会,张嘴接过虾肉。顾国泰开心了,又夹菜又喂汤的,他自己倒没吃进多少。武文眼巴巴地看着林春蹲在地上实在可怜,夹了个鸡腿给他:“小王八羔子,这回可得长大教训啊,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喏,赏你的。” 林春刚要别过脸不理武文,许辉转头对他说:“春儿,吃。” 林春这才张嘴吃起来,许辉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每个弯的目的都是怎么逃开顾国泰。手铐的钥匙在哪?顾国泰怕是把它留在北京了。戴着手铐能跑多远?还是先去警察局找警察打开? 许辉打定离开的主意,就不再跟顾国泰针锋相对。顺从?以许辉的性格做到底限,也不可能这样。 回到房间,顾国泰饱暖思银、欲,关上门就抱着许辉乱亲。许辉强忍着想踹人的冲动,说:“累,想睡觉。” 顾国泰亲了他一阵,亲昵地拍拍他的屁股:“早干嘛去了,早这样好好说话我能把你铐起来?”顾国泰以为是饭间的举动感动了许辉,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许辉翘了翘嘴角皮笑肉不笑,顾国泰却以为许辉这个笑是服了软,乐颠颠地抱起他扔到床上,随后扑将上去一通乱揉:“我做我的,你睡。” 许辉的裤子被顾国泰刷一下扒下来,许辉闭上眼挺尸,果然自己没反应顾国泰玩了一会便去洗澡。兴许是觉出来许辉的反常,顾国泰睡前将一段绳子拴在许辉手铐上,生怕他在自己睡着后溜走。 许辉半夜都没睡着,谈场恋爱谈成这样也真够作孽的。再没有恨不得分分钟粘在一起的激情,也没有情侣间的信任,更不想好好坐下促膝长谈,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如,除却肉体上曾亲密的接触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亲密无间的镜头。许辉以前常跟人说: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况且他不是离了爱情就没法活的人,他觉得自己能活的更好。一年前他是舍不得顾国泰,那些舍不得里还有部分是因为他年少气盛,不甘心被爱过的人摆一道。可顾国泰这些天的所作所为,让他太失望,而且忍不住怀疑自己:我当时到底看上他什么?他觉得他跟顾国泰好上,这事太傻逼。 许辉到天蒙蒙亮才睡着,顾国泰醒了就支着胳膊看着熟睡中的许辉,心想刚认识他的时候这小子毛还没长全,现在却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顾国泰伸手轻轻摸了摸许辉的脸,这个人是穿在他肋骨上的肉,磕着碰着了连带他浑身都跟着疼。俩人在一起这么久,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顾国泰心软了,只希望手里的事赶紧办完,回北京好好跟许辉谈谈。 …… 顾国泰哪去都得带上许辉,恨不得拴自己裤腰上,上个厕所都要摸一摸。武文转弯抹角挤兑他没出息,顾国泰爱搭不理说:“恋过爱吗你,没恋过爱瞎逼叨叨什么!” 武文在感情上很博爱,卿卿我我过的人不少,可爱的死去活来真还没有。他嘴里衔根烟自以为这姿式很拉风,吐个烟圈问顾国泰:“这跟男的和跟女的有哪不一样,总结一下呗情圣大人。” 顾国泰虽然不是情圣……他要情圣,早把许辉搞定了,但对这称呼很受用:“跟男的比跟女的爽快,射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这么着说吧,跟男的像吃肉,跟女的像吃素,谁开过荤还他妈想回头吃素啊?” 武文乐了,一口烟没喷出来呛的直咳嗽:“这比喻太他娘绝了,你现在的处境既吃不上荤也吃不上素,哈哈哈哈……” 顾国泰一巴掌呼过去,脚下没站稳,差点没栽煤堆里。车停在几百米开外,俩人正就近看着一堆工人开着大型机械设备鼓捣煤矿。武文赶紧把烟掐灭,半点火星不敢留。顾国泰巴掌遮着太阳光往远处看,对武文说:“好家伙,这全是煤,那孙子可真有门路。” 武文听了嘿嘿笑:“咱这不是正要把他这门路断了吗?” 顾国泰绷起脸来沉思:“这下面都给挖空了,稍微下场大点的雨就扛不住。” 武文往地上跺了几脚,正儿八经说:“必须得小心,埋进去这辈子甭想爬出来了。” 许辉央二甲帮忙摇开车玻璃,眯着眼往远处看。这里地处偏僻,四边荒凉没有人家,废弃的土路旁生着枯黄腐烂的野草,笼罩在冬天寒冷的气息里,分外萧条。极目往西看,天上挂着抹稀薄的残阳,像个陈年的小红皮球,颜色几乎被岁月剥尽。许辉职业病又犯了,他真想把这一幕捕捉到镜头里,就在此时蓦然看到顾国泰的背影,他腰背挺的笔直,手自然的插、在黑风衣的口袋里,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朝这边看过来。许辉一愣,匆匆把头别到一边。 林春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情景,他伸着脖子往外看,奈何他书读的少,只觉得心头感慨万端,嘴上却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咂舌,用不恰当的形容词描述:“这里真厉害……” 许辉笑了,转头问他:“是很美对吧?” 林春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忙拔浪鼓似的摇头:“不是美,美不是这样的……”他皱着眉想继续解释,许辉却扬起铐着手铐的手,刚要动作,二甲在此时突然叫住许辉:“想拍照?” “对。”许辉将铐在一起的手虔诚地举向西边的天空,嘴里模仿着照相机的快门声:“啪。” 风夹着煤渣子迎面吹来,那手铐在风里叮当作响,许辉勉强把手指搁到嘴边,卯足气吹了个口哨。那口哨吹的太流氓,惹的顾国泰不住回头看,过了会转头对武文说:“他大学时经常把我送他的玫瑰花跟系里的女生换奶茶,有次我去他们系找他,好家伙,几乎人手一枝我送他的玫瑰花。” 武文扭头瞧了眼许辉,对顾国泰说:“我总算理解你为什么要铐住他了,不想让他喝奶茶呗。” 第十八章:感动过的 顾国泰抬脚把脚边成形的煤渣踢到一边,哼了声:“你懂个屁,喝不喝奶茶不打紧。武文儿你不知道,那小子多让人心里没谱,跟他妈冷血动物似的,”顾国泰觉得心里不是个味,想抽根烟缓缓劲,奈何这不是抽烟的地儿,只得悻悻道:“哼,铐着他我不难受啊,可要不铐着,他撒丫子就跑,头都不带回的。他爷爷的,我还就作这孽了,横竖把理说破天,我就不放他走,怎么着?” 武文站在一旁说风凉话:“鬼门关你都有种闯,锁个人你唧歪这么多干什么,要做就做了。” 顾国泰没吭声,他回头看了眼许辉,人正从车里伸着头往远处看,简直当他背景。许辉那一脸沉醉和向往的神情,深深映入顾国泰眼底,顾国泰又想伸手掏烟,可那动作最后却变成了把手抄进口袋。 说句实话,顾国泰没啥文艺细胞,他学金融的,要文艺细胞能赚钱当饭吃吗?刚跟许辉好上的时候,他还陪人去郊外或者别的城市拍个风景,顺便学电视上演的浪漫一把,来个野炊野战什么的。可在一块久了,新鲜劲儿过了,各有各的玩法和活法,肉体交流倒不少,但精神交流少了。他们又不像普通夫妻,男的年轻时都野都爱玩,这是天性。 许辉将锁着手铐的手搁在车窗棱上,心里直可惜风景这么美,不能拍照真他奶奶的遗憾。可这情景看在顾国泰眼里可不这么回事,他以为许辉有感而发,正感慨他俩的事,看吧,辉子心里还是有他的,就是嘴硬。 顾国泰怀着满腔柔情转身往回走,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下一秒许辉趴在他怀里,两人互道衷肠,然后happyend,再给夕阳一个特写镜头,给观众留下无限的想象。顾国泰想着想着就乐了,还朝许辉吹了个挑衅的口哨。 林春被风刮眯了眼,小声问许辉:“辉子,那人穷乐什么呢,不是又在打什么缺德主意吧?” 许辉眼里的风景突然被蹿进来的顾国泰给搅黄了,心里特别不爽,朝林春说:“他也快作到头了,还能怎么着?” 过了一会,顾国泰走到车子旁,胳膊支在车窗两边看着许辉:“宝贝,开着窗户不冷吗,快关上。” 许辉不搭理他,顾国泰抬手去握许辉的手,冰凉,跟抓着俩冰蛋子似的。顾国泰也不顾好几双眼睛正眼巴巴看着,解开风衣扣子就要把许辉的手往怀里拉:“来,给你捂捂就暖和了。” 许辉刚想张嘴,就被顾国泰捷足先登抢在前面:“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老实巴交的,我带你去那边溜溜。” 顾国泰把车门打开,许辉抬脚下车,顾国泰边搂着他往前走边说:“这地虽然偏,但风景挺不错的,下回我陪你来拍照,”顾国泰指指北边:“听武文儿说往北走有几个水沟子,到冬天就结冰,冰结厚了,人都能在上面走。”顾国泰又吧啦吧啦说了不少,见许辉不吭声,心里越来越不痛快,抬手推了许辉脑袋几下:“倒是吱个声儿啊?” “吱。”许辉牛仔裤的裤边都被煤渣染黑了,他来过山西好几回,但这种地方倒是头一回来。 顾国泰被许辉这声‘吱’逗乐了:“小王八蛋,你就存心气我吧你。” 两人间的气氛终于缓合了些,顾国泰接住许辉的肩膀,语气终于软了下来:“不闹了好不好?” 顾国泰说完就注视着许辉等答案,许辉倒挺像那回事,想了一会说:“你说黑瞎子嘴馋偷蜜被蜜蜂蜇了,会怎么样?” 顾国泰想了想说:“能怎么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下回继续偷呗,谁让蜜甜。”顾国泰说这话前没想那么多,说完似乎觉得哪不对,又不好折了面子悉心解释,只好佯装不在意,把脚下成形的煤渣踢了老远。 许辉看了眼那咕噜咕噜乱滚的煤渣说:“对,黑瞎子就算被蜇疼了,下回还是继续偷。” 顾国泰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没想到许辉竟然太监了,顾国泰嗓子眼像卡了个枣核,那不上不下的感觉真不好受。 许辉往北边看了几眼,的确如顾国泰所说,那边荒草丛生,格外空旷。冬天天黑的早,夕阳落了山不消多久天就暗下来,煤矿工人下班回家,成群结队打身边经过。许辉突然问顾国泰:“快过年了吧?” 顾国泰说:“对,还不到一个月,等这边的事完了,我们回北京过,我妈还想见你呢。我妈包的猪肉大葱的水饺好吃吧,我记得你有一年吃了两碗。” 许辉当然记得,那是他们好上的第二年。顾国泰非得拉他回家一块过年,俩人半夜背着顾国泰他爸妈偷偷躲在洗手间里干那事,顾国泰差点没折腾疯他。那是他们热恋的时候,北京那年下了几场大雪,顾国泰半夜出去玩出了车祸,许辉提心吊胆赶到医院,顾国泰头上磕了个口子,包的跟兔子似的瞅着他穷乐:“火烧屁股了啊?来我看看冒烟没?” 许辉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回的是:看你妈了个逼的!许辉很讨厌这句骂人话,可他当时脑子烧炸了,胸口像压着个闷雷,只想到这一句。顾国泰回了他一句:“看我的行,我妈就算了。”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许辉走在顾国泰前面,回头看顾国泰,突然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人不是黑瞎子啊,黑瞎子记甜不记疼,人他妈事多了去了。” 顾国泰正皱着眉头琢磨许辉这话什么意思,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顾国泰转身看过去,没想到这么短的空当,许辉竟撒丫子狠了命往前跑去! 冬天的风跟刚磨过的刀子似的拼命往脸上剐,许辉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他知道顾国泰正在后面狠命追他,他突然想放声大笑,又想迎风大哭。天色暗了下来,许辉看不清前面的路,脚下不小心踩着个煤渣子,差点摔个踉跄。他不能停,他不想再被顾国泰逮着躺在他身边冰火煎熬。一个人对你狠对你坏,你能恨他甚至报复他。但一个人时而对你坏时而对你好,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堪比刀山油锅,不能瞬间致命的疼才是真疼。 迎面的风夹杂着细小的灰尘,许辉被迷了眼,他没办法揉,只能猛眨眼只盼灰尘赶紧出来,眼睛被灰尘扎挠的泪哗哗的淌,前面是一片荒草,荒草下挨着一个干涸的水沟。许辉停在那里喘着粗气,肺由于缺氧变得火辣辣的疼,连带着呼吸道几乎要冒烟。许辉听不清顾国泰说什么,他义无反顾地跳进那荒草堆里。 那荒草干枯太久,辨识不出是什么植物,许辉只觉得那草杆子戳的他肉疼,脸上划了道口子,手背上扎的都是小口子,被风一吹,干疼干疼的。许辉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沟底往前跑,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他举目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丁点光。 许辉又跑了一阵,见身后没了动静,才敢瘫坐在地上休息。他刚喘了几口气定稳神,便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枯草的窸窣声,许辉心里一惊,站起来就往前跑。他希望自己脚下有个风火轮,哪知这一歇不要紧,竟然让腿似绑了个沙袋似的沉。许辉苦笑,这他妈就是长期不锻炼的下场,幸好前面就看到了岸,这条沟终于跑到头了。 许辉来不及歇口气便手脚并用往上爬,奈何手上锁着手铐根本抓不紧固定物,眼看着就要爬上去了,脚下突然一空,许辉的身体迅速跌坠下去,头磕在沟底的石头上,生疼。许辉顾不了头上的疼,爬起来继续往上爬,脸上突然淌下来温热的液体,许辉忍不住暴了句粗口,操,这时候怎么娇贵起来了? 许辉忍着疼继续往上爬,爬到一半身后突然照过来一束光,许辉哪敢回头看,他咬咬牙使了狠劲终于爬了上去。许辉顾不得身上的疼,他埋头拼命往前跑,顾国泰的声音似乎盘旋在耳边,许辉脸上湿冷湿冷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顾国泰握手电筒的手忍不住打颤,他生怕追不到许辉从此彻底失去他,又怕追到人自己控制不住对他做出点什么事。顾国泰的衣服上沾的全是泥,他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那荒草杆子把眼睛捅瞎。顾国泰用颈窝夹着手电筒,他指甲被石头缝夹断了,露出白生生的皮肉,上面裹了层鲜红的血。他忘了疼,满心满脑就一个想法,他必须得追到许辉,他不能让他走。 身后没了动静,许辉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这一放松不要紧,脚下突然踩上个微波炉残骸,猛的摔倒在地,手铐顶住了下颌骨,差点没把牙磕掉。许辉踉跄着爬起来,心里一千头草泥马发足狂奔,日,今年倒的这是什么血霉!许辉趴在地上感慨流年不利,不想顾国泰却离他越来越近。 许辉趴了一会,爬起来接着往前跑,约莫跑了半个小时,见没人追来,他这才停下来。他坐在一块破石头上仰着头往天上看,先前被层云遮住的月亮终于舍得露出脸来。今晚的月光并不皎洁,红彤彤的像个烙熟的大饼。许辉饿的前胸贴后背,真想把月亮摘下来啃上一大口……不,他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光。 就在许辉自我催眠沉醉的时候,黑漆漆的身后突然传来顾国泰的声音,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又闹,没摔着磕着吧?” 那月亮被人声一吓又羞答答地藏进层云里,许辉觉得顾国泰真他妈欠揍,把他的月亮都给吓跑了。许辉不跟他废话撒丫子就跑,他饿的想吃月亮,可他妈的,顾国泰把他的月亮吓跑了,日。 第十九章:我没哭 许辉不要命的往前跑,可脚底下的路越来越窄,路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碎砖头块和废弃的钢筋剩料,还有附近居民丢的垃圾。许辉脚下一滑,差点没把脚崴了。头上被石头磕的血窟窿淙淙地往外冒着血,被风刺的开始头晕。许辉撩起胳膊草草乱抹一把,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许辉哭笑不得,这狗叫这么欢是给他助阵的?还是来喝倒彩的? 许辉苦中作乐总算打起点精神,朝顾国泰喊了一句:“有能耐就抓着我看一辈子,不然就放我走!” 这里地处空荡四下不着,许辉这句话扑面砸到顾国泰脸上,飘飘乎乎的一点也不真实。顾国泰被脚下的碎砖头绊的身子一晃,堪堪趴跌在地上,下巴差点没被钢筋头扎透气儿,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划痕,割肉似的疼。顾国泰却半分钟不敢耽搁,以前跟许辉相处的一幕幕打脑海里放电影似的过,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口像埋着个地雷随时都会爆炸,他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许辉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没人回应。 这一通折腾让许辉身心俱疲,以前下了多大劲儿爱,现在就有多想逃。他望着黑漆漆的天幕突然有点迷惘,是不是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沦为这样:一个人拼命逃,另一个不舍余力的狠命追?如果追到了,又该上演什么样的戏码?许辉觉得自己参演的这出戏真俗,实在有碍他的审美。 许辉和顾国泰前跑后赶僵持半个多小时,许辉不得不刹住脚,他口干舌燥眼底蹿火,顿时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哀,戏里怎么唱的: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许辉恍然大悟,原来濒临绝境是这种感觉,明明想放声嚎哭,可到真刀真枪上的时候却变成了苦笑,生活真作弄人,活活把人虐成了傻逼。 顾国泰停在许辉一米开外的地方,手叉着腰喘气,手电筒投射的光线随着他喘气时身体的起伏变得摇摇晃晃,像一个个叠加在一起的幻影,耀的人眼睛分外疲惫。顾国泰抬头看许辉:“宝贝,还跑吗?没法跑了,前面是大水坑,我记得你最讨厌游泳来着……” 许辉脸上全是血污,袖子不知被什么物件刮的稀巴烂,露出小半截手臂,被寒冷的空气冻的冰凉。许辉晃了几下手腕,牵动的手铐哗啦哗啦响,钢铁碰触的声音质感尖锐,让寂静的冬夜更添冷冽。许辉慢悠悠的说:“顾国泰,你有本事把这手铐开了再让我跑。” 顾国泰总算缓过劲来,他烦躁地把风衣领口撕开,扣子随即蹦到地上打了个圈儿,最后停在两人中间。嗖嗖的冷风沿着被撕烂的领口灌到身体里,顾国泰说:“我没那本事,”他指指自己这一身狼狈:“我他妈要有那本事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儿?!” 许辉要笑不笑的挑了挑嘴角:“能把我堵这,你挺有本事的。”他借着顾国泰的手电筒打出的光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眼睛一亮,原来这大水坑竟然结了冰!他立马又想到顾国泰下午跟他说的话,都到这了再不赌一把,实在不像他许辉的性格。 顾国泰吃准了许辉不敢跳下去,站在那里哄道:“宝贝,你头上的伤口需要赶紧包扎,万一发炎了,就得住院。” 许辉说:“我都跑了这么远,你起码让我待会,享受一下成就感。” 顾国泰苦笑:“你看我都这熊样了,还没成就感吗?” 许辉勉强的笑了笑,问顾国泰:“你还记得我大三时候我们系跟计算机系打群架吗?” 顾国泰当然记得,许辉那会傻逼意气,耍酷似的冲到最前面,结果一个不慎,被计算机系的孙子抡了一棍子,头被砸了个血窟窿,血溅当场。有好事的给顾国泰挂了个电话,顾国泰赶到的时候许辉正坐在地上捂着头,一眉头血。许辉死活不走,非得让顾国泰把抡他的那小子揍一顿解气。回想到这里,顾国泰心头终于暖起来,笑着说:“那小子自知理亏,我揍他的时候都没怎么还手。” 许辉说:“我前几天在北京见那哥们儿了,还跟他喝了杯酒来着。” 顾国泰心下一软,哄道:“那等回北京把你宿舍的那帮哥们儿叫出来聚聚。” “好。”许辉说:“顾国泰你的鞋前面张嘴了。” 顾国泰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就在这一低一抬间,许辉真格的跳了下去。许辉没敢直线跳,那样冲力太大。他半滑半滚着往下蹭,背上的衣服被枯枝撩了起来,坑沿上的碎石粒辗进皮肉里,许辉觉得这疼真够爽快,就像犯糊涂时兜头泼下的一盆凉水,有醍醐灌顶之效。没多大会沿坡就到了底,许辉伸出脚探了探这坑里的水是否结冰,蓦地心头一喜,竟然真如他所料。 顾国泰的手电筒照下来,许辉仰起头挑衅地看着他:“顾国泰,你不是吃定我不敢跳吗?” 顾国泰焦急的在上面直转圈子,他一脸担忧,急的浑身冒火星:“你他妈的最好别让我逮到你,让我逮到你,你试试的……” 许辉悠着劲站起来,他跺了几下脚下的冰凌,见还算稳实,便吸气轻着劲往前走。身体被冻麻木了反而开始回暖,脸蹭蹭的往外蹿火,腹间似有一勺子滚烫的油来回翻滚。这天然的溜冰神器可比人工的强多了,许辉的心口突突跳,一边走一边担心掉冰窟窿里的感觉有种爽利的自虐感。许辉继而又苦笑起来,他这辈子多少个头一回都给了顾国泰,如果不是顾国泰这么着逼他,他能大半夜的不吃饭跟这儿滑冰?扯淡。 趁许辉闷着头在冰上往前蹭的时候,顾国泰已经站到了坑边上。他摸出手机想给武文挂个电话多找些人过来支援,奈何手机也跟他作对,他刚拔了号,手机叮的一声没电自动关机了,手电筒也快没电了。眼见着许辉越走越远,顾国泰来不及多想其他,抬起脚就跟了上去。 许辉身后一直有影影绰绰的光帮他照着前面的路,他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可过了会突然发现不对,怎么这光越来越亮?许辉只得加快脚步,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撂倒。 顾国泰走的比许辉稍微快一点,这坑不知道有多大,越往前走他心里越没谱。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咔拉’一声响,顾国泰心道不好,肯定是冰要裂了,他眼疾手快地赶紧离开那一片。果然不消多外,那块裂开的冰就渗出水来,往四处蔓延。顾国泰只觉得脚下有股寒气嗖嗖的往身上钻,这坑越往里走越深,冰却结的越来越薄。顾国泰顾不上那么许多了,连走带滑的朝许辉追去,手电筒的光渐渐从亮白变成了昏黄。 许辉见身后的光渐渐弱下去,心里才算松口气,他刚放松下来,脚底下突然传来个单薄的嗤响声。许辉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身体忙向一边移开,却不料那嗤响声连环效应似的越扩越大,水接二连三地从裂开的冰缝里渗出来,浸湿了前面的冰地。许辉忙往后退,却不料鞋子浸了水越发湿滑,他一个不当心竟然滑倒在地。这一摔不要紧,却让冰面裂开了更大的口子,水争先恐后的渗出来,吓的许辉盗了整身冷汗。 顾国泰听见了前面的动静,他使劲拍着手电筒希望光能更亮点,又担心地朝许辉喊道:“辉子你别动!在那里等我!” 许辉找不到支撑身体的点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伏着身体一点一点的往后蹭,他觉得水都灌进他裤腿了,跟他妈水蛇往身上钻似的,湿滑的让人膈应。许辉狠狠呸了声吐出口唾沫,这不怪谁,只能怪他没本事。许辉一想到明天睁开眼又要对着顾国泰那张熊脸,他恨不得自己掉下水跟鱼私奔,不过,冬天坑里有鱼吗?这冰凌倒挺同仇敌忾的,一处裂就牵扯一圈。 许辉觉得冰凉的水快把他冻僵了,先前刚有的一点暖意被冰渣子扼杀的片甲不留,何止片甲不留,这都攻城掠地了。水浸到腰腹的时候许辉纠结的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把乱七八糟的跟被按了快进键似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不对不对。他又输给顾国泰一局吗?操,这个真相太残酷了。 原来冬天游泳的滋味是这样的,水仿佛被上古宝剑附身,无孔不入摧毛断发。手等于摆设,脚使劲扑腾也没用。许辉的身体沉下去的时候想抬头看一眼那坑他的冰窟窿,奈何眼前一片漆黑,如入无底地狱。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耳朵里似钻进了几百只知了,没个停的嘶叫。周遭的水仿佛沉睡的怪物,被许辉惊扰后次第醒来,分食着他的身体,连骨头缝里的肉都不放过。许辉渐渐失去了知觉,脑袋像个密闭的高压容器,随时都会爆炸。 顾国泰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个冰窟窿,日,他红了眼,手电筒扔到一边,脱下风衣随手一甩,一头扎进水里。水下漆黑不能视物,顾国泰凭着感觉四处摸索,急的他把四下的冰凌都给掀了。顾国泰从头到尾就一个念头,如果他的辉子有事,他就把这全炸了,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他妈让他尸骨无存。 顾国泰都快急哭了,手控制不住的哆嗦,他想上来透口气再潜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脚下突然碰到个障碍物,他身形一凛,当机立断朝那障碍物游去。顾国泰使了好大劲才费力把许辉拽出来放到冰面上,他怕冰面撑不住俩人便没上去,巴着冰凌茬子往许辉嘴里送了几口气。等许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顾国泰才彻底放下心来。 许辉头上伤口还未处理,顾国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他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觉得腰以下都没知觉了,使劲掐都不带疼的。他哆嗦着抱住许辉,眼眶一热竟然控制不住掉下泪来。顾国泰似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般赶紧抬手抹去,他这辈子都没这样过,真的,顾国泰突然觉得自己怂透了。 第二十章:敢赌服输呗 手电筒的电量耗尽在刺骨的寒风里,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顾国泰被水浸泡过的衣服上结了一层冰渣子,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破事,他使劲搓着许辉冰凉的胸口,希望他能暖和点,最后干脆把脸贴上去,听着许辉的心跳声。顾国泰埋在许辉怀里傻乐起来,后来那笑容僵在脸上,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经过这一番折腾,冰面很多地方都裂开了缝隙,顾国泰拖着许辉一点一点往前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顾国泰活了小半辈子,压根就没这么憋屈过。这一路走的战战兢兢,顾国泰瘆了满身汗,他搂着许辉仰躺在沟沿上的荒草堆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天上的星星总算舍得露面了,顾国泰扭头呸了口唾沫:“看你妈蛋的看!” 四野岑寂,风摇荒草的沙沙声像秋天的芦苇荡,那是电影和小说里野合的圣地,顾国泰想着这样的快活事,心头却是五味陈杂,那沙沙声一会像情人间诉不尽的爱语呢喃,一会又像怨侣之间的恶语相向,明明是小儿女的打打闹闹,却非得摆了阵喊了冤,不横刀立马杀个痛快誓不罢休。 顾国泰的手指节被冻的发麻,他把拳头握的磕巴磕巴响,仿佛一颗颗小石子从血管里滚出来,硌的浑身不得劲。顾国泰颤着手抚上许辉被冻成撮的头发,转而手上控制不住的往外倒力气,使劲捋住许辉的头发。 两个人隐在黑暗里谁也看不着谁,顾国泰俯下身亲了亲许辉的鼻子,又慢慢往下移,最后咬上他的喉结。老黑脸曹操有句口号喊的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顾国泰拍了拍自己的脸,还不算老,为什么不能争强好胜?他想到这里似卯足了力气,背起许辉就往上爬。脚底下石子混着坷垃哗啦啦往下滚,夜深露水重,打湿了衣裳。 月亮又出来凑热闹,顾国泰忍不住抬眼去瞅,心里却生出股异样的感觉,他总算开了窍,渐渐明白自己背着的不仅是幸福,还是折磨。不只是上嘴皮跟下嘴皮轻轻一碰就说出来的一辈子,还是牙跟嘴唇打架时不小心艮出来的口子。有这道口子在,酸甜苦辣吃到嘴里尽不是最初滋味。顾国泰眯起眼睛贱呗呗地笑了,鞋里还有没来得及倒出去的水,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 许辉这一觉睡的黑甜黑甜的,虽然这梦冷的像在冬天里裸、奔。可这是梦啊,有梦在就有觉睡,挺好。可他饿了,又下意识的想起那个红彤彤的月亮。 顾国泰背着许辉走了一个多小时,才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有手电筒的光。顾国泰卯足劲儿喊道:“武文!我们在这里,你他娘的怎么来这么慢!” 武文撒丫子就往前跑,林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脑子打不过弯来,我们?辉子又被那欠揍的逮住了?武文边跑边幸灾乐祸地喊:“接驾来迟了,顾国泰你可别跟我生气啊我说。” 顾国泰没吭声,等武文走到他俩面前拿手电筒一照,这下呆住笑不出来了。顾国泰哼了声,说:“怎么着,这身打扮演流寇不用化妆吧。” 武文看俩人衣服都湿着十分狼狈,这才正儿八经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顾国泰苦笑道:“洗鸳鸯浴了,往前走有个大水沟,你啊先把冰凿个窟窿,然后跳进去游一圈,就成我们这样了。” 林春站在武文身后拿手电筒照着顾国泰背上的许辉,恨不得抡拳头把顾国泰揍一顿。顾国泰斜了林春一眼,脸色阴沉着十分难看,冷哼了声,背着许辉走了。 林春这一路都低着头情绪非常低迷,大甲撞了撞他的胳膊说:“喂,我说林春……名字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林春不吭声,埋着头使劲儿往前迈步子。大甲忙追上去,老好人似的说:“那什么,你长这样还是别想着跟同性谈恋爱了,没前途的。不是我说你,整天见着我,你不自卑吗?” 林春举起手电筒照了照大甲的脸,老实地说道:“我怎么觉着,我比你长的好看。” 大甲抬手呼了林春一下子,不悦道:“那是你眼长斜了,真的,大家认识一场也算缘分,听哥们儿一句话,回头是岸啊。” 林春闷头往前走了一阵,又忍不住问大甲:“我真的很难看吗?” 