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白纸一般的小魔法师被某贵族勾引，掰弯，直至吃干抹净，最后愤而黑化的故事。 那时，魔法皇帝基奇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孤僻小孩，权谋大师希尔还在为自己的性向忐忑忧虑，龙眷者塞瑞斯也没有展露出他的野心，安分守己地扮演着一个我行我素的叛逆皇子，古老的帝国亦维持着和平的虚像，连西方的教廷也没有预测到一场名为“革命”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大陆。 本文以剑与魔法为战力，乃纯粹的西幻耽美文，只有龙和伪神出没，绝无修真之类的杂质。 希尔攻，基奇受，1V1，从双洁开始，但中途或许会在节操这个问题有所纠结。 内容标签：魔法时刻 异世大陆 传奇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基奇，希尔 ┃ 配角：阿米尔，塞瑞斯，蒂娜，莫里亚蒂 ┃ 其它：魔法，BL，耽美，奇幻 【上卷】 1、初登场的魔法少年 基奇独自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沉默地看着房间中央那些正聊得如火如荼的孩童少年。 他们都是亚龙帝国的魔法协会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的，具有魔法天赋，可以成为魔法师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甄选，各国的魔法协会每五年才举办一次，但具有魔法天赋的人本就稀少，如今和基奇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这十几个孩童少年，就是亚龙帝国今年的甄选结果。 这其中，就包括了基奇，以及基奇的弟弟，洛奇。 事实上，基奇至今仍有些糊涂他为什么能和洛奇一样通过甄选。他并没像洛奇那样一下子就被白胡子的蓝袍老魔法师以惊艳的目光选中，也没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发出带颜色的亮光，但那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年轻魔法师却硬是留下了他，甚至还试图用一袋金币游说他的父母，让他们放他离家。 父母对于能用一个不讨喜的孩子换取一袋金币的买卖还是很满意的，哪怕买走孩子的人或许会对这个孩子做出一些无法预想的事情。但祖母和大哥修奇却以“他和洛奇并不一样”为由，坚决反对他离家。姐姐莉奇则不希望一下子失去两个弟弟，于是也哭着求他留下。 但基奇还是跟着那个紫袍的魔法师走了。他用他的古怪力量打开了祖母扣在门上的铁锁，在魔法师们离开小镇前的最后一刻跳上了那辆挂有太阳标识的华丽马车。 不过，他的加入，并没有让弟弟洛奇感到开心。 洛奇讨厌他，就像他讨厌洛奇一样。 但洛奇很容易就能获得其他人的喜欢，而他，却不行。 于是，当他们被那几位魔法师带到帝都，与其他通过甄选的孩童少年见面后，基奇便一如既往地被孤立了。 ——不过，谁在乎呢！ ——他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旁人能够涉足。 基奇这样想着，人已无聊地闭上双眼，浸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霎那间，一切骤变。 所有的人和物都再不是眼睛见到的清晰模样，而是化了一团团如蜂巢般紧密聚集着的或大或小、颜色各异的光点。周遭的空间也被更加细小的光点充盈着，其中大多只是没有颜色的纯粹光点，只夹杂了些许不断浮动的浅色蓝光，偶尔还会有成片的绿光漂移而过。 基奇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闭上双眼后“看”到这样一个其妙的世界，但不管怎样，他都并不讨厌这样的世界。 这些光点不会讨厌他，相反，它们还会听他指令。 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他想，便能够实现，哪怕是杀人。 只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不劳而获，愿望达成之后，他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比如，虚弱。 基奇有时会想，或许就是得到这种力量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所以他才会长得如此瘦小，十三岁的他，乍看上去更像是洛奇的弟弟——明明他比洛奇大了整整一岁的。 基奇在自己的世界里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着，直至天花板上的一串银色光圈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 基奇睁开眼，抬头向上看去，却没看出那绘制着一圈又一圈古怪花纹，还镶嵌了有色晶体的天花板上有什么异常。 于是他又闭上眼，重新用另一种方式进行审视。 这一次，他终于看出了端倪。 那些圈圈套圈圈的花纹正是银光汇聚的位置，不停闪耀的则是那些有色晶体。它们汇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组仿佛藏有别样意味的光影图案，而这样的图案，似乎经常能在某种东西上见到。 是什么呢？基奇想，对了，镜子，残缺的镜子！ 但紧接着他又觉得残缺这个词用的并不准确，倒是更像一面镜子被劈成两面——不，这样形容也不确切，先不说镜子从中间分开之后还能不能算作镜子，就算能，恐怕也维持不了如此完美的半面光影。 该怎么形容呢？或者，这样的光影图案意味着什么呢？ 基奇绞尽脑汁地想着。 就在基奇好奇地张望思索的时候，稍远处的一座法师塔里，几个人也正通过水晶球打量着他。水晶球里映出的其他孩童少年都被颜色不同、浓度也存有差异的光圈包裹着，只有基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米尔，这就是你为我找来的‘好’学徒？”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蓝袍女魔法师托着下巴，一边打量着水晶球里的基奇，一边头也不回地向着她身边的紫袍男魔法师问道。 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穿白底镶红法袍的少年少女。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亚麻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眸，容貌端正俊俏，身上洋溢着一种即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忽视的优雅贵气。少女也并不丑陋，但脸颊处的雀斑却让她失色不少，年纪也比少年稍大一些，虽然穿着一样的衣服，但气度和神情却与少年相距甚远，多了一股由内而外的谦卑与拘谨。 此时，他们俩也都满脸好奇地向着水晶球里张望。 “仔细看，我亲爱的蒂娜。”被唤作阿米尔的男魔法不慌不忙地答道。如果基奇也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认出他就是那个想用一袋金币将他从父母身边带走的魔法师。 阿米尔的年纪明显要比女魔法师蒂娜大，但具体大多少，却又很难从他那张没有风霜痕迹又不乏成熟韵味的英俊面孔上辨析出来，以至于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之间的任何一个数字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他的身边根本没有魔法元素……呃？”名叫蒂娜的女魔法师说着说着便自己愣住，习惯性地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角的红色发丝，目光却动也不动地盯在基奇身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竟然没有一丁点的魔法元素肯于依附——他是元素隔绝体？” “不，至少，我不这么认为。”阿米尔摇摇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故作神秘地说道，“就当是一个彩蛋吧，亲爱的蒂娜，你可以慢慢发掘他的奇妙——当然，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他也没有关系，就当是暂且帮我照看一下，等忙完这段时间之后，我自己收他做学徒。” “……好吧。”蒂娜撇了撇嘴，起身走向身后的一个平台，打开上面的一个方形盖子，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转头向阿米尔问道，“这小子叫什么？” “基奇。”阿米尔答道。 蒂娜转回头，向着盒子里喊道，“弗洛舅舅，那个叫基奇的小子归我了，请别把他分给别人！” 盒子里很快传回一个略显含糊的声音，“怎么，你也想收徒弟了，小蒂娜？” “难道我没有收徒弟的资格吗？弗洛舅舅。”蒂娜嗔怒道。 “当然有，你已经是中级魔法师了嘛！”盒子里传来一阵轻笑，“好吧，如果没有比你更高阶的魔法师看上他的话，我就把他分到你的法师塔去。” “有也要给我！”蒂娜耍赖地要求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盒子的那一边无奈地应允。 蒂娜满意地关上盒子，转身走回放置水晶球的桌子，在阿米尔身旁重新坐了下来。 另一边，基奇所在的房间里，依旧兴致勃勃互相嬉闹的孩子们并不知道，一群年长的魔法师正通过水晶球对他们进行观察、审视、挑选。他们只当是在这里等待魔法协会下一步的安排，比如住宿，比如吃食，却不知，就在他们肆意玩笑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已被决定。 在房间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房间的大门终于被重新打开，带他们来此的绿袍魔法师拿着一张羊皮纸，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排穿着白底镶红法袍的少年男女。 “我点到名字的人出列。”绿袍魔法师漠然说道，“洛奇，拉姆。” 洛奇和另一个深棕色头发的男孩立刻走了过去。 “恭喜你们，你们被大魔法师萨摩海尔选中，从今天开始，他将担任你们的导师，直到你们通过初级魔法师考核，穿上和我一样的绿袍。”就在绿袍魔法师讲话的同时，一个容貌清秀的白袍少年已上前一步，向洛奇和拉姆迎了过来。 “你们好，我也是跟随萨摩海尔大魔法师学习的学徒，我会带你们前往老师的法师塔，请跟我来。”少年微笑着自我介绍，然后便引着洛奇和拉姆出了房间。 他们走后，绿袍魔法师继续点名，男孩或者女孩不断地被叫了出来，跟着那些白袍的少年男女离开房间。 基奇不知道魔法师是不是也像镇上的官员和贵族一样有着品阶之分，但从绿袍魔法师不断改变的称谓上，他还是敏感地判断出了先离开的孩子，比如洛奇，他们的导师明显要更厉害一些。 ——洛奇的导师是大魔法师。 ——上一个被带走的孩子，他的导师只是高级魔法师。 ——现在被叫出来的这个孩子，他的导师已经变成了中级魔法师。 基奇坐在角落的长椅上，默默猜想。眼看着房间里的孩子越来越少，绿袍魔法师口中的称谓越来越低，基奇不禁开始担心，会不会没有魔法师想要他呢？但紧接着他又想，不管怎样，至少那个把他带来的紫袍魔法师应该会收留他吧？否则，那人又何必花费金钱去游说他的父母呢？ 就在基奇胡思乱想的时候，绿袍魔法师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基奇。” 而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他、绿袍魔法师以及一个脸上长有雀斑的红发少女。 “中级魔法师蒂娜愿意做你的导师。”绿袍魔法师用他那副毫无生气的嗓音继续说道，“跟艾维拉走吧，她会带你去见她。” ——蒂娜？ 基奇被这个明显属于女人的名字闹得一愣，但他并没有多问，起身跟在这个名叫艾维拉的少女身后，离开了已然有些空荡的房间。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艾维拉领着基奇沿着石板路一直西行，走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了目的地——一座被红色玫瑰花藤环绕着的四层石塔。 和稍远处的的其他法师塔相比，这座石塔的外观和材质都显得极为细致，雪白的石壁在鲜红玫瑰的映衬下更是如月光一样皎洁。 艾维拉推开石塔的大门，微笑着让基奇跟她进去，只是依旧没有开口。 基奇不由有些疑惑，但这样的艾维拉并不让他觉得讨厌。于是，他顺从地跟着她走进石塔，踏入了这个充满未知与疑虑的陌生世界。 但走进石塔，基奇却诧异地发现，一层的大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艾维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无奈地向他笑了笑，抬手向他打了个等待的手势，然后便快步走向大厅中央的回旋楼梯。 ——她不会是个哑巴吧？ 基奇疑惑地想。 没多久，艾维拉便又跑了下来，向基奇招招手，示意他跟她上楼。 基奇迈步走了过去，跟着艾维拉来到石塔的最顶层。 踏上最顶层，入目的只有一扇厚重的木门。艾维拉推开木门，一个布局像是会客厅，周遭却摆放着许多古怪器皿的房间便呈现在基奇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和艾维拉有着同样红发的蓝袍女魔法师，基奇来到帝都后就再未见过的紫袍魔法师，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个比基奇大不了两岁的白袍少年。 蓝袍女魔法师虽和艾维拉有着一样的发色，但容貌却比艾维拉要艳丽很多，见两人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基奇几眼，开口道，“基奇？我就是你的导师，中级魔法师蒂娜。” 基奇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她身旁的紫袍男魔法师。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难道我做你的导师还让你不满意了？！”蒂娜瞪起眼睛。 “是他把我带来这里的。”基奇漠然答道，“而且，为此花费了一袋金币。” 听到这话，蒂娜不由怔了一下，马上也转头向阿米尔望了过去。 阿米尔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你的父母已经将那袋金币还给我了，所以你不用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果他们知道我会偷跑出来，他们一定不会把金币还给你。”基奇淡淡说道。 “你是偷跑出来的？”阿米尔不由挑眉，“为什么？” 基奇紧抿嘴唇，没有接言。 阿米尔也没有追问，只盯着基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很快就下定决心般转头向蒂娜说道：“很抱歉，亲爱的，我决定不把他让给你了。” 2、人生总有初见 “无所谓，反正我原本就没打算再收一个学徒。”蒂娜耸了耸肩。 “不过，在我完成大魔法师的考核之前，还是要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阿米尔笑着向蒂娜微微欠身。 “这个不算什么，有艾维拉在呢！”蒂娜抬手指向基奇身边的艾维拉，“来，互相介绍一下吧。你身边的这位姐姐名叫艾维拉，她是我唯一的学徒，负责这座法师塔里的一切杂物——从现在开始，你也是她手里的杂物之一。” 听到蒂娜这样说，艾维拉向着基奇友善地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艾维拉的嗓子受过伤，无法说话。”蒂娜替她解释道，“不过你说话她听得很清楚，也可以用文字和你交流。” 在蒂娜解释的时候，艾维拉也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纸板和一根炭笔，笑着向基奇示意。 基奇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基奇宝贝。”阿米尔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咳一声，温和地提醒道：“你总得学会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出来，就像刚才，你拒绝美丽的蒂娜女士那样。” ——我没有拒绝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到这里，却又把我甩给别人。 基奇咬了咬嘴唇，终是开口道：“我不识字。” 在场的诸人均是一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看向基奇。 基奇垂下眼睑，对众人的诧异目光视而不见。 学习，对乡下的平民来说，实在是件成本很高的事。正经的学院只有大城市里才有，而且学费很高，并不是谁都能进得去、念得起的。寻常人家，顶多把孩子送进教廷开办的教堂学校里，跟着里面的修士或者修女学一些简单的文字和数学。但即使是教堂学校也不是可以随意就读的，得先拿出足够的“捐赠”，学校才会接纳孩子入学。 基奇的父亲虽然是位农场主，可由于不善经营，家里一直都不甚富裕。因此，吝啬的父母只将长子修奇送进了教堂学校，让他学会后再回家教导余下的弟弟妹妹。 父母的想法很简单，也挑不出什么过错，但修奇并不是个好老师，几个孩子间的关系也远没有父母以为的那样和睦。 洛奇最为聪明，学什么都快，于是他学会之后便开始嘲弄基奇，不是说他的发音不标准，就是嫌他写的字难看。基奇其实未必就比洛奇愚钝，但他的嘴巴却远不如洛奇那样灵巧，吵架更是从来都没有赢过。于是，他便和洛奇大打出手，进而引发了修奇的暴怒，将两个弟弟分别揍了一顿。 基奇最愤恨的就是父母和兄长这种看似公平的不公，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修奇开设的小课堂，而修奇也摆出一副爱来不来的态度，没有理他。 “这可有点麻烦呢。”阿米尔抬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识字的话，去学院那边听课的时候也会很麻烦吧？而且，自从不再招收八岁以下的学徒后，协会就没再开设从识字教起的基础课。”蒂娜也蹙起眉头，“唔……总不能让艾维拉教他吧？好像不好教呢！” “两位阁下。”一直如背景般站在蒂娜和阿米尔身后的少年忽然插言，“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为两位解忧？” “对了，希尔在呢！”蒂娜恍然击掌，但紧接着又担忧地说道，“不过距离学院那边开课只有一周时间了，来得及吗？” “第一个月只是理论基础，不听也罢。”阿米尔说道，“只要找本《魔力基础》、《元素概论》什么的，看一遍就足够了。” “那就这样决定？让他这个月都留在我的法师塔里跟希尔认字，不去学院那边听课？”蒂娜歪头问道。 “嗯，不必过去了。”阿米尔点头，然后转头向基奇道，“来，基奇宝贝，和希尔小少爷互相介绍一下，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可以相处得很愉快。” “阿米尔阁下，您又在拿我取笑了。”被阿米尔戏谑地叫做少爷的少年笑着走到基奇面前，伸出右手，主动介绍道，“我是希尔·巴洛特利，很高兴见到你，基奇，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 基奇愣愣地望着这个亚麻色头发的陌生少年，只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长相也比他见过的任何同龄人都要好看，连笑容都像夏日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而且，从头到脚都那么的……精致，比他见过的镇子上最富有的贵妇人还要光彩夺目。 ——他一定比洛奇还要讨人喜欢。 基奇想。 希尔也在打量着基奇，从他进门的时候就开始了。最初，他只是好奇阿米尔为什么会对这个看上去毫无惊人之处的黑发少年如此在意，甚至要将他托付给他正在热烈追求的蒂娜照看。接下来，他就对这少年的容貌生出了兴趣——乍看上去极其平淡的一张脸，仔细一看竟然挑不出任何瑕疵，简直就像是按照轴线比例绘制出来的一样，连睫毛的长度都完美得让人赞叹。 ——学院派的画家一定会爱死他这张脸的。 希尔想。 两个人互相观察着，一时间，竟是都忘了继续。 “两位，请不要告诉我，你们一见钟情了。”阿米尔轻咳一声，戏谑地提醒道。 “阿米尔阁下，您又说笑了。”希尔率先回过神来，马上轻笑着将手向前又伸了一些。 基奇却不懂他的意思，依旧只是愣愣地看着，满头雾水。 “这小子不会是连握手都不懂吧？”蒂娜疑惑地看向基奇。 “握……手？”基奇一愣，低头看向希尔那只连指甲都处理得无比精致的右手。 “看来还真是不会。”蒂娜不由抚额。 “慢慢教就是了。”阿米尔不在意地耸耸肩，“希尔小少爷，你这个月就辛苦一点，除了教他识字外，日常礼仪什么的也指点一些，不过要适可而止，我可不希望我一个月后再过来，又看到一个贵族少爷。” “你下个月就‘能’回来？”没等希尔应声，蒂娜已挑眉问道。 “无论能与不能，我都会尽力回来看上一眼。”阿米尔说道，“如果到时能让我看到他施展一个火球术或者水箭之类的小魔法，我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我亲爱的蒂娜。” “只要他不是元素隔绝体，这个愿望不难达成。”蒂娜信心十足地应诺。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阿米尔笑眯眯地说道。 三言两语间，阿米尔和蒂娜便在完全没有征得基奇同意的情况下，决定了他的命运走向。 而这时的基奇也根本无法明白，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既然这样决定了——艾维拉，带他下去休息，顺便给他准备一个房间，还有……还有什么你看着办吧。”蒂娜朝艾维拉摆摆手，再明显不过地开始撵人。 “希尔小少爷也一起去吧，让可爱的艾维拉省些力气，顺便也将这里的空间留给我与美丽的蒂娜魔法师独处。”阿米尔微笑着补充道。 “如您所愿。”希尔收回至今仍未被基奇接受的右手，转身向着蒂娜和阿米尔欠身施礼，然后主动揽住基奇肩膀，将他带出四楼的会客厅。 艾维拉跟着他们一起出了会客厅，紧接着便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了些什么，递到希尔面前。 希尔目光一扫，很快笑道，“请去准备吧，我带基奇去一楼坐会儿就是。” 艾维拉向希尔感激地笑了笑，又向基奇打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然后便抢先下楼，踢踢踏踏地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艾维拉去帮你收拾房间了，我们先去一楼，等她收拾好，再带你过去。”希尔向基奇解释道。 “哦。”基奇随口应了一声。 看到他这副什么都不懂，便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懵懂模样，希尔不由失笑，放开他的肩膀，拉起他的左手，迈步向楼梯处走去。 但就在握住基奇左手的瞬间，希尔却被那只手的纤细和柔滑怔了一下。 ——怎么会？ 希尔疑惑地想。 从基奇的穿着和谈吐就能看出，他的出身绝对很平常。而且这种全国甄选本就是针对没有钱也没有门路供养孩子学习魔法的平民家庭举办的，为了就是让那些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不会因出身的拖累，错过学习魔法的机会。至于贵族，他们早在孩子懂事的时候就会通过各种渠道为其进行天赋鉴定，哪用得着等到魔法协会上门。 但平民家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细腻的手指呢？他们不是从小就要劳作，帮父母干活的吗？希尔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平民家的孩子，其中有些看起来甚至比贵族还要“贵族”，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粗糙的手都暴露了他们的真正出身。毕竟，就算是从小握剑的骑士世家的男孩，手指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僵硬且骨节分明。 希尔情不自禁地将基奇的手抓了起来，仔细地观赏。 那果然是一只如同触感一样美好的手，修长、纤细、柔滑，通常只有从小就养尊处优、精心保养的贵妇才能拥有。 希尔不由停下脚步，将基奇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起来，放在一起对比，赏析。 “怎么了？”基奇被他这诡异的举动搞得一愣。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希尔抬起头，向着基奇灿烂一笑。 基奇顿时被这从未听闻过的赞美窘得面色微红，下意识地将手从希尔手里抽了回来，背在身后。 希尔也没在意，笑了笑，转身继续下楼。 到了楼下，希尔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只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基奇坐下，然后坐在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继续打量着他。 基奇很快就被希尔盯得发懵，但他并没有因此慌乱乃至手足无措，反而抬起头，倔强地和希尔对视起来。 希尔不由失笑，收回目光，开口道，“你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吗？” “……很少。”基奇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谎。 “那我就当你全不认识，从最初的字母和注音教起，可以吗？”希尔试探道。 “随便。”基奇随口应了一声。 “我明白了。”希尔笑着点点头，“不过我今天实在是没有准备，而你又是远道而来，一定也没心情听我啰嗦，不如就像蒂娜魔法师建议的，好好休息，等明日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开始上课，如何？” “我无所谓。”基奇漠然答道。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希尔微笑着强调，紧接着便和基奇闲谈起来，先是向他介绍了一下魔法协会的概况，又很随意地问起了他的家乡以及家庭。 基奇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但即使这样，希尔也很快就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家境果然并不富裕，比如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一个同样是今年入学的弟弟，比如他在家里并不受宠，和弟弟的关系也不和睦…… 希尔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艾维拉已从楼上走了下来。 希尔马上起身迎了过去，“已经准备好了吗？” 艾维拉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向基奇招了招，示意他一起上来。 基奇这才迟疑地站了起来，迈步走上楼梯，跟着艾维拉和希尔来到二楼。 石塔的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恰好是四分之一圆弧，合在一个正好是这个石塔的圆环切面。 艾维拉推开了楼梯口左侧的一扇房门，将基奇领了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多，只有床和桌椅，空空的书架，以及一个颇大的衣柜。床上已经摆好了干净的枕头被褥，与门口相对的窗户处也挂起了淡蓝色的窗帘。 ——这就是他的房间吗？ 看着这个简单且不够宽敞，却只“属于”他的房间，基奇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再不用和洛奇挤在一起，分享一切了。 基奇愉悦地想。在家的时候，修奇和莉奇都有自己的房间，只有他和洛奇不得不住在一起。洛奇一直想把他从房间里赶出来，他也不喜欢和洛奇朝夕相对，但家里却实在挤不出一个空房间让他们分开，父母也不愿意为他们两个小孩子俩扩建房屋。 ——离开家，果然是正确的。 基奇默默地咬住嘴唇，握紧了拳头，按捺下心中沸腾的喜悦。 3、请接受我的友谊 那天之后，基奇便没再见到阿米尔，连蒂娜也极少在他面前出现。 “蒂娜魔法师很忙的。”希尔替艾维拉解释道，“她既是一位魔法师，更是一位炼金师，而且一直致力于魔器的普及和平民化研究，这是一项极为伟大的……呃，总之，她真的很忙。” 看到基奇的一脸茫然，希尔只好把自己满腹的赞美之言统统强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艾维拉端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希尔马上笑着道谢，基奇也努力挤出了一丝尚且不够自然的微笑。 几天来，基奇从衣食到住行都被艾维拉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家的时候，母亲和姐姐也没有这样细致地照料过他。面对这样难得的友善，基奇虽不知该怎么回应，却也无法再冷脸相对。 希尔也是极好相处的，风趣又富有耐心，教他识字的时候，不像修奇那样死板枯燥，总是能引出他的兴趣，而且从不吝啬赞美。 此外，希尔虽然是从最基础的字母发音开始教起，可当他发现基奇的记忆力极好、理解能力也很强的时候，他便不再局限于字词的教授，而是找来一些浅显的书籍，让基奇一边学习一边阅读。 三天后，希尔干脆从艾维拉那里借来了一本名叫《魔力基础》的书，每天上午正常授课，下午就和艾维拉一起陪基奇阅读这本魔法师的入门教材。基奇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就向希尔询问，希尔也无法理解的时候就转头去问艾维拉，再将艾维拉的讲解复述给基奇。 这样持续了几天，基奇便注意到，希尔对魔法好像很不擅长。艾维拉偶尔还会释放个小火球去点蜡烛，而希尔却从没在他的面前施展过任何魔法。对于那本《魔力基础》上记载的魔法常识，希尔好像也并不比他熟悉多少，很多时候都要问过艾维拉才会给他进行解答。 基奇很疑惑，但他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追问。 他不喜欢质疑，更不喜欢被质疑。 于是，他想，希尔应该也不会喜欢。 但这样看着书本，学习了一周多的理论知识后，基奇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对魔法的渴望，想要尝试真正的魔法。 只是，按照《魔力基础》上的描述，施展魔法的前提条件乃是念诵咒语，可《魔力基础》这本书上却连一条最简单的火球术的咒语都没有载录，对到底什么是咒语也解释得非常含糊。 而且，关于构成魔法的本源——魔法元素，《魔力基础》也简单地将其归纳为风、火、水、土四种类型，统称为自然元素。基奇虽然不是很理解元素这个概念，但“实践”经验丰富又很善于举一反三的他却马上就联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光点——那些光点极有可能就是书上所说的魔法元素，而那些光点，无论大小还是模样，都绝不可能用风火水土这四种简单的概念进行涵盖。 基奇曾尝试着模仿，但在这座法师塔里，包括他在内也不过只有四人。其中，蒂娜是几乎见不到的，希尔是完全不施展魔法的，只有艾维拉偶尔会放一两个火球去点燃蜡烛或者壁炉，并且，仅此而已。 基奇很轻松地就控制着那些光点将艾维拉的火球术模拟了出来，只是，看着指尖上跳动着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连温度都很难感觉得到的红色火苗，基奇顿觉好没意思。 逼不得已，基奇只好开口向希尔求助，希望能从希尔那里得到一些指点。 但听到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希尔却摊手苦笑，“很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 “为什么？只是随便施展一个魔法，演示一下也不可以吗？”基奇不甘地追问。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可能。”希尔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基奇，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魔法师吗？” 基奇不由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魔法学徒……和魔法师……不一样吗？” “不，基奇，我不是那个意思。”希尔笑了笑，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神色郑重地解释道，“我不是魔法师，也不是魔法学徒，虽然我穿着学徒的长袍，但我来到这里却并不是为了学习魔法。事实上，我并没有魔法天赋，也根本无法成为魔法师。” 基奇顿时懵了，瞪大眼睛，惊疑地看向希尔。 “很奇怪，是不是？”希尔温和地笑着，无论是平静的语气还是淡定的神情，都不像是十五岁的青春少年。 面对这样的希尔，基奇反倒有些莫名地拘谨起来，咬了咬嘴唇，终是忍不住问道：“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魔法师。”希尔笑着拉起基奇的左手。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喜欢把玩基奇几近完美的双手，而基奇也渐渐习惯了他的亲昵，再不像初见时那样疏远，抗拒。 “哎？”基奇不由一愣。 “真的哦！”希尔很是认真地说道，“我确实是来寻找一个魔法师的，一个愿意和我——以及我的家族——做朋友的魔法师。只是，我也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基奇却越发地糊涂，希尔的话明显有些似是而非，听得他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但看着希尔碧绿的眼眸，基奇神差鬼使地脱口问道：“这个人，会是我吗？” 希尔笑了，抬手掐了掐基奇比手指更加滑嫩的脸颊，微笑道，“很抱歉，不是哦。” ——是啊，他们才刚刚相识，怎么可能被认同为朋友。 ——而且他只是个学徒，根本还算不上是魔法师。 基奇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失望。 “我并不是说我们不是朋友哦！”看到基奇的这副表情，希尔赶忙解释，“只是，我要找的魔法师，不仅要和我做朋友，更要认同我的家族——呃，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意思，而且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总之，总之……” 希尔难得地有些词穷。他尚且看不出基奇的潜力，或者说，价值，更不敢冒然地把赌注压在这样一个连初阶魔法都没有学会的学徒身上，但莫名地，他又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乡下来的平民男孩远比蒂娜这个既有才华又有背景的中级魔法师更值得他去亲近。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神秘的高级魔法师阿米尔对这个男孩的特殊关注，也许是…… 思索间，希尔灵光一闪，马上说道，“我希望，你能只做我的朋友。” “哎？”基奇再次愣住。 “我的家族，有些复杂，那种不太好的复杂。”希尔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谨慎地继续说道，“所以，我不希望你被卷进来，我希望，你只做我的朋友，那种纯粹的朋友——可以吗？” “我们……是朋友吗？”基奇有些迟疑地反问。 “基奇，你这样说可是会让我伤心的哦！”希尔抓住基奇的双手，故作愤懑地质问道，“难道我们不是朋友？难道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基奇被他逼问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到口的应允也因此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希尔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有些过火，赶紧换上一副笑颜，凑到基奇面前，说道，“我在开玩笑啦！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基奇却越发地犹疑起来，眼睛虽然眨也不眨地看着希尔，嘴巴却闭得紧紧，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不会又是戏弄吧？当我点头说是之后，马上就会否定、嘲弄。 基奇习惯性地猜想。 希尔注意到他的忐忑，不由反省起自己，略一思索，很快就收起笑容，放开基奇的双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地向着基奇伸出右手，“我，希尔·巴洛特利，希望与基奇成为朋友，请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友谊之手？”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尔再次递来的右手，这时的他已在希尔的讲解下明白了握手这种礼仪所代表的种种意义。 犹豫了一下，基奇终是将自己的右手也伸了过去。 “我愿意。”基奇握住希尔的手，一字一句地认真答道。 经过这场颇有几分神圣意味的儿戏问答，基奇和希尔终于“正式”地成为了朋友。但这时的基奇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希尔这样一个没有魔法天赋更不可能成为魔法师的人会被允许踏入魔法协会，甚至还穿上了魔法学徒的长袍。 “或许，你可以将其称之为金钱和权力的魔力。”希尔半开玩笑地解释道，“我不能告诉你更具体的细节，我只能说，我的家族支付了足够的学费，使得我能够以‘借读’的名义，在这里居住六个月的时间。” “就像……教堂学校的捐赠？”基奇恍然。 “差不多。”希尔点点头，马上便又自嘲道，“不过，教堂的学校，只要你付够了钱就会教给你知识，而我，只能在这里居住，连旁听的资格都得不到。” “为什么？”基奇不解地问道。 “魔法协会的保密条例是很严格的。”希尔叹了口气，“比如你最近在读的这本《魔力基础》，按规矩就是不能让我这个非魔法师碰触的。艾维拉之所以每天下午都带着这本书过来，又带着这本书离开，就是因为这本书必须由她这个准魔法师亲自掌管，不能‘落’在我这个非魔法师的寻常人手里。只不过，这本书里实在是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与真正的魔法也相距甚远，她这才没有彻底禁止我参与阅读——借你的光，我总算摸到了带‘魔’字的东西。” “就是说，只有当我能够独立阅读的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魔法书了？”基奇问道。 “我想是的。”希尔耸耸肩，“不过，以你目前的进度，应该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也想看的话，到时候，我可以借给你。”基奇小心翼翼地说道。 “谢谢。”希尔笑着抓起基奇的手指，放在唇下轻轻一吻，“不过，我是一个完全不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就算看了也无法学习，你不必为了我去触犯魔法协会的规矩，不值得的。” “如果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难道书会自己跑去揭发吗？”基奇一本正经地反问。 “说不好哦，毕竟是魔法协会的书啊！”希尔噗哧一笑，“好了，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学习魔法，比起那些真正的魔法书，像《魔力基础》这种概述性质的理论书籍反而更适合我——如果可以，我们不妨加快点进度，然后把《元素概述》以及《魔法传承》这两本书也借过来看看。” “好啊！”基奇点头应允，但紧接着又问道，“对了，我可不可以请艾维拉为我演示一个魔法？我真的很想看一看真正的魔法。” “这个……最好不要。”希尔犹豫了一下，很快摇头，“艾维拉，其实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 “啊？”基奇不由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魔法是需要咒语才能施放的。”希尔解释道，“而艾维拉的嗓子受了伤，连发声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念咒了。” “可我明明见她使用过火球术啊！”基奇疑惑地问道。 “火球术是最低级的魔法，只要能够感知魔法元素，就可以通过不断的实践将其转化为无咒魔法。”希尔说道。 “就是说，施放魔法其实是可以不用咒语的？”基奇眼睛一亮。 “理论上是可以。”希尔把玩着基奇的手指，有些漫不经心地答道，“但据我所知，除了火球术这种再基础不过的魔法，其他稍微高级一点的魔法都很难被转化为无咒魔法，而且只有少数大魔法师级别的资深魔法师才能真正掌控，寻常的魔法师就算知道怎么做也无法将其付诸实践。” 听到这些话，基奇忽地感到些许不安。 ——就是说，不念咒语就施放魔法是很不正常的？ ——那么，他就是不正常的了？ 基奇忧郁地想。 4、不请自来的客人 虽然心存忧虑，但经过希尔这么一解释，基奇倒是想明白了那些魔法师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魔法天赋的依据。 如果他“看”到的那些光点就是所谓的魔法元素，那么，像洛奇这种身体里除了正常的光点光斑，身体外还围绕了一层异色光环的人，显然就是书上说的那种能吸引魔法元素并驱使它们的天赋拥有者；而像希尔那样无法吸引元素并使其在身体外侧聚集成光环的，则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据基奇观察，这些光环大多为绿、红、蓝、黄四色，比如洛奇的光环就是蓝色，蒂娜和艾维拉是红色，阿米尔是绿色——这或许也是风、火、水、土四系分类的起源。只是，现在的他尚且无法得知那些魔法师是如何感知到这些魔法元素并将其分类的，但肯定不会是像他一样闭上眼睛“看”到就是了。 忽然间，基奇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该试一试如何在不闭眼的情况下掌控这些光点——不，魔法元素。 通过窥视艾维拉施放小火球以及《魔力基础》上的一些描述也能猜测得到，所谓魔法，很可能就是魔法元素的聚集和重组。只要他能像其他魔法师那样控制元素，那么，就算他不会用咒语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把咒语都背下来，每次施放魔法的时候念一遍就是了。 想到这个法子，基奇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自以为是地理通了心结，基奇便又重新投入到专注的学习当中。《魔力基础》这本书并不厚重，一个多星期之后，他和希尔便将其读完念透。这时候，基奇也已掌握了基本语法，背下了很多词句，能读懂并书写简单的日常语句，和艾维拉进行一定程度的文字交流。 基奇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让希尔大为赞叹，但与之相对的，却是基奇那一笔歪歪扭扭如蝌蚪一样的字迹，实在让希尔想说几句好话都找不出词汇。希尔曾试图劝诱基奇花一点时间练习写字，但基奇却意外地在这件事上极为固执，以“文字只要能够被人看懂就好”为由，坚决不肯接受希尔的劝诫。 不过，看完《魔力基础》之后，艾维拉却没有拿来希尔想要的《元素概述》和《魔法传承》，而是向基奇推荐了一本《炼金师入门》。 没等基奇提出疑议，希尔已经恍然笑道，“是我疏忽了，确实应该先看这本书的。” “为什么？”基奇疑惑地问。 “你忘了，蒂娜魔法师也是位炼金师啊！”希尔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你连炼金术是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能讨得她的欢心，得到她的指点呢？” 基奇仍然有些糊涂，但既然希尔都这么说了，艾维拉也一直在旁边点头，他便没再质疑，沉默地接受了两人的安排。 好在，一下午的阅读之后，基奇便愉快地发现这本书比此前的那本《魔力基础》有趣多了，不仅每页都配有插图，内容也浅显易懂，更讲述了很多极有意思的故事和稀奇古怪的器具物品。 他的这种情绪明显鼓舞了身为指导者的希尔和艾维拉，希尔拿出自己的魔法饰品给基奇把玩，艾维拉也从三楼的实验室里取来了一些炼金材料做示范，一堂授课很快变就成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炼金游戏。 第二天，正当三个人在基奇的房间里再一次玩得开心不已的时候，门外的楼梯处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铃铛声。 “有人敲门？”希尔很是惊讶地看向艾维拉。 艾维拉点点头，一脸疑容地站起身，推门向楼下走去。 “客人？”基奇也好奇向希尔问道。他在这座法师塔里住了半个月，除了希尔每天早来晚走外，还从没有见到过其他人进入这里。 “大概。”希尔不太肯定地答道，显然也是对有人来此拜访感到不可思议。 两人正在猜测，楼下已传来一个尖锐的女音，“基奇·赖斯是不是住在这里？” “找你的？”希尔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又问道，“你的姓氏是赖斯？都没听你提起过呢！” “你们也没有问过啊。”基奇无辜地答道，“而且，蒂娜和艾维拉不也只是名字吗？还有阿米尔，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姓氏。” “魔法师之间确实是只以名字相称的，而且绝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全名，顶多报上姓氏和第一个名字，据说是为了避免遭到其他魔法师的诅咒。”希尔耸耸肩，“当然，你现在也是一个准魔法师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基奇撅起嘴巴。 “我当然不会那样想。”希尔笑着抓乱了基奇的黑发，“再说，这是个好习惯，以后要保持哦！” 两人正说话，艾维拉却又神色匆匆地从楼下折返回来，而且进门后就把自己的小本子举到希尔面前，让他观看。 一看本子上的字，希尔立刻皱起眉头，“艾维拉，最好去楼上把蒂娜魔法师请下来，这不是基奇出面就能解决的事情。” 艾维拉露出一脸为难，拿回本子又飞快地写了什么，再次举到希尔面前。 “就算会打扰到她，被她责骂也没有办法。”希尔依旧摇头，“这本就是她和艾米尔阁下做出的决定，理应由她或者阿米尔阁下出面向学院那边进行解释——你也说了，那位蕾切尔魔法师是个难打发的，和蒂娜魔法师的关系也不好，如果她借机向基奇发难，你让基奇如何应对？如果你只是不敢上楼的话，没关系，我去，大不了被她一火球轰下来……” 希尔话没说完，艾维拉已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手在本子上又写了几个字，递到希尔面前。 这一次，希尔终于点头，“好，你去请蒂娜魔法师，我陪基奇下去应付这位女士。” 艾维拉收起本子，又向基奇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便转回身，急匆匆地向楼上走去。 “怎么了？”基奇这才问道。 “你不去上课的事，蒂娜魔法师和阿米尔阁下好像都忘了和学院那边打招呼，那边见你一直没去，就派了位魔法师过来询问原因。”希尔解释道，“不过，来的这位魔法师和蒂娜魔法师的关系不太好，很可能会……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让你难堪。” “不可以不理她吗？”基奇问。 “还是下去应付一下吧，她毕竟是位正式的魔法师，怠慢了，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希尔一边起身，一边哄劝，“不要担心，我陪你一起下去。”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但身子却顺从地站了起来。 跟着希尔来到楼下，基奇一眼便看到了大厅里多出来的那个陌生的绿袍女魔法师。她的年纪似乎和蒂娜差不多，容貌不如蒂娜艳丽，头发也是常见的浅棕色，非常整齐地盘在头上，还戴了一个醒目的珍珠发饰。 这时的基奇已经知道，魔法师之间确实也是有等级划分的，由低到高分别为魔法学徒、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以及大魔法师。希尔、艾维拉以及基奇自己每日穿着的白底镶红的魔法长袍就是学徒的标志性服饰，初级魔法师穿的是绿袍，中级是蓝色，高级是紫色，而大魔法师则是纯粹的黑色。 在这五种等级的魔法师当中，低级魔法师的数量是最多的，甚至远超学徒。原因也不难理解，无法通过低级魔法师考核的学徒寥寥无几，但终其一生都无法晋升至中级的初级魔法师却实在是数不胜数。毕竟，在魔法的世界里，决定成就的关键是天赋，而天赋异禀的人，无论在什么领域都数量稀缺，更别说魔法天赋本身就已经是如此地稀有罕见了。 大厅里的这位绿袍女魔法师，显然就是众多初级魔法师中的一位。 看到基奇和希尔下来，绿袍女魔法师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软椅上，只微微扬起下巴，傲慢地向两人问道：“你们谁是基奇·赖斯？” 基奇没有作声，紧抿嘴唇，全当没听见一样在女魔法师对面的椅子上径自坐下。 跟在他身后的希尔不由想要抚额。 基奇的这一行为实在是太过无礼，即使其他人见了也难免生气，更何况那位女魔法师原本就是过来找麻烦的。 果然，女魔法师马上变了脸色，冷冷地质问道，“我允许你坐下了吗？” 基奇皱了皱眉，依旧没有理她。 “请问，您是蕾切尔魔法师？”希尔赶忙出来救场，试图引走女魔法师的注意力。 “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在询问他人姓名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名叫蕾切尔的女魔法师立刻不客气地将怒火转移到了希尔身上。 “很抱歉，我是希尔·巴洛特利……”希尔并没怎么在意，对于这样的冷言冷语，他自进入魔法协会后没多久就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贵族对平民的态度大多是藐视的；而在魔法的世界里，魔法师对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秉持的则是更加彻底的俯视——各国的皇帝都很难从这些魔法师身上获得一丝敬意，更何况他这个仅仅只是贵族出身的小孩？ 毫无意外地，希尔话未说完就被蕾切尔打断。 “你是今年来这里借读的小贵族？”蕾切尔挑眉问道，神情里立刻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的。”希尔简洁地答道。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贵族在想什么，把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毛孩子送进魔法学院能有什么意义，进来收买魔法师不成？”蕾切尔嘲弄地勾起嘴角，“还不如把钱拿去救济穷人，多做点善事。” ——如果我们那么做了，你恐怕就要连身上的这件魔法长袍都穿不起了。 希尔心里腹诽，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坦然地答道，“很抱歉，蕾切尔魔法师，我也不清楚家族的意图，不过，既然家族这样安排了，我也只能听从。” “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吧，留在这里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蕾切尔正说得愉悦，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一句更加轻蔑的嘲讽—— “魔法协会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低级魔法师指手画脚了？” 随着话音，蒂娜已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并用她的仪容将基奇吓了一跳。 ——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基奇吃惊地看着蓬头垢面、魔法袍上也满是污渍的蒂娜，不由得怀疑起她这几日到底在上面做些什么。 “蒂娜，你每次都是用这副尊容招待客人的？”蕾切尔嘴上说的刻薄，人却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昂着头迎接蒂娜的到来。 “我可是很忙的，哪像你，每天都可以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脸面上。”蒂娜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松散的发髻重新挽了一遍，然后用比蕾切尔还要傲慢的姿态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长椅上。 紧接着，蒂娜便注意到一直愣愣看着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的基奇，不由抽了抽嘴角，极想掉转炮口先朝他咆哮一通——到底谁才是这座法师塔的主人啊？难道这小子还是连待人接物的基本规则都不明白吗？希尔那家伙这几天都教了些什么啊！ 但蒂娜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转回头，继续直面她更加讨厌的蕾切尔。 “随便坐吧，蕾切尔，好歹我们也在同一期魔法学院里学习过的同学，在我面前，你无须如此‘恭谨’。”蒂娜向蕾切尔抬手示意，然后又向一直站着的希尔和跟她一起下来的艾维拉说道，“你们两个也坐下，我这里可不会让人站着说话。” “哼！”蕾切尔哪会听不出如此明显的明嘲暗讽，当即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来意，“蒂娜，你的学徒为什么一直没去学院上课？” “因为我觉得不需要。”蒂娜虽然已从艾维拉那里得知了蕾切尔的来意，也知道事情的起因是自己和阿米尔的一时疏忽，但面对蕾切尔，她还是固执地不肯说明真相。 “蒂娜，你这是藐视魔法学院！”蕾切尔咬牙道，“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魔法学徒必须在学院里学习满十二个月方可参加初级魔法师的考核？难道你打算让这个孩子做一辈子的魔法学徒吗？” “呃？有这样的规定吗？”听到这话，蒂娜明显愣了一下。 “要不要我去取一份《魔法师守则》，让你好好看一看？”蕾切尔嘲讽地问道。 艾维拉正准备动笔提醒蒂娜，希尔已轻咳一声，开口道，“请容我插一句嘴，蕾切尔魔法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魔法师守则》里那项关于初级魔法师考核资格的陈述与您的说法好像有些出入呢。” 5、意外的惊喜 “你读过《魔法师守则》吗？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资格阅读《魔法师守则》？”被质疑的蕾切尔立刻恼怒地质问起希尔。 “恕我冒昧，蕾切尔魔法师，但我不得不提醒您，《魔法师守则》在协会广场前的纪念碑上亦有刻录，只要踏入魔法协会即可看见。”希尔不慌不忙地解释。 蕾切尔明显被噎了一下，但马上便又昂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出入在哪里？” “按照《魔法师守则》原文所述，任何一位魔法学徒，均需在一位具有导师资格的成年魔法师指导下完成至少为期十二个月的魔法学习。”希尔也淡定地继续说道，“请注意，只是在具有导师资格的成年魔法师指导下学习，并不是必须进入魔法学院就读。” 希尔话音刚落，蒂娜已恍然击掌，“我就说嘛！我当年也没在学院里待过几天，真要有这规矩，我岂不是也没考核资格了？！” “你本来就……”蕾切尔脱口就要说出点什么，但话一出口便又赶忙止住，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地继续辩驳道，“就算是我说的不够准确，但你也不要忘了，初级魔法师的考核是由学院负责的，一个不曾在学院完成学业的学徒，谁会认可他的考核资格？至少，我是不会认可……” “你不认可又怎样呢？别忘了，你只是个‘初级’魔法师，既没有担当导师的资格，更没有参与考评的资格。”蒂娜戏谑地翘起嘴角，继续往蕾切尔心口上插刀，“这样说起来，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向我和我的学徒提出威胁，又代表了谁的态度呢？学院？协会？还是其他某个谁？” “我只代表我自己。”蕾切尔依旧倔强地高昂着头。 “那我也只能不客气地无视了。”蒂娜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身子向后一靠，摆出一副不想再谈的架势。 蕾切尔毫不示弱地坐直身子，盯着蒂娜的双眼问道，“就是说，你肯定不会让你的学徒去学院上课了？” “这件事我会和埃弗顿院长亲自面谈，不需要在这里向你汇报。”蒂娜答道，“至于你，也请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马上回去向派遣你的人复命吧——当然，随便你怎样说，我不会在意的。” 蕾切尔的面容顿时扭曲了起来，但终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站起身，径直向门口处走去。 蒂娜却是不依不饶地向身边的艾维拉说道，“记住这张脸，以后不许再放进来！” 艾维拉尴尬地笑了笑，偷眼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蕾切尔。 蒂娜的声音并不低，蕾切尔想听不到都不可能，但她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脚步，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推开石塔的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蒂娜撇了撇嘴，“连随手关门都不记得，真是没有礼貌。” 艾维拉擦了擦头上冷汗，起身走到门口，将大门重新关好。 蒂娜这才回过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基奇，本想就他此前的无礼训斥几句，但打量了他几眼之后，又觉得欺负这样一个木头似的小孩实在没有意思，于是转而问道，“你这几天都学了什么？字认识多少了？” 基奇抿了抿嘴，没吭声。 “常用字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魔力基础》已经读完，昨天开始读《炼金师入门》。”希尔接言道。 蒂娜也没计较，继续问道，“《魔力基础》已经读完了？敢让我考一考吗？” “请。”希尔自信地答道。 蒂娜扯了扯嘴角，对希尔这越俎代庖的信心很是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之前都没有计较，这会儿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直接向基奇发问，“就从最简单的常识开始好了——元素种类都有哪些？” “……风火水土。”基奇没再沉默，但回答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马上就补充道，“书上是这样说的。” “怎么，难道你觉得书上说的不对？”蒂娜饶有兴趣地问道。 “好像，太少了。”基奇迟疑地答道，“至少，我感觉，不该这样少。” “你能感觉？”蒂娜颇为吃惊地重新打量起基奇，很快就站起身，快步上楼，从上面拿下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然后走到基奇身边，拿着水晶球对着他映照起来。 基奇难免有些不安，好在蒂娜的自言自语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明白自己想的没错，这几日的努力也终于有了成果。 “……竟然能吸引魔法元素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完全没有。”蒂娜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晶球里被蓝光包裹着的基奇。虽然那蓝光的颜色还很浅淡，可终究是有的，这就足以证明阿米尔的判断正确——他确实可以学习魔法，而且如他的兄弟洛奇一样，在水系魔法的掌控上会更有天赋。 基奇紧抿着嘴唇，紧张地等待着蒂娜的进一步判决。自从意识到他所能看到的光点就是所谓的魔法元素后，他便依照着曾经从洛奇身上看到的模样，将那种蓝色的微小光点召唤到自己周围，并努力维持它们的汇聚。只是他多少也明白点循序渐进的道理，因此不敢一下子召来太多，而这也正是蒂娜感觉蓝光浅淡的真正原因。 “艾维拉，有没有教过他火球术之类的小咒语？”蒂娜转头向艾维拉问道。 艾维拉摇了摇头，并毫不避讳地指了指旁边的希尔。 “我又忘了那该死的《魔法师守则》！”蒂娜立刻懊恼地嘟囔起来。 “说到《魔法师守则》，蒂娜魔法师，您最好尽快去学院那边确认一下。”希尔提醒道，“我虽然可以肯定，纪念碑上镌刻的《魔法师守则》确实没有规定学徒必须进入学院就读，但那面石碑的年代毕竟太过久远，万一此后曾经有过改变……” “放心吧，那面石碑上的《魔法师守则》是最为准确的，就算有变动也会在第一时间完成更改，别忘了，这里可是魔法协会！”蒂娜摆摆手，“不过——算了，我先去和舅舅打个招呼好了，省得你们不安心。” 说着，蒂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上楼，马上又转头向艾维拉说道，“刚才希尔说，这小子已经开始读《炼金师入门》了？” 艾维拉连忙点头，希尔也起身答道，“是的，蒂娜魔法师。” “先让他把这个看完。”蒂娜说道，“我的试验还要一阵子才能完成……嗯……如果他看完这本书，我还是没有时间，你就开始教他《咒语基础》——话说，他已经学会如何使用通用音标了吧？” “是的，蒂娜魔法师。”希尔点头。 “那么，艾维拉就可以用音标教给他魔法原音的正确读音了——教这个的时候你必须回避，希尔，这是规矩。”蒂娜向希尔耸耸肩。 “我明白。”希尔理解地微笑。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对了，实验室！”蒂娜敲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艾维拉，把你的实验室借这小子祸害一下，《炼金师入门》可不是坐在书桌上就能看懂的，你得带着他实践——这个可以让希尔旁观，他要是想动手参与也没关系，反正他的家里肯定很乐意为他消耗掉的材料买单。” “我很荣幸。”希尔笑着欠身。 “你现在还住在学院安排的宿舍？”蒂娜接着问道。 “是的。”希尔答道。 “搬过来吧。”蒂娜说道，“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空房间吧，艾维拉？” 艾维拉马上点头。 “那就搬过来吧，反正你在那边住的也肯定很没意思，倒不如过来给这小子做伴，多教他点东西，比如，礼貌什么的。”说到这儿，蒂娜转头向艾维拉招呼道，“过来，艾维拉，跟我去实验室一趟，正好下一步需要你帮忙。” 说完，蒂娜便转身上楼，艾维拉也赶忙跟了过去。 目送蒂娜和艾维拉离开，希尔转头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基奇，见他还一副紧张模样，便笑着走了过去，抓了抓他的头发，安慰道：“放心吧，有蒂娜魔法师在，没人能取消你的考核资格。” ——我才不是紧张这个。 基奇抿着嘴，却小心地没有说出来。虽然他和希尔做了朋友，但……说不清原因地，他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这个秘密与希尔分享。 ——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想到这儿，基奇垂下眼睑。 希尔虽然有些不解他今天异常的沉默，不过，能搬离魔法学院的喜悦却让他不由得忽略了追问，拉起基奇的手，笑问道，“我要回去搬行李，你想和我一起过去吗？” 基奇愣了一下便马上点头，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希尔笑着点头，“这样，我们今晚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了。” 希尔是很高兴能够离开学院宿舍的。那里虽然还有几个和他一样在此借读的贵族少年，与希尔的关系也都不错，但希尔很清楚自己来此的目的绝非为了交好贵族，他无法容忍自己像那几人一样在学院里虚度光阴，然后一事无成地返回家族。 正是为了达成目的，希尔才厚着脸皮在协会各处游荡，打听每个魔法师的脾性喜好，终于获悉了蒂娜这个专注于炼金术的另类魔法师的存在。 当得知蒂娜正致力于研究平民也可以使用的低级魔器时，希尔马上意识到，这人就是他此行最好的目标。于是，他先是找机会接近蒂娜身边的艾维拉，进而通过艾维拉接近蒂娜，并使尽浑身解数博取两人的好感。 熟识之后，希尔惊喜地发现，原本只是想扑捉一条鲑鱼的他，竟然遭遇了一头巨大蓝鲸。蒂娜不仅是魔法协会亚龙分会的分会长弗洛伊德的外甥女，身边更围绕了高级魔法师阿米尔这样一位强大而又神秘的追求者。 除此以外，希尔也不会忘记，弗洛伊德只有一个妹妹，而他这位妹妹所嫁之人，乃是一位堪比教皇的伟大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蒂娜虽然没有贵族的血统，但她的身份却实在是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都还要高贵、重要，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位年轻而富有天赋的中级魔法师，就算没有那样的背景，也绝对是一个值得花费心血、抛洒赌注的拢络对象。 每次想到这件事，希尔都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只要能得到这位女魔法师的青睐，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信物，一个微不足道的承诺，他都可以算是达成目的，从而风风光光地返回家族，赢得祖父的赞赏。 只是，蒂娜虽不像其他魔法师那样蔑视普通人，但她对贵族却十分的提防。尤其他的家族巴洛特利在亚龙帝国里一向以狐狸般的狡诈而着称，这更让蒂娜对他接近她的用意很是怀疑。好在他年纪尚小，蒂娜就算怀疑也不会太过戒备，更没有将他驱逐出她的法师塔。 如今，他终于又借着基奇的事得到了蒂娜的信任，正式进入了她的法师塔。 ——果然，人不能妄想左右逢源，站位永远是必须而且必要的。 ——只有站在正确的位置，才能踏上成功的阶梯。 希尔一边用祖父的指点重新审视自己在蕾切尔到来时的种种表现，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基奇。 ——或许，这个少年也会带给他意外的惊喜。 想到蒂娜今日的惊讶以及阿米尔的看重，希尔不由得生出了近乎贪婪的希冀。 感觉到希尔的注视，基奇下意识地抬头回望了过去，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有。”希尔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能够认识基奇，真好。” 听到这话，基奇顿时面红耳赤，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单纯又可爱的孩子，如果两个堂弟也能如他一般该有多好？ 希尔这样想着，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笑道：“前面就是学院了，要不要我带你四处看看？这里还是有些风景的。” “不用了。”基奇毫无兴趣地摇头。一路上，他已见到了很多风景，但更多的，却是其他魔法师和魔法学徒的异样目光。 希尔看起来并不在乎，但他却觉得很不舒服，很是难受。 而且，他也不想在这里遇到洛奇。 “那好，我快点收拾，然后抓紧时间回去。”希尔其实也并不想在学院里逗留太久，一听到基奇的拒绝，马上便欣然应允。 达成了一致，两人当即加快速度，向着希尔居住的地方快步走去。 6、成长的烦恼 由于路上完全没有耽搁，基奇和希尔回到蒂娜的法师塔时，艾维拉还在楼上给蒂娜帮忙，并没有下来迎接。 希尔也没等蒂娜，直接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二楼的最后一个空房间。 二楼虽然有四个房间，但其中一个乃是盥洗的浴室，因此真正能够住人的其实只有三个。 希尔东西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文具用品，于是基奇并没伸手帮忙，只坐在旁边默默看着。 希尔也没有没话找话地和他闲聊——半月的相处早让希尔明白，基奇是一个性格有些像猫的孩子，放任自流远比无微不至更能博取他的好感。 希尔还在整理东西，艾维拉已从楼上走了下来，像是要提醒自己的到来般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艾维拉？蒂娜魔法师那边忙完了？”希尔转头问道。 艾维拉点点头，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写了几个字，递到希尔面前。 “好的，麻烦你了。”希尔马上笑道。 艾维拉收起本子，又向旁边的基奇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艾维拉便抱着崭新的被子和床单窗帘走了回来，帮着希尔布置起房间。 基奇依旧一动不动地旁边看着，虽然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跟艾维拉和希尔一起忙碌，但看着那很快就铺好的床单，原本就没几样的东西，他终究还是没有起身。 收拾完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然临近傍晚，三个人在一楼共进了晚餐，然后，艾维拉去楼上给蒂娜送晚餐，希尔则拉着基奇一起去了浴室。 这时，基奇才知道，希尔竟然每天都要洗一次澡。 “好麻烦。”基奇蹙眉道。 “干干净净的才舒服啊！”希尔连哄带骗地把基奇的衣服脱光，又硬拖着他进了浴池。 受空间所限，浴池并不宽敞，但远比两人居住的房间要精致奢华，池子都是用大理石垒砌的，地上亦铺着刻有复杂花纹的青色石板。手捧水瓶的侍女像面无表情地站立在浴池一角，温热的水流从她手上的瓶子里细细流出，溅落在雾气环绕的池子里。 基奇皱着眉头地坐在浴池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身上泼水。希尔坐在他的对面，一边清理自己的身体，一边笑看着基奇的这副不快模样。 “洗个澡而已，有那么难过吗？”希尔起身走到基奇身旁，扳过他的身子，往他的头发上撩水，随口说道，“头发有些长了呢，要不要找艾维拉帮你修整一下？” “还好吧？”基奇抓住一缕发丝，往下拉了拉，见它只是刚过自己的眼睛，便松开手，没再理会。 希尔立刻意识到基奇有很多习惯都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他不会每日洗澡，也不会每月理发，兴许，也不会每天都更换一次衣裤。 希尔不由皱了皱眉，但紧接着便被手下的细腻触感所吸引。那是基奇的肌肤，摸起来很滑腻，看上去亦十分的细白，唯一的缺憾便是白得没有血色，犹如常年见不到阳光一般有些缺乏生机。 基奇的身体也很纤细，又处于这样一个雌雄难辨的年纪，如果不是那一头凌乱的短发，从背影看过去肯定更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而非十三岁的少年。 希尔不自觉地将手覆在基奇肩头，将他的身子扳了回来。 ——果然，胸部平平。 希尔失望地想。 “干嘛？”基奇疑惑地问道。 “从后面看，你很像女孩子。”希尔也没隐瞒，松开手，坦然答道，“我想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女孩。” 基奇翻了个白眼，直接从水池里站了起来，把自己下身的粉嫩小鸟展露在希尔面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基奇当然是男孩子。”希尔笑呵呵地摆手，示意基奇赶紧坐下。 基奇撅着嘴巴重新坐回水池，并未注意到希尔笑容中的异样和不自然。 就在基奇裸着身子从水中站起的时候，希尔惊疑地发现，当他注视着这副纤细得甚至有些羸弱的身体时，他的心跳竟然地莫名开始加速，连两腿间的性器也出现了充血抬头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 希尔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些，与基奇的身体拉开了距离。 但这么做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他的目光仍然不自觉地盯着少年稚嫩的肉体，甚至生出了将其拉入怀中，寻幽探秘一番的冲动。 心，也跳得更快了。 希尔几乎不记得自己后来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直到基奇洗完头发，不耐烦地从浴池里爬出去，穿衣离开，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两腿间已然完全挺立的棍状物。 ——幸好，雾气很重。 希尔苦笑着，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性器，缓慢地撸动起来。 此刻的他，忧虑，却又庆幸。 贵族出身的男孩，大多在十四岁左右就已失去他们的童贞，与他们交苟的对象，通常都是家中的侍女——既有自发的苟合，更有父母的安排。 希尔十四岁那年，当他第一次在睡梦中遗精的时候，他的父亲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名叫露茜的侍女，名义上做他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却是为他引导人事，供他泄欲。 然而，希尔却没有碰露茜，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看着露茜的裸体，他无奈地发现，他竟然无法像睡梦中一样正常勃起。 希尔自然无法在这种状态下和女人发生关系，正好露茜看上去也十分紧张忐忑，于是他便做出垂怜的神情，告诉露茜“你应该将美好的初夜留给自己真正的爱人”，然后帮露茜穿好衣服，与她达成协议：他允许她保留自己的初夜，但她要装成已和他发生了关系的模样，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侍女。 露茜感激地向希尔表示了忠诚，希尔却因为这件事怀疑起了自己。 ——他不会是不能人道吧？ 希尔忧虑地想道。 但睡梦中，他依旧和同龄的男孩一样正常地做着春梦。早晨起床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自己腿间的性器一柱擎天地矗立着。 他私下里翻阅了很多讲述人体知识的书籍，只是没有一本书能够让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相反，倒是几本专供女人们打发时间的低俗爱情小说让他得到了些许宽慰——他不爱她，所以他无法抱她。 虽然希尔懵懂地觉得这话未必正确，但至少，它给了他安慰，让他不至于灰心丧气，自暴自弃。 直到今天，他看着基奇的裸体，无法自控地勃起了。 ——他，总不会是爱上了基奇吧？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希尔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真是太可笑了，他怎么会爱一个只有十三岁的男孩？那可是一个男孩！ 希尔这样想着，却在回忆那粉嫩小鸟的瞬间，达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高朝。 释放之后，希尔匆匆洗净身子，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一整夜，希尔都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那白皙的身子和粉嫩的器官却又侵入了他的梦境，让他既愉悦又惊慌地在基奇那张平淡面孔的注视下反复惊醒。 于是，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希尔的脸色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青白。 艾维拉担忧地问他是不是不习惯陌生的床和房间，希尔不好承认也不敢否认，含糊地应付了过去。但紧接着，他便看到基奇神清气爽地走下楼来，明显是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洗完澡再睡觉果然很舒服。”基奇坐到希尔身旁，心情很好地开口说道。 希尔眯了眯眼，压下心头那股毫无道理的不快，微笑道，“所以，我没有骗你吧？以后也要像这样多多相信我哦。” “嗯！”基奇也笑着点头，然后便注意到希尔的脸色，立刻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没办法，我有些认床。”希尔耸耸肩，故作无奈地答道。 “用不用我晚上陪你一起睡？”基奇随口说道。 “呃，你……你说什么？”希尔只觉心脏骤然一停，马上便又更加急促地跃动起来。 “我说，要不要晚上陪你一起睡！”基奇重复道，“每次洛奇做恶梦或者失眠的时候，母亲都会陪着他，然后他就能睡得很好很安稳，所以，这么做应该是会有效果的吧。” ——但你可不是我的母亲。 