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偶小改风格 主要想写一个多P的故事 无具体谁攻谁受 >< 剧情进展前部分会较缓慢 后半部分会开始加快 故事节奏慢 风格阴郁灰暗 不明快 虽然结局还是好的 只是过程很难熬 注定将是一篇冷遇之文 偶有相关你懂的情节……再刺激应该不会有受锁满身或傍山更多了(想看的话移步) 本文没有任何灌输道义或思想之类的 均是符合各个人物的情感和处境下的想法 ***有可能是码字史上最冷清之文*** ***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 实属不幸(─.─|||)*** 故事梗概: 小时候一次严重高烧让王子勋混淆了部分记忆 在王子诚对其一见钟情努力进入电视台相识后 因为名字相似,子勋以为子诚就是他多年寻找的两小无猜 之后他开始偷偷背着晓哲私下与子诚交往 被发现后,晓哲开始利用电视台的工作打压子诚 却造成三方接近不欢而散 子勋不知道他真正找的那个人早已来到他身边 陈子融却一直不想戳破这层关系 只因他和子勋一样喜欢上同一个人 自此子勋、子诚、子融和晓哲开始周旋于秘密恋情 而在四人对侍中成为牺牲品的沅然,其弟弟恩浩也来参与一角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子诚,王子勋,陈子融 ┃ 配角:林晓哲,张彦,宁恩浩 ┃ 其它:悬疑,BL,互攻,互受,强受 01.忽见 九月里的一天,大雨滂沱,还在念高中的子诚,下课后赶着去补习班。 “子诚……”同班同学张彦走上来叫住他。 “我舅舅问你有没有兴趣到他那里录歌,一星期只需去三次,当赚个外块。” 司徒是本市有名的广播电台监制,张彦和他舅甥关系,所以很熟,之后介绍给子诚认识,见过几次面。有一次相邀去唱K,司徒对子诚的声音印象非常深刻,说有机会要让他去电台录歌打个名气,否则这好声音真给埋没了,如此如此。害得子诚极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道谢,但心里根本没有这份心思。 “怎么样?有兴趣吗?” “没有。”子诚直截了当。 “为什么不考虑下?你的声音向来就很有特色,真的不想展示一下?” 子诚找了个借口,“现在这种恼人的天气,我哪里都不想去。” 张彦耸肩,“和天气有什么关系呢?” “但我老是忘不了。”子诚说,“算了,我还是去补习算了。”说完竟独自快步离去。 张彦笑笑,都有点觉得自己自讨没趣。 子诚和张彦的告别不过是普通的道别,迎上这一场茫茫雨,有种文艺的浪漫。 子诚的生活简单,当然高中生活不过两点一线,他才升上高一,还可以稍微轻松一阵。可惜从山里到城里来上学,住宿的,不像其他同学悠闲自在,只需钻研课本,家里给他的补贴有时维持不了三餐。还未升学,成绩向来拔尖的子诚自己先跑到城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补习的兼职,心里终于放下一颗大石头。虽然有自己的爱好,例如说唱歌,以前在山里吼惯了,从来都不会觉得高亢婉转是种才艺,被电台监制欣赏是好事,但作为学生关键还是学习,而且将来还要高考呢~子诚没有那么多心思。 就这样进行着学习奔波与节俭的日子,张彦也没再找他录歌的事,子诚依旧透明人一般努力地生活。 直到暑假,他也经常跑城里上补习课,偶尔的娱乐就是看看电视。山里大伙都疼爱子诚,特别是村领导们。自子诚成为唯一考上城里的重点中学的学子后,马上就给他们家配备了一台25寸的彩色电视。这三口之家勤俭,很少去碰这费电的物种,子诚几乎不看什么电视节目,但今天他欲望强烈,想着就看一个小时就行,然后推了按钮。 子诚频繁换台,能收到的频道很少,兴趣很难在某个节目定格,最终子诚随意将屏幕锁定在一个国内蛮受欢迎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有说有笑,嘉宾是当红的女歌手,举手投足十分时尚妩媚。子诚歪着脑袋再没心机看下去,正准备关掉电视,这时女歌手开口。 “刚才我进来演播厅,有点惊讶。” 主持人忙问原因。 女歌手突然不顾虑自己的形象,伸出手指往一个方向,“他是不是音乐监制?” 画面没有立即切换到她指的人。 女歌手放下手来,“真的吓一跳,我刚才进来还以为是哪个新人,很帅呢!” 