大甲猛点头:“真的,额头有点高,鼻子有点大,嘴唇有点厚,眉毛有点浓,这眼睛啊长的还不错。我就说,你这眼睛跟我的有点像。哥们儿,不是我打击你,我是为你好。” 林春被打击的像霜打的茄子,一点提不起精神,长叹一口气。大甲继续和稀泥:“如果你对自己的长相不满意,可以去整容嘛,我跟个整形医院的大夫挺熟的,回北京了介绍给你啊。” 林春说:“我没钱。” 二甲在这时扯了大甲一把,低声说:“别逗他了,我看他现在挺不好受的,他是看上那许辉了吧,我看顾国泰肯定不会撒手。” 大甲说:“还用得着你说,我早看出来了,我这不是在劝他嘛。其实他长的还行,模样挺老实的。”二甲不搭理他了。 …… 顾国泰把许辉抱上车,让武文开车去医院。武文一边开车一边嘟囔:“这性子可真够烈的,吃得消吗你。” “好好开你的车,怎么这么多屁话!”顾国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继续挤兑武文:“武文儿,再废话我就揍你!” 武文哭笑不得:“我跆拳道黑带,你打得过吗你。话说,你们这以后到底怎么着?” 顾国泰低头看着许辉,他沉默了一会说:“能怎么着,我往东绝对不会把他留在西。” 武文想不明白,吁了口气道:“谈个恋爱真值当的这样吗,太坑爹。” 顾国泰瞥了他一眼说:“我说文文,你别介性冷淡吧,这是病,得好好治治。” 武文笑着骂道:“滚,你才性冷淡!这跟性冷不冷淡没关系,我就觉得吧,这辈子要只许对着一个人,准肝疼。” 顾国泰哼了声:“何止肝疼,五脏六腑都疼,气的。”顾国泰说完看了许辉一眼,要天天都这样老实地待在他怀里多好。顾国泰转而又觉得这想法挺可笑,要天天这样,他还是许辉吗。 灌了凉水,吹了寒风,许辉高烧不退躺在病床上挂药水。顾国泰早让武文回去了,他一个人守在床边,皱着眉头想他和许辉的事。在顾国泰记忆里许辉几乎没怎么进过医院,偶尔有个感冒胃疼的小病吃点药就顶过去了。想到这里,顾国泰轻轻地拍了拍许辉的脸:“辉子,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儿吗?” 许辉双眼紧闭不肯回答他的问题,顾国泰把许辉的手攥进手心,使劲握了握。病房里的白炽灯照的被褥一片亮白,顾国泰亲了亲许辉的手,他手腕上还有被手铐磕碰出的青紫痕迹。顾国泰拿医生给的药膏往许辉手腕上涂,涂了一会又觉得心里不痛快,顺手把药膏丢到一边。他摸过手铐将许辉的手铐在病床上,过了一会又把手铐解开。这样反反复复很多回,最后把手铐丢到床底下。 后半夜的时候顾国泰有点发烧,他去护士值班室要了片退烧药,搁嘴里没就水就咽下去了。等顾国泰再折回病房的时候,站在门口傻眼了,他妈的人呢! 顾国泰站在门口气的发抖,血蹭蹭的往头上蹿,他拳头攥的磕巴响,强忍住不去破坏医院公物。刚才咽下去的退烧片卡在喉咙那往外倒苦水,行啊许辉,他妈的你真行!顾国泰刚要转身去追,却听到洗手间里冲厕所的声音,那哗啦啦的水声真实的让他忍不住颤抖。 洗手间的门‘嗒’一声打开了,顾国泰忙把暴着青筋的双手藏到背后,脸上挤出笑意:“宝贝,还难受吗?” 许辉转头瞧了顾国泰一眼没吭声,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上床倚在床头看顾国泰:“没想到你跑挺快的。” 顾国泰面带笑容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许辉的额头:“烧退了,你身上还有哪不舒服吗?” 许辉喝了口水,乐了:“顾国泰,你该问我哪舒服吧?” “那你哪舒服?”顾国泰接着许辉的话茬往下问。 没跑掉是自己没能耐,但至少双手自由了,很好。许辉把水杯放到床头桌上,说:“哪都不舒服。” 顾国泰坐到床前叹了口气,他抓住许辉的手十指交扣:“宝贝,别折腾了行吗。你乖乖听话,我不拿手铐锁你了。” 顾国泰握的太紧,许辉没抽出来,干脆算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又抬头看顾国泰:“不是手铐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这样一点也不快活。” “辉子,你好好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多快活。”顾国泰觉得自己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低,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那退烧片还在嗓子眼里卡着,不上不下的滋味真让人五内俱焚。 许辉说:“我没忘,但没忘不代表一辈子都活在过去嘛。顾国泰你知道自己现在那熊脸多难看吗,跟我欠你五百万似的。” 第二十一章:城头放悲声 病房里被灯光照的白花花的,像一团团簇成堆的棉花糖,这让许辉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黏腻的错觉。他见顾国泰绷着脸不吭声,心里反倒轻松起来,朝他伸出手道:“赏根烟抽呗?” 顾国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扔过去,走到床前帮许辉点着。许辉眯着眼睛狠狠抽了口,斜眼看顾国泰,乐了:“你不来根?”他说着抽了根递给顾国泰,又帮他点上。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默不作声地抽烟,顾国泰心里像滚着几百个圆溜溜的西瓜,可烦就烦在西瓜太大,他就算撑破了肚皮也吐不出来半个。 许辉也不好受,可他心里长的是玉米。他就像那个传说中的黑瞎子,黑瞎子掰玉米,掰一个掉一个。他蓦然想到京剧里把台步走的铿锵有力的武生,一亮满身行头,再蕴足气来上几嗓子,每声都喊到人心里,那叫气度,书面上叫从容的沧桑。心里风起云涌乱搅和,似要演一出风云会,许辉找不到对头的释放方式,只好用力辗灭手里的烟头。 顾国泰眉峰一凛,目不转睛地盯着许辉的手指头看。许辉把烟头弹到地上,抬眼看着顾国泰说:“顾国泰,我过了年就小三十了,我不想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下去。” 顾国泰绷紧的脸终于露了笑:“那我拿钱给你开个工作室,你爱自己做就自己做,想有空玩就多找几个人帮忙,你自个儿作主。” 许辉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拍拍顾国泰的肩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真遇到什么难处,我第一个找你帮忙。” 顾国泰神色一僵,看向许辉的眼神有些愤怒,又有些焦急:“你什么意思啊这是?!” 许辉说:“就字面的意思,我下面也带把,我觉着我要跟你怄气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你还真不如找个娘们。顾国泰,我掉冰窟窿里差点没淹死时就想啊,我还很多好玩意儿没玩够呢,算上你蹲监狱的一年,我们待一块儿都六年了,够了啊,你想想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年?” 许辉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齐刷刷地戳在顾国泰心口上。顾国泰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扬起手想呼许辉几个耳刮子,最后又硬生生地放下。顾国泰使劲抱住许辉,勒的许辉喘不上气来。许辉刚想跟他说话,却被顾国泰从后面用手刀砍晕过去。 顾国泰轻手轻脚地将许辉放平,帮他盖好被子,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你累了,累了就好好睡一觉。”顾国泰头晕脑胀地晃到病房门口,手刚放在门把上又折回到病床前。他从床底捡回手铐,将许辉的一只手铐在床头,这才转身出去。 顾国泰回到酒店倒头就睡,可能有点着凉的原因,躺下就开始做梦。梦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他刚追许辉那会,许辉斜着眼问他:“你看上我哪儿啊?”顾国泰当时这么着回答的:“看到你我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你看上我哪儿。”据许辉后来说,这是顾国泰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这句话横亘在他们的相遇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国泰这觉睡的虽然很沉,但却越睡越累,直到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他才算睁开眼,抬手往眉头上一探,一手冷汗。顾国泰十分不悦地下床开门,武文见他一脸煞气,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顾国泰使劲甩上门,边去洗手间撒尿边问武文:“这门都快被你敲烂了,什么事啊?” 武文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说:“矿工来要工资,现在给还是不给?” 顾国泰冲了把脸出来,精神总算好了些:“给,但现在不能给。”他想了想说:“先把手里这单活完了,一分钱都少不了他们的。” 武文哼了声,那二郎腿都快抖成筛子了:“有不少矿工闹事呢,怕过年拿不到工钱,还说不给钱就不干活。” 顾国泰乐了:“那不干活就不给钱呗,下午带上些水和吃的,下去看看。” 武文想了想,摇头说:“这两天阴天不行,等天晴了再去,我先去准备水和吃的。” 顾国泰点点头:“还有事儿吗?”顾国泰指指门口:“没事就麻利的……” 武文老神在在地站起来,捎带问了句:“你媳妇儿怎么样了?” 提到许辉,顾国泰眉头紧皱,抿着嘴唇不说话。武文唯恐天下不乱地碰碰顾国泰的胳膊:“还跟你撒野呢?这日子过的可真热闹。”武文待一旁出馊主意:“这跟你闹说明还能哄回来,这哪天不跟你闹了,才算真完了。”武文戳戳顾国泰的胸口:“不是我说你,电视剧看过吗,学学人家上面怎么哄的。” 顾国泰抬脚就踹,武文撒腿就跑,巴着门朝顾国泰得瑟:“来跟爷爷说几句好听的,爷爷就教你。把妹一百条,总有一条适合你,阿门。” 顾国泰摸着摇控器就扔过去,门嘭的一声关上,世界总算安静了。把妹一百条?顾国泰嗤笑。如果许辉真能用这玩意儿哄回来,那他也不用哄了,他还不稀罕这样的。 …… 许辉本来以为经过了逃跑事件,他跟顾国泰之间能缓合点。可当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又被铐上了,心口顿时蹿出一股邪火,顾国泰我操、你妈!许辉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那哗啦哗啦的脆响声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瞬间钻进了他骨头缝里,疼的他火烧火燎的。许辉把手指节握的磕巴磕巴响,耍花枪谁不会。 顾国泰让酒店做了几个清淡的菜,他提着保温桶给许辉带到医院。顾国泰进门时许辉正倚在床头发呆,顾国泰笑着走过去,将保温桶放到床头桌上说:“饿了吗,特地让酒店师傅给你煮了排骨汤。” 许辉看了顾国泰一眼,说:“饿了。” 顾国泰埋着头给许辉盛汤,盛完坐在床前一勺一勺地喂许辉喝。顾国泰吹吹汤匙里的排骨汤,问许辉:“味道怎么样?” “挺不错的。”许辉说:“不油腻,咸味正好,你也喝口尝尝?” 顾国泰往嘴里送了一勺,随后呸一声全吐出来。许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顾国泰把盛排骨汤的碗‘啪’一声搁到桌上:“你他妈逗我玩挺开心?” 许辉摇头否认:“你不也没说这排骨汤你煮的?” 顾国泰绷紧脸问许辉:“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吗?别整天他妈夹枪带棒的!” 许辉晃了晃床头的手铐:“你说这样怎么能好好说话?” 顾国泰说:“我给你解开你就跑。” 许辉点头:“对。” 顾国泰说:“你只要跑了,肯定不会让我找到你。” 许辉说:“我尽量。” 顾国泰说:“你昨晚问我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年,我想过了,前三个半六年是你的,后面全是我的。” 许辉没吭声,他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你先解开。” 顾国泰乐了:“然后你就跑?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喊疼,别人也当我傻逼。” 许辉也笑了:“别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你已经是了。” 顾国泰没接着往下说,他转移到别的话题上:“下周我就回北京,你跟我回去吗?” 许辉想了想说:“你把手铐解开,我送你回北京。” 顾国泰低着头不吭声,眼睛无意瞥到许辉被水泡烂的鞋子。顾国泰只觉得心头五味陈杂,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手铐的钥匙丢给许辉。钥匙落在许辉中指的骨节上,‘嗒’的一声闷响。顾国泰说:“辉子,你难受,我比你还难受。” 许辉将钥匙塞到手铐的钥匙孔里,‘咔’的一下手铐开了,他揉揉自己酸疼的手腕,对顾国泰说:“难受这种事没法比,如果真要比,那肝肠寸断的人多了去了。孟姜女还把长城哭倒了呢,我肯定哭不来。” “你哭过吗你。”顾国泰伸手捏捏许辉的脸:“你说说,我到底看上你哪儿了?” 许辉盯着自己红肿的手腕说:“要知道了,哪还有这出啊?” 顾国泰目不转睛地瞅了会许辉,手指尖若即若离地碰上许辉的眼皮:“你这只眼皮是内双啊,我以前还真没发现。” 许辉乐了:“以前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跑的挺快的。” 顾国泰问许辉:“那你以前觉得我怎么样的?” 许辉说:“自大,脾气烂,爱装逼,目中无人,吃喝嫖赌抽样样不缺你。” 顾国泰听着又想上火,可一想要是他真上火了可不全应了许辉说的?他强忍住,问许辉:“那你为什么还跟我?” 许辉将目光移到别处:“脑袋被门夹了吧,可能被黑瞎子用蜜糊住眼了。” 顾国泰说:“其实你身上也很多毛病,比如脾气倔,说话冲,自以为是,固执。”顾国泰忍不住要拿烟,他丢给许辉一根,又说道:“但我没后悔追过你,如果重来一回,我还追。” 许辉抬眼看顾国泰:“对头。” 第二十二章:铿锵掷地 午后的阳光透过枯败的枝叶洒到病房里,许辉一愣神,仿佛一路兜兜转转走到现在,一切还如当时。那年他刚认识顾国泰,爱到浓处许过彼此一辈子。这光阴太短又太长,收场时却变得分外尴尬。想到这里,许辉无奈的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让面部的线条略微柔和了一点。 顾国泰看着这个笑容,心底难得的温柔起来。他拉过许辉的手,放在掌心里使劲握住。许辉轻轻抽出来:“顾国泰,你别这样……” 许辉话音未落,整个人都被顾国泰扯进怀里,顾国泰紧紧箍住许辉的脊背,将头埋在许辉颈窝里:“宝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结婚吗?” 许辉摇摇头,他推开顾国泰,眼睛盯着一小团浮在阳光底下的尘埃,慢慢说道:“从我决定卖掉房子那会儿,就不打算继续下去了。虽然当时,”许辉顿了顿,接着说:“挺难受的,我不在乎你跟谁结婚,不是李家的闺女还有王家的闺女,不一条道儿。” 听许辉提这段顾国泰又有点蹿火,他强压住胸口那团火苗,嚷嚷道:“这都什么跟什么!都说多少回了,我他妈不结婚了,以后就是有人拿枪逼我,都不结了!” “这里是医院,你那大嗓门能收敛点儿吗?那挺好,这就对了,你想着别人为你断子绝孙,你也该做到。”许辉拍拍顾国泰的肩膀:“好好过日子吧。” 顾国泰刚要炸手机便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来,面色突然一紧,狠狠蹦了句:“操,真他妈的!” 许辉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句,煤矿什么的,他没听太清。顾国泰挂了电话,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许辉,叮嘱道:“别乱跑,如果等我回来你不在了,给我等着。” 许辉嗤笑:“顾国泰你这变脸的本事,这辈子都甭想改了。” 顾国泰俯下身笑着亲了亲许辉:“宝贝,还是你最了解我。”顾国泰转身走了,门被从身后狠狠带上。过了一会有护士来给许辉量体温,许辉借护士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许辉若有所思地倚在床头,他又想起掉进冰窟窿时浑身冰凉的滋味,那水似乎要冻住他的心,灌满他的口鼻。许辉的手指忍不住打颤,怎么都控制不住。他把手举起来迎着阳光看,手心里还有被枯草割裂的细小伤口,上面还沾着未被清理干净的小灰尘。 病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了,吱的一声响让许辉回过神来。他赶忙收回那道凌厉的目光,笑着看站在门口的林春。林春被许辉刚才的眼神吓到了,他挠挠头,笨拙地把恢复自由的手给许辉看:“二甲给我打开的,辉子,那什么,我没打扰到你吧?” 许辉摇头:“没,别在门口站着,进来。” 林春搬了个椅子坐到病床前,他上下打量一遍许辉,担心地问:“辉子,没事吧?我听他们说你昨晚掉冰窟窿里了,没伤着哪吧?” 许辉乐了:“哪这么娇贵,早没事儿了,冬天游泳可爽了。”许辉眨眨眼逗林春:“下回请你一起去。” 林春挠挠头,话说的磕磕巴巴:“那什么,我,我游不太好。” “多游游就好了。”许辉问:“身上有钱吗?” 林春赶忙站起来把口袋翻了个遍,连成毛的零钱都对上了,七十四块八,他全塞到许辉手里:“就剩这些了,你干什么?够吗?我就这些。” 许辉看着那堆脏破的票子,摇摇头:“还不够买张火车票的……”他刚想下床,看了眼那双被泡烂的鞋子皱起眉头。林春总算反应快了一回,胡乱塞起钱就往外跑,许辉忙叫住他,人已经蹿没影了。 十几分钟后,林春抱着一双仿制李宁的运动鞋递给许辉:“外面地摊上买的,仿的,六十块钱。”林春有点不好意思:“辉子,等我有钱了给你去专卖店买。” 许辉被感动了一下,他接过鞋拍拍林春的肩膀:“好哥们儿!回北京哥请你吃火锅。” 林春傻乐起来,他没什么朋友,在大城市里遇到的人就许辉对他好,送他ipone,还在成都租房子给他住,替他出头。林春把剩下的钱都掏给了许辉:“可能还够吃两碗刀削面的。” 许辉系好鞋带,理了理顾国泰带来的那身衣服,笑着对林春说:“还够加俩茶叶蛋的。” 俩人顶着呼呼的北风坐在路边的破旧小店里吃刀削面,面很劲道,汤料很够味儿,再加点辣椒油,简直能从脚底下升起来一股暖意。许辉吃的浑身热腾腾的,把自己的茶叶蛋搁到林春碗里。林春也没推让,只是抬起头说了句:“辉子,那男的真不适合一块过日子。他都那么着过小半辈子了,哪能说改就改过来?” 许辉没吭声,过了一会问林春:“那他要是哪天遇到难处,帮吗?” 林春想都没想就说:“那得帮,再恨也不能眼看着人去死啊,是不是这个理?” 许辉握筷子的手一僵,氤氲的热气里,林春看不清许辉的表情。外面的北风欢腾地往四面露风的小店里钻,许辉垂下眼来,那桌子有了年头,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油渍,墙角还摆着一摞粗瓷碗,落满了灰尘。 俩人吃完面,林春问许辉:“辉子,要去哪儿?你去哪,我就去哪。”林春缩着脖子,努力保住身上刚有的热乎气。 许辉站在北风里想了一会,像下定决心似的对林春说:“回酒店吧,不回医院了,我没事了。”许辉的钱包被顾国泰收走了,他身上原本还藏着两张银行卡,可惜被水泡废了。 回到酒店,根本没见顾国泰和武文他们的影儿。许辉招来人问了问,原来是去煤矿开采区了。许辉让人把他们送过去,林春脑袋转不过弯来,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县城里开车出来,越往西走越荒凉。原本还能看见几个小店,结果到后来连户人家都看不着了。许辉也不嫌北风冷,他开着大半个车窗胳膊支着头往外看。他爸妈死的早,这些年跟顾国泰在一起,早把北京当成了根儿。望着这一路破破落落的景色,许辉心里还真生出了点悲壮的味道。房子是他亲手卖的,说句难听的,就算他现在回北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他太信任顾国泰……不,应该说他太信任自己。可想要在感情里运筹帷幄,不仅需要运气,还要有福气。 林春不懂那些文艺的说辞,看着这番情景,他突然有点想家。他拿胳膊捅了下许辉,自言自语似的说:“辉子,这跟我们家那边挺像的,家里全剩下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一年就回一次,运气不好还买不上火车票。” 许辉淡淡地说:“你还有个家回,有个奶奶和弟弟能惦记。说起来挺悲哀的,我这些年交的朋友不少,可两肋插刀的朋友却没几个。往顾国泰身上押的东西太多了,幸好我才小三十,要是小四十,这辈子可真栽挺了。” 林春有点沮丧:“这马上要过年了,我身上也没钱,想给我奶买点像样的补品都不行。” 许辉转头看林春:“能收留我一起过个年吗,我帮你给奶奶买补品。”林春满心乐意地答应了,这下总算开心了点。 车子停在矿区的铁大门前,许辉下车就往里走。白红相间的运动鞋立马沾上了一层煤渣子,许辉拉着林春站到旁边,给载着煤的大卡车让路。这里的负责人见过许辉,隔老远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寒暄完便问:“是来找顾老板的吗?” 许辉点点头:“对,他们现在在哪?” 那负责人指了指北边的矿井:“刚才还在那边,可能下去了吧?年底了工人都想着拿钱回家过年,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安稳,见见老板能稍微好点。” 许辉习惯性的抽烟递给这负责人,却被这人忙阻止了:“心意领了心意领了,这可不是抽烟的地儿,有个火星子可就麻烦大了。” 许辉把烟搁回去,转头对林春说:“春儿,手机还带着吗?” 林春忙掏出手机递给许辉,许辉调到拍照模式,对那负责人说:“帮我们拍张照吧,这里风景挺不错的。” 那负责人四面八方望了好一阵,硬是没瞧出哪风景好。手机早欠费停机了,不然武文哪能让林春带着它。拍完照,许辉翻了翻那几张照片,拍的还行。他把手机还给林春,说:“春儿,我有点渴,你帮我去拿瓶水呗?” 林春把跟许辉的合照设置成桌面,跟着那负责人去拿水。许辉站在那儿看了好大会林春的背影,低声说:“春儿,认识你真高兴。”许辉俯下、身弹了弹裤脚的煤灰,抬脚朝北边的矿井走去。 …… 顾国泰在医院接到的电话是武文打来的,说是有矿工闹事,计划后天办的事不得不提到现在。东西早买好了,矿泉水和一些袋装的食品,足足装了两车厢。为了使安抚效果更好,顾国泰和武文亲自下了矿井。大甲,二甲还有几个保安都跟着,以防多生事端。 那些矿工见老板亲自下来,还带了不少吃的,顿时围上来领吃的。顾国泰这人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可跟许辉说的一样,爱装逼。那些矿工说几句好听的,顾国泰就觉得身心舒坦,脸上一直挂着亲和的笑容。 武文站在一旁嗤之以鼻:“顾国泰,咱能别这么膈应人行吗?” 顾国泰跟挥臭苍蝇似的摆摆手:“武文儿,你懂个屁,刚才不说有人闹事吗,你看现在谁还闹?” 武文哼了声没说话,过了一会把顾国泰扯到一边问:“这边几个矿井人太多,你怎么说?” 顾国泰说:“北边那个人少,我刚才就吩咐人动手了,一会过去看看,尽量找点理由把人支出来,但出不出来是他们的事,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顾国泰挨个矿井分食物和水,轮到北边那个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大甲能侃,又是网络流行语言,又是荤笑话的,把一帮矿工爷们逗的哈哈直乐。顾国泰给武文使了个眼色,武文清清嗓子说:“上面还有不少东西呢,找几个哥们儿去搬过来,南边人手不够,再匀几个过去。” 话音刚落地,那几个准备动身的哥们儿还没走几步,二甲突然凑到顾国泰身边说:“我闻着味儿有点不对。” 顾国泰抬起左手腕看看时间,距他们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那些矿工长期在矿井里工作,早习惯了这里边的味道,根本没人在意这细微的变化。顾国泰刚要让二甲上去看看情况,就听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身边乱作一团的矿工:“矿崩了!快走!” 那些矿工争先恐后地往出口跑去,水和食物被撞到在地,多数都被踩的稀巴烂。离出口近的地方都快被挖透气了,这一震不要紧,纷纷往下掉煤渣子,那些矿工不得不退回来。这种慌乱的场面谁也没注意到正躬着腰往里蹿的许辉,只听有人招呼他们往后退,有些经验足的矿工带他们往相对安全的地方退。顾国泰狠狠骂了句我操,拳头握的磕巴磕巴响,到底哪个王八孙子想把它埋在矿井下面!? 第二十三章:地陷天塌 “轰隆隆——” 那一声声巨响震的顾国泰头皮发麻,脚跟就像落不到实处,煤渣子仿佛一个个来回翻滚的小皮球,非得把人撂地上才甘心。顾国泰的手被井壁上凹凸不平的煤块划出道血口子,从大拇指根斜斜的延伸到手腕内侧,血顿时翻涌如注。顾国泰来不及喊疼,咬着牙把衬衣袖子撕了一截裹在伤口处。 那群煤矿工人乱哄哄的朝安全的地方躲,这时候谁都想着逃命,有些经验足的矿工弯下腰拣地上被踩的乱七八糟的水和食物。顾国泰的耳膜被剧烈的震动冲击的嗡嗡作响,他中午没吃饭,弄的他现在胃里翻搅的厉害,那种恶心又吐不出的感觉,让太阳穴跟着突突的跳。 矿井内的空间越来越小,井壁上往下抖落着煤灰,呛的人几乎要晕过去。顾国泰终于能理解地震的威力了,连站稳都做不到,怎么逃?他扶着矿井壁跟着那些矿工往里走,可没走几米,前面的路就被埋上了。顾国泰在心里骂了句操,抬起手使劲呼噜了把脸,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工人,大声喊:“往左走!别慌,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待着,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 顾国泰喊完这句话就觉得嗓子眼儿干的冒烟,他不停的拔负责矿区安全的经理的电话,可他妈的信号竟然断了!顾国泰恨不得把手机摔个稀巴烂,关键时候掉链子,还要它干嘛?!他心里有数,这次事大了。矿井的震感逐渐减弱,顾不上手上的疼,顾国泰夺过矿工手里的铲子大力撅了几铲子煤渣,顿时有不少矿工跟着干起来,准备腾出个稍微工整点的地落脚。 四散着往外逃的矿工慢慢聚过来,顾国泰想要的效果达到了,他扔下手里的铲子,哑着声音大喊道:“都别慌,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大家的工钱都翻倍!” 那些矿工赚的都是辛苦钱,当地有句俗话说:想下去挖煤,就得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会被阎罗王请去喝茶。顾国泰手上的伤口正往外渗血,包扎伤口的那半截袖子染了一层煤渣。他咬着牙把那半截袖子扯下来,鲜红的皮肉里泛着不少煤星子。他跟身边的矿工要了半瓶矿泉水,眉头皱都不皱的浇上去。血混着矿泉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真疼,跟用刀子剐肉似的。顾国泰让那个矿工帮着把另一边的袖子撕下来裹住伤口,不知不觉中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汗。 武文和双甲就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他们被冲散到某个角落,要不是大甲二甲身手不错,他们早被活埋在煤渣里了。顾国泰看向武文的那个眼神特别恐怖,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武文皱眉苦笑:“这么着看我干什么?不是我。我要想坑你,会他妈傻逼的跟你下来么!” 顾国泰没吭声,他看了眼武文身后的二甲,问道:“能找到出口吗?” 二甲摇摇头:“我没把握,这里空间狭小,万一真有人想让它再塌一回,后果不敢想。” 顾国泰靠着矿井壁慢慢坐下来,他低着头望着自己沾满煤灰的脚尖,脸色阴沉的可怕。武文不敢说自己了解顾国泰,顾国泰这人脾气阴晴不定,平时开个玩笑什么的不打紧,遇到正事,没人敢真得罪他。按顾国泰以前做过的那些事说,他在牢里蹲个七八年足够了,但他只蹲了一年,并且还活着出来了。李家的人是帮了忙,但背后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过了大概十分钟,顾国泰转头问武文:“离事发已经快一个半小时了,按说一个小时前还应该再爆一次才对,有谁动了我们埋的炸药?” 武文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你想对付姓王的?” 顾国泰默认:“何止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还想要老子的命。” 武文说:“不应该啊,如果是姓王的做的,矿井出事死了人,直接负责人是他。他就算看我们不顺眼,也合不着这么做。” 顾国泰将脚底下的煤渣狠狠辗碎,冷哼道:“别管他妈谁,等老子出去再跟他算总账!”他看了眼探路回来的双甲,问道:“能出去吗?” 大甲绝望的摇摇头:“我还没结婚哪!还有很多好地方没玩,很多好吃的没吃,我忒么还没活够啊!” 二甲冷不防地说了句:“你有钱结婚吗?”一句话戳到大甲的痛处,大甲怂了,干脆倚在矿井壁上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见大甲不吭声了,二甲才凑近顾国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可没看清……不太敢确定。” 顾国泰冷声问:“谁?” 顾国泰脸色极差,二甲掂量了一会,才说:“许辉。” 顾国泰的身体顿时一僵,他想站起来,可动作做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卡在那里。武文问二甲:“他怎么会在这里?” 二甲摇头,看向顾国泰。