希尔努力扯开自己嘴角，勉强地笑道，“谢谢，基奇，不过，我今晚应该就能习惯了。” “那好吧。”基奇也没坚持，耸了耸肩，专心地吃起了面前的早餐。 希尔也低下头，不动声色地调整起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吃过早饭，希尔已完全镇定下来，一如既往地继续教授基奇文字常识。 等到了下午，艾维拉主导了教学，将两人领到三楼的魔法实验室，对照着书本向他们介绍起炼金术的常用材料。 由于艾维拉无法说话，希尔依旧要充当着中间人的角色，将艾维拉写在纸上的各种名词转达给基奇，顺带着也将自己的一些疑问提了出来。 相比之下，基奇这个本应是教学核心的真正学徒却只是听着、看着，极少开口。 “据我所知，炼金术主要分为附魔和药剂两个大方向，而蒂娜魔法师更侧重于附魔当中的魔器制作，对不对？”希尔向艾维拉问道。 艾维拉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从试验台上拿起一个烛台模样的小东西，按动了侧面的一个红宝石按钮，烛台上方原本应该放置蜡烛的位置立刻冒出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和真正的烛火几乎一般无二。 艾拉将这个小巧的烛台举到希尔和基奇面前，示意他们用嘴巴吹熄火焰。 希尔立刻响应地朝着烛台上的火焰吹了口气，火焰左右摇摆了一下，却没有像正常的烛火那样轻易熄灭。希尔又深吸了口气，更加用力地吹了过去，火焰也只是比之前多摇摆了几下，然后便又淡定地立在了烛台之上。 旁边的基奇顿时眯起双眼，用自己的异能审视起这个不起眼的烛台，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端倪——烛台里面是空的，其中有一种他无法分辨也未曾见过的液体，而烛台上的火焰，其实就由这种黑色液体中溢出的某种灰黄色元素燃烧而成。 ——真是奇怪，明明是更贴近土系的灰黄色元素，为什么却能像火系元素一样熊熊燃烧呢？而且燃烧后，还会生成淡蓝色的水系元素和暗绿色的风系元素。 基奇疑惑地想。 但紧接着，他便又注意到，烛台的端口处其实还暗藏着一小团不那么明显的火焰，犹如火种一般。每当希尔快要将顶端的火焰吹熄的时候，这团隐藏着的小火便会向上攀爬，为顶端的火焰提供充足的火系元素，确保顶端的火焰能够继续燃烧，不被熄灭。 ——真是奇妙！ 基奇不由惊叹。 但艾维拉很快就将这个烛台收了起来，也没像基奇以为的那样将如何制作这样的烛台作为这一日的教学课程，她只是拿它做了一个范例，然后便又回归了书本，继续向希尔和基奇介绍起了实验室里的其他材料。 好在艾维拉一边介绍一边用这些材料继续进行示范，比如混在一起就会改变颜色的各种液体，比如从密闭的盒子里拿出来就会自动燃烧的白色晶体，比如相互碰触就会迸发出火花闪电的奇妙金属……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便消耗掉了。当艾维拉提醒他们应该结束教学，准备下楼吃晚饭的时候，基奇才惊讶地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黄，太阳也马上就要失去踪影。 ——难道时间也有速度吗？ 基奇正疑惑地想着，希尔却在看过艾维拉递来的纸条后，转头向他说道，“基奇，艾维拉说，如果你有兴趣，她明天可以给你讲讲魔法阵的绘制，并让你尝试制作最简单的魔法卷轴。” “魔法阵？卷轴？”基奇懵懂地反问。《魔力基础》这本书里提到过这两个名词，但说的非常含糊，以至于基奇连它们到底是魔法的一种还是魔法师使用的工具都难以分清。 被他这样一问，艾维拉立刻懊恼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忙又在本子上快速地写写画画，然后转交给希尔过目。 “艾维拉说很抱歉，她忘了你还没有学过魔法阵。”希尔笑道，“明天，她会先为你讲解魔法阵的基础知识，然后再教你绘制方法——呃，魔法阵的种类好像也蛮多的——总之，是最简单的那种。” 艾维拉写下的文字里似乎出现了希尔也无法辨识的内容，艾维拉无奈地叹气，希尔也更加无奈地摊手。 “反正，明天教魔法阵，对吧？”基奇简单地总结道。 “就是这样。”希尔微笑着点头。 7、魔法卷轴 第二天，在文化教学和午饭都结束之后，艾维拉再一次将希尔和基奇带到了三楼的魔法实验室。 这一次，除了《炼金师入门》这本教学用书之外，艾维拉还准备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羊皮纸，一堆空白草纸、羽毛笔和墨水瓶等涂写用的文具。 当希尔和基奇在摆放着这些东西的椭圆形长桌前站好，艾维拉将那张羊皮纸递给希尔，然后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字，一边让他帮忙转述。 艾维拉坦诚地告诉基奇，她对炼金术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她比较擅长的只有魔法卷轴的制作，以及与之相关的魔法阵绘制。她只能从自己擅长的这部分教起，如果基奇对炼金术的其他内容更感兴趣，就得通过书本自学，以免基奇被她灌输了有可能是错误的认知和理论。 基奇倒不在意自己学些什么，离开家这件事已经让他的全部愿望都得到了满足，就算艾维拉什么都不教他，他也不会觉得不满。 于是，基奇默不作声地拿起纸笔，跟着艾维拉学习绘制最基础的元素符号。 虽然艾维拉默许了希尔的旁观，但希尔还是自觉地没有参与，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在艾维拉需要的时候才上前帮忙。 由于见识过基奇的那笔烂字，希尔并未对他的绘图天赋抱以期待。但基奇的表现却着实让希尔大吃一惊，他不仅很快就绘出了第一个完整且正确的元素符号，更在之后继续学习其他符号的时候，指出了艾维拉因粗心而出现的一处错误。 希尔本来还想规劝基奇不该这么自以为是，结果没等他开口，艾维拉已恍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拿起鹅毛笔，重新写画起来。 “真是错误的？”希尔惊奇地问道。 艾维拉一脸严肃地点头，拿起自己的小本子，写下一句：“你怎么知道是错误的？”然后将本子直接递到基奇面前。 “……元素不肯依附。”基奇迟疑了一下，开口答道。艾维拉教给他的前几个元素符号都在绘制完成的瞬间就引来了几个同类光点在符号所在的位置处流连，而刚刚绘制的这个却好久都没有光点肯于问津， 听到基奇这样说，艾维拉立刻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拿笔在本上写道：“你能感知魔法元素？” “……嗯，大概吧。”基奇含糊地答道。 “你一定是个天才！”艾维拉用文字赞叹道，然后放下自己的本子，转身奔向身后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几张比草纸厚比羊皮纸黄的新纸张，一瓶红色墨水，以及两个乍看像笔再看又像刷子的古怪文具——这东西的前端像是用某种兽毛紧密地扎而成，粘结在管状的长杆上，与刷漆的刷子很是相像，只是刷子的前端大多是扁宽的，这东西的前端却圆而尖。 ——应该是笔吧？ 基奇正猜测，艾维拉已把一根这样的兽毛笔塞进他的手里，并示意他将注意力转到她的手上。 艾维拉并没有直接使用新拿出的纸和墨水，而是用这根兽毛笔蘸着原来的墨水，在草纸上重新描画起来，然后让基奇继续模仿。 兽毛笔的笔尖很软，第一次使用这种笔的基奇怎么都控制不好力度，很快就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艾维拉捂嘴笑了起来。 希尔也好奇地想要尝试一下，基奇马上就把兽毛笔递了过去。他已经被这不听话的东西搞得快要控制不住脾气了，如果魔法卷轴必须得用这东西才能制作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希尔接过兽毛笔，饶有兴趣地蘸着墨水写起字来。果然，不像羽毛笔那样好用，字体的粗细都难以掌控，勾描的时候更是容易出现偏颇。 就在希尔拿着兽毛笔自娱自乐的时候，艾维拉则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又写了些字，递到基奇面前。 “我来给你示范一次火球卷轴的制作，不过，我的成功率不高，有可能无法一次完成，你要有耐心哦！” 艾维拉在字句的结尾处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基奇点了点头，静待艾维拉的演示。 艾维拉向他笑了笑，转身将手里的兽毛笔拿到水槽处洗净，然后回到圆桌前，蘸了一些后拿出来的红色墨水，将一块手掌大小的新纸放在自己面前，如集中精神般深深吸了口气。 可就在艾维拉即将下笔绘制的时候，她忽又停了下来，重新拿起羽毛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写道：“如果你能感知到魔法元素，那就注意一下我的手指和笔和莎草纸之间的元素运动，这对制作魔法卷轴是很重要的哦！” “嗯。”基奇认真地点头。 艾维拉放下自己的本子，再次换上兽毛笔，重复着之前的流程——吸气、凝神、落笔。 基奇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希尔也放下自己手上的兽毛笔，屏气敛息地注视着艾维拉的一举一动。 大约十多分钟后，艾维拉懊恼地放下了兽毛笔，明显是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出现了失误。 基奇没有作声，眯起眼，暗暗用自己的力量观察艾维拉已完成的那部分图案。 艾维拉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就又拿起兽毛笔，换上一张空白的莎草纸，重新描绘起来。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久了很多，图案也几近完整，已经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是由艾维拉刚刚教给基奇的五个元素符号叠合而成。 只是，眼看着还差一点就要画完的时候，艾维拉却再次出现了失误，已经开始向莎草纸上汇聚的魔法元素立刻消散殆尽，将这张尚未完成的魔法卷轴变成了一张彻底的废纸。 ——两次失误的原因是不一样的。 基奇想。第一次是应该画错了，第二次却是明显的元素失控，理应随着墨汁停留在莎草纸上的魔法元素出现了不应有的异动，迫使艾维拉不得不就此停笔。 ——如果不停笔，会出现什么事情呢？ 基奇好奇地想着，却习惯性地没有开口去问。 艾维拉这一次休息得更久，而且闭上双眼，将呼吸也调整得节奏分明。 基奇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维拉身边的魔法元素。随着艾维拉的呼吸，那些魔法元素也如产生了呼应一般，富有规律地振动起来，并带动了更多的同类元素，向着艾维拉的身边汇聚。 ——这是在做什么？ 基奇很是不解。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艾维拉睁开双眼，神色穆然地再一次拿起了兽毛笔。 这一次，她终于一气呵成，完成了这张聚满火系元素的魔法卷轴。 艾维拉满意地拿起魔法卷轴，不无炫耀地递向了对面的基奇。 基奇沉默地接过这张已经可以被称为魔法卷轴的莎草纸，但目光打量的却是上面的墨汁和纸张本身。墨汁的成份似乎很复杂，里面有很多基奇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的东西存在。纸张则像是用某种植物做出来的，其中有很多元素都经常出现在植物体内，但基奇判断不出这到底是哪种植物，更不知道判断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看了一会儿，基奇便转手把这张魔法卷轴给了旁边的希尔。 希尔愣了一下，很快失笑，只随意地瞥了两眼，然后便把它交还给了艾维拉。 艾维拉这时已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好了字，一边拿回卷轴，一边把本子举到希尔和基奇面前。 “我们去隔壁试验一下这张卷轴吧！顺便也让基奇看看这种卷轴如何使用！”艾维拉在本子上写道。 “好啊。”希尔欣然点头，拉起基奇的手，跟着艾维拉走出魔法实验室。 石塔的第三层一共有三个房间，和二层一样呈扇形分布，只是其中一个占据的面积较大，并不像二层那样四个房间均分。 艾维拉的实验室是稍小的两个房间之一，眼下带希尔和基奇进入的，则是那个较大的房间。这个房间空荡而且幽暗，除了四面墙壁和一扇门外，连窗都没有，家具什么的更是一概皆无。 艾维拉进门后便在门口左侧的墙壁上摸索起来，很快，希尔和基奇就听见“咔”地一声，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基奇好奇地顺着光源向上望去，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球正如太阳般散发出毫不闪烁的耀眼光芒。 “是魔法灯。”希尔在旁解释，“用稀有的魔核提供魔力，只在魔法协会里才能见到。” “怎么亮起来的，好像不是火光，里面也没有火元素。”基奇疑惑地问道。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希尔遗憾地耸了耸肩。 听到他俩说话，艾维拉一脸无奈地转回头，抬手在两人面前摇了摇，示意他们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 希尔和基奇立刻不再闲聊，专注地看着艾维拉示范。 但艾维拉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基奇大感失望，她只是将卷轴绘有图案的一面朝向墙壁，然后用力撕开—— 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立刻从卷轴破裂的地方冒了出来，“砰”地一声向着墙壁飞了过去，然后又在砸到墙壁的瞬间，被墙壁吸收殆尽。 ——什么跟什么啊！这就完了？ 基奇顿时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希尔。 “艾维拉制作的，应该是普通人也能使用的简易卷轴。”希尔轻咳一声，尽可能地用自己所知不多的魔法常识解释道。 艾维拉也一脸无辜地撅起嘴巴，显然是对基奇的不满感到很是无奈。 “不要好高骛远，孩子，就算是这样简单的魔法卷轴，你也一样做不出来呢！”希尔拍拍基奇的肩膀，故作严肃地训斥。 基奇撇了撇嘴，回了希尔一记白眼。 旁边的艾维拉不由捂嘴笑了起来。 将刚做好的魔法卷轴消耗掉，三人便又回了隔壁的魔法实验室，继续陪着基奇练习元素符号的绘制。 艾维拉并没有示范更多的元素符号，只要求基奇将已学会的这五种记住，画熟，并认真地表示，如果基奇不能用这五种元素符号绘制出一个最低阶的火球卷轴，她就不会再教给基奇更多的元素符号。 基奇没花多少功夫就将这五种符号全都背了下来，但遗憾的是，他只能用硬硬的羽毛笔正确绘制，一旦换成软软的兽毛笔，画出来的东西马上就糟糕得难以入目。 “必须要用这种笔吗？”基奇忍不住问道。 艾维拉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她也无可奈何的表情。 基奇只好沮丧地垂下头，认命地与那根不听话的兽毛笔继续较劲。 一直到太阳西下，基奇也没有取得任何可以用双眼判断出来的进步。只是晚饭时间将至，艾维拉便结束了这一日的教学，催促两人去盥洗室洗手，下楼吃饭。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基奇忽然冒出了一个有些狂妄的念头，但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终是试探着向艾维拉要求道，“可以把那张用掉的卷轴给我吗？” 艾维拉愣了一下，很快笑着点头，将已经撕成两半的莎草纸递给基奇。 接过莎草纸，基奇咬了咬嘴唇，再次要求道，“可以再给我一张空白的莎草纸吗？” 艾维拉疑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从正要收起来的莎草纸中抽出两张，又拿起一根兽毛笔，把它们一起塞进基奇手里，然后在自己的小本上写道，“为了安全，墨水就不给你了，先用普通的墨水练习，可以吗？” “嗯，不用那个。”基奇点头。其实这根兽毛笔他也是不想要且不需要的，但拒绝或许会让艾维拉产生怀疑，他便谨慎地连同莎草纸一起收了下来。 晚饭后，基奇想起希尔让他常洗澡的建议，便主动要跟希尔一起去浴室。 希尔虽然因为自己昨日的异常反应而想要推脱，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应允。 好在，或许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希尔的那个器官虽然依旧在看到基奇裸体的时候出现了蠢蠢欲动的征兆，但反应却不像昨日那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希尔努力想着与情欲无关的乏味事情，终是让身下的这个野兽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然而，这一次基奇并没有提前离开。 于是，洗完澡之后，希尔已是筋疲力尽。 基奇虽对希尔的疲惫感到不解，但由于他自己也有心事隐瞒，便也没有多加在意，和希尔简单告别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那张已经撕成两半的莎草纸拿在了手里。 ——试试看吧！ 看着手里的莎草纸，基奇对自己说道。 8、独占欲 基奇将两张莎草纸对在一起，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回想着这张魔法卷轴刚做好时的模样。 ——应该能够恢复原样吧！ 基奇一边想着，一边对着位于莎草纸撕开之处的元素下达了复合的命令。 这样的事情，基奇并不是第一次做。以前在家的时候，他若是不小心损坏了东西，也会像这样利用自己的异能将物品复原。不过，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完美恢复，比如纸，撕开的可以还原，但若是烧毁，他便无能为力。 没多久，莎草纸便在基奇的意念操控下合二为一。 但这样的莎草纸并不是魔法卷轴，基奇想，墨汁里的魔法元素已经被消耗掉了，就算此刻把这张纸重新撕开，也一定无法再出现火球。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魔法元素重新注入进去。 基奇再次闭上眼，回想着每个元素符号对应的魔法元素，试图将它们从周围召唤过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魔法阵实在太过简单，汇集的元素也是最常见最听话的那种，基奇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元素符号里的魔法元素重新填满。 ——似乎就是这样。 基奇睁开眼，看着手里这张元素充沛的魔法卷轴，既得意，又遗憾。 ——可惜，不能在这里试试效果。 基奇咬了咬嘴唇，拿起另一张空白的莎草纸，继续自己的下一步试验。 就基奇看来，艾维拉用兽毛笔绘制魔法卷轴的过程，其实就是用能够吸引魔法元素的特制墨汁，再加上魔法师本身对元素的掌控，将魔法元素按照一定的轨迹和模式注入莎草纸，进而汇合成魔法师想要的魔法效果。 ——这样的过程，他凭意念就可以达成，根本不要那只麻烦的兽毛笔。 基奇固执又倔强地猜想，并将自己的猜想付诸了实践。 他没有使用兽毛笔和墨汁，只以艾维拉制作的那张魔法卷轴做样板，然后就用自己的意念，直接将魔法元素注入到这张空白的莎草纸中。 这一次的凭空绘制，远比上一张的修复性注入来得幸苦。 在只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基奇便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身体一般出现了眩晕的异状，被他召唤而来的魔法元素也开始有些不听使唤。 基奇咬牙坚持着，硬是用意念完成了新卷轴的“绘制”。 但就在最后一点魔法元素被“注”入莎草纸的瞬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突兀地出现在莎草纸上，瞬间就将整张莎草纸烧成了灰烬。 基奇大惊，本能地想要起身灭火，但他刚一站起来，眼前便突地一暗，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再睁开眼时，基奇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房间，只是学徒长袍已被脱下，人也躺在了床上。 “基奇？”基奇还在迷糊，希尔的声音已从身侧传了过来。 “唔……”基奇眯起眼想要说话，却感觉自己好像连吐气的力气都已经失去了。 “要喝水吗？”希尔坐到他的身边，开口问道。 基奇努力地想要摇头，但最终只是眨了眨眼睛。 “蒂娜魔法师说你精神力消耗过渡，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也要静养两天才能恢复。”希尔摸了摸基奇的黑发，低声向他问道，“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基奇张了张嘴，忽地想起自己昏迷前并没有把做好的卷轴收藏起来，而是顺手放在了床边。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就糟了，他们一定会把他当成怪物的！ 想到这样的可能，基奇不由挣扎着想要起身，目光也下意识地在四周寻找起来。 希尔却抬手将他按了回去，然后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头上，低声说道，“如果你是要找那张魔法卷轴，放心，我已经把它藏起来了。” 基奇顿时僵住，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希尔再柔和不过的翠绿眼眸。 “是我先发现你的，还有那张卷轴，艾维拉绘制的卷轴。”希尔抵着基奇的额头，又握起他的双手，拉到自己胸前，让他感受自己平稳的心跳，“如果你愿意向我解释，我会很开心；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尔，在诧异的同时，却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安心的异样感觉，就好像希尔这么说了，就一定也会这样去做。 而且，他好像也只能相信他了。 基奇还在犹疑，希尔已直起身，握着他的手，继续说道：“但不管怎样，都请不要忘了，我们是朋友，我愿意为你献出忠诚，也希望你能还我以信赖。” “嗯……”基奇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像是被希尔掌心的温度融化了一般。或许，还有希尔的心跳，平稳而且有力，犹如他的誓言，让人无法生出怀疑。 希尔笑了，低头在基奇的额上轻吻，“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基奇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被再次袭来的疲倦侵染了身体，不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望着基奇那张重归静默的睡颜，希尔缓缓勾起了嘴角。 今天早上，见基奇没像往日那样准时下楼吃饭，希尔便上来唤他起床，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再一推门，希尔便看到基奇衣衫完整却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身边还有一摊巴掌大的灰烬。 紧接着，希尔就注意到了床上的两张莎草纸，一张空白着，一张绘着鲜红的魔法阵。 专门针对笔迹进行过特殊训练的希尔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绘有魔法阵的莎草纸正是艾维拉制作的魔法卷轴。那张本应已被撕开的魔法卷轴，如今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连上面的墨汁都鲜艳得如同刚刚做好一般。 略一回想自己所知不多的魔法常识，希尔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伸手将那张恢复如初的魔法卷轴收入怀中，然后扶起基奇，朝着楼下焦急地喊叫起来。 艾维拉惊疑地跑了上来，在看到昏迷不醒的基奇后，马上又转身上楼，将尚在睡梦中的蒂娜请了下来。 经过蒂娜的检查，基奇似乎是使用了身体无法承担的高阶魔法，以至于精神力消耗过度，这才陷入了深度昏迷。 “死不了。”蒂娜恼火地下达了判定，然后转头询问艾维拉是不是在未经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就擅自教授了基奇魔法。 艾维拉委屈地摇头，希尔也连忙作证，并点明他们只是学习了魔法阵的绘制。 “魔法阵？”蒂娜略一愣愕便惊叫起来，“你教他做魔法卷轴了？！” 艾维拉怔怔地点了点头，但马上又赶紧摇头。 “艾维拉只是给他做了一个示范。”希尔在旁解释道，“基奇虽然记住了元素符号，但用不好那种软笔，所以一直没能绘制出来……” “下课后，他把做卷轴用的莎草纸带回房间了？”蒂娜皱眉打断，然后也没等希尔回答，直接蹲下身，低头检查起地上的那堆灰烬，很快就蹙眉道，“……果然。” 希尔没敢再擅自插言，静静地等待着蒂娜自己揭晓答案。 蒂娜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艾维拉，“你只给了他纸，没给其他？” 艾维拉赶忙拿出纸笔，把她给基奇的东西统统列了出来。 “真是少说一句都不行！”看完这些东西，蒂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也可以当作对你自己的一个警醒，艾维拉，你要记住，元素符号才是魔法阵的核心所在，墨水、制图笔乃至莎草纸都只是辅助，并不是不可或缺！” 艾维拉面色窘红，但眼神中却满是迷茫，似乎并未真正理解蒂娜的警告。 “很明显，这小子的元素感知力很高。”蒂娜进一步解释道，“他估计是妄想用这种感知力去控制魔法元素，制作魔法卷轴，结果遭到了元素反噬——不，元素反噬的后果可不会只是昏迷这么简单——嗯，应该只是元素紊乱，地上这堆灰烬估计就是元素紊乱造成的莎草纸损毁。” “就是说，和普通人的劳累过度差不多了？”希尔试探地问道。 “没错。”蒂娜点了点头，“行了，我先回去睡觉，你们轮流盯着他。等他醒了，能起床了，告诉我一声，我有话和他说。” “好的，蒂娜魔法师。”希尔连忙应道。 蒂娜说完便离开了基奇的房间，希尔则主动接下了照看基奇的任务，让惴惴不安的艾维拉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回想起早上的经历，尤其是蒂娜对基奇的推测，希尔便不由得将基奇的双手握得更紧。 ——蒂娜的推测并不确切。 希尔肯定地想。如果蒂娜也看到了那张恢复如新的魔法卷轴，她一定会做出截然不同的推断，对基奇的天赋，恐怕也会有更高更肯定的评价。 即使魔法常识少到可怜的希尔也知道，只有极少数对魔法元素感知力极高的天才大魔法师才能单凭魔力绘制出完整的魔法阵。但就算是这样的魔法师，也未必能像基奇这样，将一张已然使用过的魔法卷轴恢复得如此完美无暇。 事实上，希尔从未听闻过哪个魔法师能有这般“破镜重圆”的能力，倒是教廷里的一些高阶教士宣扬过类似的光明神术，但就其本质来说，也不过就是白骨生肌般的治愈系法术，根本无法实现真正的恢复如初。 显然，他遇到了一个宝贝。 希尔愉悦地望着基奇，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忽视他，并情不自禁地松开一只手，抚上基奇的脸颊，感受他细腻滑嫩的肌肤，进而又慢慢下滑，在那形状完美却有些缺乏血色的粉淡唇瓣上默默流连。 ——将蒂娜作为成果介绍给家族就够了，至于你，我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当这样的念头忽地萌生在脑海，希尔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猛然惊醒。 ——他在想什么啊？ ——这种时候，首先应该想到的难道不是如何利对基奇的天赋进行利用以及使用吗？ ——为什么他想到的却是……占有？ 希尔呆呆地看着自己覆在基奇唇上的手指，刹那间竟然感到了一丝惶恐，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指移开，却马上便又觉得不舍、不甘、不愿。 犹豫了片刻，希尔终究没有移开手指，反而放开基奇的双手，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捧住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然后又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碰触着基奇嫩白的面颊、柔软的双唇、曲线漂亮的下巴、尚不明显的喉结…… ——你是我的魔法师，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魔法师。 希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暗暗做了决定。虽然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出如此不理智的念头，但他想要他，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如此，那么不管是利用还是占有，他总归都要得到他，哪怕是不择手段。 想到这里，希尔深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子，让理智重新主导了自己的身体。 ——他想要他，但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希尔默默告诫自己。 现在的他，既没有匹配基奇卓绝天赋的实力，更没有占据他奇妙力量的势力。 而基奇，也需要时间继续学习，继续成长。 他们，都需要时间。 希尔垂下眼睑，用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希尔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基奇丝毫都没有察觉。他尽情地酣睡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再次睁开了双眼。 希尔依旧守在他的房间里，见他醒来，放下手里捧着的一本古旧书卷，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笑着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基奇应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可以正常说话了，便开口道，“谢谢。” “呃？”希尔微微一怔，不知基奇是谢他陪在他的身边，还是因为他为他保守了秘密，但他并没有追问，只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我们是朋友嘛！” “嗯！”基奇认真地点了点头，向着希尔展露了自己第一次发自心扉的笑颜。 ——他真的有朋友了。 基奇愉悦地想。 9、阿米尔归来 在得知基奇已经清醒之后，蒂娜把他单独叫到了四楼。 “关门，然后自己找地方坐。”蒂娜坐在高背软椅上，一边饮着杯里的红茶，一边指向自己对面的沙发长椅。 基奇听话地把门关好，迈步走到蒂娜指定的长椅前，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比如问候、招呼之类的，可怎么说呢？基奇想不出来，于是他只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便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蒂娜无语地看着他，有心好好“教导”他一番，却又觉得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太过计较实在没有意思，便只抽了抽嘴角，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基奇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希尔已经把蒂娜的猜测告诉了他，让他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希尔并没有教他怎样答复，反而劝告他不要试图说谎。 “其实，沉默就可以了。”希尔建议。 基奇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于是，此时此刻，面对蒂娜的质问，基奇听从了希尔的建议，咬着嘴唇，沉默以对。 “是不是觉得制图笔太麻烦，于是就想把制图笔丢开，自以为是地想用你那点可怜的控制力引导元素进入莎草纸？”蒂娜果然自己找出了“答案”。 ——她看出来了？ 基奇被蒂娜说得一惊，不由得绷紧身子，紧张起来。 基奇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蒂娜马上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道：“你以为自己是天才？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想到这一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告诉你吧，这种事，几乎每个魔法师都干过！” 蒂娜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发飙理由，滔滔不绝地对着基奇训斥起来。 基奇被她说得有些发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由于希尔藏起了魔法卷轴，蒂娜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做到了什么程度，她只是以为他魔法感知力比较高，却没有与感知力相匹配的精神力去操控魔法元素，以至于在妄图利用精神力制作魔法卷轴的时候，出现了一种叫做“元素紊乱”的常见事故。 好不容易，蒂娜总算是把脾气发得心满意足了，于是轻咳了两声，提醒明显有些走神的基奇把注意力转回到她的身上，接着便板起脸道：“好了，不管你明不明白，总之，我要对你的肆意妄为进行惩罚——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艾维拉教你魔法阵，也不许你再看魔法方面的书籍，包括《炼金师入门》！” 听到这话，基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但没等他生出更多的想法，蒂娜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你每天还要进行至少一次的冥想，每次冥想不得少于一个小时！” “冥……想？”基奇诧异地问出声来。 “当然，这可是魔法师的必修……呃……”说着说着，蒂娜便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讪讪地问道，“我好像……还没教过你冥想？” 基奇没有接言，但脸上的无辜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哈哈。”蒂娜干笑两声，然后也不再废话，直接为基奇讲解起什么是冥想，以及如何冥想。 其实基奇在看《魔力基础》的时候曾经见过“冥想”这个词，但在那本书上，冥想就像是一个再纯粹不过的单词，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没有一丁点延伸性的解释，以至于基奇将其当成了精神集中的另一种说法，根本没有多加注意。 不过，冥想确实也就是放松身体，调整呼吸，集中精神，进而与身体周遭的魔法元素进行感应和交流，提高魔法师对魔法元素的掌控力。 教会了基奇冥想之后，蒂娜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告诫他不许把冥想的具体步骤外传，不仅不能转述给希尔这样的普通人，甚至连其他的魔法师和魔法学徒也不行。 “冥想的方法只能在导师和学徒之间口耳相传，不得见于文字，不能转告他人！”蒂娜强调道，“别问我为什么，这是魔法协会创建之初就定下的规矩，虽然没被写入《魔法师守则》，可如果你不遵守，相信我，你的下场一定比违反了《魔法师守则》还要凄惨！” 基奇当然无法理解这样的要求有什么意义，但蒂娜也根本不在乎他理解与否，她只要他记住，然后遵守。 接着，蒂娜便把基奇赶下了楼。 这天之后，艾维拉果然不肯再让基奇看和魔法有关的书籍，并把给基奇的制图笔和那张幸存的空白莎草纸也全都收了回去。 对这样的结果，基奇不可避免地感到郁闷，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权益，更不敢将真相告诉蒂娜，因此也只能无奈接受。 好在，冥想这件事确实很能打发时间，基奇第一次正式冥想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把艾维拉惊吓得以为他又出了意外，然后又惹来了蒂娜的一通训斥，以及一场有关冥想的细节指导。 基奇这才知道，冥想的时间虽然不能太短，因为会不起效果，但也同样不能太长，因为会导致失神——即灵魂陷入元素世界无法回归——用更直白的说法来形容，就是变疯，或者傻掉。 基奇虽然对这样的说法不以为然，但上次的事多少还是给了他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太过肆意妄为。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和希尔的关系贴近了许多，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也再不会只有枯燥的学习和单纯的指导。 为了帮基奇打发时间，希尔教会了基奇下战棋，给他讲大陆史和神话传奇、贵族圈里的各种逸闻趣事，甚至还透露了一些巴洛特利家族的隐秘。基奇也投桃报李地和希尔分享了自己的一些秘密，比如，他可以将撕开的纸张重新复原，不用咒语地在指定位置召唤一个小小火球。 基奇很高兴终于可以和人分享自己的秘密，虽然，这种分享尚且具有限度。 希尔其实也察觉到这了这一点，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地靠近，基奇总会有敞开心扉的一天。 ——不要急，慢慢来，他迟早会全心全意地信赖你，只信赖你。 每天清晨，希尔都要告诫一遍自己。 然而，没过多久，希尔便意识到，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等待基奇的信赖。 阿米尔回来了。 在他离开后的第四个周末，当希尔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阿米尔竟然出现在了餐桌上。 “早安，希尔小少爷。”阿米尔笑眯眯地向他招呼。 “好久不见，阿米尔阁下。”希尔赶忙躬身施礼，“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正好看到艾维拉在准备早餐，我就不客气地坐在这里了。”阿米尔笑道，“我的小基奇呢？还没有起床？” 听到这句“我的小基奇”，希尔不由心里一堵，但阿米尔一向喜欢在别人的称呼前加修饰语，因此他并没有多想，脸上也继续保持着适度的微笑，向阿米尔解释道，“他并没有赖床的恶习，应该很快就会下楼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基奇已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看来突然冒出来的阿米尔，立刻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基奇宝贝，难道你不希望我回来？”阿米尔故作不虞问道。 基奇赶忙摇头，但接下来便又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站在楼梯上，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说了句玩笑。”阿米尔赶忙换上笑脸，“快点下来吃饭吧，基奇宝贝，别让艾维拉再摆出这副‘我在欺负你’的可怕表情了。” 阿米尔话音刚落，旁边的艾维拉立刻将一个装有面包片的盘子重重放在他的面前，同时撅起嘴巴，做出一副“你就是在欺负他”的愤怒模样。 阿米尔大笑起来，基奇也不再那么紧张，快步下楼，坐到了希尔身旁。 希尔很满意基奇对他的亲近，但紧接着便又想起，基奇曾在刚来的那天说过，阿米尔用一袋金币“买”了他。 ——阿米尔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了基奇的天赋吗？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希尔一边暗暗猜测，一边像往常那样帮基奇倒满牛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阿米尔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和基奇。 吃过早饭，阿米尔和艾维拉上楼去见蒂娜，顺便将她的早饭一起带了上去。希尔和基奇则一如既往地去了基奇的房间，开始了上午的文字学习。 午饭的时候，阿米尔并没有露面，只有艾维拉下来为两个少年准备了简单的餐点，然后便带着几块三明治，急匆匆地返回了顶楼。 “蒂娜魔法师可能又在做重要的试验了。”希尔猜测。 “像是那种不会熄灭的灯？”基奇随口问道。 “那东西其实不算什么，据我所知，蒂娜魔法师最擅长的是温度控制，她曾经做出过不需要火就能将东西烤熟的铁箱，还有能够自动结冰的柜子。”希尔耸耸肩，“不过，遗憾的是这两种东西的制作成本都很高，所以她最近一直致力于选材方面的研究，以便将魔器的成本压低，让普通人也能负担得起。” “……你好像很喜欢蒂娜魔法师。”基奇垂眸说道。 “不是喜欢，是敬仰。”希尔被他的这副模样逗乐了，抬手掐了他的脸颊一把，解释道，“我敬佩她的才华和理念，毕竟，不歧视普通人的魔法师就已经够少了，像她这般愿意为普通人消耗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魔法师，更是少之又少。” ——这样的伟大，我是永远都无法效仿的。 希尔暗暗唏嘘。 听了希尔的解释，基奇没再追问，只低下头，沉默地继续吃着并不丰盛的午餐。 每次希尔提起蒂娜，他那双祖母绿般的漂亮眼睛就会异乎寻常地明亮，如真正的宝石般璀璨夺目，让基奇越看越觉得喜欢。但一想到这样的目光并不是给予他的，基奇便又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快，就好像，理应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去了一样。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不能只关注我，只赞美我呢？ 基奇郁闷地想。 虽然基奇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沉默的，但希尔还是很快就注意到了这沉默中的异常，立刻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基奇，有心事？”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有应声。 已经对他有了相当了解的希尔马上就将这种沉默解释成了默认，追问道，“有什么心事是不能与我分享的？难道，和阿米尔阁下有关？” 基奇摇摇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基奇，我不是会读心术的魔法师，更无法只靠猜测就了解你。”希尔正色道，“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基奇迟疑着，开口说道，“我……大概……永远……都无法成为希尔敬仰的……伟大魔法师。” 希尔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便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基奇，你在说什么啊？” 被希尔这样一问，基奇顿时窘红了脸，马上闭紧了嘴巴，愤愤地扭过头去。 希尔赶忙放下手里的刀叉，伸手把基奇搂进怀里，摸着他的黑发，笑着抚慰道，“别生气，不要生气，我只是没想到基奇也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我很高兴，真的，因为我一点都不希望基奇变成蒂娜那样伟大的魔法师。” “你胡说，你明明说你很敬佩蒂娜的！”基奇蹙眉道。 “我敬佩她，仅此而已。”希尔将头埋在基奇肩上，并顺势环住了他的腰身，拉近了他与自己的距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你变成她，基奇，你是我的朋友，她可不是。” ——我不要你成为伟大的魔法师，我只要你成为我的魔法师。 希尔这样想着，将基奇抱得更紧。 基奇并不是很明白希尔到底在说什么，但那句“你是我的朋友，她可不是”却让他紧蹙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心情也难以解释地变得愉悦。 ——我喜欢这句话。 基奇勾起嘴角，抬起双手，盖住了希尔环在他腰间的手掌。 希尔回应地张开手，与他十指交缠，扣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更没有注意到楼梯口处静静垂落着的紫色衣袍。 10、一起睡 当天晚饭的时候，蒂娜难得地露了面，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阿米尔归来，还是下午的试验很是顺利。 但紧接着，蒂娜便宣布了一个让基奇愣愕、希尔惊疑的消息：阿米尔今晚要住在基奇的房间，理由是法师塔里已经没了其他可以住人的空房间。 ——魔法协会里又不是只有这么一座法师塔！ 希尔心里腹诽，可又不敢提出疑议。阿米尔可不是单纯的基奇，谁知道他会因为自己的质疑而联想出什么事情。 希尔不敢开口，基奇自己倒是疑惑地问了出来，“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啊！” “所以，今晚我们要挤一挤了。”阿米尔笑眯眯地答道。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只是心里却还是觉得怪异。就算在家的时候，他也从没和洛奇分享过床铺，如今却突然地要和阿米尔挤在一张床上，这实在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不过，基奇也一直有很多话想问阿米尔，比如他到底为什么会看中他，力排众议地将他带到魔法协会，后来又为什么不肯收他做学徒，反而将他转交给了蒂娜。 ——晚上，好好地和这个人谈一谈吧！ 基奇向自己鼓劲。 吃过晚饭，阿米尔坐在一楼的大厅里和蒂娜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基奇则照旧和希尔去了浴室。由于心里有事，基奇没有注意到希尔的欲言又止，快速地冲洗了一遍，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房间。 阿米尔却一直到很晚才从楼下上来，见基奇没有关门，人也双手抱膝地坐在床上，立刻调侃地笑道：“难道你在等我？” “嗯。”基奇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米尔愣了一下，笑着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基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他，眯眼道：“说说理由。” “想和你，谈一谈。”基奇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跳，掌心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冒汗。 “继续。” “为什么，你会选中我？”基奇抬起头，盯着阿米尔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还对这件事念念不忘？”阿米尔翘起嘴角，“事实证明，你不仅有魔法天赋，而且还是个‘天才’，难道这样的结果还不足以满足你的好奇？” “但那时候，你又是因为什么，认为我可以成为魔法师的？”基奇不甘地追问，“其他人，包括蒂娜，都认为我没有魔法天赋的，不是吗？” 阿米尔没有接言，微笑着伸出食指，在基奇的肩膀处轻轻抹了一下，转而道，“显然，你已经知道其他魔法师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魔法天赋了。” “嗯。”基奇点了点头。阿米尔那一下看似在摸他的肩膀，实际上却是将他肩上的一部分魔法元素转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如今的魔法理论认为，所谓魔法天赋，就是拥有能够吸引魔法元素的体质，并且吸附的数量越多，天赋也就越好。”阿米尔淡然道，“但就我看来，光有一副能够吸引魔法元素的体质，并不足以成为优秀的魔法师——比如你的弟弟，他身上的水系元素虽然密集，但混乱而且缺乏秩序，明显吸引力过剩，控制力不足。”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也能够看到魔法元素吗？ 基奇讶异地看着阿米尔。 “相比之下，你的身边虽然没有魔法元素滞留，但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元素并不是在排斥你，相反，它们对你很是亲和，甚至可以这样形容：它们，简直是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一份子。”阿米尔将手从基奇的肩上收了回来，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你的黑发、黑眸，也让我生出了赌一赌的兴趣。” “啊？”基奇不由一愣，心想，这事和他的头发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你不知道，在亚龙帝国里，有一个叫做路西菲尔的家族。”阿米尔望着基奇的脸庞，意味深长地翘起了嘴角，“他们不仅是贵族，更是魔法师世家，所有家族成员都是黑发黑眸的魔法师，并且只和同样拥有黑发黑眸的魔法师联姻，从而生下黑发黑眸的孩子。” “你，以为我是他们的后裔？”基奇愣了一下便马上摇头，“不，我虽然是黑发，但我的父亲却和洛奇一样都是灰棕色的，我们不可能是……” “我可没说你和路西菲尔有亲缘关系哦！”阿米尔微笑道，“我只是说，你的黑发以及黑色眼眸，让我产生了赌博的兴致——为什么路西菲尔家族会费尽心机地保持他们的发色，总归是有原因的吧？就好像，魔法协会为什么也将黑色作为大魔法师的代表色？” 基奇怔怔地看着阿米尔，突然间觉得思绪有些凌乱，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再次问道，“你怎么知道，元素将我当成了它们的同类？” “我的元素感知力也是很高的。”阿米尔意有所指地说道，紧接着便话音一转，“好了，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你是不是也该如实告诉我，你前不久是因为什么昏倒了？别拿糊弄蒂娜的那一套糊弄我，我对元素紊乱的认知可不像她那样浅薄。” “我，没有糊弄她。”基奇倔强地答道。他确实没有，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你给了她暗示，让她那样以为。”阿米尔撇了撇嘴，忽地双眉一挑，犹疑地质问道，“不会是希尔蛊惑你这么做的吧？” 基奇不由身子一僵，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阿米尔其实并没有说错。 沉默以对，这确实是希尔教给他的应对办法。 见到基奇如此反应，阿米尔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猛然伸出手，捏住基奇的下巴向上抬起，迫使他看向自己的双眸，同时冷冷说道，“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已经对那只小狐狸言听计从了呢！原来你竟是这么容易驯服的吗？真是让我很失望啊！” ——小狐狸？难道是说希尔？ 基奇被阿米尔的突然变脸搞得不知所措，只好怔怔地看着他，满头雾水。 阿米尔也没再说话，面色阴冷地盯着基奇，眼眸中溢满寒光。 基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没等他有所反应，阿米尔已重新笑了起来，就好像一切都只是基奇的错觉，和煦的阳光下从来不曾凝结过冰雪。 “抱歉，基奇宝贝，我好像吓到你了呢。”阿米尔松开基奇的下巴，转而抓了抓他的黑发，略带歉意地安抚道，“大魔法师的考核不太顺利，我的心情也有些糟糕……我以为我可以控制得很好，但显然，我高估了自己。” 基奇迟疑地摇了摇头，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继续盯着阿米尔。 虽然阿米尔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温柔和蔼，但刚刚那一瞬间的阴鸷模样却还是牢牢地刻在了基奇心里，让他惊疑诧异，莫名不解。 “那就好。”阿米尔微微一笑，“不过，基奇宝贝，你和希尔交好的事真的让我很伤心，很失望哦！要知道，最先发现你才华的人可是我，而不是那只姓巴洛特利的小狐狸！” “啊？”基奇被阿米尔说得面色一窘，张口结舌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到基奇这副模样，阿米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勾起嘴角，正要继续说下去，门口处却突然响起了不轻不重、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阿米尔眯了眯眼，向着门外高声说道。 门被推开，希尔的身影跟着露了出来。 “打扰了，阿米尔阁下。”希尔微微欠身，向阿米尔问候道。 “有事吗？很晚了呢！”阿米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挑眉问道。 “我是来找基奇的。”希尔用极为得体的微笑回答道，“与其委屈您与他挤一晚，不如让他去我的房间，我们两个年纪小，睡一张床也不会觉得拥挤——您觉得呢？” 阿米尔没有立刻作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希尔，直到将他看得面色渐白，脸上的笑容也即将维系不住的时候，这才忽地一笑，开口道，“好啊，只要你和基奇都不介意，我当然是很高兴能够独享一张床铺的。” “那么，基奇，愿意来我的房间吗？”希尔马上转头向基奇问道。 “哦……好。”基奇怔了一下，起身下床，走到希尔身边。 “晚安，阿米尔阁下。”希尔再次向着阿米尔施了一礼，然后抓住基奇的手腕，拉着他离开房间。 出于种种担心，希尔终是冒险去了基奇的房间，将他从阿米尔的“魔爪”下带了出来。 但回到希尔的房间，关上门后，希尔和基奇却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默契的一声低“呼”，顿时将彼此都闹得一愣。 “我是被阿米尔阁下吓到了，你呢，又是因为什么？”希尔抢先问道。 基奇顿了一下，垂眸道，“我也是。” “他对你说了什么？”希尔立刻紧张起来。 “没……只是……”基奇没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希尔解释，但如果原封不动地将阿米尔的话复述一遍似乎也不太好，就像嚼舌根一样，让他自己都觉得讨厌。 犹豫了一下，基奇问道，“大魔法师的考核是什么？他，好像因为这个，心情不太好。” “高级魔法师的进阶考核，通过后就会成为最顶尖的大魔法师，阿米尔阁下就是为了参加这个考核才离开魔法协会的。”希尔解释完之后便随口反问，“怎么，他的考核不够顺利？” “好像，是的。”基奇点了点头。 “难怪。”希尔努力扯开嘴角，故作淡定地轻笑道，“那考核很难的，否则整个亚龙帝国也不会只有三个大魔法师了。” “哦。”基奇嘴上应着，心里却不安地想，阿米尔好像不喜欢希尔呢！我应该让希尔知道这件事吗？ 希尔此刻也有一些忐忑。他不得不怀疑阿米尔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甚至于，和基奇说了什么，否则，基奇怎么会用这样犹疑的表情看他？更何况，魔法协会里可以居住的地方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要挤到基奇的房间里？他可是正在追究蒂娜的男人，借着这个机会进入蒂娜的房间才是更加理所当然的吧？ 想到这儿，希尔试探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哦！”基奇微微一怔后便马上点头，并很自然地伸手去解身上的衣服。 希尔顿时松了口气——不管阿米尔和基奇说了什么，使得基奇如此不安，但显然，不是他最担心的那方面的事。 希尔马上恢复了笑脸，锁好房门，换上睡袍，跟着基奇一起躺在了床上。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吗？ 看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基奇，希尔愉悦地想。 希尔本以为这一夜可能又要辗转难眠，但或许是紧张之后的松弛更有助于睡眠，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便已经酣然入睡。 倒是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希尔尴尬地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把基奇搂在了怀里，身下的性器也正硬梆梆地抵在基奇的臀上。 希尔下意识地想要把基奇推开，但他这么一动，却反而将基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呃？”基奇迷懵地转过头，好像对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感到很是不解。 “早安。”希尔只能故作镇定地问候。 基奇很快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将希尔的手臂枕在颈下，立刻面色一红，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对不起……那个……早安。” 但由于他的起身，被子被顺势掀开，希尔的身体也因此暴露了出来，胯间的勃起物顿时不可避免地映入了基奇眼帘。 希尔不由紧张起来，但基奇的反应却并没他预料的那样糟糕。 基奇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很是平静地随口问道，“你要去撒尿吗？” 希尔抽了抽嘴角，努力微笑道，“不要用那么粗鲁的词汇，基奇，我教过你的。” “好吧，小便。”基奇耸耸肩，“你先去盥洗室吧，我不急的。” 希尔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无奈地起身，一边走一边又觉得以基奇的年纪，不懂这些也实属正常，而且，不懂，总好过懂了之后的厌恶。 站在盥洗室的马桶前，希尔把握着自己的性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起床前，手臂搂着基奇腰身，性器抵在他臀间的美妙触感。 ——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男孩子产生情欲呢？ 希尔叹息着，将纯白的浊液从代表欲望的器官中释放出来。 11、时间紧迫 由于难以面对的尴尬，希尔没等基奇收拾完便先下了楼，想要利用独处的这段时间平稳一下情绪。但他的脚刚落在楼梯上，下面便传来了阿米尔和蒂娜说话的声音。 “和那小子谈出什么结果了？”蒂娜的声音问道。 “没谈成，刚说了几句就被巴洛特利家的小少爷把人劫走了。”阿米尔用遗憾的语气答道。 “劫走？”蒂娜愣了一下，随即戏谑地笑道，“我说，希尔那小子不会是想到那方面去了，以为你要对基奇……哈哈哈……” “哎——”阿米尔自嘲地长叹起来。 “贵族出身的孩子，心思复杂是难免的啦！”蒂娜收起笑声，但语气里仍然带着笑意，“而且你也没必要这么急嘛，那小子才刚开始接触魔法，路还长着呢！学院那边也不过刚开始教授元素感知和基础法术，他虽然还没学习法术，但已经开始冥想了，进度并不比别人差！” “正因为刚开始，所以才更容易出差池。”阿米尔又叹了一声，却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说起了大魔法师考核的事。 希尔正站在楼梯口处听着，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却看到基奇一脸疑惑地站在他的身后。 希尔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但也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偷听，便迈动脚步，像和基奇一起下楼般出现在蒂娜和阿米尔面前。 见希尔和基奇下来，蒂娜立刻道：“基奇，我和阿米尔正说你的事呢！” 基奇疑惑地向蒂娜和阿米尔看了过去，但在与阿米尔目光相接的时候，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副可怕模样。 阿米尔说他只是心情不好，但基奇却莫名地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于是，基奇没有接言，只默不作声地跟着希尔坐到了餐桌旁。 “你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没得到回应的蒂娜立刻不悦地抱怨起来。 “好了，亲爱的蒂娜，等早餐后我自己来和他说吧。”阿米尔笑眯眯地说道，“现在，让我们先处理餐桌上的‘正经事’。” 正说着，艾维拉已端着早点走了过来，几个人立刻都不再说话，拿起各自的刀叉，开始享用早点。 早餐后，阿米尔以检查基奇的功课为名，将基奇留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由于阿米尔并未禁止其他人旁观，希尔便很不自觉地没有离开，站在基奇身旁，陪他一起应对阿米尔的考核。 阿米尔瞥了希尔一眼，没有多言，直接拿出那本《魔力基础》，随意地挑了几页让基奇诵读，又考了几处《魔力基础》上重点讲解过的问题，然后便放下书本，说道，“很不错，看来希尔小少爷对你还是很用心的。” “我只是做了我应尽之事。”希尔赶忙躬下身，对阿米尔的赞扬表示谢意。 “不过，你也就要离开了吧？记得你是夏天来的……六个月……没有多久了呢！”阿米尔很是随意地说道。 “是的，我会在年底前离开这里。”希尔保持着清淡的微笑，手指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他就要离开基奇了！ ——时间，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充裕。 感慨之后，希尔很快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怀疑起阿米尔这话的用意。 ——简直就像是警告。 希尔这样想着，年轻人难以摒弃的倔强与叛逆便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阿米尔阁下的大魔法师考核也还没有结束吧？”希尔微笑着反问，心里亦想，我至少还能这里逗留三个月，而你，几天内就要离开。大魔法师的考核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结束的，花费数年甚至一去不返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是啊，我明天就要回去继续考核了。”阿米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遗憾与无奈，“命运女神实在是喜欢捉弄人，如果我能早一点得知会在今年的甄选中遇到这样一个瑰宝，我一定会推迟这场考核，全心教导基奇。”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又怎么会让蒂娜收他（我）做学徒？ 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希尔和基奇的脑袋冒出了一模一样的念头。 不过，两人都没有试图当场揭穿阿米尔的谎言。基奇是习惯性地想而不说，希尔却已经开始懊悔自己这纯属热血冲头的无谓挑衅了。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去得罪一个高级魔法师！ ——你是来争取助力，不是来树敌的！ 希尔告诫自己。 但阿米尔并没有露出和希尔计较的模样，就好像真的只是闲聊中的感慨一般，随口说了两句便又转回到基奇的课业上。当得知基奇如今并没有正式的课本，只是把希尔手里的一本《大陆列王传》当读物后，阿米尔皱了皱眉，让希尔和基奇继续自学，自己则转身出了法师塔。 他一走，基奇马上转头向希尔问道：“你真的要在年底前离开？” “是的。”希尔点头。 “那，以后还会再来吗？”基奇蹙眉道。 “有点难哦。”希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魔法协会并不是我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一旦离开，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进来了。” “就是说，再也……见不到了吗？”基奇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 希尔翘起嘴角，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笑道，“怎么会见不到呢？我虽然无法进来，但基奇可以出去嘛！” 基奇不由一愣，自进入这个地方开始，他还从没想过离开。 “年底的时候，我会先去领地住一段时间，但明年三月，我就会返回帝都。”希尔说道，“到时候，只要你能得到自由出入的许可，我们就可以在亚夏城里见面。” “城里……”基奇立刻想起曾经遥遥看到的那座被高耸城墙包围着的庞大城池。 魔法协会虽然位于亚龙帝国的都城亚夏，但具体位置却在亚夏的南郊，并不在帝都城墙的包围之内。基奇也只是在马车上看了眼帝都远景，然后便被带进了魔法协会，并没有见到这座都城的真正模样。 “可是，怎么见呢？”基奇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怎么进入都城，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魔法协会。 希尔也意识到他们得先想个联络的办法，否则就算他回到帝都，基奇离开魔法协会，两人也不可能单靠运气和默契在庞大的亚夏城里碰面。 但用信件联络是肯定不行的，一方面，希尔还不想让家族知道基奇的存在，另一方面，信件的保密性实在太低，容易被人窥视不说，更无法确保每一封都能顺利送到他的手里。 ——他还是太弱小了。 希尔无奈地想，并随口感慨道：“如果可以像蒂娜魔法师他们那样用魔器联络就好了。” “魔器？有这样的魔器吗？”基奇立刻睁大眼睛。 “应该有的吧。”希尔不是很确定地答道，“至少，我见蒂娜魔法师用过一种能在法师塔里和外面的魔法师进行交谈的魔器。哦，还有，你们这批学徒刚来的时候，蒂娜魔法师也曾用一个水晶球窥探过你们所在的大厅，听不到声音，但影像很清晰。” 基奇心下一动，追问道：“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东西？” “在四楼，蒂娜魔法师的房间里。”希尔为难地耸了耸肩，“或许我们可以找个理由过去观赏，但也只能是观赏罢了，她肯定不会送给我们，而且我也无法确定，那东西是不是只能在魔法协会里使用。” “唔……”基奇没再说话，低头思索起来。 基奇倒没想把东西要来使用，他思考的是能不能把那东西复制出来。不过，他的力量是没办法无中生有的，如果制作那种魔器的材料并不常见，那他就算再累昏一次恐怕也是无法复制。此外，就像希尔说的，万一那东西只能在魔法协会里使用，那他就更没必要白费力气。 ——先找机会看一看吧！ 基奇拿定主意。 临近中午，基奇和希尔正坐在大厅里等艾维拉准备晚饭的时候，阿米尔带着一箱书籍回到了法师塔。 “别再看那些政客的东西了，看点真正对你有用的。”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本本《动物百科》、《植物百科》、《矿物百科》等标有某某百科的厚重典籍摆到基奇面前，最后又放上去一本薄薄的《大陆简史》。 基奇在这些包装精美、重量骇人的书本上扫了一眼，随即注意到阿米尔手里还拿着几本黑色封面的书，与此前看过的《魔力基础》和《炼金术入门》很是相像。 ——又可以接触魔法了吗？ 基奇马上抬起头，期盼地看向阿米尔。 “这几本，午饭后再说。”阿米尔也看出基奇的意图，笑眯眯地把书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便放在自己手边，没有像那几本杂书一样让他随意碰触。 希尔心头一紧，忽地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争夺基奇，更无法给予基奇最想要的魔法知识。但紧接着，他便注意到基奇的脸色似乎不大对劲，没了初见书籍时的惊喜，反倒挂上了明晃晃的不快。 基奇确实不太开心。他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利诱”，因为洛奇就经常许下好处让他帮他做事，事后却又不肯履行承诺，让他白白幸苦。修奇也经常用美味的食物戏弄他，看着像要给他品尝，最后却十有⑧九都会塞进自己嘴里。 一来二去的，基奇便再也不会对这些看上去很美的诱惑动心了。 ——不给就不给，谁在乎啊！ 基奇转过头去，专心等着艾维拉的午餐。 阿米尔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逗弄好像不仅没能得到应有的回应，反而还惹来了基奇的反感，不由眯了眯眼，对基奇的古怪性格生出了新的判断。 就在这时，极少露面的蒂娜也再一次走下楼来，和阿米尔一起共进了午餐，让希尔不禁生出了阿米尔是否已经追求成功的猜测。 午饭后，基奇被阿米尔和蒂娜带到了四楼，连同那几本崭新的黑皮魔法书。 “坐下，我们来谈一谈你接下来的学习进程。”和蒂娜一起落座后，阿米尔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基奇坐在那里。 基奇默不作声地坐下，目光下意识地在那三本魔法书上扫过：《魔法原音》、《初级咒语》、《魔法阵解析》。 ——真正的魔法！ 基奇的心跳顿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许多。 “你的进展，我已经从蒂娜那里听说了，本来想昨晚就和你谈的，但……很遗憾，没来得及。”阿米尔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话音一转，谈起了正题。 如基奇预料的一样，阿米尔允许他开始学习真正的魔法，眼前这三本书就是他接下来的学习教材。不过，由于阿米尔没有时间，蒂娜没有精力，艾维拉没有教学能力，基奇依旧只能用看书自学的方式继续学习。 “《魔法原音》和《初级咒语》可以配合着一起看，不一定非得先学会其中一本再继续下一个。”阿米尔说道，“至于这本《魔法阵解析》，当作消遣随便看看就好，如果觉得不喜欢，不看也没关系。” 基奇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如果，我遇到不明白的事，该怎么办？” “写在纸上，让艾维拉转交给我。”蒂娜接言道，“如果我有空，就给你解释，如果没有，你就先继续看别的。” “嗯，暂时只能这样了。”阿米尔点点头，“你还有什么事情，比如想要什么，一起说出来。明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就算想提要求也找不到对象了。” “喂，不要当我不存在哦！”蒂娜不满地插言。 “你不是忙嘛！”阿米尔赶忙笑着安抚。 基奇没去听阿米尔和蒂娜的甜言蜜语，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的需求，开口道，“我想要做魔法卷轴的纸和墨水。” “喂——”听到这话，蒂娜马上皱起了眉头。 但没等她出言训斥，阿米尔已抢先应允，“可以。” “喂喂喂！他都闹出过一次元素紊乱了，你就不怕他再来一次，变成无法施法的废人？”蒂娜直白地提醒道。 “我相信他的能力。”阿米尔微笑着打断蒂娜，然后扭头看向基奇，“还有吗？” 基奇咬了咬嘴唇，抬头道，“我想要看看那个水晶球，还有，不见面也能对话的魔器。” 阿米尔显然没想到基奇会提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顿时愣了一下。 旁边的蒂娜倒是马上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喜欢魔器？好呀，我还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这两个就可以了。”基奇垂眸道。 蒂娜正要继续劝诱，阿米尔插言道，“稍等，亲爱的，先让我猜一猜他想看这两件魔器的原因——你对这两件东西有兴趣，是不是因为希尔，想在他离开后继续和他保持联系？” 12、有相聚就有别离 基奇抿着嘴唇，没有吭声。 但这种时候，沉默便是默认，他的那点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蒂娜和阿米尔。 “你们俩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程度了？”蒂娜不无惊讶地挑起眉毛，但紧接着便泼了基奇一盆冷水，“不过，如果你真是为了和他保持联系才对那两件魔器生出兴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无论投影水晶球还是传声筒都是有距离限制的，以巴洛特利家族的领地与亚夏城的距离，我就算把它们都送给你，你也没法使用。” 听到蒂娜这样说，基奇不由露出一脸失望。 “不管怎样，先让他看看吧。”阿米尔说道，“你不妨再给他点材料，让他自己琢磨琢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传声筒的制作还是很简单的？” “看距离，距离越近，构造越简单，消耗的材料也越少。”蒂娜耸了耸肩，“而且，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让他试一试好，反正他和希尔关系好，大不了让希尔给他付材料钱。” “那我要是做出来了，可不可以送给希尔？”基奇追问道。 “做出来？”蒂娜噗哧一声就笑了，“行啊，只要你能做得出来，随便你送！” “真的？”基奇一脸认真地追问。 “我说话一向算数！”蒂娜傲然答道。 “我来做个证人好了。”阿米尔笑眯眯地接言。 于是，基奇在得到三本魔法书的同时，也得到自己制作魔器的许可。虽然蒂娜根本不相信他能做得出来，但还是依照阿米尔的要求，把三楼的空闲实验室分给了基奇，外加一份传声筒和投影水晶的原理图。 当天下午，阿米尔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把基奇新得到的实验室塞了个满满，不仅有制作传声筒和投影水晶所需的炼金材料，更有很多炼金师常用的工具器皿，以及一些专门给学徒们练习用的基础材料。 除此之外，阿米尔还给基奇补上了那本《炼金师入门》。 “我很期待你的作品。”阿米尔笑眯眯地说道。 基奇没有答复，只是非常难得地还了阿米尔一个笑脸，表明了自己的自信与喜悦。 当晚，基奇又住在了希尔的房间里，兴奋地把自己得到了一个实验室的事告诉给了希尔。 “还需要什么吗？”希尔立刻问，“我也可以帮你准备一些。” “现在还不知道。”基奇耸了耸肩，“怎么都要先研究两天再说。” “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能给你的帮助，也就是金钱了。”希尔不无感慨地说道。 基奇不由眨了眨眼，问道：“那些材料，是不是……都很贵？” “当然，魔法师本来就是一个烧钱的职业。”希尔微笑道，“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无论是蒂娜魔法师还是阿米尔阁下都不会在意你消耗掉的这点金钱，就算是我，也同样能够供养得起。” “……我会报答你们的。”基奇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个你们，不仅包括了希尔，也包括了蒂娜、阿米尔以及艾维拉。虽然蒂娜总是不见踪影，阿米尔让他有些惧怕，艾维拉经常仗着年纪“教训”他和希尔，但总的来说，他们都对他很好，比他真正的家人还好，让他每天都很开心，很舒畅。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的感觉吧！ 基奇这样想着，脸上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基奇……”看到这难得一见的笑脸，希尔下意识地伸出手，抚上了基奇的脸庞。 “嗯？”基奇歪过头，疑惑地看向希尔。 “没什么。”希尔连忙微笑，但手指却忍不住留在了基奇的脸上，然后沿着脸颊滑向脖颈。 “很痒啦！”基奇立刻甩头，把希尔的手从脖颈上甩开。 “痒吗？哪里？”希尔故作好奇地将手又覆了上去，在基奇的脖颈处戏弄地摩挲起来。 “不要再碰了，真的很痒的！”基奇满脸郁闷地想要把希尔推开，但手臂一推一收之后，却反被希尔贴得更近，连头也靠了上来。 “是这里吗？”希尔将头埋在基奇肩膀上，朝着锁骨附近的位置吹了口气。 “啊！”基奇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一下子就绷紧了身子。 “果然是这里。”希尔呵呵一笑，但没等他继续动作，基奇已向后一退，同时恼羞成怒地抓起手边的羽毛枕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还真是下得去手！ 鼻子被砸中的瞬间，希尔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但当枕头落下，基奇满是怨忿的脸庞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刚刚萌生出的一点怒意霎时间便烟消云散。 顾不得鼻子上的疼痛，希尔赶忙凑了过去，赔笑道：“你还真生气了啊？” 基奇气鼓鼓地嘟着嘴巴，扭头不肯看他。 