她又重复了一次,摄像马上转到她说的那个人,镜头晃动了一下。 只这一下,子诚原本歪着的身子立即坐直了。 一个整体风格的复古清秀男人跃入他的眼帘,虽然迅速晃一下,子诚原本有点近视的眼睛,还是见到那人甜美的笑容上升起的酒窝。 画面持续一秒不到,回到正台。 子诚直直坐着,综艺节目播了近两个钟,子诚努力坚持到结束,已经考虑不了费电费钱的问题,更顾不了如果父母看到会教训他一场,只为了最后字幕打起的重播时间,还有监制的姓名——王子勋。 第二天,雨。 子诚赶紧做好作业又风风火火地进城,推掉了原本补习的工作时间,他拨通了张彦的电话并跑到他家里。 子诚冒着雨前去,张彦一开门还想请好兄弟擦擦雨水,坐下喝个饮料什么的,没想到子诚立即说:“开电视,开电视。” 张彦顿时被子诚的行为被搞得一塌糊涂,还是去打开电视,照子诚的意思,转到女歌手采访的节目,等着那片段出现。 “快,你看。”子诚指着电视。 “什么啊!”张彦还有点晕,但随着子诚看回屏幕。 “那个人……”子诚指着那个一闪而过的俊美面容,“他……”子诚想说什么,却非常虚弱。 大而化之的张彦没察觉,扫了一眼屏幕,说道:“喂,你不会以为我舅舅认识电视台的一些人,就一定认识这个人吧。” “拜托你问下你舅舅……”子诚说话有点急躁,声音好像使了劲发出来。 张彦望着子诚,轻拍了下他的头,一脸奸笑,“小子,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你帮我问下!”子诚有催促的味道,竟拽住张彦的衣服。 “好好好……怕了你。”张彦拿掉子诚的手,“那个家伙我认识啦。” “真的?”子诚皱眉,“怎么以前没听你讲过?” 张彦再次笑得莫名其妙,“我要知道你小子有这兴趣就介绍给你认识啦~” 子诚瞪了张彦一眼,张彦才悻悻不再开玩笑,继续说道:“那么帅的家伙在电视台没人不认识啦。” “我想认识他。” 从初中认识子诚到现在,同学三年,张彦从来都没有看过子诚像现在一样急促,好像有点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舅舅也认识他,不过现在是暑假,他工作很忙,等开学的时候我再去问他。” 子诚“呼”一下像泄了气的气球。 等到开学后,子诚基本天天催张彦。张彦没好气,三天两头一个电话请不了司徒出面,最后才说子诚答应要录歌,司徒才现身。 “录一次,连准备工夫在内,只需四十分钟,酬劳在这张清单里,算是不错了。”司徒把单子给子诚。 “只是休闲唱歌,不是出专辑,就在交通电台放,你可以唱自己喜欢的歌。” 张彦假意顺着司徒的话,朝子诚眨了下眼。 子诚这么久才等到司徒开口,什么也不讲立即点头答应了。 司徒高兴得直夸子诚爽快,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递向子诚。子诚心呯呯跳着,签上名字,自己感觉手有点抖。 “对了。”张彦假装突然想起某事,“舅舅,我记得你们电视台有个音乐监制很帅,很受女生欢迎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司徒想了想,“你说谁?” 张彦也故意想了想,“好像叫王子什么……” “哦,你说的是王子勋吧!他以前是音乐系的高材生。”司徒说。 子诚低下头。 司徒很快看出来,“你不是认识吗?多此一举问我做什么!” 张彦撇撇手,接着又哈哈大笑:“一说到子诚录歌嘛,就想到他了,和子诚的名字只差一个字——王子诚,王子勋。” 司徒不以为然,觉得根本不算是笑话。 子诚半晌低头不开口。 那一刻,子勋对子诚来说,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02.疑虑 司徒推着子诚的后背,子诚走在前面准备进入录音室,像极个害羞的小孩。 “只是录歌而已。” 子诚却怪不好意思。 司徒又笑,“今天录音师请假回家,虽然我不讨厌他,他做电台音乐不错,就是有时做事太一板一眼。” 子诚突然停住转身,司徒差点撞上子诚,“那……今天不用录了?” “没有没有,”司徒声音更大了,“有人替他嘛。” 司徒换成走在前面,拉住子诚的衣服,“走吧!” 子诚像扯线木偶一般。 可是外人不知,司徒请子诚录歌完全私利。就算当红的歌手也比不上子诚天籁般的声音,可子诚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无名气无背景,恰好深具实力。