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答应可以,你得跟我走
“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能不能先请他们出去?”高墨澜也不问另外两个人的身份,一双眼睛只放在燕十三身上。殢殩獍晓 “云舒!”展颜又叫他一声。燕云舒有些为难的看了展颜一眼。 “木头,你先带桂花糕去隔壁。” “可是,师父这……”乔木似有些不乐意。 “怎么,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不是的,我没有师父。我这就带阿颜出去。” “燕云舒!”展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叫自己出去,一时间脸上挂不住有了些怒气。 “听话,桂花糕,我等一下再去找你。木头。” “哦,阿颜,我们走吧。”乔木赶紧去扶展颜,被他生气的甩开。 “我自己会走!”说罢跛着脚一瘸一拐的愤愤出了门。 乔木原本对高墨澜印象挺好的,没想到他一出现就破坏师父和阿颜之间的感情。乔木对他好印象忽然就下降了好几度。 “什么事都得讲究先来后到,做人要有良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看展颜被气成那样心里替他抱不平还是怎么的,乔木临出门前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正经的话。说完又有些后悔了,唯恐惹燕云舒生气,缩着脑袋替他们关好门赶紧出去了。 “几日不见,平白多出这么多心疼你的人来了。看来这一路上你倒是逍遥快活啊,十三!”高墨澜半倚在床头,语气却是冷冷的。 “属下不敢。属下唯恐耽误了任务,正加紧赶去扬州。”屋子里已经没了旁人,燕十三单膝跪地低头答话。 也亏得他跟了高墨澜这么多年,就那么一瞬间,他从高墨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气,若由着桂花糕在这里闹,他真的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上次在夜魅见过高墨澜之后直觉他的脾性竟是越发的无常了起来,保不定前一刻还在同你兴起闲聊,后一刻便杀意四起让你身首异处不自知。 “玉娘呢?”高墨澜也收起玩笑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她先行赶去扬州了。” “为什么你不同她一起去?” 燕十三一径沉默没有回答。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桂花糕。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和他分开的,能走慢一天便能多和他待一天。他想着只要最后自己能赶上,不会耽误办正经事就行了,又怎么会想到高墨澜会亲自出马。想和身和请。 “十三,我在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同玉娘一起去?”缓缓的语调,却饱含杀气。燕云舒再次俯首—— “属下误事,还请首领责罚!” 良久,高墨澜叹了口气,肃杀之气敛去了些。 “果然是因为那个书生?” 燕十三登时明白过来为什么高墨澜一出现就直指展颜,原来是这样。 “是属下办事不力,不关其他人的事,还请首领放过他们两个。” “你还用得着求我吗?你现在的武功造诣怕是要赶超我了,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 “属下该死,没有看清是首领。” “就算看清了是我,你也一样会拼命吧?” 燕十三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是无用,夜魅的情报系统那么发达,要了解手下一个杀手的动向简直易如反掌。高墨澜若是冲这个来的,那展颜就有危险了。他也知道高墨澜不太喜欢太过软弱的人,索性便也不否认,沉沉的回了声, “是,谁要伤他,我会拼命!”言下之意是,就算是你高墨澜也不例外。就算打不过你也绝对要斗到不你死我活不罢休的地步。 “抬起头来,十三!” 燕十三依言抬头,虽是依顺的表情,但眼里叛逆狠绝的光芒遮都遮不住。像,太像了,简直和那个人的眼睛一模一样。他近乎迷乱的看着这双眼睛,不由自主就抬起了手向着他伸过来。只是燕十三跪得比较远,高墨澜并不真的摸得到他。 满眼的冷厉化作缠绵再化成满目绝望,高墨澜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收回了手抚在心口。 朗月,朗月,每念及这个名字一次,就像是用刀子在他心口狠狠划上一刀,痛得浑身颤栗几近窒息。 “起来吧。过来坐到我旁边,让我好好看看你。” 仿佛刚才那般失态的高墨澜没有存在过一般,也完全褪尽了索命罗刹的阴冷杀气,此刻的他又变回了片刻之前会对着燕十三撒娇的高墨澜。 “首领?” “怎么不叫我墨澜?”高墨澜期期艾艾的看着他,燕十三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场危机算是过去了。只是这越来越变化无常的性情倒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身上还疼吗?”燕十三真的走过去坐在了他边上,高墨澜握着他的手指把玩。 “疼。”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夜魅出什么事了?”不然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让好几年不出山的人亲自出马。 “没事,夜魅好好的。我还在呢,他们不敢怎么样。” “那还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的?” “我想见你啊。”高墨澜说着就抚上了燕十三的脸,白希修长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着,手指滑过他五官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耳朵。掌心下的触感陌生又隐隐带着些许熟悉,跟记忆里的那张脸有些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燕十三也不动弹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流连。从很早以前开始,燕十三就有种感觉,高墨澜好像把他当成了谁的替身。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七八岁,正是一个少年眉目长开变成一个男人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高墨澜在看他练剑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是严厉,不是赞许,而是一种痴迷。 他曾经一度怀疑过高墨澜将自己收在身边亲自教导武功的动机,可是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却始终只用那样近乎哀怨的痴迷眼光看过他,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再长大一点,玉娘被派去了倚红轩,他开始慢慢了解到一个这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是高墨澜没有教给他的,那就是“情”字。高墨澜几乎从来不和他说起这个字。有一次他读到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去问高墨澜什么意思。他记得特别清楚,那是自己第一次看见高墨澜的眼泪。他嘴里喃喃的反复念着那句诗,眼底迅速泛起了湿意。待燕十三再低头去看,诗经上赫然留下了一滴水渍。 “男孩子少读些诗经。” 燕十三记得他最后这样打发了自己。 他料定在墨澜心里一定也藏着一段往事,藏着一个人,只是他从未听他提起过关于过去的点滴。后来高墨澜慢慢变了,不似前些年那样嗜血冷酷,偶尔出了远门也会给他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回来给他。只是他的眼神也越发的寂寞了下去,有时候会呆呆的看着自己练剑,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眨眼。有时候又会把他叫到跟前,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耍脾气,摸摸他的脸。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燕十三怀疑自己长得很像高墨澜心里深藏的那个人。有时候明明人就在他面前,可是他的眼神却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好像虚空中有谁的影子和面前的自己重叠了起来。他总是喜欢这样摸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感受他五官的轮廓。 “我来是想告诉你,不必去扬州了。”过了许久,高墨澜才开口说起了正经事。 “为什么?”燕云舒首先想到的是那他和展颜是不是要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康瑞临时改道去了福州,不去扬州了。” “那雇主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去了?” “去,当然去。雇主的意思很明确,而且酬金又加了一倍。我们现在要快马加鞭赶去福州。” “那玉娘怎么办?” “我已经叫人在泗州截住了她,现在恐怕已经在去福州的路上了。” “从扬州也可以去福州。” “那是绕了远路,我们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燕十三不说话了,看来这一次竟真的没有半分借口可找了,难道他和桂花糕真的就必须要在这里分开? “是跟你一起的那个书生要去扬州?” 高墨澜看他不说话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喜欢他是吗?” “墨澜,算我求你,不要伤害他好吗?他救过我的命。” “哦,是吗?那书呆子看起来并不会武功,怎么你还会让他救了命?”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当时我中了毒,要不是有他在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没死也可能已经残了。 “你那个傻傻呆呆的徒弟又是怎么回事?”想起乔木临走前一本正经的说的那句话,高墨澜简直差点没憋住就要笑出来了。 “总之我这一路上运气都比较背,他们两个先后都救过我,所以你不要伤害他们好吗,算我求你。” “十三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现在为了这点小事求我,我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太伤你的心了!” “那你是答应了?!” “答是答应了,但前提是你必须跟我走。” 燕十三一愣,跟他走,那桂花糕怎么办? “他身上有伤,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上路。等送他到了扬州,我马上快马加鞭赶去福州和你会合。” “那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走咯?”高墨澜斜着眼看他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的,直叫人生寒。 “我真的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唉——”良久,高墨澜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十三,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没有告诉过他。”燕十三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展颜开口,他就是江湖传言的江洋大盗“燕十三。”他怕吓着展颜,更怕展颜会因此轻视了他。 “那你又对他了解吗,他是谁,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到扬州去,这些你都清楚吗?” “我,我没有问过他。” 不是刻意忘记了,只是对燕十三来说,桂花糕就是桂花糕,他喜欢他,紧张他,看不得他不好。如此,便够了。 他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高墨澜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提起桂花糕的身份来?他知道高墨澜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定定的看着高墨澜,喉头有些干涩。 “墨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十三,你以前从不这样的,怎么这次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先把自己套进去了?” 高墨澜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听说一个半月以前京城连续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甚至连宰相府都未能幸免,丢了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高墨澜说完便看着燕十三。 “是我做的。”他毫不否认。 “那你可知负责侦破这起案件的人是谁?” “是谁?”燕十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有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可是他坚决抗拒着不肯说出来。 “开封府县令——展颜!” 开封府……县令……展颜…… 燕十三知道他的消息从不会出错,尽管在高墨澜说出来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只是没想到有了准备和亲耳证实根本就是两码事,一时之间竟还是有些接受不过来。 “你预备要怎么和他说你就是他要抓的那个盗贼?还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偷偷把夜明珠还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夜明珠不在我手上。”他喃喃的回答,却完全不是问题的重点。他已经给了玉娘,叫她去处理掉,现在早不知道是流到番邦了还是被黑市辗转贩卖了。 “重点不在夜明珠上。”若只是一颗夜明珠,以高墨澜的手段想要再弄到一颗一模一样的也不是难事。只是,这真的是还回去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伤害他们两个!” “在你做出决定前,我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 “好。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燕十三说着便起身要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顿下了脚步。 “你怎么会叫我的名字?” “什么?”高墨澜不解。 “云舒。” “哦——”原来他指的是这个。高墨澜一路尾随他们的马车早不知道听展颜这样叫过多少次了,他好奇的反而是燕十三为什么会把那个弃用了那么多年的名字告诉他。若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燕十三的大名的话,大可以随便乱取一个,又何必以真名相告。 “我竟不知道,原来你还如此怀念着这个名字。” “那是娘亲帮我取的,就算这辈子都只能用燕十三的身份活下去,我绝不会否认我叫燕云舒!” 云舒,云舒,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名字的由来。只是后来却成了他们三个人之间不能言语的伤,是再也不能提的。 “你好好休息,我让木头过来照顾你。” 门吱呀一声拉开,燕十三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剩他一个人倚坐在床头伤春悲秋。 展颜气呼呼的冲了出来,被乔木好说歹说的一番劝解总算是消了气。以为那边的单独说话总不会拖太久,没想到这一等眼看着一个时辰光景过去了,人还没出来,他又着急上火了。 乔木本还想再劝他几句来着,可是一想着师父和那人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聊那么久,竟也没了心情再去宽慰展颜。眼看着外边的天也黑了,乔木正想着要不要打着问他们吃不吃饭的幌子去偷看一下情况,门呼啦一声开了,燕云舒似有些疲累的走了进来。 “师父!”乔木一个激灵从凳子上窜起来。 展颜见他进来一直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下来,但一想起燕云舒把他撇下那么久又有些放不下脾气过来找他,只得僵坐着身子等燕云舒自己过来。 “木头,你过去帮我照顾一下墨澜,今晚恐怕要委屈你们两个住一间房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没关系的,反正凳子也能睡。”乔木心下窃喜,想着那白衣美人此刻正独守空闺,竟恨不得立马就跑过去的好。但他还是没有被色心冲昏头脑。 “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是我师父。”虽没有正式拜过师行过礼,但自己现在这一身的本事的确都是高墨澜手把手教出来的,叫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什么?!”不止乔木,连展颜也吃惊不小。 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师父,看起来并不比燕云舒大多少。最主要的是生为男儿身竟然比女儿家还长得好看百倍,这实在是有违天理啊! “师……师……师父?”乔木师了半天才把这两个字说顺畅。 “那,那他不就是我的师公了?!”乔木哭丧着脸,半点都没有因为一下子和那人有了如此亲近的关系而高兴。 “太不公平了,明明看起来比我还年轻,怎么能做的我师公呢?” “墨澜已经三十岁了。” “真的假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果然以后还是得要注重些保养啊,不然这糙皮糙肉的哪有人会喜欢。 “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你也看到了墨澜的武功在我之上,要是说错了什么惹怒了他,有什么后果我可是不管的。” 虽然高墨澜已经答应了他不会动乔木和展颜一根毫毛,但也还是别惹毛他为好。以他那个性子,就算不杀人,也有的是办法让人痛不欲生。 “师公他不会真的杀了我吧?”乔木有些胆怯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从认识燕云舒之后他就时不时的担心着自己的脖子是不是还牢靠的长在身上。 “少说几句废话你的脖子就安然无事。” “那我还是和阿颜待在一起比较安全。”美人的you惑虽大,但毕竟危险性太高了,他还想留着这条小命多吃几年呢! “三个人待一间屋子你不嫌挤啊,赶紧回你自己的屋去。”燕云舒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外推。 “可是这才是我的房间啊!”乔木死扒着门框不肯松手。 “我现在要和你换,你去住那间。”说罢,一脚将人踹出去,嘭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师父你真的狠心这样对我!阿颜,快点开开门,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乔木在门外鬼哭狼嚎了一阵也没人来给他开门,倒是别的房客嫌他闹的慌,开门训斥了他几句。乔木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知道是再叫不开了。 “那阿颜,我明天早上要是没出来,你记得来给我收个尸啊。”说完,这才走三步退两步,极不情愿的往隔壁房间去了。 展颜在屋子里听他嚎得胆颤心惊的,他也不是没见着高墨澜的武功有多厉害,就这么让阿乔那个半调子和那么厉害的人共处一室,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云舒,要不还是我去吧?” 燕云舒不说话,只是不明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你去,只怕死得更快! “墨澜不会杀他的,我刚才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没事别像个学舌鹦鹉一样说个不停。”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徒弟,除了吃就是说了,你还这么吓唬他干什么!”展颜这会儿也忘了要和他生气,只替乔木担起心来。 燕云舒将乔木赶出去之后就走到窗户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小憩。听展颜这一说话,他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盯着他看。展颜被他这认真的眼神吓着了,仔细把自己刚才说的两句话再三斟酌并没有什么可以惹人生气的地方,这才开了口。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话了?” “桂花糕,你去扬州做什么?” 燕云舒一下把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去扬州做什么,当然是去见景灏。去见景灏又做什么,他还能说吗?他能坦然告诉燕云舒他去扬州是为了赴一场死亡之宴吗! 尽管一开始他就知道师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仅凭他们父子的力量又岂能和一整个皇朝抗衡?可是他没得选择,师父救他养他,就算师父叫他去死,明知道前面是深渊万丈,他也只能笑着往前踏步! 第七十七章:杀气盛,展颜险丧命 “我要去帮师父办点事。殢殩獍晓”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也许我还能帮上点忙。” “不用你帮忙!”展颜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了拒绝。以燕云舒的个性,若是被他知道,要不然就是阻止自己,要不然就是陪自己去送死。两者展颜都不愿意,所以他死也不会告诉燕云舒。 “我是说,我自己搞得定,不用你帮忙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急躁,展颜心虚的解释了一遍。 燕云舒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展颜被他看得心头发虚,只得起身拖着不利索的脚朝燕云舒走过去。 “你生气了?”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拉着燕云舒的衣角,一双眼睛巴巴的瞅着他。 燕云舒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人搂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 “桂花糕,你以后会不会骗我?” 展颜坐在他的腿上,和他四目相对。燕云舒半点不含笑的眸子直让人看得心底发凉。展颜伸手抚上他的脸。 “会。” 呵,还真是直白的回答。 “我若骗了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只有一件事我保证永远不对你撒谎!” “什么?” 展颜握住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脏。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 “桂花糕。”燕云舒有些动容。 “那你呢,你以后会不会骗我?”展颜反问到。 “若我骗了你,你会不会这辈子再不见我?” “不会。我只会把你绑在屋子里,动用五行大法折磨你。拿小皮鞭抽你的皮,给你鼻子里灌辣椒水儿,用针戳你的指尖,挠你的脚板心。看你还敢不敢骗我!” 沉重的气氛霎时被打破,燕云舒笑着去捏他的鼻子。 “这么对你家相公,也太狠了点吧!” “这就是骗我的下场!那你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好好伺候你呢。” “云舒。”展颜突然收起了笑脸叫了他一声。 “嗯。”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当然。你记性这么不好,才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 “那就好。”展颜静静的将头靠在他肩上,燕云舒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云舒。原谅我不能对你说实话。 对不起,小颜。原谅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明明两个人靠得这么近,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到不了对方心里。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距离感横在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皮肤,却将两颗心拉得南辕北辙。 乔木在门口哆嗦了好一阵才推开门。高墨澜早听见他在过道上鬼哭狼嚎的,见他进来突然玩兴大起想要吓唬吓唬他。于是故意板起了冷面孔。 “你,过来!” “是,是叫,叫我吗?” “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第三个人可以叫吗?” “哦,小,小师公,叫我有什么吩咐吗?”就那么几步的距离,乔木像个裹了脚的大姑娘,挪动着三寸金莲极不情愿的往床边移去。 “你刚才叫我什么?”高墨澜对于自己新得到的称呼有些新鲜。 “小,小师公啊!师父说您是他的师父,那就是我的师公了。” “那为什么又是小呢?” “小师公您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叫师公会把您叫老的。不叫又不尊敬,所以叫您小师公了。” 乔木的脑子在有些时候还是转得挺快的,果然高墨澜一听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云舒亲口答应收你做徒弟?”高墨澜怎么也想象不到,以十三那种冷性子的人,怎么会做收徒弟这种麻烦的事。更何况,这徒弟看起来还傻不愣登的。 “虽,虽然师父他并没有亲口承认我是他徒弟,但是今天,他把最重要的剑谱传给了我。我,我相信在师父心里,他,他一定已经承认我了。”想起这一路来自己含血含泪辛酸的拜师历程,乔木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出几把眼泪来了。 一本剑谱能代表什么,随便花几两银子去哪个道馆里,别说是剑谱,拳谱,枪法,随便你挑。也就到了乔木这里才这么当回事。高墨澜看他一脸极其认真的模样,真怕自己一语道破真相会在这傻人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你过来。”他睡了大半天这会儿精神正好,刚才和燕云舒一番谈话又是不欢而散,现在正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乏。 在夜魅,他是主子,谁见了都得低头弯腰,毕恭毕敬,又能有几个人敢来和他说话。更别说还有那么多背着他玩尽花样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更加只是当面耍花腔,背后又是一套。以前还有个十三偶尔会跟他说说话,可是他也走了。这几年他倒觉得自己发呆的时间要比说话的时间多了多了。 乔木不明其意,只听高墨澜一叫,燕云舒吓唬他的那些话又都浮了出来。 “小,小师公,我要是过去了,你不会杀了我吧?” 瞧他那一脸吓破胆的样子,高墨澜突然噗呲一下就笑出了声。 “我脸上难道写着杀人两个字?好端端的我干什么要杀你!” 乔木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一时间竟忘了恐惧又被他那张好看的笑脸给勾了魂。不自觉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小师公,你长得真好看!” 高墨澜才笑着的脸突然寒了下来。乔木心下大惊,糟了,怎么张口就乱吐劳什子,师父不是早就警告过自己这个小师公的脾气不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人命的主儿。怎么一看到他的笑脸就什么都给忘了呢。 “小师公对不起,小师公请恕罪。我,我一点都没有要亵渎小师公的意思。”乔木吓得腿一软,伏跪在了地上。小师公肯定以为自己把他当做了女子才会说出长得好看这种话。一般的男子是决计不爱听这种赞誉的,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子实在是有几分亵渎之意。 “我是真心夸张小师公您长得好看。不,不是,小师公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哎呀,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师公,求小师公不要杀了我!” 他俯首趴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个不止。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高墨澜开口,乔木壮着胆子抬起头偷瞄了一眼高墨澜。却见他转头痴痴的望向窗外,目光深远而哀怨,脸上似有藏不住的伤心,竟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般。 乔木也不敢叫他,怕打扰了他自己的脖子又多了几分危险。却也舍不得挪开眼睛,这个人真的好美,一颦一笑都能将人的魂勾走。他在想什么呢,又是什么让他流露出如此伤心的表情?乔木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很想替他抚平眉间的那一抹哀愁。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看着呆呆的坐在床上出神的高墨澜。半晌,那人才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婉转的目光。 “起来吧。” 他方才的确是被勾起了往事。乔木那一句你长得真好看,蓦地和脑子里那人曾经说过的话重声了起来。 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在那片桃花林下,那个人轻抚着他的脸就是这么说的—— 墨澜,你长得真好看! 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一样眼睁睁看着那人穿上大红的喜服走进了喜堂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那一晚,他坐在屋顶吹了一夜的笛子,笛声哀怨缠绵响彻整片夜空。那一晚,也似今天一样,夜朗星稀皓月当空。第二天他便留书出走,从此再没回去。直到三年后惊闻那人出了事,他匆匆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可挽回。 乔木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着高墨澜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乔木。就是桥字拆开倒过来念。” “这名字倒是好记。那我是叫你乔乔呢,还是叫你木木呢?”高墨澜又换上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直看得乔木目瞪口呆的,这人到底是有多少张面孔,竟比那唱戏的换脸还换的快。只是这乔乔,木木,也太那什么了吧。他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叫他,他就怕高墨澜自己把自己恶心到了。 “那就随小师公您喜欢吧。” “木木啊,小师公我现在口有些渴了,你去给小师公倒杯水来吧。”高墨澜瞬间在乔乔和木木两个称谓之间做了选择,而且当下就享受起了做人师公的优厚待遇,指使着乔木去给他倒茶。 “哦。”乔木得令,赶紧回身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的呈到高墨澜面前。 “小师公,您请喝水。” 他低头将茶杯举到高墨澜面前,却没想到高墨澜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迅速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转。乔木吃痛,手中的茶杯应声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水也洒了一地。 “小师公,小师公,好痛啊,您要干什么?” 高墨澜原本只是想试试他的武功底子,能让十三看上眼收做徒弟的人怎么也得自己有点底子,不然就是骨骼奇佳天生是块练武的料子。看这个乔木手长脚长的骨骼倒是生长得挺好,不过离练武奇才还差了一大截。那必定是底子好了,岂料一试探才发现他体内的真气没有一股成流的,全都是混乱的气息在身体内乱窜,竟跟不会习武的人没两样! “你竟然不会武功!”高墨澜松开了他的手,乔木捂着被捏红的手腕退到一旁使劲吹,疼得眼睛都泛红了。 “小师公你好过分,人家好心端茶给你喝,你竟然骗我,还差点把人家的手都捏断了。”乔木红着一双眼委屈的看着高墨澜。 “我怎么……” “出什么事了,木头你没事吧?”燕云舒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当下便以为是高墨澜为难了乔木,也不顾敲门直接从隔壁就冲了进来。 一进门果然看见乔木离高墨澜站得远远的,双目似乎含着点点泪光,右手手腕处一片醒目的赤红。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燕云舒有些生气,高墨澜从来不是个会说话不算话的人,所以他才选择相信他让乔木过来照顾他。没想到他竟然不守承诺! “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武功而已。”高墨澜倒是第一次看燕十三生气,看来这两个人的确对他很重要。 “怎么了,阿乔你没事吧?”展颜也一瘸一拐的过来了,扒着房门看着屋子里的情形。结果一下看到乔木一副快哭了的样子,登下一颗护犊子的老心就发作了。 “你到底对阿乔做了什么?不要以为仗着自己武功高又是云舒的师父就可以随随便便伤害别人,阿乔他……” 展颜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一道吓人的劲风迎面逼来,直逼得他连站都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敢这样跟我说话!” 惊闻耳边响起的警告,再抬头时这样竟然发现高墨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着自己的身体站在面前了。展颜一抬头正对上他冷若寒霜的一张脸。 “墨澜,不要伤他!”连燕云舒也傻了,他没想到展颜会突然对高墨澜出言不敬,更没想到高墨澜受了伤还有这么快的身手。等他回过神来时,高墨澜已经把展颜逼得跌坐在门外了。只要他轻轻一抬手,展颜的小命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在他手里。 展颜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惨白着一张脸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也不是有意要冲撞高墨澜的,只是因为看见乔木受了欺负他才忍不住生气。一生气就把燕云舒之前说过高墨澜脾气很坏的话给忘了,直到现在才慢半拍的记起来,却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小师公,不要伤害阿颜。你要怎么捏我都可以,断了我这只手都行,求求你不要伤害阿颜!” 乔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声惊叫竟给展颜惹来杀身之祸,顿时又悔又急。 “墨澜!” “小师公!” 高墨澜阴狠着眸子盯着展颜,却见他虽然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没有半分求饶。乔木和燕云舒又都是一副心都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模样,害他一下子没了心情。 “吵死了吵死了,连让人喝个水都不安生。木木,小师公我饿了,快点叫人送点好吃的过来。” 高墨澜一甩袖子从紧贴着展颜的姿势起身,一口气松下来又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怕是刚才动了怒又强行运气扰乱了体内的真气。再走回床上时,身形竟然都有些不稳。 这,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乔木和展颜总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阴晴不定。果然如燕云舒所说的那样,是个坏脾气的人。燕云舒一看这架势,知道展颜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又见高墨澜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再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 “你怎么了?”燕云舒眼疾手快的赶紧过来扶住他。 “不生我气了,又过来扶我做什么!”高墨澜淡淡瞟他一样,却也不推开他,任由着燕云舒扶他到床上去坐。 “阿颜,你有没有怎么样,快点起来!”乔木赶紧去扶跌倒在门外的展颜。看他脸色铁青,刚才一定吓得不轻。 “我,我还好。”说是还好,可是乔木扶着他的手发现他全身都在不自主的颤抖,登下便觉得歉意丛生。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阿颜,差点害了你!” “我没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怎么样,他。”展颜心悸的抬头看了一眼又变成毫无杀伤力的高墨澜,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他有没有伤着你?” “没有,小师公跟我闹着玩的,没有当真。是我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你等下好好跟小师公去道个歉,他不会怪你的。”乔木对着他使个眼色,那意思是就算有师父罩着你,可是明显是小师公武功更高,师父还不是得听小师公的。为了以后自己的小命着想,你还是服个软跟小师公道个歉的好。 展颜心领神会。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刚才高墨澜那一番骇人的气势确实吓到他了。而且,就算现在自己被吓成这样,可是一看高墨澜不舒服,燕云舒第一个选择的人还是高墨澜。可见在燕云舒心里高墨澜的地位并不会比自己低。展颜并不是一个很笨的人,在官场这几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种技能就是权衡利弊。如今的局面看起来竟是不服软都不行了。 刚才的确是他一时心急就有些口不择言,而且高墨澜怎么说都是燕云舒的师父。换个角度想一想,现在要是换了燕云舒冲撞了景坤的话,他自己又会是种怎样的感受。这么一想来,他就不怎么觉得委屈了,云舒这时候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自己的师父被自己误伤,还要受自己喜欢的人的气,真是太不应该了。 想罢,他便挣开乔木的手,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 高墨澜看他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做声。燕云舒知道高墨澜不喜欢展颜,若是自己在这时候对展颜表现得极其在乎的话,说不定又会为展颜惹来杀身之祸。便也只好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回隔壁房间去,这里他会处理好的。 偏偏展颜跟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高墨澜面前。 “怎么,还有话要说?”高墨澜的语气冷冷的,虽撤了杀气却也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是!” “桂花糕!”燕云舒急了,怕展颜又说出什么冲撞高墨澜的话来,再来一次他就真的救不了他了。 “阿颜!”乔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甚是担心。 “说,我听着呢!” “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哦——”高墨澜倒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扬着眉毛看着燕云舒。燕云舒本来还绷着一根弦,若是展颜又说了什么惹怒了高墨澜,他一定要抢在高墨澜动手之前把展颜带出这间屋子。 好在展颜话一出口,他这一根弦就松了下来。还好,不用逼得他做到最后一步。 “墨澜,他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好端端的我生什么气?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若真要跟他动气,你不是又要跟我闹了!” 要去都了拒。展颜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燕云舒。怎么连高墨澜都知道了,他们不是才遇见不到一天吗?而且当着乔木的面就这么说出来了,就算知道乔木已经知道了,可是展颜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下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燕云舒无奈看了他一眼。展颜还真不能怪他,要不是高墨澜事先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展颜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哪里还能想瞪谁就瞪谁,想骂谁就骂谁啊。 “要不是他威胁我说要敢伤了你,他就跟我拼命,你现在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高墨澜自己向展颜掀了底。 虽然和展颜接触的不多,但他看人一向精准,告诉展颜实话并不是让他恃宠而骄,而是适可而止。他相信展颜是个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不是杀不了他,只是因为看在燕云舒的面子上才不杀他。若真是个值得珍惜的人,就别浪费了燕云舒的这一片真心。 “谢谢。”展颜怔怔的有些吃惊,一声谢谢却不知道是对高墨澜说的还是对燕云舒说的。 “木木,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要饿死你小师公啊!”高墨澜懒得再跟他们猜度来猜度去,抬眼一瞧乔木还立在门边跟块木头似的,立即就叫了起来。 他这一整天还没吃上东西呢,又受伤又生气的,现在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偏偏一个两个都跟防什么的似的盯着自己,看得他心情更加不好。他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到燕十三对展颜使眼色?只是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而已。自打燕十三进夜魅的第一天起,自己待他可曾有过半点不好?到头来,他却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人使眼色,像防外人一样防着自己会不会使诈。这多少让他有些伤心。 “哦,我这就去!” 第七十八章:春心漾,误惹无情人 “对不起小师公,我马上就去!”乔木一边答应着一边往楼下跑。殢殩獍晓高墨澜半倚在床上淡淡瞟了边上俩人一眼。 “你们还等着跟我一起吃呢,没什么事就走吧,看着闹心。” “墨澜,你脸色不太好。” “放心,死不了。” “我说了你不会死的!”燕云舒的脸一沉,将高墨澜的身子扶正,自己也盘腿坐到了床上。 “干什么你?” “别说话。”燕云舒缓缓将自己的真气灌输到高墨澜体内,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高墨澜才渐渐感觉到方才体内翻涌不止的气血渐渐安分了下来。 “吃完饭再好好睡一觉。若是嫌木头吵,你就把他赶到我们那边去。白天大夫就说你积劳成疾身子虚得很要静养才行,你就安生点让我也省点心吧。”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高墨澜被他扶着又斜躺下来,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他,竟有几分委屈。 “我倒是不想管你,你要是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我就省了在你面前惹你烦。” “我们先出去不吵你了。等木头拿了晚饭上来胃口不好也还是要多吃点。” “去吧去吧,一面在这黏人一面心里又惦记着别人的,真是让人心烦。”高墨澜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燕云舒,似是十分不耐烦。燕云舒见状也不生气,只是也不再多留,转身抱了展颜就出门去了。 等乔木端了晚饭上来,屋子里就只剩高墨澜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燕云舒和展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 “小师公,小师公你睡着了吗?晚饭来咯!”乔木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也不敢靠得太近,小声的叫着高墨澜。 “嗯,过来,扶我起来。” “哦。”乔木低着头一溜儿跨到床边,高墨澜这才翻转了身坐了起来。 “小师公,我扶你。”乔木小心的扶着高墨澜在桌边坐下。也不知道高墨澜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乔木只好荤荤素素的都弄了几样。 高墨澜似也没有多做挑剔,舀了碗汤喝了几口先垫垫底,这才扶起筷子端起了白瓷碗。他自顾自的吃着,动作轻缓,吃相文雅,没有发出半点不适的声音。乔木一面偷偷打量着他的吃相,一面对自己平日里跟猪吃食一样粗鲁的吃相羞愧了起来。 吃着吃着,高墨澜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稍稍抬头看着乔木,直盯得他那个脸红耳赤。 “小师公你继续吃饭,不用在意我这肚子的,它没事总喜欢叫几声。”原来乔木也是一早就饿了,只是刚才一心担心着展颜有没有事,倒暂时把肚子饿这回事给忘了。 “坐下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诶?!” “再啰嗦就出去!” “哦。”乔木再不敢废话,堪堪坐在桌子另一边。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细声细气的喝了起来。 想着高墨澜刚才吃饭的文雅,他也不敢太露出原形,原本嚼一口就吞下去的,现在细细嚼上三口再慢慢咽下去。喝汤也不敢粗鲁,勺子轻拿轻放的,生怕碰到碗发出什么不悦的声音惹高墨澜讨厌。不起淡还木。 高墨澜说是饿了,却只喝了一碗汤再小半碗白饭就放下了筷子。乔木见他放下了筷子也赶紧放了筷子。 “小师公,你就饱了啊?”怎么比阿颜的饭量还小,怪不得脸色那么苍白。 “嗯。” “这样不行的,吃这么少身体怎么好得了。再吃一点吧!” “饱了。” “一定是我太笨挑的都是小师公不喜欢吃的菜,所以小师公你才没胃口的。”乔木一下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菜很好吃,我真的饱了。” “小师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知道是我笨,又不像阿颜那样,可以猜得到师父的心思。我害小师公你没了食欲,小师公你责罚我吧。”说罢他还真的低头跪在地上等着高墨澜责罚他。 高墨澜真是哭笑不得,这人是真傻啊。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小师公你又骗我。” “那要怎样才算不骗你?” “除非,除非小师公你把那碗鸡蛋羹全吃了,我就相信小师公不是因为我笨才吃不下的。” 这个木头,也不笨嘛,还知道拐着弯儿让他吃。不知道为什么,高墨澜的心情忽然没那么糟了,漾着嘴角似乎笑了。 “起来吧,你跪在这里叫我怎么吃得下。” “小师公你肯吃了?”乔木欣喜的站起来看着他。见他嘴角似乎还漾着一抹笑,样子实在是动人。 “嗯。” “那小师公你慢点吃,别烫着。”乔木殷勤的将那一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鸡蛋羹推过去。高墨澜接了勺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乔木看他真的吃了,咧着嘴傻傻的看着他笑。 “你光看着我干什么,吃你自己的饭去。” “哦,好啊。”他低头呵呵一笑,拿起筷子接着扒饭。 高墨澜瞥了对面的乔木一眼,还真是个傻子,不过,傻的有些可爱。 最后高墨澜硬是在乔木的眼神逼视下硬着头皮把那一整碗鸡蛋羹给吃了下去。乔木乐呵呵的收拾了碗筷送下楼去,又亲自提了洗脸水上来给他洗漱。 “只有一张床,晚上你要怎么睡?”高墨澜临上床了,这才想起来问一句。 “小师公你安心睡吧,我随便怎样睡都可以的。” “那好。”他也没再说什么,翻了个身就睡下了。乔木等他睡下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拼了两条长凳子,又轻手轻脚的躺了上去,正好对着高墨澜的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不管怎么看还是觉得好看得不得了,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了。 再说展颜被燕云舒抱回屋以后,好一阵都没缓过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燕云舒又生气又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过一点,只好紧紧抱着他两个人一起静静躺在床上。 “对不起。”过了好久,展颜才出声道歉。 “好了,都过去了。墨澜的脾气不好,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 “嗯,我会注意的,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你是怕我为难才去跟墨澜道歉的?” “一半是怕你为难,一半也的确是我自己冲动。不管怎样他都是你师父,我不该那么不注意语气。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冲撞我了师父我该站在哪一边,所以我想你当时一定很为难。” “我为难倒在其次,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墨澜会真的杀了你。我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杀了而我却束手无策,那种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所以桂花糕,下次再做出什么行动前,先想想我再决定好吗?你不知道刚才我真的差点就要吓死了。”燕云舒说着又抱紧了怀里的人几分,生怕他真的会消失了一样。 “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这么担心。”展颜也使劲往他怀里又钻了钻,两个人贴得更紧了,身体几乎都没有多余的空隙留出来。头抵着头,心贴着心,四肢都缠绕在对方身上,像连体婴。但是很快,展颜就发现了这姿势的奇怪之处,并且还引发了后遗症。 “云舒。”他突然红了脸,将头埋在燕云舒颈间,温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他耳后。 “怎么了?” “你下面,好像硬了。”说完他更是觉得羞得没地方躲,但是心里却异常高兴。燕云舒对他的身体有反应,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很高兴。虽然这话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他有些下流,但面对心爱的人的身体反应,再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完全是骗人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燕云舒说着坏心眼的还用那硬了东西恶意在他大腿上蹭了蹭。 “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还是算了,你那里还红着呢,我怕弄伤你。”燕云舒也叹了口气将他再抱紧点,想要他可是更心疼他。 “已,已经不,不那么疼了。”展颜抓着他的衣襟,心想自己这样的邀请你还听不懂的话,那他就真的不管了,反正憋死了也不是自己的。 “真的可以吗?” “你要就快点,不要就拉倒,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展颜突然背过身去不理他。身后只听得一声低低的笑,紧跟着温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落在后颈的吻痒痒的,却异常舒服。宽厚的大手从胸口探进去,一路将身上的衣服剥开。展颜原本绷直的身体在他大手的抚慰下渐渐放松下来,将身体转过来平躺着。 “云舒。”身体里的火已然被那双手点燃,展颜的眼睛渐渐染上了晴欲的颜色。他伸手抱住燕云舒的脖子,嘴里像是低声呢喃般叫着燕云舒的名字。 细碎的吻沿着锁骨慢慢滑下,身上的衣服被剥得干净,那双手又往下探褪去他的亵裤,握住了中央挺立的部分。 “嗯——”一声轻哼不自觉就溢出了嘴边,展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下的那一只手上。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感觉自己忽而被抛上高空,忽而又跌落崖底。忽而欲生忽而又欲死。身体只觉得燥热难耐,不安的扭动着在无声渴望着什么。直到后面感觉有东西进来了,将他身体里的空虚感一点点挤出去,把他整个人都填的满满的。 “云舒,不要离开我。”身下的冲撞让他的思维都有些衔接不起来,可是只有这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他紧紧搂着燕云舒的背,承受着身下有力却不失温柔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说。仿佛要让这句话变成一个永远消散不去的印记刻在燕云舒身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高墨澜轻翻了个身就睁开了眼睛。房间里静悄悄的,更显得某个人酣睡的呼吸声都特别清晰。高墨澜侧着头看着在凳子上睡过去的乔木,身体尽量缩着蜷在明显不够面积的长凳上,却睡得极香,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也许是忘了睡在凳子上,乔木睡着睡着突然翻了个身,后果可想而知。高墨澜才哎了一个字出来,那头就听得咚的一声人已经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乔木摸着被磕疼的下巴坐起身来,猛然记起这房里还睡着别人,心想这下糟了,要是把小师公吵醒了怎么办。当下也顾不得疼,扭头去看床上,却见高墨澜早已经醒了,不但目睹了他摔下来的全过程,这会儿还忍不住嘴角噙着一丝笑。 太阳明亮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脖颈以下涂抹成了一片灿烂的金黄。也许是早上刚醒来的缘故,一双墨眸清澈干净,让人看一眼便舍不得挪开视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失却了冷酷的意味,竟是温暖的感觉,越发衬得这个人明艳耀眼起来。 乔木只看了一眼便傻了,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滴到衣服上了也浑然不觉要去擦一擦。高墨澜轻轻咳嗽了一声总算是把他的魂给勾回来了。 “啊,小师公,你醒啦!”回过神来的乔木慌忙用袖子去擦自己的哈喇子,想着自己刚才这一副丢脸的模样又被高墨澜看了个正着不觉又有些懊恼。 “嗯。”高墨澜也觉得自己偷看的行径不好,便随便应了一声就别过了脸去。 “你去看看云舒他们醒了没有,我还等着他的答案呢?” “答案?什么答案?” “你去叫他来,他自会明白。” “小师公,现在还早着呢,师父恐怕还没醒。我先去打水给你洗脸,我们吃完了早饭再叫师父过来吧。”说完也不等高墨澜开口,拉开门一溜烟跑楼下去了。 早饭很快端了上来,是春卷配清粥。这边高墨澜正吃着,燕云舒过来敲门了。 “墨澜?” “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醒,现在连早饭都吃上了。” “因为有个好徒孙啊。”高墨澜满意的看了一眼乔木。 “木头,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墨澜单独谈谈。” “哦。”乔木也不多问,拿了根春卷咬在嘴里就出门了。 “看来是有决定了。”他放下手里的早点,看着燕云舒。 “我跟你去福州,但是,我要先送展颜去扬州。” “就这样?” “就这样。” 高墨澜沉默的看着他,久到燕云舒以为他是不是已经动气了。没想到过了许久他又接着吃早餐。 “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墨澜,你……” “放心,我若真要杀他,你也拦不住。去吃早点吧,吃完了好上路。” “你的伤……” “不碍事,路上再调息几次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燕云舒见他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出门下楼给自己还有展颜端了些早点上来,各自在屋里吃过他们便退房上了路。 高墨澜不愿意坐马车,硬是让乔木再去买了一匹马来骑,燕云舒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便也懒得劝了。更何况他很久没有看到高墨澜这么高兴了,也不想败了他的好兴致。四个大男人就只有展颜坐着马车,走了两日,展颜的脚也消了肿不痛了。过了泗州城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坐马车,于是又在街上买了两匹马。这下真是赚足了风头,四匹高头大马,四个风格迥异的英俊男人,每路过一个城镇,总要惹来无数路人的注视,更是惹得一众未婚姑娘芳心暗许却燕过不留情。 他们这一路虽赶得急,但总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乔木自那日得了燕云舒的一本剑谱,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只得挑路上歇脚的功夫翻上几页。他底子虽算不上太好,总归也会个一招半式,高墨澜闲来无事顺便也就指点他两招。 有句老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这话用在乔木身上还挺形象。别看他呆头呆脑一副笨得要死的样子,没想到对习武这方面还颇有几分天赋,那些剑招只要在他面前示范一次便能被他记个大概。再加上有高墨澜这个名师指点,短短半个月内乔木的剑艺竟是突飞猛进。 只不过这些都是外家招式,说白了就是空有一身花招式,若没有内功心法打基础,练得再好也不堪一击。所以说傻人有傻福,这徒弟虽然是燕云舒收的,可是他运气好,亲自授受技艺的却是高墨澜。好在乔木是那种闷石头型的,怎么骂都不会回嘴,又不怕吃苦,倒也有些对得上高墨澜的脾气。 再有一日路程便到扬州了。只是越接近扬州,展颜越有些心神不宁。