顾国泰慢慢的坐回去,那夹杂着煤灰的空气让他的呼吸变得焦灼不安,他这才问二甲:“他在干什么?”顾国泰心里蓦地生出个可怕的想法,不是他怀疑许辉,但许辉为什么这么凑巧的赶在矿井塌陷前下来?想到这里,顾国泰又忍不住帮他开脱,万一是有事来找他呢?以许辉的性格和他们现在的关系,这可能吗? “就一个人在角落里蹲着,我离的远,没看清楚。”二甲把刚才看到的照实跟顾国泰说了一遍。 顾国泰的脸上沾了不少煤灰,那成块的黑色污迹让他的表情越发凶煞。他沉着声对武文说:“估计外边已经开挖了,你们在这守着,不能再出事了。” 武文锁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顾国泰:“你要去哪?” 顾国泰蹭一下站起来,还特意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煤灰:“我媳妇儿在这,你说我能去哪?” 顾国泰按二甲指的路找过去,矿井里面太黑,他只好找矿工要了个探照灯,弓着腰慢慢蹭过去。走了将近十分钟,顾国泰果然在二甲说的那地儿看到了许辉。许辉可能调换了位置,顾国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正面对着自己坐着。 顾国泰手里的探照灯照到许辉脸上时,他抬起手臂遮住了半张脸。顾国泰走到离许辉一米处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宝贝儿,我不是看花眼了吧,你怎么在这儿?”顾国泰这话虽然说的吊儿郎当,可脸上却半点笑意思都没有,甚至他的脸绷的很紧,表情有点瘆人。 许辉没吭声,顾国泰走上去蹲到他面前,手里的探照灯横亘在两人中间,只能看到彼此的半张脸,另外半张沉浸在黑暗里。顾国泰把探照灯搁到地上,腾出手来摸摸许辉的脸:“宝贝,怎么又不理人?我们不是讲和了吗?” 许辉稍微往后挪了挪身体,顾国泰一愣,随即笑了笑:“这就咱们俩,没准还能说点悄悄话。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北京吗?我还没问你呢,到底怎么个送法?” 许辉的目光移到顾国泰受伤的手上,稍微停驻片刻又挪开:“顾国泰,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拐弯抹角行吗?” 顾国泰乐了:“那我有什么话,也必须直说吗?那行,宝贝,虽然你现在脸上黑乎乎的,但还是挺帅。可是,”顾国泰顿了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医院休息才对。” 许辉抬眼跟顾国泰对视:“顾国泰,你怀疑我?” 顾国泰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手紧紧攥成拳又慢慢放开:“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辉起身就要走,却被顾国泰狠狠扯住,脚下一个踉跄,胳膊肘儿磕到矿井壁上,嗒的一声轻响。顾国泰的手劲顿时放轻了些,担心地问道:“撞疼了吗?” 探照灯躺在地上,许辉和顾国泰脸上都蒙着一层暗灰色,让这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压抑。顾国泰长长的叹了口气:“辉子,你就这么恨我吗?” 许辉不说话,低头看地上的探照灯。他一直觉得人的想法有时挺恐怖,比如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会在脑海里想各种法子折腾他,即便没过几天就把这想法抛到一边。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温柔吗?偶尔会。善良吗?偶尔会。顾国泰把他铐住折腾他的时候,他真的挺恨顾国泰的。顾国泰就这样,只要他认定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就会觉得对方一定能接受并且能感知到这好。 许辉想到这里忍不住挑起嘴角,这个笑还没结束就被顾国泰攫住了下巴。心里的愤怒让顾国泰的手指格外用力,指节已经不受控制的支棱出来。他咄咄逼人的问:“外面的炸药是你拿走的吗?!” 许辉的下巴都快被顾国泰捏碎了,他忍着痛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顾国泰的手指在颤抖,顾国泰因为激动和愤怒眼底充血布满血丝,看许辉的眼神就像受伤的野兽:“后来矿井崩塌,是你搞的鬼吗?!” 顾国泰下手太重,许辉费了好大劲才微微摇了摇头。顾国泰却冷笑起来,狠狠把许辉的脸甩到一边!许辉刚要伸手扶住矿井壁稳住身体,没想到顾国泰一脚踹上来,结结实实地踢在许辉小腹上。 顾国泰那一脚下了狠劲,疼的许辉额头上往外冒冷汗,就像肠子搅到了一起,想吐酸水排解这疼痛,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许辉只觉得眼前一阵泛黑,指甲使劲磕进矿井壁里,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就在这时,只听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降声,头顶上立马开始往下落煤渣子! 第二十四章:隔多远 顾国泰那一脚下了狠劲,疼的许辉额头上往外冒冷汗,就像肠子搅到了一起,想吐酸水排解这疼痛,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许辉只觉得眼前一阵泛黑,指甲使劲磕进矿井壁里,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就在这时,只听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隆声,头顶上立马开始往下落煤渣子! 成块的煤渣落下来时扬起一阵阵煤灰,从四面八方袭来,绵密地包裹住人的呼吸系统,呛的人肺里一阵刺痛。许辉拼命扶住矿井壁,仍忍不住头部的晕眩,脚下一个踉跄倒跌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煤块上。这一撞让他的意识有点恍惚,几次三番想坐起来,却又无能为力地倒下去。 这一幕看在顾国泰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以前相处的画面纷纷扬扬的跃出脑海,不合时宜地融合进那令人窒息的煤灰里。明明笃定会幸福的开始,怎么就变成了无法掌控的结局?顾国泰有片刻的呆滞,和很多人一样,他也想不通究竟走错的是哪一步。就是想这么着要一个人,有错吗? 过了片刻许辉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睁开眼就看见顾国泰正弓着腰想要把他抱起来,许辉皱着眉头推开他,将脸偏向一边说:“你自己先走吧,顾国泰,如果今天换你倒在这里,我不会救你的……” 这话说完,许辉明显地感受到顾国泰的胳膊一僵。他顿时无奈地笑了,有点泄气地说:“你看,你不相信我……” 顾国泰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再疼也比不上许辉这话的杀伤力。短短几秒钟时间,顾国泰来的时候的路已经被煤渣封死,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呼吸不畅,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顾国泰颓然坐到地上,许辉慢慢从他怀里爬起来倚在旁边的矿井壁上。这种气氛格外压抑,许辉摊摊手:“我来之前还吃了碗刀削面呢,不然还没被活埋呢,早就饿死了。” 顾国泰闻言‘刷’的一下迅速转头看向许辉,他眼底泛红,脸上沾了层煤灰,黑蒙蒙的一片:“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说,我答应你,不怪你。” 许辉嗤笑一声,显然对这承诺不屑一顾:“有句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很多东西都说不出来,有的人天生有表达的天赋,有的人只能学着忍住情绪沉默。” 顾国泰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了,可他顾不上。他从前以为他跟许辉是要纠缠一辈子的,许辉没有亲人,交心的朋友又少,除了自己外他根本没有人依赖。可他今天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在某些方面他一点也不了解许辉。即便知道他喜欢的颜色是黑白,知道他喜欢的食物是剁椒鱼头,记得他的生日是哪天,记得情人节送他玫瑰花带他去西餐厅吃饭。可是,他从没想过,还有很多人能代替他做这些事。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许辉,可爱情是什么?需要怎样的契合才能填补心底多出的那片空白?顾国泰不知道。 探照灯的光越来越弱,从白亮渐渐变成昏黄。许辉抬眼看了看顾国泰手上的伤口,不冷不热地说:“你再不处理,伤口很快就会感染。” 顾国泰把目光移到受伤的手上,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是巴着我不能活着出去吗,感染了好啊,”顾国泰说着就把那布满煤灰的布扯下来,将翻着皮肉的伤口展示给许辉看:“你要心里还恨……不,我是说你要是心里还有气,就抓把煤灰撒上去。” 许辉低着头不说话,顾国泰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便伸手从地上抓了把煤灰要往伤口上洒,却被许辉眼疾手快地把手拔到一边:“你傻逼啊!?” “对。”顾国泰看了眼那条被堵死的路,将脚下的探照灯踢到一边:“能跟你活埋一块,我挺开心的。”他顿了顿又说:“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糟糕?” 探照灯咕噜咕噜地滚到角落,许辉和顾国泰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许辉看不清顾国泰的表情,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叹息声,他说:“辉子,我们认识六年,我让你开心过吗?” 许辉愣了愣,微微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顾国泰看没看到。顾国泰苦笑道:“如果没让你开心过,我很抱歉。”他说着又自嘲起来:“就在刚刚眼睁睁看着路被煤渣堵死的时候,我才猛然想到,口口声声说爱你,却不能让你活的开心,落到今天这步实在是自作自受,真的。” 许辉不吭声,就在顾国泰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你揍人的时候理直气壮,你做什么,都挺理直气壮。”毕竟年轻,休息了一会,许辉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他抬手揉揉额头上的包,触感并不黏腻,应该没流血。他扶着矿井壁站起来,走到角落把探照灯拣起来,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把折叠刀,开始一点点的挖被煤渣堵上的出口。 许辉手里的折叠刀比市面上卖的那种水果刀要锋利许多,是他偷偷从二甲那里顺来的,看样子是专门定制的。煤渣被锋利的刀刃剥落在地,许辉借着探照灯的微光打量了几眼折叠刀,果然不负他白偷一场,够好用,可是用来挖煤渣,实在可惜了。 顾国泰望着许辉忙碌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许辉似乎又瘦了,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他以前穿这个码正好。顾国泰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站起来朝许辉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搂住他的腰,趴在许辉单薄的背上低声说道:“辉子,别离开我行吗,不然你让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许辉的身体一僵,手里的刀差点割到手指,他挪开顾国泰的手,当一声将刀子钉在煤渣堆上,转身看着顾国泰说:“你问这话之前应该先想想,如果我点头了,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顾国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溜在嘴边的话在看到许辉坚持的表情后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悻悻地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许辉转身拔出刀子,继续挖煤渣堆。 那起起落落的刀尖像戳在顾国泰心口,而那纷纷落下的煤灰则沿着心口的裂痕渗入体内,随血液流遍全身。顾国泰这辈子办过很多浑事,骂过的人说过的粗话更是不计其数,头一遭尝到有话不能说的滋味。有句话说的挺好,语言能化成伤人的利箭,心里有话不能说便有如利箭穿心。 许辉挖他的煤渣堆,顾国泰就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明明离的那么近,中间却像横亘着千山万水。山这头下雪,山那头落雨,各自尝各自的滋味。过了许久,顾国泰才说:“你这样要挖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留着力气等着武文他们来。” 许辉手上一顿,说:“坐着等死不像我的性格,白忙活就白忙活,起码能死的舒坦。” 顾国泰劈手夺过许辉手里的刀子,由于动作过猛,刀刃生生地在他大拇指下方划出道口子,顿时鲜血如注。他照着许辉挖出的豁口继续往前挖,泄愤似的刀刀用尽全力。许辉坐在一旁帮他打着探照灯,可能这里太潮湿,手臂上曾经被烟烫出的伤疤突然有点痒。他用这样的方式想过顾国泰,也用这样的方式恨过顾国泰,可实实在在留下的只有几个疤痕,当时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十五章:刀刺 探照灯的灯光越来越弱,顾国泰挺拔的身形映在矿井壁上模糊不清。许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国泰流血的伤口,直到血液染红了顾国泰的袖子,许辉这才面无表情地说:“你这算什么?” 顾国泰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把刀子使劲插进了煤渣堆里,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你他妈的不是想挖吗?!行,很好,我这他妈的不算什么,你他妈的说这算什么!” 顾国泰像头发怒的公狮子,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双手满是血污,身上散发出的狠劲和煞气几乎驱使他要拧断许辉的脖子。顾国泰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蹿,手上的伤口呼呼的往外冒血,滴答滴答溅到地下的煤灰里。 许辉抬头看了眼浑身颤抖的顾国泰,他什么也没说,低头将自己的衬衣撕下来一大块,站起来托起顾国泰的手帮他包扎好,无声地拔出插在煤渣堆里的刀子,手起刀落,煤灰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顾国泰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中,还是刚才许辉摆的姿式。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下一秒便紧紧将许辉搂在怀里。狭小的空间让拥抱都变得拮据,顾国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十分泄气的想法,就算许辉真的算计他了又怎么样?如果两个人出不去了,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 顾国泰的胳膊慢慢收紧,许辉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他冷声说道:“顾国泰,放开!” “不放,放开你又要走了,辉子,不闹了好不好?你看,我都惨成这样了。”顾国泰叹了口气:“你要觉得不出气,我就站在这儿任你打,谁要躲谁孙子!” “放开我。”许辉的声音在密闭的环境中听起来有点闷,下一秒顾国泰就感觉有个冰冷尖利的东西抵在自己腹部,“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 是那把锋利无比的折叠刀,轻轻一划就能将衣服的布料划出道口子,稍微用点力就能割破皮肉。许辉握着刀柄的手指冰凉,像那晚冰窟窿底下的水,过往的回忆齐齐涌到这一刻,多少甜蜜幸福的镜头通通脆弱的不堪一击。许辉突然感觉从心底涌起一阵疲惫,以迅雷之势遍布四肢,那种对生活再也掀不起激情的疲乏感让许辉有点害怕,他头一回感知到感情的失败带来的创伤比想象中要大。 许辉平静地说:“顾国泰,你让我走,也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如果你非逼我走,也许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我什么样的人,你清楚。” 顾国泰觉得刀尖已经扎透了裤子的布料,再往前一寸就会刺进肉里。顾国泰苦笑起来:“许辉你有种往里刺啊,刺下去我以后就不会烦你了。现在不是你让我选,是我让你选。” 许辉握刀子的手一抖,刀尖嘶拉一声划开了布料。顾国泰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许辉,眼里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你敢爱敢恨,你决定的事很少有做不到的,可他妈的爱情不是你决定怎样就怎样的玩意儿,你见哪对夫妻离婚时离痛快了?如果都在感情里这么痛快,那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开始能容忍,后来就不能容忍了吗?!” 顾国泰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震的许辉的耳膜嗡嗡作响。过了良久,许辉才摇摇头:“顾国泰你不是放不下我,你只是忍受不了处在被动状态。假如你结婚时我作为弱势的一方求你别去结婚,你还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吗?我们谁也不甘心成为被动一方,我理解你。可我是个活人,不是爱情的傀儡。我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欣赏。我也渴望爱情,是那种不管离多远不管隔多久仍然会有的热切感觉……你懂吗,而不是纠缠束缚,这不叫爱,这叫占有,是牺牲别人的自由满足自己的独占欲。爱情是水到渠成的事,和缘分一样要顺其自然。我现在还做不到舍弃一切随机的生活,但我可以尽量让自己过的痛快点。三十岁之前的时间放在爱情上了,当时年轻不懂,跟一辈子比起来三年五载又算什么?”说到这里许辉笑了,那笑里除了自嘲外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温柔。这温柔送给以前傻逼的自己,即便心口仍有钝钝的痛。 “哐啷”一声,许辉手里的折叠刀掉到地上。顾国泰愣愣地站在那里,像块被风化的石头。他认识许辉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过类似的话,顾国泰想说点什么,可喉咙仿佛卡了个枣核,让他把话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许辉弯下腰把刀捡起来,沉声说:“我想了很多天,从知道你出狱的那天就开始想。可我过不了心里的坎,年少无知也好,人品有问题也好,我说服不了自己继续……爱你。”最后那俩字是从心底逼出来的,那感觉比知道顾国泰去结婚更难受。就像把以前走过的路全盘否定,心里空荡荡的一片空白。 顾国泰一声不吭地看着许辉,那眼神里有爱有恨有占有欲有不甘有失落有不舍,泪唰一下从眼角渗出来,连顾国泰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哭了。他抬起裹着许辉衬衣的手呼噜把脸,使劲吸吸鼻子说:“可我……我他妈爱你,辉子,你想想,想想我们以前在一起多开心……” 顾国泰心里五味陈杂,他厌恶在许辉面前做小伏低的自己,不就是分个手么!屁大点事儿,比许辉年轻的帅气的,凭自己的条件还找不到个伴?开他妈玩笑。可那种感觉……他形容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怎么这么让人难过?像抽筋扒皮似的,比真刀真枪的往身上捅都疼。 许辉自嘲的笑了笑:“你的爱就是拿手铐把人铐起来逼迫羞辱?去找个能被你这样爱的人吧,我承受不起。”许辉拎起刀子继续挖那煤渣堆,他估摸这煤渣堆怎么着也得有一米多厚。 许辉支棱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他以为顾国泰还会说点什么,没想到顾国泰却什么也没说。他走了几步坐到离许辉最近的地方,嘴里涩的难受想抽根烟缓解一下,可翻遍全身连丁点烟丝都没找到。顾国泰觉得自己这两年肯定犯太岁,先是蹲大狱,然后又被困在这熊地方,许辉还跟他闹分手,做男人做到这份上真他娘窝囊。 许辉瞥了眼顾国泰,见他沮丧地垂着头,便说:“顾国泰,你犯不着这么难过,真的。” 许辉说这话完全是好意,没想到却把顾国泰刺激炸了:“跟你他妈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许辉觉得自己嘴真贱。他不再理顾国泰,专心干着手上的活。过了会儿顾国泰自言自语的瞎嚷嚷:“什么狗屁爱情,全他妈犯贱……”他喊许辉,问道:“可怎么不见你为老子犯回贱……” 许辉笑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包烟丢给顾国泰,又扔给他盒火柴,这还是买烟送的。没犯过贱吗?没犯过贱为什么会成今天这样? 顾国泰点了根烟狠狠抽起来,似乎想把每一口都吸进肺里,这样才能麻痹心口的抽痛感。他借着火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离他们被困整整十二个小时。一根烟很快抽完,顾国泰突然想:就算真是许辉害他,他能怎么着许辉?带回北京铐起来毒打一顿,还是整天折磨他直到他认错服软? 顾国泰吐出个烟圈,眯起眼睛看那个倔强的背影,身上就算破破烂烂全是煤灰,脊梁仍然挺的那么直,活像只战斗中的公鸡。顾国泰抬手揉揉酸溜溜的眼角,敢情自己爱上了只公鸡。想到这里,顾国泰苦笑起来,那带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听起来实在令人心酸。像极了京剧里亡国之君的沧桑与孤独,一杯断魂酒下肚,从此黄泉路上挺胸抬头走一走。 许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国泰,那气场挺像某些悲剧电影里描写的四大皆空的悲壮。他难受,他怎么可能不难受。这世上多少爱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更何况他俩两个俗人,又值得多少婉惜?他那会读大学挺文青的时候看过一句话,沈从文的,具体的记不清了,大概是这样: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地方的云,喝过很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纪的人。后来无意看过一个女作家感慨,明明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在一起,可最后总是这样。 许辉手里的刀子一滑,差点没割到手指,他这才回过神来。他有时觉得自己挺装逼,可话说回来,这么多人装逼,可装装逼能解决的问题却几乎没有。 半包烟全被顾国泰抽完了,他身边丢满烟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顾国泰叫许辉,许辉转头,顾国泰指指自己的心口说:“辉子,我现在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许是钻戒,也许是狗、日的狗屁不通,随便它什么玩意儿吧,我这里记着你。”顾国泰苦笑起来:“虽然不知道能记多久,我尽力。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鬼地方,也许哪天早晨一睁眼就他妈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了。” 探照灯终于油尽灯枯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许辉说:“对。”就一个字,顾国泰甚至看不到许辉的表情。乍然的黑暗让他恍然想到刚跟许辉好上那会儿,俩人跟很多傻冒情侣一样,大冬天不好好待房间里,非得冻的跟傻逼似的在外面穷浪漫。校园里一圈又一圈的逛,操场里辗车轮似的转悠,谁让那会都挺稀罕下雪。那时的雪地真干净,顾国泰的语文不好,只能想到这俩字形容。有多干净呢?就像洗过的玻璃似的,透亮透亮的。这辈子头一回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着稀罕,就知道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不能让他给人欺负。可一转眼六年过来了,那人憋屈的跟瘦子一口气吃了二十碗米饭似的,非得跟他分手。打过了骂过了求过了,他还能怎么着?他妈的给他下跪吗,顾国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贱。 黑暗总令人无助,许辉感觉早止住疼的腹部又绞痛起来,他顺着煤渣堆坐到地上,身体里的那股劲儿跟探照灯的电似的全耗尽了,这会又冷又饿又渴,身上的疼和心里的疼混杂到一起,刺激的额头的神经突突的跳。他越焦急脱离这种状态,那感觉越明显,许辉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顾国泰好一会听不到刀子挖煤的动静,心里一紧,忙叫许辉:“辉子?辉子?!” “怎么?……”许辉头有点晕,这俩字说的有气无力的。接着眼前一亮,顾国泰划了根火柴。许辉的双眼被火柴光照的眯起来,他恹恹地说:“我身上没火了,省着点用……” 顾国泰二话没说脱下身上的风衣,他摸索着聚了一小堆煤灰,然后把风衣铺到上面,划了根火柴点着了风衣。火遇到羊绒布料一下就燃起来了,夹着一股呛人的焦味。 许辉被呛的咳了几下,他借着火光看了眼顾国泰身上破破烂烂的衬衣,卯着劲站了起来。那煤渣堆挖了不到半米,许辉眼见那火堆撑不了多久,心下着急,一会往前挖一会往宽处挖,越来越乱无章法。 顾国泰围着这段被堵住的矿井转了一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拾了截扁木棍,不知是哪个矿井工人留下的。他拿着木棍走到许辉跟前,说:“刀子给我用用。” 许辉把手里的刀子递给他,顾国泰把木棍的前端削的又扁又尖,那木棍上还有截生锈的钉头,被顾国泰硬生生地拗了出来。顾国泰也顾不上手上的伤了,做完这一切,便对许辉说道:“你往前挖,我往宽处挖。” 许辉点了点头,顾国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这么烦我,肯定不愿意跟我死一块。” 许辉手里的动作一顿,刚想说点什么,被顾国泰踹的地方又疼起来,他怕露出端倪,只好紧紧的绷住嘴唇。 可这些看在顾国泰眼里都是许辉烦他的表现,现在人连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他心里别提多难受,只能闷着头挖那煤渣堆。两个人离的那么近,稍微不注意就会碰到彼此的肩膀。什么做、爱快感G点全被顾国泰抛到脑后,他想抱抱许辉,那种渴望的感觉就像渴了想喝水一样。 第二十六章:活生生的 身后的火堆刺刺啦啦地燃着,颤动的火苗映的两人身形影影绰绰飘乎不定。许辉咬紧牙根忍着腹部的疼痛继续往前挖,直到顾国泰打了个喷嚏。许辉手里的动作一滞,低头看了眼顾国泰手里的木棍。 顾国泰揉揉鼻子,这一揉不要紧,结果又连着打了好几个。顾国泰吸吸鼻子,不太在意:“给煤灰熏的,没事。” 许辉没吭声,看了眼顾国泰渐渐红肿起来的双手,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不少。看那势头,伤口说不准已经感染了。许辉现在的心情特别复杂,也说不出来到底在纠结什么,就觉得如果看顾国泰这样自己幸灾乐祸,挺不是玩意的。 火势慢慢变小,许辉二话没说把外套脱了丢上去,呼啦一声火势又起来了。嘴唇被烤的干疼欲裂,许辉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住胸口的躁动气息。 顾国泰觉得脸上有点蹿火,后背被火烤的一片躁热,前面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矿井壁的湿冷。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他觉得头有点晕,眼睛也跟着涩涩的十分难受。他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下来,许辉这才发现异样,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他:“顾国泰?你怎么了?” 顾国泰朝他勉强地笑了笑:“这不没吃饭饿的,我歇口气,你先挖着,一会就赶上你……”顾国泰本来想走两步离许辉近点,没想到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巴住矿井壁,准趴地上。 