司徒自认为伯乐,挖掘潜才,一方面可以改善电台向来给人沉闷的印象,另一方面若真的受到听众认可,子诚一红那全是他的功劳,这中间还有一笔可捞,如果有人捧,这个利润不容小觑。每当司徒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现在扯住的小鬼已经是大明星了! 但可爱的子诚没有那个心情。 进入录音室后,子诚有一刻没缓过来。 百多平米不算大的录音室当然没办法怔住勉强还见过世面的小高中生。子诚也不明白,还没有见过真人,现在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瞟见那人的背影就认准是他呢? “子勋今天来代录音师的班。”司徒介绍说。 由暑假在电视荧幕上匆匆一瞥,到一年后同样九月这一天,经过两个月,终于见到真实的子勋。 子诚紧张又雀跃。 “你好!我是王子勋。” 子勋的着装非常简洁,但在子诚眼里仍旧是一个发光体,绅士般的笑容和在电视上完全相同的酒窝,还有,伸过来准备握手的姿势。 “我……我叫王子诚。”子诚伸手。 “好巧,只差一个字。”子勋说得亲和,可哪知他只是很形式地碰了一下子诚的手指,然后指向录音棚,“请就位吧。” 郁闷。 司徒在一旁轻轻笑着,张彦也是一个机灵鬼,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希望把两面的事情做个协调,一方面让自己的舅舅能达成自己的心愿,一方面又要把握子诚能够认识子勋。子诚也希望张彦不要说,张彦只能换一种方式,反正整个电视台音乐监制就子勋是数一数二的,对司徒的话就变成了不要糟蹋子诚的好声音,不如让子勋过来录吧。 一开始司徒觉得也是有理,子勋在录歌上更专业,但他这种私利的事情还是怕让人知道,子勋在电视台不是普通人,他最后让录音师请假找了子勋过来的说法成了打歌。 “很简单,”子勋坐下来,把备好的曲谱给出去,“今天录这首。” 接过,翻开,一首新歌,子诚脸上浮现三条黑线,他看不太懂曲谱,而且又是根本没听过的歌。 司徒原本站着双手抱胸,这一看到后即张开双臂,“子勋,新歌你问人家怎么录,之前没听说过。” 子勋嘴角浮起笑容,“我今天没别的事,可以专门负责到底。曲子我已经有了,就在这里。”说着放起了音乐,一段略带动感与柔和相混的蓝调,子勋按了暂停,又说:“我可以跟到他录完。” 司徒皱眉,他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子勋好像针对他,但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没人说穿,就是子勋多疑。 子诚看到司徒的窘迫,抢过话,“我可以的,放心!” 司徒勉强松下戒备,点头。 子勋微微一笑,“那就好,不过在交通频道播,新歌也没什么人在意,反而可以让主持人多推荐一下,再加上子诚……”子勋顿了顿,叹一口气,“……又不是很熟悉。” 子诚被九千锤重重砸了一记,失望。 开始录音。 竟根本花不了一个小时,子勋便示意OK,可子诚从录音棚往外看,子勋分明的唇线紧闭,双眉紧锁,忧心仲仲,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司徒守着问子勋怎么这么快,不用调试,播出去怎么见人,然后又是今天第一次录,不想以后登不上台面等等扯一堆。子勋想从司徒的话里探测所以然,回头看一眼似是涉世不深的子诚,笑而置之。 司徒似乎有点窝火,子勋见势说:“那你等录音师回来好啦!”接着走出录音间,司徒管不得,竟追上前,剩下子诚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 看来子勋是个超级冷漠的人,子诚想着,拎起书包。 “喂,王子勋!”司徒从后面叫住他,“广播电台和电视台是一家机构,既然大家同事一场,今天请你过来帮忙,你也应该帮到底吧?” 子勋停住,缓下看看手上的资料抬起头,欲走又回到司徒面前。 “你忘了电视台有十个频道吗?”子勋指着自己,“我好歹也是音乐总监,你叫我过来录音,你首先是玩忽职守我不揭穿你,还有,我那边一堆project谁看!”子勋有点生气,“你帮我看是不是!” 