基奇是真有点火了，希尔那一口气把他吹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立，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油然而生，简直就像故事里讲的灵魂脱壳一样，让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别生气了，只是开个玩笑嘛！”希尔笑嘻嘻地安抚，见基奇还是不理他，忽地心下一动，脱口说道，“再生气，我可要吻你了哦！” ——谁怕你啊！ 听到希尔这样说，基奇立刻回了一双白眼球。 “真的要吻了哦！”希尔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基奇赌气地将头扭向另外一边，继续不理他。 希尔的喉结微微颤动，稍一犹豫之后，终是大胆地将唇印了上去，轻轻地贴在了基奇的唇上。 基奇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希尔竟真的吻了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见基奇并未反抗，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将自己推开，希尔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不再满足于轻轻的碰触，而是稍稍张开嘴，含住基奇的双唇，小心地吸吮。 但希尔终究没敢像爱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将舌头也伸进基奇的嘴巴，只在唇瓣处吸吮了一会儿便适可而止地停了下来，然后将身子向后移了一些，紧张地打量着基奇的表情。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尔，直觉告诉他这种行为有些奇怪，但为什么奇怪，他却说不出来。 在家里，母亲和莉奇也曾亲吻过他，但无一例外都是脸颊和额头，从没有人亲吻过他的嘴唇。不，不仅是他，她们亲吻其他人或者被其他人亲吻的时候也是一样，相互碰触的都是唇与肌肤，从未出现过唇与唇相接的情况。 至少，基奇从未见过。 “感觉不好吗？”希尔忐忑地问道。 “……还好吧。”基奇迟疑地答道。 希尔顿时眼睛一亮，“就是说，不讨厌？” “嗯……”基奇不知该怎样回答。那种感觉确实并不讨厌，希尔的唇很柔软，带着一点刚刚吃过的那种水果的香甜，被碰触的感觉很舒适，被吸吮的时候也不难受，甚至，还有一点让人快慰的酥麻。 想着想着，基奇的脸便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红成了一个熟透的苹果。 看到这样的基奇，希尔不由得愉悦地翘起嘴角。 ——他还是有机会得到他的。 希尔想。 但在理智的控制下，希尔并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再一次小心地吻了吻基奇的唇边，然后便温柔一笑，“不早了，休息吧。” “哦。”基奇怔怔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想起自己似乎正在和希尔生气。 ——唔，算了，原谅他好了！ 基奇大度地想。 第二天，当基奇和希尔起床出门的时候，阿米尔已经离开了。 或许是早知道阿米尔会走，蒂娜也没有再早起下楼吃饭，餐桌上又像以往一样只剩下了基奇、希尔和艾维拉三个。 吃过早饭，基奇在希尔的陪伴下回了自己房间，发现阿米尔给他准备的百科全书以及四本魔法书都已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书架上，旁边还多了不少绘图写字的文具。 “上午继续学单词？”希尔问道。 “好。”基奇点头。 “那就从阿米尔阁下给你准备的这些百科全书看起吧。”说着，希尔抽出了那本《植物百科》，“就从这本开始，如何？” “嗯。”基奇再次点头。 两人拿着书坐在了旁边的书桌旁，开始了这一日的学习。 那天之后，基奇又恢复到了上午学习文字，下午研究魔法的状态。 艾维拉倒是不再跟在旁边监控，也没禁止希尔旁观，只在私下里给了希尔一个慎言慎行的暗示。 希尔当然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其实是没有资格和基奇一起研究魔法的，蒂娜和阿米尔不过是为了让基奇能够顺利学习才给了他通融，并不意味着真正的默许。如果他不知轻重地四处宣扬，他们肯定有一万种方法让他闭嘴——蒂娜可能只是让他“闭嘴”，而阿米尔，极可能让他“永远”闭嘴。 希尔对蒂娜存有敬意，但对阿米尔，更多的是畏惧。这个神秘的男魔法师并不是亚龙帝国的子民，希尔能够接触到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来历，只听说他在游历时遇到了采购炼金材料的蒂娜，一见钟情后，便跟着蒂娜来到了亚龙帝国的魔法协会。 阿米尔看似在追求蒂娜，但希尔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眼中再熟悉不过的火热目光——那样的目光，他经常在自己的祖父以及叔叔眼中看到，绝不是针对一个漂亮女人的寻常欲望，而是对更具魅力的权力地位的热切渴望。再加上蒂娜那公主一般的身份，希尔不由得生出了猜测：阿米尔其实别有图谋，蒂娜不过是他的一个机遇，一块踏板。 但这样的想法，希尔是不敢告诉蒂娜的。蒂娜明显已对阿米尔动了心，甚至允许他住进自己的法师塔，这种时候，就算他告诉她：你的追求者对你别有用心，她又怎么可能愿意相信？万一传到阿米尔的耳朵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而且，希尔并不讨厌野心家，相反，眼下的他最需要的就是阿米尔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骄傲而又固执且心里只有魔法的单纯家伙，阿米尔这种有野心有企图的魔法师才有可能被他收买，与他合作。 希尔想，这或许也是阿米尔容许他留在蒂娜身边，又将默许他亲近基奇的原因。 权力的尖塔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攀登的，他们都需要合作者，都需要助力。 在他尚未有所表示之前，阿米尔已率先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而他，无法拒绝。 毕竟，他不仅是希尔，更是希尔·巴洛特利。 他无法像那些魔法师一样抛开家族的负累，专心成就自己的伟大事业。 他只能将家族作为事业，并为此奋斗终生。 想到这儿，希尔自嘲地笑了起来。 无论希尔多么不甘、不舍，时光之神都不会为他停下自己匆匆的脚步。 转眼，还是到了那个即将面对离别的日子。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基奇主动来到了希尔的房间，要与他一起度过这个“最后”的夜晚。 “不要伤心，明年三月，我们就会再见面的。”希尔把基奇搂在怀里，安抚道，“等三月一日一到，你就把传声筒打开，等我消息。” “一言为定，失约的是小狗！”基奇抬起头，郑重道。 一个月前，基奇终于做出了一对可以在很远距离下使用的传声筒，足以让希尔在魔法协会的外面与他取得联系。 基奇本来更想做那个投影水晶，甚至把两者捏合起来，做成既可以看到影像也可以听到声音的魔器。但在研究了那张原理图，又窥探了投影水晶的运作过程之后，基奇失望地发现，这种水晶是通过魔法协会内部铺设的一种类似元素通路的特殊渠道传送影像的，根本无法在协会之外的地方使用。 无奈之下，基奇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专心研究传声筒，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它完美地复制了出来，并利用自己的异能调换了其中的一些材料，使传声筒的使用距离不再局限于百米之内。 基奇本想把做好的传声筒直接送给希尔，但希尔却觉得自己未必能在不经蒂娜许可的情况下，把魔器带出魔法协会，于是便谨慎地劝说基奇先把东西给蒂娜过目。 看到这个完美而又小巧的传声筒，蒂娜立刻对基奇惊为天人，不仅允许希尔将它带出魔法协会，更亲自为它打造了一个华丽外壳，使它看上去更像是女人使用的脂粉盒。 “这样就更具隐蔽性了！”蒂娜得意地解释。 希尔当然只能表示感谢，同时直言自己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个传声筒的存在，包括自己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 蒂娜显然很满意希尔的知趣，于是，在希尔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将一张写着自己名字姓氏的魔法师专用名签送给了希尔，让希尔欣喜若狂。 13、我们也走 亚龙帝国的上流社会都有使用名签的习惯，其中又以魔法师为最。但魔法师在赠送名签时远比贵族还要谨慎，更不会像商人那样随意散布。能够得到某位魔法师的名签，不仅意味着你得到了他的友谊，更代表了他向你许下的一个承诺：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你。 而且，比起名签本身，上面镌写的名字更让希尔激动。 ——克里斯蒂娜·迦南！ 蒂娜，果然是魔法协会会长，魔法世界的无冕之王，大魔法师迦南的女儿！ 没等希尔致谢，蒂娜又递上了一张来自高级魔法师阿米尔的名签。 “阿米尔让我来决定这张名签的赠送与否，我想了想，决定给你。”蒂娜解释道，“希望你不会让他失望，也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蒂娜魔法师。”希尔马上躬身施礼，“我谨代表巴洛特利家族，感谢您与阿米尔阁下的厚爱垂青。” “客气话不需要说这么多，明年多送些金币和炼金材料过来就可以了。”蒂娜一本正经地说道，但脸上一闪而过的绯红还是揭穿了她对这种肉体交易的不习惯。 或许是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占了很大便宜，蒂娜不仅给了希尔两张名签，还送了他一件藏有高级防御魔法阵的胸针，算作她给巴洛特利家族的谢礼。 希尔立刻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但在内心深处，他却更想用这一切换取在魔法协会里逗留，与基奇继续相处的机会。 当然，希尔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无法忘记自己的姓氏，也无法忘记自己的处境。 希尔不是那种无忧无虑只等着继承爵位的天真少年，他清楚地看到叔叔对爵位的种种图谋，也知道亚龙皇帝对巴洛特利家族的磨刀霍霍。 希尔不会天真地相信，如果没有巴洛特利这个姓氏，没有贵族的身份与财富，他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没有魔法天赋，也成不了骑士武者，他无法靠着自身的力量出人头地，他能依靠的，只有出身赋予他的地位和权力，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他想得到基奇，但首先，他要得到权力。 希尔清醒地告诉自己。 希尔离开的当天，基奇和艾维拉一起将他送到了魔法协会的大门口。 由于蒂娜事先打过招呼，希尔在出门时并未被看门的魔法师为难，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也被直接送上了挂有巴洛特利家族徽记的四轮马车，没有刻意地打开检查。 基奇目送希尔登上马车，又眼看着车门关上，轮子滚动，心里忽然生出了闷闷的感觉。 ——明年，希尔真的会回来吗？ 基奇有些担忧地想，但又觉得希尔从没骗过他，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说谎。 ——如果他敢骗他，那他就和他绝交！ ——再也不给他做魔器，也不会送他魔法卷轴！ 想起自己偷偷藏在希尔行李箱里的几张魔法卷轴，基奇咬了咬嘴唇，转回身，跟着艾维拉离开协会大门。 回到法师塔，还没等基奇调整心情去适应没有希尔陪伴的日子，蒂娜便又告诉了他一个更为“孤寂”的消息。 “新年的时候，我要带着艾维拉回……父亲那里。”蒂娜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没法带你一起过去，而且，阿米尔也传消息给我，说他会在新年之前结束考核，让你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基奇疑惑地看着蒂娜，有些不解她到底在为难什么。他不是她的亲人，也不像艾维拉那样是她真正的学徒，他可以理解她不愿带他一起回家的心情。更何况阿米尔还要回来，显然他们已对他有所安排，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饿死。 “但是——”蒂娜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我后天就要离开了，而阿米尔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所以……你恐怕得一个人在这里住上几天了。” “那，我这几天吃什么？”基奇歪头问道。他并不介意一个人住，但他不会做饭，更不知道这座法师塔里的食物来源。 “呃？”蒂娜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道，“可以让艾维拉帮你准备一些吧，几天而已，面包腊肠什么的，应该不至于坏掉……对了，院那边有免费供应吃食的地方，一会儿让艾维拉带你去走一圈，认认路。” “嗯。”基奇点点头，表示这样就可以了。 “……你倒是好糊弄。”蒂娜抽了抽嘴角，显然没想到基奇竟然毫无反应地接受了这样明显不公的安排。 基奇没有接言，反正他也不理解蒂娜的想法，彼此彼此罢了。 ——女人，好像都奇怪得很。 想起自己动不动就伤心哭泣的姐姐莉奇，基奇不由冒出这样的念头。 两天后，蒂娜带着艾维拉离开了法师塔。 临行前，艾维拉给基奇留下了足够三天食用的白面包和水果熏肉，并带他去了一次学院的公共餐厅。 蒂娜也啰嗦了几句，叮嘱他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更不要让陌生人进入法师塔。 “阿米尔有进入法师塔的钥匙，不需要你去给他开门。”蒂娜强调道。 虽然看上去很不放心，但蒂娜还是带着艾维拉离开了法师塔，将基奇一个人留了下来。 基奇倒是真的不甚在意，他还从未体验过一个人的生活，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他只觉得既新鲜又兴奋，甚至还有些期待，一时间连希尔离开的伤感都被冲淡了。 第一天确实过得很是新鲜。除了四楼和艾维拉的起居室然被锁上了，三楼以下的其他房间，基奇都可以随意使用，包括艾维拉的实验室。 趁着没有人在，基奇用阿米尔给他的材料试做了一件《炼金师入门》里的初级魔器——一个可以对水系魔法进行些许增幅的小小指环。由于基奇还没习惯用普通魔法师惯用的炼金器材制作魔器，因此整个过程几乎都用意念操控，当指环做完的时候，基奇也累得快要瘫倒在地了。 ——冥想果然是很有用处的。 基奇一边欣赏自己刚刚制作的小魔器，一边暗暗感慨。 自从开始冥想，基奇便发现自己对元素的控制力在日渐增强，以前制作一个魔法卷轴都会昏倒，如今就算连做十个也只是会感到疲劳。 毫无疑问，送给希尔的传声筒，也是基奇用意念对材料进行拆解、架构、融合之后得到的成果，只是并非像今天做这个指环时一样一气呵成，而是每天完成一点，持续了大半个月才彻底完成。 但在做出传声筒之后，基奇便没敢再继续制作其他魔器，装作已将兴趣转移到魔法阵上的模样，每天只在读书和绘制魔法阵上下功夫。 就算这样，蒂娜也没有放过他，时不时地就把他叫进自己的实验室里帮忙，顺便向他灌输魔器的种种好处和伟大意义。 对于蒂娜的这种行为，基奇只能沉默，沉默，再沉默。 ——其实，我也挺喜欢做魔器的。 基奇无奈地想，看着一个小东西从无到有地被构建出来，那种感觉，真的是十分美妙。 但是，基奇更加担心，如果被人发现他制作魔器的方法全凭意念而非工具，他会不会像故事里被人类捉到的魔鬼一样，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 正因为这种担心，在制作传声筒的时候，基奇甚至没敢让希尔在一旁旁观，以怕被打扰为名，将希尔也赶出了实验室。 不过，基奇虽然还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制作魔器，但他却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制作魔法卷轴的办法——利用那根麻烦的兽毛笔，装作拿着兽毛笔蘸着墨水在绘图的模样，实际上，却是用意念控制兽毛笔上的墨水，使其“自行”从笔尖转至莎草纸，流淌成他所需要的轨迹模样，并将所需的魔法元素注入进去，最终形成再完美不过的魔法卷轴。 在问过蒂娜之后，基奇才知道，墨水的真正作用不是吸引而是固定——将所需的魔法元素固定在相应的元素符号之中，确保魔法阵能够在卷轴使用的时候正确生效。那一天，他之所以在莎草纸上直接“绘”出了一个火球，正是由于没有用来禁锢魔法元素的特制墨汁，导致魔法阵在完成后便迅速生效，功败垂成。 用意念制作卷轴其实是很辛苦的，消耗的精神力也几乎是正常制作流程的两倍，但基奇实在不愿意在那根不听话的笔上浪费时间，再加上他也有意寻找冥想之外的途径来提高自己的精神力。毕竟，冥想虽然有效却不能无限制地进行，一旦时间久了，就算不会真的陷入“失神”状态，也会把蒂娜和艾维拉吓得大呼小叫，麻烦不已。 事实证明，这种以经常使用的方式来淬炼精神力的法子也是有效果的，并不比长时间的冥想差，而且更隐秘，难以被人察觉。 就这样，基奇在法师塔里自由自在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新鲜感已经完全消逝，孤独感尚未来袭，倒是厨房里越来越少的食物给了基奇很大压力。 至于压力产生的原因，则是因为基奇实在不想去学院那边的公共餐厅，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在那里碰见洛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实在没有自信顺利抵达学院，再顺利返回法师塔。 基奇的方向感实在差得让他自己都无可奈何，在家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走丢过，明明回去的路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就因为隔了一个树林，他便怎么都无法找到。 于是，虽然希尔曾经带他去过一次学院，艾维拉几天前也又带他去了一次，但基奇却还是没能记住过去的路线。 这或许和他习惯了用另一种视角去“看”世界有关。每当他感觉迷失方向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沉浸于另一个世界当中，然后，原本就很混乱的视角顿时变得更加混乱而且难以解析，原本可以看见的路也被他视而不见了。 正是因为这点自知之明，基奇压根就没打算去学院那边吃饭，所以也没向艾维拉索要地图什么可以指路的东西。 但三天已经过去了，厨房里只剩下两块面包和一点熏肉，水果已经吃光了，而据说会在年前回来的阿米尔却依旧不见踪影。 ——省着点吃，再多挨几天吧！ 基奇想。 好在，阿米尔并没有让他过上忍饥挨饿的日子。 就在第四天早上，当基奇正坐在一楼大厅里看着盘子里的面包，犹豫着该吃多少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阿米尔终于回来了。 “蒂娜已经和艾维拉走了？”看到基奇自己坐在大厅里，阿米尔连门也没关便开口问道。 “嗯。”基奇应了一声。 “那你也收拾收拾，跟我走吧。”阿米尔淡然说道。 “呃？”基奇不由愣了一下，“去哪里？” “我的法师塔。”阿米尔答道，“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其他都不需要，那边有。” 基奇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面包塞进嘴里，然后转身向楼梯处走去，并很快便拿着一个轻飘飘的手提包走了下来。 基奇来到魔法协会的时候完全是两手空空，四个月下来，除了实验室里的炼金材料和房间里的书籍，其他的日常用品也还是没有增添多少。外衣只有协会发下来的两件学徒长袍，内衣都是希尔送的。艾维拉曾想帮他做两件新的，但她实在没有手工艺方面的天赋，做出来的东西纯属浪费布料，根本无法上身。最后还是希尔花钱托人去亚夏城里买了一些，这才让基奇彻底摆脱了没有衣服可换的窘境。 阿米尔没问基奇都带了什么，转回身，领着他出了法师塔，又将法师塔的大门从外面锁好，然后便带着基奇向魔法协会的大门处走去。 一辆不起眼的四轮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阿米尔领着基奇上了马车，关好车门，敲了敲车窗，马车便很快动了起来。 “我们，到底去哪？”基奇忍不住问，“还……回来吗？” “也许。”阿米尔漠然答道。 14、失踪的家人 “你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听到这个词，基奇顿时紧张起来，抓住旁边的车门，摆出一副若是答案不满意就直接跳下去的姿态。 阿米尔眯起双眼，“我的法师塔，我似乎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的法师塔……不在这里？”基奇疑惑地追问。 “如果在，我又怎么会住在蒂娜的法师塔里？”阿米尔微微一笑，“好了，不要露出一副好像我会把你卖掉的样子，难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四个月前你可是很信赖我的。” “四个月前，你把我送给了蒂娜。”基奇冷冷答道。 “你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阿米尔失笑，“也好，我们今天就把事情说开——告诉我，你对她到底有什么不满？” “她，是个女人。”基奇咬着嘴唇，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阿米尔不由抚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倒真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基奇不再说话，抿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米尔。 其实他并不讨厌蒂娜，这个女人虽然有着傲慢、固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等等毛病，但人却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很容易相处，对他虽不体贴却足够照顾，也不像他以前见过的女人和女孩那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歇斯底里。 但基奇更不会忘记，当他发现阿米尔并不是因为想收他做学徒才将他带到魔法协会时的错愕和失落——他以为阿米尔看出了他的天赋，结果阿米尔却将他像物品一样送给了旁人，而那个旁人还一脸嫌恶。 ——我只是你用来讨好女人的礼物吗？ 基奇无法不生出这样的联想。 “基奇宝贝，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确实是出于好意才将你介绍给了蒂娜。”阿米尔解释道，“虽然看起来我的魔力等级更高一些，但就导师这个位置来说，蒂娜远比我要适合。” “她根本不会做导师！”基奇忍不住抱怨。他住进那座法师塔已经四个月了，在此期间，蒂娜既没教过他，也没教过艾维拉。一直到他做出了传声筒，蒂娜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他产生了兴趣，即使这时，她也只是逼着他去看炼金术方面的书籍，并没有亲手指点过什么。 ——当然，她教过他冥想，但也仅此而已。 基奇愤愤地想。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能指导你。”阿米尔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我的目的，就是让她成为你的导师。” 基奇被阿米尔说得糊涂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倒是忘了他们最开始的话题。 “你在蒂娜的法师塔里住了这么久，又和希尔这只小狐狸那么亲密，难道就没听说过什么？”阿米尔挑眉问道。 基奇茫然地摇了摇头。 “蒂娜的全名是克里斯蒂娜·迦南。”阿米尔继续说道，见基奇仍然没有反应，只好更直白地挑明道，“她的父亲迦南阁下就是魔法协会的会长，所有魔法师的领袖！” 基奇这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于是问道：“做她的学徒，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你不是她的学徒，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整日躲在法师塔里随心所欲，连学院的大门都可以不进？”阿米尔笑着反问。 基奇想起那个曾经跑到法师塔里威胁他的女魔法师，顿时沉默起来。 “我很抱歉没能和你解释清楚。”见基奇露出了理解的迹象，阿米尔再接再厉地说道，“但那个时候的我急着去参加大魔法师的考核，时间上也确实是太过紧张，你应该也还记得，我是反悔了的。” ——但你还是把我留了下来。 基奇撅起嘴巴。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阿米尔想看不出来都难，当即微微一笑，“那个时候，我就算带你走也没有办法安排你。先不说大魔法师的考核本就不允许带助手，就算允许，我也不敢把你带过去跟我一起冒险。” “冒险？”基奇微微一愣。 “是啊，所谓考核，其实就是一次冒险。”阿米尔耸了耸肩，“带有相当的危险性，否则也不会那么难以通过了。” “你……没有通过？”基奇下意识地问道。 阿米尔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还穿着紫袍。”基奇答道。 阿米尔笑了笑，没有作答。 “真的……没有通过？”基奇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用这么紧张，我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本来就没指望能够一次通过。”阿米尔微笑道，“能够经历全程并且活着回来就达到目的了。” 基奇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好了，别想太多，顶多一个月，我们就会回去了。”阿米尔主动将话题拉回了起点，“毕竟你还是蒂娜的学徒，怎么可能不跟在她的身边？那岂不是会给旁人留下话柄，让他们有机会取消你以后的考核资格嘛！” “可，你也说过，只是让她替你照顾我一段时间。”基奇蹙眉提醒。 “说是这样说，但在协会的记录里，你依然是她的学徒。”阿米尔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 基奇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到底是什么，他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 ——算了，管他呢，反正我又不怕他什么！ 基奇自信地想。 就在这时，阿米尔却又话音一转，“不过，你可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瞧不起她哦，基奇宝贝。在魔法师这个行当里，女性的比例是相当大的，实力也不比男性差——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发生战争，男人胜利的可能性不会低于百分之九十；但在魔法师的世界里，男人胜利的希望却是几近于无。” ——怎么可能？ 基奇顿时疑惑地看向阿米尔。 “这就是天神造物的奇妙和公平了。”阿米尔耸耸肩，“它没有给予女人强健的体魄，却给了她们无与伦比的精神力，而精神力对魔法师的重要性，相信你已经有所感悟了。” “但，协会里的三个大魔法师，都是男人。”基奇忍不住争辩。 “那是因为男人统治着世界，我的宝贝。”阿米尔呵呵一笑，“所以，他们制定了一套极其危险的更适合男人而非女人的晋级考核方式。因为女人大多都是小心谨慎的，她们宁愿一辈子都挂着高级魔法师的头衔，也不愿意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去换取虚无缥缈的名声——就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女人远比男人理智、聪明。” 基奇闭上嘴巴，但心里却还是不以为然。 阿米尔也没继续和他讲道理，笑了笑，闭目养神。 阿米尔说要带基奇去自己的法师塔，但马车走了几天之后，基奇便觉得窗外的景色开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一直到马车进入了一处镇子，看着周遭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屋舍，基奇才恍然惊觉，“这是我家附近的小镇！” “就是带你回家啊。”阿米尔笑道，“离开这么久，你也该想家了吧？” ——好像，完全没有呢！ 基奇咬了咬嘴唇。他不会忘记，父母想用一袋金币把他交换出去的事；也不会忘记，祖母把他像牲畜一样锁在屋子里的事；更不会忘记，莉奇只因为不想有两个弟弟同时离家就阻拦他成为魔法师的事；还有修奇，那句“你和洛奇是不一样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没有洛奇那样的天赋，还是…… 基奇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难道你不想回家看看？”阿米尔看出基奇的神色不对，不由疑惑地问了出来。 基奇没有作声，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再明显不过。 “看来我又好心办错事了。”阿米尔叹了口气，“不过，既然已经到这儿了，还是回去看一眼吧，毕竟你是偷跑出来的，总要让他们知道你现在平安无恙。” “我不想见他们。”基奇低头答道。 “好吧。”阿米尔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留在旅店里，我自己过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基奇没吭声，但也没再提出疑议。 阿米尔只当他默许了，于是便在镇上找了间旅店，领着基奇住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阿米尔独自去了乡下寻找基奇的家人，基奇则忐忑地留在旅店里，等待阿米尔的归来。 ——如果祖母和哥哥还是反对他学习魔法，会不会强行将他接回家去？ 基奇不安地猜想。其实他倒不是很在乎祖母的反对，反正那个老女人从来就看不上他，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可能博取她的一点青睐。但修奇的想法他却不能不去在乎，从他有记忆的那天起，修奇便行使着约束父母、管教弟妹的执家大权，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违逆父母、祖母，却无法违逆修奇。在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尝试过反抗修奇的“统治”，甚至发狠地想用自己的力量好好教训修奇一顿。但从未让他失望过的力量却在那时失去了效力，不仅惹来了修奇的暴怒，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之后更是拎着他的衣领警告他：“再让我发现你对家人动手，我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那时的基奇并没意识到这话的真意，只当是修奇发现了自己的偷袭，对他挑战他长兄地位的行为很是愤恨。但如今再去回想，基奇便不由得思索更多—— 也许，修奇也有和他一样的力量，并且，比他更强。 想到这一点，基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也正是他不愿回家，不愿面对家人的真正原因。 他害怕修奇，害怕修奇逼他回家。 他无力反抗修奇，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逃避。 或许是感觉到了基奇的担心，临近中午的时候，阿米尔便行色匆匆地返回了旅店，径直来到基奇的房间，关上房门，神情凝重地开口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基奇宝贝。” “呃？”基奇不由一惊，难道修奇真的要逼他回家？ 阿米尔沉吟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你的家人，失踪了。” 听到这话，基奇一时间竟不知该是喜是悲，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跟着古怪起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亲爱的。”阿米尔蹙起眉头，将自己这一上午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阿米尔乘马车抵达了基奇家的农场后，不仅没有见到他的父母家人，反而被周围人告知这座农场已在四个月前易主。 “赖斯家的小儿子当了魔法师，把他们接到城里享福了！”邻居众口一词地说道。 平民们不知道魔法协会的规矩，以为被魔法协会的人看中带走等于当上了魔法师，但阿米尔却不会被这种话糊弄。 先不说亚夏城本就不是平民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就算可以，一个刚当上魔法学徒的小孩子，又哪会有安置家人的能力？更何况，四个月前，基奇和洛奇还在前往魔法协会的路上，怎么可能会与家人取得联络？而且基奇明显不知道此事，另一个洛奇年纪更小，又在管束更严的学院里学习，更不可能做得出来。 但这样一来，赖斯一家的失踪便更加蹊跷古怪了。 阿米尔又派车夫四处打探了一圈，得知赖斯一家确实是在四个月前搬走，农场也通过正常的手续渠道卖给了邻人。只不过，出面商谈农场售卖事宜的不是赖斯家的男家长，而是他的长子修奇。修奇宣称父母已先行一步去城里安家落户，留下他在这边处理善后。搬家的时候，邻居也只看到了赖斯家的老祖母和修奇、莉奇兄妹，同样没有见到赖斯夫妇。 “我所能打听到的只有这么多。”阿米尔半安抚半试探地说道，“也许，他们真的去了城里，只不过，未必是亚夏城。” 基奇没有吭声，心里却下意识地觉得，家人的失踪，很可能和他的离家出走有关。 ——也许，不是失踪，而是抛弃。 ——他们终于决定抛弃他了。 ——或许，还有洛奇。 想到这儿，基奇抬起头，向阿米尔漠然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你的法师塔吗？别再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出发吧！” 阿米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基奇对自己的家人竟会如此冷漠。 但很快，阿米尔便翘起嘴角，微笑道：“好吧，如你所愿。” 15、阿米尔的法师塔 离开小镇，阿米尔的马车便转向了西北方的山区，并在数天后抵达了目的地，一处高而险峻的青翠山岭。 车夫并没有驾着马车跟随两人一起进山，基奇只能拎着自己轻飘飘的行李箱，跟在阿米尔身后，一步一步地向那座连影子都还看不到的法师塔走去。 路上，阿米尔见基奇走得辛苦，倒是主动教了他一个简单的御风术——把风元素汇聚在腿上，加快行进速度，减轻肢体的辛劳。 在御风术的帮助下，基奇很快就和阿米尔来到的他那座位于半山腰处的法师塔前。 法师塔一共五层，占地面积也比蒂娜的那座要大，四周都是茂密的绿林，石塔本身也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这或许也是基奇没能在山脚下找出它的原因。 “今天大概要先凑合一晚了。”阿米尔一边打开法师塔的大门，一边向基奇说道，“我这里没有仆从，也没有艾维拉那样的好学徒，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基奇默默听着，没有应声。 如同阿米尔说的一样，石塔里很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阿米尔抬起手指，念诵了一句简单的咒语，轻柔的旋风立刻出现在他的指尖，然后飘向大厅一角，将眼睛所见之处的灰尘统统卷了进去。 大厅里很快焕然一新，阿米尔再次晃动指尖，让旋风卷着收集起来的灰尘飘向门外，消散在门外的土地上。 “去看看你的房间吧。”阿米尔领着基奇来到二楼，打开其中的一间房间，“今晚先住在这里，等明天我找人送了新的日用品过来，你再决定是否更换房间。” 基奇疑惑地瞥了阿米尔一眼，转头看向这个新房间，马上明白了阿米尔的意思。 这个房间明显是有人住过，从家具的布局到使用的布艺都带有明确的风格和品味，但又与阿米尔的一贯风格不太一样，倒有点像是特意为某人布置的。 基奇没有多言，不过心里已然决定，明天就搬出这个房间。 阿米尔又放出了一个旋风，将这房间里的灰尘也清理干净，然后打开柜子，把床上的被褥枕头全部换掉。 “今天就随便休息一下吧，天黑的时候记得下楼吃晚饭。”阿米尔说道，“三楼有图书室，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过去打发一下时间，不过最好稍等一下，让我先去把那里清理一下。” “嗯。”基奇应了一声，拎着自己的行礼走向床铺。 阿米尔也没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直到晚饭前，阿米尔都没有再来打扰基奇。基奇也没去三楼的图书室，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用冥想打发时间，顺便让因长途旅行而倍感疲劳的身体得以休憩。 待天色将黑的时候，基奇起身下楼，和阿米尔一起共进晚餐。 晚餐并不丰盛，只是路上常吃的一些面包和熟食。 基奇一边吃着，一边悄悄打量着已经换了一身灰白色常服的阿米尔。 自从进入这座法师塔，阿米尔就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不见了经常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可亲，整个人都清冷倦怠了起来。 “有事吗？”注意到基奇的目光，阿米尔斜眸问道。 “……什么地方可以洗澡？”基奇没敢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的隔壁。”阿米尔答道，“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嗯。”基奇垂下头，老实地继续吃饭。 晚饭后，阿米尔领着基奇进了二楼的浴室。 这间浴室明显没有蒂娜法师塔里的精致，地板和池子使用的都是普通的青石板，用来引水的开关也只是一个没有丝毫装饰的金属管。 阿米尔给基奇放好热水，起身问道，“介意和我一起洗吗？” 基奇愣了一下，很快摇头。 “那么，一会儿见。”阿米尔转身离开浴室，沿着楼梯下行，似乎是去收拾餐桌上的狼藉。 由于法师塔里没有女人，基奇也懒得回去取换洗用的衣服，直接脱掉学徒长袍和里面的内衣内裤，迈步跨进了浴池。 水很热，甚至有些烫人，但感觉很舒服，在床上躺了一下午都没缓解的疲乏，瞬间就在热水的润烫下消失殆尽。 基奇正眯眼享受，阿米尔推门走了回来，上身裸露着，下身围了一圈浴巾。 赤裸的阿米尔比穿魔法袍时更显健壮，手臂和胸膛处的肌肉线条分明，肌肤也是小麦色的，和他一比，基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只褪了毛的小公鸡。 ——没关系，我年纪还小。 基奇安慰自己。 但紧接着，基奇便注意到，阿米尔身上不只有肌肉，更有疤痕，几乎遍布了他的整个身体，甚至连腰胯处都不例外。而且，那疤痕的种类似乎也很繁多，有些像是利器穿刺所致，有些像是刮伤，还有些则像是烫伤。 见基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身体，阿米尔坦然一笑，“在看这些伤疤？” “嗯……”基奇迟疑了一下，用自己唯一能想到的理由猜测道，“你上过战场？” “没有，而且这也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阿米尔淡然道，“如果你熟读《魔法师守则》，你就该知道，魔法师是不允许加入军队、参与战争的。” “那……是和野兽搏斗？”基奇绞尽脑汁地又想出了一个缘由。阿米尔说过，他的这次大魔法师考核就是一次冒险，如果这些伤是在冒险的时候遭受的，似乎也十分正常。但那大大小小的疤痕看上去并不像是新伤，这让基奇对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有些不太自信。 “别乱猜了，这都是我小时候留下的。”阿米尔坐进浴池，解开腰上的浴巾，搭在自己肩头，云淡风轻地笑道，“我有一个……很不愉快的童年。” 基奇立刻不再多问。他家农场附近有一个经常被父亲责打的男孩，嘴角和眼眶处经常出现淤青，身上的伤痕虽然看不到，但他最怕被人碰触，于是其他男孩就故意拍打他的身体，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甚至嗷嗷大叫，然后哄堂大笑。 基奇也曾被这样欺负过，只是他更凶悍，打起架专往要命的地方下手，再加上有异能协助，随时随地可以阴人，一来二去的，那些和洛奇在一起的男孩虽然越发地看他不顺眼，却再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阿米尔，也曾弱小地任人欺凌吗？ 基奇好奇地想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继续在阿米尔的伤疤上流连。忽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可以帮阿米尔消除这些伤疤，他的力量不仅能控制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也能控制人类身体里的，治愈伤口，消除疤痕，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种力量…… 基奇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问道：“阿米尔……阁下，我，可以信任你吗？” 正在用浴巾擦拭身体的阿米尔撩起眼皮，疑惑地看了基奇一眼，很快勾起嘴角，反问道：“亲爱的基奇宝贝，你觉得，除了信任我，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基奇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阿米尔这话的含义。 “你是由我带入魔法协会，也是由我引荐给蒂娜的。”阿米尔放下浴巾，斜倚在浴池的池壁上，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如果你不想失去它，那么——除了信任我，你别无选择。” 听到这话，基奇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 ——他讨厌被威胁，非常讨厌！ 基奇正开始后悔自己难得生出的善意，阿米尔已更加直白地追问道，“说吧，小基奇，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唔……这表情不对，难道你不是想求我，而是……想帮我？” ——现在已经不想了！ 基奇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阿米尔却不依不饶地将身子靠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缓慢而准确地猜测道，“难道，你想帮我消除身上的伤痕？” 基奇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阿米尔，就见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戏谑。 基奇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阿米尔却将身子缩了回去，重新靠在池壁上，一边往自己身上撩水，一边清淡地警告道，“不要试图编织你并不擅长的谎言，亲爱的，用你的头脑去思考，如果不是知晓你的天赋，我又怎能从众多普通人中将你挑选出来，还冒着成为笑柄的风险将你带走？” “上一次，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基奇蹙眉道。 “上一次是在蒂娜的法师塔。”阿米尔微笑道，“有句话叫做隔墙有耳，我虽然相信蒂娜，但却无法相信一个宠爱女儿的大魔法师，谁知道他在自己女儿的法师塔里布下了多少陷阱，就等着我这种别有目的的男人中招呢？” 说完，阿米尔便不急不躁地看着基奇，似乎在等他自己想通。 基奇却越发地迷糊了，怔怔地看着阿米尔，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上一次，你说谎了？” “倒也算不上谎言。”阿米尔耸了耸肩，“只不过，选中你，从来就不是一场赌博。” “你……”基奇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阿米尔的模样不像是怀有恶意，但……也实在不像是什么好意。 见基奇仍旧迟疑地看着他，阿米尔微微一笑，蛊惑般说道，“放心，这不是威胁，而是一场公平交易——你不是想取得魔法师的身份吗？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也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要我怎么帮你？”基奇迟疑地问道。 “很简单，把你的力量借给我。”阿米尔微笑道。 基奇马上想到了故事里的恶魔通过吃人来获得力量的情节，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退了许多。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阿米尔哭笑不得，“我说的借，只是借用你的力量帮我做些我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 “到底……怎么帮？”基奇犹疑地看向阿米尔。 “比如，解析禁咒。”阿米尔答道。 在浴室里简单地清洗过身体之后，阿米尔带着基奇去了他的房间，拿出一张写满字符的羊皮纸，放到基奇面前。 “这是我参加大魔法师考核的最大收获，禁咒级魔法‘雷霆风暴’。”阿米尔解释道，“不过，这份咒语是我靠着记忆默记下来的，细节上有可能存有出入，需要你帮我进行校正。” “怎么校正？”基奇不解地问道。 “核对每一个魔法原音对应的元素变化，根据这些变化找出错误所在。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简化这个咒语，剔除不必要的原音，尽可能地缩短咒语长度。”阿米尔答道，“不要告诉我你办不到，亲爱的，你的力量可不仅仅只是高于常人的元素感知力那么简单，不是吗？” “可是……”基奇欲言又止地看向阿米尔，一脸为难。由于这几个月来一直忙着制作传声筒和魔法卷轴，118个魔法原音他只背下了三分之一，而且大多只停留在可以“背诵”的程度，能够念出来与元素进行呼应的咒语，更是少的屈指可数。 “可是什么，亲爱的，有话直说，不要总让我猜。”阿米尔很是无奈。 “我，对魔法原音还……不太了解。”基奇面色一红。 阿米尔怔了一下，马上挑眉问道：“你不会把时间都花在制作传声筒上了吧？” “我和希尔约好了的……”基奇低声答道。 阿米尔的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阴霾，但很快，他就将这丝阴霾收敛了起来，并没像基奇预料的那样当场发飙，只是略带不悦地指责道：“亲爱的，除非你想像蒂娜一样以炼金师为职业，否则，魔法原音才是你最应该优先学习的魔法常识。还有，我希望你以后能更相信我一些，尤其是魔法方面，请相信我的权威性，不要再擅自调整自己的课程安排。” “我，尽力。”基奇垂眸答道，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敷衍。要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异能，他才不会在那些由魔法原音组成的繁复咒语上浪费时间。他真不觉得那些咒语对他有什么意义，相反，倒给他带来了额外的负担，让他在施法的过程不得不分出精力去背诵那一个比一个饶舌的魔法原音。 阿米尔也没逼基奇承诺什么，只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种种不快，然后便正色道，“那我们就一边学习一边解析好了，正好，我也想亲眼见识一下你那神奇的力量。” 基奇怔了一下，立刻道：“如果你只是想见识我的力量，我可以先帮你消除伤痕，这比解析咒语什么的快多了。” “不必了。”阿米尔淡淡一笑，“这身伤痕是很重要的记忆，我，不想忘记。” 16、禁咒解析 阿米尔不再谈论他的伤疤，转而和基奇讲起了大魔法师考核。 大魔法师考核的最后一项内容就是使用禁咒。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成功地施放出一个禁咒级别的强大魔法，参与考核的高级魔法师才算是完成了魔法协会指定的全部试练，进而得到大魔法师的资格和称号。 但由于禁咒一向是高度保密的禁忌魔法，普通的魔法师在晋升至大魔法师之前根本没机会接触，因此，考核的实际过程其实是根据该魔法师的魔法属性，由魔法协会提供五条备选禁咒，再由参加考核的魔法师从中任选其一。 选择完成后，魔法协会的考官会将写有禁咒咒语的羊皮纸交给参考的魔法师进行短暂的学习和试验，一旦该魔法师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施放禁咒，写有禁咒的羊皮纸就会被协会收回，考核当然也宣告失败。 阿米尔没能一次性地顺利通过考核，也压根没准备能一次通过，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背诵那冗长的咒语上，于是，考核虽然失败了，他却成功地带回了一条几近完整的禁咒。 “你应该已经知道，所谓咒语，其实就是魔法原音的组合，就实际效果来说，更像是普通人熟悉的数学公式。”阿米尔说道，“魔法的难易通常是以其咒语的长短进行划分的，初级以下的魔法就像是最简单的1+1=2，几乎没有可争执的内容，但级别更高的魔法就大多没有标准的运算流程了，很多本应简单的魔法也因为咒语太过复杂而被错误地归入了高级魔法的行列。” 阿米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我今天教你的御风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因为咒语的过度冗长而被视为难以掌控的高级魔法，直到某个魔法师突发奇想地对其进行了精简，结果发现只需要和火球术差不多的基础原音就可以将其施展出来。” “咒语，是可以更改的？”基奇讶异地问道。 “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咒语和魔法是不同的？”阿米尔挑眉反问，马上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你连魔法原音都没记熟，又怎么能明白咒语和魔法的区别？” ——你直接说我无知不就好了？ 基奇顿时郁闷起来，但又不得不承认阿米尔说的是事实，他对魔法确实还不够了解，对咒语的认知更是只限于这个单词本身。 阿米尔也没逼基奇当晚就开始解析，把羊皮纸给他看了一遍，然后便把他放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基奇按照在蒂娜法师塔里的习惯起床吃饭，来到楼下，却发现那里多了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身上穿着猎户的衣服，腰间还挂着打猎用的武器。 阿米尔没向基奇介绍这两人的身份来历，但基奇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也明白了，这两人是来给阿米尔送食物和日用品的。 年老的那个和阿米尔似乎很熟，说说笑笑地，一点都不拘谨。年纪小的那个看上去则有些紧张，局促地站在老者身边，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见基奇穿着学徒长袍从楼上下来，立刻露出了倾羡的目光。 阿米尔并没将两人留在法师塔内，和老者说了会儿闲话，然后便拿出一袋钱币放在老者手中，将两人送出了法师塔。 转回头，见基奇仍然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发呆，阿米尔抬手在基奇面前打了个响指，随口说道：“喜欢那个小孩？我可以把他叫回来陪你。” “呃？”基奇愣了一下，赶忙摇头，“我只是奇怪，他们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我让他们来的。”阿米尔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基奇很惊讶。阿米尔昨天并没有离开法师塔，那两个人是怎么得到通知的？阿米尔难道给了他们传声筒？ “这世上有种动物叫信鸽，你这个无知的小笨蛋！”阿米尔无奈地摇头，“好了，吃早餐吧，他们带来了新鲜的食物，我们可以换换口味了。” ——信鸽？ 基奇愣了一下，见阿米尔并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当即撇了撇嘴，决定以后去问希尔。 早餐确实很新鲜，但味道并不比昨天的干粮好上多少。阿米尔是个厉害的魔法师，却不是一个出色的厨子，对于食物的处理也只限于能将其煮熟、烤熟、炸熟这种程度。 不过基奇自己也是个连厨房都没进过的家伙，虽然心里很不满意，却也不敢抱怨，万一惹怒了阿米尔，逼他自己动手，那他恐怕就要连熟食都吃不到了。 囫囵吞枣地吃过早餐，阿米尔领着基奇回到楼上，打开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基奇这才明白阿米尔让他暂住在隔壁的真正原因——连床都没有的屋子，确实没法住人。 阿米尔把那一老一少带来的一叠木头也拿进了房间，简单地组合之后，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便出现在基奇眼前。阿米尔又从地下室拿来床垫，从隔壁搬来被褥，不一会儿，木板床便变得舒适起来。但一张床并不足以充实一个房间，和隔壁相比，这里依然冷清而空荡。 “你现在还可以改变决定，住回昨晚的房间。”阿米尔说道。 “我不喜欢别人的房间。”基奇固执地回答。 阿米尔微微一怔，很快翘起嘴角，“你倒是敏感。” “那是给谁准备的房间？蒂娜？”基奇随口问道。 “不，一个老朋友。”阿米尔轻描淡地地回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道，“肚子和床铺都解决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开始研究伟大的魔法吧。” 基奇听出了阿米尔语气中的回避，不过他既不擅长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于是老实地闭上了嘴巴，跟着阿米尔去了顶楼的实验室。 咒语解析，听起来很睿智、很神秘，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既繁琐又枯燥，不过就是将一整条咒语拆分成无数的片段，然后再找出正确的顺序，将这些片段重新粘合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会删减一些没用的片段，也可能要增加一些用于衔接的原音，总之，就是不停地尝试、尝试、再尝试。 最开始的拆分工作是由阿米尔自己进行的，拆分后，他将咒语中涉及到的所有魔法原音全部归纳在一起，让基奇对这些魔法原音进行初步的测试，找出其中与“雷霆风暴”明显无关的魔法原音，再对照该原音原本所在的位置，对其进行重点排查。 这时候，基奇才意识到，所谓魔法原音，其实和艾维拉教他的元素符号是一种东西。只不过前者是用嘴巴念出来的，后者则是写在纸上，但对应的终归都是魔法元素。此外，元素符号重在吸引，魔法原音却是为了控制。 就这个角度来说，咒语其实更像是一种工具，普通的魔法师只有熟练掌握了这项工具，才能完美地施放出自己想要完成的魔法。 开始的几天，基奇的精力几乎全部花在了原音和元素的一一对应上，其中有一些还是空气中很难见到的魔法元素，以至于阿米尔不得不去实验室里为他寻找甚至创造。 阿米尔对魔法原音的掌握近乎精准，基奇哪怕在发音上出现一丁点的错误，都会被阿米尔立刻指出然后指责。几天下来，基奇不仅背熟了风系的魔法原音，连帝国通用语都标准了很多。 但有时候也会出现让两人都倍感无奈的乌龙事件。比如有一个咒语片段，基奇翻来覆去读了几遍都无法让阿米尔感到满意，基奇自己也觉得这段咒语根本无法获得元素的回应。一番周折之后，基奇愤怒地将这段咒语再次拆分，彻底打乱成一个个魔法原音后再重新链接，这下立刻暴露了问题所在：其中一个原音根本无法被插入进去。再拿出原咒语中一对比，两人总算“猜”出了真相—— 这段咒语位于承上启下的转折之处，正是一个步骤刚刚完结，下一个步骤即将开始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原音根本就是某位施法者的“鼻音”或者“口音”，被记录咒语的人误录了进去。 有了这样的经历，无论基奇还是阿米尔都对这所谓的禁咒失去了最初的膜拜和景仰，开始平静心态，重新解析。 由于过度忙碌，两个人连新年将至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到猎户家的一老一小来法师塔给他们恭贺新年，两个人才想起新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阿米尔拿了一小袋银币给猎户家的一老一小作为新年礼物，等他们走后，又去地窖里拿出一瓶珍藏的葡萄酒，就着刚被送来的新鲜烤肉，和基奇一起庆祝这个“迟”来的新年。 基奇尝了一口葡萄酒后，马上就迷上了这个味道，但阿米尔却不肯让他多喝，自己也只喝了一杯便将葡萄酒收藏起来，换成了不会醉人的葡萄果汁。 “酒后乱性怎么办？”阿米尔一本正经地解释。 ——两个男人能乱什么啊，你根本就是舍不得你的葡萄酒吧！ 基奇心里抱怨，却也不敢去地窖里偷尝。 两天前，两人就一段咒语争执不下，基奇认为那里又被写入了错误的原音，阿米尔却坚持那只是一段中级咒语的正确引用。 愤怒中，基奇直接将那段所谓的中级咒语施展了出来，化成一道风刃向阿米尔进行威吓，没想到风刃刚刚成型就被阿米尔夺去了控制权，而且无论他怎么召唤都无法让元素重新服从他的命令。 “不要以为你的力量有多强大。”阿米尔厉声警告，“比拼魔力，你还差得远呢！” 那天之后，基奇才意识到，元素的服从是有条件的。在无人控制的时候，它们可以服从于任何一个可以控制它们的命令，但当同时出现两条命令或者命令出现冲突的时候，它们只会服从于控制力更强的那一方。 在阿米尔的解释下，基奇进一步明白，元素的控制力也是可以在长年累月的练习中得到加强的。他的优势在于可以无差别地控制任何元素，阿米尔的优势则在于对风系元素的专精，如果他当时施放的不是风刃而是火墙，那阿米尔恐怕就未必能那么强势地完成元素抢夺了。 不过，暴力的魔法比拼结束后，平和的常规试验却证明，基奇对那段咒语的判断其实是非常正确的。 一个多月之后，基奇终于和阿米尔一起完成了“雷霆风暴”的咒语解析，并将咒语的长度整整缩短了一半，使一个原本光是念诵就需要一个小时的冗长咒语，如今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完成施法。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刚刚被自己召唤出来漫天乌云和闪电风暴，阿米尔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这就算成功了？”站在他身后的基奇忍不住问道。 “不完全，毕竟这里没有布设防御魔法阵，我不敢施尽全力。”阿米尔答道，“不过咒语肯定是没问题的，只要再加大精神力的注入，就可以彻底达到禁咒的程度——说起来，这个魔法你也可以施展了，对不对？” “嗯，大概吧。”基奇点点头。 “你也达到大魔法师的程度了呢。”阿米尔半开玩笑地说道，“而且是可以施展无声咒语的大魔法师。” 基奇撇了撇嘴，并没把阿米尔愉悦之下的夸赞放在心上。经过这次禁咒解析，他不仅彻底掌握了风系元素的魔法原音，更学会了很多魔法常识，比如魔法和咒语之间的混乱关系，魔法元素要怎样才会变成真正的魔法，想要破坏别人施法时应该怎样做……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意识到，他虽然比普通魔法师有着更高的起点，多了一种奇妙的力量，但若真是用魔法进行战斗，他也就是个中级魔法师的水平，顶多能和刚刚进阶的蒂娜战个平手。 而且，相比自己能否成为大魔法师，基奇更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返回魔法协会。 现在已经是新年的二月，再不回去，他就要错过与希尔的约定时间了。 于是，禁咒的测试完成之后，基奇便开始催促阿米尔准备返程的旅行。 阿米尔似乎也不打算再在法师塔里久留，很痛快地应允了基奇的要求。但就在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上路的时候，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却突然出现在了法师塔的门口。 17、死灵法师巴罗什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家伙，个子不高，看不出身材，脑袋也被黑色罩帽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个坑坑洼洼的下巴。 这人出现的时候，基奇刚把自己的行李拎到楼下，冷不防发现门口站了个黑糊糊的东西，顿时被吓了一跳，险些放了个刚学会的风刃出去。 幸好，那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抢先开了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男孩，这座塔的主人在哪里？” ——真是人？ 基奇惊疑地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家伙，一时间倒是忘了答复。 没等他回过神，阿米尔已拎着自己的行李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门口多出来的这个黑衣人，顿时讶异地挑起了眉毛，“巴罗什阁下？” “好久不见，阿米尔。”黑衣人将自己的罩帽向上移了移，露出一张大而干裂的嘴，“不介意我的不请自来吧？” “您的光临是我的荣幸。”阿米尔赶忙放下行李，将这个名叫巴罗什的黑衣人请入法师塔，在大厅的沙发长椅上坐下。 ——今天走不成了吗？ 基奇撅起嘴巴，不悦地坐在了旁边的高背椅上，无聊地打量起这个不速之客。 看着看着，基奇习惯地眯起了眼睛，下一瞬，他便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得打了个冷战。 那个巴罗什似乎也是个魔法师，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四系魔法元素中的任何一种，而是那种通常只会在尸体上出现的霉色光斑。 ——僵尸？！ 基奇下意识地想，紧接着，他又注意到这个巴罗什的身体也有些不对劲，少了很多男性特有的元素，倒是和蒂娜与艾维拉的感觉有些相似。 ——呃，他，不，她，是女人？！ 基奇顿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仿佛突然间知道了太多秘密，直觉都开始停摆了。 基奇正在吃惊，另一边的阿米尔已问起了巴罗什的来意。 “您怎么会到我这里来？难道……”阿米尔疑惑地问道。 “咯咯咯，以你的聪明，还猜不出我的来意？”巴罗什的喉咙里发出两声怪笑，“在这附近使用禁咒的人，就是你吧？” “啊，已经被发觉了吗？我特意收敛了力量呢！”阿米尔又露出他惯有的轻柔微笑。 “不要太小瞧魔法协会，我记得我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过你了。”巴罗什阴冷地说道，但马上便又音调一转，换上轻快的语气，“不过，既然施放禁咒的人是你，我倒是不用再继续追查，可以直接回去复命了。” “所以，我其实很将您的警告放在心上了，不是吗？”阿米尔意味深长地说道。 巴罗什没有作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惜，如果你能早一个月领悟，协会就能增加一个年轻的大魔法师了。” “如果我在考核中领悟禁咒，接下来恐怕就要面临一场身份审核了，巴罗什阁下。”阿米尔笑容不变，“年纪是我最大的缺憾也是我最大的依仗，我并不介意再等三年。” “我可无法保证我能在三年后还平安活着。”巴罗什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旁边的基奇，随口问道，“这是你新收的学徒？” “不，他的导师是蒂娜。”阿米尔答道，“你也知道，那座小岛并不是谁都可以进入的，蒂娜带走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他就只能留给我照顾了。” 巴罗什的目光没在基奇的身上继续逗留，转而问道，“你还没有向那个丫头求婚？” “她愿意等到我成为大魔法师的那一天。”阿米尔笑着耸了耸肩，“而且，您觉得，就算我现在求婚，迦南阁下会允许吗？” “看来，你更喜欢迦南的位置，而不是我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巴罗什嘲弄地说道。 “生长于黑暗中的人，总是更渴望光明。”阿米尔淡然答道。 “好吧，我拭目以待。”说着，巴罗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您可以再多坐一会儿。”阿米尔扬声道，“我还没有招待您呢！” “不必了。”巴罗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就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在塔门之外。 见她消失，基奇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她……她？”阿米尔正要回答，猛然间注意到基奇用的是女性的她，不由讶异地挑眉，“你说——她？” “难道她不是女人？”基奇歪头反问。 “我还真不知道。”阿米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只知道他——好吧，她——她的名字叫巴罗什，是一个死灵法师。” “死灵？”基奇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是的，死灵，不同于四系元素的黑暗系魔法的一种。”阿米尔也站起身，“先出发吧，路上我再给你解释，别让我们的车夫等得太久。” “哦。”基奇应了一声，起身去拿自己的行李。 就在这时，阿米尔忽然补充道：“对了，巴罗什来过这里的事不必隐瞒，但请不要泄露我和她的谈话内容，可以吗？” “好。”基奇欣然点头。虽然他本就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但阿米尔尊重地征求他承诺的态度更让他感到愉悦、满足。 基奇拎着自己并不比来时更多的行李，跟着阿米尔沿着来时的山路回到山下。那辆普通的四轮马车已经等在那里，车夫也依然是来时的那个。 上车之后，阿米尔信守承诺地向他解释了巴罗什的来历，以及死灵法师到底是怎样一种魔法师。 “实际上，魔法真正的分类应该是白魔法、黑魔法以及元素魔法，你现在已经接触的四系魔法不过是自然魔法的细化分类。”阿米尔说道，“死灵魔法是黑魔法的一种，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就是和尸体打交道的魔法。” 基奇不由皱了皱眉，心想，难怪那家伙会一身死气。 “很多人误以为死灵法师就是操纵尸体的魔法师，但实际上，他们虽然确实具有操控尸体的能力，但更多时候只是研究尸体。”阿米尔继续说道，“毕竟，真正的尸体其实很脆弱的，根本不适合作为武器。” “尸体有什么可研究的？”基奇不解地问。 “这个就只有死灵法师才知道了。”阿米尔耸了耸肩，“不过，就我对巴罗什的了解，他……她与其说是一个魔法师，不如说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医师，她既有破坏的力量，也能像教士和医师一样挽救生命，只是挽救的过程远不如教廷的白魔法那样绚丽漂亮，甚至……有点令人作呕。” “比如？”基奇追问。 “呃，比如，你的胳膊断了，你就可以去找巴罗什，她能帮你再装一个上去，只是其来源很可能是某具刚从墓地里挖出来的尸体。”阿米尔故作邪恶地笑道。 ——这样的力量我也有。 ——而且，不需要借用别人的肢体。 基奇默默地想着，并因此而忘了追问巴罗什为什么会出现在阿米尔的法师塔。 但回到魔法协会之后，阿米尔倒是当着基奇的面，主动向蒂娜交代了自己施展禁咒并引得魔法协会派人探查的事。 “幸好来的是巴罗什，如果是别人，恐怕还真要费一番口舌。”阿米尔庆幸地说道。 “巴罗什好像准备回岛上隐居，法师塔已经建好了，新年那阵子，他一直在往岛上搬东西。”蒂娜说道，紧接着又问，“你真的可以施展禁咒了？” “只有雷霆风暴而已。”阿米尔谦逊地说道，“说起来，小基奇还帮了我不少忙呢。” “哦，他能帮你什么？”蒂娜立刻好奇地问道。 阿米尔当即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说辞，把基奇发现禁咒的咒语有“多余”魔法原音的事，半真半假地讲了出来。 “哎，这就是敝帚自珍的害处啊！”蒂娜隐喻地抱怨道，“我跟父亲说过，协会里的那些老古董早该拿出来晒晒了，省得蛀满虫子都不自知，他偏不当回事。” “禁咒并非一般的魔法，就某种角度来说，如果禁咒能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米尔笑眯眯地说道。 “在兵刃没被发明之前，人类一样也会杀人。”蒂娜不以为然地说道，“罪恶的根源是人，不是刀枪，更不是魔法。” 阿米尔轻笑着，没有接言。 蒂娜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真遗憾，你虽然已经有了大魔法师的实力，却还要再等待三年才能拿到这个头衔。” “亲爱的，你不愿意等我了吗？”阿米尔立刻挑眉。 “我只是在抱怨这项规定的不合理。”蒂娜面色一红，轻咳了一声，说道，“初级到高级的考核都是每年举行一次，为什么大魔法师非得有三年后才能重新提出考核申请的奇怪规矩呢？” “大概是因为能在大魔法师考核里担任考官的魔法师太少又太忙碌吧。”阿米尔半开玩笑地答道。 话题就此转向了闲言碎语和浪漫情话，基奇没再旁听下去，转身去了厨房，向艾维拉索要可以充饥的美味糕点。 在阿米尔法师塔里的一个多月时间，基奇最担心的是无法及时赶回魔法协会接收希尔的通讯，最想念的则是艾维拉制作的美味佳肴。 人好像真的是贪婪的，基奇想。他在家的时候哪会在乎这些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很是心满意足了，但当他来到魔法协会，品尝了真正的美味，再不会被饥饿侵扰之后，他却开始挑剔起食物的种类和味道了。 不过，艾维拉看起来倒是很高兴基奇能够喜欢自己烹饪出的食物，不仅给了他一块配有新鲜水果的奶油蛋糕，还特意给他做了一大块巧克力布丁。 当天晚上，艾维拉又拿出她给基奇准备的新年礼物——整整一箱子男孩衣服，而且以担心会不合身为理由，硬逼着基奇当场试穿。 基奇没办法，只能按照艾维拉的要求，一件一件地全都试穿了一遍。衣服大多都很漂亮，甚至是太漂亮了一些，好多都缀着蕾丝花边，镶着华丽绸缎，让基奇不由生出了自己变身成玩偶娃娃的错觉。 蒂娜和阿米尔也一直在旁边看着，蒂娜还一边看一边评头论足，直将基奇听得面红耳赤，最后干脆抱着一箱新衣落荒而逃，躲进了自己房间。 阿米尔好像看出了基奇的尴尬，第二天便去了一趟亚夏城，给基奇带回了几件样式简单的正经常服，以及一些用于换洗的内衣内裤。 这次回来，阿米尔直接住进了希尔曾经住过的房间，也没再提会否再次离开的事，每天或是帮蒂娜研究魔器，或是指导基奇学习，连艾维拉也得了不少指点。 但回来没几天，基奇便从阿米尔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很是郁闷的消息—— “魔法学徒是不能自由出入魔法协会的，必须有成年魔法师陪同。” 知道这件事后，基奇郁闷了好几天。 蒂娜是肯定不会陪他出门的，阿米尔或许可以，但基奇却不想让他陪同。 自从那一次阿米尔用小狐狸来称呼希尔之后，基奇便觉得阿米尔对希尔缺乏好感。虽然他并不确定原因，但还是下意识地不在阿米尔面前提及希尔，更不想把自己和希尔的事情太多地暴露给阿米尔知晓。 ——怎么办呢？ 基奇郁闷却又无奈。 很快，三月一日终于到来，基奇从早上起床便把传声筒带在了身边，但一直到夜色将至，传声筒都毫无动静。 ——总不会是坏掉了吧？ 基奇担心地想。 就在他吹熄烛火，换上睡衣，准备上睡觉的时候，枕边的传声筒却突然震动起来。 基奇赶忙打开盖子，但马上便又紧张起来，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基奇？是你吗？”传声筒里传来了希尔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明显也有些紧张。 “嗯。”基奇忐忑地应了一声，“你是……希尔吗？” “当然是我。”希尔答道，“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会伤心的。” “怎么会！”基奇赶忙答道。 “那就好。”希尔轻笑起来，“抱歉哦，这么晚还打扰你，不过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身边也总有人在，一直拖到现在才找到能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你已经睡了吗？” “还没有。”基奇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又想起希尔是看不到的，于是继续说道，“但已经上床了。” “啊，裸睡吗？”希尔开玩笑般问道。 “才不是！有穿睡衣的！” “咦？基奇什么时候有睡衣了？” “阿米尔买给我的，艾维拉也送了一件，不过全是蕾丝，我不喜欢。” “嗯……其实裸睡更舒服哦！” “呃，真的吗？” “你可以试试看，真的很舒服哦！” “……感觉好像怪怪的。” “哈哈！” 18、重返帝都的希尔 合上传声筒的盖子，希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好，将近三个月的分离并没有让基奇对他产生疏远，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虽然，依然无法达到无话不谈的亲密。 基奇没有向他隐瞒这两个多月的行踪，但具体做了什么，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言明。 有时候，希尔不禁会想，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得到基奇的友谊，很可能只是因为基奇身边再没有第二个同龄男孩可以和他交好。希尔甚至觉得，就算基奇当时没有提出自己不识字这件事，阿米尔也会找出其他理由，不让基奇去学院里读书。 蒂娜的法师塔就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基奇如同圈养一般困在其中，与世隔绝。 基奇自己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甚至还对这种状态甘之如饴。希尔也不打算点破，被圈养的基奇远比一个视野开阔、交友广泛的基奇更容易被引诱、掌控，也更符合他的利益所需。 ——被禁锢在法师塔中的俊俏少年。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希尔便不由想起小时候曾经听过的一个童话故事：一个长发的姑娘被恶毒的女魔法师关在高塔之中，一位王子顺着她的长发，爬上塔顶前去营救。 虽然他不是王子，基奇也不是姑娘，但他却和那位王子一样想将基奇带离那座禁锢他的高塔。只不过，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基奇获得自由，而是为了用他所建造的法师塔将基奇重新禁锢，使基奇成为他的专属之物。 ——他想占有他，用最原始的方式。 希尔握住被做成脂粉盒模样的传声筒，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回到家族领地之后，希尔曾尝试过面对其他少年的裸体——当然，这种尝试是非常隐秘的，无论是他的贴身女仆还是被他窥探的少年，都并不知晓此事。 之后，希尔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不能人道，他只是无法对女性产生欲望，那些不是基奇的少年一样可以让他的身体产生反应，只是生出的欲望远不如面对基奇时那样强烈。 希尔一头扎进了家族的藏书室，在翻阅了很多文献资料之后，虽然还是没能弄清自己会对同性产生情欲的真正原因，却终于知道了他并不是特例，更不是唯一。 鸡奸者，这就是教廷对他这种人的轻蔑称谓。 在教廷的经文里，这种事被定性为禽兽不如的罪孽，比男女间的偷情、乱仑还要严重，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以极刑。但在另外一些杂文野史中，却又记载了很多鸡奸者的故事，其中包括了大陆上曾经的英雄、帝王，甚至还有教廷的教士以及某一任教皇。 而在巴洛特利家族秘藏的只供直系成员浏览的先祖日记里，巴洛特利家的某位先祖则用轻松的语气，轻佻的态度，阐述了他对同性关系的另一种观点：女性情人最大的麻烦就是她们太容易怀孕，因此而得到的私生子又会为她们带来不切实际的野心，然后，关于爵位、财产等有关继承权的争夺也将接踵而至。相比之下，男性情人就会简单很多，一个职位、一座农场、一间房屋甚至一袋金币就足以将其打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更不会出现为了顾忌子女感受而不得不厚待其生母的无奈。 与这位先祖持相同观点的贵族显然不少，另一位先祖也在写给后辈的谏言中提及：如果你发现某位贵族竟有一位同性情人，不要惊讶，更不必因此而对他或她产生疏远，因为他们很可能只是出于对其婚姻的维护，减少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麻烦。 贵族间的婚姻原本就建立在名为“利益”的基石之上，所谓婚约其实更像是家族之间的一场盟约。