许辉扶住他,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顿时皱起眉头来:“顾国泰,你发烧了。” 顾国泰头晕乎乎的,他就觉得许辉的手冰凉,搁额头上挺舒服的,待那瞎贫:“你才发、骚呢,怎么说话的你……” 许辉懒得跟他贫这个,把他扶火堆旁边坐下:“你在这坐会,如果挖一米多还没挖开,就放弃,在这等着人来救。” 顾国泰头晕的快睡着了,哪坐得住?许辉刚转身他就躺地上了,迷迷糊糊地念叨:“要是没人来救呢?” 许辉没搭话,那把折叠刀快被他使坏了,刀柄跟刀身接茬的地方越来越不牢靠。他又埋头挖了半个小时,手心里磨出一圈水泡,疼的他手发麻。那种钝痛感越来越真切,许辉回头看了眼顾国泰,人已经睡过去了,那张坚毅的棱角分明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有点不真实。 “啪嗒”一声,许辉把刀子丢到地上。他犹豫的走过去半蹲下来试了试顾国泰额头的温度,滚烫,连呼吸喷出来的气都是热的。顾国泰不安的皱起眉头,许辉以为他醒了忙撤回手,却被顾国泰紧紧握住。 顾国泰抓着许辉的手说了好一通胡话,可他说的一点都不清楚,许辉一句没听懂。许辉看了眼顾国泰放在一侧的手,手心里的伤口肿的越来越高,上面还沾着不少煤灰。许辉苦笑,自言自语道:“你何必呢,弄成这样。” 许辉蹲在那里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站起来继续挖煤渣堆。许辉越往里挖越绝望,眼看着就要一米了,前面却像遇到了石头似的一点也挖不动了。许辉突然有点烦躁,他拿起顾国泰用过的木棍,发了疯似的把旁边的煤渣子都弄到地上。木棍“啪”一声折了,许辉拾起来直接丢到火堆里。 不一会,火堆里噼里啪啦一阵响。等响过去,许辉这才听见顾国泰微弱的低喃声。他特意往前走了几步才听清顾国泰说什么,他在要水,嗓音已经嘶哑的不像话。离近了许辉才看清,顾国泰眉头紧皱,面色憔悴,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 许辉蹲到他身边,挑衅似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嗓门挺大的吗?拿手铐锁人的时候不也挺威风的?” 顾国泰翻来覆去的喊着要水,大概根本没听到许辉的话。许辉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火光映的他眼底明明灭灭,许辉小声说:“你要我往哪给你弄水去?” 顾国泰的表情痛苦煎熬,许辉突然觉得身心俱疲。那种疲惫感让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不舒服,许辉逃也似的站起来,拾起刀子爬进挖开的洞口里。洞口一米多长,半米多宽,许辉匍匐着钻进去,拿着刀子不停的碰那块石头,鼓捣了许久才找到些端倪。那块堵住另一端的石头,比许辉挖出的洞口还要宽点,但宽不了多少,需要人从两边使力把它撬开。但就算撬开了,谁知道石头那边又是什么? 许辉担心顾国泰,没一会就退出来了。顾国泰一直躺在那里说胡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许辉拍拍他的脸试图叫醒他,谁知顾国泰非但没醒,反而又叫起渴来。 许辉犹豫地伸手去探他的唇,那触感就像干枯的树皮,皱巴巴的。顾国泰攫住他的手,语气里满是渴求:“渴,要喝水……辉子,水……” 许辉手腕一颤,这副情景让他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就像武侠小说里寻找杀父仇人的主角,千辛万苦地找到所谓的杀父仇人后,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而自己的杀父仇人早已经死了许多年。那种空荡荡毫无归属的感觉,有点让人不知所以。 顾国泰抓着许辉的手时松时紧,许辉又叫了他几声,可顾国泰丝毫没有打算醒来的迹象。顾国泰不停地跟他要水,许辉愣愣地蹲在那里自言自语:“你说,我往哪给你弄水去?” “水,水……”顾国泰执着地抓着许辉的手,那嘶哑的声音像平地里长出来的纤细脉络,一点一点地渗进许辉的皮肤。许辉觉得自己的小腹又开始疼了,跟藏着罐烧刀子似的。那滋味……像六月天里下冰雹,乱搞。 许辉说:“没水,出去再喝,我也渴。” “水,辉子,喝水……”顾国泰的脸红的越来越不正常,可能手上的伤口感染了开始痒,他胡乱去抓,却被许辉使劲按住了手。顾国泰更加烦躁不安起来,不停地重复:“水,水……”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衣服和煤灰燃烧的焦糊味,刺激着人的神经越绷越紧。顾国泰开始使劲嘶咬嘴唇,似乎想从疼痛里得到些安慰。许辉坐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止。 过了一会,顾国泰的嘴角渗出血来,嘴唇的两边布满鲜红的血丝。但这并没有让他的口渴缓解一丝一毫,反而使他渴望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许辉以前觉得自己心肠挺硬的,可看着这一幕,心口仿佛堵了块石头。他挣开顾国泰抓着他的手,起身拿来刀子,一咬牙一狠心,用锋利的刀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疼,谁家划肉不疼?许辉咬紧牙根依旧疼的想抽气。他把手腕上的伤口搁在顾国泰嘴边,看着鲜血一点点流进顾国泰嘴里。 以前常在电影独白里或者小说里见人说,爱情里受伤最深的永远是付出最多的那一方。但这个最多要怎么衡量?是失去自我?还是失去一些身外物?曾用心爱过的人就算没法爱了,也做不到真正的恨。许辉觉得自己没法眼睁睁的看顾国泰去死,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拿自己的肝肠换别人的肝肠,顾国泰肯定也不会看着他死。 顾国泰总算安静下来,许辉随手把衬衣衬子扯了裹住伤口,站起来时险些晕倒。他也渴了,还饿,挺冷。但是,如果能活着出去,终于自由了,这样想想许辉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他使劲往手背上咬了口,打起精神钻进煤渣堆的洞里,看能不能挪开那石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辉身上被撕的破破烂烂的衬衣半点儿不保暖,他身体贴在潮湿冰冷的煤渣堆里,差点冻成了傻逼。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那头的坚硬石头总算有点活络的意思。许辉心里大喜,他用手推了好大会,但效果甚微。没办法,手上全是伤,哪使得上劲? 许辉急中生渣智,他琢磨出了个挺不是办法的办法。他慢慢从洞里退出来,试着让腿先伸进去,脚上卯足劲去踢那块石头。来来回回二十几次,总算让那破石头挪开了些。许辉躺在狭窄的洞里直喘气,明明还没爬出去却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石头挪开,外头虽然黑漆漆的,但起码有路走了。 许辉慢慢退回去,脚着地的时候差点没一头栽下去。他体力透支的差不多了,如果前面还有类似情况,他们就只能等死了,那是天意。许辉踱到顾国泰身边蹲下,用冰凉的手去探顾国泰的额头,还是滚烫。 “顾国泰,顾国泰……顾国泰!他妈的醒醒……”许辉不停的拍打顾国泰的脸,顾国泰虽然皱起眉头,却始终没有要醒的意思。许辉心里着急,他这种情况最好一鼓作气的爬出去,恐怕一歇浑身就开始疼,那再爬出去可就难了。在这多待一分他身上的力气就少一分,许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用刀尖从火堆里戳起块小煤块,直接搁到顾国泰胳膊上,顾国泰被烫的闷哼一声,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许辉把那煤块甩到一边,收起刀子对顾国泰说:“起来,挖通了,往外爬,行吗你?” 顾国泰手支着地想坐起来,头一阵晕眩差点又跌坐回去,他揉着后脑勺问许辉:“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 许辉没搭理他,站起来就朝洞口走去。顾国泰此时脑子里乱作一团,他记得刚才做梦了,梦里许辉还喂他喝水呢。他使劲晃晃脑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搭眼看了下手,已经肿的挺厉害,又疼又痒的。 许辉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眼顾国泰,说:“我走前面,你在后面跟着。” 顾国泰不同意,刚想大声嚷嚷,可一开口,他妈的那声音哑的跟破锣似的,许辉已经开始往前爬了。两个人手上都有伤,只能用胳膊使力,煤渣堆里凹凸不平,胳膊被硌出了许多条小口子,火辣辣的疼。爬了没多久,许辉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甚至有的流到嘴里,又酸又咸。顾国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忍着头晕跟许辉瞎扯乱贫,从头到尾没得到一句回应。 许辉以为爬过这洞前面就能走了,没想到前面的路也被煤渣堵的差不多,他俩足足爬了三米多。刚开始爬时身上还有点热乎气,可越往前爬越湿冷,到两米多的时候许辉已经是咬着牙往前爬了。再加上周围黑漆漆的,更让人心情压抑。好不容易爬出来,许辉瘫在地上起不来了,顾国泰趴在他身边呼哧呼哧的喘气,连暴句粗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辉觉得心口闷的喘不上气来,胃里饿的能吞下十个馒头,还得先喝碗面条垫垫底。许辉歇了好大会才有力气跟顾国泰说话:“你先走吧,没准等会就有人来救你了。” 顾国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要走一起走!” 许辉乐了,刚想笑却没忍住咳起来:“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顾国泰没吭声,过了一会突然问:“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这下换许辉沉默了,顾国泰没再继续问,他现在没力气也没心情跟许辉争这些事。他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然后爬起来摸索到许辉身边,二话没说就拉起许辉往背上搁:“上来,我背你,少他妈跟娘们似的废话!” 许辉知道顾国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时候闹和僵持有什么意义?顾国泰走的很慢,矿井里面漆黑一片,他俩没照明设备,顾国泰只能扶着矿井壁往前走。他边走边贫,许辉能从他的喘息声里听出来他的吃力,不冷不热地说:“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顾国泰果然沉默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往外爬的时候他无意舔了舔嘴角,那腥甜味到现在都挥之不去。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昏睡的时候,那个梦……顾国泰心里一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碰了下许辉的手腕……那瞬间的感觉不能形容,犹如被爆烈的闪电击中,他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国泰背着许辉往前走,累了就靠着矿井壁歇会。许辉的状态不是很好,每每顾国泰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他又醒了。顾国泰有很多话想对许辉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许辉,可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很想问问许辉:你想过什么生活?你想要什么沟通方式?以前顾国泰挺不屑跟许辉聊这些话题,可现在他想试着去了解,他不懂,可以学。他猛然想到许辉以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爱情需要荷尔蒙,但生活需要理解和沟通。 见许辉精神越来越差,顾国泰说:“你先睡会,”顿了顿又说:“不然等出去,你也没体力了。” 许辉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乍一放松下来,身体某些地方顿时又酸又疼。睡着前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连他都说不清到底在迷糊什么。 没多久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国泰知道许辉睡着了。矿井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如果前面平地有个坑什么的,他们就死定了。顾国泰非常害怕,这算他和许辉认识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回。处在这样密闭的环境里,身体虽然很疲惫,但有些东西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是以前顾国泰从未接触过的玩意。似乎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顾国泰能体会到许辉拍照时的心情了。敬畏里夹杂着渴望,像骑着最帅最快的马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疯跑,万一不幸摔下来,还能忍着疼撒欢似的打滚。对,要忍耐。 不知走了多久,顾国泰觉得脚踝都快断了,脚丫子疼的跟针扎似的。许辉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他:“走了多久了?” 顾国泰摇头:“不知道,根没头似的,还难受吗?” 许辉抬手揉揉太阳穴,头还是有点疼:“还行,就是有点饿。” 顾国泰哼笑了声:“我也饿。” 两个人又没话了,过了一会许辉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了。” 顾国泰依言把许辉放下来,他划了根火柴大略看了看他们所处的地形。四周黑漆漆的全是煤,前面跟看不到头似的,靠左边还有几台大型机器。火柴很快熄灭,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顾国泰说:“只能往前直走了,看着前面空间挺大,说不定一会就有人下来找我们。” “行,你烧退了吗?”许辉随口问了句。 顾国泰用手腕蹭了下额头,说:“早没事儿了,老子哪那么娇贵。” 许辉和顾国泰继续往前走,十分钟后。 “操,小王八羔子,非得往这跑,你看花眼了吧你,哪有光?”怀疑加愤怒。 “有的,我明明看着了啊,虽然就一会儿……” “幻觉吧你,上辈子倒了八辈霉,才跟你困一块!”非常愤怒。 “要不我把你从煤灰堆里扒拉出来,你腿早折了你。” “我说,你小子还真有点意思,说说,为什么救我?”玩味加挑衅。 “如果我睁着眼看你被活埋,不跟你一样了么,还人么我?”格外认真。 “操,转弯抹角骂老子不是人啊,出去再给你算账。”玩笑似的听不出一点要算账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袭袭晚风 “嗒”的一声,许辉的脚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那声音在空荡荡的矿井里显得格外突兀。许辉停在那里不往前走了,顾国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地朝许辉那边看,表情隐没在漆黑的环境里。 “怎么不走了?不舒服?”顾国泰问道。 “好像有人说话。”许辉凝神仔细听了听,又说了一遍:“有人说话。” 顾国泰闻言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看的恐怖电影,心里有点发毛。他本来比许辉走的快一点,见这情况立马退到许辉身边,伸手拉住许辉的胳膊:“别怕,还有我呢啊,死也死一块。有老子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见一个灭一个的!” 许辉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如果再等一天还没人来救他们,就等死吧。这样戏谑的想法倒让许辉放松了些,在黑暗里对顾国泰说道:“我还挺想好好生活的。” 顾国泰哼了一声,许辉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在意,直接错开顾国泰的身体往前走。顾国泰很快跟上来,身体紧紧贴住他的,生怕前面有什么意外。走了大概十几步,顾国泰也听到了许辉所说的人声。他忙拉住许辉,小声说:“先等会。”然后蓄足劲大声嚷嚷道:“喂——那边有人吗?是人还是鬼都给老子出来,别他娘躲躲藏藏的!” 顾国泰这一声喊的也吓了林春和武文一跳,武文低声骂了句他奶奶的,卯足气回喊道:“鬼你大爷!顾国泰是你吗?!你他妈的……我还以为你他妈跟神仙下棋去了——” 听见是武文,顾国泰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死抓着许辉的手火辣辣的疼。许辉也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疲惫。顾国泰大声问武文:“你现在跟谁在一块儿呢?身上带着照明设备吗——”喊完话,顾国泰低声对许辉说:“我们先别走,在这里等武文。”许辉没吭声,顾国泰就当他默认了。 “有条命就不错了,还照明设备呢,我都好几顿没吃饭了!”武文从林春手里夺过那半截钢筋朝左边探探说:“朝这边走,声音是从这边传过来的。” 林春很不爽武文抢夺东西的心安理得,皱眉道:“你这人……”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武文狠狠噎回去了:“我这人怎么了?要不你他妈的临时蹿出来捣乱,老子现在会在这里吗?!还我这人……小王八羔子不知道蛋几两重……” 林春腿上被划伤了,撕了截裤腿裹着,现在疼的早木了。他这会心里挺不痛快的,想着许辉肯定和那什么顾国泰在一块,自己这行为真够傻逼的。“你骂人真难听。”林春越来越觉得武文挺让人烦的,可能跟此时的情绪有关系。 “还有更难听的,你想听我还不乐意说呢。小王八羔子视力牛啊,隔这么远就能瞧见光。”俩人怕走散,武文想了个办法,大手一甩把皮带抽下来了,把自己和林春的手腕捆在一块。 饶是林春反应慢半拍,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你不怕掉裤子吗?” 武文无所谓地哼笑一声:“掉个屁,老子身材标准,买的裤码都很合适。扎皮带么,摆设啊,显得腰韧有力度啊。切,你就是个小乡巴佬,跟你说了也不懂。” 林春说:“你比娘们还爱臭美。” 武文乐了:“你他妈见过娘们臭美吗你,小王八羔子。” 林春问:“你为啥老骂这句话啊?” 武文说:“这五个字简直就是为你准备的,别废话啊,被你吵的脑仁儿疼。” 林春:“……” 武文一边跟林春瞎贫,一边跟顾国泰喊话,看着挺奔放,其实心里也怵的要命。武文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他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直信奉闷声发大财,夹起尾巴做人。但他不孬种,顾国泰常说他没种,武文十分不屑,他觉得自己那是精明。武文活了三十多年,被困在矿井里是头一回。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人窒息,他心里的弦一直绷着。嘿,他不想把自己说的多高义,要不是他当时去找顾国泰,早跟着大甲二甲出去了,朋友果然是用来两肋插刀的啊。 过了一会,武文小声问林春:“你说你这跟着凑什么热闹?光见人抢着往外逃的,还真没见过抢着不要命的。” 林春说:“朋友在里面,况且还是我看着他下去的。”林春当时拿了水回去找许辉,可人就给他留了个背影,潇洒地下矿井了。林春有点摸不着头脑,抱着两瓶水就跟了过去。后来知道里面出事了,又不见许辉出来,索性去矿井里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被活埋。 武文听完戏谑的问林春:“我说你真看上顾国泰他媳妇儿了?” 林春说:“辉子都跟他分手了,是他不让辉子走。” 武文觉得林春这话说的特别白痴,如果让顾国泰听到肯定揍他。他敷衍道:“得,人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我说你回北京过年还是回老家啊?” 林春说:“回老家,北京没亲戚朋友的,不想在那过年。” “怎么,不喜欢北京?不喜欢干嘛还去啊,给自己找添堵不是?” 林春老实巴交地说:“赚钱,北京机会多,我又没学历,去别的地方没优势。” 武文啧了一声,问:“赚到钱了吗你?” 林春摇摇头:“还没发工资呢,估计这些天旷工没钱。”该说的都说完了,林春这才回过神来,警惕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那什么,这不无聊嘛,也就随口一问,哈哈,随口一问。”武文对林春的第一印象依然没有改观,还是又二又傻,可这人逗逗乐子倒挺好玩的。 大概过了快二十分钟,武文才顺利见着顾国泰和许辉。武文用胳膊肘儿撞了下林春:“喂,你不是说刚才看见光了吗?他的视力再好,也好不到这程度吧。” 林春也觉得有点离谱,想了想说:“我可能看花眼了……” 许辉这时划了根火柴,微弱的光随时都会灭。这才看清武文和林春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比他们好不到哪去。顾国泰见了武文就激动着嚷嚷:“你他妈怎么也被困里面了?!” 武文把前因后果总结了一下,叹气道:“你不是去找许辉了吗,我见你老不回来就想去看看,”他指了指林春:“他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就让大甲和二甲在那等着,谁知道……他妈的!不知道哪个孙子又使坏,差点没把老子给活埋了!” 顾国泰听完便问:“大甲二甲出去了吗?那些工人呢?” 武文摇摇头:“应该是出去了,从我跟这小子在煤灰里扒拉出来到现在,除了你俩没见到其他人。” 顾国泰爆了几句粗口,力气用完了,有点泄气:“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他指指武文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烧着了照路。” 武文二话不说扒外套,许辉接过林春递过来的半截钢筋棍,将外套缠在上面。顾国泰划亮火柴点上,矿井里总算见到点光。武文这才看清顾国泰的情况,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发炎感染了,肿的老高,身上到处是继小的伤痕,他什么也没说。 林春借着光偷偷瞄许辉,见他手腕那儿正往外渗血,担心道:“辉子,你这里怎么了?” 许辉看了林春一眼,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这朋友他交定了,林春值得交。他摇摇头,语气轻淡:“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 林春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见许辉没事他就放心了。林春扯着武文蹭到许辉身边,借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瞅许辉的脸。许辉不自然地伸手摸摸脸,笑了笑:“怎么了?哪不对?” 林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点脏……全是煤灰。” 武文十分不屑林春这熊样,故意装清嗓子咳嗽了声,顾国泰脸色更差,如果他手好好的,肯定要挠墙。许辉没再理林春,他瞧了眼武文问:“你们打哪边过来的?” 武文抬抬下巴往身后偏左的地方比划了一下,说:“别费心了,那边也没路。” 顾国泰倒正儿八经地想了一会,他从许辉手里夺过那半截钢筋棍往前照了照,这才发现前面没路了。钢筋棍传热快,手握着的地方火烫火烫的,顾国泰想发火把许辉骂一顿,傻逼啊,这么烫还没事人似的拿着!顾国泰挨个打量一遍身边的人,这才说:“接着往前走呗,总不能在这打转儿。” 武文没意见,答应的倍痛快:“行啊,走呗。” 林春正低着头解他和武文手上的皮带,武文搭拉着眼皮一声不吭的看着,心说:这货准缺心眼儿吧,一股甩劲儿。呃,甩就是二五的意思。 武文捆的挺结实,林春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开,然后把皮带缠巴缠巴系到那半截钢筋棍上了。武文活动着酸疼的手腕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哟,才跟大爷我捆了一会,就沾了不少聪明劲儿,行啊小王八羔子。” 林春自由了立马钻到许辉身后,伸着脖子朝武文说:“整天大爷大爷的,你大爷真多。” 顾国泰看到林春挨许辉这么近,身上跟长了身虱子似的不舒服,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羡慕啊,让他借你几个大爷得了。看你这样儿,有大爷吗你?” 武文麻利接住话茬:“没有的话我客串,不收你钱。” 顾国泰身上破破烂烂的,脸上沾了煤灰跟黑锅底似的,一瞪眼还真挺凶神恶煞。林春又是个不会瞧眼色的,人正拉着许辉的手腕看呢,满脸关切,恨不得这口子是伤在自己身上。 许辉觉得这气氛挺尴尬,他从林春手里抽回手腕抄到裤兜里说:“走吧,这火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说完带头往前走,林春紧跟着许辉,顾国泰和武文并排跟在后面。 林春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他心里挺害怕的,见了许辉才稍微放松了些。这一放松不要紧,话就跟着多了起来,问这又问那的。许辉虽然回答的短,但有问必答。两个人倒真有说有笑起来,顾国泰在后面气的牙根痒痒,又插不上一句话,只能把这闷气咽回肚子里。 “辉子,饿吗?”林春问。 “饿。”许辉回答。 “那你等着,我跟着那负责人拿水去的时候偷偷顺的。”林春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好久,才跟献宝似的摸出两块巧克力糖。他剥了一块递给许辉,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救命,许辉不知道该拿不该拿。林春使劲往他手里塞:“拿着,我留了好久呢,估摸着万一碰到你,没舍得吃。” 许辉接过林春递来的糖,转手把他塞到林春嘴里,林春反应慢了好几拍,愣乎乎地好大会才尝出巧克力糖的香甜味。林春把手里没剥的递给许辉,傻笑着说:“给。” 许辉爽快地接过来,吃了。 武文看这一幕看的眼睛都直了,佯装抽泣道:“顾国泰,我好感动。” 顾国泰:“……你眼睛被鸡叨了!” “如果大甲在,一定会说:天啊我又相信爱情了,么么哒。”武文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搁顾国泰那跟火上浇油没啥区别。 顾国泰冷笑一声:“患难见真情这话说的真好,咱们就是背景儿,给人搭戏的。谁他妈的以后再鄙视电影里跑龙套的,就是孙子!” 许辉脸上的表情一僵,嘴里的巧克力糖泛着酸味。蓦然又想到初中时代看的历史书,中、国历史爱把人分成极端的两面:忠奸,善恶。可那些有名的奸臣,真有那么不堪?未必。所有人事都有自己的因缘际会,那叫顺势而为。 顾国泰心里憋了把无名火,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恰好这时林春回头看了他一眼,顾国泰觉得这一眼充满挑衅,瞬间被撩起来了,头嗡嗡作响:“你他妈的看什么看!” 林春心里也堵了口气,他本来就看不上顾国泰,再加上性子挺倔,种种情绪积压到一起,让原本腼腆的他瞬间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兽:“我就是看不上你,怎么?” 林春这话成了点燃引线的火,顾国泰把手里的钢筋棍往地上一扔,抬脚就朝林春身上踢。林春再傻也不会干站着给人当靶子,当即还了顾国泰一脚。顾国泰瞬间成了只发怒的狮子,也顾不上手上的伤了,拎起拳头就往林春身上砸。林春像只年轻迅捷的豹子,逮着猎物就死拧着不放手。 林春没有什么打架经验,开头几个狠招过去,渐渐不如顾国泰。顾国泰想甩林春几个大耳刮子让他长长记性,却忽略了手上的伤,被林春捷足先登一拳头戳到鼻子上。 林春手上下了狠劲,那一拳很重,顾国泰的鼻子顿时鲜血如注,血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顾国泰用手腕蹭了把鼻子,看着手腕上的血心里更不是滋味。林春没见过这么多血,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武文从衬衣上撕下来块布料给顾国泰堵住鼻子里不断往外涌的血,他看着许辉叹了口气。许辉被这一记眼神搞的五味陈杂,他让林春把外套脱下来,卷住钢筋棍,打头往前走去。 林春紧紧跟过去,小声对许辉说:“辉子,我帮你出气了,你别难受了,我那拳下手可重。” 许辉愣了会才说:“谢谢你,春儿。” 顾国泰本来就发着低烧,林春这一下把他强撑着的那股气打散了,疲惫感顿时袭遍全身。武文扶着他,没好气地说:“你就折腾吧你。” 顾国泰有点泄气还有点委屈:“我就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跟辉子亲近,他妈的……这比揍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武文嘲讽的哼了声:“我他妈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大情种啊,没看出来么,人根本不愿意搭理你。” 