司徒的眼神立即变了,“所以你刚才说专门负责到底是在试我?” 子勋有种被拆穿的意味,只能故作笑了笑,“不是那样,只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不想耽误。” 子勋拿着资料走近司徒,往他身上拍几下,“好啦~你就让录音师稍微调试一下就好了,我大部分工作都帮你搞定了。” 司徒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小一截似乎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一脸镇定自若,且有那么一丝诡异的笑容能自然流露。 “别这样嘛!”说着,子勋左手继续拿着资料,右手一个跨度揽上司徒的肩膀,“这样吧,好不好?我介绍一个哥们给你,他之前跟我搭档过,录音方面保证非常的专业,而且和不少艺人有合作过,一定达到你的要求。你想录歌录专辑打榜甚至开演唱会你都可以交给他去做,保证要样有样,要质有质,行不行?” 司徒这才变脸,“你说归说,一定要做到啊!什么时候来?” “明天,明天叫他就到你那里报到好不好?” “一言为定!” “当然,一定支持司徒哥你啦,对不对?”子勋说着,心里纠结得快渗出血。 子诚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异样的“幸福”——他刚走出电台大楼就遇上子勋开着他的保时捷出来,他原本准备在门口搭公车回学校,怎么也没料到,看起来目中无人的子勋把车停在他面前,一句话,“送你?” 子诚难得升起笑容,道了谢,还是摇头。子勋歪头,一个上车的动作。子诚确实拒绝不力,只能跳上车。 子诚的目的地自然是学校,子勋也顺路。车子疾速,到相关路段开始测速,车前的仪器总会不时闪灯,突然的减速总会让子诚的身子钻到前面,安全带又让他滚回座位。 一路原本无话,子勋眼角看着子诚傻傻随身摇摆的样子,觉得可爱,笑在心底,才说:“我发现你的声音很有特色。” 子诚不敢正视子勋,“没练过,就是唱着玩儿。” 再无话,子勋发现子诚倒是个白净清澈的少年,装扮天然朴素,幼鼻薄唇细眉单眼皮,却有长长的睫毛,让人感觉似笑非笑,也是一种魅力。 到学样匀速至少20分钟的车程,现在无需10分钟。 “Bye。”子勋先开口。 “再见。”子诚依依不舍,要关上车门时,忽然嘱咐道:“不要开太快了,注意安全。” 子勋没应,只剩微笑。 子诚才把门带上,子勋继续他的风驰电掣,子诚叹气,进入学校。 从后视镜里看着子诚的背影,子勋冒出一个古怪的感觉,觉得他和子诚仿佛在哪里见过,在更早以前,也许是见过的。 03.痴妄 司徒那个不放心,也没看好时机,应该说没看好时间,七点多,非要打响子勋的手机,说是先把今天上午要来的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他直接跟他讲。 清早凉风阵阵,子勋被拖起来后对司徒恨得牙痒痒,说我把名片send给你,就挂断电话。深呼口气,查了下手机的通讯录,把名片发出后,放下手机,摸到床头柜上一包烟,便点起来。 “什么时候会抽烟了?”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左臂,被子盖住了他的头,看不到脸。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了。” 被窝里的人傻笑一声,“不要抽了,对身体不好。” “被司徒气的,心情不好。” 里面的人没吭声。 “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把他辞了?” “不是更不好吗?你不希望大家说你是靠我的关系。” 子勋接不上话了,熄灭了烟,钻进被窝,笑了笑,“司徒老头今天带了个小孩来录歌,还要我过去帮他录。我不干啊,准备让子融去,司徒说他那边的录音师不太专业。” “你喜欢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子勋躺了下来,突然想起昨天在车里和他谈话的子诚,“……其实,那个小孩的声音还是挺不错的……” 没应声。 “晓哲,晓哲?”子勋掀开被单。 听得轻轻的呼吸声,子勋换了个姿势,依偎着晓哲睡。 隔天子诚根据时间放学后独自到电台,没见着司徒,只身想去录音室,被保安挡在门口说要工作证。