燕云舒明知他为何会这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毕竟要他把和景灏之间这么多年的羁绊一下子完全斩断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连夜赶路倒是可以赶在天亮之前到达扬州城。只是就算人不累,马也累了。他们这一路上马都换了好几匹,可见跑得有多急。商量之下还是决定就地休息一个晚上。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睡野地了,好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露宿也不会觉得冷。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在河边停了下来,展颜去捡了些干柴火准备起个火。晚上了,有堆火总是好的,万一碰上野兽什么的,他们也好有个防御。 乔木赶得一身是汗,见有河,也顾不上那么多,脱了衣服就往水里跳。 “小师公,你要不要也来洗个澡。好舒服啊。” 乔木最近和高墨澜混得挺熟了,虽然见识过他想要杀人时候的样子有多可怕,不过只要不把他惹毛了,其实小师公还是个挺好相处的人的。这一路上又教自己剑法,又教自己内功心法的,可比自己那个师父好多了。除了给了他一本剑谱就再没多说半个字了。一路上眼里就只有阿颜,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看得他真是又嫉妒又羡慕。 “啊,还有鱼。小师公你快点下来,我们捉些鱼正好晚上可以烤了当晚饭。” 高墨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路上除了他自己运功调息,燕云舒也会帮他疗伤。加上又时不时的和乔木过上几招出出汗,他现在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见乔木玩得兴起,他也起了身。 “墨澜,你真要去抓鱼啊?”燕云舒看他起身以为他真要和乔木一起去抓鱼,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堂堂夜魅的主子居然像个顽童一样去河里抓鱼,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我去洗个澡。” “河水寒性重,别泡太久。” 高墨澜也不理他,朝另一头走去。将鞋子外裳都脱下来放在岸上,只穿了一条贴身的亵裤就下了水。清凉的河水慢慢没过他的腰,他的胸,最后没过他的头顶,只剩满头墨发浮在水面上。 乔木明明看着高墨澜朝河边走过来的,怎么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他左看右看,最后在不远处的河岸上看到了高墨澜的衣服。原来小师公在另一头,他憋了一口气潜下水去,朝着高墨澜下水的地方游过去。 估摸着快到了,乔木浮出水来,却只见河面上飘着一大片墨黑的头发,人却不见了。 “小师公!”他心惊的大叫一声扑过去,以为高墨澜溺水了。 高墨澜只是在练习水下的换气而已,却没想到乔木会突然过来。听到他一声大叫,高墨澜从水里浮了上来,刚想说你鬼叫什么,眼前黑影一闪。乔木没想到他会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想刹住身体已经来不及了,满满当当的撞到了高墨澜身上,双手还不自觉死死抱住了他。 噗通——噗通——噗通—— 乔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异常清晰。他刚才下水的时候早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高墨澜虽然穿着亵裤,可是上身也是光着的。现在被乔木死死的抱着,他们这是——肌肤相亲! 再偷瞄怀里的这个人,黑发如墨,肌肤胜雪,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不知道怎的呼吸突然就不顺畅了起来,周身一股气血直往小腹冲去,裆下那物弹了几下竟有要抬头的趋势。 高墨澜本来还没什么反应,直到感觉腿上抵上了一个什么东西,他哗的一下变了脸色。乔木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肩上蓦地一痛,光溜溜的身子跟条鱼一样被抛了出去,落在好几丈远的河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第七十九章:护景灏,云舒受重伤 高墨澜这一掌虽说没用上十成功力,七成也是有的。殢殩獍晓乔木落进水里随即就昏死了过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从水中纵身跃起,随手捞了岸上的衣服往身上一裹,足尖轻点借着风力跃上一株高枝便不见了身影。 燕云舒本来还在帮着展颜生火,突然听闻河边传来一声惨呼,他扔下手上的柴火就往河边跑,紧跟着看到乔木被高墨澜一掌拍飞落进水里昏死过去。 “墨澜!”他只来得及叫一声,高墨澜已经跃上枝头不见了人影。 “出什么事了?阿乔!”展颜也跟着跑了过来,眼见河中央飘着的一缕头发心惊的大叫。燕云舒也只好暂时不管高墨澜,掠身飞起将人从河里捞了出来。却见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不着寸缕,燕云舒皱了皱眉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裹在他身上。 “阿乔,阿乔你醒醒!” 燕云舒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只见肩上赫然留着一个掌印,可见这一掌是下了狠力的。木头到底做了什么让高墨澜下如此重手?他虽疑惑却也不敢胡乱猜测,只得先扶他坐起替他疗伤。 过了许久燕云舒才撤掌扶着他躺下,乔木吐尽心中的浊气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师公。”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记着他!”展颜忍不住生气。 “不是的,阿颜,不怪小师公,是我的错。” “师父,小师公呢?”乔木环视了周围一眼,没有见到高墨澜。 “他走了!” “走了?!”乔木怔怔的看向远方,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水,西边天的云朵被染成了血样的色彩。 小师公走了,是自己把他气走的!乔木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无耻行为,竟羞愧的想死了的好。他难堪的别过脸去,表情竟十分的痛苦。 “阿乔,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我没事。阿颜,师父,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阿乔。”展颜还想说什么,被燕云舒强行拉走了。临走之前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乔木说了一句。 “木头,不要去招惹墨澜,他不是你可以随便招惹的人。”说罢便拉着展颜走了。 夜幕降临,凉凉的河风吹动水面泛起粼粼的波纹,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隐在草丛中的夏虫们唧唧吱吱唱起歌儿,仿佛都在嘲笑着他此刻的懊悔和难过。 乔木蜷着身子侧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有调皮的草尖儿摩挲着他的脸,蹭得他痒痒的。可是他不想动。身后不远处展颜和燕云舒生了一堆火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躺在河边跟块腐烂了的木头一样的乔木,相对无言。 “我过去看看他吧。”展颜实在有些不放心,遂准备起身去看看乔木。 “让他自己好好冷静冷静。”燕云舒拉住了他。 “云舒,你也看出来了?” “嗯。”若说一开始他没想到,那现在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怎么谁不好惹偏偏要惹上墨澜呢,乔木再有九条命都不够给他杀的。 “那你说,阿乔他有没有希望?” “没有。”燕云舒回答的斩钉截铁。先不说墨澜心里还藏着一个人,就是他心里没人,木头也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吧。 “我也觉得没可能。阿乔好可怜。”虽然这一路上他和高墨澜同吃同住,可是那人实在太过高深莫测,又岂是乔木这样的人驾驭的了的。 那边乔木躺了很久,突然坐起了身,惊得展颜也跟着站了起来。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好赶在他行动之前过去拦住他。却只见他走到自己下水的地方,捡起地上的衣服躲到岩石后边换了,这才朝燕云舒他们这边走过来。 “师父,阿颜,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小师公,我要去跟他谢罪。就算他要杀了我也好,我也一定要去。” “你知道墨澜去哪里了吗?没头没脑的就说要去找他,天大地大,你上哪里去找他?” “我……”乔木捏着拳头似有不甘心,可是燕云舒说的又没错。他根本不知道高墨澜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就像个从天而降的意外,突然的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又像是一阵风,说消失就消失了。 “阿乔,云舒说的有道理。他不是你可以随便招惹的人,不然我们再换个人喜欢吧。” 乔木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展颜。喜欢?自己对小师公的感觉原来是喜欢么?就像师父对阿颜一样的,喜欢?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怎么能随便换呢?要是让你不喜欢师父了,再换另一个喜欢,你做得到吗?” 这……乔木一句话把展颜堵死了。的确,感情这东西,一旦动了心就是万劫不复。若是叫他现在不喜欢燕云舒了,再换个人来喜欢,还不如拿把刀直接杀了他。这颗心已经给一个人了,又再拿什么给别的人呢? 展颜不再劝他了,只是看着一向开朗无忧的乔木如今也陷入了这情劫之中饱受煎熬,果真是应了那句古话——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场,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好。燕云舒才待要劝乔木宽心,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一丝异常的风,心中警铃大作。 “木头,桂花糕。快躲到一边去。”只来得及一手将人推开,空气中有凌冽的剑气刺破晚风呼啸而来。 叮——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燕云舒一交手便发现了来者是谁,因为心中顾忌便招招退让没有下杀招。 “住手,景灏快住手!”待展颜看清楚来人,竟不顾乔木的阻拦,执意跑到争斗的两个人中间。燕云舒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怕伤及展颜,他立即收了手,却被景灏一剑划伤手臂。 “颜儿,快过来。” “云舒,云舒你怎么样?”展颜见他受伤了,当即顾不得那么多,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条手帕包在他手臂上给他止血。 “你不晕了?”燕云舒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手臂,包扎的极其认真竟没有半点不适的样子,忍不住惊讶的问道。 展颜被他一提醒竟然才回过神来。他刚才一直盯着燕云舒手臂上流出的血竟然不觉得头晕想吐。 “我……我要是晕了谁来给你止血!”再不啰嗦,麻利的将手帕系上一个结,简单替他包扎了一下。 “颜儿?!”景灏不可置信的看着展颜,他怎么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而且展颜刚才脸上那着急的表情,让他看得一阵一阵的心慌。 “景灏,不要杀他!”听到身后景灏再次叫他,展颜转过身来将燕云舒护在身后。 “为什么?” 墨澜他澜墨。“他救过我。” “好。我不杀他,你过来。” 展颜只站着不动。燕云舒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真的会走过去。 “桂花糕。”他轻轻叫了展颜一声。 “别说话。”展颜也轻轻的回他,眼睛却一直看着景灏。 “颜儿,怎么了,快点过来啊。” 展颜一步一步的朝景灏走过去,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景灏,你怎么会来?” 看着展颜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景灏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了回去。展颜刚才一刹那的犹豫竟让他觉得被吊在了悬崖边上。现在好了,总算是安全了。 “我一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就赶来了,约莫着你也该到扬州城外了。爹说让我在城里等你,可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一想到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还怎么睡得着觉。所以连夜赶来接你了。” 乔木一直愣愣的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今听那个景灏一说现在全明白了。他看了看燕云舒,脸上看起来平静无澜,可是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握成了拳,可见内心有多紧张。 他再看看那个景灏,果然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气度上竟一点不比师父逊色。看来这回师父有麻烦了。乔木也一脸紧张的看着展颜,不知道他会作何决定。 “我们走吧,爹还在等你呢。”景灏说着就去拉展颜,却见他僵直着身体不动弹。 “怎么了?” “景灏,我不能跟你走。”展颜轻轻的挣脱他的手。 “你说什么?”心中的不安再次扩大,他盯着展颜的眼睛,看得他无处可逃。 “我说,我不能跟你走。”终于避无可避,展颜抬起头来对上他的逼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为什么?”景灏的眼睛因为隐忍的怒意而显得有些血红。展颜低下了头,不肯看他受伤的眼神。 “我问你为什么?”他突然一把抓住展颜的肩膀大力的摇着他。 “放开他!”燕云舒冷着眉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软剑嗡嗡作响,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悸动,发出一阵阵的剑鸣。 “是因为他吗?”景灏凌厉的看了燕云舒一眼,复低头问展颜。展颜只觉被他摇得头昏脑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叫你放开他!”燕云舒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手腕一转,光华软剑在月光下折射出一抹雪白的光来。 “如果我说不呢?”景灏抬眼看向燕云舒,眼里嗜血的光芒大盛。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不了。” 话音刚落,燕云舒手中的软剑登时化作一尾银色长蛇,蜿蜒着身体快如闪电攻向对方。景灏左手拎着展颜的肩膀往边上一掀,将人扔出刀剑的攻击范围之外。右手握剑抬手一格,硬是生生挡下了燕云舒的这一击。 “住手啊,你们别打了!”展颜被扔到一旁也顾不上摔得屁股疼,爬起来就朝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大喊。只是两个人都被挑起了血液里的好战因子,哪里还听得见展颜的声音。 燕云舒只道景灏的武功不低,才过了二十招他便发现再轻敌的话吃亏的可是他自己了。先前他是顾忌着展颜不对景灏出杀招,而今景灏攻过来的招式,招招毙命,式式夺魂,竟半点不留生机。 景灏使得的是重剑,锋利无比又坚不可摧,自己的光华软剑根本与其不可匹敌。若近不了他的身,燕云舒的招式根本对他起不了作用。但光华自有它的玄妙之处,虽不及景灏手中那一柄玄铁重剑攻击范围广,但胜在灵活。 月光下燕云舒将手里的光华软剑挽出一朵绝妙的剑花护住全身,只见他周身笼罩在一片银白的光芒里,随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那银白的光芒竟越来越盛。乔木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芒,早已分不清人和剑的界线。 忽听得一声大喝,燕云舒以足尖点地,纵身飞扑出去。以身为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刺目的白芒朝景灏袭去。这已然是死招,不成仁便成义。得手了便是景灏死,输了便是他燕云舒亡。 景灏心中大叹这男人竟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可见上次乃是白白受了自己一剑。他和燕云舒交手也不下百招,从一开始的轻视到后来慢慢小心谨慎对待,每出手一招都必用全力,而每抵挡他一招也耗尽了自己好几分的真气。渐渐他竟感觉有些体力不支,燕云舒的武功竟然还在他之上!若不是仗着自己手上的玄铁重剑,他怕是早败在对方手下了。 展颜心惊的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二去,刀光剑影闪烁无边,一颗心吓得要跳出嗓子眼。不管是谁受伤都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偏偏自己又不懂个一招半式,想要上去分开他们都不能。眼见着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也有好几处受了伤。尤其是燕云舒,先前手臂上被景灏所刺伤的地方,手帕早已经被血染湿,而且血看起来还在流。 “云舒,景灏,求求你们别打了!” 展颜一句话才喊完,就见燕云舒将手上的软剑挽成一朵狂花,用剑气护住自己,竟以身为剑做最后一搏。眼看着景灏拄着剑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势必是抵抗不住燕云舒这破釜沉舟的一击的。 “云舒,不要!”眼看着那白芒的剑气就要穿透景灏的身体了,再顾不得那么多,展颜大叫一声飞扑上前挡在了景灏面前。 桂花糕! 千钧一发的时刻,展颜突然冲出来抱住了景灏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他面前。燕云舒心下大惊慌忙收剑。白华散尽,他生生止在了离展颜不到一尺的地方。不过瞬间的分神,景灏左手抱住展颜,右手抬掌,猛然连击三掌。燕云舒未料想他会不顾展颜的安危突然出手,一时不及防备竟硬生生受下了他这三掌。 胸中一股翻涌的气血化作喉头一口腥甜,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团血来。最后一掌更是震得他手中的光华软剑滑落在地,人却有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师父——”乔木一声惊呼响彻半边夜空,展颜一回头只见燕云舒的剑落在脚边,人却不见了。再听得乔木一声惊呼,一抬眉只觉心都要被撕成了好几片。 “云舒!”展颜当即扔下景灏就要跑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放开我!”展颜怒目回头,眼里竟烧腾着一股怨恨的火焰。看得景灏心里一阵抽疼。 “颜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他要杀我,我只是反击而已。” “可是他明明就已经停了下来,你还是打伤了他!”展颜挣开他的桎梏,大吼道。 “颜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我你才开心吗?”眸中痛苦的神色已经藏都藏不住,展颜看得一愣,不觉后退了一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让你受伤,可是我也不想让云舒受伤。 “师父!”乔木大喊一声朝燕云舒奔过去,却还是隔得太远晚了一步。眼看着燕云舒就要落到地上摔成肉泥了,树林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一袭白衣自枝头掠下,轻轻松松接过燕云舒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小……”乔木才待要惊喜出声,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闭了嘴,一路小跑着来到那俩人身边。 “云儿,云儿。” “墨,墨澜,不要,不要杀,杀展颜。”话音刚落,燕云舒头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云儿!” “师父!” 展颜听到声音回身一看,登时变了脸色,推搡着景灏往后退。 “景灏,你快走!” “怎么了?” “叫你快点走就快点走!” “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 “快点走啊,你要留在这里等死吗?”展颜一声大吼,终于引起了景灏的注意。他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抹白色身影,那人正好也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景灏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展颜会让他赶紧离开。那双眼眸,盛满了要将人撕碎的戾气。 高墨澜慢慢放下燕云舒站起身来,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异常起来,好像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包围网,将人紧紧束缚在这张网里。半空中凭空起了一阵诡异的风,搅得边上的枝叶沙沙作响。乔木偷瞄了高墨澜一眼,登时吓得面无血色。那双眼睛,简直像是从地狱里来的修罗。 想走已经是不可能了,景灏将展颜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凌冽的杀气旋成一股劲风,他将手中的玄铁剑深深的插进泥土里才在这一场劲风里勉强站稳了脚步。缚在周围的这张无形的网越缚越紧,那白衣人还未近身,就已经释放出了如此迫人的气场,可见武功修为极高。 与其等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或许抢得先机还有一丝胜利的希望。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景灏也还是想尽量多争取些时间让展颜逃走。只是他却低估了自己和高墨澜之间的实力差距。 会被燕云舒打伤那纯属是个意外,如果动起真格来,燕云舒可能接不下他十招。更何况景灏和燕云舒比起来还处于一个下风。 “颜儿,等会儿我去拖住他,你趁着机会赶紧走。去城里的大四喜客栈找爹。” “景灏,你打不过他的。” “我知道。至少也能拖住他一会儿,你抓紧时间赶快走。” “你会死的!” “如果是为你而死,那我也死而无憾了。”说罢将展颜大力的往外一推,提剑就冲了过去。 “景灏——”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因为他去送死。 景灏持剑一路飞驰而来,玄铁剑还差三分就要刺中他的要害了。景灏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只有乔木看得到高墨澜眼中的戾气大盛,深深替那人感到悲哀。 原以为已经得手,可是剑尖却硬生生停在了距离他身体三分距离的地方再前进不了半分。要说这玄铁剑原本极重,若没有上乘的内力,别说但武器使了,光是要提起来都费力。就连景灏自己使这剑时间长了也有几分吃力。却见高墨澜伸出两指轻而易举的就夹住了剑尖,在景灏震惊的眼神中轻轻一折,只听得“咔”一声轻响,那玄武黑铁打造的剑身竟在他指下如筷子般轻易就被齐齐折断了。 只见他指尖轻弹,原本极重的玄铁剑竟如树枝般被弹开。景灏未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忽然幻化出百千条腿影来,他慌忙弃剑用胳膊去格。手臂上刚一挨着,立马听得咔嚓一声细响,人早已是痛到面色惨白。他早料到这一记旋风踢不简单,不料竟力道如雷,快如飓风。这,这莫不就是江湖中传闻的“风神腿”! 相传这风神腿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出腿速度之快,一条腿幻化成百千条腿,一踢过后百千踢紧随而来。 景灏左臂上已挨了一踢,眼看着如暴雨般倾泻而来的腿点顷刻间就要砸落在身上了。突然,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去,竟是被人硬生生拖着身体拽离了这生死攸关的战场。 “咚”的一声,景灏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忍着剧痛爬起来,赫然惊见面前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八十章:怒火盛,墨澜欲杀人 “爹!”景灏一抬头,赫然惊见他爹景坤正背对着他挡在自己和对面的白衣人之间。殢殩獍晓 “退下!”景坤挡在他面前,一双眼睛只盯着身前的白衣人,言语中的喝斥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若是他刚才再晚来一步,景灏怕是就要被那白衣人踢穿了心肺一命呜呼了。所幸最后还是赶上了,只是这一惊一吓着实让他一颗老心纠了个大麻花结。 景灏自知对手的强大,便也闭了嘴默默退下,展颜早扑了过来将他扶起。他是见过高墨澜的武功的,只是不知道竟高强到了这种地步,景灏在他面前竟连半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虽很少看见景坤动武,但总觉得和高墨澜比,景坤也不是他的对手。 “师父,他的武功很厉害,你千万要小心。” “快带灏儿离开!”景坤现在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让他们两个断了联系,这样景灏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展颜失了理智,还差点连命都搭上。 只是现在强敌当前也顾不得这些,能不能安全离开都是个问题,其余的事也只好等了结了目前的状况了再说。 待展颜小心的扶着景灏慢慢撤离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景坤这才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白衣人身上。刚才看他使出那一记风神腿已经让景坤对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白衣人不敢大意了,此刻靠近了才惊觉这白衣青年身上散发的杀气竟如此凌厉! “不知犬子有何地方得罪了大侠,老夫愿代他赔罪!”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景坤猜度着大抵又和展颜脱不了关系。这次若能安然退身,他定要将两人之间的关联彻底斩断! 他这一路唯恐遇上什么麻烦耽误了正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能不动手和善解决是最好。 高墨澜一踢踢空也不恼,他倒要看看能来多少个帮手,一下解决最好,也省得他再三动手。 “世人都道父债子偿,你倒是子债父偿,有趣有趣!”高墨澜一声轻笑,尾音却带着肃杀的冰冷。 这声音,怎的听起来这么耳熟? 景坤心下疑惑,总觉得这把嗓音在哪里听过。 一片云彩飘了过来遮住了月亮的光华,待云彩散尽,皎白的月光再度洒下来时,景坤这才真真切切看清对面这个白衣少侠的真面目。一霎时,脑子里竟跟被劈了一道闪雷似的。这,这不是…… “你既护子心切,我便成全了你。”话落,眼底杀意肆起,掌上捻指起势,颀长十指化作凄厉长甲,竟似那从地底索命而来的无常鬼。 “高大人,且慢!”景坤心骇之下眼见就要被这凄厉阴爪锁喉夺魂,情急之余竟脱口而出! 高墨澜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景坤喉咙上的皮肤,却在听得景坤这一声“高大人”时生生停了下来。 “说,你是谁?”高墨澜改锁为扣,景坤立即感觉脖子被人捏在了手里。 “高大人,有话还请好好说,这,这必然是一场误会!” 景坤心下大惊,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练就了一身如此骇人的功夫!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掐住景坤脖子的十指又用上了几分力道,景坤难受的咳了出来。 既然叫他高大人,那必定是旧人,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念旧情。反倒是还能认出他来的旧人,便都只有一个“死”字! “爹!” “师父!” 展颜和景灏同时惊叫出声。 “别过来!” “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高大人贵人忘事,在下景坤,当年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和大人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若再不吐露真言,怕是真要殒命于此了,光看这人的眼神都知道。 当年景坤做太子侍卫的时候也曾见过高墨澜几面。因为和四皇子的关系不错,高墨澜便经常被召入宫陪四皇子念书玩耍解闷。犹记得那时候的他还是个青葱少年,眼神纯净如水。只是而今,那种眼神怕是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这个人的眼睛里了。 景坤紧盯着高墨澜充满戾气的双眼,竟怎么也不能把面前这双眼睛和记忆中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重叠起来。果真是命运弄人啊! 高墨澜冷冷看了景坤一眼,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既然是从那个宫里出来的人,那就更有理由要死了。”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不用交代遗言了,解决了你之后,很快你儿子就会赶上来的。” “高大人,我知道你憎恨宋瑞,我也是。既然我们的敌人一致,为何不联手起来结个同盟呢?” 宋瑞,既当今皇上康瑞的本名。 “不必,他的命只能是我来手刃无需他人插手。你若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我保证你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燕将军到底是怎么出事的?”眼看着再不能让他改变心意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景坤最后关头只得破釜沉舟一试。 当年,高墨澜才及弱冠之年就已官拜礼部尚书,这也是景坤会叫他高大人的原因。传闻他和当时同样年轻却已经是护远大将军的燕朗月私交甚好,俩人过从甚密甚至一度引起流言蜚语。后来更听说因为燕朗月成亲,高墨澜负气之下罢官出走,差点活活气死高家二老。只是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也无从考究,不过燕朗月和他关系甚好这倒是真的。 果真,高墨澜听他提及燕朗月,手上的力道蓦然一松,连神情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善于精兵布仗的朗月会在那一次战事中出现那么严重的失误,最后竟落得全军覆没的悲惨下场。等他赶到时满目所触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疯了一般在那些尸体中寻找他,最后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战壕后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燕朗月。 可是他伤得太重,终究回天乏术死在自己的臂弯里。多少年了,那人满身浴血的样子直到现在他都还会梦到。他笑着,一如他们最初相见时自己为之心动的那个笑容一样。他说,墨澜,我可怜的墨澜,我到底还是负了你! 高墨澜这辈子都忘不了燕朗月的身体在他怀里逐渐变得冰冷的感觉,心跟着怀里的人一起死去,他的世界也在那一刻随之坍塌。 “燕将军兵败并不是偶然,是因为有人在开战之前向敌方泄露了作战计划。” “是谁?” “是魏岑!” “魏岑是谁?” “他是康瑞当年的贴身侍卫。” “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高大人!” “别叫我大人,这里早就没有什么大人了。” “高公子。魏岑与在下是同乡,又是同一年入的宫,只是后来我被太子挑走,魏岑又指派给了四皇子。我们虽各为其主,但私下还是有交情的。” “你是说魏岑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你?”高墨澜再傻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凭他一句有交情就能随便套取到这种天大的机密。 “不是。是我猜测的。早在燕将军出征的前两日,魏岑曾来找过我,说他要去干一件大事,事成之后就会飞黄腾达。当时我还笑他做白日梦,可是两日后他真的就不见了。后来我问过敬事房的小太监,他们说早在两天前魏侍卫被上阳宫的公公宣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高墨澜当然记得上阳宫是康瑞当年做四皇子的时候住的寝宫。他在那个宫殿里从小玩到大,对那里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己的家。 “后来有个关系不错的守城门的侍卫悄悄跟我说,他在燕将军出征的队伍里看到了穿着士兵衣服的魏岑。我当时也不明白魏岑为什么要混进军队里,难道他所说的飞黄腾达就是去战场上立功?”景灏下言灏。 景坤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后来就听说燕将军在前方出了事,不但打了败战还全军覆没。当时我还替魏岑难过了好一阵,以为他想飞黄腾达不成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后来才知道我想错了,半个月后我竟然又看到了他。” “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太监将他的尸体从上阳宫里抬出来的。我跟着扔尸体的太监到了乱葬岗,等他们走后我检查了魏岑的尸体。一刀毙命,他颈上的伤口还很新,血还是鲜红色的,应该才死了没多久。” 听到这里高墨澜就完全明白了。敢情是康瑞怕魏岑泄密,所以事成之后杀人灭口。 “所以你猜测魏岑是奉了康瑞的命令混进军队盗取作战地图泄露给敌军,没想到事成之后康瑞却出尔反尔反而杀了他。” “是的。” “他有何理由要这么做,这种无疑于自断右臂的事,康瑞绝不会做!” 当时太子和四皇子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朗月虽没有选边站,但只要拉拢他,必定是如虎添翼。康瑞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放弃这种大好时机。 高墨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句句质问明显不相信。 “这或许只是高公子个人的看法。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动物,更何况他生在皇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看上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必然都要得到手。人,也是一样。”最后一句,景坤说得意味深长 第八十一章:为救子,景坤辱下跪 当年为什么没人敢乱传播燕朗月和他的流言蜚语,还不都是因为当时的四皇子也掺了一脚,使得这段关系更加扑簌迷离。殢殩獍晓事关皇室声誉,谁有几条命敢乱嚼那个舌根子。 是了,他怎么会没想到。当年那场战事明明可以让别人去的,大殿之上就是康瑞提议让朗月去亲征的。 康瑞!康瑞!这辈子不手刃他的人头,他便死不瞑目! “好,就算是如你所说。你又为何要找康瑞报仇?” “太子对我有提拔之恩,我要为太子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当年的重阳之变,四皇子弑兄夺位,血溅朱雀宫门。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为他报仇。 “就凭你父子二人之力就想报仇,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 “这个我自有妙招。高公子如若有意,我们可以联手,我知道康瑞近期要去福州。” 看来这张网也布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消息来得倒是挺快,这么快就知道康瑞已经改道去福州了。 “不必了,现下还没有我高墨澜办不到的事。你这区区蝼蚁之力,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是是是,是景某高攀了。不知犬子何事得罪了高公子,还望高公子高抬贵手放犬子一条生路。”景坤现在对高墨澜完全是刮目相看,如今他这一副傲视万物的霸者姿态,竟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几分敬畏之意来。 “景公子功夫了得,竟能打伤了我手底下的人。看来是我训人不力,怨不得景公子。” 景坤抬眼便看到不远处躺着的燕云舒,心下大呼不妙。又听着高墨澜这阴阳怪气的腔调,竟然顾不上这张老脸皮,高墨澜再低头看时,竟见他已经单膝着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犬子有眼不识泰山,误伤了高公子的人,老夫这就替他向高公子赔罪,还望高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辈一般见识。” 论年龄,景坤要大高墨澜一个年轮。按辈分,景坤也可算得上他的叔伯辈。如今,高墨澜不再当朝为官,而景坤也不再是侍卫身份,他们之间自然也不存在官仆阶层关系。 “爹,你在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 直到这时展颜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看来自己惹怒高墨澜的程度还算是轻的。他竟不知道原来高墨澜厉害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连师父,都要给他下跪! 景坤这辈子除了父母和对他有提拔之恩的太子外再没跪过第三个人,如今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竟然逼得不得不给一个年轻小辈儿下跪,心里自然是憋屈的。偏偏高墨澜半天没吭气儿,得不到他的回答景坤就只好一直跪着。 “爹,你赶快起来。要杀就杀,何必跟这种人下跪!” “我叫你给我闭嘴,没听见吗?你要再敢啰嗦一个字,就别叫我爹!” 年为子这为。“爹!” “闭嘴!” “令公子还挺有骨气的。” “小孩子不会说话,还请高公子见谅不要放在心上。” “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我就不跟景公子计较了,倒是希望景公子以后再见着我的人可要手下留情些才是。” “景某回去一定好好教训犬子。谢高公子宽宏大量不杀之恩。” 高墨澜再无暇顾及这三人,疾步回身去查看燕云舒的伤势。景坤见高墨澜真的不似再有杀意,赶紧起身扶起景灏便要离开。 “颜儿,我们快走。” 景灏被他爹扶着,也不忘记拉住展颜。 “景灏,师父,对不起,我,我不能走。” “颜儿,都什么时候你还在犯什么拧?” “景灏,我,我……” “他若不想走就让他自己留下来,灏儿我们走。” “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景坤冷冷的看了展颜一眼,看得他心里一片冷寒。 “师,师父,您不要颜儿了吗?” “不是师父不要你,是你该到了学会自己怎么选择的时候。”说罢,也不顾景灏的反抗,出手点了他的哑穴带着他纵身飞上树冠不见了踪影。剩下展颜一个人愣愣的待在原地。 学会自己选择?师父他,果然是不要自己了!满涨的酸楚灌满鼻腔,他像个迷路回不去的三岁孩童一样觉得恐惧害怕却又束手无策。但是身后乔木的声音很快便打断了他的这种伤感,展颜蓦地记起被景灏打伤的燕云舒,立刻拔腿转身就跑。 “师父,师父,你不要死啊。” 高墨澜才要运气替燕云舒疗伤,他却突然哇哇吐出好几口鲜血来。乔木没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吓得要哭了。边哭边喊,惊得展颜一路踉踉跄跄跑过来,中途还摔倒了好几次。 云舒,云舒,你不要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你再敢吵一句我让你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高墨澜恶狠狠的瞪了乔木一眼,吓得他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还是有抽泣声从指缝中泄漏出来。他也懒得再管这个人了,仔细查看起燕云舒的伤势。 景灏这三掌怕是下了死力的,若不是震伤了肺腑也不会吐出这么多血来,他必须马上带燕云舒离开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给他疗伤。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颈白瓷瓶,倒了两颗玉露丸喂进燕云舒嘴里,高墨澜点封了燕云舒身上几个大穴,这才将人扶起欲要离开。 “小师公,你要带师父去哪里?” “别叫我小师公,从今天起他也不是你的师父。你爱去哪去哪,只一点,别跟着我们,不然我就杀了你。”高墨澜看都没看乔木一眼,只狠狠撂下一句话便带着燕云舒消失在了月色里。待展颜跌跌撞撞跑过来时只看到草地上沾了一大片燕云舒的血迹还有一个呆呆傻傻的乔木。 “阿乔,你怎么了,高墨澜把云舒带去哪里了?”他焦急的摇着乔木的胳膊,却始终像在摇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 “阿乔,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他都要急死了。燕云舒到底伤得有多重,会不会死,高墨澜带他去了哪里,可不可以有个人来告诉他! “阿颜,我们都被抛弃了。小师公不要我了,他说从今以后我也不准是师父的徒弟了。阿颜,他们都不要我们了!”乔木说着说着,竟留下两行清泪来。展颜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哭过,而今为了高墨澜一句话竟痛哭流涕,怕真是动了真心。一时心下不忍,眼眶也有几分湿润。也不顾自己也在伤心,上前紧紧的抱住他安慰。 “不会的,他们不会不要我们的,云舒不会不要我们的。别哭了,我们去找他们,我们这就去找他们。” 乔木伏在展颜肩头静静的流了一会儿泪。方才高墨澜一句会杀了他,竟不像是开玩笑。他长这么大从未体验过情这个字,更不曾尝过心痛是何种滋味。可是刚才,高墨澜那句话一出口,真真切切的,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像是突然被人用绳子在心上勒紧了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就叫心痛,原来心痛竟比看得见的皮肉伤痛要痛上百倍千倍。 “好了阿乔,别哭了,我们去找云舒吧,我真的好担心他。” “可是阿颜,小师公他……说不让我们跟着他,要是看见我们跟着,他会杀了我们的。” “就算杀了我我也要去。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云舒身边!”他说得斩钉截铁,立即给了乔木勇气。 “好,阿颜。为了你和师父,我就算要死也陪你一起去。我们走吧。” 乔木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拉着展颜去牵马。师父不在了,作为徒弟他首先要照顾好师娘,好让师父没有后顾之忧。说是去找燕云舒,可是根本不知道高墨澜将人带到了哪里。不过吃货自有吃货的逻辑,想着人受伤了总要住好一点吃好一点人才好得快,乔木第一次毫不犹豫的做了个正确的选择——进城! 高墨澜的确是带燕云舒往扬州城去了。燕云舒受得内伤不轻,一定要配合药草泡澡才能令受损的脏腑尽快恢复气血的畅通。高墨澜带他离开河边不久就寻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先替他打通血脉,再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渡了些过去。待燕云舒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之后他才扶着人脚下一路生风往扬州城里赶。 景灏被他爹点了穴一路急赶,走了怕是有两三个时辰直到确信身后再没人追上来了,景坤这才将人放下解了他的穴。景灏一得到自由便要往回冲,被景坤一巴掌扇了回去。 “你上哪去?” “去找颜儿!” “他都不愿意跟你走,你硬拉他做什么?” “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是颜儿,跟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颜儿啊,爹你怎么能说扔下他不管就扔下他不管呢?那个人的武功那么了得,说不定我们一走他就把颜儿给杀了。” “高墨澜若要杀他,就凭你也拦不住。” “爹!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灏儿,你醒醒吧,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颜儿他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你了吗?他为什么不肯跟你走,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景灏早就怀疑了,为何景坤总是那么断定展颜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爹,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将景坤不说话,景灏心里愈加确定确有其事。 “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景灏心里一沉,看着景坤声音都有些发抖。 “爹,你做了什么?” 第八十二章:道真相,惊闻身世谜 “爹,你做了什么?”景灏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蓦地想起展颜锁骨下方那一块暧昧的青紫痕迹来。殢殩獍晓 “颜儿他早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我不信!”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由不得你不信!” “什么千真万确的事!我不会相信的,除非我亲眼见到,不然我是不会相信的。” 你做他紫你。“难道你爹亲眼看见的还不足以为信吗?” “爹,你在说什么?你亲眼见到了什么?”景灏如一尾濒临渴死的鱼,紧抓着景坤的衣服跪在他脚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颜儿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他已经把身子给了别的男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景灏像头狂怒的豹子,甩来景坤的衣袖站起来就要往回冲。却被景坤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 “那你又是怎么亲眼所见的?”景灏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景坤,内心的理智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啃食殆尽。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正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身体在逐渐变得麻木,心也逐渐变得冰凉。 景坤说不出话来了。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也必然是比旁人要深刻得多的。所以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景坤,逼得他竟不敢看自己儿子的眼睛。 “爹,是你对不对,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对不对?” 景坤被他逼得倒退了好几步终于无路可退,这才猛然抬头迎上景灏的目光。 “是我又怎么样。灏儿,我说过你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在他的手上!”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在箭上涂了春药,颜儿是自愿救那个男人的。” 春……药…… 景灏惊得倒退了好大一步,整个人都跟被雷劈傻了一样怔怔的,嘴里喃喃的念了一遍这个平日里最不可启齿的字眼。他忽然放声大笑,继而又嚎啕大哭,像个精神错乱的麻风病人。 “灏儿!”景坤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靠过来。 “别过来,别碰我!你好卑鄙!” “景灏,你别忘了我是你爹!” “爹?哈哈,哈哈哈。爹?您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啊,在你对颜儿做出那种事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记得我还是您的儿子呢!” “灏儿,你别这样。”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景坤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别哪样?爹,我是你儿子啊,亲生儿子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颜儿虽然不是你生的,可是你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是吗?难道就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你怎么就能下的了手对他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下流肮脏的事情!” “我如果不这么做,怎么逼得你们俩分开?” “那你拿我下手啊,你可以砍了我一条腿,这样我就不会去找他了。你也可以剁了我一只手,我就会因为自己配不上他而放弃。再不济,你把那药用在我身上啊,正好圆了你的心愿。为什么要对他做出这种事?为什么?” 景灏的咆哮并没有得来半句安慰,反而引来一个火辣的耳光。 啪—— 四周静的吓人,只听见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景坤气得浑身颤抖,一巴掌不够,又扬起了手掌。 “你打死我,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是我爹,有道是‘父债子偿’,我已经没脸见颜儿了,你干脆打死我好了!”景灏也不退也不躲,反而迎上去伸长了脖颈。 “你这个孽子!”景坤扬着的手又抬高了几分,动了动手指最终却还是没有落下来。 “灏儿,你听爹一句劝不好吗,爹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啊。你跟颜儿,你们两个人终有一天要站在对立的一方拔剑相向。我只怕到了那一天你会更怨爹没有早一点把你们分开。”景坤放下了手背过身去,过了好久才幽幽的开口,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爹,你什么意思,难道,跟颜儿的身世有关?” 关于展颜的身世,景坤从来闭口不谈,不管景灏如何问,他从来不说。有时候问急了他还会大发雷霆。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关于展颜的身世是个不能触碰的秘密,因为问了爹会生气。只是而今听景坤这口气,应该是和他一直不肯提及的展颜的身世有关了。 “从前你就一直问我颜儿是我从哪里救回来的,今天我便告诉你吧。颜儿他其实有名字,他姓宋!” 姓宋! 景灏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凑巧和当今的皇家一个姓? “颜儿他,跟皇室的人有关系?” “是。”景坤转过身来看着他。 “爹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知道得越多你只会越痛苦。灏儿,爹就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不为了你好还能为了谁呢。不要埋怨爹,爹也是逼不得已。太子对爹恩重如山,我不能这么没有良心,你能体谅爹吗?” 一下子知道了太多过于震惊的事实,景灏的脑子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景坤对展颜做过的事情所带来的刺激远远超过了展颜已经委身于别的男人这个事实。景坤的做法太让他震惊也太让他寒心了,简直要推翻他一直在自己心里塑造起来的父亲的高大形象。不但如此,展颜还和皇室的人有关系,是自己一直视为敌人的宋室皇族里的人。景灏感觉自己不是失去了一个人,而是一下子失去了两个。 虽然对于展颜已经委身于人这一事实感到痛心绝望,可是比起这个来,他更觉得心疼和歉疚。想想在客栈的时候,明明知道展颜还生着病,明明知道他想让自己留下来,可是自己还是听信了爹的话把他一个人留在客栈就走了。那个时候颜儿心里该是多害怕多孤独呀,必定也是怨极了自己的。 景灏啊,景灏,你可真该死!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如果展颜只是发生了这种事心还在自己身上,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现在,展颜已经不肯跟他走了,他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跟自己发脾气,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羁绊硬是被自己的亲爹血淋淋的斩断了。 “爹,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景灏说着便调头往树林里去了,既不是回扬州城的方向,也不是去找展颜的路。 “灏儿,你去哪里?” “爹你放心,我不会去找颜儿的,我没那个脸去找他。您先回客栈吧,我自己冷静了会去找您的。” “你身上还有伤呢!” “不碍事,我自己运功调息一下就行了。” 和燕云舒交手留下的都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唯一痛得厉害的便是手臂,被高墨澜那一记风神腿踢中,当时都已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但后来动了动好像也没断,倒像是脱臼了。他爹已经替他正过了骨,除开疼倒也没什么其他碍事的。 景坤见他像是真的受了不小的刺激,就随他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知道的。当下便也不多做停留,孤身一人赶往扬州城去了。 景灏失魂落魄的往林子里走,既不看路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脑子里细细回想着这些年来和展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最后都化作几个时辰前的画面,他愠怒的瞪着自己,竟像是要来和自己拼命似的。 心被扯得一片一片还淌着血。他的颜儿,他自十岁那年见着他起就爱不释手的颜儿,他终于还是没能守住。 乔木和展颜一人骑一骑就着月色往扬州城的方向赶,身后还跟着两匹大白马。展颜不认识路,反倒是乔木对这一片好似挺熟悉,一径在前边带路。约摸赶了两个时辰,他们才渐渐放慢了速度。一来为让马休息,二来乔木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走对了方向。虽然他认路,毕竟这是在晚上。 “阿乔,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看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的。” “路过几次,这是去扬州城的必经之路。”乔木边回展颜的话,边就着月光仔细查看埋在路边的地标,确实是扬州地界,他这才翻身上马。 “阿颜,我们已经离扬州城不到十五里地了,快马加鞭再赶上几个时辰的话应该会在天亮时分就到达城门口。你累吗,累我们就休息一下。” “我不累。”展颜摇头,一想到燕云舒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他还有什么心思休息,晚一刻钟确认燕云舒的安全,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没办法踏实放回胸腔里。 “那好,我们继续赶路吧。” “嗯。” 乔木双腿一夹马腿子,那马儿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没跑出半里路展颜便听得前边一声“吁——”,乔木紧急拉住了马缰绳。 地上躺着一个人,看衣着打扮不就是之前偷袭伤了师父的那个人么?奇怪,他不是已经被人救走了吗,怎么会昏死在树林里?乔木知他和展颜关系匪浅,就算怨恨他伤了燕云舒,碍于展颜在场也不好对他怎么样。他看着展颜,不知道他有何反应。 “怎么了?” 第八十三章:旧情断,山水不相逢 展颜跑得不如他快,但也没落得太远,待他赶上来一看时,赫然发现原本已经被师父带走的景灏不知为何昏死在了路边。殢殩獍晓他赶紧下马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景灏,景灏醒醒,你怎么在这里,师父呢?”展颜焦急的往四周看,根本没有人影,也没见着打斗的痕迹。他唯恐他们父子再次遇上了高墨澜,高墨澜一反悔于是两边又打起来了,显然景坤父子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现在景灏才会昏死在这里。 “颜儿。”景灏只不过太过伤心,又加上被高墨澜的内力震得体内气血翻涌不止,才会走着走着就晕倒在了路边。他一睁眼看见来人是展颜,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景灏,出什么事了,师父呢?” “爹他先回客栈了。” “你怎么会自己晕倒在路边,你不是和师父一起走了吗?”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原来师父没事。展颜先松了一口气。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我跟爹说要回去找你。”景灏半躺在他怀里,看着展颜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 “咳咳——”乔木适时候的响起了两声咳嗽,可谓尽忠职守。他是师父的徒弟,替师父看住老婆是份内的事。 展颜也颇为尴尬,他轻易的避开了景灏摸过来的手,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他原以为再见着景灏会十分尴尬,却没想到燕云舒受伤的瞬间自己满心满眼都是燕云舒,根本没有暇心顾及景灏。甚至还有片刻的怨恨,怨恨他不该打伤了燕云舒。 景灏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展颜不着痕迹的逃离再一次让他感觉痛彻心扉。 “阿颜,我们还要赶路呢!”乔木本来就对这个人生气,偏偏展颜还一副放心不下他的样子看得他更加火大。阿颜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这个人打伤师父的,现在还要和他纠缠不清。 “你还能站起来吗?我很好不用担心,你还是回去找师父吧!”展颜扶着他站起来便抽离了自己的手,稍稍后退了一步和景灏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颜儿!”