贵族夫妻在婚后大都拥有各自的情人，夫妻间除了为诞下继承人而进行的必要交苟外，很少会同床共枕，在感情上也多本着互不干涉的原则各行其是。 但盟约亦是一种责任，其内容之一就是杜绝私生子的诞生，维持血脉的正统。而异性情人实在很难确保这一点，尤其当那位异性情人本就心怀叵测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同性情人便成了排遣欲望的更好选择。 这些言论，让希尔忐忑不安的心情恢复了平静，并情不自禁地感谢起亚龙帝国的创建者博尔吉亚大帝。如果不是这位陛下拒绝了教皇的册封，将教廷势力拒之于帝国之外，那么他的先祖绝不敢就这种事留下如此轻佻的言论，他自己也肯定免不了会生出被送到火刑架上烧烤的担心。 不过，就算亚龙帝国如奥兹帝国一样信奉教廷，他也无法再舍弃基奇了。 其他少年虽然也能让他产生欲望，但能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掠夺、占有的，只有基奇。 当然，希尔也会想，如果基奇没有那样卓绝的魔法天赋，没有被阿米尔看重，没有成为蒂娜的魔法学徒，没有那样一张虽不明艳却更没有缺憾的完美脸孔，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地在乎他，一门心思地想要得到他。 但紧接着他便又会想，如果基奇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他们也根本不会相遇，又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不安、犹疑。 ——这一定是命运女神的安排。 希尔这样想着，却忘记了，巴洛特利家族从不信奉任何神灵。 第二天一早，希尔像以往一样被女仆露茜从睡梦中唤醒，简单地洗漱之后，拿着长剑去了庭院。 清晨练剑是希尔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只在进入魔法学院借读的那段时间才暂停了下来。虽然他在武学上并没有成为强者的天赋，但为了他的健康，父亲安格尔还是为他聘请了一位退役骑士，教授他基本的骑术和剑技。 希尔正按部就班地挥舞着手中长剑，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紧接着便是大力的鼓掌和熟悉的喝彩—— “好看，真好看，希尔你的剑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来得可真早。 希尔撇了撇嘴，收起长剑，转身看向这个明显是在喝倒彩的家伙，格兰特公爵家的独子，他的好友乔伊·格兰特。 乔伊和希尔一样，都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不得不在帝都出生并长大的孩子。不同的是，希尔随时随地可以离开帝都返回领地，而乔伊却连走出亚夏城的城门都要先向皇帝陛下报备。之所以会这样，只因为希尔的父亲不过是个怀有不切实际梦想的纨绔贵族，而乔伊的父亲却是手握重兵、驻守边陲的帝国元帅——乔伊，其实是格兰特大公留给皇帝陛下的质子。 境况迥异的两个人，因为府邸的比邻而从小相识，进而一起长大，然后又再自然不过地成为了好友。也正因为太过熟稔，乔伊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巴洛特利家族的府邸，不经通禀就出现在希尔面前。 “怎么来这么早？”希尔走到乔伊面前，随口问道。 “当然是为了品尝巴洛特利家的美味早餐啊！”乔伊笑嘻嘻地答道。 “真遗憾，我恐怕节俭的巴洛特利家厨子并没有准备计划外份额的习惯。”希尔假装为难地说道。 和其他贵族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厨子不同，格兰特家的厨子几乎都是从军营里退役回来的伙夫，做菜的水准自然难以恭维。乔伊小时候之所以会经常跑到巴洛特利家和希尔嬉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躲避自家那实在难以称得上可口的菜肴。 “少胡扯，露茜说了，她已经为我准备了双份的火腿蛋卷，就等着我去享用呢！”乔伊不为所动地嘿嘿笑道。 “天，这个见色忘义的女人，我要解雇她！”希尔故作愤怒地板起脸。 “那真是太好了，我马上把她接走，你也知道，我对她可是垂涎已久！”乔伊坏笑着回道。 调侃中，希尔和乔伊默契地转身，一同向府邸内走去。 乔伊径直去了餐厅，希尔则回了更衣室，在露茜的服侍下，脱掉被汗水浸过的家居常服，换上另一身简洁且不失奢华的贵族正装。 今天，希尔要在乔伊的陪同下前往帝国学院办理入学手续。依据亚龙帝国创始者博尔吉亚大帝颁布的旨令，所有年满十六周岁的贵族子弟均应进入位于帝都亚夏的亚龙帝国学院进行为期两年的系统学习。希尔之所以在这个时间返回帝都，正是为了进入帝国学院就读。 和魔法学院里装样子的借读不同，在帝国学院学习的这段时间对每一个即将成年的贵族子弟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在那里，他们不仅将接受帝国最正统的学识教育，更要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贵族，结交新朋，扩展人脉，彰显声名。尤其是那些无法继承爵位的次子、幼子们，更要在就读期间卖力表现，以优异的成绩或者丰厚的人脉确保自己能在毕业后谋得一官半职，以便将来离家后还能在社交场合中继续露面，维持自己的贵族地位。 亚龙帝国在社交上的传统与比邻的奥兹帝国相差无几，也是女子年满14岁、男子年满16岁后，即可通过一场舞会正式步入社交圈。对巴洛特利和格兰特这种地位超然的大贵族来说，舞会多由家族自行举办，日期则通常会安排在生日当天。但和奥兹帝国不同的是，这时的亚龙小贵族们仅仅只是踏入了社交圈而已，必须要到两年后，也就是女子16岁、男子18岁的时候，才能结婚生子，担任官职。 希尔的社交舞会已在巴洛特利的家族领地里举行过了，但在帝都的社交圈，他却依然是一个生面孔，必须要由已进入本地社交圈的贵族引荐，才能得到其他贵族的认可和接纳。这既是一种社交礼仪，更是人脉的融合与扩展。 而乔伊，就是希尔迈入帝都交际圈的引荐者。 换好衣服，希尔随口向露茜问道：“父亲大人还没有起床？” “抱歉，希尔少爷。”露茜愣了一下，连忙屈膝答道，“需要我去问一下吗？”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希尔漠然回道。 希尔的父亲安格尔是巴洛特利伯爵的长子，少年时就以叛逆着称，一门心思地扑在所谓的艺术上，对家族和领地从没有过一丁点的关心。成年后，更是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迎娶了鲁斯托子爵的独生女，结果希尔出生后没多久，两人的感情便宣告破裂。 虽然亚龙帝国也认为婚姻神圣不可背离，但除了离婚，夫妻更可以分居。希尔的母亲一怒之下回了家，继续做她的子爵继承人，安格尔则带着希尔留在了帝都，在众多女仆的帮助下将希尔抚养成人。 希尔并不憎恨母亲，甚至很理解她。面对父亲那样一个让人抓狂的男人，换做他也一定会做出与母亲一样的选择。而且普斯托的家族庄园距离帝都很近，希尔每年都会去庄园住上一段时日，享受被母亲疼爱、被外祖宠溺的美好时光。 希尔对父亲也远谈不上憎恨。如同母亲一样，这个男人也尽到了父亲的职责，就算和妻子分居也没将他送到巴洛特利家族领地——自从第一次返回家族领地，希尔便意识到了这件事对自己多么重要。以叔叔奥利弗对爵位的垂涎，如果他被送回家族领地，就算能够平安长大，也绝不会得到如今这般的学识，更不会有这样平和的心态。 所以，希尔并不憎恨父亲，他只是无法理解。父亲安格尔明明是亚龙皇帝德罗西二世的同窗好友，极得皇帝信赖与喜好，就算现在，祖父巴洛特利伯爵被皇帝抓住错处赶回了领地，他也依然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但父亲却从没利用这种便利做过什么，当祖父遭到驱逐的时候，父亲也只是冷眼旁观，什么都没有去做，连向皇帝求情都没有。 正因为这件事，祖父和父亲的关系，终于降到了冰点。 ——或许他该庆幸，父亲娶了个好妻子。 ——就算他无法成为巴洛特利伯爵，至少也能做鲁斯托子爵。 希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转回身，离开更衣室，向乔伊所在的餐厅走去。 19、初级魔法师考核 同一个房间，同一个角落，同样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基奇坐在一年前曾经坐过的长椅上，漠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其他少年。 今天，他将在这里参加一年一度的初级魔法师考核，或者更确切地说，魔法实测。以《魔法师守则》为内容的笔试部分已在上周末考核完毕，虽然简单得只要是认识字的正常人就能顺利通过，但就今天出现的人数来看，智力这种东西，实在不能用下限进行估量。 让基奇失望的是，洛奇的智力显然是在普通水准之上的，在参与了笔试之后，同样没有缺席今天的魔法实测。但无论是上周的笔试，还是今天的魔法实测，洛奇都没有过来与他打招呼，就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基奇自然也不会主动和洛奇说话，形同陌路总好过大打出手，他最担心的是洛奇又莫名其妙地向他挑衅，如今这种互不理会的情形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除此以外，洛奇也没像一年前那样和谁都亲亲热热，只跟在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身边，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个和洛奇一起被大魔法师萨摩海尔选中的拉姆。三个人明显露出了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气氛，就像三只孤傲的天鹅，以鹤立鸡群的神情俯视着周遭的其他学徒。 基奇无法在记忆里找出那个黑色卷发的少年，他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和他们一起来到魔法协会的那批学徒，但看年纪又不像以前没有通过考核的再考者。 从希尔和阿米尔口中，基奇已经知道那样的甄选只针对平民，贵族会直接聘请魔法师到家中对有可能存在魔法天赋的孩子进行天赋测试，再选择合适的年龄和时机将他们送入魔法协会。 ——那么，这个家伙是和希尔一样的贵族咯？ 基奇正猜测，房间的大门忽被推开，三个身穿绿色魔法长袍的魔法师走了进来，其中之一便是曾去蒂娜的法师塔威胁他的女魔法师蕾切尔，还有一年前将他们分配出去的那个不知名的男魔法师，并如去年一样在手里拿了一张羊皮纸。 随着他们的步入，原本就没有多少声音的房间顿时更加安静。 “考核开始，我点到名字的人，请出列。”手持羊皮纸的绿袍男魔法师开口说道，“第一位，西克莱斯特·路西菲尔。” 男魔法师话音刚落，那名黑色卷发的少年便从洛奇和拉姆身边走了出来，然后被另外一名基奇从未见过的男魔法师领出了房间。 ——路西菲尔家族？ 听到这个姓氏，基奇不由多看了那个少年几眼。 基奇不止一次从阿米尔、希尔甚至是蒂娜口中听到路西菲尔这个姓氏，实在是想不记住都难。但三个人在提起这个姓氏时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蒂娜很是轻蔑，希尔有点倾羡，阿米尔则态度含糊地让基奇生出一种自己或许和这个家族有什么特殊关联的猜想。 不过，当亲眼看到一个路西菲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基奇又觉得这实属妄想。 他们一点都不像，除了黑色的眼睛和头发，他们之间再找不出任何的相似之处。 基奇正想着，西克莱斯特已经跟着那名男魔法师走出了房间，于是基奇也没再继续猜想，眯上眼，习惯性将自己浸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花板上的那个镜面般的光斑图案依然存在着，只是没有像一年前那般闪耀。 ——今天竟然没人偷窥呢。 基奇不由撇了撇嘴。这是他从蒂娜那里学来的表情，虽然很不得阿米尔喜欢还因此被多次指责，但基奇却觉得这表情真的……很酷。 基奇一边私下偷瞄一边胡思乱想地打发着时间，终于，拿羊皮纸的男魔法师叫出了他的名字，“基奇·赖斯。” 基奇收回思绪，紧接着便发现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学徒。 ——果然，他又被排在了最后。 基奇再次撇了撇嘴，起身走到男魔法师面前。 “我带他过去吧。”站在男魔法师身边的蕾切尔主动要求道。 “那就辛苦你了，蕾切尔。”男魔法师收起羊皮纸，向着蕾切尔微微一笑。 蕾切尔也还以同样的微笑，然后转身，将基奇带出房间。 与一年前被艾维拉带离时的路线相反，蕾切尔的行进方向是沿着回廊走向这座建筑的内部。基奇很快就被回廊上的雕像和花纹晃花了眼，不由开始担心：如果回来的时候得自己找路该怎么办。 “男孩。”就在基奇分神的时候，蕾切尔忽然开口，“不要试图以作弊来通过考核，你会死得很惨的。” 基奇愣了一下，对蕾切尔莫名冒出来的这句话感到错愕不解。 “我询问过当年参与甄选的魔法师，你根本不是因为天赋才被选出来的学徒，只是私自登上了马车，又被阿米尔阁下可怜，才能进入魔法协会，不是吗？蒂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让你去学院就读吧？因为，怕你被人揭穿。”蕾切尔继续说道，“她啊，总是在不需要的地方滥用同情心……” 基奇不由嘴角抽搐。如果是一年前听到这种话，他一定会忍不住给这女人点颜色看看，让她好好认知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天赋。但现在，当他连禁咒都已经施展过，又被阿米尔亲自“TJ”了半年，对难听话的应对能力已由承受转向了免疫。 “你是想激怒我吗？”基奇漠然问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你？你竟然用‘你’？难道蒂娜连您字都没有教过你吗？”蕾切尔扬起眉毛，瞪眼道，“我是你的尊长，和我说话，你必须用敬语！” “很快就不是了。”基奇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大门，很明显，那就是此次考核的考场。 蕾切尔虽然着恼于基奇那无动于衷的态度，但也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不适合训斥学徒的地方，当即收敛了一下表情，迈步向那扇大门处走去。 就在她准备伸手推门的时候，身后却再次一次传来基奇的声音，“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该对我用敬语了，蕾切尔‘初级’魔法师。” 蕾切尔的手不由一僵，转回头，恶狠狠地瞪向基奇。 基奇漠然回视着她。 蕾切尔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咬紧嘴唇，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坐了整整七个魔法师，中间的三个穿着黑袍，两侧是两个紫袍魔法师和两个蓝袍魔法师。最中间那个瘦高的黑袍魔法师，基奇曾在蒂娜的法师塔里见过几次，是蒂娜的舅舅，亚龙魔法协会的分会长弗洛伊德。他左手边那个面容和蔼身材微胖的黑魔法师，基奇也曾在上周笔试的时候被艾维拉介绍过，是专门亚龙魔法学院的院长，大魔法师埃弗顿。 ——所以，最右边那个板着脸的就是洛奇的导师，大魔法师萨摩海尔了？ 基奇一边猜测，一边走到房间中央，七位魔法师的面前。 蕾切尔并没有跟他一起进去，只向着里面的七位魔法师欠身施礼，然后就重新关闭了房门，将自己留在了考场之外。 “基奇·赖斯。”最右边那个蓝袍魔法师开口说道，“考核的内容，你的导师克里斯蒂娜已经和你陈述过了吧？” 基奇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吧。”蓝袍魔法师也微微颔首，示意他开始施法。 基奇依旧没有说话，直接抬起手，一边念诵火球术的咒语，一边在指尖处汇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明亮火球。 考核之前，蒂娜和阿米尔都已经向他详细介绍过了这个从魔法协会建立就不曾改变过的考试流程——先将四系的基础魔法：火球术、水箭术、旋风术、土盾术全部施展一遍，然后再选择自己最擅长的一系，施放一个初级魔法，再然后，就可以去领取初级魔法师的绿色长袍了。 按照阿米尔的叮嘱，基奇既没有炫耀自己的天赋，也没有刻意地扮拙，仅仅只是按部就班地诵读咒语，将四个基础法术如教科书般标准地一一施放出来。 作为考官的七位魔法师全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但有的淡漠，有的审视，还有一个……似乎在强忍哈欠。 基奇也觉得这样的考核很是无趣，但作为学徒的他实在没有发表评论的资格，只能尽可能快地完成考核，让几位考官和他自己从这件无聊的事情解脱出来。 在施展初级魔法的时候，基奇也依照阿米尔的建议，选了水盾术作为应考法术。和在体表某处附加一层硬土的土盾术不同，水盾术是召唤水系元素，在身体前方形成一个盾牌状的半透明实体屏障，用以阻挡敌人的攻击。 水盾术的咒语，基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虽然还是不习惯用咒语去控制魔法元素，但在阿米尔的严格指导下，他的原音发音已找不出丝毫的破绽，一边念咒一边施法的动作也配合得十分完美，连阿米尔都再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淡蓝色的水盾很快就出现在基奇的身前，但七位魔法师依旧沉默地看着，直到最左侧的一位蓝袍魔法师用征询的语气开口问道，“可以了吧？” ——好像，不是在问我？ 基奇迟疑地想。 果然，最中间的弗洛伊德笑着接言，“可以了，孩子，你可以将你的水盾收起来了。” ——我不会是又做错了什么吧？ 基奇疑惑地散掉水盾。 最右侧的蓝袍魔法师跟着站起身，“跟我来，孩子，最后一项检查，结束后，你就是正式的魔法师了。” 所谓的最后一项检查，其实是为了避免学徒用魔法道具应对考核而进行的搜身，蒂娜和阿米尔事先都曾提及过，因此基奇并未感觉意外，老老实实地跟着蓝袍魔法师走进了隔壁房间。 也正因为事先早有准备，基奇除了这身协会颁发的学徒长袍和必要的衣裤鞋袜外，连一件多余的饰品都没有佩戴，蓝袍魔法师很快就完成了检查，微笑着将一件绿色的魔法长袍和一枚刻有太阳标记的徽章交到基奇手中。 “恭喜你，基奇魔法师。”蓝袍魔法师笑着说道，“你可以直接换上它出门了。” “谢谢。”基奇也没客气，脱掉刚穿上的学徒长袍，换上了绿色的初级魔法师长袍。 ——呃，颜色好像不太好看呢。 基奇正暗暗腹诽，蓝袍魔法师已继续说道，“请保存好这枚徽章，基奇魔法师，至于它的意义，相信克里斯蒂娜魔法师会愿意亲自为你解释。” “嗯……那，我可以走了吗？”基奇不太确定地问道。 “当然。”蓝袍魔法师打开房间里的另一扇房门，“不过，要走这边。” 基奇不由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下真的是想不迷路都难了。 但事实证明，基奇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出门，艾维拉的笑脸便出现在基奇面前，看到他已换上绿色的魔法长袍，艾维拉立刻笑着伸开双臂，热情地将基奇抱在怀里。 看着自己的绿色长袍和艾维拉的白底镶红的学徒袍，基奇的感觉倒是一时间有些复杂。 因为喉咙有伤，艾维拉很可能一辈子都将保有魔法学徒的头衔，即使她也曾在十三岁那年顺利地通过了初级魔法师考核。也正是这场考核，让另一个与她同住在一个法师塔却连续两年考核失败的女学徒生出了嫉恨，在当晚的庆祝宴会上，用一杯状似苹果汁的腐蚀性药剂换走了艾维拉真正的果汁。 由于救治及时，艾维拉保住了性命。那个毒害她的女学徒也很快就被揪了出来，按照魔法协会的相关规定，由分会长大魔法师弗洛伊德亲自对其施放了禁魔咒，使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再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然后送入了魔法协会的特别监狱。 但艾维拉的喉咙已被毒药毁掉，无法念诵咒语的她，再不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魔法师。于是，虽然凶手得到了应有的处置，艾维拉却也同样失去了刚刚获得的初级魔法师资格。 按惯例，艾维拉只能回家或者转为杂役，连她原来的导师都建议她放弃魔法，回家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嫁人，生子。就在这时，蒂娜站了出来，将正准备离开的艾维拉接到自己的法师塔，让她跟在她的身边继续学习魔法。 “大不了做一辈子的魔法学徒嘛！反正学徒又没有期限！”蒂娜义正严词地解释。 ——这，或许就是蒂娜会被蕾切尔指责经常滥用同情心的原因吧。 基奇想。 20、再聚 在艾维拉的引领下，基奇顺利地回到了蒂娜的法师塔。 蒂娜正极为难得地坐在一楼大厅里，见基奇穿着绿色长袍和艾维拉一起走了进来，脸上立刻展露出愉悦的微笑。 “很好，总算没有让我丢脸！”蒂娜扬起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如果阿米尔在，一定也会对你感到满意。” “阿米尔……阁下，仍然没有消息？”基奇问道。一年了，他仍然没有习惯对特定人士增加敬语的说话方式。这或许与阿米尔的纵容有关，阿米尔对基奇的发音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但对他说话时的语气、用词却从来不太在意。 “放心，大魔法师考核都没把他怎么样，一次小小的探险，更不可能让他送命。”蒂娜不以为然地摆手，“你就安心等着他带礼物回来吧！” 一个半月前，阿米尔接到一份探寻古迹的邀请，并因此离开了魔法协会。虽然邀请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只是一次初级探索，一个月内就可以结束，但时至今日，阿米尔却仍然没有回来。 不过，就算在此之前，阿米尔也并不是常驻在蒂娜的法师塔。除了刚回来的那一个月，阿米尔大半时间都是离开的，只在每月月初的时候才会返回法师塔，检查基奇的进度，然后布置下更多课业。 ——我才不盼望他回来呢！ 基奇想。 或许是受蒂娜传染，或许是少年人爱玩的天性，基奇近半年来对魔器的兴趣越来越大。虽然他真正的制器手艺并不精湛，但在材料的选择和应用上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在连续两次帮蒂娜解决了用低阶材料取代高阶材料的难题之后，蒂娜彻底认可了基奇的能力，将他正式地收入实验室做了助手。 阿米尔对这件事很是不以为然，就像他觉得艾维拉应该去学习药剂配制而不是卷轴制作一样。不过，阿米尔不会置喙艾维拉的选择，却会对基奇指手画脚，威胁利诱都不成功之后，便在课业上做手脚，大大增加了咒语诵读和魔法解析占据的比例。 蒂娜不愿意将基奇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赶出去，但也更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好导师，因此在课业上的安排一向都对阿米尔言听计从，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代替不在塔内的阿米尔进行督促，让基奇郁闷又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蒂娜让艾维拉准备了一桌极为丰盛的晚餐，并在餐桌上亲自为他佩戴上了代表魔法师身份的魔法徽章，只是佩戴的过程远不如徽章本身那么让人愉悦。 “伸出你的手指，随便哪一个。”蒂娜打开徽章后的别针，抓起基奇伸出的手指，突地一下扎了上去。 基奇顿时痛地皱眉，并下意识地开始“处理”伤口，为它止痛、止血。 于是，当蒂娜把别针拿开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无论是针尖还是指尖都没有她需要得到的鲜血。 “你不会是贫血吧？”蒂娜在基奇的指头上挤压了两下，发现确实没有流血，甚至连伤口都看不出来，不由疑惑地皱起眉头。 “……血？”基奇不安地反问。 “是啊，得把你的血涂在徽章上，才能让这个徽章彻底属于你。”蒂娜点点头，然后便重新举起针尖，“没关系，再试一次好了——别怕疼哦，你可是男子汉！” 说着，蒂娜猛地将针尖又一次扎进了基奇的指尖。 感觉到蒂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这一回，基奇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愈合伤口的本能，让血珠沿着针尖顺利地流淌下来，落进了徽章背面的月型凹槽里。 眼看着血珠被凹槽吸收，徽章也散发出微弱的红光，蒂娜终于满意地点头，将徽章翻了个个，别在了基奇胸前。 “恭喜你，初级魔法师。”蒂娜微笑着说道，旁边的艾维拉也欢快地拍起了巴掌。 “谢谢。”基奇一边漠然作答，一边悄悄握住了拳头，将刚刚流过血的指尖隐藏起来。 ——愈合。 基奇暗暗命令。 这或许是他的另一项异能，但更可能和他对元素的感知和操控是一回事。至少就基奇看来，人类的身体其实也是由各种元素组合而成，愈合伤口和修复破损的物体在本质上并无不同，甚至还更加简单——修复一个破损物体所需要的元素很可能无法在周围寻获，但治愈伤口所需的元素，身体本身就能全部提供。 由于法师塔里的人员太少，蒂娜和艾维拉又都没有喝酒的习惯，因此这场所谓的庆功晚宴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宣告结束。 回到自己房间，基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那件越看越觉得难看的绿色长袍。 在经历过最初的新鲜感之后，基奇已对所有的魔法长袍都产生了厌倦。这种被视作魔法师标志的宽大袍子看上去舒适随意，实际上却很不利于行动，重量也比正常的衣服要沉上许多，穿起来既辛苦又不方便。 但魔法长袍内暗藏的防御魔法阵所提供的防护功能却使得它无法被寻常衣物所取代，尤其是蒂娜这种经常与危险的炼金材料打交道的魔法师，如果没有一件防护力足够强大的魔法长袍为其提供保护，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因为元素侵蚀而丢掉性命。 ——或许他该游说蒂娜去研究一种轻便的魔法长袍。 洗澡的时候，基奇无聊地想。 洗完澡，基奇换上舒服的睡衣，没像往常那样冥想或看书，直接拿起枕头下的传声筒，仰面倒在床上，等待希尔的联络。 当墙角的落地钟指向九点并因此而鸣响的时候，基奇手里的传声筒也准时地震动起来。 基奇立刻打开盖子，轻轻将它地放在耳边。 “基奇？”传声筒里传来希尔轻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 “嗯。”基奇淡淡地嗯了一声。 “情绪好像不够高昂呢，基奇，是不是那些白胡子魔法师在今天的考核中为难你了？”希尔马上问道。 “你怎么不猜是我没通过考核？”基奇撅起嘴巴反问。 “以基奇的天赋，就算被为难也一定会通过考核的。”希尔信心十足地答道，“所以——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称呼你为基奇魔法师了？” “唔……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基奇郁闷地答道。虽然他和希尔已有八个月不曾见面，但希尔却总是好像不曾离开他的身边一样，对他的心思一猜即中。 “恭喜，我亲爱的基奇魔法师。”希尔立刻说道。 “谢谢。”基奇效仿着蒂娜的语调，傲慢地回道。 传声筒的那边马上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希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你已经是一个正式的魔法师——那么，你肯定也可以自由出入魔法协会了？” “嗯。”基奇下意识地点头，又赶忙补充道，“不过，还是要和蒂娜打声招呼，征得她的同意，我猜。” “这是理所应该的。”希尔说道，“不如现在就去问问，这个周末你能否出门？” “这个周末？”基奇怔道。 “我们已经整整八个月没见了，我亲爱的朋友。”希尔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难道你已经不想再和我见上一面了吗？” “不是的……我只是……”基奇迟疑地不知如何作答。 阿米尔临走时曾警告他不要擅自出门，哪怕去见希尔也不可以。但基奇并不清楚阿米尔为何会给出这样的警告，这样的警告又是否具有时限。 “那就去问问吧。”希尔催促道。 “……好吧，我去问蒂娜，现在就去。”基奇只好答道。 “我等你。”希尔的声音马上变得愉悦起来。 于是，基奇放下传声筒，起身去了顶楼。 蒂娜还没有睡，正坐起居室的长椅上阅读一张看上去很是古旧的大块莎草纸。 见基奇过来，蒂娜明显愣了一下，等得知了他的来意，立刻咧嘴一笑，“去吧去吧，去玩个痛快，就算在外面过夜也没关系！” “那……我就去了？”基奇迟疑地确认。 “安心去吧！”蒂娜不耐烦地摆手，将他从自己的起居室里赶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基奇重新打开传声筒，把这个结果告诉给依然在那边等待的希尔。 “那么，周末见咯！”希尔愉悦地说道。 “嗯，周末见。”听到这样的声音，基奇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其实他也挺想念希尔的，基奇想。 虽然，有趣的魔法研究经常会让他空不出心思。 自从希尔离开后，基奇的作息时间就越来越向蒂娜靠拢，晚睡晚起已然快成常态。 但在星期六这天，虽然前一晚依旧睡得很晚，基奇却难得地起了个大早，不等魔法时钟呼叫就自动地睁开了双眼，并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之后，基奇打开衣橱，准备按蒂娜的建议选一件普通人穿的常服，不穿那件难看又惹眼的初级魔法师长袍。 但在挑选衣服的时候，基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的衣服，几乎全是希尔送来的，包括他现在穿着的这件睡衣，以及，里面的内裤。阿米尔也曾送过他一些，但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远不如希尔送来的精细服帖，很快就成了角落里的常客，被基奇弃在了一边。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希尔那里得到了这么多吗？ 想起实验室里也有很多希尔送来的炼金材料，基奇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这大半年来，两人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希尔主动。如果希尔不定下下次的联络时间，不主动启动传声筒的联络讯号，基奇甚至可能都想不起他还做过这么一件魔器。 虽说他总不至于连希尔也一起忘记，但……一想到希尔送了自己这么多东西，还时刻想念着他，而他，只在分别时送了一个传声筒和几张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派上用场的魔法卷轴，基奇便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基奇摸了摸鼻子，决定以后对希尔更好一点。 比如今天，他就要给希尔带个礼物。 ——但是，带什么呢？ 基奇又苦恼起来。 一番思索之后，基奇终于选好了礼物，换上一套墨绿色的常服，在艾维拉的“护送”下准时抵达了魔法协会的大门。 门口并没有预料中的马车，只有穿着一身浅色贵族常装的希尔独自等在那里。 “好久不见，美丽的艾维拉。”希尔微笑着先向艾维拉施了一礼，然后才转头看向旁边的基奇，“你也一样。” 八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算久，希尔却明显长高了许多，原本就比基奇高半个头的他，如今又向上拔高了近十厘米，使得基奇不踮起脚尖就只能看到他的肩膀。 基奇不由想起洛奇似乎也长高了一些，只有他，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就在基奇郁闷地走神的时候，希尔已和艾维拉结束了寒暄，转头向他招呼他，“我们走吧。” “哦！”基奇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但马上又记起自己还没和艾维拉告别，赶忙转回身，向艾维拉摆了摆手，然后快步跟上希尔，沿着门口的林荫大道，向远离魔法协会的方向走去。 马车就在距离协会不远的路边等着，看上去和阿米尔那辆黑色马车一样朴素低调，但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后，基奇便意识到，贵族的东西，或许会低调，但绝不可能朴素。 和外表看到的模样截然相反，马车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流露出贵族特有的精致。这种精致不仅仅是车窗上的精美雕花，更包括了恰到好处的座椅高度，舒适得让人坐上去就不想起身的松软椅垫，以及关上之后就听不到任何杂音的严密车门。 “怎么没穿魔法长袍？”上车后，希尔开口问道。他没有像基奇以为的那样坐在对面，而是和基奇坐在了同一侧的长椅上，并如习惯一般抓起基奇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把玩起来。 “艾维拉说穿那个出去很不方便。”基奇答道，“而且我也不喜欢新袍子的颜色，总觉得穿上之后像一条绿色的毛虫。” “你今天的衣服也是绿色的哦！”希尔调侃道。 “又不是一种绿色！”基奇倔强地强调。 “好啦，不说这个。”希尔笑着换了话题，“想去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基奇撅起嘴巴，继续着上一个话题所引发的脾气。 “抱歉，我失礼了。”希尔失笑，“好久没看到可爱的基奇，我显然有些过于兴奋……唔，先去吃一顿美味的佳肴如何？庆祝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听到希尔这样说，基奇不由想起新年时喝过的葡萄酒，立刻脱口问道，“可以喝酒吗？” “当然，只要你希望。”希尔故作顽皮地眨了眨眼，“想喝哪一种？爽口的，甘洌的，还是，度数低一点的甜酒？” “葡萄酒算哪一种？”基奇问。 “当然是甜酒，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希尔微笑道，“说到葡萄酒，亚夏城附近倒是真有一处再美味不过的葡萄酒庄。” “什么地方？”基奇疑惑地歪头。 “也在城外，不过距离这里有段路程。”说着，希尔抬手敲了敲车窗。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希尔打开车窗，向等在外面的健壮车夫说道，“去玫瑰庄园。” 21、玫瑰庄园 在得到希尔的命令之后，马车调转方向，沿着亚夏城的城墙向西北方向驶去。 关上车窗，希尔转头看向身边的基奇。 八个月不见，除了头发似乎剪过又长长了之外，基奇的外表并未发生多少变化，只是身上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气质，比如，自信，以及，眼睛里的神采。 比起以前被问十句也未必会回答一句的状态，今天的基奇甚至可以称得上健谈。也正因为他难得的主动，希尔打消了原本想带基奇去城里观赏花花世界的念头，将消磨时间的地点改在了相对僻静的玫瑰庄园。 ——喝酒可比逛街有意思多了，不是吗？ 希尔勾起嘴角。 但基奇似乎也觉得今天说的话有点太多，在希尔决定去玫瑰山庄后便没再开口，这会儿更是垂下眼睑，专注地盯着自己仍然握在希尔手中的手指。 希尔没有引他说话，只将基奇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一边感受手中柔滑的触感，一边享受着车厢里的宁静。 基奇一如既往地没有试图挣脱，任由希尔把玩着，偶尔还回赠几下抓挠。 但没过多久，希尔便觉得肩膀一沉，转头看去，却是基奇的头倒在了他的肩上。 基奇马上就把头抬了起来，但迷懵半睁的双眼却拆穿了他此刻的困倦。 “困就睡吧，要走好一会儿呢。”希尔抬起手，把基奇的脑袋按回自己肩头。 “唔……到了叫我……”基奇顺从地闭上眼，倚在希尔身边睡了起来。 希尔再次抬起手，用轻缓的节奏敲了敲两下车窗，马车的速度立刻减慢了许多。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座到处洋溢着田园风情的洛可可式建筑之前。 虽然与建造在山林中的魔法协会相距并不多么遥远，但这里的地形却已接近平原。放眼望去，蓝色的天与绿色的地近乎平直地交织在一起，鲜明却又融洽，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希尔瞥了一眼车窗外站成两排等着迎接他们的庄园仆从，转头拍醒身边仍在酣睡的黑发少年，“我们到了，基奇。” “唔？”基奇略显犹疑地抬起头，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到了吗？” “是的。”希尔抬手敲了敲车门。 早已等候多时的车夫立刻拉开车门，将底座下的折叠阶梯放了下来。 “欢迎来到玫瑰山庄，巴洛特利少爷。”一个穿着深棕色外套，嘴唇上留着一条小胡子的青年男子站在仆从的最前列，向着希尔躬身施礼。 这个小胡子男子是玫瑰庄园的主人莱曼勋爵的小儿子，夏纳·莱曼。平日里，一向由他负责玫瑰庄园的接待事宜，真正的主人汤姆斯·莱曼反倒只在避暑盛季以及葡萄酒入窖的特殊日子才会出现。 “今天的客人多吗？”希尔一边走下马车，一边随口问道。 “事实上，在您到来之前，我们只有一位客人。”夏纳恭谨地答道。 “可以透露他的名字吗？”希尔微微挑眉。 “路西菲尔侯爵大人以及……他的……”夏纳尴尬地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用何种词汇陈述下去。 “我明白。”希尔会意一笑，“那么，请为我安排两个不会打扰到侯爵大人的房间。” “如您所愿。”夏纳立刻躬身应允。 希尔转回身，向马车里的基奇伸出手，“请下车吧，我亲爱的朋友，这里就是玫瑰庄园。” 基奇正一脸疑惑地打量着这座连朵玫瑰花浮雕都找不出来的玫瑰庄园和不远处的葡萄种植园，听到希尔叫他，下意识地将手递了过去，踩着阶梯走下马车。 看到希尔也带来了一位男客，关系也似乎很是亲密，夏纳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异色，但常年混迹于贵族圈积攒下来的经验让他没有敢于多问，只垂下头，静待希尔的下一个吩咐。 希尔没有理会夏纳，只继续和基奇说道，“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看不到玫瑰花？” “嗯，不是玫瑰庄园吗？”基奇迟疑地点了点头。 “玫瑰这个名字其实来自庄园盛产的美酒——玫瑰之血，而在庄园之内，你不会找到除葡萄藤之外的任何花苞植物。”希尔笑着解释，“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四处看看，顺便观赏一下这座帝都最著名的葡萄酒庄园，如何？” “……嗯。”基奇犹豫了一下，虽然此刻的他更想找个地方继续睡觉，但难得和希尔重聚，那么做……似乎不太好。 “莱曼先生，可以让我们参观整个庄园吗？”希尔转头向夏纳问道。 “请随意。”夏纳赶忙微笑，“不过，午餐时间就要到了，两位是否要在这里用餐？” “当然，我们就是为此而来。”希尔笑着点头。 就在希尔和夏纳说话的时候，基奇却突然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窥视一般，怪异而不舒服。这样的感觉他在第一次踏入魔法协会的时候也曾感受过，后来得知，当时真的是有人在偷窥他们——通过投影水晶。 ——现在，又是谁在看我？ 基奇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沿着那种异感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几乎就在抬头的瞬间，一团雾状的黑暗便出现在基奇的视野当中。 黑暗，基奇只能如此称呼它，再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名词。 乍看上去似乎是雾状的，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只是纯粹的黑暗，在它的体内，没有光，没有影，没有一切。 仿佛是一种敬畏，没有任何元素敢于向它靠近。而它，也孤傲地伫立着，不屑与任何光影为伍，高高在上地漂浮于众多元素光点之中，犹如暗夜中的明月，只是色彩完全颠倒了过来。 基奇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不由得诧异地追寻了过去，但紧接着，他便觉得整个身体都遭受到了巨大引力的牵扯，忽然间天旋地转，就像被那黑暗吞噬了一般。 “基奇？！”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膜，身体也被一双温热的手托扶了起来。 基奇惊疑地抬起头，发现希尔正蹙眉看着自己，而自己的身体也根本没有离开过原位。 “你还好吧？”希尔疑惑地问道。 基奇没有回答，翻手抓住希尔的手臂，再次眯起双眼，朝黑暗所在的方向望去。 但这一次，他没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元素光点。 雾状的黑暗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基奇转回头，茫然地看向希尔。 “基奇，你到底怎么了？”希尔追问。 “我……”基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又能够说些什么。 “这位先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舒服，是不是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夏纳插言道。 “嗯。”希尔没再征求基奇的意见，直接向夏纳点了点头。 夏纳当即转身，引着两人进了庄园别墅。 一直到进入三楼的客房，基奇也没能从异常的状态中彻底脱离出来，手指依旧紧抓着希尔的手臂，下意识地不肯放开。 希尔也没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只将他放倒在房间中央的沙发长椅上，然后坐在他的身边，低声询问，“到底怎么了，基奇，你的身上全是汗，脸色也很难看。” 基奇没有应声，只摇了摇头，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将自己从那种眩晕的感觉中拖拽出来。 仍然站在门口的夏纳开口问道，“是否需要我去请一位医生或者……教士？” 希尔看了一眼基奇，见他再次摇了摇头，于是便转头向夏纳说道，“不必了，请叫人送一瓶威士忌过来，我想，我的朋友更需要这个。” “好的，巴洛特利少爷。”夏纳没再多言，躬身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希尔转回头，俯身将头贴在基奇额上，没有感觉到热度，只有一些湿冷的汗水。 “我……没事。”基奇放开希尔的手臂，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希尔依旧与基奇贴在一起，并发现这样做似乎明显让基奇感觉好了很多。 基奇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希尔愣了一下，随即翘起嘴角，“你不会是想说，你看见鬼了吧？” “我不确定……”基奇没听出希尔语气中的调侃，反而认真地思索起来。 “别吓我，亲爱的。”见基奇如此模样，希尔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扯了扯嘴角，强颜笑道，“我可是无神论者，而且很想将这一信仰坚持下去。” “鬼和神有什么关系？”基奇不解地反问。 “呃……”希尔愣了愣，很快无奈地摊手，“你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我难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重适度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希尔安抚地拍了拍基奇的肩膀，起身打开房门，接过夏纳亲自送来的威士忌酒，并表示了礼仪性的感谢。 夏纳很快就知趣地离开了。 希尔关上门，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水晶杯，连同威士忌酒一起带回到基奇面前。 “喝一口，或许能让你感觉好受些。”希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瓶塞，倒了小半杯威士忌，递到基奇面前。 基奇接过杯子，想也不想地一口喝光，但酒刚一流过喉咙落进胃袋，基奇便被那股强烈的辛辣呛得咳嗽起来，不由瞪眼看向希尔，“这是……咳咳咳……什么鬼东西啊！” “酒啊！”希尔无辜地答道，“虽然不是你想喝的葡萄酒，但也是货真价实的一种酒。” “哦，不，我下辈子都不要再碰这东西。”基奇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喉咙。 “但感觉好多了，不是吗？”希尔微笑道。 基奇郁闷地撅起嘴巴，却又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由于烈酒的过渡刺激，他真的忘掉了那种惊恐，心情也非常自然地平缓了下来。紧接着，基奇脑子里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个路西菲尔侯爵是不是也是路西菲尔家族的人？”基奇抬头问道。 “是的。”希尔点头，“为什么问这个？” “他也是魔法师吧？”基奇追问。 “这个……”希尔摸了摸鼻子，神情怪异地答道，“据我所知，他不是。” “啊？”基奇不由愣住，“路西菲尔不是魔法师家族吗？” “只是‘号称’魔法师家族。”希尔耸耸肩，伸手拿回基奇手里的酒杯，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并不是两个魔法师结合就一定能生下具有魔法天赋的后裔，所以，拥有路西菲尔这个姓氏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魔法师。” “但我明明听你说过，只有魔法师才能继承路西菲尔家族的爵位。”基奇疑惑地问道。他本以为那雾状的黑暗有可能是路西菲尔家族的魔法师施放的黑暗系魔法，但如果那个路西菲尔侯爵并不是魔法师，那这种猜测自然也只能予以排除。 ——不，那个人不是魔法师，不等于他身边没有其他的魔法师。 基奇正想着，希尔已继续说道，“确实，按照路西菲尔家族的惯例，侯爵和伯爵的继承人至少要有高级魔法师资格，子爵和男爵的继承人也得是中级以上魔法师，但……这位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实在是有些特别。” 基奇歪过头，不解地看向希尔。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获得爵位的。我所能知道的，也只是某一天，老侯爵去世，他的儿子莫里亚蒂·路西菲尔就成了新的侯爵。而在那之前，大家对这个名字的了解只限于他是老侯爵的独生子，没有魔法天赋，更不是魔法协会认可的魔法师。”希尔耸了耸肩，“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他的继承人资格，相反，路西菲尔家族自己是最不愿承认他的继承权的。但是，所有试图剥夺他侯爵身份的人都先后遭遇了意外，或是心脏骤停，或是淹死在浴池，还有一个在走路时摔断了脖子，这之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大魔法师——在莫里亚蒂·路西菲尔继承爵位之前，亚龙帝国拥有四位大魔法师，而不是现在的三个。” 基奇讶异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编撰出来的离奇故事。 “那位大魔法师的死法倒不算太过丢脸，只是心脏骤停，就好像寿终正寝一样。”希尔继续说道，“不过，自那之后，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便得到了‘神眷者’的绰号，再没人敢于向他提出质疑。帝国皇帝德罗西陛下也顺水推舟地认可了他的侯爵身份，允许他代表路西菲尔家族出入宫廷。” 22、乘夜色而来的客人 讲完莫里亚蒂·路西菲尔的身份来历，希尔笑着问道：“听上去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 “嗯。”基奇点头，“真的都是意外，不是谋杀或者其他什么？”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希尔耸了耸肩，本想再把莫里亚蒂的风流韵事和种种怪癖也拿出来调侃一番，但看着基奇依旧清澈纯净的眼眸，他终是把到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贵族们津津乐道的不仅是莫里亚蒂那让人颤栗的好运气，更有他只能用“糜烂”一词方可形容的私生活。自继承爵位后，莫里亚蒂便住进了帝都，挥金如土，放浪形骸，很快就成了帝都花花公子中的代表人物。 在莫里亚蒂的诸多绯闻轶事当中，最常为人热议的就是他府邸里每周都会举行的化妆舞会。名义上是舞会，实际上却是一场银乱聚会，有可能来自帝都任何一个阶层的男男女女带着面具出现在聚会当中，纵情声色，极尽银靡。 但这样的聚会，希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无缘参加的。 莫里亚蒂唯一可以被作为优点的加以赞美的就是他从不染指孩童，他的聚会也不接纳没有举行过成年礼的少男少女，无论他或她出身贵族或者平民。也因为这一点，经常有贵族将莫里亚蒂的聚会形容为大陆最平等的所在——在这里，任何人都只是人，没有脸面，没有身份，甚至，没有性别。 “你怎么问起他了？”希尔收回思绪，转而问道。 “我在想，我看到的东西，或许是某种黑魔法。”基奇随口说道，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扭头看向希尔，唯恐他听出什么。 “也有可能呢。”希尔随口应了一句。他对魔法的认知实在有限，更没意识到基奇的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只觉得基奇的神态又有些不对，于是赶忙再次安抚，“别多想了，我们又没有招惹这位侯爵，就算他施展黑魔法也不会是为了陷害我们。” “……黑魔法的黑只是指属性，和善恶没有关系的。”基奇扯了扯嘴角。 “我对魔法又不熟悉。”希尔笑着抓了抓基奇的黑发，“去洗个澡吧，你刚出了一身汗，一定很不舒服。” “但我没带替换的衣服。”基奇蹙眉，但马上又恍然道，“对了，可以用魔法。” “何必浪费魔力，让这里的女仆清洗就是，你可以先穿房间里的浴袍。”希尔答道，“不过，去阳台上享用午餐的计划只能取消——毕竟，在你的衣服被送还之前，我们无法离开客房。” “无所谓吧，反正我们只是来喝酒的，不是吗？”基奇说道。 “只要你不介意，我当然悉听尊便。”希尔笑道。 “那我去洗澡了。”基奇说着就要起身，但刚一站起来，身子便又开始摇晃。 希尔赶忙把他扶住，“还不舒服？” “不是……”基奇自己也很奇怪，明明已经不再眩晕，可身子却比刚才还要不听使唤。 希尔却很快笑了起来，“是酒劲上头了吧？” “什么？”基奇不解地转过头。 “喝了烈酒之后的正常反应。”希尔调侃道，“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带一些回去‘研究’。” ——醉酒？那不是应该更加头晕吗？ 基奇疑惑地想，但马上又想到自己的种种特殊，于是没敢多言，乖乖地任由希尔将他扶进浴室，又帮他脱光衣服，将他送进浴池。 “你先泡着，我去叫人。”希尔俯身在基奇额上吻了一下，然后拿起基奇脱下的衣服，走出浴室。 基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虽然他自觉脑子是清醒的，但身子却绵软得几乎没了力气，在温热的浴汤里躺了几分钟之后，原本因为惊吓而消退的睡意也再次涌了回来，上下眼皮立刻不受控制地碰撞起来。 于是，当希尔也换上浴袍走回浴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已经酣然入睡的黑发少年。 ——我会偷袭你的哦！ 希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跨进浴池，坐在基奇身边，将他的身子搂进怀中。 基奇这一睡，虽让希尔过足了手瘾，却也错过了正常的午饭时间。 “唔……我睡了很久吗？”基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很快就意识到窗外的太阳已经接近了地平线，而自己却依旧泡在温热的池水中，身后还靠着一个比池水更热的胸膛。 “快一下午了。”希尔搂着基奇的腰身，轻笑着答道。 “那水怎么还是热的？”基奇疑惑地伸手试了试水温，果然如身体感觉到的一样温热。 “不要小瞧普通人的智慧。”希尔恶作剧般在基奇胸前的突起处弹了一下，“起来吧，该吃晚饭了。” “哦。”基奇倒没被这一下弹出什么感觉，只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便发现自己正被希尔抱在胸前，躺在他的两腿之间。 “怎么了？”希尔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一方面担心基奇多想，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已用手指解决了曾经高翘的性器。 “你应该把我叫醒。”基奇说道。他根本没想到希尔所想之事，只以为希尔是怕他被池水呛到，这才一直搂着他，把他的头固定在水面之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叫过？”希尔半真半假地反问。 “我没感觉到啊。”基奇蹙眉道。 “因为你都睡死了。”希尔拍拍基奇的屁股，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起来。 基奇穿上浴袍走回起居室的时候，庄园的仆从已经在那里布置好了一桌晚餐，希尔也换上了新的长裤和衬衫——贵族马车里的常备品，一派随意地等着基奇过来入座。 由于共进晚餐的对象是基奇，地点也是起居室这种本就已经不合礼仪的所在，希尔便没有太过讲究，只如平民用餐时那样，让庄园里的仆从将开胃菜和正餐一股脑地送了进来，连伺候的仆从也没有留下。 “这就是玫瑰庄园的特产——玫瑰之血。”希尔打开桌上的半透明酒瓶，将血一般鲜红的液体倒入基奇面前的高脚杯。 出乎希尔意料的是，基奇并没有直接举起杯子开始品尝，而是半眯着双眼，以一种奇怪的神情打量着杯中的鲜红液体。 “有什么不对？”希尔不解地问道。 “……很奇怪。”基奇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和希尔解释。 就在酒液被倒出的瞬间，基奇习惯性地窥探了这种葡萄酒的元素组成，而看到的结果却像之前的那股黑暗一样，让他倍感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元素组成，简直就像完美提纯过的植物精华，除了纯粹再不能用其他任何词语予以形容。可据基奇所知，没有哪种炼金术能够实现如此彻底的提纯，而元素本身也不应该这么纯粹地汇聚在一起。 ——这样的葡萄酒会是什么味道呢？ 基奇犹豫着，端起酒杯，小心地抿了一口。 当舌尖接触到酒液的一瞬间，基奇的眼睛立刻跟着亮了起来。 “好喝！”基奇脱口说道。这种葡萄酒的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不仅比他新年时喝到的那种更美妙，而且就像新鲜的空气和清洌的泉水一样，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纯净和舒爽。 “你喜欢就好。”希尔跟着举起酒杯，微笑着向基奇示意。 “真的非常好喝。”基奇这会儿已将那种未知元素抛到了九霄云外，专心地品尝起杯中红酒，连桌上的主菜都没怎么碰触。 于是，当晚餐结束的时候，一整瓶葡萄酒也全都落进了基奇的肚腹。 然后，基奇便悲哀地发现，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葡萄酒也是酒啊！”希尔笑着站了起来，起身走到基奇身边，半蹲下身子，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伸向他的膝下。 “你抱得动吗？”基奇撇嘴。 “打赌？”希尔挑眉。 “我不喜欢赌博。”基奇拒绝道。 “哦，别这样，我只要一个晚安吻，如何？”希尔蛊惑道。 “……好吧。”基奇想了想，点头同意。 希尔满意一笑，手臂和双腿同时用力。 下一瞬，基奇的身体已离开座椅，被希尔横抱在了胸前。 “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软弱，亲爱的。”希尔微笑着，将基奇抱向里间的起居室。 基奇撇了撇嘴，没有应声，一直到希尔将他放在松软的床垫上，才忽地狡黠一笑，“我并没有赌你抱不动哦，希尔。” “啊？”希尔故作讶异地睁大双眼，但很快便又翘起嘴角，“没关系，就算你赢了，所以，现在，我欠你一个晚安吻。” “呃……”基奇皱了皱眉，心想，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吃亏呢？ “可以让我现在偿还吗？”希尔坐到基奇身边，笑眯眯地问道。 “随便啊。”基奇耸了耸肩，保持着希尔放下他时的那副姿态，就像一只年幼的猫，虽然尚未学会猫儿惯有的优雅，却也有着天赋一般的慵懒，顽皮中透着可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希尔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俯下身，吻上基奇的双唇，浅尝辄止。 “晚安。”希尔微笑道。 基奇眨了眨眼，“……我还不想睡。” “那，我再吻一次？”希尔故意曲解了基奇的话意。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基奇回了他一双白眼，“还有，不要再吻我嘴巴好不好，感觉……很奇怪。” “怎么奇怪？比这样做……还奇怪吗？”希尔顺着刚才亲吻时的姿势伏在基奇身上，一边问，一边朝着基奇最敏感的脖颈吹了一口热气。 “啊——”基奇立刻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气恼地想要抬起胳膊向希尔发起报复。 但没等他完成这一动作，希尔的脑袋已埋在了他的脖颈，咬住他锁骨偏上的位置，如传说中的吸血鬼般用力地吸吮起来。 基奇一下子就僵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停在希尔肩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然后便混乱地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还该做些什么。 与遭到气息喷洒时的毛骨悚然不同，柔软的唇和湿热的舌虽然也让他觉得慌恐，但被吸吮和被舔舐时的感觉却复杂得多，仿佛触感中多出了其他什么东西，酥酥麻麻地，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快意，让他纵然颤栗也忍不住想要继续感受。 见基奇并未反抗，希尔的手指很快也按捺地不住地游移了上来，捏住胸前那颗樱桃似的小小突起，狎玩般地抚弄、揉捏。 “呜……”基奇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身子本能地扭动，想要逃避希尔的魔爪。 但酒的效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消退的，身体也并非真的想要逃脱。欲拒还迎的躲闪让希尔的动作越发地肆无忌惮，而希尔的撩拨亦让基奇也渐渐地感到了燥热，就好像火元素侵入了身体，沿着血管，从体表燃至心脏，然后又一路向下，聚集在那个自记忆萌生之日开始便承担着排泄功能的器官上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难道也是酒精作祟？ 基奇疑惑却又无法深思。 希尔这会儿也很难受，身下的性器早已硬得发疼，但理智却还坚挺地屹立着，使得他拿不定主意是该继续忍耐，把持住好友这个安全身份，还是抓住这大好时机，将自己惦念多时的心上人拆吃入腹。 就在希尔天人交战的时候，原本已经暗成了墨色的玻璃窗突然间迸发出刺眼的亮光，顿时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将床上纠缠着的两人统统吓了一跳。 ——阿米尔，还是蒂娜？ 希尔惊出一身冷汗，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那光不过就是些普通的灯火，并非前来捉奸的魔法，只因出现得突兀密集，房间里又一直黯淡，这才被映衬得如此明亮耀眼。 “怎么回事？”基奇疑惑地问道。 “我去看看。”希尔放开基奇，起身走向窗台。 窗外灯火通明。 夏纳高举着一盏油灯，比中午时更加恭谨地站在庄园门口，身后规矩而工整地分列着两排同样手持油灯的仆从，身前则停靠着一辆由四匹北域血统的白色骏马牵引着的精致马车。 一个明显更像是骑士而非车夫的高壮男子正从驾驶者的位置上跳下来，用再标准不过的宫廷姿仪打开车门，“请”下了一个衣饰华美的金发贵族。 由于距离过远，希尔看不清“车夫”和“贵族”的脸庞，但他认得那辆马车以及拉车的骏马，再加上那头标志性的金发，来人的身份顿时昭然若揭。 也正如希尔猜想的那样，继金发贵族之后，一个身材更矮更小，衣着却更加华丽闪耀的红发少年也从车里跳了下来。 ——果然是他，德罗西陛下的次子，赛瑞斯·博尔吉亚。 希尔眯起双眼。 23、皇子赛瑞斯 帝都亚夏并非那种不设防的城池，相反，它在防卫方面的管理非常严密。太阳落山后，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在太阳再次升起之前，就算是贵族也无法擅自进出。 负责帝都安全的守备官皮埃尔·帕特里克子爵素来以铁面无私而着称，他手下的兵士也一向不卖任何人情面。至少，希尔还没听说过哪个人能在没有得到皇帝手谕的情况下，于夜晚打开帝都的城门。 ——那么，赛瑞斯皇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玫瑰庄园呢？难道他并非来自帝都，而是像自己一样，白天时就出了城？ 希尔疑惑地猜想。 亚龙帝国的现任皇帝德罗西·博尔吉亚前后娶了三位皇后，巧合的是，每一位皇后都只给他生下了一位皇子，即奎蒂妮皇后生下的大皇子斐利安，海蒂皇后生下的二皇子赛瑞斯，以及现任皇后海瑟薇生下的三皇子克斯里。 其中，由于奎蒂妮皇后出身于奥兹帝国皇室，因此大皇子斐利安不仅拥有一半的奥兹血统，更在一定程度上享有奥兹帝国的皇位继承权，虽然其排位与皇帝宝座远得几乎难以看见彼此。 由于亚龙帝国和奥兹帝国的关系向来不睦，亚龙的贵族们对奥兹帝国多持仇视态度。当初，皇帝德罗西也是出于压力和利益等多方面的考虑，才在还是皇子的时候迎娶了来自奥兹帝国的奎蒂妮为妃。而后，当德罗西终于登上皇位，戴稳了皇冠，奎蒂妮便也功成身退，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了亚龙皇宫。 一直有传言称奎蒂妮皇后的死是德罗西陛下一手导演，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亚龙帝国一贯奉行长子继承制，身为长子的斐利安却很难在贵族圈里得到他应有的尊崇与敬重，大多数亚龙贵族都既不希望也不认为斐利安能够登上皇位。 “我们可不想变成奥兹和教廷的附属！”不止一次有贵族在公开场合如此浅白而又狂妄地发表不希望斐利安继位的观点，而德罗西陛下也一直沉默，既没有对这些无礼的贵族进行惩戒，也没有颁布诏书授予斐利安皇太子资格。 但是，目前十七岁，生母是帝国显贵普雷内斯家族直系成员的二皇子赛瑞斯却同样不被贵族们看好，追其原因，却是因为刚才那个从马车车厢里跳出来的红发男孩。那个名叫阿冬的男孩自赛瑞斯8岁时就跟在他的身边，两人形影不离，同吃同住，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 亚龙贵族对同性情人的包容度虽然比教廷管制下的奥兹帝国要高，但也只限于包容而已。任何国民，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不会容忍自己未来的君主是一个只喜好男色的鸡奸者，那不仅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更意味他很难留下子嗣——还有什么能比没有子嗣更不利于国家的稳定和传承呢？ 出于以上原因，三皇子克斯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目前最受贵族期待的皇太子人选。然而这位生母依然健在的皇子目前年仅四岁，能否顺利地活到长大成人都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继承皇位了。 好在皇帝德罗西现在也还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算三位皇子都不让他满意，也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制造一个新继承人。 也是因为这一点，亚龙贵族们大多只把皇位继承权的事当作八卦趣事用于调侃，真正参与其中的，寥寥无几。但一些敏感的政治家却还是从中嗅出了异味，希尔自己就在返回帝都前得到了祖父巴洛特利侯爵的严厉警告，不许他与任何皇子接近，更不可以陷入到皇位继承权的争夺当中。 ——赛瑞斯皇子，总不会是为了路西菲尔侯爵而来吧？ 希尔习惯性地从阴谋论的角度思考起赛瑞斯皇子的来意。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床上的基奇也疑惑地追问起来，“外面到底怎么了？” “来了一位新客人。”希尔放下窗帘，转身回到基奇身边，“看样子，像是某位皇子殿下。” “皇子？”基奇一怔。在他的认知里，皇帝、皇子这样的名词只存在于如故事般遥不可及的皇宫，而不是自己的身边、面前。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二皇子赛瑞斯殿下。”希尔点了点头，“对了，如果他不在黎明前离开，那么，我大概会请求一次谒见——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不。”基奇迟疑了一下，终是摇头。他已经习惯了在魔法协会里平等而且自由的安逸生活，冷不防让他重新面对一个需要以鞠躬行礼来膜拜其尊荣的所谓皇子……那种场景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很不自在。 “那么，明早我就不来吵醒你了。”希尔俯身在基奇唇上轻吻，“这一次是真正的晚安吻，我亲爱的基奇。” ——难道刚才的不是？ 基奇愣了愣，见希尔起身要走，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回自己房间。”希尔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很抱歉，今晚不能陪你过夜——唔，你不会因此而不敢入睡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基奇撇嘴道。 “我就在隔壁，如果做恶梦，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希尔微笑道。虽然他也很想与基奇同床共枕，但鉴于赛瑞斯皇子的到来，以及随时可能崩溃的理智，他决定还是暂且与基奇保持适当的距离——现在的他既不想被好男色的赛瑞斯皇子认作同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欲火焚身而遭到基奇的厌恶。 “我是从来不做梦的。”基奇哼道。 “那你可真是幸福。”希尔随口应了一句，然后拉起被子，盖在基奇身上，“晚安，基奇。” “晚安，希尔。”基奇撅起嘴巴。 ——这是不希望我离开的表情吗？ 希尔愉悦地想着，却终是转过身，走出了卧室。 希尔一走，基奇不由自主地长出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腿间那个已然重新绵软下去的排泄器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基奇不安地想。 刚才的感觉明显和被尿液堵塞时的僵硬完全不同，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难堪。但从没有人向他解释过腿间的那个排泄器官是否还有别的用途，更没人告诉过他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 基奇本想问问希尔，可在希尔戏谑一般的玩弄下，他每次张嘴都只能发出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的呻吟。好不容易，希尔的动作被突然冒出的光亮打断，但那之后，希尔便开始心不在焉，让基奇更加找不出适合开口的机会。 想着想着，基奇便又想起了被希尔亲吻脖颈时的那种异样感觉。 ——那感觉，其实并不坏。 基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但奇怪的是，除了再寻常不过的触感，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出现。 于是，基奇又调动身边的风元素，在自己的脖颈处来了一次盘旋。 这一次，脖颈处感觉到了痒，然后……仅此而已。 ——为什么？ 基奇更加迷懵了。 就在基奇迷懵的时候，另一边的希尔也陷入了尴尬。本打算直接返回自己房间的他，一推门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赛瑞斯皇子和被他牵着右手的男宠，以及，为他们引路的夏纳。 “殿下。”希尔顾不得自己那身极不庄重的穿着，赶忙弯下身子，躬身施礼。 “你是……希尔·巴洛特利？”金发的皇子停下脚步，很快就叫出了希尔的名字。 “是的，殿下。”希尔依旧没有起身。 “起来吧，这里不是宫廷，你不必如此拘礼。”赛瑞斯微笑道。 “遵命，殿下。”希尔这才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个据说只好“男色”的年轻皇子，说起来，这还是希尔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与赛瑞斯对话。 和喜好交际的大皇子斐利安不同，赛瑞斯很少在皇宫之外的地方出现，而希尔的年纪和地位也远未达到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程度。两人只在一次宫廷舞会上因其他贵族的介绍而有过短暂的目光交汇，希尔甚至都没有料到赛瑞斯竟能在这个昏暗的走廊里认出衣衫不整的自己。 赛瑞斯和他的父亲德罗西并不相像，无论金色的卷发还是水蓝的双眸，还有雪白的肌肤以及红润的嘴唇，都更像是他的母亲海蒂皇后的一次完美复生，如同正在盛放的玫瑰，美艳得让人甚至不愿相信这竟是一个少年而非少女。 相比之下，那个一向被众人视为男宠的红发少年阿冬却是逊色得多，瘦瘦小小的，既没有出众的姿容，也没有迷人的娇媚，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家男孩，而且发育迟缓，连颈间的喉结都还没有突显。 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大概只有他那头短得几乎只能盖住脑皮的红发，不同于蒂娜和艾维拉那种常见的棕红，鲜艳得就像是一团正在剧烈燃烧的烈火。 “希尔卿……呃，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吗？”赛瑞斯用平易近人的语气问道。 “我的荣幸，殿下。”希尔垂眸答道。 “那么，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了。”赛瑞斯微笑着解释，“毕竟宫廷里经常会出现另一个让我需要使用敬语的巴洛特利，如果都以姓氏相称，我很担心会将两位混淆。” ——使用敬语？向父亲？ 希尔心下诧异，脸上却丝毫不显。在社交圈里混迹了半年之后，他已习惯了隐藏情绪，再不会因为一时的心绪波动而露出痕迹。 “希尔卿不会是独自来这里享受周末吧？”赛瑞斯继续问道。 “是的，我和一位友人一起。”希尔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按礼仪，他应该在这时揭晓基奇的身份并将他介绍给赛瑞斯皇子，但基奇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想和赛瑞斯见面，而希尔自己也并不想如此早地将基奇与自己的亲密暴露在世人面前。 赛瑞斯却没给希尔自行抉择的机会，马上就接言道，“既然如此……唔，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希望两位能与我一起共进早餐，不知希尔卿意下如何？” “我的荣幸，殿下。”希尔只能躬身应允。 “听说路西菲尔侯爵也住在这里，不过，我大概是没有脸面请他莅临了。”赛瑞斯再一次意有所指地自嘲起来，然后向着希尔微微颔首，“晚安，希尔卿。” 说完，赛瑞斯转回头，牵着身边的红发少年，继续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晚安，殿下。”希尔再次躬身，当赛瑞斯一行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彼端，才重新直起身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天该怎么和基奇解释这次谒见，又该如何向赛瑞斯介绍基奇呢？ 希尔为难地想。 但略一犹豫之后，希尔终是关上了基奇的房门，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先让基奇睡个好觉吧！ 希尔做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决定的决定。 于是，第二天一早，基奇睁开眼便看到希尔正坐在自己床边，一身正装，满脸纠结。 “早安。”基奇随口问候。 “早安，我亲爱的基奇。”希尔回了一句问候，然后便歉意地说道，“很抱歉，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 “嗯？”基奇疑惑地歪过头。 “赛瑞斯殿下邀请我们与他共进早餐，我无法拒绝。”希尔没兜圈子，直接说明了因由。 “……就是说，我睡过了头，所以，我们迟到了？”基奇犹疑地问道。 “不。”希尔耸了耸肩，“这或许可以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赛瑞斯殿下和你一样喜欢晚起，所以，你不仅没有迟到，甚至还可以再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那，如果真的迟到，或者，干脆不去，会怎样？”基奇继续问道。 “不会怎样。”希尔苦笑，“至少，不会把你怎样。” 魔法协会虽然比教廷更尊重皇权，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将自己独立于皇权之外。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对魔法师的行为进行审判或者责罚，就算那个魔法师做了再多天怒人怨的坏事，也只能交由魔法协会自行处置，否则就将被视作对魔法协会的恶意挑衅，遭受大陆所有魔法师的集体仇视乃至报复。 这样的事，基奇在学习《魔法师守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蒂娜甚至还恶作剧地教了他如何应对某些让人讨厌的皇室成员。 ——但希尔并不是魔法师，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必须对皇权表示敬畏的贵族。 基奇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跟你去。” 24、敌意与橄榄枝 希尔过来后不久，基奇的衣服也被送了过来，还有一枚小小的纽扣。 “这是在您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送衣服来的女仆向希尔和基奇解释道。 “啊，我把它给忘了！”基奇恍然击掌。 “你的？”希尔拿起那枚纽扣，一边看一边向女仆摆手，将她遣出房间。 见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希尔，基奇立刻说道：“送给你的。” “我？”希尔一愣，仔细打量起那枚纽扣，或者说，纽扣状的小东西，却看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材质有些像被注入了某种金属的月长石，乍看上去是乳白色的，微微翻转却又会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不是用来看的。”基奇抢下这个纽扣大小的石块，转手塞进了希尔的耳朵。 希尔立刻被耳中传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就好像飓风从耳边刮过一般，震得他耳膜都跟着颤栗。但略一凝神，希尔便意识到他听到的很可能就是窗外的风声，只不过被放大了数倍，由原本的微不可闻变成了震耳欲聋。 基奇向希尔打了个手势，向后退了数步，站到房间一角，见希尔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便抬起双手，轻轻击掌。 “啪！”希尔马上听到了再清楚不过的击掌声，就像那巴掌拍在耳边一样。 基奇走回希尔身边，将那枚纽扣状的石块从他耳中取了出来，放回他的掌心，然后才开口说道，“蒂娜管它叫‘低语石’，可以把很远处的低语声清楚地传进耳朵，蒂娜说可以用这个偷听别人是不是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觉得你或许用得到。” “……”希尔有些无语。 确实，这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单是偷听这个功能就足以让所有贵族趋之若鹜。而且，若是这东西的有效距离足够远，那将它应用在军事上的效果恐怕会更加出色。但是，能不能用得到这件事，却实在无法用是或否来简单回答——否认等于是在拒绝这份难得的礼物，可承认却又等于说他确实很在意是否会被人说闲话。 ——真的是太让人纠结了！ 希尔无奈地想。 “对了，这东西对风声的反应太大，有一点点微风都能把耳朵震聋。”基奇继续说道，“所以最好在无风的场合使用，否则就算不会真的聋掉也会被杂音烦死。” “知道了，我会小心使用的。”希尔握住这枚低语石，低头在基奇脸庞上轻轻一吻，微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基奇顿时松了口气，向希尔回以开心一笑。 