子诚只能答是来录音,前台问他是谁让他来的,子诚说了司徒,前台就一个电话敲过去没人接听,放下电话后说道不好意思不能让你进去。 子诚急了,双手撑在桌上,“那你能不能问下王子勋?” 前台眼神不对,瞄了子诚一眼,不太想拨电话。子诚努力地恳求着,前台说着电台和电视台那边没有连线,子诚还是不断地央求。看着子诚这样无奈,才去里面翻看了联系电话拨给子勋。 “让他进去吧!”子勋在电话另一头说完立即切掉,前台放下电话同意让子诚进去。 子诚高兴,跑到录音室见到的人不是子勋。甚至有点绝望,面对眼前这个高挑书卷气息浓重的男子,子诚初以为他是司徒前些天口头上的录音师。 “你就是王子诚吧!你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录音师,我叫陈子融。”说着点了下头,邀请子诚坐下来。 子诚应着,原来不是之前的录音师,电台的工作人员真怪,名字都挺巧,他战战兢兢的,有些防备。 “是这样的,子勋让我过来电台帮忙录音的事。司徒大哥今天有点事不能来,他已经把录音的事跟我交代好了,以后有很多东西要注意,我会在录歌时慢慢再告诉你。这一份是今天要录的歌,你看一下。”子融把案头的文件给了子诚。 打开,又是一首新歌。 “这个是在幕后音乐制作里找到的歌曲,司徒大哥要我为你录制。”子融起身,“你这边先把这首歌的旋律听一下。”子融拿起偌大一个耳机欲要帮子诚戴上,子诚急忙退后两步。 “我自己来好了。” “没关系。”子融说着帮着子诚戴上,“要开始放音,记住旋律,然后我教你怎么唱。” 时间根本不够用,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歌曲明显是经过正式编曲制作,节奏速度快,有说唱,自己也要混音。子融只是教怎么唱已经花去30分钟,准备工夫花去10分钟,剩下20分钟才正式开始不久就要结束了。 子融对着话筒向着录音棚里的子诚,“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把歌录完可不可以?” “可以的,我是怕耽误你的时间。”子诚说。 “没事,这件事做不完我也没心情做其它事。”子融笑了。 那是和子勋完全不同的笑容。 子融的笑是眯起眼睛,嘴唇有漂亮的弧度,当然不可能有子勋的酒窝(那是他的专属),可子融的笑瞬间让子诚暖了起来。 花了近两个钟,终于有点进展,子融称赞道,“作为一个毫无音乐基础的人来说,你做得很好,进步很快。” 子诚道谢,子融说你可以回去了,子诚拿起背包,脑子里又奔出子勋的影子。他转身看到子融也在收东西,试探着问:“你这边没有工作了吗?” “过去电视台,有个案件的审理节目需要去配乐。” 子诚点点头,看着子融走出录音室,子融已经道别了,子诚见子融才走没几步,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那个……你可以带我过去参观一下吗?我不会随便乱跑的,只是,只是看一下,我还没去过……” 子融先吓了一跳,后来笑了,答应下来,“不过不能太久。” 进了电视台。 从外界的消息可以知道电视台和广播电台是同一家私人机构。 主席是个60多岁的男人,姓林,原来也是一个普通的外国留学生读传媒系,从小爱掰当摄像师,多少算个追求梦想后成功的人士之一。这样的父亲有一个浪子意气的儿子,传媒这种东西不能谈兢兢业业,只能来个轰轰烈烈,否则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是不学无术,儿子方方面面都好,就是喜欢到处跑,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全世界都跑遍了,从来都没见过他在哪里定心下来。林主席有时候想,年轻人出去外面闯闯也是好的,但就这么一个儿子,所谓闯,一点成绩也没有简直跟旅行完全没两样;旅行也好,一个问候也没有简直跟离家出走没两样。 五年前儿子一个长途电话转到林主席的耳边。 “爸,我在德国。” 主席高兴儿子终于肯用心留在一个地方好好学习,打电话给儿子的母亲,让她帮忙安排儿子的学业住宿等相关事情,自己只身一人踏上异国土地找儿子,对外却说是去德国考查。 儿子还算孝顺,接机帮忙拿行李把老爸带到一栋小型别墅前叫了声‘Wallace’,开心地以为有媳妇的老丈人听到名字觉得奇怪,果然开门的是个瘦削的少年。