他有千言万语要对展颜说,可是一声颜儿出口,万般心绪皆化成了一股叹息。 “你保重!”展颜再不看他,转身上了马。景灏追了一步上前,紧紧盯着他。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我师父。阿乔,我们走!”乔木一点也不想多看这人一眼,拉了缰绳就想绕过他直接走人。 “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我跟你们一起走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乔木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知书达理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脸皮竟然这么厚。 “你还有脸跟着我们?!你打伤我师父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要不是看在阿颜的面子上我早把你揍飞了。”乔木现在手里有了几下花把势,说话也有底气了。况且他是真为燕云舒抱不平,虽然是说给展颜面子,但实际上他还是有些生展颜的气的。 “你跟着我们实在不合适,你还是自己走吧。” “颜儿!” “阿颜,我们别理他!”乔木再懒得跟这人多说废话,一掌拍在展颜的马屁股上,那马受了惊撒开蹄子就跑。乔木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上前去追展颜。 景灏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绝尘而去的展颜的身影,竟像是有人从他身体上生生割了一块肉下来。他知道这次他的颜儿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了。 “阿颜,你是不是还喜欢刚才那个人?”乔木追上了展颜,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一定要问清楚,不然师父这伤受得也太不值了。 “我没有。”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了?” 展颜答不上来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若真是说不喜欢就能断的干干净净,那之前燕云舒要杀景灏的时候他也不会拼死上去拦住他。就算爱慕不在了,至少还有那么多年的师兄弟的情谊。他又岂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的。 “哼!”乔木重重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来,一夹马肚子加快了速度跑到前边,也不等一等展颜。 “阿乔,等等我啊!”展颜追上去。 “你干什么哼那么大声?” “阿颜,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怎样?” “你喜欢的人明明是师父,可是心里却还是对刚才那个叫景灏的放心不下。我不喜欢你这样,觉得师父这伤受得实在是憋屈。” “阿乔,景灏他是我师兄,我现在对他只有师兄弟的情谊,并没有其他。你相信我!” “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再见他了。” “这……” “你看,你还是放心不下他。可怜我师父现在身受重伤不知道是死是活,可是他一心挂念的人心里却还惦记着别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乔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现在心里真的已经没有景灏了。你,你不要这么逼我好不好!” 展颜说着说着,一肚子委屈泛上来,竟逼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起来。他心里一面记挂着燕云舒的伤势,一面又怀着对背叛景灏的歉疚。没有人来帮他分忧解难已经让他很痛苦了,偏偏还要被乔木这么误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燕云舒,一时万般心绪堆积心头,鼻头一酸,双眼竟泛出泪花来。 乔木原本也只是替燕云舒抱不平,怕展颜趁他受伤跟人跑了。没想到展颜说着说着竟说的眼泪都出来了,倒把他吓得手忙脚乱了起来。 “阿颜,阿颜你别哭嘛。是我不好,是我脑子笨,是我乱说话,你别难过了好不好。要是被师父知道我把你气哭了,他一定不会饶过我的。” “那你还怀疑我吗?你相信我了吗?” “不怀疑了不怀疑了。我相信,我相信了还不行吗。好阿颜,快别哭了。你这一哭,哭得我心里更加慌了。” 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是燕云舒要不就是高墨澜拿主意,而今两个主心骨都走了,展颜又是一副看起来比他自己还需要人照顾的样子。乔木刚才来这一路都在告诫自己不可以慌,不可以乱,他要替师父照顾好阿颜。只是现在展颜一哭,就把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点点信心给哭没了。 “阿乔,我知道你是替云舒担心,怕我会扔下他跟人跑了。你放心吧,我跟他有过约定的,我不会扔下他不管的。至于景灏,他毕竟是我师兄,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有难不管,我真的做不到。但是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扯,我不会做对不起云舒的事情的,我跟你发誓!”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刚才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怀疑你。好了阿颜,不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要赶不上师父他们了。”颜跑昏去去。 “嗯。” 展颜和乔木加紧在城外赶路,高墨澜已经带着燕云舒进了扬州城。西城郊有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房主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人称王员外。这王员外平日里鲜少出门,但逢每月的初一十五他必定会在城里的香叶寺布善施粥,于是便也得一王善人的雅号。 只是这王善人也奇怪,从来不见他宴见宾客,也鲜少看他和城里的达官显贵有来往。不但独自搬到远离市中心的城郊去住,而且听闻他家里的门规森严,打手下人更是养了一大帮,从来没有人能够轻易靠近得了他家的房子。 几近破晓,王员外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那守门的小厮还未发出叫喊的声音便被人点了穴道,瞪着眼,张着嘴,却只能转悠着眼珠子看着那一缕风从面前飘过。那人的速度极快,让人几乎看不清身形。 屋子里点着油灯,王员外已经准备要起来了。屋外忽然吹过了一阵风,油灯的火苗折了几下腰又站了起来。王员外早在起风的瞬间便已经把用以防身的剑抓在了手里,他紧张的盯着门口看了一阵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回过身来,没想到一回头竟见平日里自己常坐的那张虎皮躺椅上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人单手撑头背对着他侧躺着,一身白衣衬得脑后的头发更是如墨汁浸染般乌黑发亮。 王员外心里一惊,虽然已经料想到刚才的那一阵风有古怪,但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本分都没有察觉到,还把后背的空门留给敌人那么久。若他刚才要是动手,自己这会儿恐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才一想,后背早惊出了一声冷汗。握着剑的手也不由的紧了几分。 “敢问这位大侠尊姓大名,不知清早到访鄙舍有何贵干?” 不知是敌是友,但既然来了,是福是祸恐怕都是躲不掉的。王员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冷静下来之后心里边立即就有了对策。他这屋子看起来就是间简单的睡房,但实际里边地道暗格隐匿,大小机关重重,实则是个万无一失的天牢地网。 王员外一语话毕却不见那人转过身来也不闻其回音,当下心里便冷了几分,今日怕是碰上大麻烦了。握在手心里的剑更是时刻准备出鞘的状态。 “伯益,好些年不见了!”那人突然转身,一开口竟叫出了他的名字。 手上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王伯益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主上!” 第八十四章:急疗伤,墨澜投伯益 “主上!”王伯益双膝一软,立即弃剑俯首。殢殩獍晓 “起来吧。” “谢主上!”王伯益起身毕恭毕敬的垂首立在高墨澜面前。 “主上什么时候到扬州来的,怎么不叫人来通知一下,属下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临时起意来的,想着你还在扬州,就来投奔你了。”高墨澜翻了一下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 “主上这话说得严重了,主上还记得属下,实属伯益的荣幸。” “行了,客套话也不必多说了。”高墨澜不耐的一挥手,王伯益适时的闭了嘴。高墨澜什么脾气王伯益还是清楚的,知他不喜听这些面上儿的话也就赶紧打住不说了。 “主上这次亲自到扬州来,是要来赶着办什么紧要事的?”王伯益心下将近几个月来得到的消息都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唯恐自己漏了什么紧要信息耽误了高墨澜的正经事。但除开之前得到消息说康瑞要来扬州微服私访以外再无别的紧要大事。只是这康瑞不是又改道去了福州不来扬州了么,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要劳烦高墨澜亲自出马。 “你这药草可都齐全?” “齐,齐,要什么都有。没有的话我立即差人去城里药铺买。不知主上都要些什么药草?” “劳烦伯益你去拿笔墨过来。” “属下即刻就去,还请主上稍候片刻。”王伯益也不敢差使下人去拿,怕下人拿的不入高墨澜的眼。自己亲自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一并捧来卧房,在桌子上一一摆好,只等高墨澜下笔。 见过高墨澜杀人的都知道他武功了得,却甚少有人知道他的书法也是一绝,王伯益算是见过他真迹的少数人之一。只见他提笔蘸墨,笔走游龙,一下写了两副药方。王伯益细细瞅着,广香木,京赤芍,佛手花,鲜生地,当归尾,南川芎……倒也不是什么珍贵难买的上等材料,不过都是些行气活血的普通药材。只是药材虽普通,但个中搭配又极其玄妙。 “你叫人照着这两张方子上的剂量抓足,再烧上一大桶热水,要热些的,把这些药材都放进去。”高墨澜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王伯益,顺便嘱咐到。 “属下这就去办。”王伯益接了方子就要往外边去。 “等等。” “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给我准备一间厢房,要安静些的。让人把烧好的热水抬到我房间来。” “是。属下糊涂了,竟然忘了要先给主上准备房间。南边的院子光线好又安静,我即刻叫人收拾了带主上过去。” 上王叫准有。“随便收拾一下能住人就行了,不必太费事,先带我过去。”高墨澜忽然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下地径直朝王伯益的床榻走过去。 刚才因为注意力一直都在高墨澜身上,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心下不由大叹,几年不见主上的武功竟然又精进了不少。自己不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甚至连他带了个人来放在自己床上也浑然不觉。 只见高墨澜弯腰将那人扶起来,王伯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把手,高墨澜先喊了他。 “过来帮个忙。” “是。” 他慌忙上前搭住那人的另一边肩膀,低头一看不禁唬了一跳。这不是燕十三吗! 夜魅是个严格的等级组织,按武功的高低排名。底下七十二分处,往上有三十六堂,堂往上是十二宫,再往上便是四刹。燕十三便是这四刹之一,以其在夜魅的地位之高可见他的武功也是顶级。 只是现在看他昏迷不醒,面露无华,显然是受了重伤。只是不知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将他伤成这样?王伯益忽然就明白过来方才高墨澜那两张方子是为谁开的。 “燕公子这伤,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他也不问燕十三是怎么受伤的,也不问是谁把他打伤的。王伯益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自己不该问的。 “不必了,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是是,属下多嘴了。” 他怎么就忘了高墨澜还有一手枯木回春的医术。当年自己被头痛折磨得欲死不能,得他一副银针灸穴,此后多年再未犯过。 夏天天亮的早,五更鼓刚过,东边天已经隐隐有了丝丝白亮。王伯益出了门赶紧唤了家丁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他这些下人看似普通,其实个个都能露两手,手脚麻利那自是不用说。南院离王伯益的睡房也就百来米远,待高墨澜扶着人过去的时候,那边床铺什么的早已经是铺就妥当了。 “热水和药材马上就送过来,不知主上还有何吩咐?”扶着燕云舒躺好,王伯益快速的扫视了一下屋子,确定没有少什么缺什么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三天我要替十三疗伤,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叫人过来打扰我们。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用在意我。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这就告退。” “等一下。”王伯益正准备出门,不料高墨澜突然又叫住他了。 “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帮我打听两个人。一个书生,看起来挺斯文白净,叫展颜。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年轻人,叫乔木。你帮我留意一下他们的消息。不用上前搭话,只要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进城了,住哪里就行了。去吧。” “是。”王伯益悄声掩上门走了。 高墨澜这一晚上也跟打仗似的,等热水送过来的间隙他倚在床头闭目小憩了起来。虽然他话说得狠绝,但若要真把那俩人弄丢了,十三醒来还不又得和他闹?不然他才懒得管他们的死活。 快赶慢赶的赶了一夜,展颜和乔木总算在天明时分到了扬州城门外。 “阿颜,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展颜话音才落,就听到乔木那边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他这才记起乔木好像连昨天的晚饭也没吃。 “好像,是有一点饿了。那我们先去找地方吃点东西吧。” “好啊好啊,你看前边那里是不是家包子铺,我们就去那里吃吧。”虽然找人很重要,但填饱肚子也很重要嘛。非常时期他也不挑了,能填饱肚子就成。 “嗯。” 俩人骑马到了包子铺门口,进去吃了个早餐出来天已经大亮了。现在吃也吃饱了,该干正事了。展颜先跟路人打听了一下这扬州城里最大的几家医馆都是哪几家,一间一间问过去都说没有接收过这样的病人。乔木不死心,又一家一家客栈问过去,也都说没有这样的客人。展颜有些急了,难道他们没来扬州城? 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燕云舒受了重伤,高墨澜带着他是走不远的,更何况他一定会先找地方替云舒疗伤。他们肯定是来了扬州城,只是不想被自己和乔木找到所以藏起来了。 “阿颜,你说我们是不是找错了方向啊,说不定师父他们根本没有来扬州。”找了整整一天,昨天晚上也没睡,现在连人影都看不着,乔木看起来又累又沮丧。 “不会的。我们分开的那地方离扬州最近,云舒受了伤高墨澜不会带他长途奔波的。他们一定是躲在了哪里不想被我们找到。” “真的是这样吗?” “一定是的!” 肯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云舒答应过他会陪他很久很久的,他不会在这里就把自己丢下的。 “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来吧,明天再接着找。” “那好吧。”乔木耷拉着脑袋,提不起一丝劲来。一想起高墨澜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世间纵有万般好也不及高墨澜对他露一个微笑。 好巧不巧,一抬头眼前就有一家大四喜。展颜猛然记起景灏曾让他来大四喜找师父,也就是说景坤父子住在大四喜。现在再跟景灏见面就有些尴尬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一家客栈,乔木已经先下了马进去了。 “掌柜的,还有没有上房?” “有的有的,客官您想要几间?”那掌柜的麻溜儿的答应着迎了上来。 “两间。” “有。您请跟我来。” “我外头还有两匹马,麻烦你牵去后院给他们也喂点食粮。” “好的好的,小廖啊,快去外头把这位客官的马牵去后院。” “好嘞,就来。” “客官您请随我上楼吧。” “阿颜?” 乔木见展颜久没跟上来,一回头见他还在后头磨磨蹭蹭的四处打量,似在找什么人似的。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要好了房间是吗,那我们赶快上去吧。”他推搡着乔木赶紧往楼上走,生怕在楼下碰到景灏父子。 “就是这两间了。光线又好,视野也开阔,保管二位客官满意。” “行行,就这两间了劳烦掌柜的等下把晚饭送到我们房里来吧,我们在房里吃。”展颜现在只想快点进屋去,半点不想跟那掌柜的废话。 显然他还是慢了一步,一只脚才跨进放房内,身后就响起了一个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颜儿!” 第八十五章:前仇旧恨逼人疯 八十五章:前仇旧恨逼人疯 “颜儿!”展颜半只脚才跨进门内,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殢殩獍晓 景灏自在城外树林和他们分开之后又独自心伤了好久,几近天亮了才失魂落魄的回了扬州城。回来了也不去见他爹,闷头关在房里一睡就是整整一天。景坤午后便发觉他回来了,叫了三四次门也无人应,想着天大的事总敌不过肚子饿,等他饿了自然会出来的,便也索性随他去了。 他这一日睡得极不安稳,昏昏沉沉的尽是梦魇缠身。梦里回到了十几岁的青葱时光,那时候展颜已经来他们家一年了,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了,家里又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子,理所当然的便经常缠着他。自己去哪里,展颜必定也是跟到哪里。 那时他每日都得去后山练剑,他爹自然是不让展颜跟去的,可是展颜吵着闹着一定要跟着去,他便瞒着他爹偷偷带着那小人儿上山去了。后山的路比较崎岖,那小小的身影跟在他身后蹒跚,时不时的会跌跤。摔疼了就哭,两只小眼珠子里挂满了眼泪,伸着手巴巴的瞅着他—— “景灏,抱抱。” 他一面心疼,一面又是欢喜,极其小心的搂过展颜纷嫩的胳膊贴得极紧。 只是前一刻怀里纷嫩的孩童还在对他甜甜笑着,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张成熟青年的俊脸。为了另一个男人,他愠怒的看着自己,声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伤了他! 猛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早已经淋漓大汗一身,睁眼,外边已是华灯初上。整整一天一夜,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又一场梦魇缠身,这一醒,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腹中饿得绞痛难耐。便想起身去楼下叫点东西来吃。才起身,就听到对面走道里赫然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几步上前拉开门,果真是展颜没错。只是,相比于自己的欣喜,展颜的反应则明显冷淡得多。 “颜儿!”景灏几欲上前拉住他。眼瞅着就要够上他了,突然面前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你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啊,干吗老是阴魂不散的缠着阿颜不放!”乔木才要进屋就听到一个十分讨厌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在树林里见过的十分讨厌的那张脸。见他像苍蝇一样又要黏上来,他眼疾手快的蹿了过来挡在了展颜前面。 “颜儿!”景灏不想理会乔木,仍旧想着去拉展颜,却被乔木的身体一横,彻底将展颜挡了个严实。 “你是谁啊,让开,这里没你的事!”景灏讪讪的收手,脸色有几分不悦,盯着乔木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不善。 “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接近阿颜!”乔木说着还十分强势的往前跨进了一步,逼得景灏不得不往后退开了些。 “我再说一次,请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还想打架?打就打,谁怕谁啊!”乔木说着撸起袖子作势要拼架。高墨澜教了他那么长时间的武功他正愁着没机会实地演练一下呢,现在正好拿这个景灏练练手,顺便帮师父报个仇。 “阿乔,别胡来!”眼见着自己再不出声乔木就要吃亏了,展颜赶紧拖住他的袖子将人拉了回来,自己对上了景灏。 “阿乔说话就是这样,其实他人不坏的,你千万别和他计较。师兄!” 师兄?! 这陌生的称呼让景灏心里蓦地一痛。 “颜儿,好好的你怎么喊起师兄来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师兄,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太放肆了。谢谢师兄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包容,不与我计较。” 展颜这番话听起来竟像是要诀别似的,景灏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那么多年朝夕相处累积起来的感情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他不甘心,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他后悔了,什么复仇大计,什么太子恩情,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一生下来就得要背负这些强加给他的包袱?如今更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害得他失了最紧要的人。他悔啊,若现在还有机会换回展颜的心,他愿意不惜一起代价。 “颜儿,你这样说是要和我生分了吗?我们以前明明那么要好的,为什么现在……”他说着说着,竟不觉无语凝噎,只留一双愁目望着展颜,徒留一片无声哀伤。 他心里难受,展颜心里也不好过。他也不知道他和景灏之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爱慕他,想要日日和他一起,年年与他不离分,明明这样的念头在不久前还扎根在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景灏,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展颜心有不忍,终究是他陪自己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岁,到头来自己却为了云舒背叛了他。 “你就别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可怜博同情了,阿颜心里早没你了,他现在心里只有我师父一个人,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走了,阿颜,我们进去,别理他。”乔木就怕展颜被他故作可怜的模样欺骗了一时心软又让他有机可乘,赶紧推搡着人往屋里走。 展颜本还觉得乔木这话说得太直太伤人心了,但转念一想总是要和他说清楚讲明白的。如今自己一颗心的确都已经在了燕云舒身上,再不断了景灏的念想岂不是害了他。这一想着便也没再阻拦他。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吧。”说完这一句,展颜的房门便彻底被关上了。 他竟没有否认,他竟然默认了乔木说的话!景灏眼睁睁看着展颜被乔木推进屋里去,再没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怨恨,不甘,绝望,愤怒……心里像是住进了一个魔鬼,不断用黑暗蚕食着他光明善良的那部分人性。 怔怔的呆望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景坤的咳嗽声。 “你满意了吗?爹,颜儿他真的再也不会纠缠我了,你满意了吗?” “灏儿,你跟颜儿注定有缘无分,跟爹走吧。” “爹,我有话要问你,我们进屋里说。”景灏最后留恋的看了展颜房门一眼,转头便眼神冷漠的进了屋。他现在需要跟他爹景坤确认一些事。 “什么事?”景坤进来随手关了门。 “爹,既然现在颜儿已经不肯再和我在一起了,那有件事我要问清楚。颜儿他,到底是谁?当年又是怎么被你‘救出来’的?你‘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景灏并不是个笨的人,当他得知展颜的身世和宋氏王朝有关系之后,他便已经猜想到他爹当年救展颜回来并非偶然。冷静下来之后他细想了很多,以他爹对宋氏王朝的憎恨,是绝对不可能再去救一个和皇室有关系的人的。除非,这个人将来对他有帮助! 联想到他爹突然让展颜去参加科举入朝堂,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果然,景坤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了,神色间似有躲闪。 “爹,你若还想我帮你,就告诉我实话。” “你真的对颜儿死心了?” “刚才的一切爹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颜儿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再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得不到他,我也不想让颜儿讨厌我。反正,这也是爹你所希望的不是吗?”儿展见进了。 “灏儿,你若是早有这番觉悟,事情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景灏在心里冷笑,如今这一切倒还都成了自己的错。错在他不该太听自己的爹的话,还是错在他没有早一点醒悟带展颜远走高飞。 “颜儿他,是太子的遗孤。”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年太子东宫所有人不是都被杀了吗,听说连刚出生的小婴儿都没有放过。颜儿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 “颜儿的母亲并不是身份显贵的人,而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当年太子酒后宠幸了她,后来有了身孕被太子妃发现了要除掉,是太子让我将人送出宫等秘密生下孩子之后再将那个宫女杀死。” “你,亲手杀了颜儿的母亲?!”景灏如坠冰窖,他爹到底还做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让他和展颜之间的裂缝俞拉愈大。 “那种情况下他母亲必须要死,不然两个人都保不住!” “爹,平日里你满口的仁义道德教育我,为什么你自己却可以做出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来?”景灏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过去这么多年来自己心里伟岸的父亲形象,却在这一路上不断的被他爹亲手摧毁。那感觉无异于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痛了还不能喊出声来。 “灏儿,宫廷里面的勾心斗角就是这样,你不害人并不是人也不害你。为了自保,我们有时候不得不做出很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那就可以随便杀人,随便毁灭别人的人生吗?”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若说他爹只对展颜做出了那种事情他还可以用下半辈子抵还,那么现在,他和展颜之间隔着杀母之仇,他又该如何偿还这一笔血债! 第八十六章:情生隙,前路隐彷徨 “颜儿既然是太子的遗孤,为何爹你还要让他只身犯险入朝为官。殢殩獍晓你不是更该保护好他才对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他既是太子的血脉,就得要承担起自己的宿命和责任。” “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做或许根本就是徒劳的。”就凭他们父子的力量能抵抗整个朝廷?就算他知道他爹暗地里一直在纠集太子的旧部,可是比于整个稳若磐石的宋氏王朝,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的事情。 “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爹还一直苟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替太子报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景灏有些悲凉的看着他爹,景坤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意识的疯狂里,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报仇两个字再没有其他。为了报仇,他可以牺牲太子唯一的血脉,可以毁掉自己儿子的幸福,甚至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 “爹,我累了,您先出去吧。” “灏儿,你是爹的儿子,你是唯一不可以让爹失望的人。你要记住!”景坤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可以让爹失望,可是爹,你可不可以也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阿乔,一定要这样吗?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吧!” “不行,一想到还有头狼住在对面我就不安心。等不到明天早上了,我们现在就走。” 乔木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虽然他一副要干架的仗势,可是他也明白要动起真格来自己绝不是那个景灏的对手。要是对方硬来的话,他搞不好还真的没办法应付。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要连夜换客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景灏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对展颜的纠缠。 仔细听了听对面的动静,乔木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探出头来,走道里没人。他朝身后的展颜招呼了一声,自己先闪身出了门。展颜虽觉得这样做有些太夸张了,但若不依了他,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闹下去。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跟着乔木一起下了楼。 乔木这脑袋一向不靠谱,唯独这次做了次正确的决定。半夜时分,景灏果然不死心又过来找展颜了。可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最后硬闯了进去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人,床铺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下楼一问小二才知道,原来他们不知为何匆匆退了房早就走了。 景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为何变成了这样!展颜竟然连和他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紧握的拳头捏到骨节泛白,他恨,他真的好恨! 城郊王伯益府中。 一连三天,高墨澜房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只有下人不断的按照吩咐将泡好了药材的热汤抬进去。王伯益亲自在门外守着,屋里的人三天三夜不眠,屋外的人也没敢合眼。直到第三天傍晚,房门才被打开,高墨澜满脸疲累的出现在了门口。 “主上,你没事吧?”王伯益见状赶紧迎上去。许是太消耗的精气太多,高墨澜连说话都嫌费力,只扬手一挥示意还好。 “属下已经为主上准备好了房间,主上先过去休息一下吧。” 替人疗伤本就是件损耗自身精元的事,更何况还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王伯益看高墨澜的脸色也是极差,赶紧引着他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去。 “等十三醒了记得叫醒我。” “是,主上您请放心休息,属下会照顾好燕公子的。” “对了,叫你打听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主上请放心,已经打听到了。他们在三天前进了城,现在正住在城南的迎宾楼。我按照主上的吩咐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但是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已经好几天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伯益。”高墨澜拍拍他的肩膀便转身进屋睡觉去了。 找人?他要是不想让人找到,凭那两个呆子能找到他们?就让他们再多转几圈好了。这三天损耗的真气太多,他需要好好补个觉来缓冲一下。燕十三这次受的伤意外的重,不但被震伤了脏腑,连经脉也受损了,若不是有那些药草汤再加上他自己深厚的内力双管齐下,搞不好他会昏个十天半月也不稀奇。 王伯益也不敢怠慢,分别在高墨澜和燕十三屋外加派了人手日夜守着。夜魅这些年虽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但也树了不少敌人。能把四刹之一的燕十三伤到这种程度,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遇到了强敌攻击。 高墨澜这一睡下去竟接连两天没转醒。燕十三在第二天早上就清醒了过来,王伯益记着高墨澜的嘱咐正打算要去叫醒他禀告,却被燕十三拦住了。 “让他多睡一会儿。” “可是……”王伯益有几个胆子,敢把高墨澜的话当耳旁风。 “没关系,墨澜要是责怪下来就说是我拦着你的。” “是。” 燕十三刚进夜魅的时候,王伯益还在夜魅总部待着,自然知道他得主上亲自授受武艺,饮食起居也是一起,这在夜魅是前所未有的荣宠。燕十三的话也相当于半个高墨澜的效力,王伯益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坚持,答应了要退下去。 “既然这样,那就请燕公子好好休息,主上醒来见您没事的话也会很高兴的。” “等等,王堂主,不知道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在哪里?”燕十三自醒来后便没见着乔木和展颜的身影,心里有些担心。 “不知燕公子所指的是哪两个人。主上只带了公子一个人过来。” “什么?”他说怎么醒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人呢,难道墨澜真的把他们两个扔下了! “公子别急,主上倒是有让我去打听两个人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公子所要找的那两个人。” “是不是一个书生和另外一个年轻人?” “是的。” 儿既不们或。“那怎么样,现在有消息了吗?” “有倒是有,但是主上吩咐不用上前打招呼,只要确定他们是否进城来,住在哪里就可以了。” 燕十三不觉松了一口气,他历来知道高墨澜惯着自己,知道展颜和乔木对自己来说意义不一般,所以才没有真的狠下心来对他们不闻不问。当时一定是急着给自己疗伤所以才把他们撇下的。虽然不懂高墨澜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但不可否认的,燕十三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背叛他。 “公子?” “还烦请王堂主告知我那俩人现今人在何处?” “城南的迎宾楼,公子你要去找他们?” “嗯。” “万万不可,公子的身体才刚好,还是多休养的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对主上交代。” “你不说,我不说,墨澜就不会知道了。” “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了,你是没看到主上昨天出来的脸色,他可是费了很多心力救了公子。伯益实在不敢私自让公子出去,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有两个脑袋也不够主上砍的。” 燕十三蓦地想到自己是怎么受得伤,如果不是展颜突然冲过来护在景灏前面,他又怎会挨了景灏那三掌。如今高墨澜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救了他,自己却还一心只想着展颜。 “是我肆意让你为难了。我这就去看看墨澜。” “那公子不出去了?”王伯益算是小松了一口气。 “不出去了。啊,对了,他们没有受伤吧?” “好得很,公子请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燕十三喃喃念着朝高墨澜的睡房去了。他能做的都做了,他答应了高墨澜只送展颜到扬州就跟他南下福州。而今展颜也终于见着了景灏,他也已经明白了展颜最后的选择。生死关头最能见人心,展颜最终的选择不是自己。 也好,也好。反正自己此去凶险无比,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就让桂花糕好好的活着,不管是在谁的身边都好。 高墨澜昏睡了两日才转醒,睁眼就看到燕十三倚在他床头睡着了。眉目安静不带半丝戾气,隐隐绰绰的他觉得自己又看花了眼。重重的闭上眼再睁开,果然是十三不是那个人。他无声苦笑,伸手将燕十三摇醒。 “十三,醒醒,怎么睡在这里?” “墨澜,你醒了!”燕十三见他作势要起来,赶紧将他扶坐起来靠着床栏。 “饿不饿,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 “不忙。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也不去好好休息,守着我做什么!” “已经无碍了。倒是你,因为救我损耗了这么多真气,身体要不要紧?” “既然知道,就给我长点记性。” “墨澜。”燕十三突然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怎么了?” “我是不是和你喜欢的人长得很像?那个人,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高墨澜蓦地脸色一变,却不是生气,而是痛苦和哀伤。仿佛好不容易结了的疤突然又被人生生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燕十三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高墨澜,许是自己问得太突然,他连掩饰都来不及掩饰,神色间尽是仓皇无措。 第八十七章:探真心,墨澜道真情 “墨澜?”燕十三突然有些后悔了。殢殩獍晓那个人,必定是死了的。不然以高墨澜的性格又怎么会明明心中记挂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肯去找他呢。除非已经天人永隔,他想去找也找不得。 只是这两日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从他第一天进夜魅起,高墨澜就待他不同寻常的好。自己不慎伤了他,他也不怪罪自己。而今更是不惜损耗他的身体来替自己疗伤。这份情,若没有一个天大的缘由在里边,怕是说不过去的。 他细想了很多,最怕就是高墨澜将自己当成了谁的替身痴情错种。他已经负了一个沈玉娘,再也负不起第二个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良久,高墨澜的脸色才恢复过来。双眸里隐着一丝痛楚却竭力装出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来。 “我怕你,我怕你……” “怕我什么?” “你知道的。”说到这份上,燕十三反而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他低垂着头,有些紧张的坐在他旁边。 “知道又能怎样,你会为了我舍弃那个展颜吗?” “我……对不起,墨澜,我不想骗你。”他不愿意骗他,就像他也不愿意骗沈玉娘一样。 “傻瓜。”高墨澜叹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抚上他的脸,一如以前他经常会做的一样。指尖留恋的在他的脸上抚过,指腹感受着他五官的轮廓和温度。 “我这辈子只爱过他一个人。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墨澜。”燕十三第一次听他用这种伤感的语气说话,仿佛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悲伤,沉重得让人几欲流泪。 “你说的没错,你是和他长得很像。但我还是分得清你是你,他是他。我并没有把你当做他的替身抱有什么幻想。或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但我真的很爱你。云儿,以后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这样的语气,像娘亲一样叫他云儿竟听得燕十三心里莫名的发疼。他记得被景灏打伤的时候高墨澜也这样叫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这语气似曾相识,为什么他会有种是娘亲在叫他的错觉? “墨澜,你到底是我的谁?” “你想把我当成是谁,我就是谁。但你要记住,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那个人。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果,如果高墨澜不想说,谁都别想从他嘴里探听到什么。只是燕十三有些震惊,他原本以为高墨澜对自己是怀有爱慕之心,而今听来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待自己好,他说他爱自己,那神情语气竟完全像是宠溺自己的孩子似的。 在他的记忆中,关于爹的记忆很模糊,甚至于完全等同于空白。自他记事起他和娘亲就生活在那个小村庄里,他小小的世界只有娘亲一个人。他不是没有问过娘亲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为什么他就没有。娘亲却只告诉他,爹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云儿长大后爹就会回来。可惜直到后来娘亲死了也没有告诉他,他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高墨澜呆望着紧闭的房门神情忧郁。 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我是你的谁。至少那样,你不会恨我。 已经是第五天了,高墨澜和燕云舒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不光乔木,连展颜自己也坐不住了。澜澜事两性。 “怎么办啊阿颜,我们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师父了?”还有小师公。想到高墨澜,乔木就觉得沮丧至极。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就是把自己那玩意儿折弯了也不会在高墨澜面前站起来。如今连人影都见不着,难道他这辈子注定只能靠回忆那一抹白衣身影空度余生了? 展颜心里也急,却又苦寻无门。他现在不得不佩服起高墨澜这个人来,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自己没见过的。乔木虽然只是随口说说,可是他真的很怕,如果高墨澜真的不想让他和燕云舒见面,他们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满腹相思空无寄,化作愁肠入心凉。一时间,两个人各自陷入沉默,屋子里倒有了片刻的安静。 “请问,是否有位展颜展公子住这里?”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将屋内走神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展颜看了乔木一眼,正打算站起来开门,却被乔木拦住了。 “你是谁啊,找展公子又有何事?” “我受人所托从京师过来,找展公子有些重要的事情要相告。阁下就是展公子吗?” 京师?谁会从京师过来找他?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展颜思及至此,赶紧推开乔木一把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厮,瞅着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是你找我?” “展公子,可算是找着你了。”那小厮一见着展颜,立马跟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似的松了一口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展公子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那小厮瞅了瞅展颜身后的乔木,紧了紧自己的袖子,好像袖中藏着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阿颜,别乱和别人说话!”乔木总觉得这小厮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不像是什么好人,不由的出声提醒展颜。 “展大人,我们在宰相府见过的,您不记得了?”那小厮凑近了些低声在展颜耳边说道。展颜猛然一惊,细看之下这才记起来这小厮不就是当日在宰相府里给自己开门的那个小厮么。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阿乔,这人我认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掩了门和那小厮一道出去了。 俩人来到客栈外一个僻静的小巷,那小厮这才停住脚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展颜。 “这是我家老爷让我交给展大人的,说是让展大人看完信之后即刻回京。” 回去?这是怎么回事?展颜急忙忙拆了信大致看了一下,原来皇上临时改道去了福州,不来扬州了,宰相大人让他即刻回京继续调查相府被盗一案。 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回得去。展颜匆匆将信塞回去递给那小厮。 “这位小哥,劳烦你回去告诉宰相大人,我已经有燕十三的消息了,他就在扬州,我会抓到他再回去跟宰相大人复命的。” “既然如此,我家老爷也说了,若有了燕十三的消息,凭他的手信,可以调动当地的衙役以作协助。展大人若需要帮助,小的可以留下来当个帮手。”那小厮说着便又将手上的信递过去。 “不不不,不必麻烦小哥了。宰相大人有心,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只是现在虽知道燕十三在这扬州城内,却不知道他具体藏身在何处,要找到他恐怕要费上一点时间。小哥还是早点回去复宰相大人的命吧,我保证一定追回相府丢失的东西。” “展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勉强留下了,我这就回去复命告诉老爷已经有消息了。希望早日看到展大人缉拿了贼人回京。那小的这就告辞了。” “走好,走好!”展颜抹了一头的汗,终于将那个小厮送走,回身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唬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谁?” “颜儿。” “景灏?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儿,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再也不管什么恩怨,什么复仇,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你和我两个人,我们一起去那里生活。” “景灏,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我在说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幸福。”景灏说着突然靠了过来,展颜闻到他身上有酒气。 “你喝酒了?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不然师父又该骂你了。” “爹?呵呵,我再也不想按照爹的意愿来生活了。就是因为听了爹的话,我才失去了你。颜儿,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景灏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展颜惊得赶紧想要把人推开。 “景灏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你喝醉了!” “我不放,我不放,放开了你就要去找那个男人了。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说着满带着酒气的吻就落了下来,胡乱的在他脸上亲着。强劲有力的手臂紧搂着他,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唔——放开,不要,景灏,放开我。”展颜大力的捶打着景灏,可是喝醉的人根本就是用了蛮力,不但丝毫听不见他说的话,反而被他这激烈的反抗激起了更加强烈的征服欲。 “刺啦——” 衣料破碎的声音,展颜吓得浑身僵硬,景灏要干什么,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放开我,景灏,求你了,别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你不是早已经和他做过了吗?为什么换成是我就不行了?”他的眼眸中带着受伤的凶狠,展颜一时间被他那样的眼神吓到,竟然连反抗都忘了。 第八十八章:情义难择,三人陷绝境 他从没见过景灏这个样子,像头受伤的野兽,嘶吼着做垂死的挣扎。殢殩獍晓展颜忽然想起那些年景灏为了给他治病没日没夜的埋首在屋子里钻研医书,就是为了能让他多活几年。心,忽然就变得好疼。是他毁了那个温润的少年,是他让他变成现在这副不堪的样子。 “景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原谅我。”展颜突然死死抱住他,滚烫的眼泪顺着景灏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烫得他蓦地清醒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有力的双臂收紧,将展颜牢牢的圈在臂弯之中,埋首在他颈间的声音染上浓重的颤音。 “景灏,景灏。”展颜知道如今自己就连安慰也会成为对他最大的伤害,却又实在痛心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来,只得紧紧抱着他,让他宣泄心中的苦闷。 然而,这宁静的片刻却被乔木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展颜被惊得浑身一颤,慌忙抬头望去,瞳孔蓦地放大。立在巷子口的那个身影,不就是,不就是—— “师父?!”乔木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揉了好几次果然还是燕云舒没错。惊喜之余立马扑了过去。 “师父,真的是你吗?我看阿颜好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出来找他了。刚才我还以为看花眼了,真是太好了,师父我总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和阿颜有多担心你。师父,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乔木激动的说了一大堆,却见燕云舒丝毫没有反应,眼睛死死的盯着巷子里的什么地方。他顺着燕云舒的目光看过去,眼里突然跟炸开了锅一样。 他看到了什么?巷子深处,展颜衣衫不整的和一个男人紧紧搂抱在一起,而那个男人,不是他最讨厌的景灏是谁! “阿颜,你在做什么?!”乔木大声的质问他,展颜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种怎样招人误会的处境。他慌忙想要挣脱景灏的双臂,偏偏景灏像是故意要让他难堪似的将他搂得更紧。 “景灏,你干什么,快点放开我!”展颜急了,他一面奋力的想要挣脱景灏,一面紧张的看向燕云舒。不是这样的,云舒,不是这样的。 “你放开啊,放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再不放开他就要走了,云舒他要走了,他会不见的,你快点放开我!” 再不快点过去拉着他,那个人又要消失不见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能再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他要赶紧过去抓住他,将他紧紧抱住,问他你的伤好了吗,还痛不痛了。告诉他我真的好想你,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想要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景灏就是不松手。 “你就那么在意他吗?他压根就没想过来把你带走,你一个人在这里使劲有什么用!”景灏忍不住对他咆哮,展颜被他吼得一愣。真的,燕云舒一直站在巷子口眼神冷漠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似的。这眼神让他浑身发冷,从心底一直冷到指尖。 “云舒。”展颜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云舒,带我走啊!”他巴巴的瞅着燕云舒,却在这期待的目光里看见那个身影漠然转身,决然离开。 “云——舒——”展颜几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要走掉?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吗?你不是说会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看山看水的吗?你不是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的吗? “师父,你要去哪里!”乔木再顾不上展颜,看着燕云舒调头走掉,他赶紧跑起来追了上去。 空荡的巷口又恢复了安静,好像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那个人也不曾来,他和景灏也不曾有过激烈的争执。展颜呆呆的望着巷口,终于双膝一软滑坐在了地上。 快步的逃离,像是怕自己稍有犹豫就会忍不住调头回去一样。燕云舒在人群中急速的穿行,身后乔木的喊声一路相随,他不是没有听见,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被他的喊声驱使着,越走越快。 他是打算在走之前来看展颜最后一眼的,从王伯益那里得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地址之后他就一直心不安,终于还是趁着高墨澜睡着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他不是生气,他只是难过。明明知道让桂花糕跟着景灏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真的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拥抱,那感觉还是像被人从心尖上生生割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觉得疼。 多亏了乔木没有偷懒,就算高墨澜不在他也还是有勤练内功。紧赶慢追,终于还是追到郊外一片林子里的时候追上了燕云舒。 “师父,你等等我嘛。”乔木最后拼了一口气,纵身一跃终于拦住了燕云舒前头。 “师父,你干嘛不理我?”他叉着腰大口的喘粗气,这一路赶得实在是累死他了。 “木头,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难道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不要阿颜了?”乔木惊得连喘气都顾不上,瞪圆了眼珠子瞅着他。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再带着你们一起走了。更何况,桂花糕现在也应该不需要我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师父,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那个景灏搞的鬼,他一直阴魂不散的缠着阿颜。阿颜是喜欢你的,他亲口跟我说他心里只有师父你一个人的!” “木头,别再说了,帮我好好照顾桂花糕。我走了。” “师父,师父你不能走,阿颜他,他……”乔木眼见着燕云舒真的要走了,情急之下想要编个借口将他留下来,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展颜这次能和他默契十足有个完美的配合。 “他怎么了?”燕云舒闻言停住了欲离开的脚步,转身紧张的抓着乔木的手问道。从没他得伤。 “阿颜他受伤了!那日在树林里你被小师公带走后我们被一个黑衣人袭击了,阿颜为了保护我中了那人一掌。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事一样,其实已经吐了好几次血了。” “你是说真的?” “是,是真的。