顾国泰无奈地笑了笑:“随便吧。” 气氛总算安静下来,许辉走在最前面,顾国泰和武文走在最后,林春夹在中间。本来林春想和许辉并排走,可走了一会发现许辉有意走的比他快,可能心情不好吧,林春也没多想。 他们几个人又断断续续地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能走的路都被堵死了,有时走着走着就没路了,只能折回来继续走。又走了条死路刚折回来,武文突然说:“顾国泰,你好像发烧了。” 顾国泰没好气地回了句:“你他妈才发、骚呢!” “真的,你额头热的都能煎鸡蛋了。” 许辉瞧了眼他们说:“歇会吧,等等再走。” 许辉倚在矿井壁上闭目养神,林春坐在他旁边。可能太累了,许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机灵一下警醒地睁开眼,地上的火已经快熄灭了。 顾国泰、林春和武文都睡着了,许辉借着微弱的光走到顾国泰身边俯下、身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滚烫的。许辉无声地坐在他身边,四周漆黑压抑,耳边是他们的鼾声。许辉撑开双腿,胳膊肘儿搁在膝盖上,无助地抱住头。这狗屁不通的人生,有时候还真麻烦。 就这样待了会,许辉起身把武文叫醒:“大甲二甲会来救你吗?” 武文揉揉眼,他很诧异许辉叫醒自己。许辉接着说:“你看我们是继续走,还是在这里等?” 武文呼撸把脸,总算清醒了些:“走,你去叫醒那小王八羔子。” 顾国泰睡了一觉精神比刚才好了点,至少有力气跟武文瞎贫了。他们几个人里除林春状态最好,许辉已经开始头重脚轻了。他们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往前挪,脚步越来越慢,连林春都撑不住了扶着矿井壁喘气:“辉子,我怎么觉得心里越来越闷,就跟喘不上来气似的?” 矿井里面氧气单薄稀少,许辉早就有这感觉了,他是硬撑着。过了一会武文也出现这迹象,他穷嚷嚷:“不行了,妈的,歇会再走……” 顾国泰倒是不吭声了,他叫林春:“你带着辉子先走,你他妈不挺待见他的吗,别光说不做啊……” 这话听林春耳朵里别提多不爽,但他说的有理。林春看了眼许辉,许辉说:“就在这等大甲二甲吧,如果出口被埋死了,还是这样一圈一圈的绕。” 几个人疲惫地坐到地上,武文本来还有点精神说说荤笑话逗逗闷子,后来也没心劲儿瞎扯了。许辉绝望地想:别啊,他还没活够呢,太不甘心被活埋在这破地方了。 许辉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有人来找他们了。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头越来越沉,还心慌。直到有一抹刺亮的白光照到他眼皮上,他这才潜意识地睁开眼,顿时又磕上,由于在黑暗里待的太久,他已经不适应这么亮的光了。 二甲把探照灯丢给身边的人,拿了瓶喷剂往许辉鼻间喷了喷,许辉这才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二甲吓了一跳:“你们……” 二甲粗略地检查一遍许辉,说:“没事吧?还能不能走?” 许辉扶着矿井壁勉强站起来,脸和嘴唇都变得苍白如纸:“还行,他们呢?” 二甲说:“都送医院去了。”他扶着许辉走在一行人最后,递给许辉支葡萄糖让他喝了。 许辉没废话,一行人沿着他们新挖开的路往前走,快到出口的时候许辉突然说:“你这什么意思?” 二甲说:“就这个意思,你走吧。身上有钱吗?没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许辉忍不住乐了:“谢谢,身上连吃碗面条的钱都没有了。” 二甲拿出张工行的银行卡递给他:“里面钱不多,你先用着。是我们把你弄过来的,对不住了。” 许辉接过银行卡放进裤子口袋里,两个人已经走到出口。许辉大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一切太突然,他觉得自己还置身在漆黑的矿井里做梦。他朝二甲笑了笑:“钱会还你的,再见。” 二甲头也不回地说:“再见,那是我的老婆本。” …… 许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那些帮助救援的人慢慢散去,有保安把那条通往矿井里的出口封死。煤矿塌陷事件现在很常见,很多矿井工人和观众都麻木了。日光之下到处喧嚣,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和生计奔忙。 傍晚的夕阳很低,风也很冷,许辉裹紧了二甲给他的衣服,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重新包扎。他现在才开始后怕,矿井里黑暗压抑绝望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回。他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夜幕降临,能听到不远处的村落里传来的狗叫。这些充满烟火气息的事物让人心底变得格外柔软也格外寂寞。 许辉躺下来,看着头顶上那白白亮亮的大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圆,格外干净。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现在他心里也很干净。月光有时白的清冽,有时昏黄的朦胧,不管你喜不喜欢,它依然坚持自己的表达方式。 许辉从身边摸了颗小石子,随意地丢到远处。他也许这辈子都学不会如何解决问题,但学会转身就好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陈河有江成越陪,安卫有陈司扬陪,林春回老家陪奶奶和弟弟。他就自个儿,先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再吃点好吃的。 月光映着许辉的背影,他越走越远,可一抬头,那白白胖胖的月亮还在,真好。 第二十八章:走的好 顾国泰这年是在医院里过的,两只受伤的手裹的像熊爪子,看起来既呆又二。武文进来的时候顾国泰正看着窗外发呆,都不带看他一眼的,弄的武文挺郁闷。 武文拉把椅子坐到他床边上,搓着手说:“我说顾国泰,人走了就走了,你想开点,别这样。”武文说完这话已经等着被顾国泰喷了,谁料顾国泰蔫儿吧唧的说:“武文儿,我真的特招人讨厌啊?” 武文嘴一滑,麻利道:“是啊,说讨厌是抬举你,你挺招人烦的。” 顾国泰:“……” 武文眼看顾国泰一脸泄气,好哥们么,又忍不住安慰道:“别这样啊,你铐人家的时候可挺威风啊。说实话,要你有人那么对我,但凡我有点机会,指准把他整成孙子。” 顾国泰叹口气,看着绑着绷带的双手说:“真他妈疼。” 武文继续说风凉话:“不疼不长记性啊。” 顾国泰:“……武文儿,咱能别这么刺激我吗?” 武文嘿嘿笑:“我哪刺激你了,我说大实话么。” 过了会顾国泰问武文:“知道他去哪了吗?” 武文忙摆手:“这个真不知道,听大甲说当时场面挺乱的,谁都没看清他去哪。” 顾国泰沉默,心口像被掏了个窟窿,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孬。不就是个男人吗?还挺不听话,经常跟他对着干,哪不能寻到个满意的?但一想到许辉看他的眼神,心底某根弦绷的死紧,越装作不在意,越是在意。 “查矿井爆炸怎么回事了吗?”顾国泰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思绪,问武文。 武文闻言冷笑道:“有人比我们更希望矿井出事,你知道李京吗,他老子在海军里说话挺有分量的。我倒见过他几回,人还行,就是脾气挺……古怪。”武文说的古怪不是喜怒无常,你说他阴恻恻的吧,他有时满脸微风拂面的笑容。你说他挺好接触吧,他有时又让人觉得挺格格不入。 顾国泰皱皱眉:“我也见过几回,一块吃过几顿饭,没深聊,但觉得这玩意儿不太简单。” 武文点点头:“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件事闹挺大的,这几天上面天天来人,恨不得把这地儿翻了。” 顾国泰嗤笑:“新闻上说的也挺扯,什么下矿井救人,与矿工共存亡的……对了,能联系上这人吗?” 武文摇头:“不太好搭线,既然他这么做了,那肯定知道我们的意思。” 顾国泰总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唐路声会盯上辉子呢,照这情况看,他没心思管这个了。武文儿,以前整理的那些东西呢,找个合适的时间给李京送过去。” “还在北京呢,要不我连夜回去,这事不能拖。唐路声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口碑不怎么的,但还算有点底子的。” 顾国泰习惯性地拿烟,但碍于手上的伤又不爽地放下:“行,回去有事电话联系。对了,顺便去我家跟老头说声,就说我跟辉子旅游去了,等过完年就回家。” 武文嘴角抽搐:“顾国泰,你清醒点吧你,让许辉那性格的回头有点悬。” “我操……”没等顾国泰说完,武文就甩上门走了。 病房里又恢复安静,外面阴天,才下午四点,天就蒙蒙黑了,眼看着就要下雪。空调的温度偏高,这让顾国泰觉得浑身莫名烦躁。今天是年三十,去年年三十他在监狱里吃猪肉大葱的水饺,想着许辉肯定跟陈河他们一起过年。本来想今年凑一块好好过个两个人的年,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在病床上躺着,一个不知所踪。顾国泰越想越难受,许辉现在在哪?回北京了吗?还是和他以前说的那样走哪是哪? 雪断断续续的落下来,先是细碎的小雪花,慢慢的变成了鹅毛似的雪片,扑天盖地的落下来。顾国泰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几眼,顿时心头蹿上股说不出的感伤。他语文不好,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华丽丽的形容词,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后来他倚在窗户那漫无目的地往外看,头一回觉得回忆是挺让人难过的东西。那不是暴几句粗口,喝几瓶酒就能解决的事,那是种明知道根在哪儿,却无从下手去除根的茫然感。 …… 武文衔着根烟出现在林春身后:“想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玩雪人行为艺术呢。” 林春裹着件黑色的丝棉羽绒服,还是借大甲的钱买的,并且答应还钱时要请他吃顿饭。林春回头扫了武文一眼,突然问:“能给我根烟抽吗?” 武文丢了根烟给他,又帮他点上。林春吸了几口,说:“其实你人还行,你不挺烦我的吗?” 武文哭笑不得:“小王八羔子,你还记仇?” “我啊,”林春顿了顿慢慢说道:“哪能跟小王八羔子记仇,那多没风度啊。” 武文抬脚就踹,林春习惯性的躲:“你这鞋不适合在雪地里跟人打,挺贵的吧,弄坏了我没钱赔你。” 武文将烟屁股弹到地上,又用脚踩了踩,说:“打得过我吗你?” 林春张嘴呼出口白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躲在氤氲的白气后面,显得格外干净,有点像刚下完雪时四野寂静的样子。武文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只留下个单音节回荡在空气里。 林春捡了根枯掉的树枝,蹲下来在雪地上乱划,不是画画,就是随手涂线条。没能回家过年,他心里多少有点失落。昨天晚上借二甲的手机往老家村里打了个电话,说工作忙,过了年再回去。他奶问他是不是没买上火车票,林春当时心里一阵泛酸,差点没哭出来。再想到许辉……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上他?不是说好一起回他老家过年的吗? 武文想调侃林春几句,谁想说出来却是:“我这两天回北京,你回吗?” 林春转头看他,脸上眼中满是怀疑:“你这么好心?” 武文挠挠头:“大爷可是讲理的,一码归一码,到底回不回啊?” 林春想了想,把手里的枯枝远远丢开说:“回呗,我没钱买火车票。” “真穷。”武文笑了笑说:“你回去还去建筑工地?” 林春说:“对,被子衣服什么的还在那。” “肯定土的要死。” “洋气的我穿不出风格啊,天生不是那人。”林春脑海里突然浮现许辉的身影,辉子穿什么应该都挺好看的,这样想着他就傻乎乎的乐起来,看的武文一身鸡皮疙瘩。 林春傻的特真实,这让武文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某家大人让家里的小孩子出去买鸡蛋,小孩听话的买了一篮子。回去的路上有人跟他开玩笑:你篮子底漏了,小孩咦了声就翻过来看,结果鸡蛋掉到地上全碎了。武文觉得林春就像那个小孩,他接触的人都猴精猴精的,碰着个傻的,倒有点不适应。就像人习惯了转弯抹角的处理事情,慢慢的就会把所有事都想的复杂。 “喂,又琢磨什么坏事儿呢?”林春见武文那状态都快神游了,忍不住喊了声。 “管得着吗你,傻的啊,这么冷赶紧回去了,找大甲二甲打牌去。” “我不太会打。”林春实话实说。 “说让你打了吗,你是那端茶倒水的。”武文边贫边扫了扫身上的雪花,弄的手上凉凉的。林春正跺着鞋上沾的雪,裤脚被雪水浸湿,弄的脚踝凉凉的。 …… 许辉那天离开煤矿开采区后找了家小旅馆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睡醒。肚子饿的像唱空城计,他哼着不知名的唱曲出去饱吃了一顿。不是什么好饭,两碗刀削面,点了三个菜,可劲往肚子里倒。吃饱喝足后,顺便去附近的票点买火车票。售票员问他:“去哪啊?” 许辉说:“随机打,打哪是哪。” 那售票员用奇怪的眼神瞄他,许辉心想:嘿,准把我当神经病了。不过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心烦是必须的,但纠结心烦就不对了,起码乐完了再纠结。 售票员给他打出张去成都的,站票。许辉装起票,突然想到一件事,又折回去问售票员:“能换成西安到成都的吗?” 那售票员跟看怪物似的看他,换完票,许辉回旅馆退了房,直接去汽车站坐车去西安。到达西安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他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凑和一夜,火车是第二天晚上的,他不着急。睡到自然醒,跑到zara买了身衣服换上,旧衣服揉巴揉巴丢到路边的垃圾箱里。许辉深吸口气,很好。 春运期间火车站人挤人,好不容易挤上车,里面更挤,连活动活动手脚都是奢侈。许辉望着满火车的人,他有点茫然,每张陌生的面孔后都有个故事,开心的失落的,个中滋味自己品尝。他不过是无数普通人里的一个,谁知道他爱男人?谁知道他的故事?就算天大的事,在不相关的人群里也变成了草芥。 许辉抄着口袋倚在两个车顶的连接处,有个抽烟的不小心把烟灰弹在了他衣服上,说了声对不起,许辉回了他句没关系。他不经意的抬头时,恰好看到那中年男人满面风霜的脸,那些粗糙的印记,比任何故事都来得有冲击力。许辉装作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后来请那男人吸了支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那男的抽完烟,感慨了句:“现在日子不好混啊,干嘛都难。” 许辉点头:“对,都不容易。” 后来忘记聊了些什么,火车咔嚓咔嚓一路南下,外面漆黑,可能心理反应,就觉得风跟从耳边呼呼刮似的。车厢里的灯照着,入夜后很多人倚在座位上打瞌睡。许辉手腕上的伤被袖子遮住了,如果他不想,没人知道他受过伤。 还差三天就过年,到处洋溢着喜庆。许辉下了火车直接打车到市里,找了家酒店倒头就睡。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他穿好衣服下楼,沿街漫无目的走,路过家烤肉店,点了一桌子好吃的。 那老板一个劲儿问他:“一个人啊?朋友啦?” 许辉说:“别担心,我吃的完。” 在许辉喝了5瓶啤酒后,突然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某个人在看他。许辉临时发挥,朝他举举啤酒,咕咚喝了一大口。那男的也仰头喝了一大口,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大会。可能觉得这事挺有意思,那男的笑了笑,拿了瓶啤酒走到许辉那桌坐下。 许辉看了他一眼,长的挺不错的,大概有一米八三,面部的线条介于刚毅与柔和之间,鼻子很挺,嘴唇薄,眼睛特别有神。许辉递了双筷子给他,随口问:“不回家过年啊?” 那男的自然的接过筷子,说:“来探亲。” 许辉一皱眉:“北京的?” “我口音这么明显吗?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 许辉乐了:“闷呗。” “为什么事闷?”那男的随口问。 “说出来哪还叫闷,许辉,你?” “李京。” “李靖?名挺不错的啊,你家红拂没跟你一起出来?”许辉玩笑道。 “现在还没到红拂和李靖私奔的剧情,不怕我是贩卖器官的坏人吗?先灌醉你再给你下药,然后再上真刀。” “三毛有句话……”许辉舌头突然有点打结,却被李京抢了先:“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许辉乐了:“你文青啊,万一我不是说这句呢……” 李京也笑了:“喝酒。” 第二十九章:夜风微凉 许辉二十啷当岁的时候认为人跟人的相逢都是充满善意的,有种上天决定让我们相识我们便会相识的味道。他那段时间认识了很多人,大家一起胡乱侃侃,聊聊荷尔蒙过盛带来的纠结生活,喝高了就吹牛皮,扯扯所谓的遥远的梦想。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躁动不安,却又十分可贵。为什么可贵?因为简单,因为相信。简单的相信生活会按照内心的愿景呈现,有面包也有爱情。 烤肉店逼仄的环境让回忆变得模糊不清,许辉摇摇啤酒瓶,又空了。李京打开一罐递到他手里,许辉喝了一口撂到桌上,他摆摆手,语气里已经充满醉意:“打住,再喝可就真醉了……” 李京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啤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能说说什么事吗?” 许辉看了他一眼,夹了片凉透的烤肉填进嘴里,细嚼慢咽吞进肚里后才慢慢说:“不是啥大事,就是差点没把前妻弄死。” 李京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挑,目光看向许辉:“你结婚了?” 许辉乐了:“这好像不是重点,你应该问为什么才对。” 李京也笑了,问道:“为什么?” 许辉顺手拿了个空酒瓶罐放在手里把玩,捏的噼啪轻响:“有点事想不明白,就犯糊涂了。” 李京明白了似的点头:“后来呢,你跟你前妻现在整清楚了吗?” 许辉笑了笑:“没想到男的也喜欢听八卦,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所以你被从家里赶出来,过年都没地过?有些女人的确挺难缠的,不小心沾上了很难断干净。她没去你工作单位闹没弄的你身败名裂吧?”李京问道。 许辉想到了顾国泰,笑着摇摇头:“倒不至于,其实男女都一样,沾了感情就复杂起来了。人心是很有意思的,有时很矛盾,有时又很果决。” 李京拎起啤酒喝了一口:“这话说的好,我也不想回家过年,家里事太多,闹心。” 许辉听了便问:“是父母逼婚还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嫌七大姑八大姨事多?或者刚跟女朋友分手?”他平时没这么多话,可是喝醉了,再加上心里烦闷,话不知不觉便多了起来。 李京抬眼看许辉,眼角处有些红血丝,明显是最近没休息好:“你怎么知道是女朋友?” 这下换许辉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了,李京任他的目光在身上打转。为了确定许辉的想法,李京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同样的人。” 许辉突然觉得被人耍了,李京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扬起嘴角:“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你不开心,只想让你开心点。” 许辉疑惑地看着李京,李京解释道:“我们没有深仇大恨,见你不开心喝闷酒,当然希望你开心点。再说,你的心情我明白。” 许辉没多想,两个人萍水相逢也没那个必要。许辉问:“能说说你的事吗?为什么回来探亲又不回家?” 李京沉默了很久,就当许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说:“看上个不该看的人。” “那个人不喜欢你?还是人有主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哥们儿啊,看开点。”许辉那语气整一过来人,倒把李京逗乐了:“怎么,反过来安慰我了?” 许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当然,我经验丰富,要合要分要换,我都可以给你出主意。” 李京看了眼许辉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后移开视线,微微笑了笑。 啤酒虽然不醉人,但后劲儿多少还是有点,许辉有点来劲:“怎么了,不好意思?” 李京苦笑道:“没法说,你不明白。” 许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这种事本来就是笔糊涂账。” 聊到这里两个人都愣了会,李京问许辉:“因为什么分手?他劈腿?还是对你不好?” 许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之前顾国泰铐着他的时候他整天想着怎么逃,这真逃出来了,反而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可能还会走很多路认识很多人,但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坚持想要坚持的事,就像跋涉在一条漫长且虚无的朝圣路上,一路荆棘密布或者光怪陆离,同行过的人渐渐离去,真的形容不出心底的感受。 见许辉不吭声,过了会李京说:“懂了,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情。” 这时许辉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会有挺多回忆,会舍不得。” 李京点头同意:“结了痂的伤疤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撕开会流血,会很疼。但比这更痛心的是,根本没有办法挽回。人就是这么矛盾,明明心里迫切的需要,但又碍于一些形式化的东西……我是说想要又没法要,那滋味真煎熬。” 许辉问:“你尝过?” 李京说:“一直在尝。” 两个人东拉西扯的聊着,谁也不了解谁的过去,谁也不想参与谁的未来。烤肉店的服务员几次过来催促他们离开,李京从钱夹里胡乱掏出一沓钱数也不数就递过去。服务员拿了钱又给他们拿了些啤酒,外加一些简单的小菜。许辉调侃道:“有钱就是不一样,”脑中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说的人该不会只和女人行吧?” 李京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他听见了会哭的。” 许辉说:“哭了就哄。”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烤肉店外面无声无息地停了辆陆虎。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二十多岁大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可能出来的急,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皮肤很白,锁骨支棱着,随时都会从身体里戳出来。直到他推开烤肉店的门,许辉才开始注意他。那人往他们这边瞧了一眼,便迈着修长的腿朝他们走来。那眼神傲的人神共愤,许辉本来最烦这类人,可扛不住人长的好看,还是没忍住多瞅了几眼,顺带着吹了个口哨。 李京这才回头,但看清来人后脸色明显一僵。那人这时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看都不看许辉,直接问李京:“怎么不回家?” 李京的脸色顿时沉下来,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等你到现在,你还不回去,我有点担心。你不在,我睡不着。”他说这话时脸上闪过很多情绪,有担心,有委曲,有不甘,有难过,有不懂。他的眼睛就像一潭清亮亮的水,光照到上面便能折射出无数的光华。许辉这辈子头一回见这样的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辉也看着李京,他想知道李京面对这么个人时会怎么做。李京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下来,他抬手贴到那人手背上试试温度,低声问:“穿这么少,冷吗?凌泽。” 许辉看到凌泽的手微微颤了颤,他摇摇头说:“不冷,我们回家吧,天就要亮了。” 李京把挂在一旁的风衣拿过来,贴心地帮凌泽穿上,系完最后一个扣子,温声道:“听话,先回去,我在跟朋友聊天。” 凌泽这才看了许辉一眼,那眼神很冷,似拿着冰刀子往人身上戳。凌泽收回目光,低声说:“我也可以陪你聊天,回家吧,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李京的心口血淋淋的疼,他忍着胸口的钝痛说:“凌泽,别这样,不然我明天就买飞机票回北京。” 凌泽听了李京这话显然很失望,眼睛有闪亮亮的东西滑过,他看了眼许辉,语气十分平静:“你现在喜欢他?不是说好跟我在一块过一辈子吗?好,我知道了,你该跟我说清楚的,我不会怪你,当初说好的……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直到那辆陆虎开远,李京才回过头来。许辉单手支着脑袋看李京,遗憾道:“我要是你,拼着折寿三年也要把他追回来。” 许辉问李京:“这就是你喝闷酒的原因?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你呢,为什么疏远他?” 过了许久,李京才说:“我跟他没办法在一起。” 许辉反问道:“你们之前在一起对吧?” 李京说:“开始谁也没法控制,多少棘手的事都撑过来了,就是对他没辙。” 这句话瞬间戳到了许辉的痛点,他有点茫然地重复李京的话:“对,开始谁也没法控制。” 李京说:“他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有点轻微的忧郁症。” 许辉吓了一跳,摆摆手说:“行,散了吧,我困了,回酒店睡觉。” 李京掏出手机,问他:“留个号码吗?交个朋友?” 许辉乐了:“你喜欢用这种方式……我是说,不了解我的背景,就跟我交朋友?” 李京看着他不说话,许辉问:“你刷微博吗?搜傻逼岁月,我不用手机,再见。” 李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他是我表弟,姑姑家的孩子。” 许辉身形一僵,然后推开烤肉店的门。外面的寒风迎面扑来,姑姑家的儿子,那不是表弟吗?脑海中又浮现凌泽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以及李京温柔的动作。这世界上的事,总是阴差阳错的离谱。 第三十章:覆水难收 许辉离开半个小时后,李京才起身离开。夜风裹着凌晨的凉意迎面袭来,路灯倾泻着昏黄的光将树影映的一片斑驳。凌晨的街道很空,有24小时不打烊的超市,偶尔几辆出租车路过身边时会特意放慢速度。李京突然想起来一件摸不着边的事,他记得他妈曾经说过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气不太好。他说不准自己脾气好不好,总之独处的时候不爱说话。他不爱迁怒于人,但做事比为人利索的多。他现在很头疼,北京留着一摊子棘手的事,和凌泽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家里催他结婚,他妈整天让凌泽帮着劝他,又让他怎么办? 不知沿街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李京招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点。坐车的时间无聊,他拿出机刷开微博,搜了傻逼岁月。李京一条接一条的看,似乎想从那些萍水相逢的痕迹里找出自己需要的某种东西。结果,他乐了,只看到相似的疑问,却没有正确的答案。 出租车停在凌泽家的小区门口,凌泽住的是小高层,他是个典型的宅男,有事不爱出门,没事更不爱出门。李京掏出钥匙开门,打开门就看到凌泽裹着毛毯团在沙发一角里,已经睡着了。他睡衣领口的扣子没系,削瘦的锁骨支棱着,似要刺透皮肤穿出来。李京迈开步子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坐到他旁边,将凌泽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帮他盖好。 这一点小动静就把凌泽惊醒了,他睡眼迷蒙地看着李京:“回来了?……” 李京点头:“嗯,去床上睡,在这里睡难受。” 凌泽把身上的毯子放到一边,就这样看着李京:“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凌泽这句话说完,眼睛瞬间红了:“你,你别去结婚,我们……我们就这样,不行吗?” 李京抬起手,用拇指帮他擦干眼角的泪痕:“凌泽,我没这么难过。