老丈人一惊,这下坏了大事,连拖带背地把两个家伙挟回中国。 “你要同意我和Wallace在一起,我什么事都听你的。”在父亲的劝阻威逼下,晓哲淡淡地说。 林主席是个软脾气,加上妻子百般疼爱儿子,勉强答应下来,还安排了一份工作给Wallace王——王子勋。 子勋虽然专业就是音乐,但刚来什么都不熟悉,林主席顺着晓哲的意思让全体员工好好照顾子勋,这一发话,大伙都以为子勋和主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这个传闻的林主席气得在家床上待了一段日子,那时候晓哲便尝试接任父亲的职务。与生俱来的天赋,几年的时间晓哲对整个公司的运转操控自如。天天坐在主席办公室的林晓哲,自己有时候就坐在一套如频道转播般的闭路电视,看着子勋的一举一动。 领着子诚进去的子融在前面叮嘱着跟着他不要乱走,子诚平生第一次到电视台,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看,每一样似乎都是新鲜的震撼的。 透明柱形螺旋式电梯上去,过了长长走廊,进了一间硕大的房间,一整排都是电视加电脑加音响加调音器,十几个工作人员全戴着大个耳麦坐在电脑前操作。 子融走到其中一个男的面前,询问后回来跟子诚说“跟我来”,接着就从这大房间穿过去,又一个房间,非常的小,四台后期剪辑和四名工作人员,还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后面指挥。 子勋。 子诚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子勋看到子融进来,拍拍他的肩膀,“来啦,东西还没出来呢!” “整理到哪了?”子融笑了笑。 “快好了,现在剪最后一点,剩下的就交给你。”子勋说完回身,才注意到子诚,“你怎么在这里?子融,你怎么带他过来?” 子融没看子诚,只对着子勋,笑着,“我想带他来见识下。”完全不说其实是子诚求他。 子勋笃嘴想说什么,工作人员忽然说好了,便把带子交给子勋,子勋交给子融,子融接过,当即揣在怀里,“那我先走了。”然后看着子诚,“走吧。” “喂喂喂,你就这样带着人家参观电视台!”子勋拉住子诚,“算了,我带你逛一圈,顺便走出去好了,我刚好现在没什么事。子融,你快点去把这东西搞好才重要。” 子融一句“那拜托了”,飞快地走出房间。 子诚这下开心与不开心相伴,本来这是他想见到子勋的意愿,瞬间又冷掉了。他想问子勋要去哪里,又不敢问,被领着。子勋却真领着子诚从小房间的另一条通道穿出,电视台传说中如迷宫般。 子勋说:“带你去看播新闻的。” 那是天天在电视上播音的小李,子诚今天第一次见到,果然真人要比电视上漂亮很多;子勋介绍了几个频道,沿途只作简略介绍,最后介绍到他负责的音乐频道。 “你平时做些什么工作呀?” “策划设计宣传什么的,编辑审查签发组织活动之类。” “那不就很忙很忙吗?” “小朋友,有那么多人我不会很忙的。”子勋看了下表,“好了好了,可以走了。” 子诚有点不想走了,可也只能跟在子勋后面。子勋走在前面又开始啰嗦,“以后没有正事就不要随便叫子融带你来电视台,也不要自己闲着没事来电视台,更不要像今天这样报我的名字要我准予去录音或到电视台来。” 子勋忽觉得后面没反应,回头,子诚停伫于‘人间百态’的录影棚前。 从摄像机看,黑色西服的主持人正在说明一宗情杀案。 男人用山埃毒死向他提出离婚的太太。他亲手做了一个蛋糕给她吃,太太开始有点害怕不肯吃。男人说你吃了就可以走,我不会再缠着你。她吃了,死在他怀里。他把她的尸体放在平台上淋雨,相信这样可以洁净她的灵魂,洁净她不爱他的心。 子诚呆立着,若有所思。 子勋不出声,轻声走到子诚身后,拍下他的肩,子诚点头,走出去。 “我送你回去吧?” 子诚没答应,要子勋回去工作。和子勋道别走出大厦,外面竟然下起绵绵雨。 之后子诚隔三差五去录趟音,然后有意无意跟着子融,当然是悄悄地。 他没有听子勋的话,天天在电视台门口外徘徊。有时幸运会看到子勋开着他那辆保时捷从正门出来,有时他从后门出去,像是在抄近路,就看不到人,而大多时候子勋根本就没来到电视台。到那会,子诚会非常失望,其实他觉得到底是多痴心的地步,甚至放学顺路的时候,起码也就半个钟吧,竟然干脆在外头等到子勋出现。 