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一直说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你了。师父你不能就这样丢下阿颜不管啊。”乔木说着说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一路喊师父你都不停,我哪里有机会说嘛。” “还不快点回去。他身上还有一块要命的黑气,牵动了会要人命的!” “哦,哦。”乔木没想到自己真的歪打正着,展颜身上还真的带着伤。震惊之余也只好先跟着燕云舒一起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了。 昏暗的巷子里,展颜还呆呆的瘫坐在地上,一语不发的望着空荡的巷口。 “颜儿,起来吧,我送你回客栈。”景灏的酒醒了大半,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痛。 “景灏,对不起,忘了我吧。” 他早该把话对景灏说明白的,因为一再的不忍心反而让他们三个人都陷入了痛苦的处境。直到刚才看到燕云舒负气离开,展颜心里才彻底明白过来,他真正在乎的人到底是谁。他并不是个懦弱的人,早在燕云舒被高墨澜带走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而今看他负气离开更是心急如焚。 “颜儿!” “景灏!”展颜终于抬头对上了景灏的视线,不避不闪的正视。 “我爱上他了,正如你所见的,我心里现在最爱的人是他。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不祈求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你恨我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离开他的,就算他不要我了,我也要黏着他。这样的话,你能明白了吗?” 能明白了吗?能明白了吗?他明白啊,他早就明白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一直一直抱着一厢情愿的态度以为还可以挽回。可是如今,展颜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亲手拿着刀子将他们之间血肉相连的羁绊一刀一刀亲自割断。这切肤之痛不亲身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体会得到。 “放我走吧,师兄。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好的大师兄。” 师兄?颜儿,你可知这个称呼于我是种怎样的伤害。你怎么可以拿我对你的爱变成伤害我的利器呢? “你走吧。”虽然你伤我至深,可我却不愿意见你有丝毫的不快乐。如果放手让你走能让你得到幸福,那这便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深情。 “谢谢你,景灏。” “你快走吧,在我还没有后悔之前。”他痛苦的背过身,甚至连展颜离开的背影都没有勇气看下去。 展颜迅速的从地上站起来,他面对着景灏的背影站着,连句再见都来不及和他道别,蓦地感觉左胸一痛,他低头一看,一把银晃晃的柳叶飞刀正中肋下。 “颜儿!” “桂花糕!” “阿颜!” 异口同声响起的三声惊呼,随着展颜身体的栽倒,回荡在昏暗的巷子上空。 第八十九章:遭暗算,展颜引旧患 景灏离得最近,听到身后的异声慌忙转身,赫然惊见展颜胸前多了一把匕首,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襟。殢殩獍晓 “颜儿!”抢在展颜栽倒之前景灏一个跨步上前稳稳接住了他。 “阿颜!” “桂花糕!” 乔木和燕云舒急急赶回来,却正好目睹了这惊心的一幕。 “阿颜,阿颜,你怎么样?”乔木吓得脸都变白了,扑过来跪倒在他旁边,想碰他却又不敢碰。 “颜儿,颜儿,你不要吓我。”景灏看着他胸口不断溢出来的鲜红的血,第一次惊慌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你怨恨阿颜不再喜欢你了,得不到他你就要毁掉他,所以就对他痛下杀手对不对。我要杀了你替阿颜报仇!”乔木激动之余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景灏身上。 “木头,住手!”燕云舒及时的拦住了乔木,救人要紧,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打架的时候。刚才什么情况他们虽然没有看得看清楚,但燕云舒相信伤害展颜的人绝对不会是景灏。 “师父,你拦着我做什么,让我杀了他!” “你给我冷静点,不是他伤了桂花糕!” 闻言,景灏突然吃惊的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燕云舒会说出这种话来,竟然在这种时候选择相信自己。 “师父,你在说什么?不是他还会有谁?” “闭嘴,给我好好用脑子想事情。”乔木被他训斥的不敢吭声,恶毒的剜了景灏一眼,还是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你不怀疑我?”景灏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他无视了景灏的吃惊,蹲下身来仔细检查展颜的伤口。巷子里光线太暗,他根本没有看清到底是谁从哪里扔出的暗器。待他蹲下来细看那枚暗器的时候,不觉大吃了一惊。 这,这不是自己惯使的柳叶飞刀么??这是怎么回事? 乔木看他盯着展颜身上的暗器发愣,不由的也将目光集中到了展颜的胸前。不看不要紧,一看他也吓了一跳。这把刀别人不认识他可是熟悉的不得了,当日在树林里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交代在了这把小刀上,想叫他不记得都不行! “师父,这,这不是你的刀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锋利的匕首还自己长了脚可以飞出去? “的确是我的刀没错。但我一直贴身放着没有……”等等,他的柳叶刀总共有六把,而今在身上的只有五把,还有一把早在最初中箭的时候就投向了隐在枝叶深处的神秘人。 “怎么了师父?”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谁?” “我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们之前就已经中过他一次埋伏,桂花糕还差点被他的箭射中。” 听到这里,景灏的身子蓦地一震。被箭射中?难道……又是他?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种事?脸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他压抑住心中极度的痛苦却还是让燕云舒看出了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 “我没事。” “颜儿,颜儿你醒醒。”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妥协了,伤害展颜这种事他再也不允许发生了,他发誓。 短暂的昏眩之后,展颜从剧痛中睁开眼睛。自己躺在景灏的怀里,可是面前却不止景灏一张焦急的脸。 “云——舒——”他转过头,努力将痛得逐渐模糊的视线定格在那张脸上。他向他伸出手,带着无限的歉意和渴求。 “云舒,抱,抱我,好,好痛。” 什么理智,什么自以为是的决定,都在展颜这一声呼痛里通通崩溃了。燕云舒再也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将人从景灏怀里接了过来。 “对不起,云舒,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让你受伤的。你不要再生,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疗伤。”看着他每说一句话都会扯动胸口沁出更多的血来,燕云舒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不要。让我把话说完。”展颜喘着气,脸色痛得发白。 “直到刚才,我看着你走了,我才知道,在我心里最,最重要的人是谁。”展颜忍着痛,紧紧抓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云舒,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好不好?” “阿颜,好样的!”乔木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告白太感人了,也可以彻底断了那些个人的狼子野心。他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景灏,果真见他脸色极其难看。 哼,活该,早就警告过你阿颜的心里只有我师父一个人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话他早就听过了,再听一遍也不过就是在他早就流血不止的心上再狠狠划上一刀便是了。景灏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紧紧相依的展颜和燕云舒,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 “你带他走吧!” 这回轮到燕云舒吃惊了,他抬头看着景灏,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放手了。 “赶快带他走,你没看到他流了很多血吗?” 的确,展颜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再不帮他止血真的要有些麻烦了。再也顾不上猜想景灏这变化是因为什么原因,燕云舒把人抱起来,招呼了一声身后的乔木,三个人迅速消失在了浓墨的夜色中。 “桂花糕,撑着点,马上就到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路上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安静,燕云舒只好不停的跟他说话,让他不要睡着。 “云舒,你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还在,还在生气吗?” “没有,我不生你的气了。” “真,真的吗?” “真的,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太好了。那你,咳咳——也答应我,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害怕这辈子都,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最后一个了字音落,展颜终于头一歪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桂花糕,桂花糕怎么样了?” “师父,阿颜他怎么了?” “木头,我们得加快点速度才行,你跟得上吗?” “我,我尽量!” 他刚才就发现了展颜中刀的地方似乎离他肋下那块黑气的位置不远,所以刚才他才没敢贸然拔刀。现在他要把人带到王伯益的府中,要是有什么万一,还可以求高墨澜救他一命。 乔木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施展从高墨澜那里习得的内功心法,没想到今天一天之内竟然两次接连施展。好在一开始的生涩之后他开始慢慢掌握了一些窍门,如何运气,如何提神,如何配合呼吸将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总算是没有被燕云舒甩开太远的距离,紧跟着他落在城郊王伯益家的门外。 守门的小厮早就知道前几日来府上的两位年轻公子身份不一般,就连他们家老爷都要恭敬的理让三分。现在见到燕云舒回来,更是早早的打开门迎接,早已有人进去通报王伯益了。 王伯益正因为自己的疏忽让燕十三偷溜出了府,怕高墨澜醒来要怪罪自己。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听到下人来报说燕十三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却没想到他这一个人出去,倒变成了三个人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公子你受伤了?” “我没事。先不要惊动墨澜,我这个朋友受了重伤,我先带他去我的房间,劳烦你让人赶紧给我送盆水和干净毛巾过来。” 看着燕十三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展颜,还有他胸前一片刺目的血迹,王伯益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燕十三这要是又受伤了,高墨澜还不得拿自己开涮才怪。好在听他说没事,他这颗心才又放了回去。 “好好,我这就叫人准备热水和伤药,等会就送到公子房间。” “有劳了。” 灏离花之之。燕云舒也顾不上再说话,抱着展颜径直往自己的卧房去了。好在高墨澜的睡房和他离着一条走廊,就算他这边有些轻微的动静那边也听不到。开了门将展颜抱到自己的床上,燕云舒将他胸前的衣服小心的解开。一看脸色都变了,那刀扎得极准,正中那团黑气的中心。此刻随着血液的流出,那团黑气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活了过来,在体内大肆的翻涌,慢慢的扩大面积,将他伤口附近的皮肤染得一片墨黑。 乔木跟在燕云舒身后进来,一眼就看到解开了衣襟的展颜肋下那一大片恐怖的黑色,立即有种头皮发麻的颤栗感。 “师父,阿颜,阿颜他这是怎么了?” “木头我问你,你说他之前受伤了还吐了血是不是真的?” “是,是,是假的。对不起师父,是我骗了你,我们没有遇到什么黑衣人,阿颜他也没有受伤,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乔木眼瞅着目前这情形再不说实话就要出大事了,再也不敢隐瞒。 “你……” “师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当时只急着要找个借口将人留下来,哪里想到真的会变成这样。乔木现在也很后悔,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都是他这个乌鸦嘴惹的祸。 “晚点再找你算账!” 燕云舒懒得再去理他。热水和金创药很快就送了过来,燕云舒封了展颜身上几处大穴准备要拔刀。 “等等!” 乔木闻声惊喜的抬头朝门外看去,果然是他小师公没错! 第九十章:命悬一线,七绝魂还 高墨澜早就醒了。殢殩獍晓墨澜廊抬血。 南院里匆匆往来的脚步声透露出事态的紧急。他翻身下床,细听脚步声竟都是朝燕十三的屋子里去了。 难道是十三出了什么事? 不及细想,他开门疾步穿过廊道来到燕十三的门前,抬眼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展颜和作势要拔刀的燕十三。心略宽了些,还好躺在那里的人不是燕十三。只是换成了展颜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等等!”高墨澜及时出声制止了燕十三要拔刀的动作。 “小……”乔木本欲欢呼,却见高墨澜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连眼珠子都没往他这边斜一下。讪讪的收了声,他一腔欢喜被当头浇了个透心凉。 “墨澜?” 高墨澜走到床边,也不看燕十三,一双眼睛紧盯着展颜左腹下怪异的一团黑气。他刚才远远就看到了展颜腹下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这片黑气实在怪异。竟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似的,不但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快速扩散着,更是一跳一跳将展颜肋下的皮肤顶出一个一个的包来,直教人毛骨悚然。他不觉的皱起了眉,那片黑气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回事?”他问。 “桂花糕中了飞刀,我正准备替他拔刀疗伤。” “我问的是他肋下那片黑气是怎么回事?”他粗看了一下,若是以那把柳叶刀所扎位置的伤害性来讲,还不足以让人变成这副模样。那块不断蠕动扩散的黑气恐怕才是所有症结的所在。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上次我不小心打伤了他诱发了这块黑气扩散,后来被我用内力逼了回去。这次好像又发作了。”不说还好,一说燕十三这才发现好像较之上次的时候,这块黑气的扩散面积又大了些。 “让开。” 燕十三知道高墨澜懂医术,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想着带展颜来这里,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求高墨澜的原因了。他起身将位置让出来,高墨澜坐在床边,伸出两指轻搭上展颜的手腕。 刚下指便如火烫般猛地收回了手,看向展颜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当下手起指落,迅速在展颜的颈下,双臂,以及腰侧封住了几条绕行全身的气脉。那柳叶刀刀身薄如蝉翼,却有着削铁如泥的威力。这一刀不但扎得准还扎得深,只剩了刀柄留在外边。 高墨澜看了看昏死过去的展颜,一只手捏住留在外边的刀柄,稍稍用力就拔了出来。但他没有立即扔掉,就着手上的柳叶刀唰唰两下在展颜身上那团黑气集中的皮肤上横竖划了两刀。用刀尖挑着皮肉翻卷开来,粘附在皮肉上的血液里果真有无数细小到几乎连肉眼都很难分辨出来的东西在翻涌。像虫子又比虫子小,数目太多根本数不清,密密麻麻蠕动在血液里皮肉上,看得人几欲作呕。 “呕——”乔木站得近,一不小心就看到这么恶心的画面,登时没忍住转头就吐了。 “唔——”生生割开皮肉是有多疼,展颜竟从昏迷中被活活痛醒。 “桂花糕!”燕十三一步抢先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自己身上那么恐怖的画面。 “疼——”展颜从鼻腔里颤悠悠哼出一个鼻音,满头的冷汗流得沾湿了枕巾。一张脸血色尽失,就连呼吸也微弱的气若游丝。 “墨澜!”燕十三看他那样,自己心里也跟被千万把刀子捅成了马蜂窝一般。光看高墨澜的脸色他也知道展颜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现在只能将求救的希望寄予在高墨澜身上,希望他能有些办法。 “先把这个给他吃下去。”高墨澜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细颈瓶递给他,燕十三从瓶子里接了倒了两颗药丸喂进了展颜的嘴里。 “咽下去,小颜。” 展颜已经痛到意识游离,根本没有意识自己做吞咽的动作。燕云舒急了,一手抬高他的头,另一只手抵住他的下巴才好不容易让药丸滑进了喉咙里。 “伯益,去我房里把枕头下那一副银针拿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王伯益答应着赶紧去高墨澜房里取针去了,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手里拿着高墨澜当年替他针灸过的那一副银针。 “主上!”他恭敬递过去。 “留下两个听差的,其余的人都不要靠近这边。”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王伯益倒退着出去了,小心将门掩了起来。房里就只剩下燕十三和乔木了。 “你也出去吧,站在这里碍眼。”高墨澜虽然没有看着他说话,但乔木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我想陪着阿颜。”因为刚才一屋子人都耐住了,就只有他没用的吐了,所以乔木这会儿特别羞愧,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出去!”高墨澜懒得跟他多说废话。展颜这伤怕是比之前十三的还重,他必须绝对的集中精神才行。 “木头,你先出去。” “哦。那有什么需要师父你就叫我,我就在门外等着。” “嗯。” 等乔木不甘不愿的出去了,高墨澜才将那副银针在床上摊开。 “墨澜,你的身体撑得住吗?”燕十三有些担心的看着高墨澜,才耗损了真气救了自己,现在又要救桂花糕。而且,桂花糕的伤看起来比自己还有棘手,他真担心高墨澜撑不撑得下去。 “那我不救了,你可愿意?” “我……”燕十三紧了紧拳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桂花糕死。 “那就闭嘴给我站到一边别说话。”他真是欠了他的,救了一个还不够,还来了一个又一个。 燕十三闻言真的乖乖站到了一旁。他根本来不及问桂花糕到底是什么毛病,因为情况已经紧急到根本没时间来说话。他安静的看着高墨澜施针,那些泛着银光的细针在烛火中烤热消毒后一根根扎进了展颜的头皮里,胸前和肋下。 展颜早在痛醒过来之后不久又昏了过去,对这些针扎进去根本毫无感觉。别看高墨澜这些针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扎下去了,每下一针他都是极耗内力的。稍微懂医术有眼力价的人只要见过他施这针的手法定会惊呼如今世上竟还有人会使这套针! 高墨澜使的这套针法便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鹤舞七绝。这套针法是三十年前药王谷谷主药擎天发明的,但是二十年前药王谷遭人灭门,整个药王谷都付之一炬,包括这套惊世针法。 这鹤舞七绝针法虽然厉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施,施针之人除了医术高超之外还必须内力深厚。因为这鹤舞七绝针,每下一针都要靠施针者催动内力将病人体内的真气带动流走全身,顺行经脉将毒素带出。如此施齐七遍便是鹤舞七绝名字的由来。只是待这七遍施完,施针之人内力大损,轻者经脉自损,重者则有可能当场耗尽精气而亡。所以这鹤舞七绝对施针之人来说是相当的伤身体,对想修习的人自身要求比较高,再加上药王谷的医术从来不外传,能练就此绝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燕十三也不知道高墨澜这一手枯木回春的医术是从哪里练就的。彷佛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个男人就像是个谜。你永远不能用一种印象来框死了他,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在你面前展露全新的一面让你不得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错,高墨澜就是一个这样神秘又神奇的男人。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眨眼间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也可以琳琅妙手枯木回春,胆大艺高敢和阎王老爷抢人。他一会儿是嗜血的罗刹,一会儿又是救难的菩萨。你永远也猜不透他,他也永远不会让你猜透。 不过饶是高墨澜的内力再深厚,如此接连损耗内力替人疗伤,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受过伤没有好好调养,鹤舞七绝施到第四遍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感觉肋下有些发痛,额上豆大的汗不断渗出,脸色惨白得有些吓人。 “墨澜,你没事吧!”燕十三看得心惊,他知道高墨澜有些勉强,若不是展颜的情况太危急,他也绝不会挑这个时候再让他如此损耗身体。 “十三,用你的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再匀出多余的内力来护住展颜的经脉对现在的高墨澜来说已经是有些勉强了。若是他之前没有损耗那么多真气替燕十三疗伤,或许现在也还用不上别人帮忙。似乎预见到自己中途可能会需要帮忙,他这才没有把燕十三也一并赶出去。 有了燕十三的真气护体,高墨澜也轻松了些。他拿针尖刺破展颜的手指搁到床沿边,施到第五遍的时候,燕十三看到有黑色的血不断的从展颜指尖被刺破的地方涌出来滴落在地上。待到第七遍施完,天已经快要破晓。高墨澜拔完最后一根针,展颜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没事,说明气血已经畅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墨澜,你怎么样?”燕十三扶展颜躺下,回头就见高墨澜的脸色实在难看的紧,不免担心的问道。 “我要去休息一下,你好好看着他,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会醒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等一下就过去看你。” 高墨澜极其疲累的一挥手,起身朝门外走去。燕十三则低头清理着被子上的血迹。人才走到门外,便听到身后乔木的惊呼—— “小师公,小师公你怎么了?” 第九十一章:祸不单行,噩耗双至 高墨澜强压着一口气往外走,才拉开门,翻涌的气血直往喉头冲。殢殩獍晓 “噗——”腥甜之气满溢口中,眼前一黑人跟着就歪倒了下去。 乔木在门外苦等了一夜,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好不容易才看到房门被打开了,他急急迎上去却只见高墨澜顶着一张煞白的脸出来。脚都还没跨出门槛,噗的一声就吐出一口刺目的血来。他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却只搂到高墨澜软绵绵的身子。 “小师公,小师公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意识,过度的真气损耗让他的身子有些发冷。唇角残留着一丝血迹,映衬得他的脸更加煞白。 燕十三听到惊呼猛然回头,见高墨澜瘫软在了门口他脸色一变,匆匆起身来到门边。 “木头,快,把他抱回床上去。” “哦,哦。”乔木吓傻了,被燕云舒一喊这才回过神来,将人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里。 “主上?!”王伯益听到响动赶了过来,惊见高墨澜竟然昏死了过去,急忙忙跟在后头进了屋子。 “师父,小师公他怎么了?”乔木心急火燎的,一会儿摸摸他的手,冷冰冷冰的。一会儿又探探他的脸,煞白煞白的。他这心里就跟被无数只手揪着拧着,直疼得紧。 “他损耗了太多的内力。是我大意了,明知道他这样做很勉强,可是……木头,快把他扶起来,我先渡些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公子且慢。”王伯益适时打断了他。 “让老夫来吧。公子也才旧伤新愈,还是多休养调理的好。” “这……” “伯益自知功力尚浅不足以与公子相提并论,但主上曾经有恩于我,伯益也想为主上尽一份力。” “伯益兄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那好吧,既然伯益有心,那就有劳你了。” “谢公子成全。”王伯益谢过燕十三,盘腿坐上床替高墨澜输送真气。乔木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悔恨自己平日里不够勤奋练习,遇上这种时候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木头,你先去睡一会儿吧,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燕十三知他昨晚一宿没睡守在门外,反正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又看他两眼熬得跟兔子似的,便劝他先去睡一会儿。现在一下躺倒两个,要的是人来照顾,他和乔木是再也不能倒下了。 “我不困,我要守着小师公。” “木头,听我说。你守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我要忙着照顾桂花糕,墨澜就只有拜托你了。你要是再累倒下了,谁来照顾他?” “可是……” “好了,听话。我知道你担心墨澜,先去睡一觉,说不定等你醒了他就没事了。这里有我呢。” “师父,你不累吗?”就会劝别人,他自己不也是熬得双眼遍布红血丝。更何况高墨澜和展颜这俩人对他的重要性又岂是一般,一下两个都倒下了,燕十三心里比谁都急。 “我还撑得住。你先去睡。醒了再换我。” “那好吧。我就睡两个钟,到时辰了师父你记得叫醒我,我来换你。” “嗯,快去吧。”燕十三拍拍他的肩膀,乔木这才极不情愿的出去了。 打发走了乔木,燕十三回头看了看正给高墨澜疗伤的王伯益,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完不了。他轻掩了门出去,展颜那边还一团糟呢。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只希望再不要出什么变数了才好。 再说景灏,跟展颜他们分别了之后心急火燎的赶回大四喜客栈想要质问他爹景坤,谁知道房里早已经没了人,只留下一纸书信。他急急拆开来看,原来他爹急着赶路先撇下他退房走了,叫他见着书信后即刻赶来。 “难道不是爹?”景灏自然是希望偷袭展颜那人不是景坤。毕竟是自己的亲爹,他又怎么会想和他反目成仇。但那个燕云舒说的也不像是假的,景坤不也亲口承认他的确曾经对展颜放过箭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谁想要伤害展颜? 千头万绪堆在心头得不到解答,心中又担心着展颜的伤势不知道如何了。一时之间惆怅,烦闷,失落……种种情绪交织在他心头,竟比喝了一杯苦胆汁还难受。先前的酒劲也上来了,当即眼一闭头一歪,闷头倒进床里昏睡过去。 燕十三清理完展颜这边天已经大亮了。给伤口重新换过药,再拉了新换的被子给展颜盖好,他这才起身过去看看高墨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王伯益虽只排得上堂主之位,但论武功修为,他其实也不算低。燕十三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撤了掌扶着高墨澜躺下了。 “怎么样?” “暂时无大碍了,就是气血虚了点,恐怕要静养上段日子才恢复得过来。”王伯益一边说话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毕竟也是年纪来了,一下子灌输了这么多真气给高墨澜,他自己也有些吃不消。 燕十三突然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把王伯益给唬了一大跳,赶紧也跟着跪下来去搀扶他。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王堂主,请受十三一拜。谢谢你肯渡真气给墨澜。” “公子言重了,快请起来,这不是折煞伯益吗?能为主上做点事是伯益的荣幸。当年要不是得主上搭救,伯益哪里还活得到今天。” 俩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王伯益似有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自己当说不当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得着急。 “王堂主可是有话要说?” “公子,借一步说话。”王伯益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高墨澜,引着燕十三离床远了些。 “怎么了?”墨澜面样外。 “公子,伯益也略懂几分医术。刚才替主上渡真气的时候我号过他的脉。” “他的脉怎么了?”看着王伯益的忧郁的神色,燕十三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我知公子是真心追随主上,主上也待公子不如寻常人,所以我才刚斗胆将这话告知公子。” “到底是什么事,墨澜他到底怎么了?”王伯益越是说得如此肃穆沉重,燕十三一颗心越是像绑了块石头在上面,直直的往下沉。 “主上所修炼的武功至阴至寒,随着武功的精进寒毒之气也会愈加的深入五脏六腑。” “那是,什么意思?”燕十三忽的想起那次回夜魅,高墨澜正病着,愈加苍白的脸,愈加瘦削的肩膀,还有愈来愈冷的手。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紧张的盯着王伯益,不知道他会告知自己怎样的坏消息。 “这次再见到主上,他的武功又精进了好几层。但是相对的,比起我离开的时候,主上他的身形也清减了不少。我方才号过他的脉,脉沉细弱,说明寒毒之气已经入侵经脉损伤了他的脏腑。若再不想法子救治,我怕主上他会……” “他会,怎样?” “咳血而亡!” 四个字震得燕十三身子往后倒退了一大步。怎么会,那么厉害的男人。燕十三甚至没办法想像这样一个犹如神只一般存在的男人,会有什么东西打得倒他。 “那,有何法子救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高墨澜死的,他欠了这个男人太多,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死的。 “要救治法子不难,只是怕主上他不会愿意。” “只要有法子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法子就好,就算再难办到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让高墨澜活下来。 “只要主上舍弃这一身功力,再细加调养个三五年,自然就万事无忧。”王伯益这话一出口,燕十三就怔住了。 让高墨澜舍弃他这身绝世武功?不怪王伯益会犹豫,这的确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夜魅这些年在江湖上积下的仇何止一两家,若高墨澜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后果他不敢想象。先不说江湖仇家寻上门,只夜魅底下那一群森森的狼也绝对第一时间吃得他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难道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王伯益摇头。高墨澜自己医术了得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身体,若他真有此觉悟也无需等到今日让自己看出来。怕就怕在高墨澜一心为胜,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他现在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而已。 “主上他自己恐怕也是知道的。公子,主上向来只听得进公子的话,还望公子多多劝慰主上才是。” “我知道了。王堂主,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这话你知我知便可,若再有第三人知晓,到时候可别怪十三翻脸无情。”燕十三转眼间便冷了眼神,如刀削般的视线扫过来只让王伯益后背生凉意。 但凡会危害到高墨澜的人事物,对燕十三来说只有斩杀之。这是他作为杀手的使命,也是他的宿命。 “是,属下谨记!”王伯益登时单膝点地,俯首恭谨答应。他没有和燕十三交过手,但他也永远不想有这个机会和他交手。因为,死的那个绝对会是自己。 第九十二章:小别胜新婚 乔木说是去睡觉了,其实这觉一点也没睡安稳。殢殩獍晓一会儿梦见高墨澜口吐鲜血瘫软在自己怀里,一会儿又梦见他横眉怒对一掌把自己拍飞。翻来覆去的被梦魇住,急得满头的大汗,最后终于一个激灵从梦里惊醒。掀开被子就往外面跑,拉开房门才发现已经过了晌午了。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师父怎么没来叫醒他! 乔木二话不说就往高墨澜屋子里跑,到了门外却被府中两个精壮的家丁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我们老爷有吩咐,谁都不许接近这屋子。” “里面躺着的那个是我小师公,你们快点让开让我进去。” “对不起公子,不管你是谁,都不可以进去。”这两名家丁看起来身强体壮,一看就是练过的,自己就算动手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是不进去看看高墨澜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又放心不下来。 “你们老爷在哪,我亲自去找他!”他倒要问问看为什么拦着他不让他见高墨澜。 “我们老爷身体不适已经回房歇着了。老爷吩咐过,若是公子醒了觉得饿了的话,尽管吩咐下人,厨房里午膳都已经备好了,公子可以尽情享用。” “不饿不饿,你们不然就快点带我去见你们家老爷,不然就放我进去见我小师公。”开玩笑,高墨澜现在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呢,他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东西。乔木说着就想往里硬闯,偏偏守在门外的那俩人稳如磐石,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动。 “你们在吵什么?”燕十三听到门外的吵闹声,不悦的拉开门轻斥到。 “公子对不起,是属下失职吵着公子和主上了,还请公子赎罪。”那俩人见燕十三面露不悦,当即便双双跪了下来请罪。 “让他进来吧。” “听见没有,还不快点让开让我进去。”乔木气呼呼的瞪了那俩人一眼,跟着燕云舒进了屋。 “师父,小师公他怎么样了?” “嘘——墨澜还在睡呢,别吵醒他了。”燕云舒指指还在床上昏睡着的高墨澜,示意乔木小点声。 “哦。”乔木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把他小师公吵醒了。 “师父,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小师公?” “嗯。” 得到许可的乔木轻手轻脚的在高墨澜床边跪趴下来。他还在昏睡着,如墨的发丝散在床榻上,衬得苍白的容颜更显憔悴。因为顾忌着燕云舒在场,乔木也不好做什么逾矩的动作,只能一双眼睛焦急的看着高墨澜,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不要有事。 燕云舒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心里不由的暗叹了一口气。明明早就警告过他不要随便去招惹墨澜的,现今看来乔木竟是半分都没听进去。 “师父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好半天了,乔木才转头对燕云舒说道。 “那好吧,有什么事记得叫我,我先过去看看桂花糕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这一上午两头跑的也实在累得够呛,现在乔木能帮得上忙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嗯,我晚点再过去看阿颜。” 待燕云舒走了之后,乔木这才急不可耐的轻轻握住了高墨澜的手。 “小师公,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燕云舒跟守在门外的两个人简短交代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屋。高墨澜明明说过几个时辰就会醒的,可是这一上午都过去了,展颜丝毫不见转醒。 他又查看了一下展颜腹部的伤口,被柳叶刀扎伤的地方上了药已经止了血结了一层痂。那片黑气也得高墨澜昨夜妙手针灸急剧回缩,竟又只有鸡蛋大小了。安安静静的蛰伏在肋下,只是颜色越发的浓墨起来。 一想起昨晚看到的情形他现在都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展颜身体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简直太恐怖了。但高墨澜还来不及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倒下了,就算心里着急,他也只能等高墨澜醒了之后才能问个清楚。 手指心疼的在展颜受伤的地方轻抚而过。见过了昨晚上那种阵仗,燕云舒实在吓得不轻。能让墨澜都累得倒下了,展颜身上这毛病说不定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上很多倍。展颜有可能会死,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都要把他逼疯掉。 “小颜,你要快点好起来。”燕云舒不自觉抚上他苍白的脸。 手掌下的脸不自然往边上偏了偏,只这极细微的动作就已经极大的鼓舞了燕云舒。他俯下身贴近,近到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闻。 “小颜,小颜醒了吗?” “云……舒?”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两个微弱的字眼。展颜费力的抬起眼皮,一张过分放大的脸映入了眼帘。 “是我,我是云舒。”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强烈,刺得展颜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半眯着眼,凭着感觉伸手去触摸燕云舒的脸,被他一把抓住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木说得后他。 “看得见我吗?” “嗯。但是不太清楚。”展颜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他其实想告诉燕云舒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啦,可是他不想说。他想要燕云舒靠近他,再多靠近一点也无所谓,鼻子能闻到属于燕云舒的气息,这让他感觉无比的安心。 “云舒,我想喝水。” “好,我马上去拿水来。”燕云舒站起身去倒了一大杯水过来,小心的扶起展颜喂他喝下。 “小心点,慢慢喝。” 许是渴极了,展颜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了一点,视线也渐渐清明了起来。燕云舒两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也是一脸强撑的倦色。展颜猜想他肯定为了自己又是一夜没睡。 “还要吗?” “不要了。” 燕云舒扶他躺回床上,转身把杯子放回桌上。展颜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他,不过几天不见,云舒竟然又瘦了好多,肯定都是因为受了那么重的伤的缘故。想到这,展颜不觉又歉疚丛生。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回头就见展颜脸上似有难过的神色,燕云舒赶紧紧张的靠了过来。 “不是,我不疼。云舒,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瘦了。”展颜双手捧住他的脸摩挲,比起前些日子颧骨都凸出来了。 “云舒,你的伤都好了吗,还痛不痛了?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都是我害了你。” 燕云舒摇头,手指替他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 “桂花糕,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将头轻靠在展颜的胸前,闭目感受着胸腔下那一颗还在强劲跳动着的心脏。 比起自己受伤,我更害怕失去你啊。 “云舒,我好想你。”再次真实的感受着这个人的体温,展颜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当高墨澜将他带走的时候,当他遍寻扬州找不到他们踪影的时候,当他被景灏抱住眼睁睁看燕云舒负气离去的时候,展颜都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还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还是他的云舒,他没有丢下自己。 “我也是。”低低的如耳语般的声音在心底滑过,顷刻,双唇便被堵住,有柔软的舌悄悄滑进了他嘴里。 “唔——” 燕云舒张开双臂撑在展颜两侧,一低头便含住了他的嘴。双手攀住燕云舒的脖子,展颜配合的张开嘴和他亲吻。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晴欲很快被撩拨了起来,两个人的身体都开始烫得吓人,燕云舒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离开展颜的身体。尽管他现在很想要,可是明显展颜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做。他理了理展颜被弄乱的衣衫,在他唇上轻啄了几下。 “乖,你还受着伤,会把伤口崩裂的。” “可是……”展颜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脸,双腿难受的绞在一起。 “怎么了?”燕云舒才问出口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把手伸到被子下面,隔着亵裤摸到了展颜那个地方已经有了反应,温度高得有些烫手。 “我帮你。”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亲了亲展颜,半褪下他的亵裤,宽大的手掌已经抚弄了上去。 展颜因为受伤的部位在腹部,想侧身藏起来都不行,只得一边舒服得哼哼唧唧,一边用手臂遮住自己早已经红到耳朵根的脸。长长的一声叹息,他惊鸾了一下,终于在燕云舒的手里彻底解放。 “舒服吗?”燕云舒缠上来轻咬他红到滴血的耳垂。展颜恨不能拿什么东西堵上他的嘴,好让他再也不能用这么银靡的口气说话。 “不出声是不舒服的意思吗?那我再来一次咯。” “不是的不是的。”他慌忙出声否认。 “那就是很舒服咯。”燕云舒不依不饶的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展颜终于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到燕云舒笑得开心的脸。一时情动,他伸手勾住燕云舒的脖子自己凑了上去。 看,终于堵住他的嘴了。 第九十三章:生死有命,阎王催魂 这边展颜是醒了,可是那边高墨澜却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傍晚时分才悠悠的转醒过来。殢殩獍晓 感觉手被谁紧紧的握着,他动了动拔不出来,便试着叫了声十三。 “小师公,小师公你醒了吗?”乔木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好像听到高墨澜的声音,立即从瞌睡中惊醒。睁眼果然见高墨澜醒来了,登时鼻子一酸,竟然一点没羞的掉起了金豆子。 “小师公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来,我都要急死了。呜呜呜——”这两天一夜他是怎么过来的,就是把自己一颗心搁在油锅上煎。左边煎完煎右边,完了还不过瘾,再用刀子在上面划上几道口子,好让油盐入味。那滋味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怎么在这里?”高墨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躺得太久浑身都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无力。 “小师公,我来扶你。”乔木正打算上前扶他起来,却被高墨澜一手挥开。 “别碰我。” 边展你个出。巨大的失落在眼底迅速沉沦,乔木咬了咬下唇,讪讪的收回了手退远了些站着。高墨澜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不经意淡淡瞥了乔木一眼。只见他双目刺红,头发凌乱,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过的人了。 “我,我去叫师父过来。”知道高墨澜不想看到自己,乔木也不想惹他生气,慌忙转身想要去叫燕云舒过来。 “站住。” “小师公还有什么吩咐?”乔木虽站定了,却不敢过来,远远站在门边看着高墨澜。 “你一直守在这里?” “不,不是的。我只是替师父过来看看而已,他刚好有事出去了。我现在就去把他叫过来。”说着便转身拉开门跑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燕云舒就匆匆跑了进来,身后却不见乔木跟着。 “墨澜,你总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被你吓死了。”看得出燕云舒是高兴的,这多多少少也感染了高墨澜的心情。 “什么死啊死的,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是是是,你是长白山老妖怪,千年不死的。”燕云舒一高兴,竟然也难得的说起了玩笑话。 “跟谁学的这一嘴的油腔滑舌,看我不去拔了他的舌子,尽教坏你。” “好了,我的墨澜大人,你就别计较是谁教我的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才说完,他就捂着额头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说是没事,但其实还是有些胸闷气短,头晕目眩的。 “你怎么了?还说自己没事,你就不能别这么逞强吗?”想起王伯益的那些话来,燕十三又是难受又是担心。 “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朝人家发脾气。”高墨澜又耍起了无辜,软着一副身子作势心痛。 “我是担心你。墨澜,你不要有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燕十三甚少流露出这种感情,像是一个很依赖高墨澜的大孩子,在撒着娇说你不要离开我。 “十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是怎么教你的,会成为绊脚石的东西坚决不能要。”譬如,一些不必要的感情。 “我没有忘。但是墨澜,我也告诉你我的原则,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出事,就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个人,四只眼睛,各自试探又带着不容否定的认真相互对视。最终,还是高墨澜先放弃。 “好了好了,我懒得跟你争。” 他的视线越过燕十三的肩头朝门外看去,纸糊的窗户上有一个影子在门外来来回回的不停走动。燕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记起来刚才在走道里碰上慌慌张张的乔木,他说高墨澜醒了。原本是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可是到了门外他又不进来了。 “怎么不进去?”燕十三见他在门外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师父你进去吧,我怕小师公看见我会不高兴,我还是在门外站着等好了。”早就告诉过你墨澜不好惹,现在吃到苦头了吧。燕十三现在这会儿也没时间跟他说这些,撇了他一个人自己先进来了。 “你是不是又骂木头了?他人呆,有时候做事又不会经过大脑,很多行为都是无心之过,你就不要再和他生气了。你这昏睡了两天一夜,他可是衣不解带的在你床边守了两夜,劝都劝不走。你没看见他眼睛红得都跟冲了血似的。刚才还怕你生气硬是不肯进来,现在怕是一个人在外面瞎着急了。” “怎么,我现在骂他几句就这么了不得了。” “不是了不得。”燕十三轻笑。 “骂归骂,总要有个轻重不是。他也不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况且他一直都对你恭敬,还不辞辛苦的守着你,你也该消消气了。” 恭敬?他要真恭敬还敢对着自己把那玩意儿硬起来?说穿了这事儿还得归咎到燕十三身上。要换了别人敢这样,他早把他阉了扔乱葬岗子去了。偏偏这根死木头说是燕十三的救命恩人,千说万说都是动不得的人。他被人吃了豆腐,动不了手还不让生气了?! “受不了气就别叫他在我面前晃。” “好好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反正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跟着在这起什么哄呢。只要高墨澜不会真的对乔木起杀意就好。 “你饿不饿,我去叫人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等会儿吧,我有事跟你说。”高墨澜正了脸色。 “什么事?” “还不就是你家那位。他醒了吗?” “醒了,但是看起来一直没什么精神。”这也是燕十三很担心的一点。展颜醒是醒了,可是睡着的时间永远比醒着的时候多。有时候说着说着话都能睡着,这不同寻常的嗜睡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桂花糕身上那团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 “中毒?” “是的。他身上那团黑气,那是一种很罕见的蛊毒,叫血蛊。我以前看过一本《南国遗志》,里面有记载过这种蛊毒。这种血蛊很稀有,据说原产自南诏国,因为它太过狠毒,早在五十年前南诏国王就已经下令禁止有人饲养这种蛊。但民间屡禁不止,仍然有人违令偷偷饲养。” 血蛊?南诏?这些跟桂花糕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听桂花糕说过这团黑气自他记事起就有了,如果是中毒的话,怎么会在身体里残留这么多年都没事呢?” “这种蛊必须要挑年幼的孩子作为宿主才能存活下来。它们的潜伏期很长,大概有十到二十年。刚开始种下去时它们就像身体上突然多出来的痣一样,不痛不痒也不会引人注意。随着宿主年龄的增长,这些蛊也会随之长大。它们以宿主的血液为食,随着血液的扩散直到遍布宿主所有的经脉和脏腑。” 饶是见过无数杀人场面的燕十三听到这么狠毒的手段也是不寒而栗。到底是有怎样的仇恨才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种下这么阴毒的东西,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一点一点被啃噬掉生命。 “蛊毒每发作一次,宿主身上的黑气面积便会扩大一分,毒蛊的色泽也会愈加的浓墨。蛊毒发作的次数越多,中毒的人陷入昏睡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直至最后在昏睡中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你说,什么?”犹如当头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燕十三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站住脚。 “他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高墨澜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那晚惊见展颜伤口处的黑气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一探他的脉竟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当即飞刀剜肉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怎么会,他肋下的那块黑气明明已经缩小了。” “那颜色是不是也更深了?蛊毒的毒性越强,颜色便越深。一旦侵入心脉,就再也回天乏术了。” “可是,你明明不是已经把他体内的毒血都排出来了吗?” “他这毒在身体里养的时间太长,毒素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那天若不是我以鹤舞七绝强行逼退毒素暂时护住他的心脉,他恐怕连那晚都熬不过。”高墨澜的话如同六月天里的一场寒霜,冻得他从心底凉到指尖。 “有法子,可解吗?”这大抵是他最后一丝希望。燕十三攥紧了拳头,紧盯着高墨澜的嘴巴,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我不知道。”高墨澜别过了脸,脸上似有闪躲之色。 “书上没写。”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是说桂花糕会死吗?不,不可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桂花糕现在的情况,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月。” 身子猛地一震,燕云舒惊慌倒退中撞倒了身后的凳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师父,怎么了?”乔木听见屋子里的声响,在门外急切问到。 燕十三煞白着一张脸盯着高墨澜—— “一——个——月?” “十三。”高墨澜有些不忍心。 “不,不会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顾不上高墨澜,燕十三扭头飞奔出去。 第九十四章:割发断义,被逐师门 乔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看,不料想燕云舒会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他整个人都被撞得掀到一旁,半边肩膀被撞得生疼。殢殩獍晓 “师父?” 乔木扶着门框稳住自己的身体,却见燕云舒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急匆匆往展颜躺着的屋子里头跑。 难道出什么事了?糟了,小师公! 乔木回身就往屋子里跑,转过屏风见高墨澜好好的坐在床上走神,蓦地松了一大口气。见他一脸惊慌的跑进来,高墨澜抬头淡淡瞟了他一眼。 “小师公你没事就好。我,我不吵你了,这就出去。” “等等。” 乔木听他喊等,顿住了脚步等着他吩咐。 “我口渴了。” 乔木愣了愣神,好半天了才回过劲儿来赶紧去桌子上倒了杯水战战兢兢的递过去。高墨澜接了杯子喝得极慢,时不时的还瞟乔木两眼。乔木哪里还敢看着他喝,一颗脑袋都快要低到看不见脸了。 高墨澜喝完了把杯子递给他,乔木以为他还要一杯,赶紧接过来又倒了一杯递过去,高墨澜竟也接了又仰头喝光。一连喝了三杯,再把杯子递还给他的时候眼见着乔木又要去倒水,他这才忍不住出声了。 “你是要灌死我吗?” “啊,对不起小师公,我以为你还没解渴。”乔木赶紧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垂首站在桌子边。 真是块又呆又笨的木头! 高墨澜差点又要嫌弃他了,可是转眼一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满脸的倦容不说还处处小心翼翼的。又想起刚才燕十三说的话,嫌弃到了嘴边硬是没说出口。 “过来。” “小,小师公。”乔木忐忑的走了过去,不知道高墨澜叫他过来干什么。 “扶我起来。”原来他躺久了浑身没力,要是没人搀着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力。乔木不敢怠慢,赶紧小心的扶着他从床上下来。 “小师公,你要干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多卧床休息。” “少废话,带我过去桂花糕的屋子。” “哦。”乔木暗自惊讶,怎么小师公也喊阿颜做桂花糕,他还以为那是师父的专利呢。 燕云舒一路疾奔回屋,展颜又睡着了。看着他的睡颜,真的好像只是在安静的睡觉而已,可是谁又会想到这样安静的睡眠对他而言却是致命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睡着睡着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了。 一个月。 燕云舒突然希望明天的太阳永远也不要升起来,哪怕要永远在这黑夜里坠落,只要有桂花糕在,有他在身边陪着自己,他就一点也不惧怕这片黑暗。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燕云舒不断亲吻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像是在安慰展颜,又或许只是在安慰他自己。 展颜迷迷糊糊中感觉唇上痒痒的,鼻息间闻到熟悉的味道,他忽然安下心去。半睡半醒间迷蒙着双眼摸上他的脸。 “云舒。” “小颜,醒了吗?” “嗯。” “起来了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 “嗯?”展颜从喉间哼出一声疑问,费力的想要把眼睛睁大一些,却总敌不过瞌睡想要把他拉回无边的梦里。 “我带你走了好不好,我们去云梦山。” “为什么,要去云梦山啊?” “我不是答应过要陪你去看山看水的吗,你还想不想和我去了?” “想啊。” “那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小颜,醒醒小颜,起来了,我们要出发了。”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展颜竟然又要睡了过去,这样子的展颜看得燕云舒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才收起心底绝望叫嚣的情绪,他要振作起来,他还不可以放弃。如果他现在就放弃了,桂花糕就更加没得救了。 展颜在沉沉的昏睡中偶尔也会醒来片刻,心里清明的时候他也明白自己这样长时间的昏睡不正常。大抵是身上那块劳什子作祟,自己的身体已经要到极限了。倒也不是怕死,他只是有些舍不得。每每醒来看见燕云舒那张强颜欢笑的脸都会觉得好心疼。他们要是早一点遇见该有多好,他们可以去看山看水,看星星看月亮,踏遍这万水千山,走遍那海角天涯。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和他在一起。 只是现在,怕是要成了奢望了。 “嗯,好啊。”强撑着睁开眼睛,展颜冲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脸。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一定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昏睡下去。他还要多看云舒两眼,多和他说上几句话,怎么可以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呢。 “我扶你起来。”燕云舒掀了被子扶着展颜才坐起,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师父,我们可以进来吗?”是乔木的声音。 “进来吧。”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不任务了,就算高墨澜会阻拦他,他也一定要带桂花糕离开。 “你在干什么?”高墨澜进屋就见燕十三在打包包袱。 “我要带小颜去云梦山。” “师父,为什么要去云梦山?”乔木这两天只顾得上高墨澜,展颜又一直昏睡着他也没有多在意。而今细看展颜的脸色,竟已经是病入膏肓之状。又看燕云舒说要带人离开,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曾经在云梦山遇见过一个医痴老头,他的医术很高明,我要带小颜过去找他。” “可是为什么,怎么会……阿颜!”乔木几步跨到展颜面前,握着他的手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阿颜,阿颜,对不起,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傻阿乔,跟你没有关系。”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太大意了。要是我不让你一个人出去,要是我跟着你,你就不会遭了暗算,也就不会……师父,我跟你们一起去。”乔木觉得歉疚,总觉得展颜会变成现在这样跟他脱不了关系。 “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为什么?” “你要留下来帮我照顾墨澜。”燕云舒说完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墨澜,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反而让燕云舒心里没什么底。 “墨澜。”燕云舒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他面前。 “不要求我,我没有教过你这个字。”高墨澜冷冷的看着他。或许对燕十三来说这次的任务只是比平时的困难了一些,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义。可是对高墨澜来说却意义重大,如果不能亲手杀了康瑞,他这辈子就算死恐怕也难瞑目。 “一个月,就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不能放弃小颜,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见惯了生死的人,此刻却连说出那个字都没了勇气。 “你是知道夜魅规矩的,从来没有完不成任务还能活着回来的杀手!” 高墨澜这话听得展颜和乔木皆是一震,尤其是展颜,看向燕云舒的眼神千回百转,饱含了太多想说又不能说的话。乔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师父的武功那么高,为什么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对他们那么敬畏,为什么那个员外老爷要叫高墨澜主上,他们竟然就是那个神秘组织夜魅的人! 关于夜魅的大名,乔木是在行走江湖时从过路的绿林好汉口中得知的。那是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取人性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传言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只要出得起价钱,皇帝的脑袋也照样给你拿下来。 自己竟然一直和这么厉害的角色在一起,乔木突然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还对高墨澜生出了非分之心,没有被他碎尸万段真是祖上庇佑。 “墨澜,求求你,帮帮我。” 高墨澜扭过头去不看他。 “墨澜。” “够了,我这次若应了你,以后又该如何在众人面前立威,我说出去的话还有谁会听!” 燕云舒见他态度坚决,又知是自己有错在先。心一横,手自腰间抽出缠身软剑就朝自己的左胳膊砍去。 “师父!”乔木急得惊呼出声,展颜一口气没喘顺,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咳咳咳……” “阿颜,阿颜你怎么样?”乔木急忙回身去帮展颜顺气,却听得耳边“叮——”的一声,高墨澜指尖一动,一枚玲珑暗器自指间弹出将燕云舒手中的软剑弹开。 “你这是干什么?!” “是我坏了夜魅的规矩,现在就卸一条手臂赔罪。其余的处罚,等一个月后我自会再来领。” “你——” “小师公,小师公,求求你了,放师父走吧,让他去救阿颜。我来代替师父受罚,要砍了我的手还是砍了我的脚都没有关系。”乔木实在看不下去了,扑过去跪倒在高墨澜脚边哀求道。 “滚开,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哼,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敢跟我讨价还价。”高墨澜嫌恶的一脚把他踢开,乔木登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木头!” “阿,阿乔!” “墨澜,你别伤了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高墨澜的耐性显然已经到了极限,盯着燕十三的眼里已有了怒气。 “不然,你今天就把我们三个都杀了。不然,你就放我们走。”燕云舒从地上站起来,笃定的迎向高墨澜的眼神。 “好,很好,好一个燕十三!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高墨澜以掌做刀,凌厉的掌风直扑燕十三面门,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不料杀气却擦着鼻尖而过,燕十三霍的睁开眼,只见自己额前的一缕散发被他的掌风削断,凌乱的散落在地上。 “从今天起,你我之间就有如这断发。从此往后你不再是我夜魅的人,也和我高墨澜再没有任何瓜葛。你走吧!” “墨澜!”燕十三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惊愕不止。 “住嘴,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前你最好带着他们赶紧滚,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后悔。” 燕十三还想说什么,可是眼前的状况真的是一团糟,他只能先带人离开了再说。转身扶起乔木,他抱过展颜就往外走。 “墨澜,你保重!木头,我们走!” 高墨澜一直背着身站着,直到他们三个人都离开了,他才有些撑不住的一把扶住了椅子。他身子本来就虚,刚才那一下又动了真气,此时体内的气血正翻涌的厉害。好不容易才把喉头的腥甜压了下去,再看向门外时早已经没了那三人的影子。 “十三,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把握了。” 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康瑞也必须要杀掉,这一趟任务本就太过凶险,他原本也是因为不放心燕十三才亲自跟出来看看的。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十三不必再冒险。康瑞,你好好等着,等着我亲自来取你的人头! 燕云舒一行三人出了员外府匆匆往西边林子里去了,走出快要两里地了乔木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木头?” “师父,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他突然想起高墨澜之前连站都站不起来,刚才又动用了真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想回去?” “对不起师父,我放心不下小师公。” “墨澜他会杀了你的。” “我会很小心不让他杀了我的。师父,你赶紧带阿颜走吧。” “木头,你真的决定了?” “嗯。放心吧师父,我知道你其实也很担心小师公,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的。” 要不是刚才那种情况,燕十三说什么也不会留下高墨澜一个人的。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极度虚弱,身边的确需要有个人照顾。 “木头,谢谢你。” “谢什么,这都是我自愿的。师父你快走吧,我还得赶回去看看小师公怎么样了。阿颜,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嗯,你也是,万事小心。不要惹他生气,好好保重身体。” “我知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阿颜,师父,再见。”乔木说完调头就往回跑,他满脑子都是高墨澜苍白的脸色。武功高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看乔木跑远了,燕云舒也转身继续赶路。 “小颜,我们也走了。” “嗯。” 燕云舒赶到扬州城去买了一辆马车,连夜带着展颜出了城。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极其宝贵,他实在连半柱香的时间也浪费不起。 燕十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跟着赶过来的王伯益只看到人去楼空的屋子里高墨澜一人独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 “主上?”刚刚听到下人来报说燕公子带人走了时还有些不相信,他匆匆赶来不知道这才一会儿工夫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伯益啊。”高墨澜睁开眼,语气竟似十分疲倦一般。 “是属下。主上累了还是回房歇着吧,我这就叫人送些吃食过来。” “不必忙了,我没什么胃口。” “属下刚才听下人说公子走了。” “嗯。你放消息出去,燕十三自今日起从四刹里除名,他再不是我夜魅的人。”高墨澜说得极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有在生气的样子。王伯益却震惊了,怎么他这才去睡了一觉,起来天都翻了。燕十三和高墨澜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的么,怎么说逐出门就逐出门了。 “主上,怎么好端端的……公子他不是……” “什么都不用问了,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是。” “老爷,老爷。”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出什么大事了?”王伯益冷着一张脸,高墨澜面前也敢这么放肆,小命儿活腻歪了。 “回来了,跟公子他们一起走的那个乔公子,他又回来了!”乔木就在门口,下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言语拖着他,等着小厮先进来禀告。 怎么又回来了?王伯益小心翼翼的看着高墨澜,不知道他有何指示。 “看我做什么,他又不是我夜魅的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回房了。”一晚上闹得他不得安宁,高墨澜整个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 “是,那属下就按照堂里的规矩办了。”他转身对下人吩咐—— “把人轰走,再不走就把他打一顿扔到前边树林子里去喂野狗。” 高墨澜正起身,听到王伯益的话顿了一下,随即就走了出去。 死了正好,省得耳根清净。 “小师公,小师公!”高墨澜才跨出屋子,乔木的声音就一路从前边传了过来。抬头就看到他一路鸡飞狗跳的跑了进来,后边跟着一大帮子想拦又不敢拦的下人。 “小师公!”乔木一见着高墨澜,绿着眼珠子就扑了过来。高墨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看着他恶狼扑食一样的朝自己扑过来,本来就没力气的身子更是发虚,脚下一软人差点栽倒下去。还好乔木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他。 “小师公,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乔木搂得极紧,高墨澜一时用不上力还真的挣脱不开来。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他抱得这么紧,高墨澜登时觉得威信什么的全都被丢去喂狗了。 “给我把你的爪子拿开!”他冷冰冰的威胁到。 “哦。”乔木才松开手,高墨澜的身子就直往下栽。 “小师公,小心!你看你都站不稳,我扶着你嘛。”乔木再次把手搭了上来。高墨澜好几天粒米未进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挣又挣不开,站又站不稳,想想比起在这么多下人面前直接坐到地上,或许被这块笨木头扶回房去还要好一些。 “还不扶我回去!” “是,小师公。”乔木弯腰一捞,高墨澜的脚尖就离了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乔木抱着人已经奔回了屋子里。 等到俩人早没影了,王伯益这才有些后怕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幸好自己晚了一步,这要是真把那乔小公子打一顿给扔到树林子里喂野狗了,那下一个被扔出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都还围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散了,散了。”看着一众傻愣在原地的家丁,王伯益赶紧叫众人各归各位,别围在这里添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墨澜的房间,摇摇头也走了。 王伯益啊王伯益,枉你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居然到现在还是分不清主上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真是白活了。木正身想己。 “你又回来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师父他不要我了,我只好跟着小师公你了。你要是再不要我,就把我杀了吧。反正像我这种没人要的人,活着也只是碍人眼。” 哼,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反正我死了也没多大好处,不如小师公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端茶倒水样样行,肯定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嘴巴还学顺溜儿了。 “小师公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乔木抱着人进了屋,把他放回床上。 “那我现在就去给小师公拿吃的东西来,小师公你一定是饿了才没有力气。等着我啊。”说完一溜烟跑了。 算了,也正好缺一个打杂的下人,现在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高墨澜也不是个讲客气的人,当下便心安理得的当起了主子。 燕云舒驾着马车连夜赶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缓下来一些速度让马歇一歇。从这里到云梦山日夜兼程的话应该不出十天就能到。十天,已经是展颜所有时间的三分之一了。他撩开帘子看了看里面陷入昏睡的人,脸上的焦灼之色难掩。 仔细查看过马车周围方圆五丈之内没有什么潜伏的危险,燕云舒解了水囊想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河,他也好打些水回来,顺便也洗把脸清醒清醒。好不容易远远看见林子边有条河,他赶紧飞奔过去装了满满一水囊的水,又清清爽爽的洗了把脸。正准备起身往回走,身后蓦地传来马受惊撅蹄子的声音。 “小颜!”他脸色一沉,扔了手里的东西赶紧往回奔。 还好,马车还在,他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总觉得又有哪里有些不对劲,等等!燕云舒几步冲上前撩开帘子一看,登时脸色惨白。 马车里是空的,展颜不见了! 第九十五章:抽丝剥茧,断臂难赎债 “冷静点,燕云舒,冷静一点,没事的,他不会出事的!”燕云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却仍止不住的颤抖。殢殩獍晓他松开扶在车厢上的手,边上赫然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裂纹,竟是被他用内力生生捏裂的。 从听到声音到赶过来他确信自己没用多少时间,若是被人掳了去应该也是走不远的。想到这里,他提气掠上身旁的一棵大树。站得高视野便宽广,燕云舒努力透过那些繁茂的枝叶往四下里望。 “叮——” 一声尖锐的刀剑碰撞声从西南方向传来,心下一惊,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速掠去。 “站住,把人给我放下!” 景灏在客栈昏昏沉沉的睡了两日后,终于记起他爹叫他随后赶上来的话。浑浑噩噩的起身去退了房,出了门才发现原来已经天黑了。他头重脚轻的走在街上,眼角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转头看去那人不正是燕云舒么,怀里躺着的那人不是展颜是谁! 看他一脸的焦灼之色,又看展颜埋首他怀里竟无半分动静,难道颜儿他出什么事了?再不及细想,他提脚跟了上去。燕云舒买了辆马车带着展颜往城外去了,他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没想到他们这一走竟是整整赶了一整夜的路,而整个过程中展颜竟然都没有醒过来。景灏心里突然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一路跟着他们的马车来到城外,好不容易等到燕云舒停下来去打水了,他刚想靠近看看展颜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料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只见一道黑影自眼前蹿过待他再看过去时,赫然惊见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男人已经站在了马车上。那人速度极快,从车厢里扛了人就走。 “站住,哪里走!”景灏不由分说,手中凌厉剑式已经袭了过来。那人惊觉身后杀气,抬剑一格,竟然挡下了景灏这一击。却也并不恋战,一招逼退景灏之后,扛着展颜迅速朝树林深处奔逃。 那马受了惊,连连嘶鸣着撅蹄子。景灏哪里肯这么容易就让人逃了,立即飞身追了上去。等到燕云舒听到响动赶过来,早已经是人去车空。那人动作倒是极灵敏,就算扛了一个人也奔逃得甚是轻松。 “给我站住!”景灏一个筋斗云翻身落在那人面前,手中重剑直指要害。 “灏儿,住手!”情急之下,那黑衣人脱口而出。景灏闻声及时收剑,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那人扯下脸上的面罩。 “爹?!”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带颜儿去哪里?”反应过来的景灏突然握紧了手上的剑。 “灏儿,快点跟爹走,我们带颜儿一起离开这里。” “为什么?”他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他爹一会儿要扔下展颜不管,一会儿又要带他走是什么意思。 “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解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静点从自体。 “可是……” “想走去哪里?”头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景灏抬头望去,正是燕云舒追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景灏警惕的一把挡在了景坤面前,燕云舒那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猎物撕碎的野兽。 “把人留下。”燕云舒并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浪费太多的时间。若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展颜的师父和师兄,他恐怕连这句废话也懒得说。 “颜儿是我徒弟,我带他走应该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燕公子。”景坤一直对高墨澜的存在心有芥蒂。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若是站在自己这边还好,倘若万一他和自己的立场对立,那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强大的障碍。 景坤自认为这些年他虽隐居深山,但对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迹都还算消息灵通。怎料到竟还是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条消息,近年来朝廷一直竭力想要捣毁的神秘杀手组织夜魅,背后的创始人竟然就是昔日的礼部尚书高墨澜!而江湖传闻的神偷手燕十三,竟然就是他座下的首席杀手。 当初自己只是想要利用展颜让灏儿死心,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一举如今竟成了能牵制高墨澜和燕十三的有力棋子。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我再说一次,把人留下。” “我若说不呢!”景坤细打量燕十三,看他面有不足之色,想来是上次被灏儿伤了之后还未完全复原。他虽未跟燕十三交过手,但若他们父子二人联手合力抗敌,恐怕燕十三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样一想景坤便有如胜券在握。 “那你就是找死!”话未说完,人早已化作一道旋风扑来。景坤当下心中大骇,想不到高墨澜的身手不凡,这燕十三的武功竟也毫不逊色,不愧是被誉为“夜魅第一刹”的男人。 景灏怎会眼睁睁看着他爹受伤,玄铁一挥,生生用剑锋逼开燕十三。巧妙避过扫过来的玄铁剑,燕十三足尖点地,顺势蹬上身旁的一株古树。借助树干做支撑,足尖发力人翩然飞转在半空中,手中银光乍现,五把柳叶刀从不同方向飞向了地上的景坤。 “叮——叮——叮——叮——”只听得四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景灏只来得及挡掉四把飞刀,最后一把还是扎进了景坤的肩头。一声闷哼,景坤吃痛手臂一松,眼看着展颜就要从他肩上掉下去了,景灏终身飞扑上前将人接住。 “灏儿,看好他。”景坤忍痛拔掉肩头的飞刀,将人交给景灏提剑迎上了燕十三。 “颜儿!”好不容易才将人真实抱在手里,景灏已经顾不上前边的打斗,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展颜的身上,却蓦地发现他肋下竟然隐隐渗出了血迹。景灏小心的撩开他的衣角看了看,果然是前两天受过伤的伤口被崩开了,而那伤口不偏不倚正好在那团黑气的中心。更让他惊奇的是原本面积很大一块的黑气竟然缩小到只有鸡蛋般大小,只是颜色却越发如浓墨般黝黑。 他这些年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都没办法将展颜身上这块黑气散尽,如今怎么好端端的变小了? “颜儿,颜儿醒醒。” 景坤并没有点他的昏睡穴,可是展颜被人带出来这么远还差点摔到地上,如此大的动静都没有醒过来,这不免让景灏有些担心。被他摇得悠悠转醒过来,肋下崩开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展颜的眉头不自觉紧皱了起来。等他好不太容易看清了面前的人竟然是景灏时,耳边也已经听到了打斗声。抬头望去,竟然是景坤和燕云舒。 “不要,师父不要伤他。”展颜说着就想要过去阻止他们,可是极度的虚弱已经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转而向景灏求助。 “景灏,求求你帮帮我,快去阻止他们,不要让师父伤了他。” 这话在景灏听来何其伤心,长这么大展颜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而今却为了那个叫燕云舒的男人来求自己。 “爹要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这话已是变相的拒绝。展颜楞了一会儿,突然轻轻挣脱了景灏的手臂,隐了心痛在眼底看着他。 “让你忤逆师父是我不好,我也不求你。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若是他死了,我便和他一起去就是了。” “颜儿你在胡说什么,谁说你活不长了!” “我的身体怎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只是刚好提前了些而已。” “是那个伤口,是那把飞刀造成的对不对?”景灏突然紧张起来。展颜身上那片古怪的黑气似乎是不能被刺激到的,若是一不小心让它随着血液流动了就特别危险。他竟然这么不小心,让展颜在他眼皮底下受了伤。 “是怎样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命该如此,并不怨谁。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好好和他安静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景灏,我就只有这点愿望,难道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展颜说着说着竟泛出了泪花。他巴巴的瞅着他,那双眼睛,忽然就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纷嫩孩童。也是这样带泪的眼神巴巴的瞅着自己,说,景灏,我疼。 心,忽然被绞的好疼。他忽然站了起来朝还在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走去。走一步,他就像往自己的身上割一刀,血流了一地却还是不得不往前走。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活着。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被别人夺走,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他要死了却束手无策。 “啊——”像是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景灏突然仰天长啸,玄铁重剑一挥,真气四溢,翻涌的气浪竟将周围手臂粗的树木齐齐震断!那边缠斗的两人竟也被他这一声吼震断生生后退了两步,半天才稳住了身形。 “爹,够了,放他们走吧!” “灏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景坤不知道他这个儿子又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说放他们走。” “不可能!” “爹,不要逼我。颜儿他遭暗算,背后放飞刀的人,是不是你?”景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过来直盯着他爹景坤。 “是你?!”燕云舒早在和他交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的气息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而今听得景灏一提,回想起来竟完全吻合了。 “灏儿,你在胡说什么?” “够了,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颜儿他不是太子的血脉吗,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景灏这话无异于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水花扰乱了所有人的心神。 “景灏,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是谁?”展颜从来没有问过景坤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是怎么被他捡到的。他一直告诉自己,有师父和景灏就够了,反正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抛弃了他,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他,而是被逼无奈和自己失散了。如今,他头一次听得景灏提起有关自己的身世,言语间却提到了什么太子。可是听闻当今的太子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燕云舒竟也是听得一愣,他原以为展颜是开封府知县的身份已经够给自己添乱的了,没想到又突然冒出个什么太子的血脉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灏儿,你给我闭嘴!”景坤唯恐景灏泄露天机,立即想要喝止住他。没想到景灏却一点也不在乎。 “爹,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是不会罢休的。” “师父,你知道我爹是谁?什么太子的血脉,那又是什么意思?”展颜挣扎着扶着树干站起来。他期望的看着景坤,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爹!”景坤看了展颜一眼,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展颜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景坤刚才看他的眼神,竟有种说不出的恶毒在里面。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他爹到底是谁?现在活着还是死了?无数的疑问堆砌心头,一时急火攻心,展颜竟捂着左腹直直栽倒了下去。 “小颜!”燕云舒登时慌了神,当下便再无心思去管景坤父子,几步掠回展颜身边将他扶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就走,我现在就带你走。”燕云舒自责自己这种时候了还在恋战耽误时间,现在带展颜去云梦山看病才是紧要事。当下他便把人抱起想走。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爹,你在说什么?”景灏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爹,这个人还是他爹吗,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颜儿呢? 燕云舒闻声顿了一下,景坤这无心一语倒让他脑子登时清明起来。展颜是被景坤收养的,那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展颜的血蛊是在景坤救他之前就被人种下了。要么,就是在他救了展颜之后才被人种了血蛊。燕云舒听展颜说过他是在深山里长大的,如果不是第一种可能,那能有机会在展颜身上种蛊的便只有一个人! “你知道他中的是血蛊,而且命不久矣了,是吗?”怒火从燕云舒心底烧起,渐渐将他的眼眸染成嗜血的赤红。他小心的放下展颜让他轻靠着树干,再回身时,一张脸已化作地狱阎罗遍布寒霜。 “什么血蛊?爹,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景灏已经完全懵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颜儿身上那块黑气竟然是蛊毒?这跟他爹又有什么关系? 景坤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血蛊这种东西,当下脸色就变了。这一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燕云舒的眼睛。他起先并不敢太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但现在,他已经确认无疑了。 “以童为宿,以血养蛊。人长蛊长,血尽而亡。”思及从高墨澜那里听到的关于血蛊的阴毒,燕云舒每念一个字,脸色就暗了一分。 “爹,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颜儿他真的中了毒?难道,难道下毒的人是……是……”景灏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爹到底还有多少阴暗肮脏的一面瞒着他。这些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又做了多少伤害展颜的事! “颜儿他,根本不是太子的血脉对不对。你根本就是骗我的,是不是?”他太傻了,竟然真的会相信他爹的话。只要随便动动脑子都可以想明白的事情,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唬弄了。 以他爹对太子的忠义,若展颜真是太子的遗孤,怕是舍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命也是要护住恩人唯一的血脉的,又怎么会对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你说话啊!”他几近崩溃的朝景坤大吼。 “灏儿,你情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爹?” “那你告诉我实话,让我相信你,你告诉我啊!” 景坤略一思索,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狠绝的光。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命不好。做谁的儿子不好,偏偏是那狗贼的儿子!” “爹……”景灏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疑问全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他爹,他自己,还有展颜,他们三个人从刚一开始就被困进了一张无形的网里,这张网叫仇恨。 “解药呢?”燕云舒一步一步逼近景坤,手已经伸向了腰间去拔剑。 “血蛊是无药可解的。” 燕云舒一怔,绝望的神色漫过眼眸。 “那你就拿命来抵吧!”话音刚落,一抹银光自腰间划出。一招雪漫人间,手中软剑挽成狂花,剑影如漫天雪花飘零,入目皆是一片银白剑光,将景坤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片剑影之下。 “爹——” 不管他做过些什么,景坤都是他爹,眼见他爹有危险景灏想都没想冲上去就用身体去挡那片剑光。燕云舒这招雪漫人间已是动用了八成功力,景灏以血肉之躯去挡,本就是螳臂当车的愚昧行为。 “灏儿!” 在景坤的惊呼声中,景灏整条左臂竟被齐臂生生斩断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漫天血雨撒下,喷了景坤满脸满身。 “灏儿,灏儿。”景坤再怎么狠毒终究还是心疼儿子的,当下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抱住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景灏,忍不住老泪纵横。 “灏儿,我的灏儿。是爹害了你啊。” 景灏疼得只差点没昏死过去,仅剩的一只右手使劲往外推他爹,嘴里喃喃的念着—— “快走,爹,快走啊!” 燕云舒怎么会想到景灏会突然冲过去挡,他这招雪漫人间用到十成功力是连高墨澜都不敢小觑的。景灏竟然敢以血肉之躯去挡下自己这招,只丢了条手臂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景灏曾经打伤过他,但燕云舒并不想伤他。他知道对展颜来说,景灏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大师兄那么简单的存在,他们之间有自己没办法插足的过去。展颜情愿自己受伤也想要护住景灏的时候,燕云舒心里就明白了这一点。他不是不相信展颜的感情,正是因为相信了展颜,所以他才不想在背后对景灏出手,他不想被展颜误会成是那种伺机报复的小人。 “姓燕的,我今日要你血债血偿!”景坤暴怒而起,像是刚失了幼崽的母豹子。 “不,不要,爹。”景灏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分理智死死的拉住景坤的衣角。他和燕云舒几次交手,深知他爹绝不可能是他的的对手。他虽犯下太多过错,可总归是自己的爹,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呢。 “燕……云舒,求你,放过,放过我爹!”景灏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透,脸疼得完全没了一丝血色,额上汗如雨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是我们,对不起,对不起颜儿。我知道,就算,就算是我断了条手臂,也,也不足以弥补对颜儿的伤害。”他实在疼得太厉害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但是,但是求你,看在颜儿的面子上,放过我爹。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解恨,大可以,可以杀了我。我来替我爹,赎罪!”疼痛一浪高过一浪的袭来,眼前的黑影重重几度欲昏死过去,景灏硬咬着牙支撑着自己倔强的看着燕云舒,断臂处的血流得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直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爹,你快点走啊!” “要走一起走,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爹你不要管我了,我,我已经不行了,你,你快点走吧。” 燕云舒深知展颜的个性,就算知道自己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拜景坤所赐,恐怕也会感于他的养育之恩而不予追究。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把他们赶尽杀绝,搞不好还会在他和展颜之间划上一道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伤痕。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你们走吧!”燕云舒收了剑,再不看身后那俩人,转身抱起展颜匆匆离开。 第九十六章:红纱围攻,墨澜戏耍 高墨澜静修了两日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些了,便起了离意。殢殩獍晓王伯益知他有自己的事要办也不敢多做挽留,只是悄悄拉了乔木在旁仔细嘱咐了些琐碎细节,这才送俩人出了门。 康瑞因临时改道去福州,留给他们的时间相对来说也宽裕了些。高墨澜也知自己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一路上也并未赶得太急。只是这拖油瓶有些吵,整天耳边不得清净。 一会儿,“小师公,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一会儿又是,“小师公,你饿了没有,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 再不然就是,“小师公,听说这里的夜市很热闹,我们要不要留下来逛一逛。” 整个就一吃喝玩乐的败家子!高墨澜多半时间是不会搭理他的,他这一路忙着调息自己的内力,根本顾不及和他说话。好在乔木以前跟着燕云舒的时候就被忽视惯了,高墨澜不理他他也无所谓,照样自说自话竟然也能自娱自乐。果然笨蛋的逻辑思维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他们接连赶了四,五天的路,再走个一两天便可以到杭州了。高墨澜最近发现乔木的话少了,难道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说自话没意思所以干脆闭嘴了?但似乎这个可能性不大。高墨澜也懒得问他,不说话正好,省了吵得他头疼。 今晚没赶上进城只能在树林子里将就一夜了。乔木自从跟了燕云舒以来野外生存的能力大幅度提升,月亮才升起来,照明的火堆早已经燃了起来。晚餐只剩下冷馒头,天太热,买太多了怕坏。高墨澜离得远远的闭目打坐。乔木看了看手里的冷馒头,又看了看高墨澜没什么血色的脸。 “怎么能让小师公吃这么没有营养的东西呢,我还是去河里抓条鱼回来吧。”这么想着,便把馒头重新包好放回包袱里。 “小师公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抓条鱼回来烤着吃。”又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乔木早已经习惯了,便也不等他出声就独自朝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走去。 河不宽,水也不是很深,乔木脱了鞋挽了裤脚跳下去,河水刚刚没过他的膝盖。月光正好,洒在水波粼粼的河面上,夜风一吹,碎成满目的星子。乔木忽然就想起那晚的情形来,高墨澜一头墨发一甩,从水里冒出头来,真真抵得上是出水芙蓉。只可惜这朵芙蓉比不得别的墨莲,茎上都是刺,靠近了要扎手的。 乔木仰头对月小小叹了一口气。能跟在小师公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其余的他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算了算了,抓鱼,抓鱼。 乔木摇摇头,把那些小失落都赶出脑袋去。蹲身弯腰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清澈的河水,寻找着目标好下手。 还别说,这抓鱼还真是个技术活。那些鱼儿明明就已经游到了脚边,可是一伸手它们又滑溜着身子从手掌中油走了。乔木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又往右,激起尺高的水花把上身的衣服都溅湿了,那些鱼儿却像是故意跟他在玩游戏似的,就是不让他抓到。乔木最后急了,瞅准了一条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好歹总算是让他逮到了一条筷子长的鲤鱼。 这下小师公的晚饭解决了。乔木想着赶紧死死掐住手里的战利品上了岸,生怕它再溜掉了。 “小师公,小师公,鱼来了,我抓到鱼了。”他双手紧抓着一条鲤鱼,浑身搞得湿嗒嗒的,脸上倒像是刚刚玩了水的小孩子一脸的兴奋劲。 高墨澜睁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变。 “木木,再去河里抓一条。” “诶?这条给小师公你吃啊,我不吃没关系的。”那么难抓的家伙们,再让他去抓一条,这不是折磨他么。 “叫你去你就去,这一条哪里够我吃!”高墨澜说着站了起来,眼神无意中向夜空中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乔木身上。 “哦。”既然是小师公要吃,那再难抓他也还是去抓吧,不然饿着小师公可不好。乔木把手上的那条鱼拽了跟狗尾巴草拴起来挂在树上,又转身去河里再奋战了。 待乔木走后,高墨澜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朝虚空中淡淡看了一眼。 “出来吧!” 尽管隐藏得很好,可是一不小心泄露的一丝杀气还是暴露了身份。高墨澜并不着急,他倒是很好奇谁活得这么不耐烦了还亲自送上门来找死。 齐刷刷的拔剑声,十几个身着红衣的俏丽身影从不同方向的树干后面闪现出来将高墨澜团团围住。仔细一看竟都是漂亮的年轻姑娘。 “哼,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红纱宫的姐姐们。”这群姑娘一现身,高墨澜就知道她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是所为何事。 尽管他人不在夜魅,但这并不妨碍组织的正常运行,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红纱宫宫主上个月神秘惨死在自己的寝宫里,首级不翼而飞,最后竟连留个全尸都不得。是谁干的当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他高墨澜一向的宗旨是只认钱不认人,谁出得起钱,他就帮谁办事。至于死的是谁,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红纱宫是蜀中的门派,竟然能追他到了这里,想来是花了不少功夫打听。 “不知各位姐姐们找我所为何事?”高墨澜的注意力忽然被乔木挂在树上的那条鲤鱼给吸引了过去。那鱼被狗尾巴草从嘴里穿到腮下,离了水的两腮不停翕动着,尾巴时不时的拍得老高,却只能激烈的在空中扭曲着身体最后徒劳的归于死寂。 “我们今天来就是送你上路的!”一年长些的红衣女子开口说道。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查到是谁杀了他们的宫主,又正好得到消息夜魅的主子下了山。这么难得的报仇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于是得到消息后红纱宫就派出十二血冥想要在半道上伏击高墨澜。 “姑娘家家的,不要一开口就是杀啊,死啊的,以后哪里还有男人敢要你哟。”高墨澜愈是嬉皮笑脸的,愈像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一样。这轻蔑的态度大大激怒了一群热血沸腾赶过来报仇的姑娘。 “别跟他废话,姐妹们我们上,杀了他替我们宫主报仇!”不知是谁先开口,一呼十应,十几条齐刷刷的剑影登时就朝高墨澜扑过来。墨澜节便了。 木木真的不对,就这样把鱼挂起来,看着他缺水窒息而死,实在是太残忍了。 高墨澜脑子里还在想这种事情,当那十几条剑影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眼看着那片剑光就要挨到他身上了,他突然一个回旋向上跃起,随手从身旁的树枝上抓了一片叶子在手,手掌一翻,满注内力的叶子顿时变成了杀人的武器。他手掌一扬,化作利器的叶子直直插进方才最先开口说话的红衣女子的肩头。 “啊——”一声忍痛的低呼,那红衣女子捂着伤口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样的女人会嫁不出去的。”高墨澜倚坐在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上,散漫的眼神看向那受伤的女子漫不经心的调侃到。 武林中见过高墨澜动真格的人其实少之又少,一来夜魅高手济济,实在用不着他出手。二来真见过他动真格的,都已经不会说话了。红纱宫的十二血冥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威名的,只不过在高墨澜眼里就成了小儿耍戏了。 “姐妹们,布阵!”方才受伤的红衣女子似是她们中间的领头人,将那片沾血的叶子从肩头拔下来,一声娇喝十二道红衣身影迅速归位摆好了剑阵。 “原来这就是江湖传闻的血冥阵!”高墨澜饶有兴趣的端坐高枝看着,他倒想看看这个血冥阵是否有如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十二血冥并不是真的跟血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红纱宫向来只收女弟子,而开山祖师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立了个规矩凡红纱宫女弟子皆着红裳。因十二红裳女子举剑齐舞,在剑身的反衬下映得剑光一片血红,故而得名。 这血冥剑阵是前代的宫主,也就是上个月被砍掉脑袋的那个宫主在十年前创研的,创立时间虽不长,据说威力显着。听说当时有不少上门挑衅的门派最后都败在了这十二血冥阵之下。百闻不如一见,高墨澜早想亲眼见识见识了它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了。 只见那十二名红衣女子各司其位持剑站定,高墨澜从高处看了看,竟还糅杂了五行八卦之术在里边。没想到那前代宫主竟还是个有些本事的。他还来不及再替那冤死的宫主惋惜,树底下的剑阵已经布成了。 这要不是用来杀人的,只作欣赏之用倒也还是个不错的享乐节目。高墨澜心下惋惜,因为这剑阵从视觉上来讲还是蛮有震撼效果的。清一色的美女,纱裙飘飘,剑影红光,娇而不失其魅,魅而不减其英姿爽飒,实在是一道难得的风景。 只是这视觉美是美,杀伤力也不容小觑。高墨澜还想多看几眼,一股强烈剑气迎面扑来。他心下大惊,当即迅速飞身离开了倚靠的那支树枝。只听得轰隆一声,身后那棵树竟被拦腰斩断了! 第九十七章:破血冥,剑伤乔木 那树足足有两人怀抱那么粗,竟被血冥阵的剑气拦腰斩断。殢殩獍晓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高墨澜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了三震。他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刚才若是再晚一步,现在估计就被树干压成肉泥了。没想到这血冥阵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要是这点程度就能吓倒他的话,那也太小看他高墨澜了。 那红纱宫的女弟子们见一招未得手,迅速变换阵型。一人身化作二重影,十二血冥变幻做二十四条剑身。满目剑影红纱,一时间竟难分出人形来。高墨澜并不惯用剑,他嫌带着那玩意儿累赘。也亏他除了剑术之外,刀,枪,暗器样样使得,顺手拈来之物也照样能当武器用。 红纱宫的第二波攻击即刻袭来,高墨澜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化作天兵直掷阵中。一招骇龙三式使出,静谧的树林里登时狂风大作,风云变色。 乔木刚走到河边,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树木倒塌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好是他们落脚的那一片树林子,随即便有刀剑打斗声传来。 “糟了,小师公!”脸色蓦地一变,他转身就往回跑。 “小师公,小师公——”乔木一边大声呼喊着高墨澜,一边朝打得不可开交的树林子里跑去。一入目,他便傻了眼。只见高墨澜被一群红衣姑娘困在中间,一眼扫过去怕是有十几个。那些姑娘手里个个都有剑,可是高墨澜却是赤手空拳。 如果乔木再看仔细一点一定会发现即使被困在阵中高墨澜也没有处于下风,反倒是那群红衣姑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可惜关心则乱,他一看高墨澜寡不敌众,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人家,大叫了一声便冲了上去。 “啊——不准伤害我小师公!”乔木大叫着赤手空拳就冲了上去。燕云舒虽然有教他剑法,但一路上他都是以树枝代剑练习,到现今为止他还没有摸过真正的剑。 红纱宫的女弟子们正专心对付高墨澜,好不容易用血冥阵把他困住了,没想到竟丝毫不能占到上风。本就是箭拔弩张的紧张时刻,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乔木武艺虽及不上这十二血冥,但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也不是白练的。拳头挟带着煞气直冲过来,眼看就要拍上一个红衣女子的肩膀了,那女子腹背受敌,只得先撤了剑转身对付乔木。 乔木自然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勉强避过了几招,最后还是被对方一剑刺中小腹。肚子被捅了一刀的感觉怎么可能会好,乔木清晰的感受得到锋利冰冷的剑锋从他的肉里拔出去时血喷涌而出的微妙感觉。皮肉被撕开的巨大疼痛从小腹上蔓延开来,乔木顾不得喊疼,因为如果他不快点避开接下来的招式,说不定肚子上还会再多上几个窟窿。 血冥阵中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好了的,只要少了一个人就会露出破绽。但只是这小小的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给高墨澜制造了机会,他同时使出骇龙三式和霜落九天,强大的内力竟生生震开了这血冥阵的束缚。真气掀起一层强劲的气流波朝他周身四散开来,红纱宫的几名女弟子竟被这股气流震得身体有如轻盈的蝴蝶,急剧的朝后飞去,砰的一声狠狠撞上身后粗壮的树干重重摔在地上,尔后哇的一声纷纷吐出血来。再一看,竟昏死过去了大半,剩下几个清醒的也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乔木和那名红衣女子也被这一股气浪掀翻在地。乔木眼疾手快趁那女子摔倒之际从她手里夺过了剑扔出去好远,然后猛地一脚将人踹晕过去。 “回去告诉你们新任宫主,下次再想找我报仇就叫她自己亲自来,别跟苍蝇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我没那么多空时间陪你们玩!” “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对方毕竟是女子,一听竟被人比作恶心的苍蝇,登时就觉得人格受了侮辱。 高墨澜不觉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燕十三每次听他说起死就要不高兴,不知怎么的,他的脸突然就阴了下来。 “嘴巴恶毒的女人更加要不得呢,比喊打喊杀的还招人嫌。”他危险的半眯着眼睛朝那个女人走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那红纱宫的女弟子似是十分害怕,挣扎着想要往后退,无奈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没什么,就是教教你乱说话可不是个好的习惯。”高墨澜似笑非笑的蹲下身来看着她,突然探手从她腰间取出一个小锦囊。 红纱宫最厉害的其实不是血冥阵,而是暗器和毒药。高墨澜知道她们每一个弟子身上都会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他打开锦囊,果然看到里面有十几枚银针和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他捏着那女子的下巴,随便挑了一颗药丸扔进了她的嘴里。 “唔……唔唔……”那女弟子拼命的摇头想要抗拒,最终还是被他捏着嘴逼着吞了下去。他知道那两颗药丸一颗是解药一颗是毒药,这是红纱宫的惯例。 “看你自己的运气好不好了。”他扔下一句话就起身走了。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激烈挣扎的声音,没几下就没声儿。他回头瞟了一眼,那女子已经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了。 “三妹,三姐……”其余的女弟子一见同行的姐妹出了事,纷纷围拢过来落泪。 “看来她的运气不怎么好。还有人想试试吗?”高墨澜淡淡的扫了一眼其余几个还能说话的,那眼神虽不及阎罗鬼刹,却也是冷冰里透着冻人的寒霜。剩下的几个虽然恨不得立马杀了他替自己的姐妹报仇,却奈何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能恨恨的用眼刀子剜他却是再也不敢吱声。 高墨澜满意的扔下这一帮子残兵败将朝乔木走去。看来今晚还是得要继续赶路了。 “不是叫你去抓鱼吗,不听话跑回来做什么?”虽然刚才的确是乔木及时出现才让他逮着时机破了血冥阵,但他还是很不高兴乔木不看场合就这么冲了过来。 “我,我担心小师公嘛。” “有那个闲心就给我好好练练剑。走了。”说完,他转身朝拴马的地方走去。 “哦。”乔木咬咬牙答应着跟了上去。 高墨澜并没有发现他受伤了,一是因为和乔木交手的那个女的已经昏死了过去,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乔木赢了。二来乔木刚才趁他转身去喂那女的毒药的时候已经自己撕了衣襟缠住了伤口,血暂时渗不出来。再加上天黑,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有受伤。高墨澜又向来不会盯着他看的,自然就没有发现。 俩人上了马,高墨澜怕后面还会再有红纱宫的弟子。他刚才虽然大败红纱宫,可是身体未愈的情况下又使出了那么耗内力的两招,他怕再来一拨就有些麻烦了,还是赶紧走了的好。于是再上马之后他就赶得有些急。 一口气跑出了快二十里地,高墨澜这才慢慢察觉到有些异样。乔木怎么一路上怎么安静?他吁住了马回头一看,人落了他老半截远远跟在后边。但是很奇怪,乔木的身子感觉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会从马上掉下来一般。他这想法才在脑子里出现,视线那头的人真的摇晃了几下身子就直直的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高墨澜唬了一跳,夹了几下马肚子赶紧跑过去。 乔木一路跟着高墨澜狂赶,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可是跑出十多里地之后就慢慢吃不消了。他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早已经痛得额上冷汗直冒。小腹上的剑伤不断涌出血来洇湿了缠在腰间的布条,他没敢叫停高墨澜,一路强撑着又跑了这么远。直到高墨澜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这才彻底撑不住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你怎么了?”高墨澜下了马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才靠近,鼻子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血腥味。