基奇换好衣服，又和希尔在房间里闲聊了一会儿，玫瑰庄园的管理者夏纳便敲响了房门，通知他们可以去餐厅与赛瑞斯皇子共进早餐了。 当他们走进餐厅的时候，赛瑞斯已和他的“男宠”阿冬坐在了餐桌前，几个女仆也正在一旁准备递送早餐。 “早安，赛瑞斯殿下。”希尔躬身施礼。皇室成员和魔法师一样不使用姓氏作为称谓，但这样做的原因却是为了表达对帝国创始者博尔吉亚大帝的敬意，同时将皇室成员与真正的帝国皇帝区别开来。 “不必多礼，希尔卿。”赛瑞斯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僵硬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行礼的基奇，“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是的。”希尔起身答道。 “基奇，魔法师。”没等希尔介绍，基奇已面无表情地主动开口，并举起右手，将水系元素在指尖处汇聚成了一个浅蓝色的小水球，然后又手指微弹，将其驱散。 赛瑞斯不由挑眉，正要开口说话，身边的阿冬已抢先讥讽，“小把戏！” “阿冬，不要这样无礼。”赛瑞斯立刻出言训斥，但语气却充满了无奈和宠溺。 “是他无礼在先！你可是皇子，他应该向你行礼！”阿冬撅嘴说道。他还没到变声期，说话的声音很是软糯，乍听上去甚至有些女孩般的奶声奶气。 ——他的年纪这么小吗？ 希尔不由有些疑惑。据他所知，这个阿冬和赛瑞斯应该年纪相仿，为什么赛瑞斯都17岁了，而他却依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总不会是吃了某些特殊的药物，故意延缓了成长吧？ 希尔恶意地猜想。 “魔法师只会向贤者低下头颅。”赛瑞斯意有所指地念出了魔法协会创始人华纳大魔法师的一句名言，然后又自嘲地笑道，“而我，显然达不到这一标准。” “殿下不必如此谦逊。”希尔赶忙接言。 基奇和那个阿冬却都没说话，基奇一脸漠然，阿冬一声冷哼。 “好了，都坐下吧，我可是请两位过来享用早餐的。”赛瑞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并将夏纳和其他女仆也遣出了餐厅。 “我等荣幸。”希尔再次欠身，然后拉开面前的椅子，示意基奇落座。 基奇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盯在阿冬身上，因为对方也一直看着他，而且是以一种很不友善的方式。 希尔也看出了阿冬似乎对基奇抱有很强的敌意，这让他既感莫名，又觉无奈。他还没想过要加入哪位皇子的阵营，但更不想现在就得罪一个。可无论是那位阿冬，还是身边的基奇，都不是能够任他控制摆布的，如果两人非要交恶，他还真就无可奈何。 于是，希尔只能权当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应酬赛瑞斯的攀谈。 让希尔暗暗心惊的是，赛瑞斯似乎对他的事情很是了解，寥寥几句就点出了他的近况，接下来，更是用贵族不该有的直白态度，明确地说道：“我并不赞同父皇驱逐巴洛特利侯爵的决定。” “感谢您的垂怜，殿下，若是祖父大人知道，一定会受宠若惊。”希尔垂眸答道。 听到这样的话，希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二皇子想通过他，向巴洛特利家族递出名为招揽的枝条。但祖父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愿在这个时候被卷入皇位争夺的漩涡，就他观察，祖父也不并看好这位赛瑞斯皇子，而是更期待海瑟薇皇后生下的克斯里皇子能够长大成人。 于是，希尔没有接下这根橄榄枝，而是用含糊的话语暗示了祖父的某种立场。 “希望侯爵不会因为这一时的挫折而一蹶不振。”赛瑞斯翘起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古老的房屋需要新血进行冲洗，但就我看来，智慧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石。” ——他在暗示什么？ 希尔心下惊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笑着应道，“您说的很有道理，殿下。” “嗛！”希尔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阿冬便不屑地冷笑起来。 希尔不由蹙眉，正想适度地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然而下一瞬，一股庞大的威压便轰然而至，就好像正有一种无形的巨力正在向他逼来，惊得希尔心脏骤停，汗毛倒立，连体内的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栗。 “冬——”赛瑞斯的声音马上跟着响起，带着冷冽的严厉。 紧接着，希尔便发现那股威压已然退潮而去，只留下他身上的淅淅冷汗。 旁边的基奇却是一脸莫名。从他入座起，斜对面的那个红发小子便目光不善地死盯着他，简直就像想用眼神把他瞪死一样。由于对方只是看，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基奇便也宽宏大量地选择了无视，专心解决起自己面前的牛奶和面包。 但不一会儿，原本在和那位皇子说话的希尔却突地没了声音，然后那位皇子就叫出了红发小子的名字，再抬头，基奇便看到希尔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简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怎么了？”基奇吃惊地问道。 希尔深吸了口气，努力抬起手，向基奇摇了摇，希望他不要参与。 “很抱歉。”赛瑞斯一脸无奈地接言道，“不过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 “没有大碍？”听到这句话，基奇立刻冷了脸，斜眸看向赛瑞斯，“你对他……不，不是……是他？” 基奇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红发阿冬。 “哼！”阿冬扬起下巴，高傲地瞪了回去。 基奇也没再说话，眯起双眼，瞬间就发起了报复。但在切换世界的瞬间，基奇却意外地发现，在这种状态下看到的红发小子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具有的元素模样。 ——简直就是一团人形的火元素，而且，密度惊人。 基奇诧异地皱了皱眉，马上又发现这团火元素并不纯粹，其间同样夹杂着生命体不可或缺的其他元素，包括水。 ——那就让你品尝一下冰与火的碰撞游戏吧！ 基奇将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恶狠狠地向着阿冬体内贫乏得几乎难以辨别的水系元素下达了“凝结”的命令，并驱动空气中的其他水系元素，使其向着阿冬所在的位置快速汇聚。 “啊——”体内骤然袭来的寒意立刻让阿冬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与此同时，赛瑞斯和希尔也惊诧地发现，阿冬的体表竟然结出了层层霜花，肌肤也变得青白吓人。 “请住手！”赛瑞斯马上意识到了这可能是基奇发起的报复，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大声请求基奇停手，一边将阿冬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 希尔在吃惊之余也顾不得自己仍然发抖的身体，赶忙伸手抓住基奇的肩膀，哄劝道，“别这样，基奇，我没事，真的没事。” 基奇其实也没打算把这个阿冬冻死，以那家伙体内的火元素密度，光是将他彻底冻住，恐怕都得消耗掉足以施展一个禁咒的精神力。 基奇撇了撇嘴，顺应希尔的要求，放弃了对水系元素的控制。 对面的阿冬立刻像融化的冰块一样开始从头到脚地向外淌水，一身由最上等丝绸精心缝制的华服也很快湿成了一堆抹布。 “我要杀了他！”随着体温的上升，阿冬的情绪也恢复了热度，马上便恼羞成怒地想要脱离赛瑞斯的怀抱，向对面的基奇展开更直接的报复。 “不要胡闹！”赛瑞斯恼怒地喝道，手臂则将他抱得更紧，同时转头向希尔和基奇说道，“两位，请暂且离开一会儿，容我安抚一下这个可怜又可恶的孩子。” 希尔这会儿也没了再和赛瑞斯虚与委蛇的心情，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赛瑞斯微微欠身，然后便拉起基奇，不言不语地离开了餐厅，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希尔转头向基奇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报复。”基奇撇嘴道，然后又疑惑地反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希尔皱了皱眉，回想着刚才的感受，“有没有哪种魔法能够对人类的灵魂造成攻击？” “有，黑暗系的摄魂术、言灵诅咒，都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基奇点点头，但马上又道，“可这类魔法在很久以前就被禁止使用了，学习这种魔法就等于违反了《魔法师守则》，会被抓起来，被禁魔咒剥夺魔力的。”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希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但……那一瞬间的感觉，确实就像是灵魂遭到了碾压。” “……威压？”基奇迟疑地问道。 希尔一愣，很快点头，“确实，用这个词来形容那种感觉更为确切。” “如果是威压……那……”基奇努力从自己贫乏的词汇中挑选最合适的用语，“它……可能……” “它？”希尔不由挑眉。 “嗯，就是它。”基奇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那个叫阿冬的，不是人类。” “那么，它是什么？”希尔眯起双眼。 基奇摇了摇头，他从没见过元素密度大到那种程度而且还拥有人类外表的奇怪生物。 “或许，可以去问问蒂娜或者阿米尔。”基奇提议道，“威压是某些魔法生物才会具有的异能，效果类似于精神魔法，但不属于魔法范畴。” “不要问。”希尔马上制止，“我请求你，基奇，请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蒂娜魔法师和阿米尔阁下。” 基奇不解地看向希尔。 “请将它作为你我以及赛瑞斯皇子之间的秘密，隐藏起来。”希尔扶住基奇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我才能以此做为筹码，要求他们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基奇立刻身子一僵，这才想起，他也用了异能。 25、返程途中的旖旎 “放心，亲爱的。”希尔转而捧住基奇的脸庞，微笑着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一定比你更想保守秘密。” “……你确定？”基奇咬住嘴唇。 “是的。”希尔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舌尖顺势扫过了他的牙齿，“但是同样地，我们也得为他们守密——秘密换秘密。” 基奇点了点头，“好。” 希尔满意地翘起嘴角，转身拉响摇铃，叫来庄园女仆，请她再送些早餐过来。 和基奇的忐忑相反，希尔此刻气定神闲，心情愉悦。在基奇提到阿冬可能是魔法生物的时候，希尔便猜出了它的真实身份，并由此推测出了更多隐情。 ——龙，一定是龙！ 希尔激动地想。 “亚龙”一词在古大陆语中就是“龙首之下”的意思，更可以引申为“巨龙庇护的土地”。有关巨龙的传说也一直流传颇多，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开国皇帝博尔吉亚大帝得到巨龙一族的协助，击败教廷，建立帝国的故事，亚龙皇室甚至将此事写入了帝国史的开篇。 但时至今日，真正相信此事的人早已寥寥无几，巨龙和精灵、兽人一样成为了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存在，绝大多数亚龙人都更愿意将帝国的创建和繁荣归功于魔法协会的全力协助，以及自己祖先的睿智英勇。 事实上，只要认真推敲一下大陆史就会发现，亚龙帝国创建的时候，魔法协会不过刚成气候，尚不具有与教廷分庭抗礼的实力，否则路西菲尔家族也不会从遥远的异国迁徙而来，向亚龙皇室寻求庇护。 就这个角度来说，魔法协会其实是在亚龙帝国的庇护下才得以休养生息、发展壮大。只不过，当魔法协会茁壮成长的时候，亚龙帝国却在腐朽衰弱，此消彼长之下，便出现了如今这种魔法协会“庇护”亚龙帝国的奇异因果。 所以，巨龙确实是存在的，帝国史也并不是凭空编撰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德罗西皇帝会纵容自己的儿子将一个男宠如此光明正大地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只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男宠”。 ——如果我在尚未结婚的时候就豢养男宠，祖父一定会把毒药灌进我的肚子。 希尔心里感慨，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对面正喝牛奶的基奇。自从遇到基奇，他的人生便忽然间大悲大喜起来。只对同性才能生出的情欲明显会对他未来的联姻造成极恶影响，以至于希尔已经不敢去想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如何与她完成繁衍子嗣这项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责任。但与此同时，魔法公主的友善，帝国继承人的招揽，偏又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美好通途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等待着他的莅临与攀登。 ——冷静，希尔，你连成人礼都还没有举行，一切皆有变数，一切皆有可能。 希尔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告诫自己。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敲响，夏纳表情古怪地走了进来，请希尔和基奇去赛瑞斯的房间——皇子殿下召见。 “我自己过去，你继续吃早饭。”希尔起身道。 “那个红毛再欺负你怎么办？”基奇蹙眉。 “没关系的。”希尔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微笑道，“大不了，以后你再帮我报复回去嘛！”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希尔却低头附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刚才忘记说了，谢谢，基奇，谢谢你帮我报仇。” 基奇不由脸色微红。 希尔则微微一笑，转过身，跟着夏纳离开房间。 赛瑞斯这会儿也已经回了自己客房，正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扶手椅上。阿冬撅着嘴巴，气鼓鼓地坐旁边，见希尔只是一个人过来，身边并没再带着基奇，立刻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将头扭向一旁。 “请坐，希尔卿。”赛瑞斯笑着向希尔示意。 希尔躬身施礼，以贵族惯有的优雅坐在了赛瑞斯对面，几句常规性的问候与客套之后，两人很快就今日之事达成了共识，抹除掉其中的具体细节，只保留阿冬和基奇相处得并不愉快这个故事梗概。 在此期间，阿冬冷哼不断，明显是对二人这种虚伪做作的行径非常不以为然。 ——你不能对一头巨龙要求太多。 希尔这样想着，自然也不会再去在意。 赛瑞斯显然也对希尔的态度以及表现很是满意，于是，在谈话将近尾声的时候，他主动邀请希尔和基奇去附近的独角兽庄园骑马狩猎。 “非常抱歉，殿下。”希尔很是诚恳地致歉道，“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后，我就要陪同基奇魔法师返回魔法协会，所以，您的邀请，我实在无法接受。” “不能推迟一天回去吗？”赛瑞斯要求道。 “基奇魔法师虽然已经取得了正式的魔法师资格，但目前仍在其导师的法师塔中担任助手，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自由时间。”希尔无奈地耸肩。 “哦？可否告知，他的导师是哪一位阁下？”赛瑞斯笑眯眯地问道。 “中级魔法师蒂娜·迦南。”希尔也弯起嘴角。 “啊哦！”赛瑞斯挑起眉毛，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惊叹，“第一公主竟然就在亚夏的魔法协会？父皇一定会很高兴得知这个消息的——要知道，父皇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让魔法皇帝费尔南多娶了亚龙的女人，他总是将这件事和路西菲尔家族的迁徙相提并论。” ——这又是在暗示什么吗？ 希尔心下生疑，嘴上却附和道：“陛下的丰功伟绩又岂止一件两件。” “父皇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君主。”赛瑞斯也称赞着，只是表情里却明显多了一些异样的情愫，而且他并没有试图掩饰，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了希尔面前。 ——赛瑞斯皇子和德罗西陛下难道真的不甚和睦，而且，是在政见上？ 希尔暗暗猜测。 但赛瑞斯并没再向他透露更多，又平淡无味地闲谈了几句，然后便将希尔请出了房间。 带着满腹疑问，希尔回到基奇身边，将自己与赛瑞斯的协议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由于此时已过正午，希尔不想第一次带基奇出来就让他晚归，于是便在征求了基奇的意见之后，叫来夏纳，结算了账目，又买了一瓶玫瑰之血让基奇带回魔法协会。 当两人走出庄园别墅，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基奇又想起了那团神秘的黑暗，忍不住转回头，向黑暗曾经存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黑暗依旧没再出现，但就在基奇失望地离开元素世界的时候，视线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一双黑眸。 基奇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那是一双人眼，归属于一个黑发的青年男子。 “基奇？”见基奇一直看着某处发呆，希尔疑惑地唤了一声，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别墅三楼的某扇窗户。 一个穿着白绸衬衫在的黑发男子很快映入希尔眼帘。他端着一杯红酒，似笑非笑地站在窗后，头发微卷，五官鲜明，很难用俊俏或者丑陋进行定义，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将其忘记。 “路西菲尔侯爵。”希尔低声向基奇介绍，同时向着侯爵所在的方向微微欠身。 很明显，楼上的侯爵也在看着他们，见希尔施礼，立刻将手中的酒杯举高了一些，算是还礼。 “他就是路西菲尔侯爵？”基奇顿时有些失望。他用异能又将那人看了一遍，结果没看出任何异常之处，完全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男子。 “嗯。”希尔没有多言，拍拍基奇肩膀，示意他车上再谈。 基奇却已对这位侯爵没了兴趣，上车后便没再提起此事，只抱着希尔买给他的玫瑰之血，眼巴巴地盯着希尔，摆出一副想要开瓶品尝的架势。 “不行，我可不敢把你醉醺醺地送回去，蒂娜魔法师会杀了我的。”希尔拒绝道。 “带回去会被蒂娜没收的。”基奇撅起嘴巴。 “没关系，我们可以下个周末再过来嘛！”希尔劝诱道。 基奇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周末？” “你忘了吗？其他时间我要去学院上课啊！”希尔失笑，紧接着便又故作伤心状，“基奇，我亲爱的基奇，你对我的关心只限于那种随便说说的程度吗？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吗？” “我……”希尔的话正中基奇痛处，听得他不由面色窘红，紧抿嘴唇，想说他已经送了低语石，又觉得那种东西根本算不上什么，提起来反倒更显虚伪。 “安慰我一下吧，不然我可真的生气了。”希尔板着脸，抬手指向自己嘴唇，示意基奇过来吻他。 基奇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的诡异感觉和异常反应。 见基奇没动，希尔当然免不了失望，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用玩笑把这个话题岔开，基奇却放下玫瑰之血，倾转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希尔的脑子顿时轰地一响，再顾不得基奇会有何种感觉，大力地把他拉进怀里，搂住他的腰身，反咬住他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头挤进他的齿间，勾住同样嫩滑的舌尖，纠缠，吸吮。 基奇也一下子呆住了，不知所措地任由希尔摆布着，很快就因这种陌生热吻而几近窒息。 好一会儿，希尔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的嘴巴，微喘着，拉开了头与头之间的距离。 基奇迷懵地看着希尔，潜意识告诉他这种行为很不妥当，可身体却觉得这种被需索的感觉并不讨厌，相反，它很美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从身到心地愉悦。 “感觉，好吗？”希尔紧张地问道。这时候，理智终于回归了身体，懊悔也接踵而至。 “……还好。”基奇诚实地答道。 希尔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又开始奢望更多，犹豫了一下，终是试探着问道：“和昨晚相比呢？哪种更好？” 一听这话，基奇的脸颊顿时红成了一团朝霞。 “昨晚更好？”基奇的反应让希尔又多了几分期待，立刻坏心眼地追问起来，身体也开始了再一次的靠近。 基奇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肯回应。 希尔这时也不需要他来回答，径自低下头，吻上基奇的脖颈，由轻到重，直至啃噬。 “唔……”隐忍的呜咽从基奇喉咙中传出，就在希尔碰到他脖颈的瞬间，身下的某个器官已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反应，如昨晚一般地胀痛起来。 基奇下意识地想要将希尔推开，却被希尔反抓住了双手，顺势压倒在车厢的长椅上，已经硬梆梆的某处也不可避免地抵在了希尔的小腹。 希尔立刻笑了，顾不得自己正在品味的肌肤，抬起头，戏谑地看向基奇。 基奇越发地窘迫，脸上也滚烫得像是能鸡蛋烤熟，但紧接着，他又觉得这或许是一个问询的机会。 “我……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了。”基奇紧张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所有男孩子都会经历的正常反应而已。”希尔一边微笑，一边伸手解开基奇的裤子，将那个看上去并未发育完全却形状美好的器官从束缚中释放出来，握在手中，缓缓套弄。 “唔！”基奇赶忙捂住嘴巴，止住了险些溢出的呻吟。在希尔的抚摸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直冲脑海，说不清到底是愉悦还是难过，却让他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体。 希尔也没再说话，专心地“侍奉”着手里那只没有翅膀的小鸟。 车厢里顿时寂静下来，只剩下渐渐沉重的呼吸，时而萌生的呜咽，以及皮肉摩擦的异响。 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很快，白色的浊液便伴随着基奇再难自抑的声声闷哼，一股股地喷涌而出，洒落在希尔的手上、基奇的身上以及车厢的地板上。 基奇也瘫软在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胸口却不由自主地喘息，身体也疲乏得要命，就好像所有精力都被那阵喷涌消耗殆尽，只剩一点难以描述的亢奋在体内继续徘徊。 “感觉，好吗？”希尔翘起嘴角，一字一句地再次问道。 26、呵护有多种方式 希尔的问题，基奇无法回答，此时的他，除了脸红心跳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 希尔也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掉自己手上的浊液，又将基奇身上的痕迹清理了一下，然后便将他的小兄弟放回原位，为他系好裤子。 “没什么可羞涩的，男孩。”希尔微笑着说道，“这只是身体受到刺激后的正常反应，有反应，才能证明你是一个发育中的正常男孩，正朝着成熟男人的方向顺利转变。” “你……也会这样？”基奇忍不住问道。 “当然。”希尔伸手把基奇拉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摸向自己下体。 ——很硬，而且，热。 基奇这样想着，手指亦不自觉地隔着布料摩挲起来。 希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瞬间很想扯下裤子，让基奇那双完美的小手帮他好好舒缓一番。但这会儿理智尚未弃他而去，希尔很快控制住自己，一边默诵最枯燥的大陆简史，一边尽可能平静地向基奇说道，“一样的，对不对？” “嗯。”基奇低低地应了一声，将手抽了回来，因这种一样的变化而悄悄松了口气。 “当然，这是很隐私的事，就本质而言和排泄并无不同，也同样不适合被人旁观。”希尔玩笑般说道，然后简明扼要地向基奇解释了性器官的功能和用途，着重强调受激下的自然反应，刻意模糊了它和情欲关系的重要关联。 基奇默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耳根处却浮现出醒目的绯红。 “……所以，男人和女人要保持距离，既不能随便接触，更不能过份亲昵！”希尔一本正经地警告。 基奇没有作声，只撇了撇嘴，带着些许不以为然。 希尔也没继续啰嗦，基奇现在本就不是容易对女孩生出“性”趣的年纪，身边也没有会让他生出爱慕的女性存在，讲多了，反而容易引发他的叛逆心理，故意和女孩接近。 想到这儿，希尔随手打开车窗，让车厢里的银靡味道散发出去，顺便也吹吹冷风，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冷静。 基奇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喷出来的东西味道很重，赶忙施展了一个小法术，将多余的元素从车厢里清除，并将自己的衣服也“清理”干净。 “手帕。”基奇低声向希尔说道。 希尔愣了一下便明白基奇想用魔法帮他清理，虽有心将这块承载着基奇“初精”的手帕保留下来，却又更怕基奇会因此将他当成变态，只好抬手将手帕递了过去，恋恋不舍地看着一块块精斑从布料上飞快消失。 做完这一切，基奇长长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湮灭罪证，不由再次窘红了脸庞。 “我说了，没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看出基奇的尴尬，希尔低头在他额上轻吻。 “下次，就不会了。”基奇口不择言地答道。 希尔不由失笑，情不自禁地暗暗勾画起下一次的行动计划。 ——或许，可以比今天再进一步。 希尔愉悦地想。 希尔将基奇送回魔法协会的门口，又亲手将他交到收到消息出来接人的艾维拉手里，然后才钻回马车，返回了夏亚城里的巴洛特利府邸。 路上，希尔终于收敛心神，仔细回想着赛瑞斯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地进行分析。 第一件让他疑惑的事就是赛瑞斯为何要强调他要对父亲安格尔·巴洛特利使用敬语。作为德罗西皇帝的密友，皇子殿下们愿意以敬语向其表示敬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大家也都很清楚这种敬重针对的是皇帝陛下而非父亲安格尔。但这种事并不需要刻意强调，就算不使用敬语也一样理所当然，毕竟，除了皇帝陛下本人，还有谁能比流有博尔吉亚直系血统的皇子更加尊贵？ ——赛瑞斯到底在暗示什么？父亲与皇帝的关系远比大家以为的还要亲密？还是其他尚且不为人知的事情？ 希尔想了想，很快又将思绪转向赛瑞斯皇子。虽然只有很短暂的接触，但希尔却觉得赛瑞斯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否则他不会原谅基奇对阿冬的“伤害”，也不会制止阿冬的报复。这样一个人，之所以会如此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政见，只能说明他需要直白，不想因态度上的含糊引起对方的误解，哪怕自己会因此被视为皇帝陛下的对立。 略一思索之后，希尔猛然惊醒。 ——不，赛瑞斯想表达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他与德罗西皇帝的政见不合，他真正在表达的是政见本身，德罗西皇帝的政见，针对贵族的政见！ ——德罗西皇帝想对贵族们做什么？ 希尔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随即也明白了赛瑞斯这些话的潜在含义：这不是示好，这是威胁，他要他们明白，他们已岌岌可危。 这样推测起来，阿冬对他发出的“威压”或许也是赛瑞斯有意纵容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亮出自己的底牌，以及，底线。但赛瑞斯肯定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基奇这么一个力量不亚于巨龙的特别存在，若不是基奇的强力反击，在接下来的谈话里，赛瑞斯恐怕就不会再这么和颜悦色，更不会将德罗西皇帝已对魔法协会失去控制的事也揭露出来。 众所周知，费尔南多·迦南大魔法师和亚龙帝国美女米兰达的婚礼是由德罗西皇帝一手促成，很多人都将此事视作了魔法协会与亚龙帝国进入蜜月期的标志。然而时至今日，费尔南多的女儿蒂娜在亚夏城边居住多年，德罗西皇帝竟然毫不知情，这无法不让人感到诧异。 ——难道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和米兰达的婚姻已经宣告破裂？ 希尔不得不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想，但马上便又记起，基奇曾经说过，蒂娜是为了和她的父亲一起过新年才将他甩给了阿米尔。 事情没那么糟糕，希尔想，但也好不到哪去，不管因为什么，魔法协会已经与德罗西皇帝生出了嫌隙，这点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希尔又想起了赛瑞斯最初的暗示，关于父亲安格尔的……警告。 ——没错，就是警告。 希尔肯定地想，赛瑞斯暗示的不是父亲与德罗西皇帝的关系，而是他的立场，与皇帝陛下完全一致的立场。 ——赛瑞斯是要他避开父亲，直接将这些讯息转达给祖父巴洛特利侯爵。 希尔眯起双眼，犹豫起来。 当马车驶进巴洛特利府邸的时候，希尔仍然没有拿定主意。 赛瑞斯的警告固然需要重视，但侯爵和父亲哪一个更值得信赖，希尔却很难做出判断。毕竟，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而祖父却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就这个角度来说，因为父亲的失势而丢掉继承权，与因为家族的衰败而失去爵位，两者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 希尔一边思索一边走下马车，就在他准备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前来迎接他的女仆露茜却提醒道：“希尔少爷，安格尔老爷这两天一直在追问您的去向。” 希尔微微一怔，挑眉问道：“父亲大人现在在家？” “安格尔老爷正在后庭的暖房里作画。”露茜答道。 “嗯，我换好衣服就去见他。”希尔点了点头。 换上居家的常服，希尔没要露茜陪伴，独自一人来到了暖房门口。 犹豫了一下，希尔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父亲安格尔一如既往地站在暖房中央，他的画架前，穿着一身已经被油彩污染了的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橡木杆画笔，比希尔颜色略深的亚麻色长发用一根淡青色的绸带简单地系在脑后。 “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安格尔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父亲大人。”希尔淡然答道，同时悄然观察父亲的最新画作，一簇淡紫色的漂亮鸢尾。父亲一向只描绘清雅的自然景象，从不以人为模特，但他的画技，希尔却不敢恭维——并不是不好，只是，希尔总觉得，就算是基奇，只要能学上一年的绘画，也一定能画出不次于父亲的作品。 “去哪了？”安格尔继续问道，“乔伊来找过你，并且等了你整整一个下午。” “和朋友去玫瑰庄园玩了两天。”希尔没有隐瞒，却也没挑明朋友的身份。现在的他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就算隐瞒，父亲也很容易就能从车夫的嘴里问出他的行踪。 “你还有乔伊之外的朋友？”安格尔放下画笔，转身看向希尔。 “在魔法学院里认识的。”希尔平静地答道。 “魔法师？”安格尔挑眉。 “是的。”希尔依旧面无表情，“刚刚通过本周的初级魔法师考核。” “看来你在那六个月里收获颇丰，难怪只带了一个车夫就敢离开都城。”安格尔转回身，一边重新拿起画笔，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希尔犹豫了一下，终是试探地说道：“我在玫瑰庄园遇到了赛瑞斯皇子。” “呃，发生了什么？”安格尔敷衍一般地随意问道。 “我……恐怕得罪他了。”希尔垂眸说道。 “……皇子殿下不是个难相处的孩子。”安格尔再次转回身，疑惑地看向希尔，“而你，也不是。” “是他身边的那位。”希尔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他激怒了我的魔法师朋友，然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然后？” “赛瑞斯皇子没有计较，但……”希尔没说下去，只用脸上的表情表明了自己的担忧。 安格尔沉吟了一会儿，很快开口道，“没关系，殿下虽然很重视那一位的感受，但也不会因为他而放弃公允。” ——果然，父亲知道阿冬的真身，至少，知道他不是男宠。 听到父亲用“那一位”来称呼阿冬，希尔顿时心下了然。 “不用太担心，我的儿子。”安格尔继续道，“我会另找机会让你能够向皇子殿下表达你的歉意，他身边的那位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难以相处，事实上，恰好相反，讨好他其实非常容易。” “您，让我……讨好他？”希尔故作疑惑地问道。 “不要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对某人生出偏见，我亲爱的儿子。”安格尔微笑道，“别忘了，那位之所以会住在皇宫，是因为获得了皇帝陛下的许可。” “……我明白了。”希尔低下头，表示出自己对这一建议的接纳和顺从。 “明白就好。”安格尔笑着转身，将目光移回自己的画布，“下去休息吧，晚上，我们或许可以共进晚餐。” “我很期待，父亲大人。”希尔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开暖房。 就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安格尔又高声说道，“下次出去记得多带几个随从，我的儿子，不要太高估魔法师的战斗能力，你要记得，有句话叫寡不敌众。”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希尔应了一声，伸手推开房门。 与父亲的交谈依旧没能让希尔彻底拿定主意，只让他进一步认识到祖父和父亲的差别。无论做什么，父亲总是会顾忌他的感受，就算无法解释清楚，也会选择他最容易接受的方式让他自愿执行；而祖父，更喜欢用父亲对他的办法去应对外人，对家人，他只会发布指令，无论他们理解与否，接受与否。 ——很明显，父亲在乎他，而祖父，更在乎家族。 希尔嘲弄地翘起嘴角，决定将这件事暂且终止在自己身上，不向父亲泄露，但也不会转达给祖父。 这时候，基奇也早已回到了蒂娜的法师塔，并因为来回都要艾维拉接送而被蒂娜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连路都记不住，你还能干什么啊？难道以后出门还要带个向导，像贵族的管家那样随侍左右？！”蒂娜凶巴巴地吼道。 ——又不是我自己想迷路的。 基奇垂着头，一言不发。 “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糊弄过去！”蒂娜瞪起眼睛，“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进行特训！先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你可以自己默记地图，也可以让艾维拉帮你引路，三天后，你要去我指定的地点，在规定的时间内拿回我要你拿的东西。无法一次完成，那就再准备三天，然后以此类推！总之，什么时候你能在规定时间内拿回我指定的东西，什么时候特训才算完成——在此之前，作为惩罚，你就给我老实地待在魔法协会，不许再离开半步！” 说完，蒂娜拿起基奇带回来的玫瑰之血，扬头回了自己房间。 ——看来，周末没法再和希尔出去玩了。 基奇重重地叹了口气。 27、古老的魔器 如同基奇预料的一样，蒂娜提出的考核他根本没法一次通过，好不容易背下了法师塔到协会大门的路径，蒂娜却让他去学院的餐厅买份甜点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基奇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走错了方向，他又不愿意找人问路，于是越走越偏，最后还是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的艾维拉看不下去，出面把他带回了法师塔。 再之后，蒂娜连脾气都没和他发，直接说了句，“老实地在协会里继续认路吧！”然后就哼着小调回了自己的实验室。 基奇想过偷跑出去，但再想到这样做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就算不被赶出法师塔，至少也会被“冷冻”三个月。 基奇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动不动就威胁他的阿米尔相反，蒂娜大发脾气的时候通常意味着她其实并不是真的生气——或者说，不够生气——基本上，乖乖挨几句训斥就可以宣告结束。真若是气极了，她是一句话都不会再说的，顶多冷冷瞥上一眼，然后便将惹怒她的人打入冷宫，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某次基奇不小心弄坏了蒂娜熬夜做出的魔器，蒂娜就整整一星期没理他，后来还是他用异能补做了一个半成品送回去，这才哄得蒂娜转怒为喜，噼里啪啦地把他训了一通，算是了结了这场冷战。 当晚，基奇郁闷地将自己短期内无法出门的消息告诉给希尔。 听他说完，传声筒的那端明显沉寂了一下，但没等基奇继续解释，希尔平和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笑呵呵地劝他不要着急，听蒂娜的话，先把路认清了再说。 “学会认路，以后你若是单独出门，我也不必担心你会被人拐走卖掉。”希尔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个，真的，很难。”基奇很是无奈地答道。 他还是能够辨识地图的，如果再能找到与众不同的建筑物做标记，他就可以靠着左右对比来分辨自己该走的方向。可一旦方向从左右增加到了东南西北，周围又全都是似是而非的类似建筑，那他就会立刻晕掉，混乱。 “基奇，就算为了我，再努力一点，好吗？”希尔的语气并不是命令，但却比命令更让人难以抗拒。 “……嗯。”基奇只好点头。 为了不让希尔失望，基奇认真想了一晚，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实施起来繁琐但却非常适合于他的笨办法——用绘制魔法阵的方法，把那种肉眼看不出来的魔法元素固定在每条路上。这样一来，当他需要辨认路径的时候，他就可以利用异能，按照魔法元素形成的文字路标找出自己应走的方向。 基奇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完成这项工作，不过成果显着，完全对得起他的辛苦。当蒂娜要他去协会的书馆借取一本魔法典籍的时候，他很轻松地就在规定时间内走了一个来回，带着蒂娜指定的书籍赶回了法师塔。 “不会是作弊了吧？”蒂娜怀疑地看向基奇。 基奇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不生气？肯定作弊了！”蒂娜立刻眯起双眼，就在基奇提心吊胆地担心她要追究下去的时候，她却撇了撇嘴，“算了，既然没被我抓到，那就算是成功，，去告诉希尔那小子，周末可以再带你出去玩了。” 基奇不由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蒂娜。 “回来后还会继续考你哦！别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蒂娜瞪眼道。 “嗯！”基奇赶忙点头。 晚上，基奇立刻按捺不住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希尔，并和他约好这个周末在魔法协会门口见面。 但没等基奇想好是听从希尔的建议去城里玩上一天，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再去玫瑰庄园度周末、品美酒，突然归来的某人便让他再没了心情去在意这种烦恼。 就在基奇和希尔通话后的第二个晚上，睡梦中的基奇突然感到有人在拍打他的脸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久无音讯的阿米尔不知何时进了他的房间，站在他的床前，身上穿着样式陌生的黑色衣服，头发也长得束成了马尾。 ——我在做梦？ 基奇脑袋里立刻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马上他便又想起，他是从来不做梦的，赖斯家的四个孩子里，只有洛奇才会做梦。 “阿米尔？”基奇试探着问道。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连我的脸都不认得了吗？”阿米尔不悦地反问。 “可是……”基奇疑惑地看向满是星光的窗外，显然，此时仍是深夜，而在此之前，他也没听到与塔门相连的摇铃曾经出现过声响。 “蒂娜他们不知道我回来。”看出他的疑问，阿米尔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催促道，“起床，帮我做点事情。” 基奇只好把搭在床边椅子上的衣裤抓了过来，并因此惹来了阿米尔的又一次蹙眉，“你什么时候开始裸睡了？” 基奇动作一僵，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 阿米尔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基奇不作声便没再追问，翻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根前臂长短的细棍。乍看上去像是一根权杖，但顶端并没有象征皇权的冠冕，而是一颗半个拳头大小、怎么看都不像天然宝石的球状晶体。两根手指粗细的棍身应该是某种金属，只是上面布满斑驳，明显经历过岁月的侵袭和洗礼。 “能把它的结构图画出来吗？”阿米尔问道。 “……现在？”基奇皱了皱眉，眯起双眼，审视起这根古老权杖。 棍身果然是金属的，表面镀着一层金色的复合金属，内层则是高纯度精金，其中混杂着少量秘银和其他暂时难以辨别的物质，连贯而均匀地分布在杖杆之中，构成了魔法阵一样的特殊图案。顶端的球状晶体也确实是后天复合而成的人造物，其成分类似于琥珀，但最中间却暗藏着一块天然魔核。 “天亮之前能画完吗？”阿米尔用另一个问题作为了回答。 “结构……大概没问题，但材料……一晚上恐怕不够。”基奇漠然道，“复合成份太多，必须得用实物做对比才能完成解析。” “那就只画结构，把不同的成份加以注明，不必写清原料。”阿米尔说着，把那根古老的权杖塞进了基奇手里。 基奇只好起身下床，走到书桌旁边，打开桌上的魔法台灯，拿出纸笔，对照着权杖，开始绘制。 画着画着，基奇便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根普通的世俗权杖，从以秘银为主料的内嵌法阵来看，很像是一根有着魔力增幅效果的高级魔器，而且是针对土系魔法而制，因为构成顶端晶体的材料不是土系元素就是能够对土系元素产生吸引的相关元素，杖杆的材料也均与土系元素亲和兼容。 一个多小时后，基奇完成了初稿，并将它递给了阿米尔。 阿米尔大致浏览了一遍，指着上面的每一处构图，尤其是有关魔法阵的那部分，要求基奇对其进行讲解，然后又让基奇按照自己提出的几点疑问进行核查，并重新绘制出一副更清楚明了的新图。 完成这一切后，阿米尔将最终成稿以及之前绘制的几幅草图全都收拢到了自己手里，并向基奇叮嘱，“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还要走？”基奇愣道。 “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回来。”阿米尔答道，“但现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说完，阿米尔打开房间里那扇唯一的窗户，对自己施展了一个御风术，然后便轻飘飘地跃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 基奇疑惑地关上窗，也懒得再脱衣服，直接甩掉鞋子，躺回床榻。没有来得及多想，基奇便意识到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阿米尔恐怕不会允许他和希尔出门闲玩。 基奇郁闷地叹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不需要征求阿米尔的意见，反正，蒂娜已经同意了。 咬了咬嘴唇，基奇决定冒险一试。 第二天，基奇按照阿米尔的要求，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起床。蒂娜和艾维拉似乎也没察觉到阿米尔曾经回过法师塔，午餐的时候，蒂娜还念叨起阿米尔捎来的消息，说他已经结束了冒险，用不了多久就能返回魔法协会。 当天晚上，阿米尔便拎着一个皮箱，很不禁念叨地出现在了法师塔的门口。 开门的艾维拉马上将蒂娜和基奇都叫了下来，几个人围坐在一楼的大厅里，热热闹闹地观赏起阿米尔带回的礼物和纪念品。 “就是说，那是一处上古遗迹？”看着桌子上明显被岁月刻录了年轮的各式器皿，蒂娜好奇地问道。 “不能算是上古。”阿米尔答道，“应该是诸神黄昏之后建造的墓穴，里面遗留的魔器很多，但没有神像，典型的信仰缺失。” “损坏的严重吗？有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蒂娜双目放光，热切地追问起来。 “你可以自己去检测一下。”阿米尔微笑道，“我已经将把这件事报给了弗洛伊德大魔法师，这会儿，他很可能正就此事与总会那边协商——如果不是在他那里耽搁了一个小时，我就能在晚霞中与你相见了，我最亲爱的蒂娜。” “就是说，协会要派人去挖掘墓穴？”蒂娜此刻的心思全放在了装满魔器的古墓上，根本没注意到阿米尔正在和她调情。 “当然，躺在里面的可是一位黄金时代的大魔法师，我们既然发现了他，又怎么能不过去瞻仰呢？”阿米尔耸了耸肩。 “我去找舅舅！”蒂娜再顾不得其他，起身就往楼梯处奔去。 阿米尔只好把尚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无奈地再次耸肩。旁边的艾维拉捂嘴笑了起来，基奇却因对话里的“诸神黄昏”和“黄金时代”而有些走神，低头思索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个词汇。 ——对了，大陆简史。 基奇恍然想起，在大陆简史的序章里，撰写者曾这样写道：数千年前，大陆由诸神统治，他们高高在上，主宰一切，享受人类和其他智慧族群的顶礼膜拜，直到黄昏降临，诸神消逝，即“诸神黄昏”。 而“黄金时代”，便是诸神黄昏之后的一个时期。那时，魔法和神术和平地共存于这块大陆，魔法协会尚未建立，教廷也没有开始肃清异端。在此期间，大魔法师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出现，取得的成果如黄金般璀璨闪耀，并因此得到了黄金时代的美誉。 但这样的美好不过持续了百年，之后，教廷便以驱逐异端、净化人类的名义，发起了“驱魔之战”，对魔法师展开了屠杀和清剿。很快，虽有强大力量却人数稀少的魔法师便抵御不住教廷的人海战术，不是被砍死在自己的法师塔，就是被烧死在教廷的十字架。幸存的魔法师也纷纷抛弃了自己的魔法长袍和法师塔，扮成普通人的模样，从而躲避教廷的追杀。 虽然魔法师并未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造成的损失却远不是用死了多少魔法师，倒塌了多少法师塔就能够估量的，由于魔法师的非自然死亡和教廷的刻意抹灭，魔法传承一度出现了断层，很多法术和魔器就此失传。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魔法协会成立。魔法协会成立后，魔法师终于规避掉了数量上的劣势，聚在一起结成了可以与教廷对抗的战力。与此同时，教廷内部亦发生了叛乱，地位仅次于教皇的第一主教路西菲尔因不满教廷对魔法师的过度迫害，以及教廷自身的腐败堕落，率领自己的信徒和支持者叛出教廷，以一名魔法师的身份加入到魔法协会的阵营。 当然，这样的记载只会出自由魔法师编写的《魔法传承》，教廷的史书可不会将路西菲尔当作英雄去歌颂、赞美。希尔曾告诉过基奇，教廷至今都没有取消对路西菲尔家族的追杀令，虽然，现在已再没有人会拎着路西菲尔家族成员的首级去教廷去换取奖赏，更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此事。 想到这里，基奇不由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根权杖。 ——阿米尔不打算让蒂娜看到它吗？ 基奇疑惑地想。 28、人生就是聚散离合 蒂娜很快就从楼上跑了下来，满脸愉悦，显然是要求得到了满足。 “亲爱的，你太心急了。”阿米尔无奈地说道。 “这种事肯定很多人都想参加，不提前站好位置怎么行？”蒂娜耸耸肩，欢快地坐回原位，“对了，你也肯定会再去的，是不是？” “当然，我可是向导。”阿米尔笑着答道，“戈登也会一起去——你还记得他吗？” “嗯，这次探险不就是他邀请你的吗？”蒂娜点头。 “是的，不过他人能找到的人手不足以进入更深层的墓穴，所以才容许我将消息汇报给协会，代价就是在后续的探索中带上他。”阿米尔说着，伸手从箱子里又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放到蒂娜面前，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看看这个，刚才就想拿给你了。” 看到这个盒子的长度，基奇便想起了昨晚看到的权杖，当盒子打开后，出现在眼前的也果然就是那根古老的短棍。 “魔杖？！”蒂娜惊喜地叫了起来，伸手拿起这根被她称作魔杖的短棍，念出了火球术的咒语，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立刻出来魔杖蒂娜身前。 蒂娜却露出一脸失望，“哎，没有增幅，不是火系的魔杖。” “也不是风系。”阿米尔接言道。 “基奇，你拿着它试试水系魔法，水弹术就好。”蒂娜将魔杖塞进基奇手里。 基奇抽了抽嘴角，努力控制着身边的水系元素，一边念诵咒语，一边将它们聚集成水珠。 看到基奇面前那个还没自己火球大的水珠，蒂娜撇嘴道：“看来也不是水系。” “那就只能是土系了。”阿米尔笑道。 “也可能是黑暗或者光明系的……唔……不对，顶端的宝石是强化琥珀，确实是土系。”蒂娜从基奇手里拿回魔杖，然后转头向阿米尔问道，“只有这一根吗？” “只有这一根是完整而且可以使用的，不过，我还发现了这个。”说着，阿米尔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古旧的莎草纸，放到蒂娜面前的桌子上。 “你那箱子里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拿出来啊？”蒂娜嗔怒道。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样。”阿米尔笑着举起右手。 蒂娜哼了一声，低头去看图纸。 旁边的基奇也伸着脖子偷窥了一眼，下一瞬，他便因为图纸的内容而满头黑线。 阿米尔给蒂娜看的图纸正是基奇昨晚绘制的终稿。只是此时，上面的图样已被转移到了一张泛黄的古旧莎草纸上，里面的线条也换了颜色，能够确定用料的部分变成和原料相近的颜色，不能确定的部分则是深浅不一的墨色。若不是里面的内容与自己绘制出的成品一模一样，基奇绝不会相信这竟是一夜之间做出来的东西。 ——阿米尔这是想干什么？ 基奇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的嘴角太过抽搐。 “呃，这结构图不够详尽呢。”蒂娜很快就看出了一些门道，“不过，已经足够我做几个样品进行测试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米尔笑逐颜开。 “要是能顺利做出来就好了。”蒂娜也兴奋地说道，“魔杖的制作也是失传的技艺之一，如果能复制成功，就等于将历史补上了一块——真是想想都觉得伟大！” “你一定可以的。”阿米尔微笑着鼓励蒂娜，紧接着又补充道，“如果成功，一定要为我制作一柄水系魔杖，作为我为你带回图纸的奖励哦！” “这是当然的，我第一个就为你做，把父亲排在第二位！”蒂娜笑嘻嘻地答道。 ——那东西有那么好吗？ 基奇疑惑地想，随即便发现一旁的艾维拉竟然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似乎对这根魔杖同样充满期待。 ——对了，魔杖的效果是增幅，如果能够做出一根适合火系魔法师使用的魔杖，艾维拉或许就能够施展更多的无咒魔法。 基奇恍然，但马上又意识到魔法师等级考核的时候是不允许使用魔器的，艾维拉就算能够施展出初级魔法，也会因为违反规定而被取消考核资格。 ——除非，这个增幅魔器无法被人发现。 隐约地，基奇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只是，尚且不够清晰。 阿米尔和蒂娜聊到很晚才休息，基奇倒是早早就回了自己房间，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闭不上眼睛。 后天就是周末了，他到底该通知希尔取消见面，还是硬着头皮我行我素？基奇左思右想，传声筒也被反复地攥在手里，拿出来又放回去。 一直到天光见亮的时候，基奇终于拿定主意：找个蒂娜也在的场合提出此事，只要蒂娜不反对，他就去见希尔。 基奇这样想着，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临近中午，房间里充斥着耀眼的阳光，以及，急促的敲门声。 基奇揉了揉眼睛，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发现敲门的竟是艾维拉。 见房门打开，基奇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艾维拉的表情立刻从焦急变成了无奈，打了个“下楼吃饭”的手势，然后便撅着嘴巴，转身离开。 基奇愣了一下便也明白了，肯定是艾维拉见他一直没有出现，就担心他又惹出了意外，没想到他只是睡过了头。 撇了撇嘴，基奇关上门，穿衣洗漱。 当基奇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布好了午餐，蒂娜和阿米尔说说笑笑地坐在桌旁。见他下来，蒂娜立刻笑眯眯地招手，“快坐下，小基奇，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基奇歪过头，一边不解地看着蒂娜，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探索古墓的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和阿米尔都去，还有——你！”蒂娜兴致勃勃地宣布道。 “……什么时候？”基奇不由紧张起来，心想，不会明天或者今天就要出发吧？ “下周，更具体的时间还没确定，毕竟这是一次探索，好多事情好多东西都要进行充分准备的。”正说着，蒂娜像记起什么一样忽地笑了起来，“放心，不会影响你明天出门的。” “出门？”旁边的阿米尔挑眉问道。 “和希尔。”蒂娜解释。 阿米尔斜眸瞥向基奇，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不赞同。 基奇垂下眼睑不去看他，心里想着，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是要去的，反正蒂娜已经同意了。 蒂娜也看出两人间有些暗潮汹涌，连忙插言道：“怎么了，就是出去玩一天而已，他现在正是需要玩的年纪啊！” “那也要看和谁一起。”阿米尔漠然说道。 “希尔很好啊，心眼虽多了点，但没有坏习惯，本性也还不错。”蒂娜夸赞道。 阿米尔没有接言，转而问道：“他们经常一起出去？” “倒也没有，这才是第二次而已。”蒂娜显然是想帮基奇说话，“小基奇平日里已经够认真刻苦了，偶尔也该出去放松放松——你别忘了，他才十四岁！” “好了，亲爱的，我又没有不让他出去。”阿米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见了吗？明天可以放心出去玩了！”蒂娜马上将头转向基奇，接着便又补充道，“对了，这一次恐怕会在外面待很久，你要和你的朋友好好告别——但不许向他透露我们的去向，就说，你要跟我们出去……访友，顺便长长见识。” “嗯。”基奇应声点头。 阿米尔也没再多言，转回话题，和蒂娜继续说起古墓探险的事。 第二天上午，基奇准时起床，和艾维拉打了个招呼后便独自出了法师塔。当他抵达协会大门的时候，希尔已如上次一样独自等在了路边，见他过来，立刻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基奇快步走了过去，沉默地跟着希尔上了马车。 “出了什么事吗？”见基奇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希尔试探着问道。 基奇迟疑了一下，终是将阿米尔回来以及阿米尔好像不喜欢他们在一起的事全都告诉给了希尔，然后疑惑地问道，“你知道阿米尔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大概，因为我是贵族吧。”希尔不慌不忙地耸耸肩。 “可很多魔法师都是贵族。”基奇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 “那就是因为我是一个贵族，却不是一个贵族魔法师？”希尔说完便自己先笑了起来，“别当真，我只是开个玩笑。” 基奇板起脸，摆出一副不找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希尔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得承认，贵族，或者说，绝大部分贵族都有一些很不好的品性，比如虚荣奢侈，比如生活糜烂，比如不思进取——显然，阿米尔阁下担心你会因为和我接近而染上这类恶习。” “但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觉得你有这样的坏习惯。”基奇蹙眉道。 “所以，蒂娜魔法师并没有阻止你和我交往，不是吗？”希尔笑道，“蒂娜魔法师了解我，并因此信任我，而阿米尔阁下，显然还在某些方面对我持有偏见。” 基奇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要担心，亲爱的。”希尔哄劝道，“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基奇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忽地开口说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他的，所以，所以就算他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和你绝交。” 希尔微微一怔，很快低头在基奇脸颊上轻轻一吻，微笑道：“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 “我也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基奇也灿烂一笑，抬头回吻了希尔一下。 希尔愉悦地抓起基奇的双手，并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但笑容之下，却是无尽的自嘲。 ——如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想对你做什么，你一定也会和阿米尔一样讨厌我吧！ 希尔暗暗想道。 由于很快就要和希尔分开，基奇没在去哪的问题上坚持，任由希尔将他带进了亚夏城。 当知道基奇马上要和蒂娜、阿米尔一起出远门后，希尔也改变了原定的行程，将基奇带到一家裁缝店，为他量身订做了几套适合在旅行时穿着的新衣。 “我的衣服都是你送的。”基奇略有所感地说道。 “希望你都喜欢。”希尔脸上微笑，心里却在想，男人送衣服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亲手脱下它，所以，你只能穿我送给你的衣服，然后在某一天被我脱下。 基奇当然不知道希尔心里所想，只是认真地点头，“喜欢，穿起来都很舒服。” “那就好。”希尔愉悦地勾起嘴角。 离开裁缝店的时候，时间已过正午。 希尔领着基奇去了一家名叫“金色莲华”的旅店，两人在那里共进了午餐，并点了一瓶“玫瑰之血”让基奇享用。 “这里和玫瑰庄园都是莱曼家族的产业。”希尔介绍道，“想品尝玫瑰之血，就只能去玫瑰庄园或者来这里。” “不可以多买一些带走吗？”基奇随口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希尔故意吊人胃口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和普通的葡萄酒不同，玫瑰之血并不会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越发香醇，相反，出窖后三个月，它就会失去原有的美味，变得让人难以下咽。” 基奇失望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抬头问道，“那，可以再要一瓶吗？” “我可以买一打让你带回去，但是，现在，你不可以再多喝了。”希尔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道，“要是让你醉醺醺地回去，别说阿米尔阁下，就是蒂娜魔法师也要开始讨厌我了。” “好吧，好吧。”基奇郁闷地叉起一大块牛排，愤愤地塞进嘴巴。 这一次，希尔没留基奇在城里过夜，吃过午饭后就将他送了回去。而他们订做的衣服，则在第二天下午被送到了魔法协会。 三天后，前往古墓探险的人员名单以及具体的出发时间被彻底地确定下来，基奇看到了巴罗什的名字，却意外地发现艾维拉并不在上面。 “艾维拉要留下看家。”蒂娜解释道。 基奇没有追问为什么留下的是艾维拉而不是他，显然，主导此事的是阿米尔而不是蒂娜。 ——阿米尔不会是为了分开他和希尔才故意这样安排的吧？ 虽然明知道自己确实比艾维拉更适合参与这样的活动，但不由自主地，基奇还是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29、古墓里没有黄金 基奇本以为他们要在马车上颠簸一段时日，但出发的那天早上，法师塔的门外却没有马车停靠，蒂娜和阿米尔也没带他往魔法协会的大门走，相反，他们倒是拎着行李走向了协会内部，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名为“翱翔之地”的广场前。 广场中央停泊着一艘比三驾马车还大的平底船，在船的上方还漂浮着一个比船身还要庞大数倍的椭圆形球体。那个庞大的椭圆形球体似乎是用某种布料缝制而成，其中被一种少见的风系元素充满着，而在平底船上，两个风系高级魔法师正分站在船头船尾控制这些风系元素，使它们安稳地待在椭圆形球体当中，而不是四散飘逸。 除了这两名风系魔法师外，还有数名身穿各色长袍的魔法师也已经站在了船上，船下也有十数个魔法师或交谈或忙碌地聚拢着，其中包括了蒂娜的舅舅弗洛伊德。 “阿米尔，蒂娜，你们可有点晚了哦！”见阿米尔和蒂娜过来，弗洛伊德转身招呼。 “船还没有起飞，不是吗？”蒂娜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走上前和弗洛伊德拥抱。 阿米尔也向弗洛伊德行了一个法师的鞠躬礼，但两人并未做太多交谈，阿米尔很快就连蒂娜的行李一起拎了起来，示意基奇和他一起上船。 “第一次坐飞艇吧？一会儿你可以在甲板上看它起飞，但是不要影响到其他魔法师——你懂我是什么意思。”上船的时候，阿米尔向基奇说道。 “……嗯。”基奇应了一声。他当然懂，阿米尔是要他控制住好奇心，不许试探性地掠夺魔法元素。 ——如果把这个大球里的风系元素全都排遣掉，这艘船就无法起飞了吧？ ——如果起飞之后再这么做，整艘船大概都会掉下去吧？ 基奇幻想了一下那种景象，决定听从阿米尔的劝告，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好乘客。 蒂娜也很快告别了弗洛伊德，走上飞艇，再次向下面的弗洛伊德挥手告别后，与阿米尔一起向飞艇上的其他乘客招呼问候。 甲板上包括基奇他们也不到十人，但听阿米尔和其他魔法师说话的意思，似乎还有一些魔法师已经去了甲板下的休息室。 当所有需要登船的魔法师都已各就各位，地面上的几名绿袍魔法师解开了拴在飞艇两侧的绳索，让飞艇在两名风系魔法师的操控下升上天空。整个过程十分平稳，毫无乘坐马车时的那种颠簸，只是在起飞的时候出现了一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的古怪感觉。 飞艇的上升速度并不算快，看着眼前的景物一点点从近到远，从大变小，这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让基奇不由生出了些许兴奋。 ——飞翔，这也是只有魔法师才能体验到的特别旅程！ 基奇正扶着船沿，兴趣盎然地观赏着下方的景色，阿米尔已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看了，先去下面和其他人见一面。” “哦。”基奇应了一声，拎起自己那个小旅行箱，跟着阿米尔、蒂娜沿着扶梯走进船舱。 船舱的面积并不大，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只有少量被固定在地板上的桌椅，这似乎也暗示着此次旅行的时间不会过于长久。 基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死灵法师巴罗什，她还是用罩帽把自己的大部分脸庞都遮掩着，黑糊糊地坐在角落，就像一个颜色过深的影子。 但巴罗什并不是此行唯一的大魔法师，船舱里还有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一见到他，蒂娜便热情主动地迎了上去，从两人的对话中，基奇很快明白，这位名叫佐伊的大魔法师也是一位炼金大师，而且曾在炼金术上给过蒂娜很多指导。 佐伊也带了两名魔法师同行，一个是年纪比阿米尔还大的中级男魔法师，另一个则是和基奇一样刚通过初级魔法师考核的新人，和艾维拉的年纪差不多，但比艾维拉更加俏丽。她和基奇也是此次出行的人员中唯二的两名初级魔法师，其余数人都穿着中级以上的魔法长袍，而且明显紫色居多。 这时候，阿米尔主动担当起介绍人的工作，将在场的诸人介绍给彼此。基奇这才意识到，这些魔法师并非来自同一个国度——那个叫佐伊的大魔法师出自奥兹与亚龙交界处的一个小国，而巴罗什的国籍竟然是奥兹。蒂娜虽然身在亚龙，国籍却和她的父亲费尔南多·迦南一样隶属于大陆最南端的一个岛国。还有阿米尔，他在介绍中自称塔伦米尔人，据基奇所知，这是西北的一个小国，与奥兹和亚龙都不接壤，而是靠近大陆北部的另一个大国——洛丹联盟。 ——这些人是怎么聚集到亚龙帝国的魔法协会里的呢？ 基奇不由生出了一个疑问。 但阿米尔显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准备，在介绍完彼此的身份之后，又简要地介绍起此次出行的目的地——黄金古墓。 “之所以这样称呼它，是因为它出自黄金时代，而不是因为里面真的存有黄金。”阿米尔玩笑般解释道，“最上面的两层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了，可供研究的东西不多，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并不是这座古墓的全部，在更下方，还有第三层甚至是第四层等待我们去探寻、研究，而那些胆大妄为的盗墓贼则用他们的尸骨为我们指引了道路——在那里，我们或许可以找到真正的黄金宝藏。” “如果只有黄金，我们的会长大人恐怕就要拒绝为我们的这次探索支付旅费了。”一名紫袍魔法师也用玩笑予以回应。 “既然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黄金，又何必让他老人家破费呢？”阿米尔笑眯眯地答道。 经过不到一日的飞行，飞艇便抵达了目的地，一片空旷的原野之上。 在飞艇准备降落的时候，基奇拎着行李，率先走上甲板，低头向下面的目的地望去。那里已经搭起了数座简易的帐篷，一个穿着猎户服饰的光头男子正领着一名和他有着类似装扮的年轻男子以及一名蓝袍魔法师站在那里，高举手臂，向他们挥手示意。 “那是戈登，他将是我们此行的向导。”阿米尔的声音从基奇的身后传了过来。 基奇扭头看了阿米尔一眼，疑惑地问道：“那座古墓呢？不在这里吗？” “在那边。”阿米尔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土包，“入口早已经挖好了，一会儿，蒂娜他们大概会先下去看看情况，正式的探索应该在明天才会开始。” “我呢？要做什么？”基奇转回头，一边眯眼看向那边的土包，一边继续问道。 “什么都别做。”阿米尔答道，“无论发现什么，遇到什么，你都别做任何事，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着就好，记住这一点。” “……好吧。”基奇撇嘴应道。 如阿米尔预计的，飞艇降落后，蒂娜等魔法师把行李送进了早已搭建好的帐篷，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准备去古墓里探索一番。出于安全考虑，基奇和另一名初级女魔法师以及一位中级魔法师被留了下来，与戈登带来的那名普通男子一起为大家准备晚餐。 基奇是完全不会做饭的，而这里并不缺乏水源，他也不需要用他的水系魔法为大家准备饮料，因此，从头至尾，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顺便应付那个自称莫莉的年轻女魔法师的无聊搭讪。 由于基奇实在是冷淡得过份，莫莉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那名真正负责做饭的普通男子，自来熟地和他聊起天来。他们的谈话倒是很快引起了基奇的兴趣，因为那名厨子一样的男子竟然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冒险者。 “其实，我更愿意自称佣兵。”那名男子笑眯眯地和莫莉说道，“不过你也知道，亚龙帝国是禁止佣兵存在的，佣兵协会在这里都得改名叫冒险者协会。” “是呢！是呢！亚龙的很多法律都太过自以为是，奥兹帝国和教廷都允许大家以佣兵为职业呢，他们凭什么不许啊！”莫莉附和着点头，并很快和那名男子聊起了亚龙帝国的首任皇帝博尔吉亚大帝，又从博尔吉亚大帝前推到了教廷的发迹史，其中有好多事情都是基奇从未在史书里见闻过的。 基奇默不作声地旁听着，将那些自己没听过的事全都记在心里，准备返回帝都的时候好好问问希尔——至今为止，他还没见过比希尔更博学的人，只要不是涉及魔法，他的任何疑惑都能在希尔那里得到满意的解答。 两个多小时以后，蒂娜等人从墓穴里走了回来，和去时的兴奋不同，此刻的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重，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等基奇开口追问，莫莉已抢先凑到大魔法师佐伊身边，小声问起了下面的情况。 基奇立刻驱动起风元素，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到自己耳边。 但面对莫莉的探究，佐伊大魔法师并没有多言，只是低声回了句：“发现了一些意外情况，一会儿再跟你详细解释。”然后便和其他魔法师一起洗手更衣，共进晚餐。 晚餐后，由佐伊大魔法师出面，将此次出行的所有魔法师以及光头男戈登和另一名冒险者聚集到一起，就他们看到的情况展开了讨论。 在亲自勘察之后，魔法师们否定了戈登此前提出的此地曾被盗墓贼光顾的说法。通过对那些尸骨以及尸骨周围残留的服饰、武器等等物品的辨析，巴罗什和佐伊都认定这些人不仅不是盗墓贼，而且其中大部分极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魔法师，剩余的则是那个年代的武者。 “这里恐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墓穴。”佐伊严肃地说道，“从建筑的架构以及里面的摆设来看，它更像是一座为了目的而刻意构建的地下宫殿，至于那些死去的魔法师和武者——他们更像是死于一场战争。” “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攻克这座地下堡垒，相反，他们更像是全军覆没。”巴罗什接言道，“我清楚地感觉到此地泛滥着的死灵元素，众所周知，死灵魔法是存留时间最长、持续影响力最久的杀伤性魔法，因此，我们最好做出应对最糟糕局面的心里准备。” “下面到底会有什么？”莫莉举手问道。 “你绝对不会想要见到的东西。”巴罗什漠然答道，说完，她便将话语权转回给佐伊，由他来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以及相应分组。 在佐伊的安排下，阿米尔和其他两名高级魔法师，以及一名擅长光系魔法的中级魔法师将同巴罗什、佐伊一起作为首发人员去开启第三层入口处的大门，蒂娜和其他魔法师则作为后备力量，留在第二层里以防不测。至于基奇和莫莉，他们则连进入地下的资格都没有得到，全被留在了地表，不得参加明日的探索行动。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佐伊为首的魔法师连同冒险者戈登和他的手下一起再次进入了已经“变”成了地下宫殿的墓穴，探索其中隐藏的种种秘密。 由于事态有变，原定将于今日启程返回魔法协会的飞艇也推迟了它的航程，两名驾驶飞艇的风系魔法师和基奇、莫莉一起留在了地面，作为此次探索的最后一批有生力量——如果佐伊等人在下面遭遇了不测，他们要负责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带回魔法协会。 基奇本以为他们会等很久，起码也要一天一夜那样的长度，但不过一个小时之后，蒂娜和另外一名女魔法师便率先返回了地面，而且一出来便开始大肆呕吐，让地表上的四人具感莫名。 “请问，下面到底什么情况？”莫莉试探地问道。 “你……绝对不会想要知道的情况。”蒂娜平稳了一下呼吸，用巴罗什昨日的箴言作为答复，紧接着便像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弯下身，使劲地呕吐起来。 鉴于另外一名女魔法师也和蒂娜一样的表现，莫莉明智地没有再问。 几个小时之后，又一批魔法师返回了地面，他们虽不像前两名女魔法师那样反应激烈，但一个个的脸色也同样算不上好——没有了昨日的紧张，但单就颜色来说，却实在是比昨天还要难看。 临近天黑的时候，佐伊、巴罗什、阿米尔等人也全部回到了地表。没有人受伤，更没有人死亡，但当天晚上，只有巴罗什和四个留在地面上的魔法师正常享用了晚餐，其余诸人则都只喝了一点清水，就连佐伊大魔法师也只吃了寥寥数口便将晚餐推到了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休息的时候，基奇也忍不住向阿米尔发出了疑问。 “明天自己下去看吧。”阿米尔漠然答道，“记住，别吃早餐。” ——吃了会怎样？ 基奇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蒂娜回来时那没完没了的呕吐。 第二天，基奇终于得到许可，跟随阿米尔等人一起进入了那座越发“神秘”的地下宫殿。让基奇意外的是，昨天明明比他更加好奇的莫莉并没有一同下来。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她也只是一脸古怪地在旁边看着，得知他要下去，还幸灾乐祸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祝他好运。 ——到底有什么古怪？ 基奇满头雾水地跟在阿米尔身后。当第三层入口的大门被再次推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的时候，基奇看着眼前的一地腐尸，顿时明白了一切真相。 “如巴罗什所说，这里确实存有大量的死灵元素，因为这里的主人就是一名死灵法师。”阿米尔站在他的身旁，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而他的主职，就是操控行尸。” “下面这些……都是行尸？”基奇怔怔问道。地上那些横七竖八、残缺不全的腐烂尸体里只有极少部分是完全的人类形态，其余部分更像是半人半兽的异族。 “没错，只是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了一些，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其中有一些甚至在大门被开启的瞬间就直接化成了灰烬。”阿米尔满脸厌恶地答道，“但还是有少数极为顽强的家伙，就算被切成了碎片，也仍然蠢蠢欲动。” 说着，阿米尔从指尖里弹出一道旋风，落在了那些尸骨中间。 几根状似腿骨的东西立刻跳了起来，围着旋风不断跳跃，并惹来了其他魔法师的声声抱怨—— “别再招惹这些混蛋玩意了，让它们老实待着！” 听到抱怨，阿米尔耸耸肩，将地上的旋风化作虚无。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基奇疑惑地问道。 “很明显，清理。”阿米尔的脸色和他的声音一样糟糕，并且不等基奇继续开口便冷冷地补充，“老老实实地用手做，不许使用你的‘魔法’！” ——难怪蒂娜和莫莉都不肯下来！ 基奇扯了扯嘴角，忍下了骂人的冲动。 30、新朋与旧友 自基奇走后，希尔便将传声筒带在了身边。 然而秋去冬来，转眼夏日将至，传声筒却再未发出过声响，这让希尔不由生出了担心。但再想到魔法协会不可能会让蒂娜置身险地，而且就算遇到危险，以蒂娜的性格和品德也不会弃基奇于不顾，希尔便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基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希尔只能如此劝慰自己。 这天下午，希尔应邀出席一位伯爵夫人举办的下午茶，正和一位贵族小姐微笑畅谈的时候，口袋里的传声筒却忽然震动起来。 希尔赶忙找了个理由摆脱掉眼前的贵族小姐，安静且快速地离开了茶会所在的花园，在府邸内部找到一间无人的休息室。 关上门，希尔拿出传声筒，打开盖子，放在耳边。 “希尔？”传声筒里马上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只是比希尔记忆中的那个沙哑了许多。 但下一瞬，希尔便恍然失笑。 他怎么忘了，每个男孩都会长大，基奇也终于进入了变声期。 “是我，基奇。”希尔微笑着答道。 那边却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我，回亚夏了。”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基奇。”希尔轻声道，“我一直都在想你。” “嗯，我也是。”听到这句话，基奇的声音明显欢快了很多。 ——还是那么敏感呢！ 希尔一边微笑着遐想起基奇现在的模样，一边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魔法协会？” “不，我在……亚夏城里。”基奇略显迟疑地答道。 “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可以帮忙吗？”希尔马上追问。 “那个……你可不可以找辆马车来接我？”基奇似乎在组织语言，“蒂娜和阿米尔都有事情要忙，没法把我带在身边，也没空送我回魔法协会。” “你现在在哪？”希尔问道。 “城里的魔法协会……呃，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叫什么……一个五层高的法师塔……”基奇犹豫地答道。 “我知道，法师联络塔。”希尔立刻道，“我马上就过去，在门口等我，可以吗？” “嗯。” “那么，一会儿见。” “嗯。” 听到另一边传来传声筒关闭的声音，希尔也合上盖子，转身走出休息室，以身体突感不适为理由向茶会的女主人歉意地告别，然后便登上自己的马车，让车夫向魔法协会设置在亚夏城里的法师联络塔驶去。 由于下个月的仲夏节就是德罗西皇帝登基二十周年庆典，为了不错过庆典，大部分贵族都早早离开领地，赶至帝都，使得帝都街道上的人流都明显比以往稠密了许多，希尔的马车也不得不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从伯爵夫人的府邸赶到法师联络塔。 透过车窗，希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法师塔门口的黑发少年。如同他的声音一样，他的人也明显长高了一截，将原本就不壮实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纤细。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或许是真的不太喜欢，基奇依旧没穿他的魔法长袍，而是将其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配上短而凌乱的黑发，多少有些显得不修边幅。 ——那不是他买给他的衣服。 希尔眯起双眼，但很快便又自嘲地叹了口气。他又忘了，他长高了，长大了，以前的那些衣服，就算想穿也肯定穿不下去了。 释然地笑过之后，希尔整理了一下脸上表情，打开车门，向基奇招手。 基奇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马上回以愉快的笑容，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希尔笑着伸出手，将基奇拉进马车。 “必须马上回魔法协会吗？”希尔一边关上车门，一边开口问道。 “……倒也不是。”基奇迟疑了一下，“不过，不回协会的话，我要先跟蒂娜说一声。” “可以问一下蒂娜魔法师和阿米尔阁下他们去做什么了吗？”希尔不免好奇，什么事能重要得让他们把自己的小学徒都丢到一边不管不顾了。 “蒂娜去布置魔器展览会了，阿米尔……好像是要去皇宫。”基奇不太确定地答道。 ——皇宫？ 希尔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下个月就是周年庆典，奥兹帝国和教廷都在受邀之列，为了确保这些人的安全，或者更确切地说，为了确保博尔吉亚皇室以及亚龙帝国的安全，请一些魔法师做护卫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这种事并不适合他去打听，希尔便将话题转向了魔器展览会。 “魔器展览会是不是就是把各种魔器陈列出来，供大家观赏？”希尔问道。 “至少我觉得是。”基奇耸耸肩，“不过，蒂娜说，展览会结束之后要把它们卖出去一些——趁这两个月有钱人多。” “蒂娜魔法师说的对，会在这两个月到帝都来的全是有钱人。”希尔笑道。 “为什么？”基奇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下个月的仲夏节是德罗西皇帝登基二十周年庆典。”希尔有些讶异地挑眉。 “……我为什么要知道？”基奇歪头反问。 “唔，好问题。”希尔噗哧一笑，“好了，别管什么周年庆典了，先想想要怎么庆祝我们的久别重逢吧。” “去喝玫瑰之血。”基奇想也不想地答道。 “别告诉我你一直都在想它。”希尔故作郁闷地说道，“我会嫉妒的。” “……抱歉。”基奇眨了眨眼，“不过，我确实一直在想。” “基奇！”希尔愤愤地扑了上去，把基奇压在身下，狠狠地揉搓了一顿。 基奇没有反抗，只咯咯地笑着，顽皮得就像一个普通的男孩。 ——他在改变，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去年多了自信，今年多了开朗。 看着这样的基奇，希尔不由有些心情复杂。 ——这样下去，他还会不会是他的魔法师，他的男孩？他会不会认识新的朋友，遇到更加喜欢的恋人？ 想着想着，希尔不由有些走神。 “希尔？”基奇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疑惑地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抱歉。”希尔赶忙向基奇微微一笑，但紧接着，便又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吻。 基奇依旧乖乖地躺在那里，顺从的模样让希尔不禁觉得他不仅不讨厌自己这样对他，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遗憾的是，他们正在马车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想到这一点的希尔无奈地按捺下自己正在慢慢升温的欲念，拉起基奇，微笑道，“去金色莲华吧，顺便在那里给你订个房间。” “嗯。”基奇点点头，只是明显情绪不太高昂。 希尔不由心里一动，试探着将基奇搂进怀里，贴在他耳边低语道，“晚上我留下陪你，我们一起玩那个关于感觉的游戏。” “……嗯。”基奇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耳根处却瞬间泛起了明显的绯红。 就如希尔猜测的一样，当基奇被希尔压在身下的时候，他便已经生出了某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想被他亲吻，拥抱，还有……他曾马车上为他做过的那件事。 其实，不只是现在，当他还在遥远的地下宫殿，跟随蒂娜、阿米尔等魔法师一起发掘整理其中的魔法遗迹时，他就已经在想了。 每当深夜，他一个人躺在硬梆梆的床铺上无法入眠，他就不由自主地会去回想被亲吻时的颤栗，被拥抱时的温暖，被抚慰时的舒爽。他曾试过用自己的手去寻找当时的种种感觉，但结果却让他倍感失望，他甚至……无法让腿间的那个器官充实起来。 ——为什么？ 基奇想不明白。好在白天的事情很多，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因为疲劳而很快入睡，这样的困惑、烦恼以及思念只有偶尔才会出现。 基奇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悄悄打量起自己的这个贵族朋友。 希尔也长高了，而且明显比他结实强壮，这让本以为自己终于长大了的基奇多少有些郁闷。英俊的脸庞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笑容里似乎多了些许阴影，虽然依旧不乏温暖，却远不如初见时那样灿烂。 “你，最近好吗？”基奇忍不住问道。 希尔刚和车夫说完去向，听到这话，不由疑惑地转头，“怎么这么问？” “你看上去……”基奇不知该怎么形容。 “或许是因为最近睡眠不太好吧。”希尔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微笑着答道，“因为想念基奇，我都快夜不能寐了。” 基奇抽了抽嘴角，虽然明知希尔是在说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此愉悦。 “不用担心我。”希尔低头在基奇额上轻吻，“确实，有些事情在困扰我，但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嗯。”基奇只好闭嘴了嘴巴。 希尔笑了笑，将基奇拥得更紧。 随着年纪的增长，再加上巴洛特利家族不太美妙的现状，祖父便动起了联姻的念头，甚至选出了他认为合适的联姻对象让希尔选择。但这件事尚不足以让希尔感到困恼，毕竟联姻这种事对贵族来说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从懂事的那天起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在希尔尚未开始应对之前，父亲安格尔便主动当起了盾牌，将祖父送来的画像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以希尔年纪尚小为理由，为联姻一事划上了休止符。 真正让希尔感到辛苦的，是他该如何规划并谋求自己的未来。自踏入社交圈后，希尔终于意识到，所谓权力，并不是挂上一个名衔、得到一个职位那么简单，权力需要更多的条件以作支撑，比如可由自己随意支配的财富，忠诚并具有一定才干的追随者，周遭的信任乃至信服……而这一切，他统统没有。 希尔正自嘲地想着，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希尔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手从基奇身上收了回来。 就在他将手挪开的瞬间，马车的车门猛地被人拉开，熟悉的金发突兀地钻入眼帘，同样熟悉的声音亦随之响起，“这个季节还关车窗，里面载的是哪位……呃？” “乔伊——”希尔不由叹气，无奈看着自己的好友，“你怎么会在这里？骑士团最近不是应该很忙吗？” “今天我轮休。”乔伊愣了一下便纵身跃进马车，关上车门，坐在了希尔和基奇的对面，一边抬手敲了敲车窗，示意马车继续行驶，一边将目光转向陌生的基奇，“这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从没见过？” “基奇。”希尔只好介绍道，“我在魔法协会认识的朋友。” “魔法师？”乔伊诧异地挑眉，这才注意到基奇手臂上挂着的魔法长袍。 基奇这会儿也在悄悄地打量乔伊。这个健壮的青年似乎比希尔还要大上一些，虽不像希尔那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精致以及优雅，但只看那头金发也能知道，他肯定是个贵族，而且是那种连血统都非常纯粹的贵族。 ——希尔和这人很熟，甚至，比和他还熟。 不自觉地，基奇便因为希尔和乔伊那种熟络到随便的语气而感到很是不快。 “我叫乔伊，乔伊·格兰特，亚龙皇家骑士团的一名……见习骑士。”说着，乔伊向基奇伸出右手。 基奇没有回应，只漠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抱歉，我有点自来熟了？”乔伊顿时有些尴尬，但也没有计较，自嘲地将手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希尔，“喂，别光看热闹，介绍一下啊，我怎么说也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你就这么看着我冷场啊！” “请不要乱用通用语。”希尔回了他一个白眼，转头向基奇介绍道，“乔伊住在我家隔壁，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不错的朋友。” “喂！只是不错的朋友？”乔伊马上不满地叫嚷起来，“我们可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 “别乱讲，我可从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衣衫不整过。”希尔一本正经地答道。 “哦，我的老天，如果不是能清楚地看到喉结，我一定会以为这位魔法师是女扮男装！”乔伊夸张地感慨道，“你简直就是在重色轻友！” “好了，你钻进我的马车不会就是为了哭诉我对你的冷漠吧？”希尔翻了个白眼，“乔丹呢？难道你把它丢弃了？” “怎么可能？”乔伊撇嘴，“如果你的马车能装下它，我肯定把它一起牵进来，不过很明显，这里的空间太小，不足以……” “乔伊——”希尔不太烦地打断，“如果你只是闲极无聊，请下车，让我专心招待我的朋友。” “希尔，你这个喜新厌旧的混蛋，我也是你的朋友！”乔伊瞪起眼睛，但没等希尔再次撵人，他便继续说道，“我正要和麦菲他们去巴斯大浴场，你也带着你的新朋友一起来吧。” 31、朋友不会如此热吻 “那个所有人挤在一个池子里洗澡的地方？”听到巴斯大浴场这个名字，希尔立刻皱起眉头。 “有小间，专供你这种见不得人的家伙使用。”乔伊调侃道。 “算了吧，我还要送基奇去住的地方。”希尔摇头拒绝。 “来吧，有事找你商量。”乔伊正色道。 “不能在这里说？”希尔蹙眉。 “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而且……”乔伊没有说下去，只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基奇。 “我要去金色莲华，你可以跟我去那里，或者去那里找我。”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他相信基奇，但他却无法强求乔伊和他一样相信。 “我晚饭后去金色莲华找你。”乔伊也只好退了一步，“我时间不多，别让我找不到你。” 说完，乔伊拉开车门，纵身跳了下去。 希尔摇摇头，伸手关好车门，转头却迎上基奇质疑的目光。 “他是谁？”基奇问。 “乔伊·格兰特，格兰特公爵的独生子。”希尔解释道，“公爵在帝都的府邸和我家比邻，所以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彼此。” “他也是你的朋友？”基奇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呃？”希尔一怔，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是的，我们确实是朋友。” “我以为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基奇垂下眼眸。他们约好只做彼此的朋友，他一直记得，甚至因此拒绝了其他人递来的友谊之手。 希尔不由心头一紧，马上也记起当初的约定，有心想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但嘴巴里却意外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少年不是那些习惯了谎言和伪善的贵族，欺骗不会让他满意。 “基奇。”希尔深深吸了口气，赌博一般地抓起基奇的手指，紧紧攥在手里，“你和乔伊是不一样的。” “因为我是魔法师？”基奇冷冷问道。 “不。”希尔毅然将基奇拉进怀里，抓住他的后脑，吻上他的双唇。 基奇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将希尔推开，却被希尔搂得更紧，吻得更深，不知不觉间，牙齿已被分开，舌尖也被俘虏，与希尔的舌尖交缠着，就像两人嘴巴里的津液一样不分你我地混淆在了一起。 希尔专注地吻着他，直至自己亦开始觉得疲惫、窒息，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基奇的唇舌间脱离出来，用低沉的声音坚定地说道，“因为，我不会想同你之外的任何人做这种事。”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尔，整个大脑都如坏掉的时钟一样进入了停摆状态。 “其实你也明白的，基奇，没有人会和朋友如此亲吻。”希尔抵着基奇的额头，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你会和我之外的人这样亲吻吗？会吗？” 基奇想也不想地摇头，但紧接着便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基奇，真的不知道。”希尔自嘲地笑了起来，盯着基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知道，我想这么做，只想对你这么做。” 基奇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半个单词。 “你可以和我绝交，基奇，因为我确实欺骗了你。”希尔抚着基奇的脸颊，轻声说道，“当我提出想和你做朋友的时候，我就在欺骗你，我根本不想和你做朋友，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接近你，亲吻你，拥抱你……” “再来一次。”基奇忽然说道。 希尔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基奇。 “再吻我一次，我才能确定，我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说完，基奇便窘迫地咬住嘴唇。 “如你所愿。”希尔欣然一笑，托着基奇的脸庞，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次，基奇不再被动接受，他开始尝试回应，学着希尔的模样，探索他的舌苔，接纳他的津液，吸吮他的嘴唇。几乎就在转瞬，那种让人颤栗窒息的快感便席卷而来，充斥着基奇的脑海，占据了他的全身。 希尔也不再甘于只局限于唇舌间的纠葛，一手搂住基奇的背脊，另一只掀开他的衬衫，贪婪地感受起肌肤的触感。基奇本能地想要效仿，但希尔的衣衫却远不像他这样容易剥离，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攀住希尔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不停地亲吻彼此，需索彼此，一直到车轮静止，惯性产生的震动将两人从情欲的漩涡中惊醒。 希尔率先回过神来，赶忙将基奇的衣襟塞回裤子，又把他胳膊上夹着的魔法长袍拽了出来，提醒道，“穿上，收拾一下。” 基奇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些东西遮挡自己凌乱的衣服和思绪，当即听话地把魔法长袍套在身上，又用异能将自己和希尔衣服上的褶皱消除干净。 见基奇已经收拾妥当，希尔这才抬手敲响了车窗。 看到一个年轻的贵族和一个更年轻的魔法师走进金色莲华的旅店大厅，正坐在周边的长椅上或交谈、或等待的客人们不由转移了目光，审视起他们的身份和来历。 希尔没有理会他们的注视，快步走到柜台前，索要了一间位于顶层的房间，以及两份以玫瑰之血作为开胃酒的晚餐。 选好房间之后，旅店侍者引着二人上了楼梯，径直来到四楼左侧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的布局和玫瑰庄园很像，由兼具客厅功能的起居室、卧室和盥洗室三部分组成，家具的颜色多以金色为主，配以猩红的窗帘、幔帐、椅垫。房间里同样看不到与莲花相关的事物和图案，倒是摆了不少插满鲜红玫瑰的花瓶，一如那个看不到玫瑰的玫瑰庄园。 遣走侍者，希尔关上房门，转回头，神色郑重地看向基奇，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想好了吗？” 基奇愣了一下，疑惑地迎上希尔的目光。 “你的感觉，是不是和我一样。”希尔提醒道。 基奇不由面色一窘，咬了咬嘴唇，终是张开嘴巴，吐出声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和你一样，但我知道，我不讨厌和你……亲吻，而且，我不想和其他人这样做。” “基奇，我要的，可不只是亲吻而已。”希尔走到基奇面前，环住他的腰身，认真地说道。 “还有……什么？”基奇不解地问。 “很多。”希尔勾起嘴角，“不过，我不急，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地继续。” 基奇没有作声，这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希尔也没再多言，伸手脱下他的魔法长袍，挂到旁边的衣架上，然后把他的衬衫从裤子拉出来，重新系了一遍扣子，抹平褶皱，然后又解开皮带，拉开裤子，把衬衫的下摆仔细地放入进入。 虽然希尔已经决定今晚就将基奇剥光，不过此时此刻，他也并不介意为自己晚些时候的行动增加一点难度。但紧接着，希尔却又觉得这身并非来自自己的衣服有些碍眼，想让它早一点从自己眼前消失，比如，以送出去清洗的名义。 希尔正在犹豫，基奇却猛然惊叫，“啊！我忘了告诉蒂娜我没有回魔法协会！” 希尔微微一怔，抬头问道，“需要再回联络塔一次？” “不用。”基奇顾不得还没系好的腰带，转身奔向自己的魔法长袍，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怀表似的东西，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指针转动了几下。 蒂娜的声音很快就从这块“表”里传了出来，“有话快说，我很忙！” “我是基奇。” “少废话，我听得出来。”蒂娜不耐烦地答道，紧接着便朝某人大嚷，“敢不敢别碰那个？！再干多余的事我就把你烧成煤灰！！” “我没回魔法协会，和希尔在一起，在城里。”基奇赶忙插言。 “知道了，跟他玩去吧！”话音刚落，蒂娜又补充道，“不许一个人乱走，我可不想再派人满城找你，太丢人了！” “嗯。”基奇瞥了旁边的希尔一眼，低声应允。 “还有，联络器随身带着，别让我和阿米尔找不到你。”蒂娜继续说道，“法术的练习也别落下，距离中级魔法师考核可没几个月了。” “嗯。” “有空把你那笔烂字也好好练练，别总把字写得和元素符号一个模样！”说完，蒂娜便大力地关闭了联络器。 基奇抽了抽嘴角，也将联络器收了起来。 “这个也是传声筒？”希尔好奇地问道。 “嗯。”基奇点点头，“蒂娜新做出来的，她管它叫联络器，只要调整刻度就可以和不同的人进行联络，不像我给你的那个，只能互相通话。” “我倒是更喜欢你送我的那个，只要发出响动就知道是你在找我。”希尔微笑道，“对了，你今年就要参加中级魔法师考核？会不会太急了？” “阿米尔说肯定能通过，蒂娜也说不考白不考，反正过不去也不会影响什么。”基奇耸耸肩。 “这倒也是。”希尔点点头，抬手抓了抓基奇的头发，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通过了，我们就好好庆祝一下，唔，让你把玫瑰之血喝到饱如何？” 基奇没有接言，脸上的表情也让希尔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了？”希尔疑惑地问。 “……不继续了吗？我们在马车上……做的事。”基奇咬住嘴唇。 希尔顿时失笑，低头在基奇唇上轻吻，调侃道，“你倒是比我还急呢！” “不做算了。”基奇恼羞成怒转身要走。 希尔赶忙把他拉住，搂进怀里，讨好地解释道，“我当然也想继续，但我们订的晚餐很快就要送来了，乔伊那家伙也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过来——亲爱的，我想你该意识到，这种事，并不适合暴露人前。” 基奇撅着嘴，一言不发。 “耐心点，亲爱的基奇，你要相信，我比你更期待那件事的继续，以及，深入。”希尔将嘴贴在基奇耳边，蛊惑般说道。 基奇回了希尔一双眼白，表情却明显和缓了下来。 希尔愉悦地翘起嘴角，还了基奇一个紧紧的拥抱。 晚饭后，基奇换上睡袍，将魔法长袍之外的衣服送去清洗。这一次，希尔特意在衣服送走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以免基奇这个粗心的家伙再把魔器等重要物品遗落在衣兜里。 “一会儿乔伊来了，你恐怕得独自在卧室里待上一段时间。”估计乔伊也快到了，希尔便向基奇说道，“当然，我知道，你如果想听我们讲话，就是离开这个房间都可以做到，但为了让乔伊安心，我也只能麻烦你配合我做做样子。” “无所谓。”基奇耸耸肩，对于别人的秘密，他既不在乎，也没兴趣。 两人正说着，敲门声忽地响起。 希尔走过去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正是约好要过来的乔伊。 “问也不问一声就开门，你的警觉性也太低了吧？”乔伊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间，随即就因基奇的一身穿着怔了一下。 “我这里可是有一个魔法师。”希尔关上房门，向基奇打了个避让的手势。 基奇转身走进隔壁卧室，乔伊立刻诧异地转回头，犹疑地问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情人，你信吗？”希尔翻了个白眼，“基奇没带替换的衣服，他只有穿成这样或者赤身裸体两个选择——难道说，你更想欣赏后者？” “别恶心我。”乔伊抽了抽嘴角，“我对和我有一样器官的家伙毫无兴趣。”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否则，我就要谨慎思考是否该和你断绝往来了。”希尔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两个酒杯，连同之前额外点的杜松子酒一起摆到扶手椅前的圆桌上，一边示意乔伊坐下，一边淡然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非得要我帮你解决？” 乔伊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我受到了斐利安皇子的纠缠。” 希尔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乔伊，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 “他想得到我的效忠。”乔伊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32、乔伊的麻烦 希尔知道大皇子斐利安如今也在皇家骑士团里历练，并依照惯例担任百骑长一职。但乔伊虽然只是一个见习骑士，却并不在斐利安的手下，亦不受斐利安管辖。 “说详细点。”希尔追问道。 “其实也是我太大意了。”乔伊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乔伊虽然不在斐利安皇子的手下听命，但骑士团里一共也就几百人，其中还有三分之一要在外省轮换驻扎，大家又都住在一个营区，经常在一起训练，彼此间想不熟识都难。而斐利安就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先是用状似熟络的态度和乔伊打招呼，见乔伊并未撇清，于是便如坐实这种关系一般，时不时地邀请乔伊在休息日的时候聚餐、狩猎。 “他可是皇子，难道我能像跟你说话的时候一样对他说：滚远点，别烦我？！”乔伊抱怨道。他去了几次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这时候再拒绝也来不及了，周围的人都已经生出他和斐利安皇子关系很好的印象，让他想辩白都拿不出证据。 更让乔伊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是，斐利安在一次聚会上将他的堂妹辛西娅女公爵介绍给乔伊，然后又将他作为辛西娅的守护骑士介绍给其他人。 “从那之后，辛西娅就缠上我了，不仅经常跑到骑士团来影响我的训练，还在很多场合宣称她将和我订婚！”乔伊愤怒地说道。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将此事当真的。”希尔劝慰道，“你的祖母就是皇室公主，你和你的儿子都不可能再娶博尔吉亚家族的女人为妻，这是贵族惯例。” “但贵族惯例并未禁止我们做情人，而这显然就是斐利安那个混球想要达到的效果！”乔伊气恼地将杯中的杜松子酒一口喝光。 斐利安和辛西娅一向亲密，这或许是因为他们不仅是堂兄妹，亦是表兄妹。辛西娅的母亲谢丽尔既是斐利安的叔母，更是他的生母奎蒂妮的堂妹，同样出身于奥兹皇室。只是，奎蒂妮在德罗西继位后不久就香消玉殒，而谢丽尔却以寡妇的身份平安地活到了现在——在奎蒂妮死前不久，她的丈夫裘德亲王便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这样复杂的关系和蹊跷的死亡时间不可避免地会生出种种传言，甚至有人笑称裘德很可能给他的哥哥德罗西戴了绿帽子。奥兹帝国的皇帝曾经派人过来质疑奎蒂妮皇后的死因，但那时的德罗西却一改继位前的和善软弱，态度强硬地赶走了奥兹帝国的使者。 “你和她上过床了？”希尔戏谑地挑眉。 “差一点！”乔伊愤怒地说道，“那个不要脸的婊子竟然在舞会上给我喝下了药的酒！” “我的天，别告诉我你中招了。”希尔笑呵呵地说道。 “我说了，差一点！”乔伊咬牙切齿地瞪了希尔一眼，“幸好之前我没喝太多酒，马上就看出酒的颜色和味道不对，否则我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而是写信给父亲请他再生一个儿子了！” “乔伊，你真可怜。”希尔幸灾乐祸地调侃了一句，没等乔伊发火便赶忙正色道，“好了，说正经的吧，你要我怎么做？” “当然是想个能让我摆脱斐利安和这些流言蜚语的办法！”乔伊瞪眼道。 “果然，又是帮你擦屁股。”希尔撇撇嘴，然后话题一转，“其实，效忠斐利安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他是皇长子，在继承权上占据着第一顺位，又有奥兹帝国的支持，就算篡位都比其他皇子更具优势。” “希尔，告诉我，你在开玩笑。”乔伊沉下脸道。 “当然，否则还能是什么呢？”希尔笑着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效忠的誓言只能针对一人而发，那么，只要你将这个誓言当众转送给塞瑞斯皇子或者克斯里皇子，那所谓的流言蜚语不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乔伊紧抿嘴唇，没有接言。 希尔不由愣了一下，“你不想这样做？” “我才不会效忠塞瑞斯那个基佬呢！”乔伊冷哼。 “那还有克斯里皇子这项选择。”希尔耸耸肩。 乔伊明显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他更糟糕。” “乔伊，克斯里皇子才5岁——一个5岁的糟糕男孩？你是从哪里得出这种评价的？”希尔诧异地看向乔伊。 “你知道的，骑士团兼管宫廷守卫。”乔伊漠然说道，“每当轮值的时候，都是由我这种出身绝对清白的见习骑士在皇室成员的居所内担当近身侍卫。” “你看到了什么？”希尔眯起双眼。 “残忍。”乔伊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孩子，亲手切断了一个侍女的手指，只因为她在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他的身上。” 希尔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得承认，海瑟薇皇后是一位仁慈的女士，她给了那个侍女很好的处置，包括钱以及未来，甚至还为此责罚训斥了克斯里皇子。”乔伊这样说着，脸上却满是嘲弄，“但我悄悄打听过，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显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才只有五岁。”希尔喃喃自语。 “是啊，只有五岁。”乔伊冷笑，“真是……残酷的天真！说真的，希尔，和塞瑞斯皇子以及克斯里皇子相比，斐利安皇子简直称得上是品性端正，完美无暇！” “遗憾的是，他具有奥兹血统，无论陛下还是贵族，都不会选择他。”希尔漠然接道。 “是啊，真是遗憾。”乔伊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教教我吧，希尔，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跑到德罗西皇帝面前告状，说他的儿子想要拉拢我吧？” “为什么不呢？”希尔反问，“既然你不能效忠于斐利安皇子，又不想效忠于另外两位殿下，那么，你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去向德罗西陛下表达忠心吧，我亲爱的朋友。” 乔伊怔了一下，很快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我不建议你因为这件事去向格兰特大公求援。”希尔继续说道，“至少，在取得德罗西陛下的谅解前，不要那么做。” “你是说，我给父亲的信件很可能会被……”乔伊挑眉问道。 “我们身边并没有太多值得信赖的人，乔伊。”希尔不无自嘲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所谓的仆人到底有多少个主人。” 乔伊重重地吐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下次当值的时候，我会要求去德罗西陛下那里，将这件事和他说清楚。” “说的时候可以直白点，乔伊。”希尔建议道，“众所周知，你性格直率，没有心眼。” “这是当然的，骑士就该是这样。”乔伊回了希尔一双白眼，“哪像你，心思重得跟狐狸一样。” “没办法，巴洛特利家族养出了一只纯白的兔子，这种事你会相信吗？”希尔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又不是没长脑子的白痴。”乔伊撇撇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了，我也该走了，你继续和你的小魔法师先生享受美妙的夜晚吧——话说，你不打算带他去享受一下真正的帝都？看起来，他还是个没开过荤的稚鸟哦！” “我要是那样做了，克里斯蒂娜·迦南魔法师会杀了我的。”希尔撇嘴道。 “克里斯蒂娜·迦南？”听到这个姓氏，乔伊立刻敏感地挑起了眉毛。 “基奇的导师。”希尔简略地说道。 “我就说嘛！”乔伊戏谑地吹了声口哨，“你果然还是那个无利不起早的浑球！” “快点滚回你的骑士团吧！”希尔翻了个白眼。 “如你所愿——”乔伊笑嘻嘻地迈步向房门处走去。 就在他刚触到门把手的瞬间，希尔忽然再次开口，“当心点，乔伊。” 乔伊微微一怔，转回头，疑惑地看向希尔。 “时间不对，方式也不对。”希尔慎重地说道，“我担心，他未必是想拉拢你。” “我明白，我会多加小心的。”乔伊欣然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房门被乔伊重新关闭，希尔沉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将门锁死。 虽然乔伊过来找他帮忙，但无论他还是乔伊都知道，在这种事上，他们帮不了彼此太多。他们年纪太小，束缚太多，很多时候，就算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 前进，或许还能拼出一条道路，而后退，只会失去一切可能。 家族之间还有合作的时候，而家族之内，只有竞争。 最顶端的位置只有一个，想要占据它的人却太多，为了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贵族对年轻的家族成员间的倾轧和算计一向持漠视态度。 优胜劣汰，仅此而已。 他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就是这样打算的，德罗西皇帝看上去也是如此。 单从表象上看，德罗西皇帝对三位皇子一视同仁地冷漠，但以德罗西皇帝登基后的一贯行事，希尔不相信他会不知道斐利安皇子在结党营私，不知道克斯里皇子过度残忍，更不可能不知道塞瑞斯身边跟着一头巨龙。 冷漠的背后，其实是在纵容，纵容他们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无论这个方向到底会通往皇帝宝座，还是无尽深渊。 如果斐利安皇子试图通过谋反的方式夺取皇位，他可以理解，希尔想。如果他也像斐利安一样处于这般绝望的窘境，他也一定会这样去做，只是，不会采取如此愚蠢的方式，选择如此愚蠢的时间。 ——斐利安皇子，恐怕是想借奥兹帝国做些什么了。 希尔眯起双眼。 乔伊的父亲格兰特公爵就驻扎在亚龙与奥兹的交界处，奥兹的军队如果想要穿越边界，侵入亚龙，第一个需要面对的就是格兰特公爵率领的蓝龙军团。如果奥兹帝国想要排除掉格兰特公爵这个障碍物，那么，身为公爵独子的乔伊就是一个很好的着手点，处置方式也有拉拢和消除这两种可以齐头并进的双向选择。 如果能让公爵站到斐利安皇子的一边，或者因为独子的死亡而生出意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就算无法达到最完美的预期，也可以利用乔伊在公爵和皇帝之间制造裂痕，破坏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不过，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始动作呢？ 希尔疑惑地想。周年庆典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适合动手的时机，虽然贵族们齐聚帝都，但驻军的数量也随之增加，连魔法协会都已派遣人手参与到帝都的防卫当中。 希尔正欲继续推测，基奇却不耐烦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希尔看着房门发呆，不由歪头问道，“在想事情？” “乔伊的事，他遇上了点麻烦。”希尔转回身，迈步走到基奇身边，搂着他坐在长椅上。 “哦。”基奇没有追问，却也没有露出不想听希尔说下去的抗拒表情。 但希尔却不知该如何向基奇解释这种政治上的龌蹉，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我担心有人会伤害他，比如绑架或者暗杀，但……我帮不了他。” 基奇张了张嘴，迟疑地开口道，“他，好像比你厉害。” “什么？”希尔被基奇说得一愣。 “他应该是武者吧？他很强，至少比你强，不会轻易被人伤害。”基奇说道，他早在马车里见到乔伊的时候就已审视过他的身体，“而且他身上有能够防御魔法攻击的魔器，普通的魔法也无法将他一击致命。” “当然，他是可骑士家族格兰特的后裔。”希尔自嘲地笑了起来，转头在基奇额上轻吻，“谢谢你的开导，基奇。” “我不觉得你有被我开导。”基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起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基奇？”希尔不解地问道。 “我去洗澡，然后睡觉。”基奇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今晚就专心思考怎么帮你的武者朋友吧，反正你也没心情做别的事了。” “基奇。”希尔叹了口气，一边看着基奇打开房门，一边无奈地说道，“那不是浴室，那是卧室。” 基奇这时也看到了门后的四柱床，郁闷地关上房门，转身向另一扇门处走去。 希尔笑着站起身，解开身上的衣服，快步跟了上去。 “一起洗，基奇。”希尔在基奇开门前搂住了他，低头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然后，我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什么心情。” 33、美妙的二人世界 一进浴室，希尔便和基奇拥在了一起，一边吻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又扯掉基奇身上的浴袍，让两个人赤裸相对。 “你硬了。”感觉到抵在自己腰间的硬物，基奇不由嘟囔了一句。 “因为它在想你。”希尔在基奇的嘴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拉住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性器上，让他感受它的焦急和迫切。 基奇却郁闷地回道：“可我还没有。” 希尔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翻手把基奇打横抱了起来，迈步跨入浴池。 “我这就让你也硬起来。”希尔抱着基奇坐在温热的水中，一边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一边贴着他的脸颊，笑呵呵地说道。 说话间，希尔的手已握住了基奇身前那个还没打起精神的小东西，嘴唇也吻上了他最敏感的脖颈，撩拨一般地动作起来。 基奇的身体顿时生出了反应，赶忙咬住嘴唇，以免又发出那种让他想用地裂术将自己掩埋起来的羞人声响。 希尔这会儿却已顾不得基奇肯不肯出声了，这样的坐姿让他的性器正好抵在基奇的臀瓣之间，皮肉碰着皮肉的感觉美好得让他简直想就这样直接顶入进去。好在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希尔尝试着向前顶弄了两下，结果却只是从那个可以包容他的穴口处轻轻划过，根本顶不进去。 希尔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将基奇抱得更紧，让自己的性器完全埋入臀瓣间的沟渠。 即使只是这样，希尔的胯部还是本能地耸动起来，搂着基奇的手也逐渐向上，贪婪地抚摸着滑嫩的肌肤，直至被那两个豆粒大小的端点吸引。 基奇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将头使劲后仰，主动亲吻希尔脸颊，双手也扣在了希尔的腿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使其不会因为希尔的顶弄而不断下滑。 ——只是这样可不够。 这样亲吻抚摸了一会儿之后，希尔便觉得自己越发地欲求不满了，当即将基奇的身子翻转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将两人的器官贴合在一起，又把基奇的手也抓了过来，包裹在器官之外，缓缓地摩擦、套弄。 基奇很快就因这种从未有过的刺激而喘息起来，弯下身子，将头埋在希尔颈间。 希尔顺势吻上基奇的脖颈，一手继续带着他的手在两人的性器上抚弄，另一只手则探向基奇身后，抓住他的臀肉，重重地揉捏。 摸着摸着，希尔的手指便贪婪地深入了臀间沟渠，借着池水的润滑，向其间的褶皱处探入进去。 但手指刚一钻进褶皱，基奇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它的侵入——那种感觉可不像前端被抚慰时那样美好。 基奇立刻本能地扭动起来，想要将入侵者从身体里驱逐出去。 他这一动却让前端的性器摩擦得更加剧烈，希尔不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将基奇按倒在池边的冲动，喘息着劝诱道，“乖，基奇，别乱动。” “拿出去。”基奇蹙起眉头。 “忍耐一下，宝贝，我会轻轻地，不会让你难受，只会让你更加快活。”希尔一边继续蛊惑，一边试图将手指探得更深。 “拿出去！”基奇却不吃他这一套，恼火地瞪起眼睛，翻手抓住希尔的手腕，逼着他把手指从他的身体里收回。 “好吧，好吧。”希尔无奈地放弃了一次到底的妄想，把基奇搂回怀里狠狠地亲了一通，确定他不再为刚才的逾越生气，这才重新握住两人腿间的性器，继续摩擦、蹭动。 这一次，由于没了指望，希尔也不再刻意控制。在他富有技巧的套弄下，两人很快就先后达到高朝，将欲望的浊液喷洒在池水当中。 “去床上。”希尔将基奇从已经污染了的池水中拉起来，一路拥吻地带进了卧室。 继浴室里的一番银靡之后，希尔和基奇又在卧室里拥抱着翻滚起来。 希尔孜孜不倦地想要将自己的性器塞入它最想要探索的秘境，但在这件事上，基奇的态度却也异常地坚决，无论希尔怎么哄劝游说，就是不肯让希尔越界。 “就在外面磨两下，我不进去，好不好？” “不要！” “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我、不、要！” 面对基奇的顽强抵抗，希尔只好继续退让，合拢基奇修长的双腿，将自己的性器挤入大腿间最嫩滑细腻的部位，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触感满足自己的野望。 由于这种感觉并不糟糕，基奇没再拒绝，任由希尔伏在他的背上，夹紧他的双腿，大力地抽送、顶撞，并伸出手，抓住希尔撑在他头边的手臂，进而与他十指交缠，握在了一起。 “基奇……”反复的肉体摩擦中，希尔呢喃着唤出基奇的名字，再一次达到了高朝。 第二天，希尔率先从睡梦中惊醒，下一瞬，便紧张地转头看向身侧，见基奇仍然安稳地躺在那里，并没有如睡梦中那样消失不见，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坐起身，静静地欣赏起心上人的睡颜。 黑发的少年裸着身体侧躺在床上，雪白的肌肤和乌黑的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是因为眼睛不够大的缘故，闭眼时的基奇反而因为浓密的睫毛和完美的弧度比平日多出了几分颜色，让看的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想要低头亲吻的念头。 房间里似乎也还残留着昨夜的银靡味道，这让希尔不由有些蠢蠢欲动，但转头看了一眼墙角处的时钟，希尔终是放弃了再来一次的念头，起身下床。 希尔披着睡袍走进起居室，拉响了召唤女仆的摇铃。 不一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希尔打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外的竟是自己的女仆露茜。 “希尔少爷。”露茜拖着一个行李箱，屈膝行礼。 “你怎么过来了？”希尔皱眉问道。 “安格尔老爷派我来的。”露茜解释道，“您让费恩回去为您取衣服，自己却没有回去，安格尔老爷很担心。” 希尔没再多问，瞥了一眼旁边的行李箱，转而道，“这里是我要的衣服？” “是的，少爷。”露茜点头。 “回去告诉父亲，我要在这里暂住几天招待朋友，请他不必担心。”说着，希尔伸手把行李箱接了过来，紧接着便做出准备关门的动作。 露茜一愣，赶忙追问，“不需要我留在这里服侍您吗？” “露茜，我已经过了需要别人帮忙穿衣喂饭的年纪了。”希尔微微一笑，“对了，顺便通知这里的女仆，让她们把昨晚清洗的衣服连同早餐一起送上来。” 说完，希尔关上了房门。 ——他必须尽快寻找一个新女仆了。 希尔想。他一直奇怪为什么父亲对他的事总是了如指掌，直到有一天，他不经知会就去了父亲的温室，看到露茜跪在父亲腿间，用唇舌为其排遣欲望。 希尔漠然地看了一会儿便默默退出了温室，从此再不当着露茜的面做任何私密的事情——他竟然愚蠢地忘记了，露茜是父亲为他选择的女仆，父亲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希尔自嘲地摇了摇头，打开露茜送来的皮箱，挑出一身适合外出的正装。 希尔换好衣服，旅店的女仆也将早餐和基奇的衣服一起送了过来。 “我的车夫过来了吗？”希尔接过衣服，随口问道。 “是的，他正在一楼的休息室等您吩咐。”女仆屈膝答道。 “给他准备一些茶点，并转告他，一小时后我才会找他。”希尔微笑着拿出一枚银币，放入女仆手中。 “好的，先生。”女仆笑着收起银币，躬身退出房间。 关上门，希尔转身走回卧室，将还在酣睡的基奇叫醒，“该起床了，亲爱的。” 在房间里吃过早饭，希尔带着还没有消解掉困意的基奇离开旅店，去他最满意的裁缝店“紫罗兰工坊”为基奇定制新衣。 得知基奇并不急于返回魔法协会，希尔便没有急于为他安排行程，离开紫罗兰工坊后，便乘着马车在城里闲逛起来。 “明天我还要去学院一次，不过不会在那里耽搁太久，下午就会回来陪你。”希尔说道，“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告诉我，我后天带你过去。” 由于仲夏节期间要举行德罗西皇帝登基二十周年庆典，国内外的贵族齐聚亚夏，整个帝都也因此进入了繁忙的社交季。为了不妨害到贵族们最重要的社交重任，皇家学院宣布整个六月都将成为假期，让学生和老师们都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参加庆典期间举行的种类繁多的酒宴、赛马、舞会等社交聚会。 “我只想回去睡觉。”基奇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昨晚，希尔没完没了的需索和亵玩让他简直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睡着了，大清早地，又被希尔从床上强拽了起来，吃饭，出门，颠簸。到这会儿，他已经连眼睛都快无法睁开了。 “好吧。”希尔忍住笑意，抬手敲了敲车窗，示意马车返回金色莲华。 但马车刚一调转方向，前方便出现了几个骑兵，连同一队重甲步兵一起将转角处的路口封堵起来。 希尔一惊，下意识地往不好的事情上想去，立刻用暗语敲了敲车窗，示意车夫费恩去打探情况。 费恩立刻跳下马车，但很快就又折返了回来，不慌不忙地禀告道：“少爷，是教廷的使者进城了，骑士团和城防军封堵路口只是为了让他们顺利通过。” ——用得着吗？难道亚夏城的居民还会向他们投掷石块杂物不成？ 希尔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示意费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没过多久，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便率先出现在视野当中，身上披着绣有教廷徽记的红色绶带，胯下骑着雪白的骏马。 “基奇，先别睡，睁开眼看看热闹。”希尔把已经倒在他肩头的基奇重新唤醒。 “嗯？”基奇郁闷地坐了起来，顺着希尔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继银甲骑士之后出现的是一辆金色马车，车厢由八匹白马牵引，由于车厢呈密闭状态，远远地看不到里面坐着什么人，但就马车的规格和前后的仪仗来看，来的显然不是教皇本人。 希尔正猜测来者何人，基奇却无趣地撅起了嘴巴，抱怨道：“有什么好看的？” “在亚龙帝国，高阶教士可是稀有物种。”希尔玩笑地答道。 由于历史性的原因，亚龙帝国一直拒绝教廷派遣高阶教士和武职人员进入领土，最早的时候，连普通的低阶教士都被拒之于国境线之外。一直到博尔吉亚大帝去世，他的子孙才逐渐松口，当第三任皇帝克吕尼登基后，亚龙帝国终于允许教廷在帝国内建造教堂，并派遣普通教士在帝都亚夏之外的地方进行传教。 时至今日，虽然亚龙帝国的贵族们依旧对教廷抱有敌意，但教廷在亚龙普通民众中的影响力却越发深远、广泛。尤其是教廷开始在教堂里开设学校，让普通的平民只需缴纳一点捐赠即可让子女学习到文字知识之后，很多平民都成了教堂里的常客，甚至皈依教廷，成为诸神信徒。 但无论教廷如何想方设法地改善他们的形象，魔法协会的魔法师们都不会改变他们对教廷的仇视，基奇虽然未受到这种世仇思想的深刻荼毒，却也谨记《魔法师守则》第一条：远离教廷极其信徒。 于是，听到希尔的调侃后，基奇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就我所知，很多人更希望他们从大路上彻底绝种。” 说完，基奇闭上双眼，重新躺回了希尔肩头。 希尔笑了笑，宠溺地转过头，在基奇的额上轻轻亲吻。 教廷的仪仗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彼端，没过多久，路口处的骑士和兵士也纷纷撤离，结束了封堵。 希尔的马车也重新转动起车轮，向着自己的方向继续驶去。 教廷的到来并未对基奇和希尔带来丝毫影响，两人继续享受着美好而且美妙的二人世界。虽然就算是基奇也明白这样的关系既不正常也不理智，但偷尝禁果的快感更加却让人欲罢不能，日渐沉醉。 不过，这样的幸福生活并未持续太久。 周一的下午，希尔刚从学院返回旅店，正打算带基奇出门游玩，蒂娜却突然发来消息，让基奇去魔法协会的法师塔帮她取点东西。 “没关系，我用马车送你过去。”希尔安慰道。 “你不送我，我也回不去。”基奇郁闷地撅起嘴巴，跟着希尔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奔向亚夏城外的魔法协会所在地。 基奇现在的身份还无法带一个普通人进入协会，因此，当马车抵达魔法协会大门的时候，他只能独自下车，步行前往蒂娜的法师塔。 “你一个人可以吗？”希尔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把艾维拉叫出来接你。” “艾维拉已经去蒂娜那边帮忙了，否则蒂娜也不会找我做这种事情。”基奇飞快地在希尔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顽皮地笑道，“放心，我不会再在魔法协会里迷路的，我有秘密武器。” 说完，基奇推开车门，跳下马车。 如同基奇说的一样，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拎着两个箱子走了回来。 “我很惊讶你竟然拎着它们走了那么久。”希尔接过两个份量不轻的箱子，一边将其塞入车厢，一边诧异地问道。 “有种叫做御风术的法术，可以减轻物体重量，包括自己。”基奇耸耸肩，跟着登上马车，关上车门。 “可以轻得在天上飞行吗？”希尔好奇地问道。 “那是另外一种高级风系法术了。”基奇答道，“阿米尔很擅长那个，我只试过一次，感觉……不太好。” “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试一试。”希尔笑道。 “我不确定那种法术能不能对别人使用。”基奇随口说道，“唔，回去试一试？” “好啊。”希尔欣然应允。 两人正说笑，马车却忽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猛地颠簸了一下。 希尔立刻打开车窗，质问道：“费恩，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希尔少爷，可能是车轮撞到了石子。”前面的车夫很快答道。 “小心一些。”希尔并未在意，关上车窗，正要和基奇继续之前的话题，却发现基奇的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基奇？” “车厢外面好像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基奇皱了皱眉，眯起双眼。 就在车厢震动的瞬间，周遭的魔法元素竟也跟着出现了波动。基奇习惯性地改换视野，马上便发现车厢的底部和前方多出了一些空气中不可能出现的异常元素。再认真一看，基奇立刻认出那是极为少见的光系元素，最常出现在教廷信徒身上，偶尔也能从那些稀少的光系魔法师身上看到。 基奇赶忙在光系元素的所在处继续观察，很快就意识到，那凭空出现的光系元素来自两个活人——不知何时，车厢下面和马车前端分别多出了一个男子，而原本架势马车的车夫费恩却已失去了活力，变成了一具死尸。 “希尔，我们好像……遇到匪徒了。”基奇轻声说道。 34、莫名来袭的劫匪 见基奇一脸慎重，希尔不由摒住了呼吸，伸手从座位下摸出一把长剑，低声问道：“你确定？” “嗯。”基奇应了一声，“前面一个，下面一个，你的车夫已经死了。” “费恩……”希尔立刻攥紧了长剑，他刚刚和“费恩”说过话，没听出丝毫不对。 “怎么办？”基奇歪头问道。 “我这就要求停车。”希尔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准备一个攻击法术，如果马车停下，那人过来开门，我们就一起攻击；如果他不肯停车，我们就强行跳车，总之，不能任他们把我们带到……” “不需要那么麻烦。”基奇一脸淡漠地打断，“我这就可以动手——需要他们活着吗？” 希尔微微一怔，马上摇头，“不，只要确保我们活着。” “明白了。”基奇眯起双眼，下一瞬，车厢底下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随着“噗通”一声响，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希尔正欲装模作样地大声喝问，基奇却直接打开车门，纵身跳下马车。 希尔赶忙抓着长剑跟了下去，这才发现，除了他和基奇，车厢外已再没有其他活人。 如同基奇所言，车夫费恩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车前端，已经成了一具死尸。旁边的地面上趴伏着一个穿着巴洛特利仆从服饰的男子，看模样是在从驾驶位走向车厢的时候突然摔倒，但看到他脖颈处泛出的点点冰渣就知道，他的死因绝非源于这次摔倒。 希尔立刻想起了基奇曾对塞瑞斯身边的阿冬做过同样的事，但那头龙只是冷得发抖，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已直接死亡。 ——是基奇手下留情，还是人和龙的差距太过巨大？ 希尔一边想着，一边向车厢后面看去。 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也躺着一个穿着巴洛特利仆从服饰的男子，死状和前面这人一样，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冻成了冰棍。 “现在，怎么办？”基奇问道。 “回城。”希尔深深吸了口气，“帮我一把，把这两个家伙还有我们可怜的费恩都塞进车厢。” “我自己来吧。”基奇话音刚落，车厢后面的那具尸体便自动漂浮起来，慢慢悠悠地飘向马车，然后又自行“钻”进了车厢。 希尔不由打了个冷战，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一件他早该注意的事情——基奇太镇定了，比他还要镇定，面对这几具尸体的时候也丝毫都不惊恐，仿佛它们只是一些石块。 ——动手杀人的时候，基奇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与慌乱。 希尔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候，基奇已将三具尸体全都塞进了车厢，再次向希尔问道，“接下来呢？” “上车。”希尔努力忽略掉脑子里冒出来的种种臆想，转身登上马车的驾驶位，并伸手将基奇也拉了上去。 “你会驾驶马车？”基奇诧异地问道。 “学过，只是实践的机会不多。”希尔一边回答，一边拉起缰绳，调转方向。 马车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显然这两个劫持者不打算将他们带回城内。好在基奇发现及时，处理得更加快速，不至于让他们因为陌生的地界而再次出现迷路的难题。希尔很快就让马车回到了原本的主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都城。 “很抱歉，基奇。”希尔一边赶车一边向基奇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得先将马车赶回家里，你能否跟蒂娜魔法师解释一下，请她多等一些时间，或者亲自到巴洛特利府邸来一趟？” “没关系，她只是让我在明天到来之前把东西送过去。”基奇耸了耸肩。 ——她显然是把你迷路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希尔这样想着，却生不出调侃的情绪。 因为基奇异乎寻常的冷静，希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恢复了理智，思考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那两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并不像是刺客，倒像是想要绑架他和基奇。但这两人之所以这样做的缘由，希尔却想不出来，也无法判断这两人的目标到底是他还是基奇。 希尔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可如果目标是基奇，那这些人的事前准备又未必太不充分，他们连巴洛特利家的衣服都准备了，难道就没想过探查基奇的实力？ ——对了，他们穿的是巴洛特利家的衣服。 想到这一点，希尔立刻眯起双眼，将此次绑架的目标偏向了自己。 回去的路途倒是顺利，城门口的士兵认识巴洛特利家族的马车也认识希尔，虽然不明白这位贵族少爷为什么亲自赶车，身边还坐了位尊贵的魔法师，却也没有妄加阻拦，问了声好便予以放行。 “他不怕你把坏人带进城？”基奇好奇地问。 “现在是和平时期，亲爱的。”希尔解释道，“就算是皇帝陛下本人也无权查验一位贵族的私有财产。”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特权？”基奇撇嘴。 “特权的一部分。”希尔坦然一笑，降低了马车的行进速度，使它不致于撞到行人，也不会太过抢眼突兀。 马车很快抵达了巴洛特利府邸大门。看到自家少爷亲自驾驶马车回来，看门的仆从赶忙打开大门，让希尔能够直接将马车驶进府邸之内。 当希尔在庭院中停下马车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父亲安格尔竟亲自迎了出来。 “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我亲爱的儿子。”安格尔大步走到希尔面前，伸手扶住他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安然无恙，连一点污渍都没有沾染，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父亲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希尔不由挑眉，对安格尔的话大感惊疑。 “一会儿再说。”安格尔放开希尔，转头看向仍然坐在马车上的基奇，“这就是你的魔法师朋友？” “是的。”希尔点点头，伸手将基奇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介绍道，“基奇，这是我的父亲安格尔·巴洛特利。父亲，这是我的朋友，初级魔法师基奇。” “很高兴见到你，基奇魔法师。”安格尔马上露出贵族惯有的得体微笑。 “您好。”基奇努力扯了扯嘴角。他还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哪怕这人有着和希尔相似的脸庞。 安格尔看出了基奇的戒备和疏远，马上收回了已经准备好的客套，转头向希尔道，“先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吧，然后到我的书房找我。” “好的，父亲大人。”希尔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希尔，我的箱子还在马车里，我得把它拿出来。”基奇提醒道。 “请安心去休息吧，基奇魔法师，我会让仆人把它送到你的房间。”安格尔插言。 基奇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希尔回应。 “父亲大人，魔法师的东西可不是谁都可以碰触的。”希尔笑着接言，“不过，您不妨一起过来，看看我为你带回的礼物。” 说着，希尔亲昵地扶住基奇的后背，带着他走向车厢，并示意父亲安格尔也一起过来。 安格尔略显诧异地微微挑眉，迈步跟了过去。 希尔扫了一眼周遭，见没有仆从能够看到车厢内的景象，这才打开车门，让基奇用魔法将他的两个箱子移出马车。 就在希尔打开马车的瞬间，车厢里的三具尸体也终于暴露在安格尔面前。 安格尔立刻眯起双眼，神情微变却既不惊慌也不惊恐。 ——为什么每个人都比他镇定？ 一直关注着父亲表情的希尔不由生出了一些近乎孩子气的郁闷。 见基奇已经把箱子取了出来，希尔关上车门，转身向父亲安格尔笑问道，“您是否喜欢我为您带回的礼物？” “当然，我的孩子。”安格尔勾起嘴角，“我会非常爱惜地使用它们的。” “我非常高兴能听到您这样说。”希尔微微一笑，转回身，带着基奇去了自己的房间。 跟着希尔走进他的房间，基奇立刻开口说道：“你父亲好像知道你遇到意外了。” “他对我的事总是无所不知。”希尔自嘲地耸了耸肩，“你先在我的房间里休息，我还要去父亲那边一趟，把事情问个清楚。” “你家里安全吗？”基奇担心地问，“要不，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吧。” “放心吧，亲爱的。”希尔微笑道，“巴洛特利家族世代投资魔法协会可不仅仅是为了结识魔法师——信不信由你，这里的安全程度，仅次于亚夏皇宫。” “那好吧。”基奇耸了耸肩，没有坚持，“我和蒂娜联系一下，看她能不能亲自过来一趟，把东西取走。” 听到这话，希尔沉吟了一下，终是点头，“也好，顺便把我们遇到危险的事也告诉她，这种事瞒不住的，也不需要隐瞒。” “嗯。”基奇点了点头。 安顿好基奇，希尔顾不得回家后应更换衣服的惯例，直接来到了父亲安格尔的书房。 安格尔已经如约等在了那里，见希尔穿着外出的正装过来，立刻挑眉指责，“亲爱的儿子，你不需要这么慌乱。” “父亲，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您还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吹毛求疵吗？”希尔坐在安格尔面前，漠然反问。 “可是你回来了，而且毫发无损。”安格尔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那只是因为我的运气好，身边跟了个魔法师。”希尔冷笑。 “一个年纪还没有你大的初级魔法师。”安格尔向椅子上靠了靠，一脸认真地问道，“说真的，我很好奇他是怎么解决掉那两个人的。” “很明显，魔法。”希尔淡然答道。 “那可不是一个初级魔法师能够掌握的魔法。”安格尔挑眉，“我从不知道哪种冰冻术竟能达到这样可怕的效果——那两个可怜虫连血管里的血都冻成了冰柱！” “我可不觉得他们哪里可怜，父亲大人。”希尔冷下脸。 “不要避重就轻，我亲爱的儿子。”安格尔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不得不怀疑一切。” “那你也该先怀疑自己的弟弟，父亲大人。”希尔毫不客气地还击，“说起来，我更加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我遇到了意外？” “你以为我会放任我的儿子只带一个车夫就出门吗？在明知道他被某些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安格尔微微一笑。 “您派人跟踪我？”希尔眯起双眼。 “是保护，我的儿子。”安格尔纠正，“他们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从你可以独自出门的那天开始。” “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来救我，还眼睁睁看着我的马车被人劫持？”希尔不快地问道。 “他们做不到。”安格尔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你出城后不久，他们就遭到了袭击，只来得及放出求救信号” ——这次劫持，果然是针对他的。 希尔不由握紧了拳头。 “我已经派人手出城找你了，不过，显然他们没有派上用场。”安格尔耸了耸肩。 希尔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父亲大人。” “我只知道，这不可能是我那个蠢弟弟的手笔。”安格尔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能从你带回来的礼物上找出一些线索，但很遗憾，你的小魔法师朋友把他们冻得太结实，以致于我的人想剥掉他们的衣服都无法办到。” “我可以请基奇把他们恢复原状——当然，无法包括生命。”希尔说道。 “现在？”安格尔愉悦地挑眉。 “我这就去找他。”希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希尔回到房间的时候，基奇也和蒂娜完成了通话。 “我好像把蒂娜吓到了。”基奇无辜又无奈地看着希尔，把自己和蒂娜通话的经过讲了一遍。 通话的时候，他才说到自己和希尔遇到了疑似劫匪的家伙，蒂娜就紧张地问起了他有没有受伤。当得知他已经和希尔平安回到巴洛特利府邸之后，蒂娜马上说要派人过去保护他，让他老实留在巴洛特利府邸，不许再擅自出门，然后不等基奇解释便单方面中断了通讯。 “蒂娜魔法师的决定是正确的。”希尔赞同地说道。 “我才不需要保护。”基奇郁闷地撅起嘴巴。 “好了，亲爱的，反正蒂娜魔法师决定的事从来都是不可违逆的，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希尔搂住基奇的肩膀，安抚道，“先处理一下眼前的麻烦吧，比如，我这里就有件事需要你出手帮忙。” “什么事？”基奇疑惑地歪头。 “解冻。”希尔微笑道。 35、真相尚且扑朔 在巴洛特利家的地下室里给两个劫匪解冻的时候，基奇装模作样地念了一段冗长咒语，并偷“眼”打量了一下站在希尔父亲身后的两名男子。虽然他们穿着巴洛特利家的仆从服饰，但从体内的元素表现来看，他们都是厉害的武者，比前几天见到的那个乔伊还要厉害。 希尔的父亲倒是一个极普通的家伙，不瘦弱却也并不强壮，更没有魔法天赋或者其他异能，一如希尔。 将两个劫匪体内的水系元素恢复到正常状态后，基奇没有立刻离开，与希尔一起站在旁边，看着那两个穿着仆从服侍的男子剥下那两个劫持者的衣服，搜查他们的身体。但看上去，他们一无所获，至少，就基奇的肉眼所见，除了两件和巴洛特利家族有关的衣服，那两个劫持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品，甚至连武器都没有配备。 ——是太小瞧我和希尔了吗？ 基奇郁闷地想，紧接着便记起他曾在他们身上发现稀有的光系元素。不过，这种事他是连希尔都不会告诉的，更何况是希尔的父亲。 但安格尔却主动走了过来，就事情的经过向基奇和希尔详细地盘问起来。 基奇全当没听见一样闭紧了嘴巴，希尔也没有老实回答，微笑却并不合作，只说结果，不讲细节。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走进地下室，附在安格尔耳边开始说话。 基奇无聊地调动了风元素，将那人的说话声同时传入他和希尔两人耳中。 希尔因此诧异地瞥了基奇一眼，随即专心倾听起来。 但那人只是过来通知安格尔，有一位高级魔法师过来拜访希尔·巴洛特利。 “希尔，有一位魔法师要求见你，在这个……古怪的时间。”安格尔转头向希尔说道。 “应该是基奇的导师派来保护他的。”希尔答道，“如果您允许，我这就陪基奇一起过去见他。” “当然，我亲爱的儿子。”安格尔笑着抬手，“如果这位魔法师先生时间充裕，你不妨请他留下和我们共进晚餐。” “我会向他转达您的邀请的。”希尔微微欠身，领着基奇离开地下室。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巴洛特利家的各处都已点起了烛火和明灯，虽不如魔法协会里的魔法灯那样能让每间屋子都亮如白昼，却也将主要的地方映照得十分通明。 希尔带着基奇，很快来到了那位魔法师所在的前厅，然后便惊讶地发现，来人竟是本应在皇宫里担当守卫的阿米尔。 “亲爱的基奇宝贝，我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阿米尔笑着张开双臂，像是等着基奇扑上去撒娇。 但基奇只是抽了抽嘴角，停住脚步。 “阿米尔阁下。”希尔向着阿米尔躬身施礼，“我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只有亲眼看到基奇安然无恙，我才能够放心得下啊！”阿米尔微微一笑，“希尔小少爷，能不能提供一处所在让我和基奇宝贝单独相处？我有很多话需要问他，以及，确认他是否真的平安无事，从而解除掉蒂娜魔法师对他的担心。” “请跟我来。”希尔转身引路，将阿米尔和基奇带至自己的卧室。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适合说话的地方了。”希尔微笑道，“如果这里都不能让您满意，那我只能请您布设一个魔法阵来避免意外。” “是这样吗，基奇？”阿米尔转头向基奇问道。 “嗯，没有窃听管道，没有魔法阵，只有足够厚实的石砖和泥灰。”基奇漠然点头，在他被独自留在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过这里了。 “很好。”阿米尔满意地点头，但紧接着便话音一转，“那么，现在轮到你了，希尔小少爷。” “当然。”希尔本就没指望阿米尔会留他在这里旁听，当即微微欠身，准备到外面的起居室里等待两人谈话结束。但就在直起身的时候，希尔却注意到基奇做了一个挖耳朵的不雅动作。略一怔愕，希尔马上明白了基奇的意思，笑着回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转身离开卧室，关上房门。 见希尔注意到了自己的暗示，基奇马上将手指从耳孔里收了回来，转回头，等待阿米尔的数落。 如基奇预料的一样，希尔一走，阿米尔马上收起笑脸，冷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有人想劫持希尔的马车，然后，被我杀了。”基奇将事情经过向阿米尔简单描述了一遍。 听基奇说完，阿米尔立刻挑眉，“你认为那两个人是冲着希尔来的？” “难道不是吗？”基奇愣道。 “你真是毫无自觉。”阿米尔嘲弄地冷笑，“相信我，亲爱的，你的价值可以比那个贵族小子大多了。” 基奇疑惑地盯着阿米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阿米尔却话题一转，问道，“巴洛特利家查出了什么？” “据我所知，什么都没有，不过……”基奇想起希尔正在自己的授意下在外面偷听，不由迟疑了一下，“那两个劫匪可能是教士或者信徒。” “理由？” “他们身上有光系元素，总不会是光系魔法师吧？” 阿米尔沉默起来，像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但话题却转了方向，“蒂娜要的东西在哪里？” “隔壁。”基奇怔怔答道。 “带我去取。”阿米尔漠然说道。 基奇疑惑地看了阿米尔一眼，转身推开房门，领着阿米尔回到隔壁的起居室。开门的瞬间，基奇不出意外地看到希尔正飞快地把什么东西从耳朵里掏出来，塞进衣兜。 见基奇和阿米尔出来，希尔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米尔却没像希尔预想的那样和他说话，一直到基奇拿出箱子递到阿米尔手里，这才冷冷瞥了希尔一眼，漠然道，“这几天，你们两个都不要乱跑，老实待在这里等我消息。” 希尔一怔，想说祖父和叔父一家很快就要抵达帝都，基奇住在这里会不合适，但阿米尔却没给他将话说出口的机会，接过箱子便向外走去，让希尔连父亲的晚餐邀请都没能转达。 送走阿米尔，希尔和基奇的情绪全都低落起来。希尔苦恼如何让基奇避开祖父，基奇却担心自己连累了希尔。 回到房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我……” “你先说。”希尔马上说道。 “我想，我还是回魔法协会比较好。”基奇低声说道，“你也听到了，今天的事，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希尔怔了一下，很快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基奇不由疑惑地歪头。 “我承认，就‘价值’来说，你确实更胜于我。”希尔自嘲地笑了笑，“但今天的事，绝对是针对我——或者更确切地说，针对巴洛特利家族。” 基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基奇，你别忘了，他们穿着巴洛特利家的衣服，当你告诉我，我的车夫费恩已经死掉的时候，他们却用费恩的声音和我说了话。”希尔提醒道，“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基奇，一切都尽在他们掌握，除了你。” 基奇犹疑地盯着希尔，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不过，我也并不认为你该这里久留。”希尔继续说道，“我的祖父以及叔父一家最迟会在后天抵达帝都，我担心……你恐怕不会喜欢和他们相处。” “那么，我们回旅店？”基奇问道。 “恐怕这也不是个好主意。”希尔苦笑着摇头，“算了，先按照阿米尔阁下的吩咐，在这里住下吧。” ——当事情让我们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就只能顺其自然。 