以前是跟人真枪实弹的斗,你哪见我怕过?前两年出车祸差点没命,心里都没这么不是滋味。” 李京的话音刚落,凌泽就扑上去紧紧搂住他,脸埋在他脖颈里低声呜咽起来:“我难受,你妈拿那些女人的照片让我帮你选的时候,我心里像被刀剐……我真想把那些照片全部撕了,我是不是有病?” 李京拍着凌泽的后背,低声说道:“我这两天就回北京,你爸前天跟我说想让你出国待两年,我也同意这决定。想好去哪了吗,我帮你办手续。” 凌泽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嘴唇忍不住的哆嗦:“我不想出去……我哪也不想去,我跟你回北京,我想跟你去北京……” 凌泽的话语无伦次,李京拿过毯子裹到凌泽身上,起身去倒水:“北京不好玩,特别无聊,我很忙,没时间陪你。” 凌泽鞋也没穿就从沙发上下来,李京把水杯递给他,被凌泽拍到地上摔的粉碎:“我不想喝水,我想去北京!” 李京看了眼一地的玻璃渣,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凌泽,只淡淡说了句:“别闹了。” 李京转身就走,凌泽忙快走了两步拉住李京,丝毫不顾忌玻璃渣扎进肉里。“我知道,你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你说我任性,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你说我不配合医生治疗,我听话每周都去……你不是说想吃红烧鲫鱼吗,我现在就给你做……你是不是看上今天跟你喝酒的那个人了……我,我可以……” 看着这样的凌泽,李京整颗心就像在油上烹,他叹了口气,然后将凌泽搂进怀里。凌泽脚下一空,被李京打横抱起送进卧室,李京将他安置到床上,起身去拿医药箱。 好不容易等凌泽睡着了,李京站在阳台上抽烟,没过多久地下就丢满了烟头。凌泽不知怎么突然醒了,在卧室里大声喊他的名字。李京掐灭手里的烟回到卧室,凌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没走……” 李京上床搂着他,安慰道:“我要走也会跟你说,快睡。”凌泽听话地闭上眼睛,不过手依旧紧紧地拉着他的,生怕他趁自己睡着的时候离开。 为官的爱斗权势,官越高心就得越狠,办事留一手,做事不留情。李京承认自己为人阴鸷,表里不一,唯有凌泽是他的软肋。凌泽爱他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凌泽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不会跟他耍心眼使诡计。凌泽依赖他如赖以生存的水和空气。他以为他不在乎,可分开时又会疼,会牵挂会担心。结婚给他带来的是宽阔的仕途,如果他选择凌泽,代价大的他没法想像。 失去了最初感觉的爱总是摇摆不定,有的是为眼前的名利,有的是为虚无飘渺的追求,有的是为得到更容易的人生。站定起点,却未必能寻到终点。李京凝视着凌泽的脸,他的内心已不如最初的坚定坦然,可凌泽,似乎一直未变。他坚信自己付出的感情,可李京知道,感情再深,买不到权势滔天,别墅高楼。 天蒙蒙亮的时候凌泽醒了一小会,他搂着李京的腰咕嘟道:“一辈子,其实挺快的……” 李京一愣,伸手帮凌泽掖掖被子。他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凌泽,可扯淡的是凌泽爱他,这听起来真荒唐。 …… 许辉第二天一早就奔数码广场买了平板电脑,他抱着平板电脑坐在路边的饮品店里登陆微博。私信和评论都快被刷爆了,他刚拿了支烟衔嘴里得瑟下存在感,就被服务员狠狠阻止,还附赠几个大白眼。 陈河恨不得每天都给他发十几二十条私信问他在哪,许辉回复道:刚盗墓回来。 没几分钟陈河就回复了:你他妈终于活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人山沟沟了呢,怎么这么久没出现? 许辉乐了:你不刚说是山沟沟吗,没网。 陈河抓狂了:赶紧的找个电话打过来,死小子,不知道人担心啊?今年我不回家了,你回北京吧。 傻逼岁月: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我在成都,这挺好的。 陈河的头像瞬间黑了,许辉连着回了好几条对方都没反应。翻完所有私信和评论,该回的回,该无视的无视。处理完许辉发了条微博,就俩字:活了。 睡觉前许辉忘记关微博了,半夜去厕所顺便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瞬间呆住了。半个小时前陈河给他发私信说飞机到成都了,让他麻利过去接。许辉忙回复:还在机场? 陈河:在!睡醒了? 许辉拎起外套就出门,打车到机场的时候看着私信穷乐。陈河见到他话还没说几句,就从包里掏出个没拆盒的手机递给他:“新年快乐,礼物。” 许辉说:“你先帮我拿着呗,回酒店再给我。” 陈河无奈地把盒子装回包里,这才开始打量许辉,啧了一声说:“又瘦了。” 许辉问陈河:“江成越呢?” 陈河说:“回家过年呗,大过年的能去哪。” 许辉显然不相信,盯着陈河问:“你们吵架了?” 陈河哼了一声:“谁有功夫跟他吵架。别说我,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以前起码更条微博。” 许辉没在路上说,回到酒店才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都跟陈河说了。陈河听的目瞪口呆,显然不相信,直到看到许辉受伤的手腕才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许辉摊手:“骗你是孙子。” 陈河这才完全相信,他问许辉:“顾国泰现在怎么样了?” 许辉照实摇头:“不知道,应该问题不大。” 陈河皱起眉头,又问:“他知道你想把他埋矿井里吗?” 许辉依然摇头:“不知道,反正,以后没再见的机会了。” 陈河叹了口气:“辉子,就这么着算完吧。这事我越听越犯怵,他那性格要知道你这么阴他,肯定跟你算不完。”陈河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唐路声出事了你知道吗?” 许辉说:“我猜到了,这回矿井事件是个契机。这两天网上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已经满天飞了,他就算不死也得伤半截。” 陈河疑惑地看许辉,试探地问道:“你知道的……很清楚?” 许辉趁陈河专注着这件事,趁其不备,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手指攫住他的下巴,调笑道:“不要在床上,聊这么正经的问题。” “滚边儿!”陈河抬脚把许辉踹到一边:“别转移话题,你肯定知道里面的事,我就问你,牵扯进去了吗?” 许辉躺在陈河身边,想了想说:“这么着说,我知道顾国泰那有唐路声犯其他事的证据,他一定会交出去。唐路声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找人对付顾国泰。也可能,会找上我。” 陈河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猛然翻身坐起来:“我这就跟江成越打电话,让他马上帮你办出国手续。” 许辉乐了:“你俩不是吵架了吗?” 陈河白了他一眼:“废话这么多,不怕招人讨厌吗?” 许辉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河:“我很开心,真的,你能来陪我过年。” 陈河暴了句粗口:“操,别整这套,说真的,你别掺和他们的事。江成越不跟唐路声一起开了个养生会所吗,现在那里挺糟糕。有人想整唐路声,他这回挺麻烦。”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开始做吧。”许辉玩笑道。 “你得多饥渴!”陈河哼了声,问道:“你和顾国泰真完了?彻底断干净了?” 许辉点头:“对,绝对干净的纤尘不染。” “唉——”陈河长长地吁出口气:“折腾够了,就好好过日子。其实,我不回家过年,是跟家里摊牌了。” 许辉一愣:“你家里怎么说?” 陈河苦笑道:“叫我滚蛋。” 许辉说:“真没劲。” 陈河点头:“是,真没劲。” 第三十一章:雪下 新年跨年的时候,许辉正咬着皮薄馅多的饺子抬头看陈河,嘴边还沾着调料的污渍。电视里正播着春节晚会,主持人忙着溜吉祥话辞旧迎新。 许辉不知道这种情形该说点什么合适,对着陈河没话找话:“嗨,说点什么呗?” “新年快乐。”陈河边说着边把手机放到一边,手支着下巴看许辉。 “新年快乐。”许辉朝他微微笑了下,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沉沉浮浮,飘忽不定。 不知是人的审美口味越来越刁钻,还是春节晚会越来越没看头,总觉得那热闹干巴巴的渗不到心里去。许辉关掉电视拎起外套,对陈河说:“要不要出去转转,怪没劲的。” 两个人并肩出门,陈河比许辉长的要高大些,显得格外北方。街上人不少,俩人迈着步子随意走着,时不时搭上几句话。陈河问许辉:“往后有什么打算?” 许辉装逼地将手抄进裤子口袋,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法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啊?” 许辉的反问让陈河沉默,他愣了下,掏出手机:“往那边站站,帮你拍张照。” 许辉的表情透过手机摄像头看有点茫然,拍完照后许辉问陈河:“江成越没找你啊,”他指了指手机:“怎么没听到有电话?” 陈河说:“那个卡关了,他找我也没正事。倒是你,我有点担心,他们会找你麻烦。” “想你不是正事儿啊,江成越听你这么说准得气哭。”许辉漫不经心地问陈河:“你说人要做错事儿,得怎么反省才能得到原谅?” 陈河被许辉这问题吓一跳:“你丫不会想背上炸药跟顾国泰同归于尽吧?别说的这么瘆人,喂别卖关子,跟我说说什么事能让你内疚成这样儿?” 许辉没说话,只是抬起头对陈河笑了笑。那笑容安静温柔,很像春来雪融的感觉。陈河被这笑容晃的一愣,许辉早抬脚走了。俩人转到深夜,说满腹心事并不贴切,因为俩人有说有笑气氛还不错。但心底那种无家可归的飘泊感,又印的分外深刻。 年初五的深夜,陈河刚开机的电话催命似的响起来,是安卫的号。陈河慢悠悠地接起来:“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 安卫慌不择言,话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来来回回就一句:你再不回来,江成越就死了!陈河面部表情立马绷起来:“陈司扬在你身边吗,让他接电话。” 安卫骂骂咧咧,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换了人,不等他开口问便说:“江成越出车祸了,酒驾,人还在抢救,情况很不好。你现在在哪,能回北京吗?” 陈河的手不自然地攥起来,指甲顶着手心。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妥些:“我就买回去的票。” 空气仿佛静的没有半点声音,许辉能清晰地听到电话被切断的嘟嘟声。他拍了拍陈河的肩膀,拿平板电话订回北京的票。去机场的路上陈河没说半句话,等上了飞机许辉递给他柠檬水时,他才茫然地说:“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关机的。” 许辉覆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使劲握了握:“我知道,江成越那祸害,老天爷不会收的。” “我……”就算喝完整杯水,陈河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干涩:“我知道,知道他这回是真心的。可我,”陈河痛苦地将头埋进膝盖:“我还拿让他难受的话刺激他,辉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 许辉摇摇头:“没有懦不懦弱这一说,你要是不体会这种心情,会一直不懂怎么去应对。没事啊,别太自责。” 一路上沉默的可怕,直到赶到医院看到绑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的江成越。许辉询问江成越的情况,陈司扬说:“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安卫一拳头砸在许辉肩上,忍着怒火道:“你这跟陈河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撬老江墙脚儿啊?” 许辉硬生生地接了那拳头,回头看了眼坐在病床边的陈河,苦笑道:“我倒巴不得真像你说的,要是真这样,哪还来这么多事。” 陈司扬忙拉着安卫朝外走:“这交给你们了,过一会他父母可能要来,别闹,先等人醒过来再说。” “放心吧。”许辉把他俩送到门外,顺便出去给陈河买些吃的。回来的时候,恰好在走廊里看到江成越的父母,江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病房里的气压很低,仪器的滴滴声格外突兀,弄的人莫名压抑。陈河味同嚼蜡地吃着许辉买来的食物,视线一直停在江成越布满细小伤痕的脸上。 就这样过去两天,江成越是在第三天的深夜醒过来的。当时许辉刚在走廊抽完烟,门刚开了条缝,便看到陈河正俯下、身吻江成越,那样小心翼翼的姿式。许辉无声地关上门,这些天埋在心底的压抑像被放出笼的野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上心头。那无声的征讨索取,有点像天生就该还的债。总有人天生易感,却又想拼命活的痛快。 许辉给陈河发了条短信:好好照顾他,很多事儿根本就没答案。 北京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雪势渐大,很快地面就被一片白茫茫覆盖。许辉蹲在路边抽了根烟,雪花自然地落到他脖子里,被温热的皮肤烫成湿乎乎的质感。身旁匆忙避雪的行人像看傻逼一样看他,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在逐渐愈合,但遇到潮湿的天气依然会又疼又痒。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他以为自己会被冻僵时,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许辉哆嗦着伸手去掏手机,手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 “你现在在哪?离开北京了吗?”是陈河的电话。 “还没……怎么了?” 陈河沉默了一会,说:“江成越说车祸是人为的,有人不想让他活着。他说这次的事牵扯太广,你先出去躲阵子吧。”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接着就是忙音。“辉子?辉子?!喂喂?!”任陈河再怎么喊破嗓子,电话那头也没了反应。 许辉面前多了几双脚,手机被其中一只脚踩的稀巴烂。许辉慢半拍地抬起头,眼神愣愣的,半天才说出句话:“是唐路声让你们来找我的?” 站在他正对面的人说:“是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押你走?” 许辉伸出胳膊,哑声说:“那麻烦你拉我把,腿冻麻了。” 许辉站起来好大会腿才恢复知觉,他使劲跺了跺脚上的雪,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响,呵出的热气冒着白烟。他问那几个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人掀开大衣的一角,让他看了看腰上的物件,低声说:“就是这个意思。” 许辉看了一眼,却蓦然想到件毫无关联的事。今年打春是在年前,整年没有春天,不宜嫁娶婚配。天空被乌云压的很低,乱卷的雪花扫到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凛冽。 下完这场雪,天气很快会暖起来吧。又想,林冲夜奔时是何种心情?四面寥落破败,卯足丹田的气,有种毅然陷入泥淖的壮烈美感。 …… 林春伸着脖子看即将西沉的夕阳,寒冷的空气唰唰唰地往身体里钻。他捂着手呵出几口白气,拖着条瘸腿往身后的小破砖瓦房走去。 躺在小木床上的武文扭头看他:“都他妈这样了,还跑个屁跑!” 林春扶着瘸腿坐到床沿上,无奈地看着武文:“你能安静会吗?吵的我耳朵疼。” 武文冷哼了一声:“冻的腿疼还不如耳朵疼呢!” 他们在山西连夜赶回北京的路上,遭到一群王八羔子的偷袭,车毁了,俩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都只剩半条命。武文的伤比林春要严重很多,现在腿上正固定着两块木板,造型很接地气。 林春皱着眉头问武文:“你们这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这么急着要你们的命。” 武文一时不知话如何出口,长叹口气:“这个啊,说来话长。别问了,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林春把视线移到武文胡子拉碴的脸上,他虽然长的不算帅气,脸形五官没许辉好看,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雪后的晴朗天空般干净。林春说:“别做太多坏事,我奶说,早晚会有报应的。” 武文嗤哼道:“报应这玩意儿……”那语气格外不屑。 林春却笃定地又说了一遍:“真的,人在做,天在看。” 武文接了林春的话茬:“看你这老实巴交的,肯定也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他指了指林春的瘸腿:“那怎么会这样?” 林春对武文的问题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这不还活着吗?”一句话噎的武文不知道说什么好,林春又说:“你这腿得赶紧去医院治,不然就废了。” 晚上的时候林春出去拣了些干木柴,他不知从哪捡回个破打火机,勉强把干木柴点着。武文看着他这一系列麻利的动作,戳他:“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本事。” 林春一边拔动柴禾一边说:“我们农村的冬天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小时候经常跟其他小孩一起生火烤土豆,一人从家拿一个,合一块吃。” 火光映红了林春的脸,武文枕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后来他问林春:“你小时候都玩什么?” “没什么啊。”林春想了想:“春天去野草地里疯蹿,夏天下坑玩水,秋天拿弹弓打野鸟,冬天玩雪。哦,还喜欢生火烤东西。跟你们城里玩的不一样吧?” 柴禾里的小木棍被烧的哔哔剥剥地响,武文想了想说:“玩的也差不多啊,但你为啥长这么土?”后面这话明显是没事找事,纯粹是故意的。 “你长的也不洋气!” “哈哈。”武文贱呗呗地笑了,这一笑不要紧,扯动了腿上的伤口,疼的他嘴角直抽。 又等了两天,才遇到当地的几个农民,武文承诺会给他们报酬,他和林春才被送到就近的县城医院。武文借了手机打电话给双甲,当天晚上那俩人就赶来了。二甲还是面瘫着一张脸站在离武文不近不远的地方,大甲恨不得甩个白手绢,鬼嚎的呼天抢地的。 “你要真出事儿让我们可怎么活啊!”大甲拉着武文的胳膊,喊的撕心裂肺。 武文:“……” 大甲继续拉着他哭:“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懂!我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们,这才留着命回来见我们!好感动啊!都快感动哭了!” 二甲:“这有精神科吗,我去找医生给他开点药。” 武文被闹的实在憋不住了:“别他妈的弄的跟我和你有那种关系似的!都他妈这么大的男人了,又是鬼嚎又是装哭的!” 大甲摸摸武文打着石膏的腿:“不会真残了吧?” 武文呸了声,骂道:“去你妈的就不想我个好啊!我说,那事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二甲强势插、入对话:“幸好事先料的准,你跟大甲都出事了,我那边倒没出多少乱子。资料我交给李京贴身的人了,留了备份。” 武文总算满意地‘嗯’了声,过了会又问:“给你顾哥去电话了吗?” 二甲点头:“顾哥说他这几天就回北京,跟李京见个面。”他说完往林春病床上看了一眼,林春跟木偶似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武文看了眼林春哼声道:“谁也不知道许辉的下落。” 武文的话音未落,二甲便说道:“听说江成越出事了,许辉和陈河一起回的北京,后来就没下落了。” 林春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 第三十二章:错落 顾国泰手上还是留了个疤,从大拇指根部蜿蜒到手腕那里,活像条正扭曲着爬行的蜈蚣。山西的冬天寒冷潮湿,让他烦躁的心情更添几分阴郁。矿井下的经历给他留下了阴影,每每晚上被噩梦惊醒,手上就会传来伤口愈合时的刺痒,又让人没法下手去挠。 顾国泰很想许辉,那种想念的色彩并不算明快,少了霸道多了忍耐。他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由于往嘴里灌的速度太快,被呛了一下,半弓着身子咳起来。 “我、操!”顾国泰狠狠把玻璃杯摔到墙上,暗沉的光线里看不清玻璃四散的碎片。电光石火间脑海里涌出很多事,许辉现在在哪?年怎么过的?想他了吗?是不是心里特恨他?爱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让人痛不欲生让人如此不甘心? 顾国泰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北京,一路上都在抽烟,熏的车子里火烧火燎。李京见到他的时候被他身上的烟味呛的微微皱了皱眉头,顾国泰挑着眉问他:“讨厌烟味儿?” 李京摇头,在顾国泰对面坐下来,手指交叉放到桌面上,开门见山问道:“资料我全都看了,牵扯不少人。” 顾国泰看着李京问:“你有什么计较?” 李京沉吟了一会,说:“国土资源局还有那几个国字头部门的,要拿出来。” 顾国泰微微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还有吗?” 李京说:“我跟你不一样,我顾及的有点多,家里老头子还有那些亲戚,每双眼睛都在盯着看。” 顾国泰听到这里笑了,他伸了个懒腰,把受伤的手舒展地搁到桌面上,看着李京:“别绕,想说什么直接说。” 李京想了想,倒是坦白道:“以后你做事不能像唐路声那样,手段太狠就全把人得罪了,弄的现在很多人想除他而后快。” 顾国泰乐了:“我这人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不会当小人,这你放心。” 李京点了点头,从手边的抽屉里拿了沓资料扔给顾国泰。顾国泰漫不经心地拿到手里,刚搭眼一看,原本放松的神情立即绷紧了。他像看到了令他十分吃惊的事,眼睛里满是惊疑。 李京没放过顾国泰任何一个神情,看完后顾国泰好大会没说话。李京似乎也不着急催他,起身帮他从饮水机里接了杯凉水。顾国泰不接李京递过来的水杯,李京倒也无所谓,仰头自己喝了一口。 “这些,哪里来的?”顾国泰的声音沉的不像话,就像喉头锁了只蝎子,正使劲蜇他。 李京回到他对面坐下,随手把那沓资料拿过来扔到碎纸机里。望着碎纸机里翻滚的碎纸片,李京说:“唐路声的人送来的,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看看。” 顾国泰眉头紧皱:“王天给你的?”王天就是顾国泰之前跟武文提到的老王,唐路声的左膀右臂,为人阴险圆滑。唐路声一出事,他立马把唐路声卖了。这会给李京送这个来,就是明目张胆地提醒顾国泰,别动他,他手上有法码,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李京点点头:“他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这些他不会给别人知道,希望你能给他留条活路。” 顾国泰也顾不上受伤的手了,拳头狠狠捶到桌面上。顾国泰的表现李京全看在眼里,问他:“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顾国泰的语气听起来很泄气:“你会对一个睡在你身边,住在你心尖尖上的人有防备吗?” 这话让李京瞬间想起凌泽,心口有说不出的酸楚,他还是不告而别地回到北京。顾国泰没等他说话,便起身要走。李京没有拦着,等他快走到门口时突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国泰的身体稍微僵了一下,好大会才挤出来句:“先找到他。” 李京很想问句然后呢,门被从外面狠狠甩上,他能感受到顾国泰的愤怒。他甚至瞬间想明白了许辉问过他的问题:如果做错了事,还有机会后悔吗?看似那么潇洒无牵无挂的人,心思却说不出的深。 顾国泰站在北方寒冷的冬天里,这辈子头一回有了伤春悲秋的情绪,上大学那会儿的许辉,纯净的像瓶矿泉水。与自己在一起的几年让他有了怎样的变化?顾国泰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不了解许辉。他有点想嘲笑自己对许辉有恃无恐的情绪!到底他妈的从哪儿来的!顾国泰像被人甩了个大耳刮子,可他没法回应,因为这巴掌是无形的。 看不见的伤口才最疼最难愈合,因为只有你一个人能看明白那伤口的轮廓和纹理。 …… 手被绑在身后,胳膊被拇指粗的绳子缠在叫不出名的机器上。许辉这一觉睡的实在痛苦,手腕上的伤口可能裂开了,钻心钻肺的疼。他觉得浑身疲惫,虽然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其实潜意识里对外界的感知很清晰。 “啪——”的一声响,不知是谁一个大耳刮子甩在许辉脸上。许辉的脸被迫扭向一边,嘴角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他渐渐抬起眼,由于废弃工厂里夜间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对方的脸。 许辉被这耳刮子打懵了,好大会才想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伸出舌头顶了顶被打破的嘴角,冷笑起来。结果笑容刚浮在脸上,又一耳刮子甩过来,比头一个更用力。 “笑你妈了个逼笑!再笑老子刮烂你那熊嘴!”对方满脸凶煞,粗鲁地骂道。 许辉嘴里鲜血如注,那腥甜味沿着舌尖的味蕾遍布全身的神经末梢。许辉吐出口血沫子,努力让自己身板挺的直点:“你们抓我来就是要这样……对我的吗?那怎么不一刀子捅死我啊,对谁都痛快。” 那粗鲁的汉子抬手又要打许辉,被旁边的人忙拉住袖子:“胡哥,别打了,真打出个毛病来,不好担待啊。” 那姓胡的男人这才收了手,随手抄了根钢筋棍朝许辉比划:“为什么要出卖唐哥?” 许辉看了眼他手里的钢筋棍,心想如果戳到自己胸口肯定很疼。“我没有。” “你他妈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你老实说了咱们都舒坦!你出去打听打听,落到我手里的人有几个能站着走出去?”那姓胡的男人边说着边使劲往许辉腿上抽了几下,许辉顿时感觉腿像断了,剜肉似的疼。 许辉牙咬的格格作响,疼的一头一脸的汗:“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你打死我,也不会承认!” “想死?死他妈的太容易了,一个枪子就崩了你!还他妈的用你在这里废话?!给男人操、屁股的东西,你在这替他受罪,他定不着哪里快活呢!” 许辉的手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怎么又是顾国泰?他躲这么远了,怎么还找上他?许辉疲惫地闭上眼睛,喃喃说道:“你要不就弄死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的……不会承认的。”身体上的疼痛让许辉昏了过去,如果能选择,就这么结束了吧,别再醒过来了。 半睡半醒间,许辉感觉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然后被人抬了起来……不,那感觉在潜意识里就像飞,浑身都轻飘飘的,可那轻飘飘又掩不住身上的疼。这两种感觉混在一起,就像被活活埋进泥土里,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许辉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黄昏,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房间被涂料刷的煞白,有那么点晃眼。他忍着胸口的疼做着深呼吸,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许辉半眯着眼睛看过去,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脸形方正,神色刚毅。 唐路声往前迈了几步,站定在床前,沉声道:“让人动手,不是我的意思。” 许辉两手撑着床要坐起来,他不想躺着跟唐路声说话,矮了半截的感觉让他心里不舒服。“咳……咳……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有……用?” 唐路声直视着许辉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心里:“我想知道你说没说谎,有的路选了,就没法回头。我以为,你早知道。” “我知道。”许辉笃定地说道:“我虽然,现在有点后悔。” 话音落下,房间里恢复安静。许辉侧头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窗前的树因为冬天的缘故枯败不堪,叶子哗啦啦地随风落。唐路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说:“顾国泰,大概知道了。” 