他脸色一变,再仔细看向乔木腰间时才发现他整个右下腹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洇湿了。 “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我,我怕小师公说我,说我没用。我想,我想保护小师公,不想成为小师公你的,你的累赘。”乔木痛得脸色发白,却还是硬坚持着想要站起来。 “我,我没事。小师公,我们继续赶路吧。” 高墨澜看他的血还在流,他们刚才怕是跑了有一两个时辰,这个笨蛋竟然一直就这样任由着伤口的血在流。没流死他算好的了。高墨澜气得真想狠狠骂他一顿,可是看他脸都疼白了也不好在这节骨眼儿上再骂人。 “行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的伤口也需要包扎一下。” “可是小师公你不是急着赶路吗?”乔木对自己又耽误了高墨澜的事深感歉疚。 “不急着这一时。起来,我扶你过去那边休息一下,顺便给你包扎。”树足刚气拍。 第九十八章:贼心大,梦里漾春情 乔木这一剑扎得有点深,又加上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失血过多,就算他强撑着可是睡意还是一阵一阵的向他袭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殢殩獍晓高墨澜小心替他上了药包扎完之后就看他一副撑不住要睡过去的样子。 “还痛不痛了?”高墨澜扶着他靠在一棵大树干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很难得没有再用那么冷冰冰的语调和他说话。 乔木努力从疲倦中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张俊美的脸。许是因为自己受了伤,高墨澜对他也没有那么冷淡了。不但语调变柔和了,连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乔木有些舍不得闭眼,褪去一身煞气的高墨澜一副温润如水的平和样子,从眼角到眉梢都带着自成风度的俊逸。 他虽及不上展颜学富五车,但好歹也读过几本书,偏偏见到这样的高墨澜竟一时之间想不出要用怎样的词句来形容。只觉得这个人好,比谁都好,就是应了那句“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闻。” 乔木痴痴的看着高墨澜,直到高墨澜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也是见他受伤了高墨澜才不予他计较,不然换做平日里敢这样盯着他看,乔木脑袋上早不知道吃了多少个爆栗了。 “已经,不,不那么痛了。”乔木有些心虚的回答。其实哪里不痛,不过就上了些止血的金创药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他不说痛,只是怕高墨澜嫌弃他没用而已。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我不睡,小师公你睡吧,我来守着,一定不会再有人来的。”乔木对先前自己的失职很内疚。他答应过燕云舒一定会好好照顾高墨澜的,可是稍一不注意就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还把自己也弄得受了伤。 “我要调息一下内力,暂时不睡。” “那我守着你。” 高墨澜见他如此固执也就随他了,自顾自的盘腿打坐调息起了体内有些紊乱的气血。总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听到了对面传来了轻浅的呼吸声。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乔木睡着了。 他是真的想要好好守着高墨澜的,可是坐着坐着眼皮就不断的往下沉,最后终于闭上就再也抬不起来。高墨澜看了他一会儿,失血过多让乔木的脸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许是因为腹部的伤口还在疼,即使睡着了,眉头却还是会时不时的皱起来。 夜里寒露重,乔木似乎觉得有些冷,缩了缩肩膀轻轻颤了一下。高墨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轻轻的将他的身子放倒,小心翼翼的避过他腹部的伤口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寻求到了热源的乔木身体忽然就放松了下来,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面朝着高墨澜的怀里拱了拱,手摸索着环上了他纤瘦的腰,这才翕动着鼻翼安心的睡了过去。 乔木做了一个美好不行的梦,他梦见高墨澜终于不再对他爱理不理的了,不但和他说话,对他笑,竟然竟然还肯让自己抱!小师公的身上可真香啊,身体也好柔软,好想再多抱紧他一点。想着他不觉就将手臂紧了紧,将那柔软喷香的人儿死死搂在怀里不肯撒手。 突然有什么东西突然砸过来扔在他脸上,乔木被这突来的疼痛打断了美梦,正有些气恼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挑这个时候来打断他的梦,睁眼一看高墨澜正站在面前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他。乔木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登时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他就说哪里会有这种好事,高墨澜不但肯让他抱,身子都在他怀里柔成了一团水。原来竟是一大早的做惷梦,抱着个软绵绵的枕头使劲蹭,下边儿都差点要蹭出火儿来了。 高墨澜一进屋就看到他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一脸发春的表情不知道在做什么猥琐的梦。一想起自己很有可能不知道被当成了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梦里,高墨澜就气得牙痒痒。手一扬,一张冷毛巾兜头就砸了过来拍在乔木脸上。 “小,小师公。”乔木一张脸被臊得通红,赶紧扔了怀里的枕头坐了起来,窘迫的低着头不敢看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洗完脸下来吃早饭!”高墨澜扔下一句话转头就出去了。乔木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高墨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带他来了客栈。 其实昨儿半夜的时候高墨澜隐隐觉得乔木身上有些发烧,怕是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感染造成了发热。这病可大可小也是大意不得,于是高墨澜连夜带他入了城,来到离杭州城外不远的一个小镇里。又连夜喊了大夫过来瞧了熬了药服下,他坐在床边守了大半夜,直到清早乔木的烧退了,他才下楼去自己洗漱一下顺便打盆水上来。 当然这些,乔木是不可能知道的。 见高墨澜出去了,乔木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蹭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捡起高墨澜留下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穿上鞋赶紧下楼找他小师公去了。 因为有了早上的尴尬,乔木很难得的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他时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打量坐在对面沉默吃早饭的高墨澜,却见他自始至终眼睛都只盯着面前的早点,一点都没有要看他意思。乔木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又被小师公讨厌了。 “身体没事了吧?”正在他独自失落的时候,高墨澜突然开口说话了。 “没,没事了。”乔木有些受宠若惊,高墨澜竟然还会关心他,那是不是说明他刚才没有其实生气。 “既然没事了那吃完早饭我们就走了。”依旧是冷冷的语气,仿佛昨晚那个温润的高墨澜只是他的错觉似的。乔木这才明白过来根本不是有没有在生气的问题,而是高墨澜压根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问他身体有没有事也不过是怕自己耽误了他赶路而已。 “哦。”乔木不敢问昨晚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埋头赶紧吃早饭。木这心的又。 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也谈不上要收拾。吃完早饭,高墨澜去付了房钱顺便退了房,乔木上楼拿了唯一的一个包袱先出门去等着他。 “接着。”高墨澜一出来就扬手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乔木赶紧用手去接,拿到了手里才发现是把很精致的匕首。 “小师公,这是?” “给你的,反正放在我身上也用不着,好歹能防身。省得动不动被人扎个窟窿在肚子上要麻烦别人照顾。” “小,小师公,你是说真的?这个真的要送给我吗?”乔木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高墨澜头一次送东西给他,而且还是他一直贴身带着的匕首。虽然他知道这纯粹只是因为自己没用给他惹了麻烦,他不想被人拖后腿才给自己的,可是乔木还是觉得好高兴。 “哪来那么多废话,不要就还给我。”高墨澜翻身上马,慢悠悠的朝前走了。乔木赶紧也上了马跟了上去。 “要,要,当然要。说好了,小师公你已经把他给了我可不能反悔再要回去哦。”乔木像护宝贝似的赶紧把匕首藏到身后去,生怕高墨澜反悔了再要回去。 “我给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要回来过。” “那就好,那就好。”乔木喜滋滋的从身后把匕首拿到跟前来,一拔出来竟有丝丝的寒气从匕首的鞘壳里逸出来。他一边啧啧的发出惊奇的声音,一边伸手想去摸摸那闪着寒光的刀刃。 “别碰!”高墨澜眼尖,看见他愚蠢的想要去摸那把匕首赶紧喝止住了他。乔木被唬得一愣,呆呆的看着高墨澜。他从乔木手里接过那把匕首重新套了回去再递给乔木。 “你刚才看到从鞘壳里逸出来的寒气了吧,这把匕首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这是当年我在塞外的时候一个胡人老头送给我的。他说这把匕首是由上古的寒石玄铁所打造,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刚才就那样子去碰,搞不好连手指都会被割掉。” 乔木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么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匕首竟然还是上古神器!可是小师公把这么厉害的武器给了他那他自己怎么办?虽然很喜欢这把匕首,乔木想了想还是把它还给了高墨澜。 “既然这把匕首这么厉害,那小师公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反正我也不会用,给我也是浪费了。万一你要是碰上什么坏人,就可以拿它出来对付他们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让我要回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想要了?” “我想要啊。”他当然想要,别说是这么厉害的匕首了,就是高墨澜身上的一根头发给他,他也舍不得扔。 “但是我觉得它放在小师公身上会更有用。” “想要就留下吧,我还用不着靠这种东西保护。”说罢,高墨澜一夹马肚子,那马撒开蹄子就往前边跑了。乔木愣了愣,最后还是将匕首小心的收进了怀里,也跟着赶了上去。 他笑着,总觉得怀里暖暖的,因为那里放着高墨澜送他的东西。 第九十九章:乔木不是乔木(1) 乔木一路上美滋滋的,竟把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殢殩獍晓这条路越走熟悉,竟是直朝杭州城去的官道。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杭州城的城门不到十里地了。 “小师公,我们这是要去杭州吗?” “嗯。”高墨澜的马慢悠悠的在前头走着。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尽管已经挑了有林荫的地方走,但是热辣的气浪还是从四面八方扑来,让人觉得有些乏乏的。 “小师公你去杭州有要事要办吗?” “嗯。”杭州有夜魅的联络点,他需要时刻知道有关康瑞一行的消息。 “那我们不会待很久吧?” “一两天吧。” “哦。”乔木显得有些失望。既然高墨澜有要事要办,他就再找不到理由阻止他进杭州城了。 “你不想跟着可以不用去。”高墨澜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不情愿,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 “没有,没有的事。我当然要跟小师公你一起去。”乔木赶紧满脸堆笑的摆手否认,心里却在祈祷希望不要那么倒霉被人认出来。 天气太热,乔木身上还带着伤,高墨澜就没赶太急。等他们晃晃悠悠晃到杭州城,已经快要日暮西山了。乔木一进城就跟进了土匪窝似的,缩头缩脑的,堤防着这个又小心着那个的,生怕在街上遇上什么熟人。高墨澜也懒得去管他又在发什么疯。带着这个拖油瓶不方便回分堂,他便去找了家客栈先落一下脚。 谁知道他找哪家客栈不好,偏偏找了城里最大的悦来客栈。那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保不定就有自己认识的人。乔木一脸的苦愁,却又碍于高墨澜不好说。 “小师公你先进去吧,我去后面拴马,等会就上楼找你。”先不说别人,这悦来客栈的老板伙计个个认识他,等会要是和高墨澜一起进去被当面戳穿就不好了。 高墨澜也懒得搭理他,下了马就自顾自的进了大堂。乔木如得大赦般赶紧牵了马往后院去了。 “哟,这不是慕容公子吗?您回来啦!”老赵是悦来客栈的老伙计了,一直在厨房做买办,自然是认识乔木的。他刚买完菜回来,一进后院的门眼尖的看见一个久不见的熟人,即刻打招呼。 “啊,是老赵啊,你买菜辛苦了,赶紧回厨房吧,厨子们都等着你的菜做晚饭呢。”乔木心里只喊倒霉,怎么这么快就遇上熟人了。只得敷衍着赶紧将人往厨房里推。 “哎哎,慕容公子你别推我啊。” “赶紧去赶紧去,晚了耽误了客人的饭点张老板会扣你工钱的。” 这倒是大实话,他那个老板,别的都还好,就是有些抠了。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老赵本来还想多和他聊几句,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好不容易搞定了一个老赵,乔木赶紧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确定看不到第二张熟悉的脸了,他这才用袖子半掩着脸朝大堂去了。 悦来客栈的张老板正在柜台后边算账,不期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用袖子半遮着脸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靠了过来。 “老板,刚才是不是有位高姓的客官在这里定了两间房?他是我朋友。”乔木边说边拿眼角警惕的朝四下看。 “有啊。”张老板一脸不放心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心想该不是什么逃犯到了他这里吧。 “是哪间,天字房吗?”乔木还在警惕的左右看,那张老板却起了疑心。这声音听着挺熟的,又对他这悦来客栈这么熟悉,难道是熟客?只是若是熟人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是了,就是天字号房。我现在带公子上去?” “哦,不了,我知道怎么走。”乔木火急火燎的转身就往楼上跑。他这才走,那张老板这才想起来那声音在哪里听过。怎么好像是慕容家的公子? 要说这慕容家的公子也真是,好好的一门亲事不答应,还趁夜留书出走了。人家姑娘还没出嫁就被人抛弃,以后谁还敢要她。怎奈那姑娘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天天派人上门来闹,差点没把慕容老爷子给活活气死。 他这是回来了?!木一公了意。 “老板,你在看什么?”老赵从厨房里出来准备跟他报账,一看他盯着楼梯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便也伸长了脑袋跟着去瞅。 “慕容公子要住咱们这啊?” “你怎么知道是他?”张老板刚才只是觉得声音有些像,不过没有看到正脸也不敢太确定,这会儿听老赵这么说倒有些吃惊他怎么这么肯定。 “我刚才在后院碰着他了。” 还真的是他。张老板摸着下巴一小撮山羊胡,似在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了,他这才招呼老赵过来。 “老赵,你过来。”说着便低头在老赵耳边嘱咐了几句。 “去吧。”他拍拍老赵的肩膀。 “诶。我这就去。”想着这趟说不定还能赚几两碎银子花花,老赵连走路都比平日里快了些。 乔木轻车熟路的上了楼,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天字号房。 “小师公?”他敲敲门,没人应他。 “小师公我进来咯!”乔木轻推虚掩的房门进去。屋子里没人,屏风后面隐隐有水声传来。他脸蓦地一红,难道小师公在沐浴? 他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紧张的站在屋子中间。一边听着高墨澜沐浴的水声,一边在脑袋里幻想各种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没多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一张脸更是红得发烫。腿间某个地方隐隐有些发胀,他难受的将腿并拢了些,使劲的互相蹭着。 高墨澜嫌天热,一进来就让小二先送了水上楼沐浴。刚才乔木敲门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不过料想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做什么,也就随他进来了。等他沐浴更衣完,从屏风后面转身出来,果真看见乔木一张脸憋得好似要滴血似的站在屋子中央紧张的一动都不敢动。 “你房间在对面,来我这里做什么?”天热,高墨澜洗完澡只随手在里衣外边披了一件长衫。被水打湿的长发有几缕贴在白希的后颈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它拨开来。他从乔木边上走过,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高墨澜走到正对着窗户的矮榻边歪躺下来,一手执了蒲扇轻轻摇着,似有些累着了闭目小憩。 这画面看得乔木更加口干舌燥,身上越发燥热了起来。高墨澜浑身都散发出引诱的味道,霸着乔木的视线,嗅觉,思维统统在他身上挪不开分毫。 “小,小师公,你累了吗?”乔木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嗓子里发出晦涩的声音。 “嗯。”高墨澜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偏偏这慵懒至极的一声鼻音也像是涂抹了蜜饯的毒药,软软糯糯的让乔木全身都发软。他像是被施了蛊的人,冥冥中被什么东西蛊惑着不由自主朝高墨澜走过去。 “小师公,我来替你扇吧。”乔木轻轻从高墨澜手里接过蒲扇,半跪在矮榻边上替他扇风。 高墨澜或许是真的累了,洗完了澡全身清爽,又有人伺候着替他扇风,他神情舒展,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了起来。肩上的长衫在他身体放松下来的时候就滑落了下来,因为天热,贴身的里衣也并未系得太紧,精致的锁骨显露无遗。一张俊脸枕在一片墨发之中,安静的睡颜美好得有如天人下凡。 这样一张充满you惑的脸近在咫尺,乔木只觉得自己魔怔了。他的目光痴痴的,似沾了蜜糖黏在高墨澜脸上挪不开一寸。明明楼下大堂很吵,可是屋子里却很安静。那扇门好似将外面和里面隔成了两个迥然的世界,这里安静得可以听得到自己如擂鼓般响亮的心跳声。 乔木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也可能后果很严重。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好像已经全都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明心里很清楚这样做不可以,可他还是像饿了很多天的人看见了食物一样,不受控制的朝高墨澜倾身下去。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将他从魔怔里敲醒了过来,乔木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离高墨澜的脸还不到一寸的距离。他慌忙站起身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怎么回事?”高墨澜翻了个身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并没有睁开眼。乔木慌慌张张的朝门外看,也猜不透会是谁来敲他们的门。 “我去看看。”他赶紧放了蒲扇去开门,心里疑惑会是谁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了,比刚才敲得还大声。 “来了来了。”乔木不爽的拉开门,一抬头,登时楞在门口半天没出声。 “谁啊?”高墨澜听着门口没动静了,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朝门口瞟过去却见乔木跟根木柱子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谁敲门啊?” 乔木哭丧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看着他—— “小师公,恐怕今晚我们要换地方睡觉了。” 第一百章:乔木不是乔木(2) 乔木哭丧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看着他—— “小师公,恐怕今晚我们要换个地方睡觉了。殢殩獍晓我爹来了。” 乔木说完身子往边上闪开了些,高墨澜就看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眉目间和乔木有几分相似,怕就是乔木他爹了。跟在后边看服装打扮应该是家丁。从这三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乔木家好像还挺有钱的样子,真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大少爷。 “爹。”乔木低头老老实实的喊了他爹一声,心里却在咒骂到底是哪个缺钱花的这么快就跑去跟他爹通风报信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一走几个月连个音讯都没有,你还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吗?”慕容德平日里是极疼爱他这个儿子的,只是这次乔木真的是做得太过分了,他这才一时没顾及上还有外人在场就忍不住教训起了儿子。 “爹,你都这么久没见到我了,怎么才一见着我就骂我吖。其实爹你心里一定很想我吧。”乔木厚着脸皮贴上去。慕容德本来还想要多骂他几句,又怕真的再把人骂跑了。又看他这讨好服低的态度极好,便也只是装模作样的在他头上敲了几下,并没有太用力。 跟在身后的两个家丁也都是极富眼力的,一看这阵势知道这父子俩算是没有隔夜仇了,便也跟着在旁边谄媚。 “大少爷,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老爷和太太有多挂念你。尤其是老爷……” “嗯嗯……老杨,知道点分寸,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还用我来教你吗?”慕容德不肯在儿子面前丢了颜面,即使喝止住了那名叫老杨的家丁的话。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乔木还不知道他爹,心里肯定是极挂念自己嘴上却不肯说而已。不然他也不敢跑出去这么久被他爹逮到还如此的镇定。 高墨澜看着面前这几个人似乎明白了这一路上乔木的种种怪异。原来是这么回事,有钱人家的阔少爷过腻了家里悠闲的日子,就留书出走想去外面图图新鲜。 “臭小子,你娘想你都快想疯了,赶紧跟我回家去。” “啊,爹等等,我忘了给你介绍一个人。”乔木这才记起来屋子里还有个高墨澜。慕容德一早就看见了屋里的高墨澜,只是见着儿子一时高兴就把他给忘记了。这会儿听乔木说起来,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门里看去。 男人倒是个男人,只是长得也太俊了点。慕容德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这个比女人还好看男人到底是谁。 “爹,他是我小师公,高墨澜。” “小师公,这是我爹。” “乔老爷。”高墨澜也算是出生书香门第,基本的待人接物的礼仪还是懂的。只是他这声乔老爷一出口,不但慕容德一愣,连乔木也一副想赶紧闪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敝姓慕容,在下慕容德,这位是犬子慕容桥。不知道高公子刚才所说的乔老爷是指何人?” 慕——容——桥?! 高墨澜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乔木的时候他说自己叫乔木,就是桥字拆开来倒过来念。 木哭是我地。好一个慕容桥! 高墨澜不轻不重的拿眼角瞟了一眼乔木,后者连对视都不敢跟他对视。他就知道来杭州会变成这样,他不是有意要骗师父,骗阿颜,骗小师公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他们说而已。 “是高某误会了,原来是慕容老爷,在下高墨澜。” “无妨无妨,没想到高公子如此年轻就成了桥儿的师公,想必高公子的徒弟也是极厉害的吧。” “那当然,我师父厉害着呢。只是他有些急事要赶着去办所以不能跟我起回来了。”乔木这才想起来和燕云舒他们分开也快要十天了,也不知道阿颜的身体怎么样了。 “下次有机会再邀请他来我们家也是一样。若高公子不嫌弃,这次就先请高公子到寒舍小住几天,不知道高公子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小师公去我家吧,我家的空房间多着呢,肯定比住客栈舒服。”乔木自顾自的幻想着和高墨澜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美好日子,连高墨澜瞪了他一眼也没有发现。 “慕容老爷的美意高某实在受之有愧。这次高某有要事在身就不便打扰了,另外令公子的话还请慕容老爷一并领回家的好。我本是受人所托带他一起上路,既然现在他已经回家了,那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别人的嘱托。” 慕容德有些不解的看了看高墨澜,又看了看乔木,不知道自己儿子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乔木一听高墨澜打算扔下他自己走了,当即就不干了。 “小师公,我要跟你一起走。爹,对不起,我不能跟一起回家了。我也答应了别人一定要照顾好小师公的。你不是从小就教我不能失信于人吗,我不能让对我予以信任的人失望对不对?” “桥儿!”慕容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乔木,又碍于高墨澜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收起脾气。 “桥儿,你娘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听说你回来了刚才还想跟着我一起来呢。你难道都不想回去见见她吗?” “娘?”乔木一想到他娘又有些犹豫了。从小他的身体就不好,他娘为了他没少吃过苦。在他心里,娘一直都很疼他,说不想见娘那也是假的。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在这里和高墨澜分开了的话,恐怕这辈子他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爹,恕我不孝,我还是要和小师公一起走。” “桥儿,你就非得气死我才高兴吗?” “爹,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只是我真的不能让小师公自己一个人上路。”乔木腿一软,跪倒在了慕容德面前。高墨澜看着这两父子较劲还得把自己搅进去,又看看慕容德气得够呛的脸,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来当年他自己的爹也被他气得够呛的场景来。 “其实我的事缓一两天也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还请高师傅务必去寒舍小住两日。”慕容德见高墨澜做了个顺水人情,也不愿真的和儿子闹僵,便顺着台阶下了。高墨澜不走,乔木当然是高兴的,自然是他说去哪就去哪了。高墨澜见状也不再推辞。 “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多一个人家里热闹。老杨,还不快去帮高师傅拿行李,我们这就回家了。”一场争执因为高墨澜的一句话而化解了,慕容德对这个人的印象霎时好了几分。 “不用了,我来拿就行了。爹你走前头,我们随后就来。”乔木哪里肯让别人碰高墨澜的东西,早就把那唯一的包袱抢在了手里拿着,嘴角眉梢都是忍不住的笑意盈盈看着高墨澜。 一行人前前后后的跟着走下楼来,那张老板跟慕容德也算是熟识,自然不好意思没住店还收人钱。但慕容德也是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表面上收了退给高墨澜的钱,转身就让家丁老杨如数补上了,说是补给张老板的损失。 慕容德坐轿子来的,乔木和高墨澜还是骑马。慕容家在杭州是大户,离这悦来客栈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没走多远便瞧见了有两头威武雄壮的大石狮子蹲守着的朱漆大门,慕容府三个雕花烫金额匾高悬门梁之上。光是看大门便也知道这户人家定是家底丰厚,非富则贵。 门口早有一中年美妇领着一众丫鬟下人在门口等着,见慕容德的轿子回来,身后还跟着两匹高头骏马驮着两个年轻男子。再仔细一瞧,这其中一个不正是自己那一走几个月毫无音讯的不争气儿子么? “娘!”乔木还隔着老远就喊他娘,一路喊到家门口。那中年美妇一听他儿的声音,登时就忍不住眼泪盈眶。 “桥儿。” “娘,我回来了。”乔木跨下马几步朝他娘奔过去,膝盖一弯跪在她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娘好好看看。我儿怎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那中年美妇不断用手摩挲着乔木的脸,比起几个月前的确是受了不少,脸上都摸不到几两肉了。 “都到家了,还都挤在门口做什么。玉漱,来了贵客,赶紧让下人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慕容德下了轿子,看这一屋子人都挤在门口哭的哭,跪的跪,成什么体统,真是要让高墨澜看笑话了。 被唤玉漱的美妇就是乔木他娘王玉漱了。听得慕容德这么说,赶紧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她早看见跟着回来的多了一个年轻人,模样俊俏得很。只是刚才光顾着母子相见倒把贵客给冷落了。 “见过夫人,在下高墨澜。”待这一屋子人都情绪冷静了些,高墨澜这才上前自我介绍。 “娘,这是我小师公,他可厉害了,还教了我学武功。”提起高墨澜,乔木总是有一种自心底里起的自豪,仿佛只要前边加上了“我的”两个字,便真的就是他自己家的一样。 “高师傅,桥儿有劳你照顾了。”王玉漱微微福身,被高墨澜赶紧搀起。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反倒是我一路受桥儿照顾了。是我该道谢才对。” 第一百零一章:和和美美让人羡 高墨澜这一声“桥儿”喊得乔木心里都跟着一颤,这是高墨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且还是豪不生分的直呼“桥儿”。殢殩獍晓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师父喊阿颜做“桂花糕”的时候,明明阿颜不爱听,却也从来不说什么。想来这道理竟是殊途同归了。 “都别傻站着了,进去吧。”慕容德见众人都在门口傻站着,招呼着人进去。 “哥哥,哥哥。”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的声音从前廊传来。后边跟着一个奶妈子的声音。 “二小姐,二小姐你慢点跑啊。” “茵茵!”乔木眼睛一亮,蹲下来张开双臂迎接从前厅花廊里跑来的脆生生的纷嫩女娃子,看起来顶多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哥哥!”那唤作茵茵的小女娃一把扑到乔木怀里,两支纷嫩的小手丫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蛋贴着乔木的脸使劲的蹭。 “哥哥,茵茵好想哥哥。”她赖在乔木怀里不起身,被乔木一把抱了起来。 “哥哥也很想茵茵啊。” “茵茵过来娘这里,娘抱。哥哥才回来,别累坏了哥哥。”王玉漱说着便要去乔木手里接过自己的爱女,无奈那小娃子一扭头,把乔木抱得更紧了。 “不要,茵茵就要哥哥抱。” “好好,哥哥抱。娘,没事的。走咯,我们回家咯。”说着一边往里走,一边颠着怀里的小娃子,惹得慕容茵一路咯咯直笑。慕容德揽了王玉漱的手,看着一对儿女脸上也是笑意盈盈。 高墨澜见着这场景不免有些羡慕又有些心酸。若当年不是他任性离家出走,也不会把他爹活活气死,他娘也不会因此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跟着走了。唯一的姐姐却是再也找不到理由相见,等他再来找他们母子俩的时候,却还是来晚了一步,天人永隔又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遗憾。 一抹不易察觉的心酸苦笑在唇角一闪即过,高墨澜有些羡慕的看着乔木的背影。怪不得这木头会这么木,有个这么幸福美满的家,还有关心疼爱他的家人,自然是长不出什么歪肠子来的。 “高公子里面请吧。” “慕容老爷客气了,您是主人家,您先请。” “也是。那我来给高公子带路。请。” “请。”高墨澜也不再客气,跟着慕容德进了大门。 一众人总算是散了。慕容德引着高墨澜去了前厅大堂,王玉漱则忙着吩咐下人准备晚饭。刚才听老杨说人是直接从客栈领回来的,这会儿怕是还空着肚子呢。想着儿子脸都瘦了一圈,王玉漱细细嘱咐了厨房多做几道少爷爱吃的菜。 乔木和茵茵早到了大厅里,兄妹俩正腻歪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见慕容德和高墨澜进来了,乔木这才把茵茵放下地来牵在手里。 “茵茵,这是我刚才告诉你的哥哥的小师公,快点叫人。”乔木指着高墨澜对茵茵道。茵茵本有些怕生,可是一见来的大哥哥是个极美的人,竟比要和哥哥成亲的那王家小姐还要漂亮,小姑娘一时看呆了眼。 高墨澜褪了一身煞气也就是个温润的书生模样。他又爱穿白衣,举手投足间自来的一股气质高雅。再加上长了张过分美丽的脸,一身的好风度任是谁见了都会移不开眼睛。 “小师公哥哥好。”茵茵躲在乔木身后小声的叫了一声。 “茵茵好。”高墨澜从未跟这种小人儿有过相处的经验,咋看之下连普通的打招呼都显得有些笨拙。 “小师公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忍不住夸赞道。 高墨澜一愣,他自是知道自己好看的,只是从前因为这张皮相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所以平日里他总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样子逼得人连抬头多看他两眼都不敢,谁还敢当着他的面称赞他长得好看啊。只是面对着一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的称赞,他反而有些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了。 “奶妈,带茵茵去别处玩去。茵茵,爹和哥哥他们有些事要说,你先自己去玩会。” “哦。”慕容茵虽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他爹的话。十分不甘愿的被奶妈抱走了。 慕容德看高墨澜一脸的窘迫,怕他是在在意刚才茵茵的话。他本也觉得一个男人长成高墨澜这副惊天样貌实属少见,但好在在客栈的时候他见过高墨澜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怕是一般的普通男子都难有那般气质的,又岂是女儿家及得上的。就算他长得比那姑娘还好看上三分,却在他身上寻不着半分阴柔气。 “小孩子家不会说话,还望高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我还怕我吓着她了呢。”高墨澜浅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坐吧,桥儿他娘已经去准备晚饭了,高公子还没吃过呢吧,粗茶淡饭的还望不要嫌弃。” “慕容老爷客气了,高某是个粗人,有口饭吃便足矣。” 早有下人奉了茶上来,仔细一闻,竟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高墨澜轻呷了一口,忍不住叹道—— “好茶!” “这是今年才采的新茶,高公子若喜欢,我稍后叫人包点,到时候让高公子带走。” “慕容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一路上都餐风露宿的也没那条件喝茶,别浪费了这上好的茶叶才是。” “无妨,到时候高公子留下家里的地址,我叫人送些过去。” 乔木一听,高墨澜那里岂是他爹的人想进就进得去的,赶紧打岔。 “哎呀,爹,到时候小师公要喝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亲自给他送去,就不要那么麻烦了。” “桥儿说得是,慕容老爷就不必太客气了。”高墨澜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呢,还好乔木适时的替他解了围,赶紧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那也好。”慕容德听他们这么说便也没再坚持。 三个人又坐在大堂里闲聊了几句,无非也就是些男人之间的话题,对事态民生的一些看法啊,当朝实施的一些苛捐杂税的举措对民间商业的影响啊之类的。高墨澜也从这谈话中了解到原来乔木家里世代从商,慕容家在杭州乃至整个江浙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慕容德也不指望乔木能考取个什么功名回来,就巴望着他什么时候收了心好跟着他好好学做生意。这样他也能够早点退休颐享晚年。 乔木对这些不感兴趣,正听得昏昏欲睡之际,饭厅那边喊开饭了。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听开饭了,赶紧跳起来打断了慕容德和高墨澜的谈话。 “爹,你要说这些也挑个时间嘛,人家都还饿着肚子呢。小师公,我们去吃饭。跟你说,我家厨子做的菜可好吃了,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乔木也不管他爹,拉着高墨澜就想往饭厅去。 “行行,先去吃饭先去吃饭。”慕容德起身,高墨澜这才跟着起身。 慕容德心里甚感满意,他本来还有些怀疑高墨澜年纪轻轻的能否教好桥儿。可是这一路上不断的观察着高墨澜的行为,不管是从待人接物还是言谈举止上,高墨澜的表现都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意料。他这下完全放心让乔木跟着他了。 慕容家的饭点一般都早,到了这时候,太阳早都沉到水里去了,檐廊下的灯笼也都点了起来。说是吃饭,其实就是看着乔木和高墨澜两个人吃。 “老爷夫人不一起吃么?”高墨澜看着面前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果真是客气了才叫粗茶淡饭,这要放在普通人家得抵一年的口粮了吧。 “高公子请不必客气,我们已经吃过了。” “我们家晚饭吃得早,这一顿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小师公你快点吃吧。”乔木看着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的菜,知道肯定是他娘特意嘱咐的,心里虽是极高兴,可又不免有些犯难。 跟在高墨澜身边的这段日子多少也有些摸清了他的口味,他不怎么喜欢太油荤的东西。可眼前这一桌子都是照着他最爱的口味来的,不是大鱼就是大肉的,他还真怕高墨澜没了食欲。 “小师公,你尝尝这个汤,是海里的东西,很鲜的。”好在还有那么一两道海鲜比较清淡点,乔木先舀了送到高墨澜面前。 慕容德夫妇俩看得有些满意,自己这儿子总算是有些长进了,还知道关心别人。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心思。 “这鱼也不错,只过了一遍油,不是太油腻。”乔木又夹了一大筷子鱼肉放到高墨澜碗里。 “小师公,你吃得惯吗,不然再叫厨房去弄些清淡的来吧。”乔木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他早该注意到这些然后跟厨房嘱咐的,结果一看到茵茵又给忘了。还说要照顾小师公,结果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不必了,这些就很好。”高墨澜当着慕容德夫妇的面也不好阻止他拼命往自己碗里夹菜,只得一一夹起来吃了。 “你伤口还没有愈合,少吃点大鱼大肉。”乔木刚准备大快朵颐,高墨澜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怕慕容夫妇听了要担心,他这才没敢说太大声。但又怕乔木吃多了影响伤口愈合,这才不得不刻意小声的提醒。 虽然只是一声无心的提醒,乔木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来小师公还是很担心他的。大抵现在叫他只啃白馒头,他也是觉得美味无穷的。 “嗯,我知道了。那小师公你多吃点。”他冲高墨澜美美一笑,埋头扒起了白饭。 吃完饭时辰也不早了,乔木又陪茵茵玩了会儿才起身去洗漱睡觉。茵茵出生的时候他还在山里,等他回来的时候茵茵已经两岁多了。乔木很喜欢这个和他相差了十五岁之大的妹妹,每次去外面见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带回来给小茵茵。茵茵也很黏他这个哥哥,只要他在家,那小家伙的身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打转转。 乔木特意嘱咐了佣人兰姐叫他收拾给高墨澜住的客房要离他自己的房间近一点。高墨澜吃完饭又和慕容夫妇在前厅里闲聊了一会儿,乔木借口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累了把他爹娘打发去睡觉,高墨澜这才得以脱身。虽然在客栈已经洗完了澡,可是吃个饭又出了一身的汗。高墨澜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正准备回床上睡觉。 “小师公,你睡了吗?”乔木在门外敲门,也不敢太大声,怕高墨澜睡着了。 “还没,进来吧。” 乔木闻言推门进来,看样子也是刚刚洗过澡,只穿了贴身的里衣。 “怎么还不去睡,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高墨澜坐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太过随意了总是不好的。 “我是想问问小师公还有没有金创药。我们家没有这个,现在医馆怕也是关门了。” “有,你等等。”高墨澜起身去脱下的外衣里摸出一小瓶金创药递给他。 “拿去。” “哦。”乔木接了药却不肯走。高墨澜回头看他。 “还有事?” “小师公你能帮我换药吗?我不会换。要是找下人帮我,肯定会被爹娘知道的。小师公你帮帮我吧。”乔木最近变聪明了些,知道要求高墨澜的事要顺着他的性子来,态度软一点,死皮赖脸一点,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多半是会答应的。 果然,高墨澜犹豫了一下,看他腰间似又有血迹渗出来,恐怕是刚才洗澡的时候碰到水了。 “过来吧。” 乔木就知道会成功,喜滋滋的顺着高墨澜的指示坐到椅子上,还特别配合的自己把上衣撩起来。 所幸昨天在小镇的客栈里请大夫处理过了,伤口已经结了疤,但是伤口附近看起来仍旧红红的。乔木洗澡的时候自己把缠在腰间的布给解了,现在上衣一撩,露出可怖的伤疤。 “伤口已经结疤就用不着金创药了。可以抹些白玉润肤膏之类的,加速伤口的愈合。”高墨澜看了一眼他小腹上伤口的状况,作势要将金创药收起来。 “可是,可是还是很疼啊。小师公你就在给我上一点药吧。”乔木央求着不肯起身。 “浪费我的药。” “好小师公,我疼嘛,不浪费的。” “坐好。” 乔木果真听话的坐直了身体。高墨澜转身去拿了另外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膏,打开来芳香扑鼻。纤长的手指勺了些透明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到乔木的伤口上,肌肤所触皆是一片清凉。 “小师公,这是什么,好香啊。” “百花膏。”这小东西是从波斯那边得来的,听说对伤口的愈合有奇效。他拢共也就两盒,用在乔木这种伤口上倒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他也懒得跟乔木说那么多废话,均匀的在伤口上涂抹了一层之后竟将整盒都给了他。 “拿去,自己抹抹总会吧。” “哦。”乔木极不情愿的接了过来。 “没事了赶紧回你自己房间去,我要睡了。” 乔木本还想再赖一会儿,可是又怕高墨澜真的累了打扰他休息,只好理好了衣服起了身。 “那小师公你睡觉吧,我出去了。” “对了小师公,你还没来过杭州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就这么说定咯。”临出门前,乔木突然脑子一亮,终于又想到了可以和高墨澜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等高墨澜出声,他赶紧带上门一溜风的跑了。 一夜无话。 到底是回了家自己的床,乔木这一晚上睡得极香。想着今天要和高墨澜出去,他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结果跑去高墨澜房里一看,人早不在屋里了。屋里屋外的找了一圈这才发现高墨澜竟然和他爹在花园子里打起了太极。 “爹,小师公,吃早饭啦!”乔木没想到他爹和高墨澜还挺投缘的,看着俩人一路有说有笑的朝前厅走,他倒是有些嫉妒他爹了。 早饭桌上,乔木说要带高墨澜四处去逛逛,正好慕容德今天要去绸缎庄谈生意,还怕怠慢了高墨澜。听他儿子这一安排倒是正好。于是吃完早饭,乔木就领着高墨澜出门了。 高墨澜哪里是第一次来杭州,只是看乔木满脸的兴奋劲不想扫了他的兴而已。乔木让人去找了辆马车,也不要下人在旁跟着,自己做起了马夫。反正跟着燕云舒的那段日子他又不是没赶过车,他现在赶车的技术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乔木都计划好了,先带高墨澜去灵隐寺。今天是初一,来上香的人肯定很多,他们中午可以留在寺里吃斋。下午呢,他再带高墨澜去西湖边游一圈,顺便看看夕阳。晚上他们再逛逛杭州的夜市,运气好的话今晚说不定有灯会。然后再回家睡觉。 多么完美的一天!乔木人还没走,心就荡漾了起来。高墨澜看他一脸的小得意藏都藏不住,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在做什么白日梦。他也很久没来杭州了,难得有这个机会,他就当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们出来的还算早,路上的人倒不是很多。越往灵隐寺的方向走,人就越多了起来。今天是初一,来上香祈愿的香客很多,又多半是女客,所以从寺外一溜儿排开都是马车。乔木他们离着好远就过不去了。 “小师公,我们恐怕要下来走一段路了。前边人太多走不过去了。” “嗯。”高墨澜今儿个兴致还算不错,碰上这种时候也不觉得烦。乔木赶紧撩开帘子,高墨澜低头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墨澜却却来。小老百姓嘛,茶余饭后就爱凑个热闹,见着陌生的面孔总是要忍不住多瞅两眼的。高墨澜才从车上下来周围的人就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看一看不要紧,只是没想到这无意一瞥就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移挪不开。 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低低的啧啧称奇声,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谪仙似的人儿。这其中也不乏有从未订过亲的黄瓜闺女,一时竟也顾不得娇羞,一双眼睛直盯着白衣胜雪的高墨澜看,眼里既有羡慕又有嫉妒。急得旁边跟着的老妈子还是自家娘亲的戳着脑袋骂—— “作死哟,还没嫁人呢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看。” 高墨澜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只恨得乔木想拿块布把高墨澜从头到脚的遮起来,不与外人见着丝毫。他回头狠狠将那些贪婪的眼神都回瞪回去,恨不能告诉那些人这个人他是我的,轮不着你们打什么歪主意。 他气呼呼的赶上高墨澜,一路走一路后悔挑了这么个人多的日子把高墨澜带出来。 “这人多嘴杂的,小师公不然我们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来都来了还回去干什么!”高墨澜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一时心情大好,也不理会乔木的沮丧,自己先进了寺庙的大厅。乔木见他如此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只得赶紧跟了过去。至少有他在旁边,还可以帮高墨澜挡掉一些不善意的目光。 高墨澜去上了柱香,又添了些香油钱还愿。乔木不知道他是替谁祈福,可能是家人吧。他从来没有听高墨澜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乔木也不敢问。其实他一直就对高墨澜一无所知,但即便这样也无所谓,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 高墨澜上完香又去寺里各处转了转,乔木跟头忠心护主的大狼狗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谁要是多看了高墨澜两眼,他准保一个犀利的眼刀子狠狠瞪过去,再不要脸的人也经不住他那一刀子便都讪讪的收了视线转头走了。乔木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颇为满意,感觉这是他跟着高墨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保护他。 只是他这眼睛拿来瞪别人多了,就没空暇看着高墨澜了,没转几下竟然把人给跟丢了!乔木这下急了,小师公他第一次来灵隐寺别是在哪里迷路了。都怪自己没用,竟然连个人都看不住!他一边骂自己一边焦急的在寺里找起了人来。 高墨澜不但不是第一次来灵隐寺,而且还和寺里的主持方丈玄空大师是旧识。他难得来一次杭州,当然要去见一下故人。嫌乔木跟着碍事,他这才故意将人甩开的。只可怜了乔木满寺庙的找人不见正急得满头大汗。 “小师公到底到哪里去了?”乔木沮丧的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这灵隐寺就那么大,他来来回回怕是找了两三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难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乔木脸色都变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茫然失神的看着香客如织的寺庙,明明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却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小师公他,丢下我自己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惹情债,烈女子誓等夫 “难道,小师公他丢下我自己走了?!” 这想法有如惊天雷炸响在他脑子里。殢殩獍晓肯定是了,早在客栈的时候他就说过不肯再带自己一起走,所以今天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扔下他不告而别。他明明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为什么自己还那么大意!就因为高墨澜答应了肯去他家住就让他放松了警惕! 乔木到了现在才悔之晚矣。想着高墨澜就这么走了,自己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乔木一时觉得委屈心伤得紧,竟然也不顾自己就坐在人来人往的灵隐寺门口,扁着嘴很没脸面的抹起了眼泪。 “娘,你看,有个大哥哥坐在那哭呢。” “嘘,说不定是个疯子,小心把你抓去煮了。赶紧跟娘走。”门口路过的一对母女,七八岁的小孩子指着正哭得伤心的乔木对她娘说,被她娘唬着抱走了。乔木听见这话竟也跟木头人似的没反应,疯子就疯子吧,反正见不到高墨澜他不疯也要傻了半个人的。 没聊多久就快到开斋饭的时间了,玄空方丈留高墨澜吃午膳,他想着外边那个笨木头这么久见不到人怕是要急疯了,便婉言推脱了玄空方丈的好意出门来找乔木来了。只是在寺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乔木的影子,跟小沙弥一打听才知道人在外头大门口呆坐着呢。 已近晌午,香客们都陆陆续续已经离开了。高墨澜刚从后堂转出来一眼就看到跟尊石像似的呆坐在大门外石阶上的乔木,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连高墨澜走近了他也丝毫没有发觉。 “咳咳,发什么呆呢?”高墨澜故意咳嗽了两声。乔木听到身后的声响像个木偶似的把头转过来眼神空洞的看着他。高墨澜见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给唬了一跳。他这才走开一会儿,这又是怎么了? “木木,出什么事了?”高墨澜急忙蹲下身来看着他。直到听到他喊“木木”两个字,乔木涣散的眼神才渐渐找回了焦点。当他终于看清蹲在面前的这个人是高墨澜的时候,乔木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一把抓住高墨澜的手臂站起身来,高墨澜不得不跟着他一起站起来,但由于他站得高了一个台阶,乔木的头正好到他下巴处。 “小师公?”乔木有些不敢确定的喊了声。 “嗯?” “小师公。呜呜呜,真的是你。”乔木突然一把紧紧抱住高墨澜,也不管周围是不是还有人,也不管别人会用怎样的阳眼光看他们。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抱着高墨澜哇哇大哭起来。 乔木的哭声引来了寺里还未走的香客们的注意力,一个大男人抱着另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这场景多少有些诡异。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让高墨澜恨不得立即想把他拎起来直接扔出去就好,太丢脸了。 “好了好了,又怎么了?”也就是他高墨澜才有这份定力,回身视线淡淡一扫,刚才那群看好戏的人登时都不敢做声了。这男人好看是好看,眼神也太吓人,好像他看你一眼都能从你身上活剥一层皮下来似的。等到看热闹的人群散了,高墨澜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扶开。 “小师公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乔木还在抽抽嗒嗒的,高墨澜嫌弃的跟他站远了些。 “我去内堂听师父讲了一会儿经文。” “那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呢,我还以为……”乔木一想起刚才的误会还觉得有些委屈。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小师公你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原来他刚才是因为这个在哭啊。高墨澜本还想奚落他两句,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动不动就掉眼泪像什么样子。但看他眼睛都哭肿了,也不好意思再打击他了。 “放心吧,我不会不说一声就走的。” “真的吗?小师公你真的不会不辞而别?” “真的。如果我要走,至少会跟你说一声再走。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高墨澜说着,伸手替他抹干了眼底残留的水汽。乔木睁着泛泪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的。 “小师公,你不要丢下我。” 高墨澜心里突然一震,莫名其妙觉得有种心慌。他慌忙撤回了手往台阶下去。 “走了走了,我肚子饿了。”道师道炸什。 乔木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听到吃的就浑身来劲。他默默的跟在高墨澜身后往下走,这样反常的乔木还真让人不适应。高墨澜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受不了了,总觉得后边跟个闷葫芦的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尤其这闷葫芦片刻之前还是个聒噪的大嗓门。 “我说……” “桥哥哥?!” 高墨澜话没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两个人不约而同朝声源看过去,高墨澜是一脸的茫然,乔木却变了脸色。 “桥哥哥,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是你。你,你回来了!” 高墨澜这回是真的搞准了,那姑娘嘴里的桥哥哥,的确是在喊自己身边这块木头没错。他扭头看向乔木,却见他脸上十分的尴尬。 “小师公,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他急忙忙的朝那个姑娘走去。 他们离得并不远,高墨澜稍微用上些内力便听得那边的谈话一清二楚。 “婉妹。”是乔木的声音,语气里似乎透着一股子歉疚。 “桥哥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女子的声音虽然竭力的压制,却还是听得出很激动。 “昨天。”乔木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婉妹,是我对不住你。我事先并不知道我爹会去你家提亲,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去的!” 高墨澜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的不想听了,可是乔木叫他在这里等他,让他想不听都不行。 “桥哥哥,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是觉得不好,我改就是了。” “你没有不好,你很好,真的。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桥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姑娘。” “我没有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爹都上门来提亲了,可是你却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那女子突然掩面抽泣了起来。 “婉妹,婉妹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就乱了手脚了。”乔木最见不得王婉如在他面前哭了,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她一哭,他准保手忙脚乱的。 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见儿女都大了,两家的大人见两个小儿女平日里也是有说有笑的,以为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便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就私自给定了婚约。谁料乔木这小子知道后反对得比谁都厉害,最后闹不过竟然还留书离家出走了。这下好了,先不说他爹和王家几十年的交情就被他这一下子给毁了,就连王婉如的名声也因为他这逃婚的行为弄得经常被人说三道四的。 想想这几个月来她都是怎么过来的,爹整天就只会骂她没用,连个男人的心都留不住。娘也因为她的婚事泡汤而被爹冷落一并迁怒到了她的头上。她心里苦也无处说,只得每天关在房间里抹泪。这一来反而更遭人嫌了。就连丫头婆子们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是在嘲笑自己。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慕容桥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讨厌她的意思,为什么一说成亲他就跑得连人影都没了。 王婉如越想越觉得委屈,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愁绪全都在见到慕容桥的这一刻再也隐忍不住了。她越哭越伤心,最后都快要站不住了。乔木见状赶紧搭了把手扶她坐到旁边的石阶上。高墨澜的目光在他扶着王婉如的手上瞟过一眼,转开了视线。 “婉妹,是我对不住你。在我心里,你跟茵茵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让你误会了,但是婉妹我不想骗你,我不想你嫁给我之后才发现自己嫁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那样你不会幸福的。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有个更好的男人来爱你。” 王婉如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乔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拉着乔木的袖子让他硬娶了自己。这王婉如看起来是个娇弱的大小姐,可是骨子里却也有着那么一股子倔强。好一会儿了,她才用帕子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桥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硬逼着你娶我的。我就这一颗心,已经给了你断不会再给第二个人了。你若一日不娶妻,我就等你一日。你若十年不娶妻,我就等你十年。大不了青灯古佛伴终老,这辈子我就只认定了你一个了。” “婉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桥哥哥,你不用在意我。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尽管去做,你若有了心上人也托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也不等你不给你添堵了。我去求静心庵的师父好心收留了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婉妹!”乔木真是要急死了,他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姑娘的性子这么犟。 “桥哥哥,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你若真是可怜我,记得我刚才这番话就是。我娘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王婉如说罢转身要走。乔木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喊,是她的家人在寻她了。 “桥哥哥,你保重!”最后极其哀怨的看了乔木一眼,王婉如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陷火海,心亦成灰 王婉如走了许久,乔木还一直呆呆的愣在原地,直到高墨澜不耐烦的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往这边走过来。璼殩璨晓只是边走还极不放心的边频频回头望,满脸的担忧之色。 “那姑娘是谁啊,怎么聊那么久?”高墨澜明知故问。刚才王婉如和乔木的对话他一字不差的全听了下来,倒还真是有几分佩服这个姑娘的脾性。他就有些不明白了,乔木这呆木头有什么好的,值得人家姑娘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 “她,她是我世伯的女儿,叫婉如。刚好今天也来这里上香。因为好久没见过面了就多聊了两句,不好意思让小师公你久等了。”乔木明明可以实话实说的,而且他也知道,就算告诉高墨澜婉如就是他的未婚妻,恐怕高墨澜也丝毫不会在意。但他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他心里喜欢的人是谁他自然知道,在能完整的传达出那份心意以前,他不想给高墨澜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高墨澜也是奇怪,竟然因为乔木没有跟他说实话而觉得不满。早上的好兴致去了大半,他沉着一张脸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乔木不敢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虽然计划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只是两个人的心情都远没了早上来的时候那股子兴奋劲了。高墨澜一整个下午都沉着脸不说话,他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别人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乔木唯恐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可是看他好像正在气头上似的又不敢真的去问他。再加上上午王婉如说的一番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散不去,他心里觉得歉疚对不住那姑娘,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兴致去游山玩水了。 于是原本计划游西湖看日落,晚上逛夜市的行程,也因为高墨澜的心情不好而早早收了场。还不到晚饭时分两个人就回来了。高墨澜推托身体有些不舒服要先回房休息,晚饭就不必叫他出来吃了就进了自己的屋子一直再没出来。乔木也说没什么胃口,晚饭只草草扒了两口也说吃不下了。 慕容德回家听说高墨澜身体不舒服,一早派人过来问了要不要紧,是不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比较好。今日外间太阳大,怕是中暑了。高墨澜道了谢只说自己没事,就是乏了,睡一觉就好。 嘱咐了下人们不要靠近高墨澜的屋子打扰到他休息,乔木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高墨澜空着肚子睡觉半夜起来会饿,就叫厨房灶上一直温着粥,只等高墨澜睡醒了就可以吃。他自己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想着不知道高墨澜什么时候会醒来,一会儿又担心着王婉如回家后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伤心模样。越想越伤神,再加上晚饭也没怎么吃,疲乏无力,洗了澡他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时近子时,慕容家的人都去睡了,整个慕容府都沉寂在一片寂静中。高墨澜屋子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个身形闪了出来。那影子朝乔木的房间看了看最后一扭头踏着走廊的护栏跃上屋顶,迅速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乔木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他剧烈咳嗽着感觉鼻腔里满满充斥着都是烧焦的味道。心里大惊,他想要爬起来看看出了什么事,一动才发现全身瘫软无力。 不过就是少吃一顿饭而已,不至于饿成这样吧? 他挣扎着从床上翻身下来,可是腿脚完全使不上力。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乔木看到不断有浓烟从门缝里钻进来。 “着火了?!”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马上大声的呼叫。可是不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救火? 他艰难的抓着床栏慢慢站起身来,结果刚松手就摔倒在了地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手肘撑着在地上爬,一点一点的朝门口挪去。好不容易碰到门槛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浓烟呛得他咳得鼻涕眼泪直冒。 费力的将房门打开,他支撑着上半身爬出房间,却被眼前见到的景象惊呆了!整个慕容府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势从厨房那边开始朝他爹娘的卧房蔓延。整个前厅已经着了,却见不到一个人出来救火! “着火啦!着火啦!快点醒醒,大家都快点醒醒啊!”乔木一边喊一边咳,可是他的声音在大火燃烧屋檐发出的哔剥声中根本微不可闻。 “小师公!”乔木第一时间想到了高墨澜,他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家里着火了。 “小师公,小师公快点醒醒,着火了,快醒来啊!”他一边朝高墨澜的房间爬,一边大声的喊。短短几丈之地,他硬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爬到了高墨澜房间的门口。 “小师公,小师公快点醒醒!”乔木支起上半身敲打着高墨澜的房门,没想到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他探头进去,却发现原本该在床上睡觉的高墨澜不知去向,床上的被褥根本没有人动过! “小师公?”乔木惊呆了,不知道高墨澜三更半夜的为什么不见了,而且连被子都没有动过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他已经无暇再去细想高墨澜是走了还是去哪里了,他又继续往前爬,一边爬仍旧没有放弃的一边大声喊—— “大家快醒醒啊,着火了,着火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整座宅子除了他自己好像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爹,娘,茵茵,你们在哪里,快点醒醒啊,着火了!” “到底有没有人啊?爹?娘?” 一种深切的绝望正把他逼向奔溃。乔木好恨自己为什么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心底有种深深的恐惧慢慢将他包围。在这漫天的大火里,他孤独一人,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他有可能会被烧死,也有可能会被呛死。他不知道自己的亲人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最为依赖的小师公去了哪里,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大火。 不能哭,不能哭,你还要去救爹和娘还有茵茵,绝对不可以哭! 在这个浓黑的夜里,在这片冲天的火海中,在这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下,乔木拼命忍住了想要往下掉的眼泪。他加快了速度往他爹娘的房间爬,才爬出走廊他就惊呆了。已经烧着的悬梁掉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爹娘住的那边已经完全烧了起来,别说他现在这个样子爬不过去,就算现在进去恐怕也是为时已晚了。 “爹——娘——”他绝望的撕扯着嗓子大喊,回应他的却只有越发凶猛的火势和不断逼近的哔剥之声。 “茵茵,茵茵。”乔木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只有五岁的妹妹,再也顾不上那已经烧塌了半边的屋子,他调头朝茵茵睡着的西厢房爬去。 “茵茵,哥哥来救了你。茵茵不要怕,哥哥就来了。”他一路爬一路喊,身边不断有烧着的断木瓦砾掉下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这么重的烟,茵茵怎么会受得了。 “茵茵,茵茵你在哪里,哥哥来救你了!”好不容易爬到茵茵的房间,推开门房里到处弥漫着浓烟连眼睛都睁不开。乔木一边挥舞着袖子驱散浓烟,一边在烟雾中朝茵茵的床摸索过去。 “茵茵,快点回答哥哥,你在哪里?”他一边喊,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可是满耳除了外面烧得哔啵作响的声音之外根本听不到人声。婉如墨过望。 乔木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他摸索着碰到了床沿,又抓着床沿把自己的身体挪近一点,终于靠坐在床沿边上了。他抬手去床上摸,茵茵才五岁,小小的身体肯定占不了这么大的床。他把身体又往里探进去了些,好摸到最里边。突然,他的手碰到了软软的身体,乔木高兴的把那不知道是小胳膊还是小腿的软软一截握在了手里。 “茵茵,快点醒醒,哥哥带你出去。”他支撑着坐上床,双手将茵茵小小的身体抱过来搂在怀里。 “茵茵?”他努力想要看清楚茵茵现在的状况,无奈烟实在是太浓了,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乔木抱着茵茵的手有些抖,为什么茵茵的身子这么凉,她的手好冰,脸也是。乔木突然害怕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要怎么做,可是他却不敢。终于,当他颤抖着手探上茵茵的鼻息时,却突然像被火烫着了似的蓦地弹开来。 “茵——茵——”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乔木彻底陷入了绝望中。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火越烧越旺,火苗舔舐着廊檐直往西厢房这边扑。浓烟将他呛得几乎没办法顺畅的呼吸一口气,可是乔木却像是傻了一般,怀里还抱着他已经没有气息的妹妹呆坐在床上,任凭浓烟夺走他最后一丝呼吸。 高墨澜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骇人的场景。整个慕容府烧成了一片熊熊的火海,周围几条街的人都赶来救火也还是无济于事,火实在是烧得太大了。 “木木!”高墨澜抢过旁边一个街坊手里的木桶,兜头就把自己浇了个浸透,不顾旁人的阻拦就冲进了火海里。 第一百零四章:心若焚,绝望火场寻生人 夏夜天干物燥,火舌舔舐着木制的廊柱很快将所有能烧着的东西都点燃了。璼殩璨晓浓烟呛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高墨澜凭着记忆朝乔木房间的方向跑。一脚将房门踹开,他捂着口鼻在浓烟中摸到床上。 “木木!”床上是空的,被子却是散着的,高墨澜确定人确实是在这张床上睡过的。他拼命扇开眼前的浓烟,勉强把屋子里都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乔木的身影之后才跳了出来。 自己不过才出去了两个时辰,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火?而且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见过慕容府里的一个人,诺大一座府邸仿佛一下子成了一座空院,乔木去了哪里?慕容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去了哪里? “木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座宅子是慕容家的祖宅,慕容德不会眼睁睁看着它被火烧掉的,就算他已经带着一家子人安然离开也一定会留下人来帮忙救火。可是刚才在外面,他并未看见慕容府的家丁。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还被困在火里面,根本没有出去! 大火已经将慕容府半边都化为了火海,再不快点找到人可能连他自己都出不去了。 “木木,乔木!”高墨澜一边喊,一边沿着雕花走廊跑出去。拐过角他就看到前厅和慕容德夫妇的睡房已经完全坍塌了,火舌挟带着烈焰和热浪直往他身上脸上扑。 前边就算有人也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了,高墨澜不再犹豫,转身就往还没被完全蔓延到的西厢房跑。 “乔木,乔木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通往西厢房的回廊上落满了砖块和瓦砾,高墨澜一一小心的避过。他的直觉很不好,心底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恐惧。他觉得乔木一定还被困在火场的哪个角落里,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里,他找不到他。 “木木!”穿过长长的回廊,他一脚踹开其中的一间房,冲着里边大喊。没有人回答他。 “木木!”他又踢开第二间,还是没人。 “乔木你在哪里?”他不死心的将第三间屋子的房门踹开。不会的,他一定不会那么凑巧跑去了慕容夫妇睡房那边的。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等着自己去救他! 高墨澜突然想起乔木以前总是像头狗一样摇着尾巴紧紧跟在他后边,总是小师公小师公的叫着讨好自己,总是愿打愿骂赶都赶不走。都那么大个人了,竟然因为以为自己丢下他走了这种小事就坐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哭得眼睛都肿了,丢不丢人!明明就是根笨木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此刻高墨澜能想起来的却全都是这根笨木头的好。 我是你小师公,我没叫你死之前你没有权利死,敢不听小师公的话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高墨澜渐渐忍不住开始气躁了起来,踢门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终于踢到拐角一间房的时候他发现了屋子里有一个人。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高墨澜上前查看了下发现那个人是个女人打扮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他把人翻过来一看,高墨澜认识她,竟是茵茵的奶娘!但她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口,除了嘴唇红得异常妖艳以外。 既然茵茵的奶娘在这里,难道这是茵茵的睡房? “茵茵?”高墨澜放下那个奶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大归大,但从屋子里摆放的日用品来看却绝不是一个主子的房间。茵茵人虽小,却是慕容德夫妇的掌上明珠,日常用度肯定都是挑极上等的。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多半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这大抵是那个死了的奶娘的房间。 他快速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心里的担心越来越大。既然发现有死人,他又没有在外面看见任何一个慕容府的人,最可怕的是整个府里都见不到人影走动。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迅速成形。他必须尽快找到乔木,他现在一定陷在无边的痛苦里,自己若再晚一步,他可能就没救了! 后半夜竟然还起了一丝风,这对这场火灾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火势在风势的助力下越烧越旺,眼看着西厢房也被舔着了大半。高墨澜再顾不得犹豫,照着最后一间房猛地踹了一脚。 “木木!茵茵!”他拼命的挥扇着呛人的浓烟,仔细在屋子里搜寻。这里是整个慕容府最后一个还没有被烧着的地方了,也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这里再找不到人,那乔木一定是遇难了。 不,不可以,绝对不行! 一想到乔木有可能已经死了,高墨澜竟然觉得有一丝害怕。这种情感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在他的心里了。最后一次感觉到害怕还是得知燕朗月有危险的时候。他拼了命的往战场赶,整个路上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他以为那一次已经将他此生所有的恐惧都消耗殆尽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再尝一次那种感觉的一天。 “木木,茵茵!”高墨澜尽可能的在浓烟中辨别方向,他很快就确定了这是茵茵的睡房,因为他看见了小女孩的头花放在梳妆台上。而整个慕容府,就只有一个小女孩能用得起这么昂贵的头花。 “茵茵,茵茵!”高墨澜有些激动,在浓烟中寻找着床的位置。良久的摸索后,终于他的脚踢上了结实的雕花床沿。 “茵茵!”他欣喜的摸过去,去摸到了一个大人的腿,而且还是个男人的腿。夜天有本燥。 高墨澜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他很希望这个人就是乔木,可是又怕乔木已经和刚才那个奶娘一样没有呼吸了。外面的火势逼得他没有过多的时间犹豫,他憋了一口气凑到那个男人的面前。这次离得很近,他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的确是乔木没错。 “木木!”高墨澜大力的摇晃着他,可是他好像已经昏死了过去,怎么摇都摇不醒。高墨澜这才发现乔木的嘴巴也和刚才那个奶娘一样,红得十分妖异诡艳。他心惊的将耳朵贴上乔木的胸口,还好,虽然很微弱,可是胸膛下那颗心脏确实还是在跳动着的。 “木木,别怕,我这就带你走!”高墨澜拖着人一动,才发现乔木怀里还死死搂着一个人。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茵茵!只是,已经是死了的茵茵! 如果刚才还只是一个可怕的猜测,那么现在,高墨澜已经能极其肯定了。这是场谋杀,而且是极其残忍的灭门谋杀!他之所有没有看到慕容府的任何一个人,不是他们都跑了,而是,都已经死了。死在这片火海里,或者其他的阴谋手段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单单乔木命大活了下来,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了。再不走,连他自己也会被困在这火里面,更别提带乔木离开了。他匆忙冲到门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信号弹对着夜空释放。现在这种状况,他需要救兵才能带两个人一起离开。尽管,有一个已经死了。 再次冲回屋里,高墨澜从床上扯了条被子下来,正好看到洗脸架上还有满满一盆清水,他端过来将被子淋湿。虽然这点水远远不够,可是有总比没有强。将茵茵从乔木手里掰出来。他真的是掰的,乔木抱得极紧,好像这样即使到了黄泉路上他也可以陪着自己的妹妹。高墨澜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人从他怀里掰出来。他用那条打湿了的薄棉被将乔木捆在自己的背上,再回身抱起茵茵。 高墨澜本可以只救乔木的,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就这样把茵茵留下了,乔木醒了之后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乎起了这根笨木头是不是会恨自己,是不是肯原谅自己这种小事。这种关头他也没时间去想这种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把茵茵一起带走。 原本带着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人想要冲出这么大的火场已经不是件易事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小孩。高墨澜咬咬牙,只希望接应他的人看到信号弹之后能快点赶过来。 走正门已经是不可能了,厨房那边的后门也不能走,那边烧得最厉害,好像火就是从那边烧起来的。从地上走已经不可能了,出路只能在天上。高墨澜仰头看了看几乎已经全部烧着了的屋顶,虽然西厢房这边的屋顶火势相对小一点,但是如果想穿过那道火墙到外面去,势必要被火烧伤。但无论伤不伤他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他必须在跃上屋顶的同时使出霜落九天,靠强大的阴冷真气护住自己和乔木以及怀里的茵茵。而且通过火墙的速度绝对要快。霜落九天虽然厉害,但极耗体力。因为他一直受伤未愈,使出来的时候也一直不能达到十层十的功力。万一他在穿过火墙的时候体力不支岔了气,那极有可能他们三个就要从屋顶上滚落下来被烧成灰烬。 随即他的眼神敛聚起来,抱着茵茵的手臂也紧了几分。虽然知道乔木听不见,但高墨澜还是回头用轻柔的语调说道—— “放心吧木木,小师公不会让你死的!” 第一百零五章:劈荆斩浪获生机 高墨澜微仰头,将油走全身的内力凝聚到一点,几乎是有些硬来的冲破阴阳二维脉,借此在短时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的内力。鴀璨璩晓但这种以损耗自身精血为代价的武功精进法无意于揠苗助长,看似功力精进了不少,实则身体内损得更加厉害。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如果要保证百分百不出意外,他必须得这么做。 果然,冲破阴阳二维脉之后,高墨澜顿觉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再不犹豫,他带着人跃上屋顶,风力挟带着火舌瞬间舔舐到了他的衣角。左手抱着茵茵,他单手起掌,迅速使出霜落九天。强劲的阴冷真气从他身体四周散发出来,在他的眉梢上迅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这已经是十层功力的霜落九天了,就连乔木和茵茵的身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面前的火龙狂傲的吐着火信子。高墨澜眼神一冷,同时使出飓风破浪,以雄浑内力将面前的火龙生生劈开一道口子,尔后带着人迅速冲了进去。虽说有霜落九天护体,但火舌还是时不时的燎到了他的衣角和眉毛。高墨澜只能把大部分的真气都集中到后背以保证乔木不会被火舌舔伤。 三天之内接连两次使出霜落九天,高墨澜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气血翻涌如怒吼的江潮,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有些体力不支了。刚才那一招飓风破浪也是极耗内力的狠招,光是从它能生生将那么大的火墙劈出一条道来也不难看出要使出这一招得要有多么深厚的内力功底。 萧离山来得倒是极快,在看到高墨澜发出的信号弹后他便迅速带人朝这个方向赶了过来。等他赶到的时候不禁楞了一愣,这不是杭州首富慕容德府上么,信号弹怎么是从慕容家的方向发出来的?而且眼前这熊熊火海又是怎么回事?主上人呢? 救火的人都集中在慕容府的正门,西厢房这边算是后门了。正当萧离山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头顶的屋顶上传来一声异响。他一抬头,霎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阴冷之气直扑而来。 “小心,退后!”萧离山嘱咐身后的分堂的众兄弟往后退,同时小心堤防屋顶上这来历不明的一股强劲内力。 在如此之大的火势里怎么会突然涌现出一股这样强劲的阴冷内力呢,难道火里有人? 他这疑问刚起,伴随着这股阴冷之气越来越盛,一团越来越清晰的影子出现在了视野里。 真的有人! 待那人冲出火海,出现在屋檐边上,萧离山眼睛都瞪圆了。 “主上!”随着他一声惊呼,高墨澜已经从屋檐上落在了他面前。 他刚才差点就出不来,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一袭白衣被燎到了不少,烧出了好几个洞来,头发也舔着了一些,焦黄的卷曲着发出难闻的味道。大概是体力超支,他脸色煞白,脚步虚浮,连呼吸都乱了。萧离山赶紧一把扶住他,却惊见他身后怀里还各带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快,把人接了!”萧离山一挥手,早有两个分堂的弟子上前把乔木从高墨澜背上扶了下来。又上来俩人把怀里的茵茵也接了过去。 萧离山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这么大的火海里走出来,那俩人竟然没有伤到分毫,就连衣角发梢都是完整无损的。显然高墨澜是把大部分的内力都拿去护住他们两个了。虽然不知道这俩人的身份,但值得高墨澜这么拼死相救的绝对不是普通的路人。 高墨澜一身负重被减,刚才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用到了尽头,腿一软,竟然差点就栽倒了下去。幸亏萧离山大力撑住了他才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跪倒。 “主上,你没事吧?!”萧离山唬得脸色都变了。高墨澜强撑着站起来摇摇头,指着乔木对他说。 “他中毒了,快回去!” “是!”萧离山答应了,火速带着三个人回了分堂。 高墨澜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感觉喉头有股腥甜之气冲上来,都被他强压了下去。刚回分堂他就叫人把乔木放到床上,并即刻叫人去替他寻一副银针过来。他自己那副还在慕容府的大火里,怕是再也找不回了。萧离山注意到他明明带了两个人回来,却只忙着救一个。心下正疑惑,刚才跟他一起出去的弟子悄悄来报,说刚才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没气儿了。萧离山惊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用眼神示意那人出去说。 “是在回来的路上没气儿的吗?” “倒不像,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至少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以上了。” 听到这里,萧离山才松了一口气。万一高墨澜千辛万苦救出来的人在他手上断了气,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尤其在还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时。现在听人这么一说,这责任就不在自己了。只是他又疑惑,为什么主上拼死要救一个死人出来? 高墨澜的想法也不是他想猜就能猜到的。萧离山嘱咐了那人叫他好生看管着那小女孩的尸体,天气这么热,用些冰块先将尸体保存好再等候高墨澜的指示。那人答应着下去了,萧离山这才匆忙又回到了房里。 高墨澜带回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明显是中了毒,从他妖艳的唇色便可以判断出来。但至于中的是何种毒,恐怕一时间就难以断定了。萧离山不知道高墨澜要银针做什么用,但还是很快命人找了一副送了过来。 乔木中的毒应该不深,但因为时间长可能也比较麻烦。高墨澜这时候是绝没有体力再施出鹤舞七绝的,所幸乔木这毒还远比不上展颜那身血蛊,所以也用不上鹤舞七绝。 萧离山也不敢说话,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高墨澜施针。他倒是从来没有听闻自己主上竟然还会这一手,看他娴熟的手法,倒也不像是个只略懂皮毛的人。高墨澜先用银针护住乔木的心脉,再扎破他的手指开始放血。在不知道乔木所中的是何种毒之前,放血是最快也是最保险的解毒方法。 虽然这次只是纯粹的施针,并没有消耗到体力,但因为之前劳损过多,高墨澜料理完乔木早已经累到看人都觉得影像重重。 “主上,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叫人来照顾这位公子的。” “不急,我还有事要吩咐你。”高墨澜收了针又喂了两颗清风玉露丸给乔木服下,这才拉了被子替他盖好,极其疲累的走到椅子边坐下。 “主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去给我查清楚慕容府失火的原因,还有他身上中的是什么毒,出自何派?” “是。” “慕容家的二小姐呢?” 萧离山即刻反应过来高墨澜问的是谁,原来那小女娃子竟然是慕容家的二小姐。 “我已经叫人妥善安置了,暂时用冰棺保存着,等着主上您的指示。” “这样也好。”他猜想乔木必定会想在茵茵入土之前再看她一眼,就先冰存着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那就先这样,你下去吧。”似乎说话都极费力气,高墨澜连手都懒得抬,闭目轻道了一声。 “主上,您的脸色不大好,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必了,我养养神就好。”他其实是担心乔木的情况,虽然毒血被逼出了大部分,但还是有少许残留在体内。在没弄清楚他中的是什么毒之前,高墨澜并不敢真的大意。 “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那属下这就去办事了,主上,您好好休息。”萧离山说着退出了房门。高墨澜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昏睡过去的乔木,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亲眼看见自己的家被烧成一片灰烬,看见自己的家人惨死在眼前,就算他醒了过来,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这块木头承受得住吗? 高墨澜忍不住站起身来朝床边走去,乔木身上穿着睡觉时候贴身的亵衣,却被弄得很脏。身上有不少地方都被割破了皮,手肘和膝盖处的皮磨损得很厉害,倒像是在地上爬过了才弄成了这样似的。高墨澜叫人打了一盆清水送进来,绞了毛巾小心的避开那些破了皮露出了红肉的地方,帮他一一擦拭干净。又给他的伤口都一一上了药,收拾好了乔木东边天都已经亮起了启明星子。 守了两个时辰人不见转醒,高墨澜实在撑不住趴在乔木床边睡着了。他身子本就虚寒,却还一点也不懂得节制。他也知自己这身子早已是寒风中的秋叶,拼命赖在枝头不肯跌落都是因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还没有做完。只等杀了康瑞,这具身子会变成怎么样他也就无所谓了。 他这一睡竟然小半个上午就没了。乔木还没醒,但是萧离山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主上,您吩咐的事有消息了。”萧离山隔着门并未进来。高墨澜看了看乔木,唇色渐渐淡了下去不再那么妖艳了,他知道这是昨晚放血起了作用。替他掖了掖被角,高墨澜这才起身过去拉开门。 “去前厅说。” 不得不说夜魅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总是源源不断的有雇主找上门来和他们做生意的原因。高墨澜从来不注重过程,他只要结果。 “说,怎么回事?”他寒着一张脸坐着,眼神如炬的盯着萧离山,反倒让他有些紧张起来。 “慕容小姐所中之毒名叫‘胭脂醉’,是蜀中红纱宫的独门毒药。” 恰好他认识一个善使毒的高手,连夜请了来看过慕容茵茵的尸体之后,便猜测这极有可能是红纱宫的独门毒药“胭脂醉”。中了胭脂醉的人并不会马上毒发,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毒素会慢慢随着血液流向全身,待中毒之人唇色完全变得跟沾了血似的妖艳无比,毒性也就完全发作了。这也是“胭脂醉”名称的由来,中毒之人的嘴唇会像染了胭脂的嘴一样鲜艳无比。这种毒无色无味,发作缓慢,极不易被人察觉。但一旦毒发便回天无术,也算是比较阴狠的一种毒药了。 因蜀中红纱宫很少来江浙沿海一带,萧离山都没留意到她们什么时候竟然来了杭州。更要命的是在来杭州之前她们竟然已经和高墨澜交过了手。萧离山唯恐高墨澜怪罪自己疏于职守,连夜出动人手全城搜人,务必要抓到红纱宫那帮蠢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怜悯他,竟然让他的人抓到一个落单的红纱宫弟子。把人抓回来严刑审讯了大半夜,除了从她身上搜出“胭脂醉”的毒药之外竟然没从她嘴里撬出丝毫有用的信息。最后那蠢女人竟然不堪折磨咬舌自尽了。萧离山气得够呛,剩余的红纱宫弟子还没有抓到人,但他也猜想到了这次慕容府被灭门和红纱宫绝对脱不了关系。 “红纱宫?!”高墨澜眼神突然一冷,眼中杀意四起。萧离山不明其意,警惕性都提高了三分。 “是,红纱宫。属下昨晚抓到一个红纱宫的弟子,从她身上搜到了一瓶‘胭脂醉’,就是慕容小姐所中之毒。” “她人现在在哪?” “已经咬舌自尽了。” 红纱宫,竟然是红纱宫,慕容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竟然都是因为他而做了冤死鬼!高墨澜突然想起找到乔木的时候他怀里紧紧的抱着茵茵。在昏过去之前,他是不是也深切诅咒过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墨澜硬硬点。“啪——”旁边一张矮几在他手底下霎时散成碎木块,竟是被他用内力生生震散的。 萧离山唬了一跳,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以免被高墨澜误伤到。悄悄抬首望过去,高墨澜一张脸血色褪尽,眸中遍布嗜血阴戾,周身散发的杀气慑得连站在门外的人都忍不住直打哆嗦。萧离山只瞟了一眼赶紧垂下了眉,这个男人太可怖了,简直犹如地狱修罗,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浑身颤栗。 “萧离山听令!”高墨澜站了起来,无形中一种慑人的压迫感直面而来。萧离山当即腿一软单膝跪倒了下去。 “属下在!” “传我的令,红纱宫,灭!” “得令!” 第一百零六章:梦初醒,恍觉已是孤儿身 残阳似血,一天又过去了。鴀璨璩晓 高墨澜一直守在乔木床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红纱宫竟然有这么大胆子,他甚至很后悔自己的一时仁心放过了那几个红纱宫的女弟子。想想慕容德的好客,想想慕容夫人的贤淑,想想茵茵的可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还在昏迷之中的乔木身上—— 他这辈子,怕是拿命抵给乔木也再换不回他所失去的一切了。 明明毒血早已经放干净,乔木还是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才转醒。高墨澜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乔木再不醒,恐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他了。 “主上,您已经守在这里两天两夜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萧离山看他眼睛都熬红了,过来劝了他好多次,可惜每次结果都是一样。 “我没事。”他总是这样说。 “慕容公子醒来的话我会即刻去通知您的,您还是去好好睡一觉吧。不然等慕容公子醒了,您却累倒了。” “我说了我没事,出去!” “主上!” “出去!” 萧离山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敢违背高墨澜的命令,掩了门出去了。这两天高墨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怎么睡觉,才两天人就瘦了一大圈。这事既然和慕容家有关,他随便叫人查了查就清楚了躺在床上那个男子的身份,竟是慕容家的大少爷慕容桥。他不知道慕容桥和主上是什么关系,竟然让一向冷血的主上这么失了冷静理智。但他也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问的事,终是摇了摇头走开了。 乔木直到半夜才醒过来。像是做了一个冗长又可怕的噩梦,到处都是熊熊的大火。他在偌大的庭院回廊里艰难爬行,大声的呼喊着爹和娘还有茵茵。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喊声。他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深陷在一片火海里,他就要死了。 小师公?小师公在哪里?他走了,他也扔下自己走了。所有的人都不要他了,他连死去都那么孤独。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却让高墨澜激动不已。他紧紧抓着乔木的手,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木木,木木醒醒。” 谁,谁在叫他?这是,小师公的声音。 乔木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素白的纱帐,身上是上等的绸被,没有熊熊的大火,也没有呛到不能呼吸的浓烟。 “木木,你醒了!” 乔木循声望去,这个声音,正是刚才在梦里听到的。他扭头看过去,高墨澜极其憔悴的一张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双唇,有些浮肿的眼眶以及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染上三分病态的脸一样那么美丽,却让旁人看的心疼不已。 乔木的眼神有些失焦,他茫然的看着高墨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尔后他的眼神越过高墨澜的肩头将房间里的摆设扫视了一遍。这不是他的房间,他不是在做梦,梦里出现的那些场景都是真的! 乔木突然掀开被子就往床下滚,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换过了,这是在哪里?他要回去,爹和娘还在家里,还有茵茵。对了,茵茵。乔木突然愣住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怀里抱过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可是那身子已经凉了。 高墨澜拦都没拦住,乔木直接撞开他的肩膀滚到了地上。他挣扎着往外爬,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动不动的愣住了。 “木木。”高墨澜蹲下来想要把人扶起来,乔木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死死盯着他。 “茵茵呢,我爹和我娘呢?” 就算心里早知道乔木醒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会问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可是当乔木满怀希望的眼睛看着他时,高墨澜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慕容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都跟着那座华丽的古宅一起飞灰湮灭在了那场大火里。高墨澜说不出口,叫他如何告诉乔木,你家没了,你的家人也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木木。”高墨澜连安慰都没办法给。 “不会的,不会的。茵茵,爹,娘。”乔木松开他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跌跌撞撞的走。空洞的声音一声声砸在高墨澜心上,有如利刃扎心。 “木木!”高墨澜几步上前拉住他。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他们。” “现在已经晚了,我明天再带你去找他们。” “我现在就要回家!” 高墨澜被他吼得一愣,回家两个字刺痛了他。你已经没家了,他不敢这样告诉乔木。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间高墨澜去看了一眼,那座屹立百年的慕容家的祖宅,在风力的助势下被烧得丁点不剩。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早一天晚一天,迟早也是要让他面对这一切的。 穿过长长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偏厅面前。高墨澜深深看了他一眼,将偏厅的门推开。一股阴冷气息迎面扑来,乔木看到偏厅中央摆放着一口小小的冰棺。他跌跌撞撞的往里走,终于看清了躺在里边的小人儿。不正是他只有五岁的可爱的妹妹茵茵么。 “茵茵,哥哥来了。你怎么睡在这里,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乔木伸手将棺盖推开,摸了摸那张早已经变得冰冷的小脸。 “茵茵,你的脸怎么这么凉,你一定很冷对不对,哥哥抱着你就不冷了。”他作势要把人抱出来,被高墨澜拦住了。 “别这样,让茵茵好好的睡吧,我们不要打扰她。” “可是这里又静又冷,茵茵那么小,她会害怕的。”乔木张着无措的眼睛看着高墨澜,这眼神比让他被人打了一巴掌还难受。 “不会的,茵茵长大了,她可以一个人睡觉了。我们不要打扰她,先出去吧。”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阳一子己竟。“真的,我不会骗你。”高墨澜将棺盖重新封好,扶着乔木往外走。 “我爹呢,我娘在哪里?”一只脚才跨出偏厅,乔木突然记起来为什么这里只有茵茵一个人。 高墨澜身体一滞,好久才敢转过头来看着乔木的眼睛。 “对不起,我赶到的时候你爹娘睡的厢房已经完全坍塌了,我只来得及救出你和茵茵。” 连尸首都找不到,早就化作一捧灰烬融化在了泥土里,他连尽最后的孝道都做不到! 仿佛再也承受不了这么沉重打击,乔木只觉脑后突然被谁敲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屋子里没有人,不知道高墨澜去了哪里。乔木掀开被子下了地,如游魂一样拉开门就往外走。他那日晚饭没吃几口,中的毒也不深,加上高墨澜解救及时,除了身体有些乏力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乔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挺安静一个小院子,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其他人在走动。他稍稍运了一下气,还好,那日残留在体内的松软乏力之感已经消失殆尽。他来到院墙脚下,提气跃上了墙头。时隔多日,他现在早已经能将高墨澜教给他的轻功运用自如了。 他跃上墙头俯瞰了一下整座大院的格局,原来这还是一座挺大的府邸。乔木对这座大宅院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来回忆自己是否来过这里。夜色如墨,正是黎明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翻过墙头跳下去,尔后迅速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狂奔。 尽管他亲眼目睹了那晚的大火火势有多大,可是当原本是家的地方变成一片被焚烧过的残迹,只留下一堆厚厚的灰烬时,乔木还是受不住打击一下子跪倒在了那一片废墟上。 “爹——娘——”他疯了一般在脚下的灰烬中扒翻着,可是除了残砖瓦砾,就是灰烬泥土,连根骨头都找不到。 “爹!娘!”乔木绝望的将融合了他爹娘,他的家,他慕容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骨灰的厚厚尘土往身上扑。绝望的仰天嘶吼伴随着汹涌而出的眼泪,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凄厉。为什么不把他也一起带走,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为什么,为什么? 夜空依旧安静,晚风依旧祥和,只有他像个弃儿独坐天地间。最后,眼泪流尽了,声音也嘶哑了,体力也耗没了,乔木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浑身脏乱直挺挺的躺在慕容府的废墟里一动不动。 天将破晓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乔木蜷缩着身体躺在那一堆废墟上。他还在自己的家里,只是这个家再也不能给他遮风避雨了。 高墨澜不过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就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以为乔木又去了茵茵那里,结果跑过去一看也没影。他叫来萧离山将整座院子都翻了个遍也没看见乔木的身影。正着急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地方。 “我去趟慕容家的老宅,你叫你的人继续找。”高墨澜猜不到乔木除了那个地方还能去哪里,对着萧离山吩咐了一声,他脚不沾地,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高墨澜找到他的时候,乔木埋在一滩泥水浆中变成了一个泥人。 “你在干什么?”高墨澜把他从泥水中拉起来,抬起袖子擦干了乔木脸上的泥垢,露出一张脸早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让他想骂人也先被担心给取代了。 “木木,你冷不冷,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去。” “这里是我家啊,我还要回去哪里?” 一句话让高墨澜内疚的不能自已。 “小师公,我变成孤儿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要我了。”原本以为已经干涸了的眼泪,却在高墨澜的怀抱里再一次决堤。乔木呜咽着,像头刚失去母亲庇佑的绝望小兽在哀鸣。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高墨澜,他将人紧紧护在怀中,雨声冲淡了他声音里的哽咽,却冲不淡他声音的坚定。 “谁说没人要你,我要,小师公要你。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乔木微微一怔,继而抱着高墨澜在雨中嚎啕大哭。 等到萧离山带着人来接他们的时候,两个人早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乔木体力不支早已经昏了过去,若不是萧离山及时赶到,凭着这几日的折腾,高墨澜恐怕也无法自己一个人把乔木带回去。 乔木一回去就发了高烧,浑浑噩噩中又哭又闹,折腾得高墨澜也没法安生。好在到底年轻底子好,不过一日就退了烧。只是他这边才刚消停,那边硬撑了多日的高墨澜终于是到了极限。连日积压的疲累,连带着早些时候身体的旧患一起袭来,高墨澜这一倒下竟是连着三天都没转醒,可把底下这一竿子人都给急死了。 “慕容公子怎么样了?”一动身体竟有如千斤重,高墨澜挣扎不起来,便问在屋里伺候的丫鬟。 “您醒了,我马上去禀告老爷!” “等等,我问你慕容公子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早退了,您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慕容公子正在后院练功,您要是想见他我这就去帮您叫过来。” “嗯,去吧。” 没事了就好。高墨澜闭上眼,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看来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赶在自己还能杀得了康瑞之前赶去福州。可是一想起乔木,他又有些犹豫了起来。虽然是自己说的不会丢下他,可是真的要带着他去送死吗?况且他才刚失去了一切,现在让他离开杭州会不会不太合适? 高墨澜还在忧虑这些事情,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来人,不由的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进来的人是乔木,但似乎又和平日里的乔木不太一样。松散的长衫马褂换成了一身紧身黑衣,原本散着的头发也被梳成了一个髻绑在脑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眉目间隐匿着几许青涩,却又透露出无限成熟男子的气概来。高墨澜忽然发现自己认识乔木这么久以来,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 第一百零七章:脱胎换骨转心性 高墨澜忽然发现自己认识乔木这么久以来,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鴀璨璩晓这张脸,不及自己的美丽,不及展颜的清秀,更不及十三的冷峻,但他自有一种魔力。乔木长得和他娘有几分相似,属于那种耐看型的。或许看第一眼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惊鸿一瞥的惊艳感,但看第二眼,第三眼,便会觉得这张脸越看越好看。 他看着乔木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步伐沉稳不慌不乱。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乔木让他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你醒了,好点了吗?”乔木只在他床边站着,语气关切却始终没有半点逾矩的行为。高墨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习惯,他还以为乔木还会像以前一样哭着喊着扑过来,眼泪汪汪的缠着他说“小师公你要再不醒来我就要急死了”这种话。 “嗯。”高墨澜有些疑惑的看着乔木,虽然他现在这副打扮看起来是成熟了很多,但也没必要这么快连着脾性都一起转变了吧。一下子从还会撒娇的小孩子心性变成举止稳重的成熟男子,这跳跃性也太大了,高墨澜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他这么大的转变。 “饿了吗?你都睡了好几天了。你等等,我去厨房拿些粥来。” “木木,你没事吧?”这样的乔木总让他感觉有些不太正常,于是在他转身要出去的时候,高墨澜叫住了他。 乔木怔了怔,许久了才转过身来看向高墨澜担忧的眼睛。 “我没事,我会扛过去的。我还答应了师父要照顾你的呢。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乔木很快出去又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托菜盘儿。 他醒了之后见到了萧离山,并且很快猜到了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既然高墨澜在这里,这里又不是客栈,那多半又是夜魅的另一处联络点了。乔木自从知道高墨澜的身份之后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过,总觉得他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他还是自己的小师公就行了。可是如今他却再不这么认为,高墨澜在是他的小师公之前,先是一个拥有权势和力量的男人。 乔木并不是真的笨,只是以前没有处在那样的环境里所以不会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但这两天他却想了很多,关于这次的大火,他绝对不相信会是什么意外造成的,起火那晚他明明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后来想想怎么可能是因为少吃一顿晚饭就饿成那样。这绝对是一场蓄意纵火!只是他想不到谁会和他们家有如此深仇大恨,竟然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打击报复。 他素知高墨澜不喜荤食,便只拿了碗清粥配小菜和一碗参汤端了过来。他把托盘先放在桌子上,扶了高墨澜坐起来,这才将盘子端到床边。 早在高墨澜昏睡不醒的时候他就从萧离山那里听闻了自己是如何被高墨澜从火里救出来,他又是如何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照顾自己。高墨澜这次会累倒,全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乔木有些内疚,高墨澜看起来没事,可是他知道自从上次被燕云舒误伤以来其实他的身体一直没有复原。而且这一路上大小麻烦不断,又多半亏了他才解决。这一次会累倒,怕真的是伤了太多元气才会这样。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完汤垫垫底。”乔木说着舀了一勺参汤吹了吹再送到高墨澜嘴边。高墨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张嘴咽下去。 “这是上百年的人参,补充体力的。”乔木又舀了一勺送过去,高墨澜却不肯再喝了。 “怎么了,不好喝吗?” “木木。”高墨澜脸色有些凝重的看着他。 “嗯?” “你真的没事吗?” “我真的没事。” “那你怎么从刚才起都不叫我小师公了?”从乔木进门到现在,高墨澜没有听到他喊一声小师公。这明明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高墨澜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先吃了东西再说。” “你不说我就不吃。”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最后还是乔木先松了口。他把碗放下站了起来,离床退开几步站定,突然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小师公,我想求你一件事。” “有什么事是不能站着说的,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说。” “我想进夜魅!” 墨然三长美。“不行!”高墨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小师公!” “别再说了,我说不行就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先不说你的武功达不到进夜魅的要求,你知道夜魅是做什么的吗?你能杀得了人吗?” “我……”他平日里连鸡都很少杀。高墨澜就知道他是一时头脑发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起来吧,这件事不许再提,我就当自己没听见。” “可是……” “你是要惹我生气吗?” 乔木看了看高墨澜的脸色,终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站起来又走回床边,复端起碗舀汤。 “我吃不下了,你出去吧!” “你把汤喝完我就出去。” “我说了不吃!” “喝完了我就出去!”乔木好像和他对上了似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把高墨澜给气死了。他一把抢过碗咕噜咕噜几口仰头把汤灌下,啪的一声把空碗拍在托盘上。 “喝完了,马上给我滚!” 乔木看了他一眼,真的端起托盘就站了起来。 “那你再睡会儿,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这这这,这人是中邪了吧!高墨澜气得够呛,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乔木这变化太不正常了。待他走后,高墨澜让人把萧离山叫了过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成这样了?” “啊?”萧离山一头雾水,成哪样啊?慕容桥一醒过来就是这样子,他哪里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啊! “我昏睡的这几天,他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练功,没日没夜的练。哦,他还问了我一些关于那晚慕容府火灾的事情,除了告诉他是主上您把他救回来的以外,其余我什么都没说。” “他还有再回慕容家的老宅吗?” “没有。哦,对了,慕容小姐已经被他葬了。” “什么时候的事,葬在哪了?” “就是昨天。葬哪不知道,他没让我们的人帮忙。” “找个人给我看着他,别让他做什么傻事。好了,你先下去吧。” “那属下告退。” 听萧离山的话,乔木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才对,怎么会突然一下变得这么让人捉摸不透了似的? 再睡了半日,高墨澜挣扎着起来了。问了下人慕容公子在哪里,他一径寻着往后花园去了。听萧离山说他这几日都在没日没夜的练武,身体才刚好这么拼命做什么,这武功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可是待他走到后花园,亲眼目睹了乔木练剑之后,高墨澜突然有些惊讶怎么他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乔木对练武这么有天分! 高墨澜认得出乔木现在练的是燕云舒给他的那本剑谱,这套剑法看似简单,但若能连贯使出再佐以深厚内力,其实是一套十分厉害的剑法。乔木现在的内力还只能算个半调子,但剑招却耍得极其灵活连贯。院中花木被他的剑气搅动的枝叶摇颤,勉强已有几分慑人的样子出来了。 敏感的察觉到身后有人,乔木立即收了剑转回身,一脸肃穆神色不及收回。一看倚着圆形拱门边上的人是高墨澜,他的脸色即刻缓和了下来,匆匆走过来扶着人到亭子里坐下。 “身体都还没好又起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身体都好了吗?我听人说你这两日都在没日没夜的练武,这么拼命做什么,累坏了身体还不都是自己受罪。”仿佛半日之前的僵持并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又变成了关心对方的样子。 “我没事。你以后别再这么乱来了,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好。” 高墨澜总觉得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别扭,这口气,活脱脱又是另一个燕十三来了。但乔木不是燕十三,他本不该经历这些沉重的。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人改变了就是改变了。 “小师公。”高墨澜有些走神,冷不丁的听到乔木叫他吓了他一跳。 “嗯?”他茫然转过头来看着乔木。 “我在昏过去之前,中了毒是吗?” 高墨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一时竟哑了口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借口唬弄过去。 “我和茵茵中的是同一种毒吧。”乔木却不及等他的答案,一径说了下去。 “那天没有吃晚饭的你没有事,而没什么胃口的我也活了下来,但我慕容府其余一百多号人却全都丧了命!所以,那场大火根本只是为了消灭证据掩人耳目的,我爹娘还有府里的其他人,根本是被人毒害的!” 乔木的口气异常的笃定,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整个残忍的过程。高墨澜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不知道乔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他却没办法反驳他。 “小师公,起火的时候,你并没有在房里对吗?” 第一百零八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高墨澜一怔,有些愤怒的看向乔木。鴀璨璩晓 “你想说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你所谓的真相?” “就凭你是夜魅的主子,凭你能及时赶回来救我,就凭你是高墨澜!”他知道这个男人无所不能,他知道只要是这个男人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他知道不了的,他也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早就背着他掌握了一切真相,只是不愿意告诉他而已。 高墨澜愣住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大声跟他说话了,更别提还是冲着他吼的。面前这个因为隐忍怒意而捏得骨节泛青的男子让他感觉到陌生,他已经不是那个傻木头了。 “我是你小师公,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头一次,高墨澜一句话说得这么没有底气。 “那小师公,你会骗我吗?”乔木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眼底,高墨澜忽然有种想逃开的冲动。 沉默许久,高墨澜终于开了口。 “在告诉你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墨澜抬头看他,不过几日,那个衣食无忧天真烂漫的富家少爷,那个不顾别人眼光在大庭广众下抱着他哭鼻子的笨蛋木头,再也不见了。是自己亲手将他推进了地狱的深渊,是自己毁了他的世界。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爹娘是被人毒害的,你会怎么做?” “报仇!”乔木毫不犹豫的吐出高墨澜意料之中的两个字。 “如果你打不过他呢?” “就算要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就算要死,我也要拉着他和我一起下地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乔木恶狠狠的发誓。高墨澜早料到会这样一般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小师公?”乔木不明所以。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是你怀疑的对象?” 乔木沉默了下去。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现在还可以再相信谁。对于高墨澜,从来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知道高墨澜并不曾真的在意过自己。 “我不知道。”乔木老实回答。 “你怀疑的没有错,的确跟我脱不了关系。” 乔木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高墨澜。 “你是怎么知道你自己中过毒的?” “昏过去之前我被浓烟呛醒了,我想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我爬到你房间门口,看到你的床铺没有动过。我当时还很庆幸你已经走了。我昨天又去看了茵茵,她的嘴唇红得很古怪。她一个小孩子总不会搽胭脂的,必定是中了毒才会这样。” “没错,你是中了毒。这是一种叫胭脂醉的毒药,所以茵茵的嘴唇看起来才像搽了胭脂一样红艳。” “毒果然是下在饭菜里的!” “不,很可能是下在你家的水井里。”所以才会全府上下无一幸免。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对不对?” 高墨澜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墨怔时男就。“是红纱宫。胭脂醉是她们的独门毒药。” 乔木惊得倒退了好大一步。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会是红纱宫。为什么,他们家和那些江湖人从来没有过任何恩怨纠葛,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灭了他全家?难道……乔木不可置信的看向高墨澜。既然告诉他这一切,高墨澜就做好了准备。他坦然迎向乔木询问的眼睛,在他震惊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是的,她们是冲我来的。我才是害死你们全家的罪魁祸首!” 怎么,会这样? “是我欠了你一百二十八条人命,我记着。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拿我的命来还,等我了完最后一桩心愿,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为什么,会这样? “啊——”乔木突然大啸一声,拾起石桌上的剑胡乱一劈,大理石的桌子竟被他生生削掉一个角。虎口被震出了一条细长的血口子,他握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主上!”萧离山正听了下人说高墨澜来了后花园,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边天崩地裂似的,还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不及细想,他迅速冲了进去。却只见慕容桥如同一只受了刺激的豹子,手里握着剑,虎口处的血顺着剑身滴到了地上。面前的石桌子被生生削了一个角下来,看来刚才那一声巨响是他的杰作。 “主上?”萧离山有些搞不清楚面前的状况,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高墨澜。 “没你的事。” 萧离山识相的乖乖退了出去。 “木木。” “别过来!” 乔木用剑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隔开来,他一直低着头不肯看高墨澜。 “红纱宫在哪里?” “以现在的你能做什么?” “告诉我!” “她们已经给慕容府陪葬了,以后江湖上再也不会出现红纱宫了。”乔木惊愕的抬头看他,眼里神色变幻万千。许久,他终于收起剑倒退着朝院墙跑去,尔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高墨澜的视线里。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连他亲手手刃仇人的机会也要剥夺?连家人的仇都不能亲手报,他以后要靠什么支撑着才能走完剩下的路? 乔木出了宅子就直奔郊外的一片墓地。他不孝,连爹娘的尸骨都没办法保护好,只在慕容家的祖坟里给他爹娘立了一个衣冠冢。 “爹,娘,孩儿不孝,害得你们枉死。茵茵,哥哥对不起你,你才五岁,还来不及长大,还来不及许配人家,是哥哥……”说到这里,乔木已经泣不能声。要不是他一心做什么大侠梦,他也不会离家出走,也就不会认识高墨澜,也就不会和红纱宫惹上关系,他们家也就不会遭此一劫。与其说这一切都是高墨澜引起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凑近了脸贴到墓碑上,手指眷恋的摩挲着墓碑上的铭文,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得到自己还和爹娘在一起,和茵茵在一起。 第一个晚上,乔木没有回来,高墨澜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他所想过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乔木杀了自己替他冤死的家人报仇。可是,他这样消失不见又不来找自己,只会更加让他担心。 又等了一日,直到夜幕降临,乔木还是没有回来。高墨澜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又没有地方可以去,能去哪里呢?最后他还是叫来了萧离山,叫他的人四处找找,找着了也不必惊动他,先回来报个信儿。萧离山领了命赶紧下去吩咐人办事去了,不到半夜,人就找到了。还在慕容家的祖坟里待着呢。 “主上,要不要把人带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一趟。” “我跟您一起去吧?” “怎么,你还怕他会杀了我?”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您的身子还没好,我只是怕路上再遇上什么意外。” “劳你费心了。你叫两个暗卫远远跟着就行了,用不着你亲自跟着。” “是。” 问清楚了慕容家的祖坟在哪里,高墨澜脚不沾地的赶了过去。一时心急又乱用了内力,才落地便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 四周静的吓人,偶尔有几只乌鸦从树林里飞过留下几声“哇——哇——”的叫声粗劣嘶哑,让人讨厌。如霜的月光照在坟地里也显得惨淡无华,倒更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氛。 慕容家不亏是富贾人家,连坟地都造得比旁人家的气势。高墨澜没费多少力气便在一堆坟冢前找到了乔木。乔木靠着一块墓碑睡着了。他喝了酒,高墨澜老远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地上散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撕开了封口的坛子,浓香的液体正从倾斜的坛口往外倒而睡着的人却浑然不觉。 “爹,娘,是孩儿不孝。”乔木在睡梦中还不住的呢喃着,高墨澜轻手将他怀里的酒坛子拿下来放到一旁。 “木木,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乔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像是清醒了又像是还在梦中。 “小师公,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小师公不会丢下你的。” “我知道自己笨,知道自己不够好,也知道小师公你不喜欢我。可是我还是想跟着你,我没什么别的奢求,只要能跟在你身边,看见你笑我就满足了。”乔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傻傻呆呆的笨木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怕你会杀了我,所以一直连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勇气都没有。” 高墨澜一愣,这是乔木第一次明明白白说出口他喜欢自己。虽然这一路上高墨澜多多少少已经从乔木看自己的眼神里读到了点什么,可是那时候他并没有真的完全将他放在眼里,对他的这种爱慕自然也是忽视不见的。可是现在,他还能当他是空气吗? “你不恨我吗?” “恨。我恨你,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明明知道不可以,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木木,唔——”高墨澜才开口叫他一声,忽然感觉唇上一热,女儿红浓烈的酒香气息直扑他的鼻腔。高墨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乔木却只是轻轻一碰就分开了,随即头一歪就滑倒在了他肩上。 “我真的好喜欢你,墨澜!” 第一百零九章:心意难拒自逃离 高墨澜心里猛地一震,再看向乔木时他已经又睡了过去。鴀璨璩晓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关于他的一切自己又怎么会忘得掉。那个人,曾经拥了他在怀里,用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说的也是这句话—— “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的墨澜!” 心,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原来真的有一种伤,不管过去多长时间,都没办法愈合。 “朗月,教教我,我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这么多年了,高墨澜第一次敢把深藏在心底的那个名字喊出来。他怕自己撑不住,只要一念及燕朗月的名字,一想到自己再怎么喊都不会再有人回应他,他就有种冲动就想随他去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低头凝视在他怀里睡过去的乔木,高墨澜头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穿透树林繁密的枝叶照到他脸上时,高墨澜霍然睁开眼睛。他竟然在墓地里睡了一夜!动了动酸麻的腿,高墨澜这才注意到一件事,他身上盖着乔木的衣服,但是乔木人却不见了! 手里抓着衣服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高墨澜朝虚空中打了个响指,立马有两名暗卫从天而降,跪在他面前。 “人呢?” “已经走了。”其中一名暗卫回答。 “去哪里了,走了多长时间?” “往西南方向走的,已经快有两个时辰了。” “什么?怎么不早叫醒我!” 两名暗卫对视着无辜的看了对方一眼。 “请主上赎罪,属下的职责是保护主上的安危,所以……” “行了,你们回去吧。” “主上您要去哪里,我们必须要保护您。” “不必了,回去告诉萧离山,我这就走了。” “这……主上!”那两名暗卫没想到高墨澜会突然说走就走,他们就这样回去不被萧离山骂死才怪。 “还有疑问?!”高墨澜不耐的看了他们一眼。就算还有话说也被他这一眼给吓回去了,两名暗卫同时俯首应命。 “是,属下遵命!” “等等。”那俩人正待离去,却又被他这一转折给留下了。 “主上还有何吩咐?” “如果慕容公子回去找我的话,告诉他在杭州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自会回来找他。” “是。” “走吧。” “属下告退!”话落,人已经不见了。 高墨澜是临时起意要走的,他不能给乔木留下什么希望的念想,那只会害了他。对他来说,除非朗月能再活过来,不然的话,他那颗已经如死灰般的心,该要如何才能重新燃起火焰。 他把衣服留在了墓地里,这才转身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木木,对不起,原谅小师公暂时要留下你一个人,我不能带着你一起去送死。 乔木去了哪里?他醒了之后竟然发现自己正躺在高墨澜的腿上。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从高墨澜嘴里听到了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却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浑浑噩噩的在慕容徳夫妇的墓前跪了两日,他一直动摇的心也终于有了决定。 “爹,娘,原谅孩儿不孝。我知道自己应该恨他,可是孩儿真的做不到。你们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如果再失去了他,这个世上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了。爹,娘,茵茵,请你们原谅我!” 乔木大醉了一场,本来想等天亮了之后再去找高墨澜的,没想到他先来找自己了。想着昨晚竟然趁着醉意亲了他,乔木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的跳得厉害。看高墨澜还睡得香甜,乔木脱下外裳轻轻披在他身上,尔后起身朝城里去了。他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官府自然是找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是一起谋杀的,草草的结了案说是厨房意外着火引发了惨剧。乔木也无意去找他们申辩。只是慕容府虽然烧了,慕容家的产业还是在的。乔木知道慕容家的规矩一向是重要文契分开放,于是他找到了在慕容家当差了三十年的老管家乔叔。 乔叔年轻的时候差点饿死在路边,是慕容德把他带了回来,不但给他饭吃供他衣穿,后来还帮他娶了一门亲。乔叔一直留在慕容家当管家,说是要报答慕容德的恩情。半年前乔叔正式退了休,慕容德特意在城郊给他置办了一套舒适的宅子给他养老。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逃过了这一劫。 乔木找到乔叔的时候,乔叔差点没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老爷。乔木把他扶了起来,仔细说了自己这次的来意之后,乔叔答应一定尽力帮他。 从乔木的爷爷开始,慕容家就是三代单传,所以乔木也没有叔叔伯伯。他知道他爹一向信任乔叔,一定会把一部分地契放在他这里。果然,乔叔领着他进了一个小密室,颤悠悠抱出一个檀木盒子,里边就是慕容家仅剩的财产。 “乔叔,恐怕要麻烦您重新出山了。” “少爷,您不接管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这里的房契地契,能收回多少铺子就收回多少吧。拿一部分钱赔给那些在慕容家当差的佣人们的家人。剩下的你帮我先照顾着,我顶多半年就会回来。如果半年之后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去城西的翡翠山庄找萧离山萧庄主。” 乔木不知道高墨澜要去福州做什么,但算算路程,半年时间来回绰绰有余了。他不想就这么把他爹辛苦打拼一生的成果付诸流水。反正这辈子他是打定主意跟着高墨澜了,或许留着这份产业,到时候万一高墨澜需要个什么财力支持的时候,自己也好帮得上忙。 “少爷,你放心吧,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帮您守住慕容家的产业。” “乔叔,谢谢你。” “少爷,您万事保重啊。慕容家就剩您这么点血脉了。” “我知道了,我会的。乔叔我走了,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从乔叔家出来,已经距他离开墓地快要三个时辰了。乔木怕高墨澜醒了找不到人,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岂料除了自己的那件外裳还留在原地以外,哪里还有高墨澜的身影。 “小师公?”乔木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人,心急火燎的又跑回了萧离山那里。 “小师公呢?”萧离山才从两名暗卫那里听说高墨澜已经走了的消息,既然高墨澜发了话,那这意思就是若是慕容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萧离山可脱不了干系。正想着是不是要派几个人出去找找已经两天不见人影的慕容家的大公子,没想到他自己倒是跑回来了。 乔木一回来就往高墨澜的房间冲,结果里边没人。他这才抓了个下人问萧离山在哪,径直过来找他问人来了。 “主上他已经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主上他行踪不定,我哪里猜得到他要去哪里?” 乔木气得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高墨澜竟然又骗他,他明明昨晚才答应了自己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的,竟然转眼就食言了。 “对了,主上说了,叫你在杭州等他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自会回来找你。” 三个月?三天都不行! “我去找他!”乔木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跑了。 “诶,主上叫你等他回来,你上哪里找他去啊?”墨里忘用里。 “不用你管,我一定会找到他!对了,借你一匹马。”人都跑远了,声音却顺着风飘了过来。萧离山无奈,虽然高墨澜放了话,可是慕容桥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他总不能用绳子绑着他不让他到处跑吧。这可是他自己跑掉的,可不能怪他没照顾好人。 乔木从萧离山那借了匹马就直往出城的方向奔。就算高墨澜在他离开之后就马上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时辰应该走不了多远的,他跑快一点应该还是追得上的。 高墨澜其实比他料想得走得还慢一些。他先绕去城里买了匹马才出城,怕乔木会追上来,他还特意没走官道,专挑了羊肠小道走。没想到才走出不到五里地,赫然看见一身黑衣满脸怒容的乔木正站在他必经的前路上等着他。 再装作没看见已经是不可能了。高墨澜索性晃晃悠悠的骑过去,见着乔木也不打招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了。 “为什么?”乔木黑着一张脸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什么为什么?”高墨澜装傻。 “你说了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要自己先走掉?” “我现在后悔了,我不想再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了。我都已经告诉了你在杭州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这样跟过来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就因为我跟你说了我喜欢你?还是因为我亲了你?” “闭嘴!别以为我不能杀你就不会打你。” “好啊,除非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否则我就是爬,也要跟着你!墨澜!” 第一百一十章:黄泉碧落生死许 “闭嘴!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高墨澜气得发狂。鴀璨璩晓他突然好怀念以前那个乔木,虽然傻傻笨笨的,可是贵在听话。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不但敢明着忤逆他的话,更是敢不怕死的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为什么师父可以这么叫,我就不行?” 以前他是怕高墨澜杀了他,所以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可是如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会怕高墨澜杀了他吗?说不定杀了他还更好,那他就不用孤身留在这世上受苦,也就不用日日忍受最爱的人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他是他,你是你,你怎么能和他比!” 乔木闻言一愣,唇边随即拉扯出一丝无比苦涩的笑。 “是啊,我怎么能妄图和师父比呢。他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存在,而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乔木避过他的眼睛自嘲。 他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师父,可是却又不可避免的疯狂嫉妒燕云舒在高墨澜心目中的地位。而今自己无依无靠,有如这世间漂泊浮萍。师父尚且还有阿颜真心相待,可是他自己呢?想来这,乔木眼底的痛楚愈发浓烈,却倔强的全都压在眼底不给人看见。他还不想让高墨澜讨厌自己。 高墨澜一语出口,便觉自己失了言。不怪他口无遮拦,若换做是以前,乔木定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而如今,任何一个字眼都有可能成为刺痛他的利器。他突然感觉有些无措,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乔木,高墨澜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对他才合适。 “若有一日,你真的死都不愿意再看见我。那时候我就走,绝不缠着你。若你做不到,我便跟着你。你一日做不到,我就跟你一日;你一年做不到我就跟你一年;你一辈子都做不到,我就跟你一辈子!” 这话听来如此熟悉,想来竟是当日在灵隐寺门口王婉如对自己的誓约。这辈子,他注定是要负了人家的。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腔真心热血悉数全撒向一个人,最后能不能换一个暖心的热脸面回来。 乔木一番话说得高墨澜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他突然头脑一热,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若我死了呢?”这并不是一个遥远的话题,或许几个月后,或许几年后。高墨澜知道自己终没有命数能白发苍苍的躺在温暖的床上,在儿孙的围绕下安详的合上眼睛。 乔木不语,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一眼望得高墨澜心惊肉跳,这一句回答也听得他胆颤心惊。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意识到将乔木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后果有多么严重。他竟然还妄想着乔木还会变成以前的乔木,他明明就是慕容桥,一个由绝望崖底爬上来的早已经不知生死为何物的脱胎换骨过的慕容桥。 “木木。”高墨澜突然觉得面前的乔木有些可怕,他的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得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颤栗感。 “我是慕容桥,慕容家的长子。那个软弱的乔木已经死了。” 高墨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若说这一趟出来遇到的最大一个意外,那便是遇见乔木,以及亲眼目睹他因为自己而历经这惨痛的蜕变。 乔木似乎也意识自己把这气氛搞得太过严肃了,他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拉了缰绳调转了马头。 “走吧,晚了怕是要赶不上住店了。” 午饭是在路边的一个小茶棚里解决的。高墨澜走小道全都是因为不想被乔木追上,但是现在已经没意义了。毕竟官道还是好走一些,下午再上路的时候他们就改走了官道。 整个路上高墨澜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乔木倒是看了他好几眼,却也沉默着一直不过来搭腔。两个人一路沉闷着赶路彼此都像是在赌气般。 太阳刚下山,他们总算是进了镇。才走到客栈门口,一直生闷气的高墨澜就憋不住了,一下马调头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他头也没回的扔下一句,径自走了。 “掌柜的,帮我留两间房,顺便帮我喂一下马,我们很快回来。”乔木只来得及和客栈的老板简短交代一声就急着出去追高墨澜了。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乔木知道高墨澜是故意跟他闹别扭,他也不恼。尽管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只想回客栈吃饱了在床上好好躺着睡一觉,但这些事情跟高墨澜比起来都是不足挂齿的。当下他就沿着街满大街的找起人。 高墨澜不比别的男子,就凭着他那副风流俊逸的外表,走到哪里都绝对是众人的焦点。饶是这样,乔木还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人。只是待他循着路人的指引一路来到高墨澜进去的地方时,一抬头差点没把气个半死。高墨澜竟然来了青楼! 不久之前和展颜一起进烟雨楼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乔木理了理因为寻人而走得有些散乱的衣服,这才大步昂扬的走进了这家叫醉人阁的青楼。 老鸨见又有客人上门,一张老脸笑得如同深秋里的老桔花。人未近,身上刺鼻的胭脂味儿就顺着流动的空气漂了过来。乔木不自然的皱了皱眉头,忍住了。 “哟,这位小哥,第一次来吧。想要什么样儿的姑娘,我这应有尽有,包你满意。”毕竟也是在风月场上摸爬了这么多年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乔木刚才这一蹙眉的小动作也没逃过那老鸨的眼睛。这一看就是个雏儿,还没闻惯这纸醉金迷的味儿呢。 “我来找人。”乔木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和那老鸨拉开了些距离。对于女人,他始终还是有些无法应付自如。 “找人啊,那小哥你是来对地方了。说吧,想找什么样的姑娘,高的瘦的,矮的胖的,会弹的还是会唱的,我这都有。”那老鸨一边细数着,只差没把她店里的姑娘按照刚才的标准一样叫一个摆在乔木面前来个真人演示。 “这些我都不要,我找男人。” “男人?”那老鸨用一种令人恶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突然了然的一笑,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 “原来小哥好这个。别说妈妈不照顾你,我这倒是有几个极俊俏的小倌儿。我这就带小哥去验验货,还都是没开过苞儿的,包你喜欢。” “你在说什么?”乔木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张脸又羞又恼。 “不是小哥你自己说要找男人?”那老鸨被他这一吼也没了兴致,放着她这么多软乎乎的姑娘不要,非得去抱那些没胸没屁股的有什么意思。 “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哎呀,原来是我误会小哥了,看我这老糊涂的。不知公子要找的朋友是什么个样貌啊?” “我问你,大概一个时辰前,是不是有位长得特别风流俊俏的公子来了你这里,他穿一身白衣,长得很好看。比你这的姑娘还好看。”乔木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高墨澜,最后只好加了一句比你家的姑娘还好看。在他眼里,高墨澜确实比任何姑娘都长得好看。 “小哥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了,我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顶儿俏的。不过你要说长得比姑娘还好看的公子,我这是来了这么一位。”那老鸨想起约莫一个时辰前来了个白衣公子,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啊,还真把她店里的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那人一来就叫她把他们店里长得最好看的姑娘都给他叫过来,还说钱不是问题,等下会有人来结账。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好酒好菜的送进去了,最好的姑娘也送进去了,这都一个时辰了也没见着有谁来给他结账。她转悠着眼珠子瞅着面前乔木,看来那人还真是没骗自己。一看金主来了,老鸨赶紧换上逢迎的笑脸。 “我这就带小哥过去!”老鸨一路引着乔木朝楼上的雅间走,隔着老远他就听到从雅间里传出来高墨澜爽朗的笑声,间或夹杂着姑娘家娇羞的嗤笑声。乔木一张脸憋得通红,那老鸨还以为他是害羞才成这样的。 “看来小哥的朋友玩得正兴呢。” “行了,你走吧,我自己进去找他就行了。” “小哥且慢。还烦请小哥先结了小哥朋友那一桌子酒菜钱才好说。” “他喝的酒他叫的菜他喊的姑娘,你怎么不找他收钱去!”乔木也是火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高墨澜狎妓还让他掏钱! “这可是您的朋友说的等您来了再给结酒菜钱。您看,我们这也是生意难做,要再遇上几个吃霸王餐的,我们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那老鸨话说着,已经使了眼色让人去把楼下的打手叫上来。做他们这一行的,没几个会把式的镇场子,要多遇上几个像他们这样吃了玩了不给钱的,倒真是不用活了。 “行了行了,多少钱?”乔木不想在这里生什么事端,只想赶紧找着人了了事。 “不多不多,也就两百两而已。” 嘴许哪明那。“什么,两百两还叫不多?”若换做以前,两百两他是不会嫌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这点钱还是临走前乔叔硬塞给他应急的。 “小哥您的朋友叫的都是店里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这最好的服务自然也就值得这个价钱了。”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乔木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百两的银票往她手里一拍,那老鸨得了钱也识相的闭了嘴走了。 打发了老鸨他终于忍无可忍,几步跨上前照着雅间的门抬腿就是一脚。 第一百一十一章:七窍玲珑城府藏 “轰——”的一声,雅间的门被乔木踢得门叶摇晃,吓得里边的姑娘一个个惊叫不止,唯有独坐中间的风流男人不辱不惊。鴀璨璩晓桃花美目半眯,从酒杯里抬眉淡淡丢了个眼神过来就不看他了。 若换做平日里,这极具风流韵味的惊鸿一瞥早要勾了他的魂儿了,只是现在的乔木已经慢慢学着怎么隐忍。 乔木刚上楼,高墨澜就已经知道人来了。一屋子的姑娘个个正襟危坐,这个客人也真奇怪,把她们叫过来又什么都不让她们做,而且还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喝闷酒。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做事也有钱拿,这等美事她们何乐不为。更何况面前这个客人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饶是在青楼这种地方见惯了各色男人的众姑娘们也忍不住频频往那张脸上流连目光。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还阴沉着脸只顾喝酒的客人,半刻前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立马喜笑颜开,还把她们都齐齐召唤到身边服侍。这些姑娘本来还遗憾没机会亲近这么好看的美男子,这下好了,呼啦一声纷拥而至。服侍人本来就是她们的工作,自然做得手到擒来。 于是乔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香艳的画面,高墨澜背靠软榻身姿半倚,身旁好几个美艳的姑娘在替他捶腿捏脚,半眯眼睛的享受样子像极了富贵人家养的猫。一袭胜雪白衣在满屋子的嫣红翠绿中格外显眼,一曼妙女子玉手执杯,捧了琼浆玉酿正要送到他嘴边。 的雅半了了。乔木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那女子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接着一仰头,美酒玉酿就进了他自己的肚子。冲着似乎被自己吓到的女子稍稍一弯腰,他把酒杯还了回去,脸上似乎还有一丝丝的羞涩。 “他不能喝酒,我替他喝了。”随后一转身,自己坐到了堆满美酒佳肴的桌子旁。他的心在滴血啊,就这么一桌子花了他两百两,他今天非得吃个够本才行。 那正给高墨澜喂酒的姑娘叫阿朱,才来这醉人阁没两年,却是个精怪的丫头。刚才乔木突然冲过来抢了她手里的酒确实把她吓了一跳,可是随即她就被他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羞涩引起了兴趣。反正高墨澜身边还有这么多姐妹陪着呢,也不差她一个。于是就着方才的杯子满满斟了一杯,阿朱便悄悄离了软榻坐到了乔木身边。 这黑衣公子虽不及那白衣的客人俊美不凡,好在也是轻眉朗目一副好儿郎的模样。阿朱这丫头精怪,虽然才出来接客没两年,可是看男人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准。她倒也没有那么天真以为能在这风月场所上遇上什么真心待她的人,不过遇上一个好说话的客人,她倒是不介意和他多接触接触的。要是运气好,真让她碰上个死耗子,那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事。 “这位公子,刚才是阿朱失礼了,这杯酒就算是我给公子赔不是的,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接受阿朱诚挚的道歉。” 这阿朱虽也是穿红戴绿,不过比起别的姑娘来,身上倒是没有那么浓烈的粉脂气。乔木最不拿手的就是和姑娘相处,虽然比以前长进了不少,但这会儿人家姑娘贴这么近,他面上看起来一副镇定的样子,其实手心里早已经满手都是汗了。 高墨澜原本是想气气他,好让乔木知难而退。所以当他踢门进来的时候,那满脸的怒气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只是没想到一眨眼事态就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高墨澜还以为他冲过来要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没想到他却说自己不能喝酒所以要代替自己喝什么的,这叫哪门子的生气啊。还有,哪个小妞是怎么回事,这是看上那块木头了么?竟然敢撇下这么帅气的本大爷不管坐到了那块木头身边去了。 他也不知道乔木以前有没有去过青楼这种地方,但如果是以前那个笨蛋木头的话多半是没有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紧张。高墨澜紧盯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抓得紧紧的,可是面上还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高墨澜也不打算过去帮他,他倒要看看现在敢动不动就跟他蹭鼻子上脸的慕容桥怎么应付那丫头。 “姑娘言重了,刚才是我鲁莽吓着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才是。”乔木接了阿朱递过来的酒二话不说仰头灌下。 切,还挺会在姑娘面前耍帅!高墨澜瞥了前面那俩人一眼,把旁边姑娘伸手端过来的酒杯轻轻挡掉了。乔木说得没错,他现在确实不能喝太多酒,刚才也就是做做样子少许喝了那么一点。高墨澜是个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犯以小失大的错误。 乔木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不痛快的,高墨澜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还跑来这种地方故意刺激他。偏偏打又打不过他,骂又不敢骂他,满腔火气只得往自己肚子里闷。反正这些都是他花了钱的,喝再多也不怕浪费。 乔木也不客气,阿朱不停倒,他就不停的喝。他才学会喝酒没多久,几杯下肚就已经上了脸。渐渐的说话的舌头就有些打卷儿了,眼前一个阿朱姑娘变成了两三个阿朱姑娘,身子歪歪斜斜的也坐不规矩了。乔木进来这么久别说碰她了,就连说话都不敢看着她的脸说。阿朱难得碰上这么个正人君子,一下子对他好感度大升,趁着乔木喝得迷醉之际,她软绵的身体也有意无意的贴了上去。 “不知公子可否已娶妻啊?”阿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要黏在他身上了。女儿家身上特有的幽香直往乔木鼻子底下钻,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她竟然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柔软的唇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的耳廓,乔木腾地一下整个耳朵都红了。 “还,还不曾娶妻。” “那公子是否已经有意中人了?” 高墨澜早就受不了这女的了。她脑子是不是不好使,想要替自己找个好归宿这无可厚非,但麻烦她也先看清楚了人再下手啊。高墨澜原本早就看不惯那女的一直把那一身肉往乔木身上贴,可是他又很想听听乔木会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就忍了。 或许是喝迷糊了,又或许是想着自己的爱慕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乔木一时脑抽就回了句—— “也没有意中人。” “那公子……”阿朱才待喜上眉梢,终于让她碰上个靠谱点的男人了,没想到身后突然涌来一股渗人的凉意。她回头一看,方才还一副享受模样的男人,不知为何此刻突然横眉冷竖,满脸的煞气。 “公子?”连在高墨澜旁边服侍的那几位姑娘也跟着大吃一惊,好好的突然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位胆大点的还想笑着去拉他,被他冷眼一瞪,吓得立马讪讪的收了手。 “出去!”那声音已经带了十足的震慑力,几个姑娘一看没戏唱了赶紧从软塌上爬下来灰溜溜的走了。只有阿朱十分不舍的频频回头看了乔木好几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乔木已经喝迷糊了,也没注意到高墨澜黑了脸。还自顾自的一边倒着酒,一边自说自话怎么阿朱姑娘突然不见了。 高墨澜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就在听到乔木说他没有意中人的时候。明明早上的时候还跟他说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这还没转过一天呢,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亏得他当时还狠狠自责了一把,呸,全喂白眼狼儿了。 高墨澜狠狠的盯着乔木的背影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在这里把他扔下算了。他这小心思还没活转过来,就听得背对着他的人开了口,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丝醉酒的意味。 “把人都赶走了是生气了吗?因为我说我没有意中人?” “你没醉?”高墨澜大惊,他倒是小看他了。 “醉了,但还没有醉到连脑袋都昏掉的程度。” “那你刚才……”任由那个女的灌酒,任由她靠近他,任由她问那些问题,竟然都是——14DMM。 “我故意的。” “慕容桥你——”高墨澜简直气得想吐血,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城府如此之深,竟然连自己都被他骗到了。 “对,我是慕容桥,不是以前那个好傻又好骗的乔木!所以别白费力气妄图用这些小伎俩来甩掉我!”乔木也不甘示弱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和他面对面。他的拳头拽得紧紧的,高墨澜突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会握紧拳头并不是因为他害羞不知所措,竟然是因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生气愤怒而一直刻意隐忍! 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高墨澜一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长时间的凝视乔木的脸,尽管愤怒,可是乔木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高墨澜突然后知后觉的庆幸自己做对了一件事,还好当时没有答应让他进夜魅。如果乔木进了夜魅,他有预感,他会是比燕十三还要冷酷上百倍的人。而这,并不是他所想要见到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突飞猛进技艺长 “酒钱我已经付过了,我先回客栈了。鴀璨璩晓”许是真的喝了太多,乔木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他和高墨澜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总会闹得这么不欢而散。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和他僵持,乔木打算先回客栈。一手抚上门框,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钱经总回总。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不要再让我失望一次。小师公!” 高墨澜一震,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次恐怕惹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麻烦。一个人待在人去楼空的屋子里也没意思,乔木走后没多久,高墨澜也晃悠着出了醉人阁。这一闹腾,时辰已经不早了。回到客栈的时候乔木的屋子里已经黑了灯,似乎已经睡下了。今天是真的把他惹生气了吧。高墨澜有些苦恼,看来以后还真是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乔木这次似乎是真的很生气,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他都阴沉着一张脸对高墨澜爱理不理的。高墨澜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这臭小子的脾气也太犟了,比他师父当年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很在意。乔木似乎很急于提高自己的武功,不论是他们在赶路的途中,还是在休息的间隙,时不时的都能听得到他口中在低声的念念有词。仔细听来竟是自己教过他的那些内功心法口诀。若赶上他们露宿野外,乔木几乎就不睡觉,整夜整夜的练剑,整个人都跟魔怔了似的。 “木木,你这么拼命练武做什么?”终于有一次趁着半途休息的时候高墨澜忍不住问他了。短短十来天,乔木估计瘦了好几斤,双眼熬得猩红,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引起的。而且最近他的话也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对高墨澜的问话也是想说了才回答一句,不想说就干脆不出声。高墨澜越看越觉得这势头不对,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出事。 乔木正在嚼干馒头,天气热,馒头又没什么水分,他吞咽得有些艰难。好不容易灌了口水才完全咽了下去,他摇了摇快要空了的水囊,边起身边答非所问。 “快没水了,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不然下午我们就没水喝了。” “站住!”高墨澜也来气了,还没有谁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过,到底是谁给了他胆子敢这么无视自己。 “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这么不要命的折磨自己是要做什么?” “我没有折磨自己。” “那你是在干什么,看看你自己,我们才离开杭州多久,你已经瘦成什么样了。” “我瘦了还是胖了你会在意吗?” “我……好歹你也是十三的徒弟,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对他交代。” “你放心,我又不会寻死,能出什么事。我去打水了。” “对不起,明明答应了你不会再把你丢下却又擅自食言。我知道你一定还在为这件事情生气,我跟你道歉。” “我没有生气,我也不会跟你生气。要说怪,我也只会怪自己没本事,不怪你。” 高墨澜真是要气得跳脚,以前那个木头虽然呆呆的好歹也还傻得可爱吧,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现在只有一种恨不得让自己掐死他的冲动。而且自己这股焦躁到底是怎么回事,置之不理不就行了,又看不过眼非得管。他还真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人,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扔下不管更加是不行,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都跟你道歉了还要怎样,你这臭小子也给我识点实务,真是要把我气死了。”高墨澜一激动像是牵扯了哪一处的真气乱窜,突然就捂着胸口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乔木听身后声音不太对劲,转身就看到高墨澜似乎不太舒服。赶紧扔了水囊跑过来扶他。 高墨澜这一路上都是一边赶路一边找机会调息自己的身体。但他这病不除去那一身的功夫再怎么调养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乔木原先在山里待着的时候也懂些简单的医理,中医通过望闻问切来判定病人得的是什么病。他虽不曾直接接触过高墨澜的身体,但从平日里他的脸色和呼吸来判定,体内必定是积着陈疾的。 他不知道高墨澜要赶去福州做什么,但总不会是去行善救人的。夜魅是个干什么事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现在连主子都亲自出马了,想必是件极其棘手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的练武,还不是想自己可以早日变得强大一点。不说什么保护高墨澜,至少紧要时候希望能帮得上他的忙,不拖他的后腿也是好的。 最近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差劲了,连这么点情绪波动都能搅动体内的气息翻涌。高墨澜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股扰乱的真气平复下来,睁开眼就看到乔木急得发红的双眼。 “怎么了,这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不要有事。”乔木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措。 “放心吧,我没事。” “你真的不要有事,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你别出事。”高墨澜闻言有些吃惊的看着乔木,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他还以为乔木真的完全变了,现在看来不过只是将脆弱的那一面用坚强伪装了起来。面前这个害怕失去自己的人不还是以前那个笨蛋乔木么。 心,有了片刻的柔软。面对着这样一个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抓住的人,高墨澜还怎么狠得下心来骂他。忽然就想到燕十三以前也这么依赖他,也很怕他会死掉,高墨澜突然伸出手抚上了乔木的脸。 “我不会出事的,别怕。” 乔木突然双手握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高墨澜想马上抽回来又觉得这样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虽然觉得尴尬,他也只好忍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乔木的情绪应该平静下来了,这才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回来,在他肩上拍了拍。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最近这么拼命的练剑了吧?” “我不想再遇上什么事情的时候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他没说要保护高墨澜的话也没说要给他帮忙。乔木撒了个谎,他知道只有这样高墨澜才不会把他赶走。 “你说的也对,你那点功夫遇上个山贼什么的还可以对付一下,要是真遇上个行家怕是连三招都接不过。只不过你这样瞎练也不是办法,把自己累成这样说不定功力并没多少长进。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给你练武。当然,我会在边上给做指导。练武的确是靠勤奋,但必要的技巧还是不可少的。”高墨澜考虑了一下,与其让他这么没日没夜的糟蹋自己的身体,还不如给他制定一个比较严格的训练计划,或许还比较奏效一点。 “你说真的?”乔木也觉得一个人练剑碰到很多问题没人解答自己又有些理解不了,就算浪费了很多时间其实功力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高墨澜肯帮他,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你每天最多有三个时辰来练功,其余时间该赶路赶路,该睡觉就睡觉。不然我就不教了。”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乔木难得一次没有跟他抬杠,高墨澜的心情也好了一点。刚才说了这么多话他早渴了,高墨澜指指掉在不远处的水囊,又变回了乔木最开始遇见他那时候的样子—— “木木,人家渴了。” 乔木愣了愣,自从出事以来他们两个都活得太沉重,好久没有听到高墨澜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像是被他感染了,乔木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他忽然探身在高墨澜额前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尔后趁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跑开—— “好,我马上就去打水。” 声音还在,人早跑没影儿了。高墨澜气得在额前使劲擦了好几下,愤愤的咒骂,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三天不松皮都敢上房揭瓦了! 接下来的日子高墨澜果然如他自己所承诺的开始指导乔木练武。天分再高有时候还是得要有人在旁提点拨通一下,正应了那句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果然有了高墨澜的从旁指点之后以前很多乔木理解不透的招式或是始终没办法运行通畅的内功心法都迎刃而解。另外高墨澜还将自己另外一套剑法也传给了他,并在短时间内教会了使用暗器。乔木按照他教的方法练习,也按照他的要求该赶路赶路,该睡觉睡觉,没想到竟然真的事半功倍,精神好了之后练武也更容易集中精神了。 这一路虽说是在赶路,两个人却也都是忙得够呛。快赶慢赶的走了快一个月,总算是快要接近目的地福州了。乔木的武功在这一个月里可谓是突飞猛进,若以他现在的武功来说,一般二般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自保就更加不成问题了。 还有三天就要进到福州地界了,高墨澜又开始烦恼起来,他该如何才能撇下乔木独自去赴那一场未知生死的约呢?明攻易躲,暗受难防 中——许倾城
作者:许倾城 录入: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