希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希尔无可奈何地让人为基奇安排了一个房间。虽然他很想继续和基奇住在一起，但在自己家里，父亲的眼皮底下，他不得不有所收敛。 基奇也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看到希尔的满脸为难，他只能选择接受。 但入夜后，基奇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正想要拿出传声筒和希尔说话，另一个联络器却抢先震动起来。 ——白天还没教训够吗？ 以为阿米尔又要和他说什么的基奇郁闷地打开联络器，但里面传来的却是蒂娜的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被我吵醒呢！怎么，吓得睡不着了吗？”听到基奇的回应，蒂娜愉悦地说道。 “我本来就习惯晚睡。”基奇辩解道。在经历过那座满是怪物和尸骸的所谓“古墓”后，他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把他吓到。 “也是，一个月前你还在和尸体打交道。”蒂娜又开了句玩笑，接着便谈起了正题。她已经收到了阿米尔送来的箱子，但不同意基奇继续住在希尔家里，于是她在她暂住的地方为基奇收拾一个房间，让他做好搬过去住的准备。 “地方不大，可能会有点不太方便，但肯定比你住在别人家里自在。”蒂娜说道，“不过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过去接你，所以，你可能还要在希尔那里住上几天。” “我可以自己过去……” “免了吧！我可不想再浪费更多人手四处找你。”蒂娜马上打断。 “我不过就是在那座宫殿里走丢了一次……” “是在宫殿里走丢一次，在地面上走丢一次，还在我们驻扎的镇子上走丢了一次！虽然每个地方都只有一次，但加在一起可是很多次！而我，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下一次！”蒂娜冷哼，“老老实实在希尔那里待着，小基奇，别多事，别多嘴，如果巴洛特利家认为这次的事件是针对希尔策划的，就让他们那么认为，别往自己身上攀扯。” “……我明白。”基奇应了一声。 “很好，我要嘱咐的就这么多，现在，关掉联络器，睡觉去吧。” “晚安。” “乖乖的，基奇，别让我担心。” “嗯。” 基奇关掉联络，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或许，可以叫做百感交集，但转念一想，却又更像是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他身上拴了一根绳子，有意无意地将他向他们身边拖拽。 ——你们都希望我这样做，不要那样做，可你们为什么都不问问我，我想怎样做？ 基奇咬了咬嘴唇，伸手拿起了那个和希尔单向联络的传声筒。 “基奇？”传声筒里很快传来希尔的声音，很明显，他也没有入睡。 基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了，基奇？”希尔马上紧张起来，“说话，别让我担心。” 基奇这才想起今天刚刚遭遇过一次意外，他虽然不觉得怎样，但希尔却未必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赶忙开口道，“我没事，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你想我了。”希尔释然一笑，“因为我也在想你。” “唔……你害怕吗？”基奇忍不住问。 “说实话，还真有那么一点。”希尔笑道，“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尸体。” “你真幸运，我可是连续好几个月都在和尸体打交道。”提到尸体，基奇立刻忍不住抱怨起来，“蒂娜他们以为自己挖到了一座古墓，结果进去才发现里面住着一个疯掉的巫妖和一群烂掉的怪物。” “啊，那岂不是很危险？”希尔赶忙追问。 “我倒没觉得危险，那些家伙连脑子都烂掉了，跟傻瓜一样只会挨打，几个魔法砸过去就彻底变成烂泥了。”基奇郁闷地说道，“但蒂娜非要收集他们身上的魔器，逼着我们去清理尸骨……” “那一定很恶心。”希尔马上说道。 “岂止是恶心，那些鬼东西只要不碎成粉末就会继续活动，有个学徒就在挑拣尸骨的时候被一只带肉的手骨抓住了大腿，差点被活活吓死。”基奇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哦，不，基奇，别再说下去了！” “不行，这些事我憋很久了！今天一定要全讲出来！” “基奇，求你了。” “不止这一件哦，听我说，还有更精彩的……” “基奇——” 36、心事与秘闻 这天晚上，希尔终究还是又和基奇睡在了一张床上——为了不让基奇继续讲那些恶心又恐怖的故事，他只能来到基奇身边，用热吻堵住他的嘴巴。 然后，他们便一直亲吻，不停地亲吻，直到筋疲力尽，相拥而眠。 就在沉睡前的一刹那，希尔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基奇之所以说那些事，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来到他的身边？ 睡梦中，希尔还在为这个念头反复纠结，一会儿梦到基奇把他当孩子似的搂在怀里安抚，一会儿又梦到基奇脱光衣服，用最银靡的姿态向他索求拥抱。 第二天清晨，当希尔习惯性地在晨光中睁开双眼，昨夜的梦境依旧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几乎想将基奇推醒，寻求他所期待的答复。但他终究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悄悄离开床铺，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还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更没有积累出被接受的自信。而且，基奇或许可以像很多魔法师一样一辈子不沾染女人，但身为贵族的他却很难拒绝掉即将到来的联姻。 ——基奇连乔伊都不愿接受，又怎么可能容忍他有一个妻子？ 想到这一点，希尔便不由苦笑。 看起来这是一场由他主导的游戏，但真正占据上风的其实一直都是基奇。 基奇可以接受他，也可以拒绝他，从昨天发生的事情来看，基奇还可以在不满意的时候杀了他，而他没有任何办法控制基奇，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 ——是的，他害怕了。 希尔自嘲地想。 当情欲催他靠近的时候，理智却在劝他远离。但目前看来，前者依旧占据上风，否则昨晚他该做的就是关掉传声筒，而不是在关掉之后前往基奇的房间。 ——比起不知来历的劫持者，基奇反而更让他困扰。 希尔叹了口气，心里却更加清楚，正因为有了基奇在身边，他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纠结；没有基奇，他就算不被掩埋在某个昏暗肮脏的角落默默腐烂，至少也会被软禁在毫无自由的房间，为能否看到下一次的日出而忧心。 ——基奇，让我欢喜更让我忧愁的基奇，我该拿你怎么办？ 希尔抓起床底的长剑，紧紧攥在手中。 基奇睁开眼的时候，希尔已不在他的身边，而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为什么不叫醒他或者等他一起起床呢？ 基奇郁闷地伸掀开被子，却没有从床上爬起来的欲望。 昨天晚上，他只是想着要和希尔说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就把遗迹那边的事说出来了。蒂娜警告过他，那里的事情是不可以随意谈论的，除非经过她许可，否则就算对方是魔法师都不可以泄露。 ——可不说那里的事，他还能说什么呢？ 基奇望着天花板，闷闷地咬住嘴唇。和总有讲不尽的奇闻、说不完的趣事的希尔相比，他的生活太过简单平淡，而其中不那么简单平淡的部分，却又不能和希尔分享。 而希尔，也从未追问过他的异能，问他为什么能如此轻松地使用无咒魔法。 ——其实，我很希望你问的。 基奇想。从杀死那两个劫持者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希尔问他，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希尔问他，他就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希尔，包括他或许不是家里唯一一个具有这种能力的人。 但希尔什么都没有问，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他们的亲吻一样。然而，基奇却无法自欺欺人地相信这一点，尤其当他知道亲吻是情人和夫妻才会做的事情之后。 遗迹里的魔法师很多，也不像蒂娜的法师塔一样与世隔绝。在那里，基奇终于见到了嘴对嘴亲吻的人，只是毫无例外地，他们都是男与女，没有男男，也没有女女。 他装作好奇的模样去问蒂娜，却被蒂娜好一顿取笑，但那之后，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情人和夫妻才会那样亲吻。 那一刻，他已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一派天真地问蒂娜，他可不可以和希尔做情人。 “小笨蛋，你们都是男孩子，只能做朋友，不可能恋爱，更不可能结婚，男孩和女孩才可以。”蒂娜一边回答一边捧腹大笑，像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滑稽。 基奇却完全笑不出来。 ——希尔说要和他做纯粹的朋友，却对他做着朋友间绝不会做的事情，希尔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基奇带着这样的怀疑回到帝都，正好一回来就遇到希尔的另一个朋友，他便装作愤怒——不，不是装作，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到愤怒。 被欺负和被欺骗，这是基奇从小到大最痛恨的两件事，洛奇就是因为占全了两者，才被基奇厌恶至今。 ——希尔，也像洛奇一样为了利用他才讨好他，然后欺骗他吗？ 基奇做好了和希尔绝交的准备，然而希尔却意外地向他坦承了心扉：他确实没把他当朋友，但他却真的喜欢和他亲吻。 更让基奇感到无奈的是，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喜欢被他亲吻，被他拥抱，被他需索。 ——希尔对他坦诚，他也不可以反过来欺骗希尔。 怀着这样的心情，基奇接受了希尔的亲吻，进而又接受了更多。但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基奇却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不是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情人，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基奇想不出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寻找那个答案。 基奇正躺在床上生闷气，已经换上常装的希尔推门走了进来，见基奇睁着眼睛，立刻笑着走到床边，问他要不要起床吃早餐。 基奇犹豫了一下，终是向希尔伸出手，让他将他从床上拉起。 “对了，昨晚忘了说，蒂娜要来接我去她那里住。”起床后，基奇向希尔说道。 希尔愣了一下，很快点头，“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基奇垂下眼睑，紧抿双唇。 但蒂娜并未像基奇以为的那样很快就来接他，基奇一直等到天黑，得到的却是蒂娜一句“今天脱不开身，明天再说”的答复。 第二天，没等蒂娜出现，希尔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就带着他的次子抵达了帝都。 基奇没有参与迎接，但在希尔的恳求下，他不得不穿上魔法长袍，和希尔一起出现在当晚的餐桌旁边。 巴洛特利伯爵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只是经过阿米尔的灌输和希尔的暗示，基奇对这位与希尔容貌相像的老者已生不出丝毫的亲近之心。 希尔的叔叔奥利弗则远不如他的兄长安格尔英俊，明明是弟弟，看上去却比安格尔还要年长，发色也偏于深沉。奥利弗的两个儿子同样没有希尔俊俏，头发继承了他们母亲的栗子色，年长的那个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年轻的那个倒是和他的长辈们一样挂了一副再得体不过的笑颜。 希尔的母亲并没有出现在晚餐桌上，据希尔所说，她还要过些日子才会抵达帝都——虽然，从她的住所到帝都只需要不到一天的路程。 基奇只向巴洛特利伯爵微微欠身，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任由希尔简单扼要地向巴洛特利家族成员介绍他的身份来历。 但在看到基奇的时候，巴洛特利伯爵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当希尔的介绍结束之后，他立刻追问道：“我亲爱的孙子，你好像忘了介绍这位魔法师的姓氏。” “祖父大人——”希尔不由皱了皱眉，对祖父这种明显失礼的行为感到不解——在他前往魔法协会之前，巴洛特利伯爵可是亲口告诉过他不要随意向魔法师询问姓氏的。 一旁的基奇也误会了巴洛特利伯爵的意图，主动答道：“我姓赖斯，不是你以为的路西菲尔。” “不不不，我并没有那样认为。”巴洛特利伯爵马上笑着解释，“而且，尊贵的魔法姓氏也并非由路西菲尔一家独享。” “您不会是在说已经亡族的奇美拉吧？”安格尔挑眉问道，“那个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好像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安格尔的质疑立刻引发了巴洛特利伯爵的不快，冷冷说道，“高贵的血脉不会因为继承人的陨落而湮灭于历史，我亲爱的儿子，奇美拉才是亚龙帝国的魔法之源，至于路西菲尔，确实，他曾经高贵过，但现在，他们已成了受利益趋势的蝇虫。” “高贵的奇美拉已经灭亡了，而被您视作蝇虫的路西菲尔，却是生机勃勃。”安格尔嘲弄地说道。 ——在对路西菲尔家族的看法上，巴洛特利伯爵倒是与蒂娜非常相似，而安格尔，明显与希尔同出一辙。 基奇正这样想着，巴洛特利伯爵却没有继续和儿子争辩，转而向他咨询起来，“基奇魔法师，您觉得呢？” 基奇愣了一下，没明白这句“觉得”到底是指什么。 “祖父想知道你对路西菲尔家族的看法。”坐在他身边的希尔赶忙低声解释。 “唔……我不认识他们。”基奇迟疑地答道。 听到这话，希尔的两个堂弟立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格尔也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时常能在希尔脸上看到的玩味表情。 “那么，奇美拉家族呢？”巴洛特利伯爵却是孜孜不倦地继续追问起来。 “从来没听说过。”基奇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巴洛特利伯爵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马上便又恢复如常，转而说起了更为轻松愉快的话题。 就在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蒂娜也凑热闹一般带着艾维拉赶了过来。 得知她的到来，巴洛特利伯爵马上命人增加餐具，更换菜肴，并亲自出面邀请蒂娜和艾维拉留下来享用晚餐。 蒂娜没有拒绝，坦然地带着艾维拉坐了下来。 显然，蒂娜远比基奇更适应这样的场合，很快就和巴洛特利伯爵谈笑风生，将晚餐的气氛渲染得很是愉快。 但也正因为有了蒂娜和艾维拉做对比，希尔忽然在一件小事上生出了注意：虽然不善言谈，但基奇的餐桌礼仪却并不次于蒂娜，并且远远好于艾维拉。 在法师塔的时候，由于环境所限，基奇的吃相也不显粗鲁，因此希尔只在基奇的言行上给予了指点，并未就餐桌上的规矩讲述太多。但此时此刻，面对手边的一排刀叉，基奇不仅没有露怯，更没有出错，虽然细节上不够完美，可单就餐具的使用顺序和相应配对来说，却是非常地熟悉而且熟练。 ——谁教的他？ 希尔不由疑惑起来。 但这种事是无法在眼下寻求答案的，希尔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怀疑和猜测，装作无事人一般参与到祖父和蒂娜的闲谈中去。 晚餐后，蒂娜拒绝了巴洛特利伯爵的挽留，以忙碌为由带着基奇登上了魔法协会的马车，离开了巴洛特利府邸。 路上，基奇好奇地向蒂娜打听起“奇美拉”家族的事情。 “奇美拉？那确实也算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魔法世家。不过这个家族太注重血统，家族成员一直寥寥无几，还大多短命。”蒂娜撇嘴道，“而且据我所知，奇美拉家族虽然挂着魔法师世家的名衔，但经常好几代都生不出一个魔法师，还不愿像路西菲尔那样与真正的魔法师联姻。他们的最后一位家主——哦，直接说家族成员好了，反正当时也只剩下他一个了——不仅没有魔法天赋，而且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基奇诧异地看着蒂娜，按希尔父亲的说法，奇美拉家族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亡族，而那时候，蒂娜显然也还没有来到人世。 “这是魔法协会里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蒂娜故作神秘地说道，“路西菲尔曾想将奇美拉的血脉据为己有，于是他们就把奇美拉的最后一位家族成员接到了自己家中，让他与路西菲尔家族的女儿生孩子。” ——显然，他们失败了。 基奇默默想道。 37、奇美拉的秘密 停车之后，基奇发现自己被蒂娜带到了一处陌生的房子前。 这里似乎也是某位贵族的府邸，仅就占地面积来说并不次于希尔家的院落，但院子里的植物和斑驳的墙壁却表明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如今虽被魔法协会占用，却也没能恢复到往日的辉煌。 “欢迎来到奇美拉家族的曾住地。”蒂娜站在基奇身边，语气古怪地介绍道。 基奇顿时睁大双眼，惊疑地看向蒂娜。 “人由路西菲尔带走，财产留给魔法协会，爵位和领地被皇帝回。”蒂娜嘲讽地翘起嘴角，“这就是当年路西菲尔家族与魔法协会、亚龙皇帝达成的奇美拉家族瓜分协议。” “……路西菲尔家族好像很吃亏。”基奇犹疑地问道。 “因为他们最后人财两空，你才会这么想。”蒂娜撇嘴道，“如果他们真让自家的女人生下了奇美拉家的孩子，那么按照亚龙法律，无论财产、爵位还是领地，都将归入路西菲尔家族掌控。” ——这就是希尔时常念叨的继承权问题吧？ 基奇没再多言，默默跟着蒂娜和艾维拉走进这桩古旧的房屋。 和外面的破败相反，房子里面已被彻底地翻新过了，主厅里多了好几个明显是新添加进来的展台，有的展台上已经摆放了样式各异的魔器。或许是由于时间的关系，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多少人影，只有几个魔法师守在不显眼的角落，看上去像是正在值班的看守。 蒂娜没在主厅里耽搁，带着基奇一路下行，在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前停下脚步。 看到这间连窗户都没有，家具也只是一张小床的房间，基奇立刻明白了蒂娜所说的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 “在有人腾出房间之前，你先在这里忍耐一下吧。”蒂娜故作无奈，语气里却满是戏谑。 “……盥洗室在哪？”基奇面无表情地问道。 “楼上，很多。”蒂娜抬手指向两人头顶，“艾维拉的房间里有浴室，想洗澡的时候可以去找她。唔，今晚就先忍耐一下吧，明天再让她带你认路。现在挤在这座房子里的魔法师太多，房间有些不够用，等展台全部收拾完，那些干活的小家伙就会离开——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换个有盥洗室的房间，我保证。” 基奇没有说话，拎着希尔帮他整理出来的行礼走进了房间。 “晚安。”蒂娜笑眯眯向基奇摆手，替他关上房门，转身离开。 房间里，基奇看着那张由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所谓床铺和石板地上昏暗地摇曳着火苗的短小蜡烛，不由怀念起金色莲华旅店里那个舒适的卧房。 ——希尔家的客房都比这里好，至少，那里有希尔！ 基奇郁闷地想。 就在蒂娜和基奇离开之后，希尔也被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单独叫进了书房，向他询问基奇的确切身份。 希尔并没有隐瞒，因为他所知道的也十分有限，就算全说出来也不足以让祖父获得满足。 “就是说，他确实姓赖斯？”巴洛特利伯爵皱起眉头。 “祖父大人。”希尔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基奇魔法师和奇美拉家族有关系？” 巴洛特利伯爵没有作答，沉默着，似乎在回忆往事，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埋在脑子里，除非生命降熄，否则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安格尔，以及你的小魔法师朋友。” “……我知道了。”希尔坐直身体，等待巴洛特利伯爵继续。 “你们一定都很好奇，为什么我对魔法师那么执着，甚至为此将自己的孩子和孙子送入魔法协会，哪怕他们并不具有魔法天赋。”巴洛特利伯爵却没有直接讲述奇美拉家族的事情，转而说起另一个希尔也曾不解的问题，“奥利弗不止一次抱怨我往魔法协会抛洒了太多金钱，安格尔其实也不明白，只是他不问。” “您一定有您的原因。”希尔说道。 “当然，凡事都有原因。”伯爵嘲弄地翘起嘴角，“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亲爱的孙子，你认为德罗西皇帝为什么敢将我逐出帝都？不是为什么将我逐出帝都，而是为什么‘敢’将我逐出帝都？” “……因为，我们没有兵权？”希尔迟疑地答道。 “自博尔吉亚大帝建国以来，巴洛特利家族就没掌控过兵权，为什么之前的皇帝都没有妄图在我们身上动手脚，反而代代委以重任？”伯爵冷笑。 希尔很想说，这可能是因为您这个家主做得比较失败，但他知道，这绝不会是祖父想要听到的答案。 “巴洛特利家族失势，就是从奇美拉家族覆灭开始的。”不等希尔作答，伯爵已自言自语地给出了答案。 希尔不由一怔，和基奇一样，他从没听说过奇美拉这个姓氏，更不知道自己家族曾与这个家族有过关联。 “巴洛特利这个姓氏之所以能在亚龙帝国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奇美拉家族的庇护。”伯爵继续说道，“只是，当他们需要我们的庇护时，我们却懦弱地选择了退却……” “祖父大人……”希尔疑惑地看向巴洛特利伯爵。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巴洛特利伯爵目视远方，喃喃自语，“奇美拉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悄悄来到巴洛特利家的府邸——就是这座房子，如今已被你父亲改作画室的那间——他向我的父亲请求庇护，希望能够借助巴洛特利家族的势力躲藏起来。” “那时候，路西菲尔家族已经强势地发出了单方面的婚约请求，要求尚未结婚的奇美拉侯爵与他们联姻。”巴洛特利漠然说道，“这件事在当时并不是秘密，无论魔法协会还是皇帝都表现出乐见其成的态度，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坐等奇美拉家族被路西菲尔家族吞并。” “父亲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并已得到了很多人的游说以及威胁。而且，奇美拉家族并不擅长理财，他们的财产有相当一部分是掌控在我们巴洛特利手里，由我们代为打理的。就这个角度来说，如果奇美拉家族覆灭，巴洛特利就能将这部分财产据为己有——至少，就当时看来，我们也是奇美拉家族覆灭的既得利者。” “于是，父亲拒绝了奇美拉侯爵的请求。”说到这儿，巴洛特利伯爵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一直记得，当父亲向奇美拉侯爵说出‘抱歉’这个词的时候，那双黑眼睛里现出的绝望。” 巴洛特利伯爵再次沉默起来，似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很快就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的这位小魔法师朋友，有一张与奇美拉侯爵非常酷似的脸。” 说着，伯爵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挂坠盒，递到希尔手中。 希尔疑惑地接到手里，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素描像，如同伯爵描述的那样，男子的年纪和发型虽与基奇有些差异，容貌却非常相似，都是那种看上去并不出众，但琢磨起来却又几近完美的类型。 “您怀疑，基奇魔法师是奇美拉家族的后裔？”希尔抬头问道，并将挂坠盒还到祖父手中。 “至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巴洛特利伯爵收起挂坠盒，漠然答道。 希尔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祖父的双眼，问出了祖父最希望他问的问题，“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祖父大人？” “得到它。”巴洛特利伯爵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什么手段。” “这……”希尔不由一愣，对“得到”一词倍感惊疑，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祖父说的是它，而非他。 “奇美拉家族最大的财富不是他们的爵位、财产、领地，而是他们的血脉。”巴洛特利伯爵眯起双眼，“路西菲尔家族发现了这一点，但显然，他们没能得到。” 希尔怔了怔，忍不住提醒道，“祖父大人，路西菲尔家族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恐怕也无法完成，他们至少还有女儿，而我们巴洛特利家族从来没诞生过女性成员。” 巴洛特利家族从没以联姻之外的方式增加过女性成员，这也是亚龙贵族圈里一件广为人知的趣事谈资。嫁入巴洛特利家族的女性从不会为继承人的问题发愁，只要她们能生出孩子，就肯定能得到一个男孩，连那些以不光彩的方式来到人间的私生子都不会例外。 “联姻当然不是最好的方式，否则路西菲尔家族又怎会那么容易就失败了呢？”巴洛特利伯爵勾起嘴角。 “那您的意思是……”希尔不解地蹙眉。 “找出血脉的秘密，然后，得到它。”巴洛特利伯爵微微一笑，“你已经和那个小魔法师成为朋友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起始点。” “……我明白了，祖父大人。”希尔垂下眼睑，心里却想，他果然不该将基奇留在家里，不该让祖父见到他的。虽然眼下的情形与他原本以为的大相径庭，但结果却比他以为的更加糟糕——如果基奇知道祖父要他做什么，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信任他、依赖他。 “不要急，希尔，路西菲尔家族就是太过心急才会失败。”巴洛特利伯爵叮嘱道，“当然，如果我的父亲，你的曾祖当年肯于收留奇美拉侯爵，那么，那种力量或许已经成了巴洛特利家族的囊中之物——奇美拉对于他们信赖的人，总是非常大度，关于这一点，看我们得到的财富就可以知道。” “但，祖父大人，这和您将我送入魔法协会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您早就预料到奇美拉家族的后裔会在魔法协会里出现？”希尔故作不解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擅长大预言术的红衣主教。”伯爵笑着摇头，“我只是希望能再找到一位愿意庇护巴洛特利家族的大魔法师，但你——我最骄傲的孙子——你是如此幸运，你所获得的成绩，实在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 ——也远远超出了我自己的期待。 希尔自嘲地握紧了双拳。 另一边的基奇并未感受到希尔的纠结和抑郁，自搬进奇美拉家族的旧宅，他便再没有了一刻的闲暇。每天刚一起床就被蒂娜抓去帮忙，什么时候蒂娜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什么时候他才能回自己的小房间休息。 蒂娜也和基奇一样住在地下室里，但基奇住在这里是因为找不到额外的房间，蒂娜却是为了看守放置魔器和炼金材料的仓库才主动住了进来。作为本次展览的组织者之一，蒂娜不仅要担心外来的小偷和敌袭，更要防备魔法师内部的某些家伙监守自盗，于是她干脆住进了仓库，亲自担当起了仓库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又不是二十四小时看守，白天的时候还不是照样要离开。 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后，基奇暗暗腹诽。 由于所有尚未送入展台的魔器都将放入仓库进行统一保存，因此，就基奇看来，蒂娜不过是打着看守的幌子，趁机研究别人的魔器罢了。 参加这次魔器展览的炼金师并不是只有蒂娜一人，相反，她倒是其中不大有名的一个。毕竟，她平时研究的都是些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低端魔器，而最近半年参与的遗迹研究又高度保密，很多魔法师也都不知晓。 蒂娜之所以会担心基奇才是那些劫持者的目标，就是因为基奇也参与了遗迹的考察，并且全程跟随，对遗迹中的种种发现了如指掌。而那些发现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会在整个魔法世界中引发震动，更会激起很多野心家的贪欲。 对于蒂娜的担心，基奇有些不以为然，他更倾向于希尔的看法，认为希尔才是那些劫持者的目标。也因为这一点，虽然蒂娜向他反复保证，希尔的家人会将他保护得很好，基奇却还是放心不下，一有空闲就用传声筒和希尔联系，确认他的平安。 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基奇便又生出了新的烦心事。 希尔只在凌晨时才会及时打开传声筒，尽情地和他说话，听他说话，而在其他时间，他或是好久才会接通，或是接通后就马上关闭。 虽然希尔解释过这是因为他最近总要出席一些社交聚会，不方便使用传声筒，但基奇却还是无法释怀。好几次，他都从传声筒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然后，希尔便飞快地结束了通话，关掉了传声筒。 郁闷之下，基奇干脆不再主动和希尔联络。 ——你都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你呢！ 基奇闷闷地想。 38、神秘的莫里亚蒂 在魔器展览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晚上，魔法协会在奇美拉家族的旧宅里举行了一场招待酒会，邀请包括皇室成员在内的帝都显贵来此预览将要从明日开始展出的部分魔器。 基奇从蒂娜那里得知，巴洛特利家族也收到了酒会邀请，但希尔会不会来，却要看他祖父巴洛特利伯爵的意愿。 ——会来吗？ 基奇站在二楼回廊的帷幕后面，静静地望着下方的酒会会场。 由于这是一场并不正式的招待酒会，宾客们的抵达时间很不集中，入场的时候，也不会有侍者高声通报来宾身份，基奇只能凭借自己的双眼在那一堆堆华丽的衣服里寻找属于希尔的亚麻色短发。 就在基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因为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色彩而习惯性地进入另一种视野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要帮忙吗？” 基奇猛然回头，却诧异地发现身后竟然空无一人。 “这里哦。”那个声音又从左边的墙柱旁传了过来。 基奇顿时不快起来，习惯性地转换视野，用意念向身体左侧扫了过去。但还没等他转换成功，两根手指已点住了他的眉心，并用力上推，迫使他不得不重新睁开双眼。 “不要这样，孩子，我没有恶意。”声音的主人，一个黑发的青年男子终于随着那两根手指一起出现在了基奇眼前。 ——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 基奇立刻记起了这张并不容易忘记的深邃面容，下一瞬，他也记起了那团让他至今难忘的无尽黑暗。 “让我来帮你指出他的所在吧。”莫里亚蒂笑眯眯地将手指从基奇的眉间移开，转向下面的酒会会场。 基奇不由自主地顺着莫里亚蒂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并没有希尔，那里只是正门通往主厅的入口，只有几名身穿魔法长袍的魔法师正站在那里等着招待宾客。 ——骗子！ 基奇刚一蹙眉，希尔却真的出现了，穿着一身与发色相近的贵族礼服，与他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一起出现在主厅入口，在一名绿袍魔法师的引导下走入会场，与已经抵达的宾客寒暄问候。 ——他怎么知道希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基奇惊疑地转头看向莫里亚蒂，马上便又意识到，比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更该问问莫里亚蒂怎么会知道他在寻找希尔。 ——不，最要紧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基奇紧抿双唇，警惕地盯着莫里亚蒂。 魔法协会可不会像贵族那样允许宾客在自己的地盘上闲逛，除了主厅的酒会会场，只有一楼的几间休息室可以被宾客进入使用，至于基奇现在所处的位置，根本就是普通人不可能涉足的禁区。 “放松，我说过，我没有恶意。”莫里亚蒂收回手指，笑眯眯地斜靠在帷幕旁的墙柱上。 基奇却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轻飘飘的“没有恶意”而放弃戒备，依旧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莫里亚蒂。 “虽然我的脸确实很吸引人，但比起欣赏它，难道你不想转头看看你的……哦，对了，你们现在还只是好朋友。”莫里亚蒂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将目光转向下方的主厅。 基奇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转头，跟着莫里亚蒂的目光向下看去。 出现在视线尽头的依然是希尔，他已离开祖父巴洛特利伯爵的身边，正和一位贵族小姐谈笑风生。 “明知道你就在某处注视着他，他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女人调情，可想而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又是怎样一副模样。”莫里亚蒂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回荡在基奇耳畔，“瞧，又来了一个，他可真够迷人的，不是吗？” 随着莫里亚蒂的话音，又一个贵族小姐出现在希尔身边，并很快将前一位小姐挤到旁边，挽住希尔的手臂，与他一起步入舞池，随着乐声翩翩共舞。 “绅士不能拒绝女士的邀请。”基奇忍不住开口，“关于礼仪，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你说的没错。”莫里亚蒂微微一笑，“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位正与你的好友共舞的小姐，就是他的祖父为他选出的联姻对象——哦，当然，之一。” 基奇微微一怔，不明白莫里亚蒂为什么要强调这件事。 “哦，对了，你还太小，现在和你说这些事，你也未必会懂。”莫里亚蒂像是看穿了基奇的心思，倾身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细语，“不过，只要想一想，如果他和你之外的人亲吻，拥抱，赤裸相对……你一定就会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 顾不得按照莫里亚蒂的话语展开联想，基奇已先因为其中的内容而摒住了呼吸。 “啊，塞瑞斯和他的小龙也过来了。”基奇还没从惊疑的情绪中脱离，莫里亚蒂却已直起身子，转移了话题以及目光。 ——龙？ 在听到这个名词的瞬间，基奇不禁因为意外的信息太多而变得不知所措，一边依据莫里亚蒂的指引重新审视起那个正和塞瑞斯一起走进主厅的红发阿冬，一边转而揣测起莫里亚蒂为什么会知道如此多的隐秘。 “多么漂亮的小红龙，而且还是头稀有的母龙。”莫里亚蒂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可惜，性情远不如她的性别那样可爱迷人。” “母……龙？”基奇诧异地瞪大眼睛。 “不像？呃，确实，太过顽皮了点。”莫里亚蒂摸了摸下巴，“不过，你不能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家伙要求太多不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基奇忍不住问道。 “你猜？”莫里亚蒂戏谑地反问。 ——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基奇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答案，“……读心术？” “真是贫乏到可怜的想象力。”莫里亚蒂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想象这种力量，从来都是人类的专长。” ——人类？！ 基奇越发惊疑。莫里亚蒂这句话明显是在说他和他都不是人类，而这……怎么可能？！ “别总盯着我，看紧你更想看的人。”不等基奇追问，莫里亚蒂再一次转移了话题，伸手抓住基奇的后脑，迫使他看向下面的酒会舞池。 那里，希尔已换了舞伴，共舞的对象变成了最开始与他说话的那位小姐。 “如果你不下去把他带走，那么他就会和更多的女孩子一起跳舞、聊天，然后不可避免地被她们引诱、抢走。”莫里亚蒂再次伏在基奇耳边，呢喃地低语，“去吧，把他带走，但是，不要泄露我的事情，否则，我可再不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你身边，为你指点迷津了。” 莫里亚蒂的话音刚落，基奇便觉得头上一轻，再转头，莫里亚蒂已像他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基奇下意识地转回头，在下面的主厅里寻找起莫里亚蒂的身影。 很快，那个黑发的青年侯爵便被基奇纳入视野，但这时的侯爵正在一位金发贵妇的陪伴下与一位紫袍魔法师畅谈正欢，怎么看也不像是上一刻还站在他的身边胡言乱语。 ——幻觉？白日梦？ 基奇正犹疑地想着，下面的莫里亚蒂侯爵却忽地抬头，向他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并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仿佛在说：那不是幻觉，那就是我。 刹那间，基奇忽然觉得身体里涌出一股寒意，整个视野亦跟着黯淡下来，就好像那股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黑暗再次出现，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光影，将他团团包围，又慢慢逼近。 “基奇，你在这里做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骤然打破了这幻象一般的恐惧。 基奇猛然惊醒，转回头，发现蒂娜正一脸疑惑地站在他的身后。 “我……”基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莫里亚蒂不许他泄露他的事情，而且，就算他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基奇毫无自信。 “别站这里发呆，下去吃点东西，今晚可没有额外的晚餐供应。”说着，蒂娜抓住基奇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到楼下。 就在基奇被神秘又古怪的莫里亚蒂纠缠的时候，希尔也正在大厅里寻找基奇。虽然知道以基奇的性格大概不会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但希尔还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情不自禁地期待基奇能够出现。 ——总不会分开几天就不想与我见面了吧？ 希尔一边应付着那些攀附上来的贵族小姐，一边因找不到基奇而暗暗焦急。 当注意到基奇已经不再主动和他联系的时候，希尔便意识到他们之间肯定出现了问题，究其根源，无外乎就是这几天基奇难得频繁主动地与他联络，而他却总是因为身处社交聚会之中而无法好好回应。 ——那孩子，还是如同初见时一样敏感。 希尔无奈又愉悦地想。他当然不希望基奇因为一点误会而与他疏远，但他也同样不希望基奇发生改变。敏感而又让人难以靠近的基奇才更符合他的喜好，贴合他的利益，让他不必担心他会被别人抢夺，占据。 刚与一位小姐共舞结束的希尔正想着或许他可以先找蒂娜，游说蒂娜将他直接带到基奇的房间，紧接着便看到蒂娜拽着基奇走入大厅，将其送到一张摆放着甜点和水果的长桌前。 希尔马上快步走了过去，并小心地绕开另一个明显是要过来与他攀谈的年轻小姐。 “基奇。”希尔正想用最柔和的笑容和基奇招呼，但下一瞬，他便注意到基奇面色不对，明显是在强作镇定。 希尔赶忙抓住基奇的双手，果然，那手冷得骇人，而且正在微微发颤。 “出什么事了？”希尔疑惑地问道。 基奇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向大厅另一侧的某人。 希尔顺着基奇的视线看了过去，却发现被基奇注视着的竟是路西菲尔家族的那位“神眷者”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 希尔刚想问“他对你做了什么”，但马上便想起基奇不过刚刚下楼，而路西菲尔侯爵却一直都在楼下，由他的新欢陪伴着，连接触基奇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对他“做”什么。 “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带我去其他地方？”希尔转而问道。 “嗯。”基奇深吸了口气，将目光从莫里亚蒂身上收转回来，反手拉住希尔，将他带向侧面的回廊。 希尔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从基奇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毕竟，他们两个的年纪都不小了，绝不该再出现手牵手这种容易引人遐思的行为。但感觉着基奇掌心的冰冷，希尔终是没有狠下心，仅仅只是快走了几步，跟在基奇身旁，让两人看上去更像是在肩并肩地同行。 两人很快找到一间无人的休息室，推门走了进去。 基奇抢着关上休息室的房门，又不放心地用异能将门锁堵死，这才转头看向希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希尔伸手扶住基奇的肩膀，低声追问。 “你……还记得去年在玫瑰庄园的时候……”基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莫里亚蒂的事情告诉希尔。 “玫瑰庄园？”希尔微微一怔，马上恍然道，“你又看到那种奇怪的东西了？” 基奇没有回答，因为确切地说，他并不是看到了那团黑暗，他只是看到了一个人在一个他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然后又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凭空消失，最后感觉到的，也不过是因恐惧而生出的幻象，并不是真正存在的黑暗。 可毫无理由的，基奇还是不由自主就将莫里亚蒂与那团黑暗联系在了一起。 希尔不知道基奇心中所想，但基奇脸上的忐忑和怯弱却被他尽收眼底。这样的反应在基奇身上是极其少见的，只有去年他们在玫瑰庄园的时候，他才曾经见到过一次，而那一次……路西菲尔侯爵同样在场，只不过……那时的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仅仅只是巧合吗？ 希尔眯起双眼。 39、需与求 “你怀疑，你看到的，和路西菲尔侯爵有关？”希尔试探着问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 基奇这样想着，却无法向希尔坦诚。他不在乎莫里亚蒂会不会为他“指点迷津”，却无法忽视自己在面对这个人时的无力——面对哥哥修奇的时候，他至少还能使用他的异能，只是没有效果罢了，而对面莫里亚蒂的时候，他却连使用异能的机会都没有。 他无法在莫里亚蒂的注视下转换视野，进入另一个世界，也无法操控元素，使用魔法，否则，从来都与乖宝宝一词不沾边的他早就把那个恼人的家伙变成冰棍了，又怎么会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胡言乱语。 “基奇？”见基奇不说话还有些走神，希尔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唤出他的名字。 “啊？”基奇这才想起自己还欠希尔一个解释，只好尽量用不说谎的方式答道，“他让我……很不舒服。” 基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句话让希尔记起了祖父告诉自己的那段秘辛，进而联想到了一些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这也是奇美拉的奇异力量？它让基奇在不自觉间感觉到了祖先和路西菲尔家族之间的仇怨？ 希尔无法不相信祖父的猜测，毕竟挂坠盒里的男子画像与基奇实在太过相像，而基奇又确实有着非常奇异的魔法天赋。 但希尔无法给出解决这种异感的办法与建议，他只能把基奇搂进怀里，轻轻摩挲他的后背，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安抚道，“我相信你的感觉，基奇，侯爵恐怕确实有些问题，那样非人的好运，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具有的。” 听到“非人”这个词，基奇不由身子一僵，想起自己也被莫里亚蒂归入了非人的行列， 希尔只当他仍然没有从那种异常的感觉中脱离，赶忙像上次一样将他搂得更紧，“没什么可担心的，基奇，他并不在这里，也无法伤害到你。” 基奇不敢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将头埋在希尔怀中，任由他继续误解下去。 希尔继续摩挲着基奇的背脊，直到他的身体完全松弛下来，然后才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嗯。”基奇努力排遣掉脑海里关于莫里亚蒂的一切念头，抬起头，却看到希尔英俊的脸庞。不同于自己这种第一眼看过去只会给人留下一个“不丑”印象的脸，希尔的容貌就像一朵温雅绽放的郁金香，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好看，都会被其吸引。 但紧接着，基奇便因希尔的这张脸想起了莫里亚蒂对他说的话：希尔会和他之外的人亲吻，拥抱，赤裸相对……想着想着，基奇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上希尔的双唇。 “基奇？”希尔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一愣。 “没，没什么。”基奇赶忙把手缩了回来，用力地摇头。 希尔却勾起嘴角，将他的手抓回手里，轻笑道，“我可以把它当作是邀请吗？” “才不……唔……”基奇刚要辩驳，嘴巴就被希尔的唇舌堵得满满，再说不出半个音节。 基奇想要抗拒，却又觉得不舍，终是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臂，搂住希尔的脖颈，热烈地回应他的亲吻，并反过来索求更多。 希尔一手抓着基奇的手指，一手搂着他的腰身，这样的姿态让他不禁觉得自己正和基奇携手共舞，连身体也都被这种情绪所渲染，腿间的某物更是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昂起头颅，随时准备步入舞池。 希尔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四周的家具，很快就选定了目标，搂着怀里的基奇如同翩翩起舞一般滑向旁边的沙发，然后身子一弯，将基奇压倒在沙发椅上。但没等希尔掀开基奇的长袍继续过足手瘾，“嗡嗡”的震动声便从基奇的衣服口袋里传了出来，将两人从欲望的迷离中骤然惊醒。 基奇赶忙推开希尔，把联络器从口袋拿了出来，看了眼上面的刻度，立刻向希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飞快地打开联络器的盖子。 “在、哪、里？”联络器里传来蒂娜恶狠狠的质问。 “休息室……”基奇没敢向蒂娜撒谎。 “限你5分钟内返回主厅，要是超过1秒钟……哼哼！”蒂娜重重地关上了联络器。 “出事了？”希尔顾不得自己尚且处于欲求不满之中的小兄弟，赶忙向基奇追问。 “不知道，不过……应该没大事。”基奇收起联络器，一边起身整理衣服，一边摇头答道。以他对蒂娜的解了，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她绝不会用这种怪里怪气的语调跟他说话。 “呃，如果没大事，我们……可不可以迟到？”希尔一脸无辜地抓起基奇的右手，将它放在自己腿间的勃起物上。 基奇顿时面色一窘，但迟疑之后，却终是没有将手移开。 数个五分钟都被消耗掉之后，基奇终于解决了希尔的生理问题，收拾好衣衫，打开房门，跟希尔一起返回主厅。 如同基奇预料的一样，大厅里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蒂娜也正跟在一位头发和胡子都已雪白雪白的黑袍魔法师身边，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愉快的事情。 “认识那位大魔法师吗？”希尔问道。 “我没见过他，肯定不是亚龙的三个大魔法师之一。”基奇低声回道。 两人正在低语，另一边的蒂娜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的出现，马上换上一副冷脸，向两人发出“还不给我滚过来”的注视。 基奇和希尔赶忙走了过去，蒂娜却意外地没有出言训斥，只是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然后便将他们介绍给自己身边的大魔法师，“父亲，这就是我的新学徒，基奇，像我告诉您的，他去年就已通过了初级魔法师考核，并准备在今年继续参加中级魔法师的考核。而他旁边这个，是巴洛特利伯爵的长孙希尔·巴洛特利，他和我的学徒关系不错，非常不错。” 最后一句话，蒂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显然是对二人的迟来大为不满。 “费尔南多大魔法师阁下。”希尔立刻意识到了这位老魔法师的身份，赶忙躬身施礼。 基奇虽然有点不解为什么蒂娜的父亲怎么会比希尔的祖父还要老迈，但考虑到蒂娜绝不会胡乱叫人父亲，他也只好跟着希尔一起向费尔南多行了个法师的躬身礼。 “你好，基奇，我经常听蒂娜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费尔南多和蔼地笑道，“我不得不抱怨一句，她已经够骄傲了，而你，让她的骄傲又整整翻了一倍。” 基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费尔南多的抱怨好像是一种变相的称赞——但如何应答呢？基奇只能迷茫地看向旁边正努力控制自己得意表情的蒂娜本人。 费尔南多早从女儿那里得知她的这个小学徒不善言辞，当即笑了笑，没有等待基奇的回应，直接转头看向旁边的希尔，微笑道，“你祖父年轻时可没你这么英俊，希尔，他今天有来吗？” “当然，祖父大人绝不会错过任何和魔法相关的盛典。”希尔连忙答道，“我这就去将他请至您的身边。”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找他。”费尔南多笑着摆手，“占用两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的美好时光，姑娘们会记恨我这个老头子的。” “哪里，荣幸之至。”希尔谦逊地低下头颅。 费尔南多没再多言，拍拍自己女儿的手背，示意她为自己引路。 蒂娜又狠狠地瞪了基奇和希尔一眼，似乎在说“老实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跑”，然后才转回身，将费尔南多向大厅的另一边领去。 “看来我们回来的不算迟。”见两人走远，希尔转回头，向基奇轻笑，“费尔南多阁下明显也是刚到。” “为什么？”基奇不解地歪头。 “如果他已经来了有段时间，我那位祖父大人肯定已经找出各种理由过来与他攀谈，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希尔笑眯眯地解答，心里却想，魔法皇帝费尔南多怎么会主动要和自己的祖父会面呢？总不会是魔法协会缺钱了，想要从巴洛特利家的钱柜里掏些出来吧？ 希尔正在猜测，旁边的基奇却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那个皇子和红头发的……讨厌鬼过来了。” 希尔赶忙收回心神，抬头向周围看去，果然，塞瑞斯皇子正和他的“男宠”阿冬手挽着手，一边亲昵地闲谈，一边向他这边移动。 希尔有心躲避，又觉得迟早都要做出决断，略一沉吟之后，终是没有挪动脚步，只低声向基奇叮嘱道，“忍耐一下，不要和那个阿冬斗气。” “我知道。”基奇撇撇嘴。他当然不会和一头龙斗气，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 说话间，塞瑞斯和阿冬已来到二人面前，笑呵呵地招呼道：“好久不见，希尔卿，基奇魔法师。” “殿下。”希尔面色平淡地躬身施礼。 塞瑞斯微微一笑，与希尔进行了几句贵族间的礼仪问答后，转头向基奇说道：“基奇魔法师，可否为我介绍一下大厅里的这些魔器，只是这么看着，我有些看不明白呢。” 基奇立刻皱了皱眉，正想拒绝，旁边的希尔却轻咳一声，哄劝道，“辛苦一下吧，基奇，我对这些魔器也很是好奇呢！” 见希尔都这么说了，基奇只好勉为其难地迈动脚步，引着几人向最近的展台走了过去。 这张展台上放的是一把样式华丽的魔法长剑，或许真正的骑士会嫌弃它过于轻巧又不够锐利，但对于普通的贵族来说，这却是一件极好的集炫耀与防御于一身的上佳魔器，可以在受到撞击时自动放出雷电魔法，对周遭的敌人造成麻痹性伤害。 基奇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讲解者，但塞瑞斯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讲解，就在从一个展台向另一个展台移动的过程中，他已低声向跟在身边的希尔说道，“仲夏节之后，我会离开帝都。” 希尔怔了一下，马上记起即将年满18虽的塞瑞斯也很快就要举行成人礼了，7月底的时候，就在仲夏节之后。但按照惯例，皇子成年后会自动获得骑士资格，进入皇家骑士团担任百骑长一致，然后再根据他在骑士团中的表现以及皇室对他的期望，由现任的皇帝陛下来为他安排接下来的人生——为继承皇位进行更多的学习和历练，或者留在帝都享受一个皇族应得的幸福人生。 ——塞瑞斯不打算进入骑士团了吗？这种违反祖训的行为，会被允许吗？ 希尔疑惑地看向塞瑞斯，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但基奇这时也带着他们走到了第二个展台前，塞瑞斯因此闭上了嘴巴，貌似专心地听着基奇讲解。 这个展台上摆放的是蒂娜制作的魔器，一个能够自动蓄满清水的银色水壶，适合在水源匮乏的状态下使用，但成本颇高，需要稀有的魔核才能使壶中的魔法阵开始运作，绝不是一般的冒险者负担得起的寻常魔器。 “其实，这个壶有简约版，还有魔法师版。”介绍完展台上的这个水壶，基奇小声向希尔嘟囔了一句。 没等希尔回应，塞瑞斯已笑着接言，“但那两种壶都太过便宜，不适宜摆出来压榨大家的钱袋，对不对？” 基奇耸了耸肩，用蒂娜早就教过他的说辞答道：“一分钱，一分货。” “好吧，我被你说动了，回去后，我一定会游说父亲为骑士团购买这种水壶的。”塞瑞斯笑道。 基奇却没有接言，径自转身，向下一个展台走去。塞瑞斯也转回头，继续向希尔说道：“离开帝都后，我会在全国进行巡游——当然，和卫队的骑士们一起。” “您告诉我这些，应该不会是只为了让我祝您一路顺风吧？”希尔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当然需要你的祝福，不过，我更需要你的帮助。”塞瑞斯呵呵一笑，“我希望，届时乔伊·格兰特见习骑士能加入我的卫队，与我一同巡游。” “……看来，您没能说服他。”希尔垂眸说道。 “是啊，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塞瑞斯自嘲地耸了耸肩，“所以，我只能向你求援了，希尔卿。” 希尔沉默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尽力而为，塞瑞斯皇子殿下。” 40、若隐若现的谜团 说完正事，塞瑞斯又跟着基奇参观了剩余的几个展台，然后便带着阿冬离开了酒会。 看着他的背影，希尔忽然注意到一件或许很是重要的事情：塞瑞斯都来了，最喜欢在这种交际场合中抛头露面的斐利安却没有出现。 没等希尔多想，几个早已蠢蠢欲动的贵族小姐已经围拢上来，或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希尔和塞瑞斯皇子的关系，或是直截了当地向希尔邀舞，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更是直接把目标对准了基奇，故作天真地请基奇为她讲解展台上的那些魔器。 希尔顾不得应付那几个以自己为目标的小姐，赶忙摆出监护人的姿态，将基奇与试图勾引他的那位小姐隔开，一边强调基奇的年纪还不满16周岁，一边半真半假地威胁那位小姐，要是她再纠缠基奇，他就将她的所作所为转告给基奇的“女”导师。 这位对基奇极有兴趣的小姐只好悻悻离开，于是希尔又转回头，以要照顾基奇为理由，礼貌地拒绝了其他小姐的邀舞和攀谈。 好不容易将身边的障碍物全部打发干净，希尔正想借此事向基奇抱怨女人是多么地难缠，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却又走了过来，笑呵呵地与两人闲谈了几句，然后便笑容不变地告知希尔：他们也该离开了。 希尔虽然万般不愿，却更加无可奈何，只能和基奇依依惜别，与祖父离开酒会会场，登上了巴洛特利家族的马车。 关上车门，巴洛特利伯爵马上开口问道：“塞瑞斯皇子找你何事？” “他并不是找我，祖父大人，他的目标是乔伊。”希尔波澜不惊地答道，“他在乔伊那里碰了钉子，于是就来我这里迂回。” “不要理他，也别再给他接近你的机会。”巴洛特利伯爵沉声警告。 希尔不由愣了一下。祖父对塞瑞斯皇子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偏颇——乔伊会因为塞瑞斯“喜好”男色而对他敬而远之尚可理解，但祖父如此年纪如此阅历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其中猫腻？ “祖父大人。”希尔没再掩饰自己的疑惑，用同样直白的语气问道，“就我看来，德罗西陛下对塞瑞斯皇子还是极为欣赏的，皇子身边的那位阿冬……恐怕也别有来历，至少，我不认为以陛下的睿智，会放纵一个男宠惑乱宫廷。” “我让你离他远一点，跟他有没有男宠，喜不喜男色没有关系。”巴洛特利伯爵冷冷说道。 希尔更加不解了，如果祖父不是因为塞瑞斯“好”男色才对其生出偏见，那这种恶感又是从何而来？ 希尔正犹豫着是否该继续追问，巴洛特利伯爵已挑眉反问：“安格尔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父亲……对塞瑞斯皇子似乎很有好感。”希尔斟酌着答道。 巴洛特利伯爵冷哼一声，“海蒂皇后，曾是安格尔的未婚妻。” 希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感慨一下自己的惊讶，马上又觉得这种涉及长辈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他来出言评价。 “和你母亲一样，海蒂也是安格尔自己挑选出来的伴侣人选。”巴洛特利伯爵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和你母亲不同，海蒂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无可挑剔，是贵族家庭再合适不过的女主人人选，我甚至也曾经因此赞赏安格尔的眼光，直到……那个他当作未婚妻介绍给我的女人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德罗西陛下横刀夺爱？海蒂皇后见异思迁？或者，纯粹的利益结合？ 转瞬间，希尔脑中闪过好几个版本的精彩故事。 “那之后，安格尔便开始自暴自弃，不接受德罗西陛下赐给他的官职，也不再踏足宫廷。”巴洛特利嘲弄地说道，“我以为他至少能够记住教训，结果，那女人一死，他马上就选择了原谅。” “海蒂皇后去世的时候，似乎也很年轻？”希尔谨慎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她是被她的第二个孩子杀死的……难产。”巴洛特利伯爵答道，“不过，她死时也算不得有多年轻了，塞瑞斯皇子那时已经10岁，而斐利安皇子的年纪更长。” 关于海蒂皇后的死，希尔觉得祖父在暗示什么，但既然是暗示，就说明祖父并不希望他追问，于是他闭紧嘴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巴洛特利伯爵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费尔南多大魔法师与他会面的事。 “这次的魔器展览会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往后，魔法协会会长期而且公开地向普通人售卖魔器。”巴洛特利伯爵说道，“但魔法协会里找不出多少擅长做生意的商人，此事也还需要得到各国皇室的许可，因此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希望我能从中斡旋，促成此事。” “魔法协会缺钱了？”希尔挑眉问道。 “很明显。”巴洛特利伯爵冷笑，“不过我并没有应承这件事，以我如今的处境，就算想要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那为什么还要特意将此事告诉我？ 希尔疑惑地看向祖父。 “回去后，你可以把这件事转告给安格尔。”巴洛特利伯爵如希尔预料的那样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像我期待的一样聪明，希尔，你就会得到一个你一直想要得到的机会。” “……我明白了，祖父大人。”希尔了然地点头。这件事的决定权终归是掌握在皇帝手里的，比起已被排除在宫廷之外的祖父，与皇帝陛下极为接近的父亲反而更具影响力甚至是话语权。 不过，德罗西皇帝娶了父亲的未婚妻，却继续与他保持着友谊，而父亲也似乎忠诚依旧，甚至对他们的孩子心怀宠溺……这几个人的关系，未免也太过奇怪了吧？而这其中，又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想到这些，希尔不由生出了更多疑惑。 但这种事是无法从祖父这里得到确切解答的，希尔也不觉得知道这其中的答案会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相反，惹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希尔没有多问，巴洛特利伯爵也不再多言，车厢里顿时静默下来。 回到巴洛特利府邸之后，希尔并没有急着去找父亲，只是在更换衣服的时候，把酒会上发生的事情有选择地泄露给了露茜。 于是，当天晚上，当希尔换上睡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父亲安格尔便推门走了进来。 “你找我？”安格尔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挑眉问道。 希尔没有说话，安格尔的到来让他忽地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不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暖房那次，您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你总要学着长大，我的孩子。”安格尔愉悦地翘起嘴角，“说吧，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不，父亲大人，请不要搞错了。”希尔漠然答道，“并不是我希望你为我做什么，而是祖父大人希望你为他做点什么。” “就是说，你自己是想置身事外的？”安格尔笑问道。 “我看不出这件事对我，对家族有什么益处。”希尔垂下眼睑。 “会有金钱上的收益，也会让我们与魔法协会的关系更加密切。”安格尔耸耸肩。 “比皇室和魔法协会还密切？”希尔反问。 安格尔笑了。 “今天，塞瑞斯皇子明明就在会场，但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却找上了祖父，并没有与皇子殿下直接商谈。”希尔继续说道。 “这大概是因为魔法协会不想被卷入到皇位之争中去。”安格尔笑了笑，“当然，塞瑞斯皇子太过年轻——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在意别人的年纪以及所谓的阅历。” “斐利安皇子今天并没有露面。”希尔盯着安格尔的双眼，当他向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地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件已经快被他遗忘的事情，不由跟着问道，“关于我上次险些被劫持的事，父亲大人查出什么了吗？” 听到这话，安格尔笑意更浓，“我为你骄傲，我的儿子。” “斐利安皇子做的？”希尔讶异地追问，紧接着又忍不住说道，“这……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安格尔收起笑容，挑眉反问。 “劫持我能有什么价值？他的目标应该是乔伊啊！”希尔皱紧眉头。 “乔伊可不是那么好下手的，我的孩子，我在你的身边都安排了暗卫，你以为格兰特家族会让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无人看顾吗？那可是骑士世家，武者众多。”安格尔淡淡说道。 “但……那两个人可是来自教廷，斐利安皇子怎么会有驱使教廷的能力？”希尔迟疑了一下，终是把从基奇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安格尔顿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基奇说过，他是因为感觉到了光系魔法元素的存在才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希尔只好继续编撰，“但那两个人并不是魔法师，更不是极其稀少的光系魔法师……” “所以，他们只能是沐浴在神术之下的信徒。”安格尔眯起双眼，替希尔补全了了未尽之言。 “父亲，费恩虽然是母亲派给我的人，但他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车夫，能让他无声无息就丢掉性命的，只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杀手，来自教廷的杀手。”希尔认真地说道，“而塞瑞斯皇子是不可能驱使教廷的，那是奥兹皇帝都做不到的事……” “他当然不能。”安格尔冷笑着打断，“但是，他却可以被教廷驱使。” 希尔顿时一愣，但没等他多问，安格尔已转身向卧室的门口处走去，边走边道：“你给了我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我亲爱的儿子，我会为此给你奖励，但现在，我必须马上去处理此事。” ——到底怎么回事？！ 希尔满腹疑虑地看着父亲消失在房门之后，虽然他已能猜出塞瑞斯皇子似乎在谋划什么，而教廷似乎也在其中插了一脚，但具体涉及什么，他却推断不出。 不过，从父亲说话的语气以及行色匆匆中，希尔倒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会成为劫持目标的原因——那些人，或许是想通过他去威胁父亲安格尔。 虽然他仍然无法确定父亲在德罗西皇帝身边到底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很明显，父亲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被德罗西皇帝信赖，并与其亲密接触。 这样的父亲，对那些想在宫廷里做点什么的家伙来说，实在是远比格兰德公爵更具利用价值。 想到这里，希尔忽地冒出了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 ——斐利安皇子不会是想弑父吧？ 希尔不由打了个冷战。 整整一夜，希尔辗转难眠。 但第二天起床之后，他却发现一切都一如既往，他担忧的事，期待的事，都没有发生。 除了已经来到帝都却依旧没有住进巴洛特利府邸的母亲外，其他的巴洛特利家族成员一个不少地出现在早餐桌上，包括他以为不会在家的父亲安格尔。 下午，希尔按照预定的行程前往一位子爵府邸观看马术表演。在那里，他更是诧异地发现，大皇子斐利安竟也出现了，而且还笑容满面地与他问候攀谈。 希尔马上调整心态，不动声色地微笑回应，恪守臣子本份，不亲昵，不疏远，但心里却还是难免疑问。 ——难道，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解决了？ 希尔疑惑不解。 晚上，当希尔独自躺在床上，犹豫着是否该和父亲畅谈一番的时候，枕下的传声筒却忽地震动起来。 “基奇？”希尔赶忙回应。 另一边的基奇没想到希尔会这么快就打开传声筒，不由愣了一下，“……你在家？” “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又不是那种无事可做只能在舞会里消磨时光的无聊女人。”希尔笑道，“说起来，你可是好久都没主动找我说话了，怎么，终于又开始想我了？” “……蒂娜让我找你的。”基奇漠然道。 “蒂娜魔法师找我？什么事？”希尔怔了一下。 “她说，只要我这样告诉你，你就会知道是什么事。”基奇语气郁闷地答道。 略一思索，希尔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有关魔器售卖的事情，马上说道，“大概是昨天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和我祖父商谈的事情吧，蒂娜魔法师可能是想知道这件事的进展。” “那么，你有进展可以让我向她汇报吗？”基奇追问。 “很遗憾，没有。”希尔无奈答道，“不过，明天下午，我会陪伴我的母亲去魔器展览会上参观，到时候，我或许可以亲自为她带去一些消息。” 41、香水味引发的争端 所有魔器都放入各自的展台后，那部分只负责布置会场的魔法师便离开了奇美拉的旧宅，基奇也终于搬出了地下室，住进了有盥洗室、窗户和真正床铺的房间。 虽然在昨晚的通话中得到了希尔会来参观魔器展览的消息，可由于参观的时间在下午，基奇并没有特意给自己的魔法时钟设定唤醒时间。但还没等基奇睡到自然醒，突如其来的晃动就逼得他不得不睁开双眼，转头一看，却是艾维拉满脸焦急地正在推他。 见基奇终于睁眼，艾维拉马上把早就准备好的本子举到他的眼前。 “蒂娜……和……阿米尔……吵架？”基奇疑惑地念出本子上的字迹，然后更加疑惑地看向艾维拉，“关我什么事？” 见基奇反应平淡，艾维拉气恼地收起本子，也不管基奇现在正赤身裸体，拿起旁边的魔法长袍就往他身上套。这下基奇倒是明白了艾维拉的意思，赶忙抢回魔法长袍，主动穿好衣服，跟着艾维拉去了地下室的仓库。 基奇没有听到吵架的声音，但走进仓库，却看到蒂娜和阿米尔分站在仓库两端，前者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气得浑身发抖，后者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看到艾维拉带着基奇进来，蒂娜马上瞪起眼睛，少有地训斥道，“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艾维拉委屈地抿住嘴巴，但很快便又推了基奇一把，示意他赶紧劝架。 基奇却只能看着蒂娜和艾米尔发愣，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啊？他可是连两人为什么吵架都还不知道呢！ “出去！用不着你们过来多事！”蒂娜也越发地恼火，抬手指向仓库门口，逼迫基奇和艾维拉离开。 基奇马上就想转身，艾维拉却死死地拉住他，固执地不肯走，也不让他走。 对面的阿米尔终于开口，“够了！别迁怒别人，有火冲我来！” “没错，还有你！马上滚出去！”蒂娜立刻转头，向着阿米尔大声吼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永远不！”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基奇正无奈地想着，旁边的艾维拉已急匆匆地写好一张字条，飞快地递到他的手里，上面写道：“阿米尔来看蒂娜，蒂娜却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味，蒂娜发火，阿米尔却不肯解释。” 就在基奇看字条的时候，阿米尔和蒂娜又开始争吵。阿米尔认为蒂娜根本就不信任他，蒂娜则反驳是他辜负了她的信赖，他既然不想解释，那她也再不需要听他解释。 基奇被两人吵得耳朵都疼，而艾维拉又大有不劝和两人就绝不放他离开的架势，无奈之下，只好绞尽脑汁去想解决办法。 ——好吧，香水！ 基奇脑中灵光一闪，马上眯起双眼，以另一种视角向阿米尔身上看了过去。 很快，基奇便在阿米尔身上找到了可能是所谓香水的东西，它们均匀地遍布在魔法长袍的袖口处，怎么看都不像是沾染到的。 ——有人故意陷害阿米尔？ 基奇立刻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他是不能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当理由讲给蒂娜听的，略一思索，基奇转身走到阿米尔身边，抓住他的衣襟夸张地闻了起来。 阿米尔不由皱起眉头，像是躲避一样后退了一步。 对面的蒂娜却是恼羞成怒，马上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把基奇从阿米尔身上扯开，愤愤地说道，“那么明显的味道，难道我还会闻错？！” “可如果只有衣袖上才有那种味道的话，不是很奇怪吗？”基奇一本正经地反问。 蒂娜顿时一愣，犹疑地看了基奇一眼，又转回头看向阿米尔。 阿米尔这会儿也明白了基奇的意图，立刻迎上蒂娜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蒂娜的态度终于出现了松动，伸手抓起阿米尔的衣襟，学着基奇的样子闻了起来。 这一次，阿米尔没有移动，但眉头却依然紧皱。 仔仔细细地闻了一遍之后，蒂娜瞪着眼睛直起身，恶狠狠地盯着阿米尔问道，“既然不是从其他女人身上沾染的香水味，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你刚才还说不需要他解释的！ 基奇顿时无语望天，但为了解决这场争执，他还是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水系加持魔法，把阿米尔袖口处的香水喷洒痕迹显现出来。 蒂娜马上没了声音，表情也变得窘迫，张了张嘴，再次追问道：“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你会信吗？”阿米尔漠然反问。 阿米尔这种淡漠的态度显然又把蒂娜激怒了，立刻再次扬头，瞪眼道：“你连解释都不肯，我怎么可能信你？！” ——又开始了！ 不等阿米尔回应，一旁的基奇已是忍无可忍，用最后一点耐性念出水弹术的咒语，在蒂娜和阿米尔的头顶处凝聚两颗脑袋大小的水球。随着咒语的完结和“哗啦”两声水响，两颗水弹正中蒂娜和阿米尔的脑壳，在砸湿了两人的头发之后，又化成水流灌进了他们的脖颈，瞬间就将两人变成了两只湿透的落汤鸡。 “基——奇——”这下，蒂娜和阿米尔倒是立刻达成了一致，齐刷刷地向着基奇怒目而视。 “呃……我只是……帮你们清醒一下……”基奇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做过了头，赶忙扯了扯嘴角，试图安抚面前已经进入暴走状态的两人。 但显然，他的努力毫无成效，蒂娜恶狠狠地抬起双手，对着他念起了中级魔法火墙术的咒语。 基奇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抵挡，身边的艾维拉已扯着他快步向外跑去。 来不及多想，基奇顺从地跟着艾维拉跑出仓库，但一直到两人跑至转角的楼梯，他的身后也没有传来火墙术放出时特有的噼啪声。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基奇停下脚步，很担心蒂娜会把火气再转回到阿米尔身上。 艾维拉笑眯眯地摇头，拿出自己的本子，在上面写道：已经没事了，他们会和好的。 ——这样就和好了？ 基奇满头雾水地看向艾维拉，想要一个更详细的解释，但艾维拉却收起本子，也不许他再回去查看，就像拉他过来时一样，硬生生地将他又推回了房间。 “辛苦啦！”