许辉神色一凛,慢慢转过头来看他,之后又垂下头。那神情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解脱。 唐路声转身走了,快走到门口时许辉喊住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唐路声回头看了许辉一眼:“对不起。” 从许辉的角度看过去,唐路声脸上的皱纹痕迹有如刀刻,才几年,就老了这么多,值不值。 第三十三章:似纸轻薄 往事如沉睡的夜间潜意识里呼啸而过的火车,那重复单调的声响强有力地振动着耳膜。但比这更残酷的是,无迹可寻。对不住多少人,被多少人对不住,想一想,像自导自演的电影,明知是戏,却放不下。 李京按掉凌泽的第二十个电话,手机终于安静下来。密闭的包间里充斥着烟味酒味,活像个罪恶的蒸笼。地上摆放着东倒西歪的酒瓶子,极像前尘往事的脉络。 顾国泰喝的大醉,半昏半睡地倚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翘在桌上。他真想攫紧许辉的肩膀,问问他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问问他到底怎么想自己的。 李京的声音和回忆一样单调,他问顾国泰:“你去吗?” 顾国泰侧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盯着地上的酒瓶。当李京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说:“能不去吗?” “嘀嗒——”一声轻响打破令人窒息的安静,是短信。李京按了读取键,入目而来的字眼像个枣核一样卡在他喉咙里。 “我下周订婚,希望你能来。当然,不来也无所谓。”发信人:凌泽。 李京无数次的假想过凌泽有天要结婚的情景,他以为自己会失控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的难过,但事到临头,他只是把手机重新装进裤子口袋。不能说那句祝福,说了就会把两个人推向没有尽头的深渊。 顾国泰注意到了李京情绪的变化,挑了挑眉问他:“怎么?” 李京摇摇头:“没事,”过了会又问顾国泰:“你听说过林溪这个人吗?” 顾国泰把叠着的腿换成右腿在上,说:“是不是现在改名叫林程息?” “对,你既然听过他以前的名字,就应该听说过那些事。” “听说他还没当副局之前某次执行任务时伤过人,那些传言是真的?”顾国泰皱着眉问。 李京将手臂交叠在脑后,似乎打算跟顾国泰讲进林溪以前的事。“他家老头子有点本事,”李京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显然那位的名号不可说:“是他岳父,林溪是他亲外孙。那位统共一儿一女,儿子生的又是个女儿。所以他很看重这个外孙子,比对亲孙子都好。” “这我听说过,以前跟那帮狐朋狗友拼酒场时,有人当故事说过。听说后来这林溪出了件事,在国外待了好几年才回来。” “那些事是真的,”李京陷入了回忆,过了好大会才接着说:“那会唐路声还没起来,还是个街边的混混。就一夜之间吧,很多人都认识了曾经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那会他刚跟林溪在一起没多久,俩感情还很好。” 顾国泰没打断李京,看着他等下文。说到这里,李京突然感觉到造化弄人,那段旧情当时没人看好,果然最后结局很惨。见李京不再往下说,顾国泰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唐路声可能太激进了,背着林溪偷偷跟黑社会做起了交易,洗钱,走私枪支毒品。唐路声藏着掖着,但林溪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俩人的心事越积越多,到了再没法坦诚的地步。” 顾国泰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辞,跟他曾听过的有出入,便问道:“不是说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吗,最后那女的被活活逼死了。” 李京苦笑道:“有时候传言比真实还伤人,唐路声做的那些事可能成了俩人的心结吧,再后来,林溪迫于家庭的压力要结婚。听人说,结婚前天晚上有人见到了唐路声和林溪的车在一起。如果这是真的,没人知道那晚上俩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可新娘的车在路上出了意外事故,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顾国泰听到这里显然很吃惊,李京无奈地对他笑笑:“很俗的一个故事吧,可这是真的,只不过很少人知道。林溪办完未婚妻的丧事就出国了,等他几年后回来就改了名字。还带回来个外国老婆,和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你该庆幸,许辉没这么做。” 最后那句话噎的顾国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李京接着说:“有的人就是很矛盾,一边后悔一边伤害人。人在受到一些大的打击时,会产生排斥情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像从心里生出把刀,沾着自己的血挥向亲近的人。”李京顿了顿说:“都疼。” 李京说的这些顾国泰从来没有想过,他觉得心口快膨胀着裂开了。他抖着手拿了根烟,打火机好久没打着火。李京起身要走,出门之前回头看了眼顾国泰:“你觉得他们遗憾吗?” 遗憾吗?做错的事,做错的选择,都是没法回头啊。耳闻或眼见别人的故事时,谁都是个中高手,长篇大论喻古讽今。可身为当局者,那种茫然失措如履薄冰的感觉,你难受过吗哭过吗恨过自己吗? 顾国泰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扛起百来斤的粮食,却扛不起许辉那颗拳头大小的心。是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像往常一样跟我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傻逼到智商为负的见解?可我竟然也傻逼到以为自己太了解你,而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去听。 …… 许辉只见过林溪一面,那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斯文干净,眼睛长的很好看,像春日午后从窗外渗进来的细碎阳光。他不抽烟不喝酒,衬衫的袖扣永远扣的整洁得体,有点洁癖。用许辉的话说,就是浑身散发着一种禁欲的气质。 唐路声昨晚告诉他,要拿他当人质引顾国泰就范。唐路声还说要在他身上绑个假炸弹,看看顾国泰到底什么反应。许辉听完笑了,问他:“为什么不绑真的?” 唐路声是这么回答他的:假戏真做,假亦真时真亦假。 许辉认识唐路声的那一年,刚考上大学。为了赚学费生活费,他不得不一天打好几份工。日子虽然过得平静如水,但也算量上的充实。如果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那或许真的算缘分。 唐路声那天在街上偶遇林溪和儿子散步,他知道林溪看见他了,但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唐路声从不知道人的情绪可以变得那样快,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火烹油煎,钻心钻肺的疼。那晚他喝醉了,已经很多年没那样放任自己。他蹲在路边吐的一塌糊涂,远远地靠过来个影子,蹲在他旁边问:“你很难过吗?” 唐路声猛地抬头看那个陌生人,许辉显然被他的眼神吓的愣了一下,接着说:“有地方去吗?送你?” 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话,林溪当年也在自己被人打成傻逼的时候这样问过。唐路声报了个地点,任由许辉将他扶起来打了车送回去。到达唐路声说的地方后,许辉忍不住感叹道:“你家可真大,你很有钱?” 唐路声跟许辉要了联系方式,后来时不时会约出来吃饭。许辉知道唐路声的身份后,这事没跟任何人提过,连陈河都不知道。不长不短的几年眨眼间过来了,他跟顾国泰间闹的剪不断理还乱。表面风平浪静各自过着白开水一样的生活,可撕开那平和的表象,底子却像乱麻般错乱不堪。似乎打那串着的不是往事,而是一颗颗伤痕累累的心。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头天晚上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病态平静。唐路声在深夜来找许辉,俩人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夜色。唐路声递给许辉根烟,许辉并没接过来,摇摇头说:“不抽了吧。” 唐路声把烟放回去,漫不经心地说:“别怄气了,别把两个人都逼到绝路。他知道了那些事还打算来救你,不是爱是什么?” 许辉被唐路声问的沉默许久,“大道理谁都知道,可都僵持下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唐路声哑然,猛然想到林溪对他说过的话:后悔有用吗?路都是你选的,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的爱情再高贵再不可侵犯,你也不该拿一个无辜的生命开玩笑。 许辉看到唐路声逐渐暗下去的神色,什么也没说。这些话日日夜夜折磨着唐路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曾热望的爱情都被他亲手葬送了。他要用余生的孤独赎罪,林溪不会原谅他。原来想跟许辉聊的一些话题,顷刻间变成重重的一声叹息。 许辉问:“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唐路声从口袋里掏出块手机,旧旧的款式,很多年前就被淘汰了。跟手机一起的还有个笔记本,黑色皮质的封皮。唐路声说:“你以后要小心李京这个人,城府很深。” 许辉就见过李京一面,他努力回想那晚跟自己喝酒聊天的李京,还有后来出现的清瘦青年。好人和坏人间哪有分明的界限,有的只是不同的际遇和故事,说破天也逃不过一个情字。谁的酒脱不是熬过日日夜夜的牵绊,眼泪谁都有,区别只是爱不爱现。 那弯白玉盘模样的月亮偷偷露出脸来,清浅的光辉淡淡地流淌在醒着的人衣襟上。唐路声把袖子撸起来,许辉借着月光看到他手臂上那一排深深浅浅的疤。他也有,只是从未给月亮看过。 疼吗?当然很疼。月亮见过多少夜深难眠的人?它知道他们的心事吗。 第三十四章:乱纷纷 那夜漫长如告别前的九转回肠,许辉枕着手臂望着窗外黎明前的黑暗。唐路声给他的本子就放在枕边,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摩挲着它的质感,像在触碰一些不可说的秘密。顾国泰,这次见面该说点什么好? 武文拖着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腿,跟在顾国泰身后穷逼叨叨:“真不让我去啊?你可想好了啊,真不让我去?” 顾国泰被他罗嗦的耳根生茧,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哪凉快哪待着!你这腿还不够疼是不是?”顾国泰抬脚要踹,武文赶忙闪到一边去,嘴里不停地‘啧啧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国泰把双甲带上了,武文闲着无聊给林春打了个电话。林春建筑工地的活丢了,也没捞回几个钱。这两天应聘了几份酒店当服务员的工作,人都嫌他土,说现在厨师都比他时尚。武文跟林春玩了几把扑克牌,林春没赢一把,武文实在觉得无趣,脑袋里突然蹦出个想法,问林春:“喂,你会开车吗?” 林春正收拾着扑克牌,随口道:“你说你那辆?” 武文点头:“对,在家待着多无聊,出去玩呗?我这腿还没法开,我指导指导你就会了,我技术还不错。”武文这牛吹的都不带脸红的。 林春一想昨天面试他的秃顶还问他会不会开车呢,当即就答应了。林春会开拖拉机会开机动三马车也会开机动三轮车,武文跟他解释了一遍挂档油门刹车,林春倒学的有模有样的。 武文心里打的算盘林春一点都不知道,练了个把小时,武文就开始要求他往固定的地方开。 今天原本是个难得的晴天,可到九点钟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下来,冬末阴冷潮湿的空气直往人脖子里钻。顾国泰有些烦躁地掐灭手里的烟,摇开车窗,将半截烟弹出窗外。但这些并没有缓解他内心的烦躁情绪,反而让那些情绪加倍翻涌。他粗爆地把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扯开,让潮湿的空气灌进来,直到脖颈间一片冰凉。 李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问顾国泰:“你很紧张吗?” 顾国泰冷哼一声:“谁他妈紧张了!操……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京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挂断。顾国泰转头看着李京问道:“怎么说的?”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李京把外套脱了只穿了件衬衣,他把手腕的扣子解开挽起来,半垂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等天黑。” 顾国泰问:“有多少人?” 李京还是用那种不轻不重的语气说:“很多人。” 顾国泰斜眼睨他一眼,被李京这语气逗乐了:“我说,你能像爷们点呗,别整天沉着脸一副禁欲的样子。” 李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稍带些疑惑地反问道:“哪不爷们了?” 顾国泰盯着他打量几眼,啧了一声道:“具体也说不上,就是觉得你活的挺压抑的,办事也不痛快,”顾国泰想了想,总算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城府太深,阴恻恻的。” 李京垂下眼像在仔细考虑顾国泰这话,凌泽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跟他相处时心总悬着。他也不想这样,可身处错综复杂的各类关系中,他只能忍。 跟李京共事,顾国泰怎么会不留条后路。他花了挺长时间了解李京为人处事的方式,在李京眼里,似乎只有最高的利益。如果确切直白地总结一下,是这样:在李京心里,似乎没有自己,只有李家。所以他才会无限透支心力,甚至有种自虐式惩罚的快感。顾国泰想到这里,在心里替他叹息一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且乏味的,内心有种未知的焦虑时刻冲击着绷紧的神经。下午的时候天下起雨来,外面的天色沉的更深,透着抹不讨喜的灰白。顾国泰开始断断续续地想他和许辉以前的事,想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许辉蹲马路牙子上衔着烟拿眼神揶揄他:你让去我就得去啊?想他们热恋的时候,许辉一边骂他傻逼事多,一边笑眯了眼睛,嘴仍然半点德都不积。那笑啊……干净的像雪后的天空,太阳光清冽冽地照在雪上,呼吸的时候带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太氤氲,以至看不清晰那稍纵即逝的眼神透着怎样的意义。 回忆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画写意山水,那看似潦草的笔触都带着无法解读的痕迹。山要巍峨浓重,水要广阔清深,落在纸上,都是故事。顾国泰推开窗,任窗外湿冷的雨随风飘进来,先是脸上,再是心头。他突然很想抱抱许辉,哪怕是一刻,他现在心里难受的有如刀绞油煎。 天彻底暗下来,雨势渐小却不肯停歇,麦芒似的刺的人浑身不舒服。顾国泰接了个电话,由于信号不好,电话那头沙沙作响,仿佛播放着陈旧唱片。 “辉子?……”顾国泰的声音沙哑不堪,他异常想把自己的迫切、担忧、后悔、不解全溶进这声试探里。 电话那头愣了愣,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是我……” 许辉这俩字像战鼓般敲在顾国泰心头,顾国泰的声音激动地颤抖起来:“乖……别怕,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电话很快被切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顾国泰竟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并不真切,像长年盘旋在耳鸣患者耳边的蝉鸣,也许是幻觉。 终于熬到夜色深沉,顾国泰把手里燃着的烟丢到地上狠狠碾灭。车子前前后后地朝郊区行去,李京见顾国泰神色不安,便说:“他要等的是我们,人不会有事。” 顾国泰没吭声,他把车窗摇下来,出神地望着窗外仍未停的雨。车灯洇着雨的湿气,形成无数个闪亮的光斑,时暗时亮,像丑陋的虫子扭曲地趴在透明的玻璃上。 车子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时,李京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心头一惊,那铃声并不是他常用的。那手机里只有凌泽一个号,铃声是凌泽专门设置的,周杰伦的东风破: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李京趁半垂下头接电话的瞬间看了眼顾国泰,顾国泰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的雨。 “喂,姑姑,”对面的女人叽里呱啦哭着说了一大通,李京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更是阴沉的可怕:“现在怎么样了?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李京抱歉地看着顾国泰说道:“对不起,临时出了点事,不能一起去了。” 顾国泰将车窗摇上,转头看李京:“哦,那没事。你要用这辆车吗?要用的话,我换别辆。” 李京叫司机在路边停车,下车前他深深地看了顾国泰一眼,顾国泰从中捕捉到了威胁的味道。李京的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孤独,难过。顾国泰吩咐司机继续往前开,这雨到底敲击着多少人的心事。 林溪也在看窗外的雨,他刚挂断李京的电话。他小腿以前受过伤,一到下雨天就酸痛的难受。医生告诉他这毛病治不好,要跟一辈子。他最讨厌下雨,那隐痛太难熬,像喉咙被双无形的手勒着,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 车间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废弃的破烂机器,这工厂有年头了,房顶尖尖的,从下往上看会觉得格外敞亮。窗户开得高,几乎快到了房顶的位置,旁边是缩小了几个尺码的正方形小窗,安着破旧的排气扇,工作起来会嗡嗡作响。 许辉的双手被悬起来吊在房梁上,两只脚也被绳子紧紧捆住,分别系在两旁的柱子上。许辉在心里苦笑,幸好腰没被捆着,不然真有点五马分尸的架式。他胸口绑着个定时炸弹,滴答滴答地响,上面还跳着数字。这一切,都像真的。 唐路声处的位置很刁钻,外面进来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清楚地打量外面进来的人。快到时间了,唐路声走到许辉身边,低声说了句:“记得我说的话,”唐路声顿了顿,似在认真地打量许辉,好大会才说:“辉子,再见。” 许辉心里扑嗵一声,像跃出水面后又快速落进水里的鱼。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说:“再见。”那皮鞋与地面接触的声响有如踏在心上,耳边回荡着空旷的回声,许辉不想回头看那个背影。 顾国泰的脚刚从车里迈出来,就被唐路声的人左右前后围的水泄不通。顾国泰从车上下来,打量着围住他的那些人,绷着脸看了许久却突然笑了:“你们就这样欢迎客人的呀?” 站在最前面的光头问他:“东西带来了吗?” 顾国泰朝他笑笑,弓着腰从车里拿出个文件袋,朝那光头晃了晃:“都在里面,唐路声躲哪喝茶呢?就这么着招待客人的?” 那光头蛮横地哼了一声,朝跟着他的那些人挥挥手,给顾国泰让出条路来。顾国泰迈着步子往里走,过了一会突然回头问跟在他旁边的光头:“不用搜身吗?” 那光头十分不屑在哼了声,没理他。大甲和二甲跟在顾国泰身后,大甲头一回见这阵势,紧张的要命,二甲还是张扑克脸。 顾国泰刚踏入那破旧的车间,就看见正被吊着的许辉,即便被这样对待,他身板仍然挺的很直。顾国泰顿时觉得喉头苦涩,脚步也跟着沉重起来。 “辉子……”顾国泰在离许辉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许辉无动于衷,像是什么都没听见。顾国泰又喊了几声,许辉这才木愣愣地转过头来看着顾国泰,脸上青紫一片,看的顾国泰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别担心,没事了,啊?” 许辉没吭声,只是转过头去垂眼看着胸口。顾国泰的视线也跟着落到许辉的胸口上,那冰冷的跳动着的机器让他额头的血管突突地跳。似乎只是刹那的事,顾国泰眼底充血抬脚就要往许辉那边冲,但立马就被身旁的人拦住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太阳穴上:“东西呢?” 顾国泰往周围看了几眼,问道:“唐路声在哪,想要东西让他亲自来拿!先把人放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早晚把你们都崩了!” “叭——”那人模仿着枪响的声音,顾国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来,往这开!敢吗?!不敢就别他妈的玩虚的!唐路声在哪?!唐路声你他妈的出来,当缩头乌龟算什么玩意——”顾国泰的叫骂声回荡在空旷的车间里,没有唐路声的命令没一个人敢动作。 顾国泰理了理被压乱的衣领,也不管背后正被枪指着,迈开脚朝许辉走去。那几米的路程走的他冷汗浸背,许辉整个人被颓败地吊在那里,有如被神审判的犯罪者。顾国泰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被埋在矿井里他都没这样怕过。好不容易走到许辉身边,顾国泰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抬起手极小心地碰触许辉的脸,生怕这是个梦,等他醒了,许辉又不知道躲到哪里。顾国泰想不到,他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许辉垂着头不看他,顾国泰稳了稳激动的情绪,强迫他抬起头来。顾国泰苦笑道:“你就这么没脸见我?” 许辉把视线移到一边,并不与他对视,过了很久才问:“你来干什么?”这话说出口喉咙都要裂开了,他嗓子里似燃着把熊熊烈火,烫的他浑身难受。 顾国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他的伤打量个遍,这才松了口气说:“还做不到看着你死,许辉,有些事我挺想知道的,我要你亲口说。” 许辉看到顾国泰一脸煞气,把头转向一边说:“你问。” “一年前我进监狱,里面有没有你的功劳?”顾国泰的语气像绷紧的弦,只要稍微一弹,弦立马会应声而断。 许辉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有。” “很好,”许辉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子捅在他心口上,那血淋淋的场景,再多形容词都无法感知一二。顾国泰这些天里设想过很多次此时此刻的场景,但身临其境的时候依然受不了。他抬起手呼噜把脸,还是红了眼圈:“矿井塌陷,有没有你的功劳?” “有。”许辉干脆利落的像这些事与自己无关。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许辉脸上,顾国泰紧紧攥着拳头,那表情像濒临绝境困兽:“许辉,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 许辉的嘴角应声流下血来,他伸出舌头顶了顶,甜腥味顷刻间遍布口腔。他却看着顾国泰笑起来:“你怎么不问,为什么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而我被捆着还绑着个炸弹?” 顾国泰垂下眼看着许辉胸前跳跃着的红色数字说:“你怎么不想想,我又为什么会来?” 这句话让俩个人都沉默了,顾国泰说:“辉子,刚才那一耳光算都了结了,以前的事我不追究。” 许辉嗤笑道:“为什么要你决定追不追究?” 如果换到以前,对话到这里顾国泰的火铁定被撩起来了。可他这些天他一直在反省,事到临头总算起了点作用。顾国泰叹了口气软声道:“是你不追究,你不追究我。” “可我不想,”许辉看了眼身上绑着的炸弹:“如果能活着离开,不想再跟你有纠缠。” “我要说不呢?”顾国泰问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许辉垂下头不再搭理顾国泰,心里却像蜿蜒出一道道丑陋的裂痕。鼻间是熟悉的气息,他忘记问唐路声:一种味道,能记多久? 窗外的雨势似乎又大了,仿佛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这样的雨夜说不出的陈旧,顾国泰的吻却在此时扑天盖地的落下来,像野兽一般疯狂地掠夺。 第三十五章:血色 那个吻一点都不温柔,顾国泰惩罚似的去缠绕许辉的舌头,直到彼此嘴里充满血腥味。许辉此时心里全是心事,他拼命驱赶着顾国泰的舌头。 顾国泰只觉得舌头突然一痛,他这才不情愿地放开许辉,愤恨地看着他:“我们之间,就只剩这些了?” 许辉不回答,他垂着头喘着粗气,鼻子却忍不住酸涩起来。顾国泰锁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他妈说话!” 许辉苦笑道:“顾国泰你走吧,等会就来不及了。” 顾国泰疯子一样去解许辉身上绑着的炸弹,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濒临死亡前刻未卸下的心电仪。顾国泰的眼圈红了,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要走一起走!你走不了我也留下来陪你!你不是恨不得我去死吗,这下总算高兴了吧?!” 顾国泰忙活一阵只觉得徒劳,他泄气似的抽回手,这辈子从未觉得这样无助。他看着许辉,神情沮丧:“对不起。” 话音刚落下,耳边就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唐路声躲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顾国泰猛地回头看向唐路声,唐路声问道:“东西你带来了吗?” 顾国泰说:“你先放了他。” 唐路声朝左右摆摆手,低声道:“放。” 许辉手脚上绑着的绳子立马被锋利的刀子割断,由于被捆绑的太久,他手脚都麻了。腿上一个哆嗦,竟然跌跪在地上。顾国泰正想着唐路声葫芦里卖什么药,却被身后的跌倒声拉回思绪,忙回身把许辉抱住。顾国泰趴在他耳边低声问:“还能走吗?一会就有人来,别害怕。” 许辉别开头不看顾国泰,顾国泰无奈地抱住怀里的身体,那温热的感觉总算让他到些自我安慰。唐路声却在此时打破这难得的安静:“东西呢?” 顾国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个U盘大小的东西随手扔过去,那小玩意儿在地上滑行了许久,最后停在唐路声脚下。唐路声刚要弯腰去拣,耳旁却听到一声突兀的枪响!他仿佛一头格外警觉的豹子,迅速扑趴到一旁,他的人顿时行动起来,护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去。 许辉在听到这声枪响后神经立马绷起来,他使劲推开顾国泰,急促地喘息:“快滚!顾国泰你快走!”许辉使劲推开顾国泰,甚至狠命用脚踹他:“你不走我恨你一辈子!顾国泰我恨你一辈子!”这两句话几乎是撕扯着喊出来的,许辉眼睛通红,他顾不上顾国泰正拼命地按住他,使劲挣扎了许久,才总算挣脱顾国泰的怀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顾国泰没给许辉任何机会,立马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拽住:“你他妈的还敢走!你看不见现在场面混乱啊?!你找死啊!好,很好,”顾国泰差点背过气去,牙咬的格格作响:“不想活是吧!我他妈陪你总算可以了吧!” 许辉看着顾国泰的脸差点要哭出来:“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许辉嗓子里像着了火,血液直往头上冲:“顾国泰你放开我,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顾国泰从未见过许辉这种表情,他有点懵,脑袋里像乱麻一样混乱不堪。他的唇忍不住的哆嗦,迫切地想从许辉嘴里知道答案:“辉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顾国泰从来没像这一刻如此害怕知道答案,那种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滋味,他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回。 