艾维拉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这句话，又在基奇额头处重重亲了一口，然后便满面欢喜地离开他的房间，将他独自留在了那里。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啊！ 看着被关闭的房门，基奇郁闷地想道。 或许是感觉到了基奇的求知欲，半个多小时后，仍然湿淋淋的阿米尔推门走了进来。 但没等基奇开口，阿米尔已脱下自己的魔法长袍，冷冷地丢到他的床上。 “帮我弄干。”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盥洗室，并脱下了更多衣服，将它们统统丢给了基奇。 ——好吧，我干的，我负责。 基奇无奈地叹了口气，眯起双眼，将多余的水元素从阿米尔的衣服上驱逐出去。 当基奇把所有衣服都恢复如初的时候，阿米尔也围着浴巾从盥洗室里走了出来，看了眼已经干燥的衣服，却没有直接去穿，转身在一把高背椅上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衣服上的香水味真的只在袖口处才有？” “是啊，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基奇撅嘴反问。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穿着它过来了。”阿米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根本就没闻到那该死的味道。” “……其实我也没闻到。”基奇耸了耸肩，转而问道，“你和蒂娜和好了？” “算是吧。”阿米尔漠然答道，“要我对你说谢谢吗？” “不必了，你还是先把那个陷害你的家伙找出来吧。”基奇撇嘴道，“能无声无息地拿到你的衣服，还在上面喷了香水，那家伙实在是……呃……” 说着说着，基奇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没等他继续深思，阿米尔已冷冷警告，“不许再提这件事，尤其不许在蒂娜面前提起！” 听到这句警告，基奇不由眨了眨眼，好奇地追问道，“你真的……出轨？” “别胡说！”阿米尔的目光立刻阴鸷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向蒂娜解释？”基奇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这种态度，连我都觉得你在心虚……呃，别是真的心虚吧？” 阿米尔没有回答，面色阴冷地看着前方的墙壁，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也有很多事不会告诉你的好朋友希尔，不是吗？” 基奇怔了一下，迟疑地答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些事，他根本就没有问过。”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阿米尔嘲弄地冷笑，让基奇不禁觉得他意有所指。 下一刻，基奇便忍不住问道：“你……会和蒂娜结婚吗？” 阿米尔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大概，会吧。” 基奇没再问下去。虽然阿米尔的语气让他觉得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和蒂娜结婚，但在这件事上，基奇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谁的一边，如果非得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大概……只能选阿米尔。 ——蒂娜对他很好，但阿米尔对他却更加重要。 基奇默默地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奈。 ——为什么就不能尽善尽美呢？ 基奇感慨着，抬起头，却发现阿米尔闭上了眼睛，似乎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难道和蒂娜吵架是那么让人疲惫的事情吗？ 基奇疑惑地眨了眨眼，起身拿起床上的毛毯，往阿米尔半裸的身上盖去。 但就在毛毯刚刚接触到阿米尔身体的瞬间，阿米尔却猛然睁开双眼，一个风刃亦出现在他的指尖。 基奇不由一愣。 阿米尔这时也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基奇，立刻散去风刃，蹙眉问道：“我睡着了？” “好像，是的。”基奇把毛毯丢到阿米尔身上，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和蒂娜吵架那么累吗？” “……我只是昨晚没睡觉。”阿米尔抽了抽嘴角，抓起毛毯，起身躺到基奇的床上，“我睡一会儿，午饭前叫我，我和蒂娜约好了要一起吃午饭。” “嗯。”基奇应了一声。 阿米尔没再说话，抖开毛毯盖在自己身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真是莫名其妙。 基奇不解地挠了挠脑袋，隐约觉得阿米尔昨夜没有睡觉和他身上的香水味恐怕有些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却完全想不出来。 ——算了，反正，和他无关。 基奇耸了耸肩，转头看向旁边的魔法时钟，见时间已然不早，便干脆也脱掉衣服，去盥洗室里洗了个澡，为下午和希尔见面做好充足准备。 中午的时候，阿米尔没等基奇叫他便自觉睁开了双眼，一边起床穿衣一边问起了他这两日的行踪，然后再次叮嘱他老老实实在蒂娜身边待着，不许出门，更不许跟希尔乱跑。 基奇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应着，希尔现在同样无法自由行动，再加上整日忙于应酬，连过来陪他的时间都没有，让他想不听从阿米尔的话都找不出违逆的办法。 叮嘱完基奇，阿米尔转身出门，去蒂娜那里赴约。 基奇则习惯性地去了艾维拉那边，与她一起去一楼的餐厅里填饱肚子，然后便趴在二楼的回廊上，等待希尔出现在主厅入口。 但一直到下午2点的时候，希尔才终于出现，穿着他一贯的浅色正装，陪在一位同样穿着浅色长裙的贵妇身旁。 这就是希尔的母亲吗？基奇想。 她并不如基奇想象中美丽，单就容貌来说，只能算是艾维拉那种程度，远不如蒂娜惊艳，与塞瑞斯那种跨越性别的美貌更是相距甚远。但她那种独特的成熟气韵却远不是艾维拉这种青涩的女孩能够比拟的，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的优雅端庄和赏心悦目，让基奇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是希尔的母亲。 看着这位优雅的贵妇，基奇不由自主地想到—— 就像阿米尔会娶蒂娜一样，某一天，希尔也会和一位优雅端庄的贵族小姐结婚，陪着她参加这样的展览、聚会，与她牵手、相拥、热吻。 到那时，他就会变成她的，不再是他的。 这样想着，一股异样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憋得基奇胸口很闷，很难过，让他完全不想移动，不想去楼下与希尔见面，更不想被他以朋友的身份介绍给他的母亲。 ——他已经不想再做他的朋友了，他们也根本就不是朋友。 基奇不自觉地抓住自己左胸处的衣襟，越攥越紧。 42、庆典上的目光 希尔本想将基奇介绍给自己的母亲阿莉西娅，但一直到陪着母亲看过所有展台，基奇也没有出现，倒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蒂娜，被她请到休息室里喝了一杯红茶。 阿莉西娅看出蒂娜和希尔有话要说，很快以去盥洗室为名为他们腾出了独处的空间，而蒂娜也马上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巴洛特利家族是否要参与魔器售卖的事。 “你们真的不参与？”在得到了与期待相反的答案后，蒂娜不解地问道。 “很抱歉，蒂娜魔法师。”希尔歉意地笑了笑，“除非皇帝陛下就此事颁布法令许可，否则任何家族都无法向魔法协会伸出援助之手。说起来，魔法协会为什么不直接与皇帝陛下商量呢？就我看来，普及魔器实在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问题就在于，那个古板的家伙并不这样认为！”蒂娜郁闷地说道，“而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他这种错误的看法！” “或许，其他皇室成员更适合担当说客。”希尔顽皮地眨眨眼，暗示道。 “你指谁？”蒂娜疑惑地反问。 “蒂娜魔法师，我是不可能也不可以说出具体名字的。”希尔无奈地摊手。 “……该死的贵族法则。”蒂娜不爽地撇嘴，却也没有追问，“算了，反正我也只是个制作魔器的炼金师，这种麻烦事还是留给大人物们去烦心吧！” “您太谦逊了，蒂娜魔法师。”希尔微微一笑，转而问起了基奇的行踪，“您知道基奇去哪里了吗？他本来答应我要为我和我的母亲做向导……” “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混小子！”一提起基奇，蒂娜顿时咬牙切齿。 希尔不由愣了一下，“基奇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很好，非常好，而且会更加好的！”蒂娜恶狠狠地说道。 ——很明显，基奇因为什么事惹到蒂娜了。 希尔立刻闭上嘴巴，不再多问。 这时候，阿莉西娅也掐着时间回到了休息室，蒂娜便请阿莉西娅和希尔继续留下喝茶，自己则起身离开。 蒂娜一走，阿莉西娅立刻神色暧昧地向希尔问道：“她就是送你化妆盒的人？” “不——母亲大人，您想到哪去了！”希尔微微一怔，赶忙否认。 “不是就好，她的年纪对你来说可着实是太大些了。”阿莉西娅庆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但紧接着便又追问，“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心上人介绍给我呢？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也是一个魔法师吧？” “母亲，您误会了，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希尔无奈地辩解，万般懊悔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竟在换衣服的时候被母亲看到了基奇送他的传声筒。不过，他也实在没想到母亲竟会为了给他挑选出门用的配饰而径直闯进他的更衣室。 “别太担心，我的好儿子，你不用担心你们的恋情会被家族阻挠，魔法师的头衔足以让你那顽固的祖父忽视掉她的平民出身。”阿莉西娅笑眯眯地说道，“假如，她确实出身平民。” ——魔法师的头衔可以让人忽视他的出身，却无法改变他的性别。 看着兴致高昂的母亲，希尔只能暗自苦笑。 当晚，希尔没有返回巴洛特利府邸，陪着母亲住进了鲁斯托家的住所。但一直到了睡觉时间，阿莉西娅才依依不舍地将他放回房间，让他终于得到了独处的机会。 锁好卧室的门窗，希尔拿出传声筒，试图与基奇联络，但联络的请求发出去后很久，他也没能得到那边的回应。 ——出什么事了？总不会是被蒂娜没收了传声筒吧？ 希尔疑惑地想着，却也无法跑去奇美拉的旧宅里看个究竟。 此后一连两天，希尔每晚都向基奇发出联络请求，但每一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仲夏节的前一日，希尔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不安，冒险离开家，又一次来到魔器展览会的会场。 希尔很快就在展览厅里找到了蒂娜的身影，赶忙走上前，向她打听基奇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啊，昨晚还在帮我赶制魔器，中午还在餐厅里见过。”蒂娜不解地歪头，反问道，“不会是你们怎么了吧？吵架了？” “没有，只是最近几天都联系不到他，让我有点担心。”希尔故作平静地说道。 “哦，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他一直在我那里干活。”蒂娜轻飘飘地摆手，“你等着，我去把他叫出来。” 说完，蒂娜离开了大厅。 希尔不安地等待着，衷心希望基奇不与他通话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帮蒂娜干活，没有时间。但没过多久，当他看到蒂娜一脸古怪地独自返回展览厅的时候，他便知道，事情果然不会那么简单。 “他不想见你。”蒂娜无奈地耸了耸肩，紧接着便又皱眉追问，“你真的确定你们没有吵架？我看那小子明显是在和你赌气。” “或许是我无意中惹怒了他吧。”希尔苦笑。 “我明天会带他去参加周年庆典，唔，还有晚上的庆祝晚宴。”蒂娜拍拍希尔肩膀，“抓紧机会和好哦！要知道，等周年庆典和展览会一结束，他就得回我的法师塔准备中级魔法师考核，在考核完结之前都不会再出来了——明白了吗？” “明白，蒂娜魔法师，我对您实在是感激不尽。”希尔无比诚挚地说道。 “赶快和好就成啦！”蒂娜仿佛想到什么一样，愉悦地翘起嘴角，“该解释的时候就要解释，别因为一时赌气就什么都不说，那样会让误会加深的哦！” 希尔顿觉莫名，但他又不好和蒂娜做更深入的解释，只好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我会记住您的告诫的，蒂娜魔法师。” 说完，希尔便告别蒂娜，离开了展览会场。 希尔并不知道，当他离开会场的时候，基奇就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告诉蒂娜他不想和希尔见面之后，基奇便忍不住离开房间，站到二楼那个可以俯览整个大厅的回廊一角，并很快在大厅里找出了希尔的身影。 基奇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一方面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希尔，就某些事向他问个清楚，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敢去见希尔，更不愿听到那意料之中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莫里亚蒂能够出现，像他承诺的那样为他答疑解惑。然而，就好像祈祷从不会在它被需要的时候应验一样，莫里亚蒂也一直没再现身，使得基奇只能继续纠结、郁闷、烦躁。 第二天，基奇早早就被艾维拉叫醒，洗簌之后，换上一身崭新的初级魔法师长袍，和艾维拉一起，跟着蒂娜来到了庆典中心的巨龙广场上。 一路上，每隔不远就会看到穿着重甲的士兵和驾驭战马的骑士，隐匿处则藏着魔法师和更多武者。与这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边停靠着的一辆辆绚丽夺目的华美花车，以及花车上花枝招展却雌雄莫辨的戏子歌姬。 基奇并没对路上的风景注意太多，过早的起床时间让他此刻只能不停地打着瞌睡，但每次却总是刚一闭眼就被身边过度兴奋的艾维拉推醒，逼迫他陪她一起欣赏路边那些等待庆典巡游的一辆辆花车。 ——不就是一个加了四个或者更多轮子的戏台嘛，有什么可看的！ 基奇无比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巨龙广场，艾维拉终于恢复了淑女和女魔法师都应具有的矜持，缓步走下马车，跟在蒂娜和基奇身后登上了魔法师专属看台。 蒂娜是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才在这里得到了三个位置，否则单以基奇和艾维拉的级别和身份，他们就算接受了皇室发布的保镖任务，也顶多在外围的街道上吹风，根本没法进入巨龙广场。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蒂娜等人身边的座位很快就被一件件蓝袍和紫袍所覆盖，像基奇一样的绿色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艾维拉那样的白底镶红的学徒长袍了。坐了不一会儿，艾维拉就因为自己那件太过独一无二的学徒长袍而变得拘谨不安起来。 基奇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屁股刚一碰到座位便想也不想地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之后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瞌睡状态。 但没等基奇睡熟，骤然响起的管弦乐就将他从困意中惊醒，睁眼一看，却是今天庆典的主角德罗西皇帝终于到场，正在管乐队的伴奏下登上主看台的皇位。 看到德罗西的时候，基奇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和塞瑞斯怎么一点都不像，紧接着，他便在德罗西身后发现了塞瑞斯的身影，并毫不意外地又在塞瑞斯身边看到了阿冬。塞瑞斯身边另有一个比他年长并远比他更酷似德罗西的青年男子，显然就是希尔提起过的大皇子斐利安。 在两位皇子和皇帝之间还有一个年纪比蒂娜大不了多少的美丽贵妇，头上戴着轻巧的金色皇冠，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这就是皇后吗？ 基奇一边猜测，一边因为让他无法再继续入睡的管弦乐而不得不继续向其他地方张望。 基奇没在皇帝身边看到据说在担当保卫工作的阿米尔，倒是一眼就在贵族的看台上发现了希尔。他没和祖父巴洛特利伯爵一起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上，而是和他的父母一起坐在了更为偏后的地方。 看到希尔的瞬间，基奇顿时心里一颤，就好像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剧烈得让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而下一瞬，他便觉得希尔似乎也在看他，并很快意识到这并不只是他的“感觉”，希尔确实在看着他，专注而且炽热，就好像每一次他爱抚他身体时掌心里的滚烫。 基奇不得不承认，他想念那种感觉，非常想念。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郁闷什么，烦躁什么？ 基奇质问自己，却无法得到答案。他只能垂下眼睑，避开希尔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但身体却仍旧不自觉地接收着来自各处的感观，基奇刚排遣掉那束最热烈的目光，紧接着便又感觉到另一道阴冷的注视。 基奇不由愣了一下，习惯性地去寻找那道目光的出处，但很快却又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受到了波及，目光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他身边的蒂娜，而目光的来源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黑袍教士。 那人的年纪并不大，或许和蒂娜差不多，或者略大一些，长着一头少见的银色长发，容貌也是温和且赏心悦目的那种。他坐在一位红衣教士身旁，看上去正和身边的另一名黑袍教士闲谈，目光却死盯着斜对面的蒂娜，让基奇不禁觉得他或许对蒂娜心怀不轨。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已经被人发现，那名年轻的银发教士很快瞥了基奇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就好像此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随性的张望，并不是刻意而为。 但基奇还是记住了他，拽了拽蒂娜的衣袖，提醒她注意斜对面的那名银发教士。 蒂娜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回了基奇一记白眼，“难道我长得很难看，被别人看几眼都会让你觉得不正常？” 基奇只好闭上嘴巴，再不多此一举。 但陌生的注视虽然消失了，熟悉的目光却专注如旧，基奇只能继续低垂着头，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将思绪从一段段、一片片的回忆中切断、隔离。 后面的花车巡游、骑士仪仗等等表演，基奇都没有认真观看，只隐约记得礼炮似乎响了很多很多次，然后皇帝就带着一堆皇室成员离开了观礼台，其他的贵族、来宾跟着开始退场，他也和蒂娜一起登上了来时搭乘的马车。 再然后，希尔的目光也消失了，基奇终于轻松起来，有了心情去关注艾维拉在本子上的写写画画，看她对此次庆典的种种感慨。 马车直接驶进了亚龙帝国皇宫，下车后，基奇一行被两名宫廷侍从领入一间休息室，在那里等待参加即将举行的庆祝晚宴。 ——晚上，还是免不了会再和希尔碰面的吧？ 基奇暗暗想道。 43、晚宴前的种种 在休息室里坐了没多久，基奇便意识到，以他和蒂娜、艾维拉的身份，是不足以在皇宫里独享一个房间的。房门很快就被再次打开，曾在前几日的酒会上见过的大魔法师费尔南多挽着一个红发的蓝袍女魔法师，在侍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蒂娜马上起身迎了上去，亲昵地和两人招呼。 女魔法师立刻笑逐颜开地展开双臂，与蒂娜拥在一起。她看上去与希尔的父亲安格尔差不多大，气质也与希尔的那位母亲有些相似，考虑到女魔法师通常比贵妇更擅长保养，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看上去更年长，但无论如何，与她身边的费尔南多一比，她都是年轻的，而且太过年轻。 基奇正怔怔地看着，旁边的艾维拉却用力地扯了一下他的魔法长袍，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基奇这才想起来人是魔法协会的会长，他得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蒂娜这时也转回身，将基奇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安吉丽娜。 “你好，基奇小魔法师，我是蒂娜的母亲安吉丽娜。”安吉丽娜笑着向基奇打招呼。 “你好。”基奇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又忘了用敬语。 但安吉丽娜并没计较，向着基奇笑了笑便转头和旁边的艾维拉交谈起来，如家人一般问起她的近况，明显和她很是熟络。蒂娜也时不时地插言，尤其当安吉丽娜责怪她总是让艾维拉过于辛劳的时候，她更是难得地撒起娇来，让基奇不由生出了“原来她也可以像女孩子一样说话”的惊奇。 见三人聊得很是热烈，基奇自觉地向旁移了几步，让出位置让这三人尽情“交流”。 和他一样被“冷落”的费尔南多笑着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他一起去旁边的沙发椅处坐下。 “女人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费尔南多以旁边的三个女人作为开场白挑开了话题，但遗憾的是，这个对其他男人以及男孩屡试不爽的话题在基奇这里却碰了壁，基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接言，也没有继续这一话题的丁点意图。 费尔南多不由摸了摸自己下巴处的白胡子，咧开嘴角，笑着换成了关于魔法的话题。 这一次，基奇倒是有问必答。只是经过了阿米尔和希尔的双重TJ，基奇如今已很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对费尔南多闲聊一样的谈话加多了警惕，尽可能保持在“有问必答”的程度，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能用沉默对付的就绝不开口回应。 基奇明显缺乏热情的态度倒让费尔南多起了兴致，逗弄一般地和他聊个没完，但没等费尔南多尽兴，休息室的大门便被再次敲响，推开，却是大魔法师弗洛伊德领着两个蓝袍魔法师走了进来。 见弗洛伊德到来，费尔南多只好舍弃基奇，起身迎了过去。 安吉丽娜和蒂娜她们也停止了呱噪，走上前用亲密的贴面礼与弗洛伊德互相问候，并与他身后的另外两个魔法师打招呼。 由于艾维拉不在身边，身下的座位又在房间一角，基奇便懒惰地没有起身，背景一样地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其他人似乎也真将他当作了背景，既没有过来与他打招呼，也没有追究他的无礼。 一群人尚在寒暄，休息室的门口便又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阿米尔？ 基奇不由愣了一下。 阿米尔也在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基奇的存在，但他的目光只在基奇脸上停了一下便转向门口处的费尔南多等人，在行了一个法师的躬身礼后，向蒂娜伸出了手臂。 蒂娜顿时面色一红，但还是喜悦地走到阿米尔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正式地介绍给自己的父母。 以基奇的阅历尚看不出费尔南多与安吉丽娜对他们的这位准女婿是否满意，不过现场的气氛非常融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说话的语气似乎也都充满欢愉，与庆典日的气氛再和谐不过。 ——除了他。 基奇也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却又觉得这样好傻。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到这种陌生的氛围当中，也完全生不出想要融入其中的欲望。他怎么都无法像艾维拉那样，明明其他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她却还是笑着站在他们身边，就好像她真的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比起在这里，他还是更想和希尔独处。 基奇垂下眼睑，心里又闷闷地难受起来。 希尔这时也同样惦记着基奇，但在查明基奇那莫名其妙的疏远之前，他却还有其他不得不做的事情，比如，游说乔伊。 虽然得到了塞瑞斯皇子的委托，但希尔并没有马上就展开行动。乔伊如今常驻骑士团，极少回家，而希尔虽然不是不能去骑士团的驻地，但那样一来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显得自己过于急切——他虽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却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忠诚——巴洛特利家族的主人仍然是祖父，而他，连那把椅子的边都还没有摸到。 每当想到此事，希尔就很是膜拜父亲安格尔，他虽不被祖父器重，手底下却自有一帮人手，帝都宅邸里的仆从也或拢络或更换，早已尽在他的掌握。对此，祖父或许尚不知晓，但就算知晓，也一样无可奈何。 ——父亲是怎样得到这一切的呢？ 希尔当然好奇，甚至开口问过，但父亲却只是笑而不语。 希尔正分神想着，宫廷侍从已将他引至骑士们的专用休息室，而乔伊也已得到他来探望的消息，提前等在了门口。 见乔伊没有穿铠甲，而且还换上了贵族礼服，希尔不由挑眉问道：“今天不当值？” “晚上，我要代表父亲出席晚宴。”乔伊一边回答，一边打发走引希尔过来的侍从，然后亲自带着希尔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很快在一个能同时看到两侧来人的拐角处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古怪的时间过来，有事吧？” “是啊，有人请我做说客。”希尔笑着耸了耸肩。 “哪个？”乔伊沉下脸。 “塞瑞斯皇子殿下。”希尔没有戏弄他，直接给出了答案，“几天前，在魔法协会举行的酒会上，他找上我，希望我能帮他说服你进入他的骑士卫队。” “他没告诉你，我已经拒绝此事了？” “说了。” “那你要怎么说服我？”乔伊的表情越发难看。 “我只是答应他，尽力而为。”希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而现在，我已经把他的‘诚意’传达到了。” “喂——”乔伊顿时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放松下来。 “不过，我确实是觉得你应该接受这一邀请的。”希尔却话音一转，同时抬手止住乔伊的插言，正色道，“毕竟，只有接受这一邀请，你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帝都——在格兰特公爵脱下铠甲之前。” 乔伊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握紧了拳头，恨恨地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好了，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想，距离塞瑞斯皇子的成人礼还有一个月呢，他也不可能在成人礼后就立刻离开帝都……”希尔正想转移话题，乔伊却摇头打断。 “9月，他就会出发。”乔伊说道，“这事没有对外公布，但被他挑选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给我的时限是截止至他的成人礼。” “他选中的人？”希尔不由一怔。 “他骑士卫队里的每一个成员都由他亲自挑选。”乔伊漠然答道。 “……看来你也明白了。”希尔盯着乔伊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显然，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继承人。” 乔伊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没有接言。 “乔伊。”希尔沉吟了一下，抬手搂住乔伊的脖子，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你只是因为塞瑞斯皇子‘好男色’而对他有所偏见，那么，你或许会乐意听到我接下来的话——阿冬，并不是赛瑞斯皇子的男宠。” “你知道了什么？”乔伊疑惑地瞥了希尔一眼。 “不多，父亲肯于透露的事情有限，只警告我要对那位阿冬更‘尊重’一些。”希尔耸耸肩，“但就我推测，那位的身份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贵——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在今天的庆典上，那位可是照旧和塞瑞斯皇子坐在一起，而这件事，显然得在有了我们皇帝陛下的默许后才可能实现。” “……他会是谁？”乔伊蹙眉问道。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塞瑞斯皇子本人。”希尔拍拍乔伊肩膀。 乔伊哼了一声，挑眉反问，“听起来，你已经选定了效忠对象？” “巴洛特利家族一向都是忠于帝国，忠于皇室的。”希尔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不等乔伊讥讽便转移了话题，“说正经的吧，乔伊，我有件事需要向你打听。” “说。” “9号那天或者在那之前，皇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9号？”乔伊微微一怔，“你指什么，别是哪个侍女受罚、哪个侍卫缺岗这种琐事吧？” “有关斐利安皇子的。”希尔近一步压低了嗓音，“斐利安皇子竟然没有出席魔法协会在9号举办的那场酒会，这不是很奇怪吗？” 乔伊明显迟疑了一下。 “不能说？”希尔追问。 “……倒也不至于。”乔伊摇了摇头，但还是皱了皱眉头才继续说道，“那两天，斐利安皇子似乎因为什么事触怒了德罗西陛下，被陛下禁足了数日——你问这个干嘛？” “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让你当心吗？”希尔自嘲地笑了笑，“我让你当心，结果没过两天，我自己就碰上了麻烦。” 乔伊大吃一惊，连忙仔细打量了希尔几眼，见他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追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神秘人劫持了我的马车，杀了我的车夫，幸亏基奇魔法师当时也在马车上，否则……你今天恐怕就见不到我了。”希尔叹了口气。 “你认为这事和斐利安皇子有关？”乔伊并不愚笨，马上就将此事与希尔此前提出的疑问联系在了一起。 “不是我认为，而是我父亲认为，并且，德罗西皇帝陛下似乎也这样认为。”希尔淡然答道。 “如果真是他，那他一定是疯了！”乔伊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倒未必。”希尔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但马上便提醒道，“这事出于我口，止于你耳，就算是格兰特公爵那里，也请你暂且保密——毕竟，我没有证据。” “放心，我知道轻重。”乔伊反手拍了拍希尔肩膀，“我会帮你注意斐利安皇子动向的，你自己也要当心。” “你也一样。”希尔笑着给了乔伊一拳，“好了，我也该回去了，那边也还有应酬呢。” “我送你。”乔伊马上道。 “这里可是皇宫，谁会大胆到在这里生事？”希尔拒绝道。 “有句话叫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反过来也一样。”乔伊一边说一边扯着希尔往回走去，“你就当我去拜见巴洛特利伯爵好了！话说，安吉丽娜阿姨也在吧？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当然。”希尔无奈地耸耸肩，跟着乔伊一起向巴洛特利家族的休息室走去。 晚上六点，庆祝晚宴准时开始，一位位来自大陆各地的来宾在宫廷侍从的引领下步入宴会大厅。 按照惯例，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会有一个小时的暖场时间。在此期间，宾客们可以在宴会大厅里自由走动，互相介绍，侍从也会送上美味却不会醉人的美酒，供宾客们小酌慢饮。 希尔跟随父母进入宴会大厅后就开始寻找起基奇的身影。虽然今天宾客很多，但穿着魔法长袍的人却仍旧属于稀有物种，而绿色的魔法长袍更是屈指可数。希尔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基奇的身影，他正站在几位黑袍魔法师的身后，端着一杯鲜红的葡萄酒慢慢啄饮。 ——基奇，我的基奇。 希尔深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奔过去扑到他的疯狂念头，跟母亲阿莉西娅打了个招呼，这才向基奇所在的位置信步走去。 44、平淡结束的庆典 自进入宴会大厅后，基奇便要了一杯葡萄酒，低垂双眸，尽可能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酒杯上，以免自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希尔的身影。但就在他捧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葡萄酒的时候，一套浅色的贵族礼服还是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必抬头，基奇就知道这身衣服一定穿在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贵族身上。 “基奇。”熟悉的声音用一如既往的柔和语调唤出了他的名字。 基奇没有应声也没有抬头，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希尔也只能这样唤他的名字罢了，不远处就是其他魔法师，其中包括费尔南多和弗洛伊德，更远处还有更多贵族来宾，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希尔绝不会亲吻他，拥抱他。 “基奇。”果然，希尔走近了一些，再次唤着他的名字，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基奇继续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虽然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幼稚，却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对面的希尔更感无奈，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基奇到底因为什么不愿理他，前阵子他是没有好好回应他的联络，但那件事在酒会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啊，总不会又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再次爆发吧？ 基奇不回应，希尔也不敢在这种场合里言行过激，只能站在一旁，陪着他一起沉默。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几名身着黑色长袍的教士在一名红衣主教的率领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基奇和希尔，而是不远处的费尔南多。 希尔不由分了心神，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这群教士身上。 基奇马上察觉到了希尔的分神，顿时越发地郁闷，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个银发教士也在这群教士当中，而且正用在观礼台上看蒂娜的那种怪异眼神注视着他。 基奇立刻绷紧神经，目不转睛地关注起那家伙的一举一动。 让希尔和基奇都大感失望的是，这群教士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们只是走过来，由那位红衣主教开口和费尔南多进行了一次模式化的礼貌问候，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出现。然后，他们便又在那位红衣主教的率领下迈动脚步，向另一群贵族走了过去。 希尔注意到基奇的目光，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在看谁？” 基奇这时也无法再重新低头，但他更加不愿开口，瞥了眼希尔的英俊面容，接着便紧抿双唇，转身向远离希尔的地方走去。 但刚转身走了几步，基奇便突觉眼前一黑，下一瞬，整个人便撞在了另一个人的胸膛之上，同时出现的，还有玻璃碎裂、液体洒落的杂乱声响。 基奇抬起头，莫里亚蒂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立刻映入眼帘。 “抱歉，路西菲尔侯爵。”希尔赶忙追了上来，将基奇从莫里亚蒂身前拉开，心里却不由疑惑——他眼睁睁看着基奇撞到莫里亚蒂身上，却并未看到莫里亚蒂何时出现在那里。 莫里亚蒂没有应声，只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件已被酒水浸染了的黑色镶金礼服。 “侯爵大人，您需要整理一下吗？”一位宫廷侍从很有眼色地走了过来，向莫里亚蒂问询。 “显然，不止我，这位小魔法师也是一样。”莫里亚蒂抬起头，笑眯眯地答道。 在刚才的碰撞中，基奇那件绿色的魔法长袍也被倾洒的酒水淋湿了衣襟，形成了一大块非常明显的暗色污渍。 “请跟我来。”侍从马上躬身引路。 基奇仍然有些发愣，希尔却是心中一喜，赶忙推了基奇一把，让他跟随侍从离开宴会大厅——当然，他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宴会大厅后，引路的侍从又唤来另一个侍从，让他将基奇和希尔送往魔法师专用的休息室，自己则继续领着莫里亚蒂向贵族的区域走去。 后出现的这名侍从将基奇和希尔引到一间空置的休息室后，礼貌地向基奇询问是否还需要其他服务，比如派遣侍女过来帮他清理衣服。 “不必了，这一位可是魔法师。”希尔马上笑着谢绝。 “正宴还有半个小时就将开始，请务必谨记。”侍从提醒了一下时间，然后便躬身退出休息室，并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希尔跟着将门锁锁死，转回头，看向依旧不肯抬头看他的基奇。 “基奇，你到底怎么了？”希尔走到基奇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在这一刻，希尔不禁感激起莫里亚蒂，若不是他和基奇撞在了一起，他也不会得到和基奇独处的机会。 基奇紧抿着嘴唇，不作声，却也没有抗拒希尔的靠近。 “再不说话，我可就要吻你咯。”希尔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听到这话，基奇忽地抬起头，直盯盯地看向希尔双眼，心里猛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也可以吻你的。 基奇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不等希尔有所反应，他已抢先伸出手臂，搂住希尔的脖颈，吻上他的双唇。 希尔不由一呆，但嘴唇和手臂却已不由自主地回应起基奇，胸膛里亦燃起一股热火，烧得他恨不得撕开衣服，让自己燥热的身体得到彻底的舒缓。 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唇舌相互需索的同时，手掌也贪婪地攻略着对方的身体，掀开长袍，扯开衬衫，让肌肤和肌肤彼此直面，紧紧相依。 但吻着吻着，希尔便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下一瞬，当他被基奇压倒在地的时候，他终于恍然大悟——是了，今天的基奇太过热情，甚至热情得让他已经失去了一贯只能由他掌控的主动。 他怎么忘了，他爱的是一个男孩，就算年纪尚小，就算身体纤细，那也是一个男孩，一个天生就具有着占有欲和进攻性的雄性。 希尔暗暗苦笑，赶忙重整旗鼓，一边继续与基奇热吻，一边搂住他的腰身，翻身把他反压在自己身下。 ——这样才对。 希尔愉悦又凶狠地吸吮着基奇的唇瓣，直到心满意足，这才抬起头，观赏他已经开始泛红的脸颊。 基奇并未意识到这时的姿态与此前有何不同，他只是喘息着，觉得这样的热吻并不足以平复他燥热的身体和复杂的心情，他想要索求更多，却又说不清那多出来的部分到底是些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理我了吧？”希尔抚着基奇的黑发，轻声问道。 基奇垂下眼睑，还是不肯说话——连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的事情，怎么可能转换成话语，说得出口？ “基奇。”希尔却心下一动，猛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刻神情凝重地质问起来，“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基奇不由身子一僵。 他的反应让希尔认定了自己的猜测，马上追问道：“告诉我，是谁？说了什么？” 基奇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开口，“你要结婚的，是不是？” “你怎么提起这个了？”希尔微微一怔，“我还没到需要结婚的年纪，也没有未婚妻和……联姻对象……” “可你终究是要结婚的。”基奇漠然说道。 希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他当然可以告诉基奇，就算他和女人结婚了，他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但他同样不敢忘记，他已经告诉过基奇，他根本不想和他做朋友。 ——他们，早已不是朋友。 希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头埋在基奇的颈间，闷闷地答道，“我不想骗你，基奇，但……是的，我会结婚，总有一天会结婚，这是贵族与生俱来的责任，我无法推卸。” “那，如果你结婚了，你也会吻你的妻子，拥抱她，就像……你和我这样？”基奇喃喃地继续问道。 “不……”希尔猛然抬头，捧住基奇的脸庞，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保证，甚至发誓，我绝不会吻她。” “可……” “我绝不会吻她。”希尔毅然说道，“虽然我会不得不履行繁衍的责任，但……相信我，基奇，我绝不会吻她，我绝不会和你之外的人亲吻。” 他是绝不可能和女人接吻的，希尔想，那种事，光是想象都让他觉得恶心。 “你保证？”基奇犹疑地问道。莫名地，当他听到希尔说他绝不会亲吻别人的时候，他的心情便骤然开朗，几日来的抑郁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发誓，我，希尔·巴洛特利，绝不会亲吻基奇以外的人。”希尔举起右手，但马上便又故作懊悔地说道，“哦，不，我忘了排除我的母亲！” “你——”基奇顿时愤愤地瞪眼，抬手就想把希尔从自己身上推开。 希尔好不容易才和基奇如此靠近，哪会容他这么轻易脱离，立刻用身体把他紧紧压在身下，低头咬住面前的浅色嘴唇，胯下的某物更是不甘寂寞地在基奇的腿间磨蹭起来。 基奇不甘示弱地回吻过去，与希尔再一次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 但这里毕竟不是一个适合享受情欲的所在，又一轮热吻过后，希尔再次掌控住了理智，将自己从基奇的身体上分离，站起身，并将基奇也拉了起来。 让基奇用他的“魔法”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清理干净后，希尔一边帮基奇抚平衣角，一边貌似随意地问道，“基奇，到底是谁和你说我会结婚的？” 基奇咬了咬嘴唇，想要说谎，却又觉得它比真话更加难于出口。 “阿米尔阁下？”希尔继续试探。 基奇摇了摇头。 “总不会是蒂娜魔法师吧？”希尔有些难以置信，他实在不觉得蒂娜那种女人会有心情提起这种鸡毛蒜皮般的事情。 基奇当然也再次摇头。 “那……”希尔不解了。 “我……听来的。”基奇垂眸答道。 希尔仍然有些半信半疑，但也没再继续追问，正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不能把时间全花费在情爱上面。 “基奇，听我说。”希尔再次扶住基奇的双肩，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的双眸，“我得承认，作为贵族，我无法回避结婚生子这件事，就算我并不喜欢这件事，也不喜欢将要与我结婚的女人，我依然得这么做。” 基奇低垂着头，没有接言。 “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理解我的身份和处境，甚至于，我都不敢乞求你的理解和体谅。”希尔也低下头，抵住基奇的额头，贴着他的鼻尖，“我只希望你明白，并且记住……我爱你，基奇，只爱你。” 爱…… 基奇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希尔，不知道该怎样去理解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词汇。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个词，包括他的父母兄弟，以及，最多愁善感的姐姐莉奇。 ——他，应该为此感动吗？ 基奇如此想着，却意外地生不出任何情绪。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被希尔亲吻、拥抱，那时候，不需要语言，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希尔的需索，远胜任何话语。 见基奇表情平淡，希尔不由有些失望，但时间越来越少，他真的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他一定要把那个多嘴的家伙找出来宰掉！ 希尔在基奇额上轻吻了一下，一边将所有郁闷都算在某个尚且未知的家伙身上，一边打开房门，带着基奇返回宴会大厅。 两人回到宴会大厅的时候，正赶上以德罗西为首的皇室成员进入主位，希尔赶忙将基奇送到蒂娜身边，自己也回到巴洛特利家族的席位上，淡定入座。 在德罗西皇帝举杯致词后，正宴也随之开始，一盘盘美味佳肴被一位位容貌秀丽的侍女送上餐桌，宾客也拿起刀叉，准备享受主菜和美酒。 但在这样的宴会上，食物从来都不是主角。虽然主人总会将食物准备得尽善尽美，可宾客们更愿意将注意力转向自己身边的其他来宾，尤其是当他们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更胜自己的情况下。 由于受礼仪所限，正宴的过程也更像是一场仪式而非一场餐会，当最后一道甜品和热饮被撤下之后，晚宴进入了社交舞会时间。宾客们纷纷起身，转向隔壁的另一间舞会大厅。在那里，宫廷乐队早已准备就绪，用一首悠扬悦耳的小夜曲迎接宾客的到来。 希尔当然是不可能向基奇邀舞的，事实上，在这种极其正式的舞会里，每位贵族的舞伴——包括他（她）与她（他）们共舞的顺序，都是在入场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就算基奇是个女人，希尔也无法在完成自己既定的伴舞任务之前向他伸出右手。 而基奇也根本没在这里逗留太久，在观看了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和他的妻子安吉丽娜的共舞之后，蒂娜便带着他和艾维拉离开了舞会大厅，登上马车，返回了奇美拉家族旧宅。 不久之后，其他宾客也逐渐退场，整个庆典亦在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与完美之中宣告结束。 ——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登上马车的瞬间，希尔莫名地感到了些许失望，就好像他曾经期待着某些事情，而它们却没有如愿发生。 ——真的结束了吗？ 希尔斜眸瞥了一眼对面的父亲安格尔，心下的疑虑依旧难解。 45、意想不到的画面 庆典结束之后，来自各地的宾客开始陆续离开帝都，魔法协会举办的魔器展览会也在仲夏节过后的第五日结束了展出。 在六月即将完结的时候，希尔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因为德罗西皇帝明示暗示的警告而无法再在帝都逗留下去，带着次子奥利弗一家登上了返程的马车。但临行前，奥利弗的次子，希尔最小的堂弟，年仅14岁的列尼却因为身体不适而被留了下来。 名义上是留下养病，希尔却不得不怀疑，列尼其实是祖父留在帝都的眼线，不仅为了监控帝都，更为了注视府邸——很明显，祖父已经既不信任父亲，也不信任他了。 虽然祖父将奇美拉家族的秘密告诉给了自己，表现出信任和信赖的态度，但希尔更愿意相信，祖父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在这件事上别无选择。就像祖父将列尼留下做眼线，同样也是因为别无选择。或许，在对帝国继承人的期待上也是一样，祖父并不是真的看好三皇子克斯里，他只是对另外两位皇子怀有偏见乃至排斥，以至于他只能别无选择地将期待投注在克斯里身上。 ——不理智，不公正，却又自以为是。 ——难怪巴洛特利家族会在祖父这一代出现衰败的迹象。 希尔暗暗腹诽，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这个年轻却不乏狡黠的堂弟，父亲安格尔已经抢先下手。 祖父一行人离开之后，父亲就把列尼“关”在了他的房间，并派了身强体壮的仆从在门外看守，一日三餐都直接送进他的房间，而他本人则不许离开房间半步——美其名曰，专心修养。 这样的手法虽然幼稚得有些可笑，但却效果却非常地好，年仅14岁的列尼对伯父这种简单粗暴的直接镇压毫无办法，连写信向祖父巴洛特利伯爵控诉都无法做到——因为没人会帮他寄信。 于是，希尔也将此事一笑置之。 但接下来，当希尔准备接基奇去金色莲华好好“欢聚”一次的时候，他却郁闷地发现，他也被父亲“禁足”了。不同于列尼那种连房间都无法离开的彻底禁足，希尔倒是可以在自家宅邸里随意乱逛，只是无法出门，也无法去和基奇见面。 一想到基奇就要和蒂娜一起返回城外的魔法协会，在8月的中级魔法师考核结束之前都无法再走出魔法协会的大门，希尔便不由有些焦急，可父亲安格尔却完全不肯退让。 有那么一瞬间，希尔甚至生出了翻墙出走的念头，但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瞬，理智便回归了身体，打破了这个后患无穷的念头。 父亲是不会无缘无故将他禁足的，而且，周年庆典前发生的种种仍然铭记在希尔心头。虽然庆典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奥兹帝国的使者以及教廷的使者也都已经离开了帝都，但某些事情却并不像是已经解决。 ——事情，还没完？ 希尔带着这样的疑惑回到自己房间，准备用传声筒和基奇联络，看他能不能到他的家里来和他见面——在蒂娜或者艾维拉的护送或者说引领下。但刚一推开卧室的房门，希尔便被床上多出来的人形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少年，和基奇的年纪差不多，一样也是黑发，容貌俊俏，皮肤白皙，赤身裸体。 见希尔进来，少年马上摆出了一个任君采撷的暧昧姿态，并刻意凸显出自己已经微微勃起的下体，双目含情地看向希尔。 希尔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念头就是他是不是有些太想念基奇以致于都生出幻象了，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面前的这个黑发少年只是发色和年纪与基奇相似，其他地方则毫无相同——他不是幻象，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活人。 “少爷？”见希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床上的少年既有些不解，又有些焦急。但他的这一声“少爷”却让希尔彻底回过神来——床上的这个人是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有人将他带到这里，而且，还得有人允许他进入这里。 希尔马上关上房门，转身回到父亲安格尔的书房。 看到希尔回来，安格尔勾起嘴角，放下手里的书本，笑容满面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是您送进去的？”希尔站在安格尔的书桌前，冷冷问道。 “怎么，这个礼物让你不太满意？”安格尔挑眉反问。 “您这是什么意思？”希尔握紧拳头，心里又惊又疑。 “当然是为了让你能安心待在家里。”安格尔耸了耸肩，“放心，我的儿子，这样的禁足不会持续太久的，你就先用你房里的那个替代品慰藉一下自己，等事情完结了，再去见你真正的心上人……” “父亲，您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希尔马上瞪大双眼，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 “啊哦，我理解错了吗？难道那个黑头发的小魔法师并不是你的心上人？”安格尔故作讶异地眨了眨眼。 “我们只是朋友！”希尔咬牙说道。 “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所以才看不上我给你的露茜。”安格尔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 “父亲。”希尔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难道，洁身自好都是一种罪过？” “洁身自好？真是美好的词汇。”安格尔斜倚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希尔，“不过，这并不影响你享受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是？反正只是个男孩，就算享用了，也不必担心会出现什么后患不是？”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同性生出欲望的，父亲。”希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看来你又要像拒绝露茜一样拒绝这个礼物了。”安格尔耸了耸肩，“好吧，既然你愿意为你未来的‘妻子’保全贞操，那我也不能执意破坏不是？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能‘保全’多久。” “我也很好奇，您为什么执意将我困在家里。”希尔漠然说道，“难道斐利安皇子的事尚未解决？或者，还有后续？” “希尔，我亲爱的儿子，你真是一个标准的巴洛特利。”安格尔欣然一笑。 “父亲，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您没必要再像哄孩子一样地对待我。”希尔这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开始考虑和父亲就某些事讨价还价的可能性。 “我亲爱的儿子，至少，我没有拿零花钱来威逼你不是？”安格尔笑眯眯地说道，“瞧你这两年的花销，光是购买玫瑰之血消耗掉的金币就足以供养一个百人骑士团了，更别说还有紫罗兰工坊里的一堆签单——别怪我怀疑，我亲爱的儿子，那个小魔法师，真的有这么大的价值吗？” ——他还是大意了。 希尔很想将祖父的嘱托搬出来做挡箭牌，但一想到奇美拉家族的古怪，父亲的立场，他还是将到口的话强咽了下去，沉默着没有应声。 “证明他的价值，或者，他对你的意义。”看到希尔的沉默，安格尔沉下脸，警告般说道。 “他对我的意义，或许和阿冬阁下对塞瑞斯殿下的意义一般无二。”希尔灵光一闪，昂头答道，“当然，只是或许。” 安格尔马上挑眉，“这样的话可是会让我生出无限遐想的，我亲爱的儿子。” “往真实的方向联想，父亲大人。”希尔淡淡说道，“比如，塞瑞斯皇子为什么敢于只带一个车夫就离开帝都，肆意出行？”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要多。”安格尔再次勾起嘴角，呵呵轻笑。 “所以我们的立场一致，不是吗？”希尔盯着父亲。 “前提是，你能永远这么坚持并且坚定下去。”安格尔意有所指地答道。 “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父亲大人。”希尔毅然答道，“不过，在此之前，请先将您送我的礼物收回，那种东西，实在非我所想，也非我所愿。” “好吧。”安格尔耸耸肩，“安心回去睡觉吧，我的儿子，我保证，当你回到房间的时候，你绝不会再看到这个让你不快的错误礼物。” “非常感谢，父亲大人。”希尔躬身施礼，转身走出书房。 在他远去之后，安格尔却黯然垂眸，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头龙对塞瑞斯的真正意义，我亲爱的儿子，否则，你一定不会用他们的关系做比喻。” 虽然希尔不甚完美地将父亲的试探“应付”了过去，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出门的便宜。在意识到自己和基奇的关系已经受到了父亲的怀疑后，希尔也不敢再让基奇来自己家里作客，万一情欲失控，被父亲抓个现形，那他将要失去的可就不只是脸面而已了。 于是，两个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年人只能通过小小的魔器，用声音在夜晚的时候互慰思念。 两天后，基奇终于跟着蒂娜返回了魔法协会，收整杂乱的心思，专心准备8月时将要举行的中级魔法师考核。但蒂娜却没在魔法协会里逗留多久，将基奇和艾维拉安顿下来后，便又登上魔法协会只向魔法师开放的空中飞艇，再次前往那处遗迹，继续研究。 这一次，阿米尔并没有和蒂娜一起过去，也没有搬入蒂娜的法师塔，只在送基奇和艾维拉返回魔法协会，以及蒂娜启程的时候露了一次面，给基奇留下一句“我下月再过来看你”，然后便消失无踪。 基奇早已习惯了阿米尔的这种作派，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白天的时候专心演练将在考核中用到的水系魔法，到了晚上便通过传声筒和希尔窃窃私语。 然而，6月的最后一个晚上，基奇刚关上传声筒，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样的轻声细语就能满足你们吗？你们的欲望还真是浅薄。” ——莫里亚蒂？！ 基奇惊疑地转头，果然，站在他的身后戏谑地说话的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莫里亚蒂，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斜靠在门口的墙壁上，仿佛刚从某个晚宴中离开。 ——他怎么进来的？！ 基奇不由生出了更多惊疑。魔法协会的防御体系堪比皇宫，就连寻常的飞鸟都无法在未获得许可的情况下飞入其中。上一次，阿米尔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主要还是因为他也是魔法师，身上的魔法徽章让他能够随意通过协会的院墙，但莫里亚蒂并不是魔法师，他又是怎么不惊动任何人就通过那层防御魔法阵的呢？ “别这样看我，我早告诉过你，我对你毫无恶意。”莫里亚蒂笑着耸耸肩，迈步走向基奇身边，“上一次不也是我帮忙，你和你的小情人才能有‘地方’和好如初的，不是吗？” ——他果然是故意撞过来的！ 基奇顿时绷紧了神经。 但莫里亚蒂却没有在基奇的身边停留，而是越过他，信步走到窗口，望着亚夏的方向，自言自语般说道，“放松，孩子，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看，开始了。” 基奇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沿着莫里亚蒂的目光所向看了过去。 火光，在遥远的亚夏城里冲天而起，看起来像是皇宫所在的方向，与之相伴的还有攻击性魔法的光芒，仿佛正有人在那里厮杀交战。 “这是……怎么回事？”基奇怔怔问了一句，随即想起希尔也在亚夏城里，不由惊叫，“希尔——” “放心，他没事。”莫里亚蒂抬手按住基奇的肩膀，“顶多和你一样正在某处看着热闹。” 说着，莫里亚蒂用他空闲的另一只手向窗棂上轻轻一点，窗外的景色顿时不断拉近，就像用投影水晶看到的画面一样，清晰地将皇宫内的景象映现在两人眼前。 基奇这才发现，远处的火光并不只是因为皇宫的某处着了火，而是里面有太多人举着太多的火把正在其中厮杀，火光摇曳，就像被风吹拂的火焰一样。 让基奇感到不解的是，厮杀的双方都穿着同样的服饰，连士兵们身上的铠甲都一般无二。 “哦，那是你的阿米尔。”莫里亚蒂又抬起手指，窗棂上的画面立刻发生了改变，身穿紫色长袍的阿米尔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之中，他站在一处颇高的窗户后面，正反复念诵着风刃术的咒语，不断地向下面的人群发射着锐利的风刃。 “对了，这个人你应该也认得。”莫里亚蒂又在窗上一点，紫色的阿米尔马上便被另一个黑色的身影取而代之。那人一身黑色套装，脸上戴着一张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面具，头发则是古怪的黑白相间。在他旁边是一个一身银甲手扶长剑的骑士，他们都站在皇帝德罗西的身后，某座宫殿的阳台上面。 基奇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由于他认识的人本就不多，于是他首先就想到了阿米尔，可阿米尔正穿着自己的魔法长袍在那边战斗，从现在的角度也隐约可见。 ——会是谁呢？ 基奇迷惑不解地转头看向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却没有给他解疑，只是再一次转换了窗棂上的画面。 这一次出现在其中的是那个很像皇帝德罗西的大皇子斐利安，他正指挥着一群人，向德罗西皇帝所在的方向大肆进攻，虽然他们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但他身边的这群人却犹如不惧死亡一般还在继续战斗，好几个人已经身中数箭还是冒死前冲，站在斐利安身边的几个弓箭手更是直接将手中箭头指向了阳台上的皇帝德罗西。 ——谋反？篡位？ 基奇不由想起自己曾在史书上看到过的情节。 虽然斐利安率领的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向德罗西发起攻击，另一边的侍卫和魔法师却不敢直接伤及斐利安，只一点点地消耗他身边的兵力，哪怕自己这边不断有人受伤，有人倒下。 基奇越看越觉得迷茫，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怀疑莫里亚蒂是不是在制造幻象。 就在这时，一直津津有味地观赏眼前画面的莫里亚蒂忽然开口，“注意，精彩时刻到了。” 莫里亚蒂的话音刚落，窗棂上的斐利安便跟着睁大了眼睛——就在其他的箭矢和魔法如长了眼睛一般刻意地避让开他的所在时，一支银色的箭矢却突然间破空而至，直入他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脏。 斐利安大睁着双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死亡一般向后仰去，而窗棂上的画面也随之一变—— 美丽的金发皇子塞瑞斯出现在另一处阳台之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没有箭矢的银色弓弦，他的身后，红发的阿冬正大力地拍着巴掌，像是在兴高采烈地夸赞。 ——塞瑞斯，射杀了自己的哥哥？ 看到这样的一幕，基奇不由得目瞪口呆。 46、似是而非的继承人 这一夜，希尔不仅没有察觉到皇宫方向的异动，而且睡得比其他任何一晚都更加深沉酣畅。一直到第二天起床，他才从家里的仆从口中获悉了昨夜的火光，而极少会和他共进早餐的父亲则一如既往地没有出现。 午餐的时候，父亲安格尔终于现身，并为他带来了皇宫那边的相关消息。 “昨晚有暴徒混入皇宫意图谋反，斐利安皇子不幸罹难，在战乱中被流箭射杀。”安格尔一边入座，一边说道。 “皇宫里怎么可能混入暴徒？”希尔不由生疑。 巴洛特利家的府邸都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进入的，更何况防卫更加森严的皇宫？更何况，遇难的为什么偏偏是前阵子还被怀疑有谋反之心的斐利安皇子？不是更为羸弱的皇后或者克斯里皇子？ “这个得去问侍卫队长埃弗以及守备官帕特里克。”安格尔耸了耸肩，漠然答道，“我如今也只听说了个大概，至于更详细的，得慢慢打听。” ——斐利安皇子真的是被流箭射杀吗？不是被变相处死？ 希尔心里想着，却没有在餐桌上发问——这里不是私密性极好的书房，并不适合探讨这种涉及皇家隐私的私密话题。但紧接着，希尔便注意到父亲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苍白而且疲惫，不自觉间流露出一股筋疲力尽的颓废气息。 希尔顿时疑虑更深。 当晚，希尔和基奇取得了联系，问他昨夜是否注意过帝都里的动向。 “……我看到了。”基奇迟疑了一下，终是将他昨夜看到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希尔。 “你是说……斐利安皇子是被塞瑞斯皇子杀掉的？”希尔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基奇的描述还是不由吃了一惊。 “看起来很像，但我无法肯定我看到的是否真实。”基奇深吸了口气，“而且，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如何看到的。”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基奇。”希尔马上答道，“不过，亲爱的，如果你也相信我，请将你看到的一切都藏在心里，就当它是一场幻象，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吗？射杀自己的哥哥……”基奇忍不住问道。当年因为试图对哥哥修奇下重手而反被修奇揍得半死的事，他至今记忆犹新，对于修奇“不许对家人动手”的警告也不由得刻骨铭心。 “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去想了。”希尔并不希望基奇对塞瑞斯留下太糟糕的印象，于是尽可能地解释道，“从人伦的角度来看，手足相残确实是非常严重的罪孽。但就你的描述，当时大家都顾忌着斐利安的皇子身份而不敢放手进攻，很多侍卫也因此受伤甚至死亡，如果塞瑞斯皇子没有及时出手，那么，牺牲的侍卫肯定就会更多——就这个角度来说，塞瑞斯皇子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壮士断臂，逼不得已。” “杀掉哥哥，救更多人？” “是的，不过，我得承认，斐利安皇子的死，对塞瑞斯皇子是利大于弊的。”希尔不想欺骗基奇太多，更不愿意基奇会因为自己的刻意美化而对塞瑞斯皇子产生诸如敬仰之情的好感，于是便适可而止地揭露了些许真相。 基奇顿时沉默起来。 希尔想了想，补充道：“或许你不太理解，但就我的角度来看，需要在这件事上承担最大的责任的，应该德罗西皇帝陛下。” “我懂。”基奇漠然答道，“就像我和洛奇打架的时候，他们也总以为两不相帮就是公正。” “是的，所以我经常会庆幸父亲没再给我添个弟弟。”希尔微笑着说道，然后再次叮嘱，“忘记这件事吧，基奇，至少，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 “嗯。”基奇应了一声，直接关掉了传声筒。 希尔这会儿也没有和基奇调情的心思，同样合上传声筒的盖子，仔细思考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就仆从们的反应，昨夜的暴乱似乎被控制在了皇宫之内，亚夏的其他地方并未受到波及，从外面看去，也更像是遭遇火灾而非闯入了暴徒。这固然可以认为斐利安皇子想以挟持皇帝的方式控制帝国，也可以认为皇帝这边其实早有准备，因此才将事态控制在了尽可能小的范围。 鉴于父亲安格尔的言行举止，以及自己被迫禁足的事，希尔不得不更倾向于后者。 就像希尔此前认为的那样，仲夏节的周年庆典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谋反的好日子，所以斐利安或者是他背后的某人乃至某些势力将日期推延至了庆典之后，所有贵族都离开了帝都，各种护卫力量跟着削弱，大家的警觉性也开始降低的时候。针对乔伊的种种高调算计也不过只是用来掩饰他们真正目的的烟雾弹——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发动兵变，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皇宫，就是德罗西。 自己或许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希尔想，如果基奇那时不是恰好在车上，或者，不是那么轻松地除掉了两名劫持者，父亲安格尔恐怕就面对忠诚还是亲情的两难选择了。 ——或许，这就是父亲注意到他和基奇的关系不太正常却没有试图拆散他们的原因？ 希尔苦笑着甩了甩头，尽力不去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只针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继续推演。 从德罗西皇帝曾将斐利安皇子禁足一事来看，他是曾经打算直接抹杀掉自己这个蠢儿子的种种妄想的，然而，父亲安格尔却从自己这里获悉了教廷可能在暗中操控的消息。为了引蛇出洞，德罗西给了斐利安自由，让他能继续和教廷方面联系，继续推进他的计划，进而将相关者一网打尽。 希尔现在还无法得知德罗西皇帝是否已经得偿所愿，但就基奇的描述以及父亲的反应来看，斐利安皇子的死显然不在皇帝的计划之内——当德罗西利用斐利安清除隐患的时候，塞瑞斯皇子也利用他的父皇清除掉了自己的劲敌。 ——但愿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不是父亲提出来的。 此时此刻，希尔只能如此祈祷。 由于皇宫异变，帝国学院的授课日被再次推迟了三天。 三天后，随着斐利安皇子死讯的逐渐传开，整个帝都也恢复了平静，希尔终于结束了禁足，并得到了两个更具战斗力的新车夫，以便他能够安全稳妥地在学院、宅邸以及各种社交场所间正常往返。 虽然当日暴动的目击者众多，一些魔法师更是没能做守口如瓶，但斐利安皇子的死因最终还是被定义为了不幸罹难，并在事发后的第五日葬入了皇室墓地——他的生母奎蒂妮皇后身边。 不过，就希尔事后打听到的消息判断，事发当时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那枚射杀斐利安的箭矢到底来自何处，而更多人则更愿意相信此事其实出自德罗西皇帝的授意。 或许是受到了这场葬礼的影响，7月29日，塞瑞斯皇子的成人礼举办得十分简单低调，取消了帝都巡游等等花哨内容，只在皇宫的狮鹫花园里举行了一场连酒会都没有的授勋仪式。 但帝都的绝大部分贵族以及宫廷要员都没有缺席这场成人礼，魔法协会的分会长弗洛伊德大魔法师亲自到场，连教廷都派来了他们驻扎在亚夏郊区的重要教士前来观礼。 仪式上，德罗西皇帝一如几年前为斐利安皇子授勋时一样，将百骑长的头衔赐予了塞瑞斯皇子，并亲手为他穿戴上骑士铠甲。紧接着，一百名由塞瑞斯亲自选定的骑士卫队成员依次向塞瑞斯表示了效忠，站在最前方的，便是帝国元帅格兰特公爵的独子——乔伊·格兰特。 这样的安排让在场观礼的诸人立刻意识到他们的陛下似乎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继承人，但相比这100名银甲骑士，更让大家惊奇得险些跌破眼球的却是那位一直跟在塞瑞斯皇子身边的“男宠”阿冬。 在这场成人礼上，那位红头发的少年出人意料地换上了一身艳红的长裙，不仅打扮成了女孩子的模样，头上更多了一副只有公主才能佩戴的秘银皇冠。 ——女人？！ 看到这一幕，许多对妃位甚至后位抱有幻想的贵族小姐顿时芳心碎裂，大失所望。虽然更多人不禁怀疑这不过是一场男扮女装的游戏，但阿冬头顶的皇冠，以及德罗西皇帝用对待邻国公主的礼仪对她进行的招待，都让大家不得不打消掉各种荒唐的遐想。 ——难道所谓男宠其实是皇帝陛下为塞瑞斯皇子选定的妻子？某国的公主？ 这样的念头让大家越发惊疑，那些曾对阿冬出言不逊甚至因此公开指责过塞瑞斯皇子的人更是不由得心惊胆战。 希尔也不甚明了阿冬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穿上女装，他知道阿冬的真身，因此既不会把它当成女人，也不会视它为王妃或者皇后。 穿着对龙族来说其实毫无意义，无论它是男是女，是雌是雄，都不可能成为塞瑞斯皇子的妻子——龙族的寿命太长，生长又慢，先不说人和龙能不能繁衍后代，就算能，当阿冬成熟得可以孕育后代的时候，塞瑞斯也早就老成一堆白骨了。 ——或许，只是为了给塞瑞斯正名，扭转大家对他好男色的偏见。 希尔暗暗想道。 成人礼上，德罗西皇帝并未将塞瑞斯皇子将在下月出巡的事公之于众，但希尔从乔伊的暗示里得知，他们的出行计划并未因为斐利安皇子的死而有所改变。这倒也不难理解，为了塞瑞斯皇子的安全考虑，这种事确实不适合大肆宣扬。 毕竟，如果蛊惑并操控斐利安的幕后黑手真是教廷，那么，就算斐利安死了，教廷也不会就此罢手。教廷对博尔吉亚家族以及亚龙帝国的谋算由来已久，自他们被拒之于亚龙帝国的国境线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要与亚龙帝国的这些异教徒和无信者成为仇敌。 除非，博尔吉亚家族肯于重拾信仰，让亚龙帝国回归到教廷的掌控。 而这件事，根本绝无可能。 ——谁会愿意舍弃自由的美妙，为自己平添枷锁呢？ 希尔嘲讽地勾起嘴角。 成人礼后，帝都的贵族几乎都把塞瑞斯视为了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但就在这股条消息准备向帝国的其他省郡扩散的时候，另一个消息的传出却让这项传闻戛然而止。 三皇子克斯里被德罗西皇帝领到身边亲自教养。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希尔也是为之一愣，不理解德罗西皇帝的用意何在。 如果德罗西并不想让塞瑞斯皇子继承皇位，又何必给他龙族保镖，给他骑士卫队，给他巡视帝国的权力？可反过来，如果德罗西皇帝想让塞瑞斯皇子继承皇位，那他对克斯里的“偏宠”又未免太不合时宜。 塞瑞斯已经不是没有自保之力、需要用流言非为为他转移注意力的小孩子了，光是那100名骑士以及他们身后的背景势力，再加上海蒂皇后的母族普雷内斯家族在帝国的声望和影响力，就足以让他与德罗西之外的任何人奋力一争。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头巨龙，而这头巨龙也极有可能隶属于某个巨龙氏族，代表着一方势力。 但紧接着，希尔便想到了斐利安皇子的死，以及他的死因。 ——如果德罗西知道斐利安死于赛瑞斯之手，那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倒是不难理解了。 希尔眯起双眼，暗暗揣摩起德罗西皇帝的心态，并很快便惊疑地想到一种可能：或许，德罗西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 ——难道，德罗西认为塞瑞斯会把克斯里也宰杀掉？ 希尔不由握住拳头，分析起塞瑞斯这么做的可能性，以及，利弊。 不一会儿，希尔便苦笑着意识到，这种可能性还真不是一般地高，甚至于，如果塞瑞斯掌控了更大的权力，更多的势力，就算他对德罗西本人动手，自己也不会觉得惊奇。 ——只要方法得当，杀谁不是杀呢？ ——连好男色的名声都可以背负那么久，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负担，不敢负担的呢？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头可以帮他碾压一切的巨龙。 想到这儿，希尔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重新审视起自己对塞瑞斯皇子的种种认知。魔法之巅（一）——恋人未醒
作者：恋人未醒 录入：0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