许辉趁机甩开顾国泰的手,拔腿就往外跑,脚下几次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外面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像半点生气都没有,阴沉沉地披头盖脸袭来。 四周停的全是警车,上面闪动着灯光,像一只只野兽的眼睛。有几个便衣看到许辉胸口的炸弹,当下一愣,想上来帮助他,没想到许辉丝毫不领情。他逮着一个便衣,焦急地揪住他的领子,抖着声音问道:“人呢?!人呢!看见人去哪了吗?” 那人莫名其妙,垂着眼看他胸前的炸弹:“没多少时间了,再不动手拆,恐怕来不及了。” 许辉充耳不闻,来来回回就那一句话。那便衣被他问的烦了,伸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都去那边了。 许辉甩开他就往那跑,郊区路途泥泞,好几回脚都陷在了泥里。雨像不要钱的樱桃似的,胡天黑地的砸在人头上脸上。不消片刻,许辉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抬头看了眼黑洞洞的天空,这里没有城市绚丽的霓虹灯,没有声色的诱惑,脸上潮湿一片,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唐路声的那句再见像被录进了复读机,不停地在耳旁重复播放。 顾国泰紧紧跟在许辉身后跑了出来,他发泄似的拼命往前跑,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雨狠狠地打在他脸上,让眼前一片模糊。如果让他重选,他妈的就算死也不去结那狗屁婚!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顾国泰不敢往下想了。 …… 林溪想过很多次和唐路声重逢的方式,可每一种都像将年少岁月放在滚油上烹。已经很多年没回忆过以前的事了,可那雨总不停,拉扯着他的思绪,被尘封的往事如潮水般袭上心头,仿佛冬天的海水,映着半天寥落的寒星。 还爱吗?不知道。还恨吗?不知道。年少时的心动与激情都被岁月侵蚀的坑坑洼洼,那沟壑间布满灰尘,遥远的如同一个美梦。未及沉醉缅怀,便不得不醒来。林溪将手伸出窗外,那雨点如同珠子般落进手心。过了一会他把手抽回来,在车里翻了许久才翻出包烟。他点了根烟夹在手上,学着记忆中的样子抽起来。他不常抽烟,那呛味总是让他恍惚。 唐路声早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林溪在哪等他,那是他们热恋时约定好的分手地点。那是个小山包,不高,只是地方比较隐秘,鲜少有人知道。拖了这么多年,唐路声也累了。 林溪的神经绷的很紧,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他身体立马挺直了。唐路声站定,他浑身已经湿透,黑色的衬衣紧紧贴在身上。 “林溪,好久不见。”唐路声透过车窗看到车内微弱的蓝光,林溪的脸被这光映的有点不真实。 ‘咔嗒’一声车门打开了,林溪下车,冰冷的雨点顺势飘到他身上。他朝唐路声走了几步站定,俩人中间隔了大概两米的距离。林溪低声说:“好久不见。” “你……” “你,你先说。”林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传来,那条受过伤的腿又开始酸疼。 唐路声沉吟一会,才道:“以前我从没想过,会这样见到你。” 林溪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他愣了一会才开口:“我也没想过。” 唐路声叹了口气,林溪却突然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44,实岁43。”唐路声一直觉得自己是把硬骨头,以前遇到再麻烦的事他都没怕过,可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 林溪比他小两岁,遇见唐路声的时候他才二十三。二十三岁懂什么?什么也不懂。可一眨眼都快过了二十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回不去了。 彼此沉默,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唐路声先开口:“如果不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没有如果,就像脱轨的人生,总有一天要回到正轨上。我当了爸爸后,才体会到父母的心情,慢慢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唐路声说:“我没当过爸爸,我活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像无数只针齐齐刺在林溪心口上,林溪说:“那是你不想尝试,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难以接受。” 唐路声说:“或许吧。” 时间仿佛又倒回二十年前,林溪义正言辞的对爸妈说,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他腿上的伤是为了救唐路声被砍刀砍的,那条口子从膝盖延伸到脚踝,疼的钻心,血不要命似地流出来。这有什么,他愿意。只是此刻太残酷,林溪忘记了他和唐路声因为什么决裂,却清晰地回忆起那些快乐的稍纵即逝的光阴。单薄的像做了个梦,梦醒后呆呆地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满月如水倾泻,任所有痛苦不甘都变得殷切。 那些雨落在脸上,让唐路声忍不住回忆起这半辈子的路。林溪在国外的婚礼他偷偷去参加了,他躲在那些衣香鬓影推杯换盏中,远远地看到林溪勾起嘴角淡淡地笑着。他谢过每句祝福,挨个敬酒,一点也不像初见时的毛头小子。唐路声垂下头说:“都忘了吧,那以后,要生活的开心。” 林溪点点头:“会的。” 唐路声说:“那你走的近点,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林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唐路声面前,近的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唐路声把手使劲在裤子上擦了擦,可裤子已经湿透了,手越擦越湿。他抬起抖着的手摸上林溪的脸,像一个古玩家在摸索毕生难得一见的古董。 林溪闭上了眼睛,鼻间是熟悉的烟草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唐路声在每次激烈的性、爱过后都会这样摸他的脸。唐路声的手慢慢地从他的眉角滑到嘴角,似想把这轮廓深深地刻在心里。 唐路声沉声说:“你老了,脸上都有皱纹了……”话音刚落,林溪就被唐路声狠狠地抱进怀里。唐路声的手臂狠狠地攫住他,像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溪的手愣了愣,还是搂住了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唐路声很快放开了林溪,对他说了句再见,但很快就被落雨声敲散。如那点点滴滴的往事,渐渐被忘记,了无痕迹。 唐路声对林溪说:“你先走,抓人这种事不必你亲自动手。” 林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车门上车。唐路声一直等着林溪启动车子,谁料林溪又突然下车,从后备箱拿了把伞,撑开递给唐路声。 唐路声接过去,林溪低声说:“只能为你做这些了,我走了,再见。”林溪转身,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那感觉有点像破灭的年少梦想,深爱到迫不及待想得到的,终于舍得说出那声久违的再见。 …… 以前唐路声带许辉来过这个小山包,当时他还开玩笑道:还叫什么山呢,明明就是个小土堆,不过风景还不错。可此刻当许辉踉跄着往上爬时,才意识到它叫山是有原因的。路很滑,几乎走十几步就要摔一下。许辉胡乱地把胸前的炸弹拆掉扔一边,脚踝被一些尖利的石头刮出一条条血道子。 顾国泰正在背后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却刺激的许辉越跑越急。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了泥水坑里。他想到唐路声请他帮忙时的样子,心口堵的难受,泄气地将脸洇在泥水坑里。泥水顺着嘴角渗进来,泥土特有的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顾国泰终于追上了许辉,借着军用手电的光清楚地看到许辉正趴在泥坑里。他以为许辉受了伤,忙跑过去把他拉起来,担心地问道:“辉子,怎么了?!说啊。”顾国泰使劲晃着许辉的肩膀想把他晃醒,却听许辉自言自语道:“假的……我身上的炸弹是假的,真的在他身上……” “谁身上?!”顾国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说不清的一凛。 许辉嘶哑着声音说:“唐路声……唐路声!”喊出这个名字后,许辉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急忙推开顾国泰,踉跄地站起来又往山上跑。 顾国泰只觉得手里一空,许辉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那空虚感被接踵而至的雨水不断扩大,他跟在许辉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跑。 仿佛过了几个钟头那么长,许辉气喘吁吁地终于跑到唐路声曾带他来过的地方。四周除了雨声和他粗厉的喘息声外听不到任何动静,许辉的视线融在夜色里,他急促地喊道:“唐路声你在哪?!” 唐路声回头朝许辉的方向看了一眼,顾国泰随后就到了,还没等顾国泰说话,许辉就已经从他手里把军用手电抢过去。他抖着手指按开手电,唐路声正打着把伞站在他几米外,奇怪的是他全身都湿透了。 许辉总算松了口气,对唐路声说:“山下有很多警察,可能已经往上赶了。”许辉朝林溪的车里看了一眼:“人也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唐路声笑了笑,没说话。许辉懂那笑什么意思,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跌去,顾国泰忙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他知道许辉哭了,怀里不停颤抖的身体让顾国泰难受到了心里。他想问许辉太多话,可知道现在没法问一句。 就在各想各的心事谁都不肯先开口时,唐路声突然往左手边走。许辉想追上去,却被顾国泰死死按住。许辉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身上有炸弹……他身上有炸弹!林溪,他身上有炸弹!” 林溪准备启动车子的手一愣,他看向唐路声想寻找答案。唐路声朝他笑了笑,林溪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车子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掀出去。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迅疾,林溪还未来得及消化,车玻璃已经被冲击的粉碎。他从被掀翻的车子里拼命往外爬,连碎玻璃片扎进皮肤都感觉不到疼。唐路声就这样……离开了吗?这回再见,真的再也遇不见了。他趴在地上无助地哭起来,很多年了,从没哭的这么痛过。身体仿佛被掏空了,呼吸间全是血腥味。 唐路声的血被雨水冲的到处都是,林溪将脸贴到地上,希望能从中汲取一丝一毫的温度,可是等待他的只有冰冷,像他曾经独自度过的很多很多个深夜。林溪的指甲陷进了泥土里,如果有下辈子,他不希望他俩再是这样的身份。 雨下的更急了,仿佛感知到了人间的悲痛,哭着为人送别。许辉手上身上全是血,顾国泰紧紧将他搂在怀里,用手掌帮他抹去眼泪。许辉扯住顾国泰的领子,拼命勒着:“顾国泰,你说弄成这样,值得吗?……” 顾国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合适,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再给我次机会,啊?” 许辉挣扎着要站起来,却一个不留神跪在地上。他就这样跪着给唐路声磕了个头,把头深深地埋进地上的血水里。唐路声跟他讲了许多关于他和林溪的事,他说他相信林溪是爱着他的,只是把他装在了心中的某一角。都把自己弄在这样了,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今晚的悲辛交集让许辉的情绪一再失控,他跪着一步一步往前辗。顾国泰看着这一幕,心口像被烧刀子剜。他抬起手,犹豫了下,还是使劲砍上许辉的脖子,把他打晕了。他原本打算抱着许辉下山,可听到林溪的哭声,他愣了愣,还是走上去。 顾国泰俯下、身想把林溪扶起来,林溪却趴在那里死活不肯配合。顾国泰放弃了,蹲在他身边,想了想才说:“他这么做是为你,如果他知道你会这么难过,他肯定很难受。” 林溪听了没有反应,顾国泰继续说:“你们林家的事他都知道,你暗中帮过他多少回他心里也清楚,李京跟林家的关系牵扯他也明白,你让他怎么办?他不想让你为难,如果要你亲手抓他,还不如这样痛快。” 顾国泰说完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他朝许辉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这么熟。” 顾国泰使劲将林溪拽起来,让他坐在地上:“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不能让他白死。” 林溪总算肯说了句话:“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没想到死的时候,还有人为他伤心。” 顾国泰说:“较真的事都这么操蛋,有人上来了,我先带着许辉走了。” 林溪呆愣愣地看着顾国泰抱着许辉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他和唐路声两人。如果他能活到八十岁,还有三十九年。还这么长的时间,要怎么过?林溪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呆呆地站在那里,压抑地哭了出来。 后来参与过这个案子的警察和便衣都被调到别的省份去了,最远的是去了新疆。林溪正式从副局升到正局,他在这个案子里被渲染成神一样的存在。什么与凶犯独斗,什么没折损一兵一将就制服了一个大毒枭。说什么的都有,只是越来越少有人记得他们以前的关系。 林溪仍然记得唐路声还没起来的那几年,他问过他:如果哪天我不得不亲手抓你,你会怎么做? 唐路声说:肯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为难成这样。 却是,这样的收场。 …… 顾国泰抱着许辉从山上下来就看到了武文,武文跟林春说许辉得罪了人被绑架了,是顾国泰来救他的。林春半信半疑,此时看到许辉立马迎了上去。 林春被许辉脸上身上的血吓了一跳,忙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顾国泰轻描淡写道:“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武文问:“事情怎么样了?” 顾国泰一脸疲倦:“唐路声死了。” 武文没吭声,顾国泰抱着许辉上了救护车,他身上的皮外伤要处理。顾国泰怕他醒了情绪失控,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保险。他在车上给李京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京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凌泽,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幸好他没事,不然李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天色渐渐亮起来。东边的天空飘着淡淡的金色,今天应该是个晴天。顾国泰倚在窗前看着太阳缓缓升起,雨后的天空干净的像块蓝玻璃。 林溪把窗户打开,任微凉的风灌进来。他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天空,难得地点了根烟抽起来。过了一会听到有人敲门,门被打开了,十几岁的女儿乖巧地喊他:“爸爸,吃早饭了。” 一不留神,烟已经燃尽了。 第三十六章:往事 许辉在医生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时就已经醒了,那碘酒擦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许辉眉头都没皱一下。顾国泰拿了个湿毛巾帮他擦拭脸上的汗,等医生护士忙完出去,顾国泰才蹲到他面前,手轻轻摇着他的膝盖:“你要难受,就哭出来,还有我呢,我不笑话你。” 许辉的视线这才茫然地移到顾国泰脸上,喃喃道:“都结束了吗?我这是在哪?人呢,他们人呢……” 顾国泰从没见许辉这样六神无主过,他叹口气,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都结束了,你受了伤在医院。” 许辉突然猛地推开顾国泰,顾国泰没有防备直接蹲在地上。许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被顾国泰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抱住:“你这是去哪?辉子,别折腾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就像以前那样。” 许辉良久才转过头看顾国泰;“你知道唐路声为什么要这么个死法吗?”不等顾国泰回答,许辉便自顾自地说道:“他不死,很多人就会死,可能包括我,也可能包括你。” 顾国泰没吭声,抱住许辉的手臂却勒的更紧了,他斟酌了许久才问出心里的那个疑问:“辉子,你是喜欢唐路声吗?” 许辉讽刺的笑了笑:“随你怎么想。” 顾国泰说:“我想听你说,听你亲口说。” 许辉疲惫道:“你觉得呢?” “你这么难过,”顾国泰整个人都懈怠下来,那失落的模样,像没有达成愿望的十几岁少年。“你认识他的时候多大?” “很年轻,”许辉像想起来那会的情景,唐路声说他有的地方很像林溪,具体是哪?大概是看人的眼神,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医院呛鼻的消毒水味让回忆戛然而止,许辉转头看了眼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苦笑道:“我去过很多地方,几乎把中国都走遍了,还是像从前一样目光短浅。顾国泰,你说如果我身上的炸弹是真的,死了会有人难过吗?” 顾国泰只觉得心口像压了块石头,他喃喃道:“你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 许辉回头看顾国泰,很温柔的笑了。眼睛被阳光映的亮晶晶,像山中夏夜天空里的繁星沉入清澈的水底。 顾国泰许久没见许辉这样笑了,他顿时心猿意马,小心翼翼地吻上许辉的嘴,温柔地缠上他的舌头。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顾国泰才结束那个吻,趴在许辉耳边低喃:“辉子,别离开我。我以前犯过浑,做过很多错事,给我留步路走好不好?”唐路声的死给他的冲击力很大,他不敢想,如果哪天许辉也这样对他。 许辉朝顾国泰笑了笑,随后挣开了他的怀抱,走到病床前躺下:“睡吧,累了。” 许辉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深夜才醒来。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人,走廊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到房间的地面上,影影绰绰。许辉拉过被子蒙住头,那被压抑的情绪如山洪爆发般汹涌而至,滚烫的泪水烧的脸上的伤口很疼。唐路声在他心里的位置很特殊,既像哥哥又像父亲。刚遇到唐路声时许辉年纪太小,他很多地方不自觉地在模仿唐路声。拿烟的姿式,抽烟的动作,说话的方式,那时的自己既青涩又幼稚。一恍快十年,他连把骨灰也没留下。 那压抑的哭声就像被猎人射伤的野兽,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发出嘶哑的悲鸣声。许辉什么都说不出来,昨夜的雨一直敲在他心上,像每个无法去赴的约和未来得及还的愿。就那么停在心底,无法排解了。 …… 唐路声的事在白道黑道传的沸沸扬扬,根儿扎这么深的人都落得这么个下场,更让道上混的其他人人心惶惶。仿佛一夜之间,某些政要被迫辞去当下职务,要求调职到其他地区锻炼,李京的大伯和叔叔也在其中。 李京的姑姑把给儿子煲好的汤放在床头桌上,李京不想跟她正面碰上,她刚进门他就托辞去外面抽根烟,没想到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是碰上了。 李京有点尴尬,低声问她:“还没醒吗?” 那年近五十仍然保养的不错的女人摇摇头:“还没,你说,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呢,唉。”原本定好的订婚仪式被迫取消了,那姑娘家过来问,就说身体不太好,要休养些时间。对方说了些客套话,两家心知肚明,这事算就此搁浅了。 李京没吭声,过了会问他姑姑:“出国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那女人叹着气摇头:“你劝劝他吧,他不肯去,不知道这性格到底像谁。你姑父,也没这样。” 李京点点头:“好,我尽力。您要走吗?我叫人送您。” 那女人这才对上李京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口:“小泽说要跟你在一起,是真的吗?” 李京顿时觉得姑姑看他的目光像绵里藏针,李京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转头对他姑姑说:“您心里都知道,何必要问。” 她听了这话显然有些激动,眼圈瞬间红了:“你们这样不对,你是懂事的孩子,你们不能这样……”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那夹杂着渴求的眼神让李京实在承受不住。 李京递给她纸巾擦泪,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说:“我要不懂事,他今天就不会躺在这里。姑姑,您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她这两天耳朵里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自己俩哥哥都被李京从北京整出来了,她这侄子,很难让人摸清心里到底在打算什么。从小凌泽就喜欢粘他,在家人眼里,李京只是个温柔包容的大哥,谁会往那方面想? 送走姑姑,李京坐在床前握住凌泽瘦削的手,十指交握。他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能这么逼我?快点醒过来,啊?我担心,不是以前总说最不喜欢看我皱眉头?” 凌泽是开车前吃了安眠药,其实他不是有心的,就觉得累,想睡,可又睡不着。吃了安眠药后许久困劲都没上来,他想开车出去转转,累了自然就睡得着。没想到正开着车呢,药劲儿就上来了。他脚上不听使唤,踩刹车踩成了油门,车一头就撞上前面开过来的小型货车,脑袋磕在了方向盘上,被交警送进了医院。 或许是听到了李京在叫他,凌泽半夜醒了。李京睡的浅,凌泽稍一动他就睁开了眼,低声关切地问道:“哪不舒服?渴吗?” 凌泽头上还缠着绷带,麻醉药效过去后一跳一跳的疼。他皱着眉半眯着眼看李京,过了会儿又闭上眼睛。 李京温声问:“怎么不看了?” 凌泽哑着声音说:“我做梦呢。” 李京被他逗笑了,他不常笑,但笑起来又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凌泽很文艺的形容过李京,说他像凌晨时深蓝的海面,任海风吹过任海鸟掠过,但谁也不知道海面下的水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李京伸手摸了摸凌泽的脸:“怎么这么任性?你爸妈要担心难过的。” 凌泽闻言皱了皱眉头,又疼的不得不舒展开:“我没有办法了,身体觉得很累,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到哪天我结婚或你结婚的画面……你不知道我多难受。如果真有选择,我不会让自己这么难过。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过的好,可没办法,我控制不住……唉,快乐的日子能数得清,可难过的日子数不清。” 李京心里难过,哄着他道:“去国外待两年吧,换个环境,能认识更多的朋友,到时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凌泽虽然没有拒绝这提议,可李京不确定他听进心里。凌泽说:“你带我去北京。” 李京帮他调整个舒服的姿式,握着他的手,十分耐心地分析:“北京空气不好,污染严重。北京人多,堵车厉害。你在北京又没什么朋友,待久了会无聊……” 李京的话被凌泽哼了声打断,他使劲捏了捏李京的手:“可那里有你啊,你以前在重庆我觉得重庆好,你以前在成都我觉得成都好。你在哪我就会关注哪,甚至会去看那地方的新闻和天气预报。我妈说的对,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人,没事业心没人生目标。你跟我讲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就只知道,一旦迈出去那步就没法回头了。”凌泽顿了顿,接着说:“你要真去结婚成家立业,我闹几天也不会怎么样。可以后绝不会再见你,到时你想我了,该怎么办?” 李京垂下眼来,凌泽说:“家里从长辈到年纪差不多的同辈都说你做事缜密,计划从没有过疏漏。可你能算得清,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吗?对,那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的对等回报,也没法斤斤计较毫厘必争。唉,那应该是最公平和最不公平的东西吧。” 李京将凌泽激动时撩开的被子帮他拉好,说:“累了吗?要不要睡会?” 凌泽一下子火就起来了,他掏心掏肺说这么多,李京是当他开玩笑还是当他小孩子闹脾气?他甩手将被子掀到床下,就要跟着下床,吼道:“李京你来干什么,谁稀罕你来,滚回你的北京去吧!” 凌泽抬脚往他身上乱踢,手也没嫌着,使劲舞着推搡他,只听‘啪——’的一声响,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凌泽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竟然甩了他一耳光。 李京攫住凌泽的手腕,盯着他道:“闹够没有?” “我没闹!你滚!”凌泽指着病房门:“他妈的谁让你装情圣,滚——” 李京二话没说抱起人就放到床上,手按住凌泽乱挥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要我怎么做,是想我在这里上、你吗?” 凌泽眼睛湿了,看李京的眼神说不出的委屈:“你他妈的倒是上啊!不然就滚,滚……我不想听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想理解!” “唉,”李京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要跟了我,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我知道,”凌泽死命咬着嘴唇:“哪天你要是出了事,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真有那天,我一定去你坟墓前上柱香,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 李京皱眉:“这话谁教你的?” 凌泽说:“有时候半夜想你,电话你不接,短信你不回,我就这么想。” 李京内疚道:“对不起。” 凌泽苦笑:“对不起当个屁用啊,带我去北京。” 李京看着凌泽皱着的脸,突然就想起凌泽十岁的时候。李京难得回家一趟,凌泽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他。有天晚上俩人睡在一起,半夜凌泽以为他睡着了,趴他嘴唇上轻轻舔了舔,然后又吮了吮。李京当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个地方顿时就硬了,那是他头一回觉得俩人之间有点不对。再后来,凌泽十八岁的时候,诱惑着自己上了他。凌泽疼的煞白的脸,生涩的勾引与迎合,哭着在他身下获得高、潮。此刻那一幕幕就像潮水一样冲击着李京的心,有些事真的断得了吗? 李京把凌泽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下,低声问道:“真的这么离不开我?” 凌泽点头:“假一点天打雷劈。” 李京说:“那就快点好起来,我可不会抱着你回北京。” 凌泽顿时哭了,过了一会又傻笑起来。就这么哭哭笑笑,直到累了,才肯安然睡去。李京帮他掖好被子,去走廊里打了个电话。谁没爱过傻逼 上——夜弦辰歌
作者:夜弦辰歌 录入: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