有一次课都不想上了,蹲在门口靠在墙壁,一个小小的决定做了大大的决心。一辆黑色的跑车从里面冲出,吓了子诚一跳,猛地站起,见到车内的子勋坐在副驾驶位,开车的男人不认识,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子勋的关系不一般。 再之后子诚便没有再去电视台外面晃,一来是受打击,二来是学习重要。 直到某天阳光普照,他去买学习资料时,经电视台就撞见了张彦。他奇怪着,叫张彦,张彦一副做贼心虚样,一叫准是吓着了,不然不会一脸惊愕,捂着胸舒口气,道:“我还以为是舅舅。” 子诚问:“你来电视台会朋友啊?” “你别问那么多了。”张彦推了一下子诚。 “那我告诉司徒去。” “别……” 子诚认为抓到好处,一手抓起张彦的衣服便走,“帮我选学习资料去。” 今天确实是一个好天气,但有些学习资料确实贵,子诚下不去手,但大部分资料不太合适。张彦真的就帮子诚一起挑,又怕了子诚去告诉司徒,说着要帮子诚买,子诚不答应,这是两回事,但张彦跑着去前台划卡,子诚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 一起回学校时乘车,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子诚发闷,想起和子勋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张彦,你知不知道子勋在电视台有没有很好的朋友之类?” “……不知道啊,我听说他和台主席很好。” “主席?”子诚想着那个男人的模样,怎么看都是27、8岁的样子,主席应该没那么年轻吧,子诚说:“……主席今年几岁了?” “一个老头,60多岁的样子吧。” “有没有其他人?” “应该没有了吧!” 子诚一脸愁容。可那个男人是谁?淡然温和的,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成功人士的样子,和子勋差不多大。 看到子诚凝思,张彦跟着皱眉,“子诚,你不会真的对子勋有意思吧?” 子诚当场后脑勺就往后翻,碰在椅座边角,痛得他大喊,差点哭了。张彦吓了,把子诚扶正坐好,一摸竟长了个包,子诚眼眶就红了。 张彦赶忙帮子诚按摩,子诚吸着鼻子,五官都凑在一起了。 张彦怪自己问个没脸的问题,虽然说子诚情窦初开是好事,但子勋什么人呀,而且没看到子诚以前对女孩子看多两眼,原来兴趣在这里,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04.追求 擦了膏药,子诚在宿舍的床上稍微躺下休息。 到下午,子诚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张彦说:“你小子没嫌痛啦!”。 子诚碰下伤口忍了,说:“我要去录歌。”。 张彦取笑着,“大明星了啊!” 子诚多没理,直接就往门口方向走,似乎有点恼,不说再见。 到第二天,子诚也同样只是闲着。本来想应该怎么过这一天,子融一个电话敲来说准备把新歌放到电台循环播出,乐得子诚合不上嘴,想着以后子勋可能一打开电台就听到他的声音。子融说本来这种情况,即使是向上头申请是不批准的,可惜啊,上头偏偏就是想捧你的司徒哥。 挂掉电话,子诚一度陷入沉思,这种感情忽隐忽现,子勋的样子总在他脑子里若有若无。他抬头,又见一场细雨,他突然决定要有一件出格的雨衣,赶上这雨季,要让子勋在路上一眼就认出他的雨衣。 瞒着不让张彦那小子知道,子诚跑了整个城市的各大商场,结果让他最后落点在一件陆军迷彩雨衣上。穿上身上虽然有点土气,但男子汉的风格尽显,幸好质量非常不错,即使土气,看不出是雨衣,像一件大袄式的防水服。子诚也是一个俊朗可爱的少年,看来衣服很合适。 有了雨衣后,子诚天天盼着下雨。不过就算不下雨,他也兜着雨衣去电视台门前逛两把,最怕天晴出太阳,那会热死他。张彦好像看出了蹊跷,心里觉得好笑,但也不戳穿,随那小孩子脾气去。子诚的课业都有些落后了,他的雨季就快过去了,而他每天等待的子勋还不肯从前门经过。 终于那天放学时忽然下雨,子诚从背包里拿出那件迷彩服穿上,赶紧跑向电视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公共站等车,子勋真的从前门开车出来,竟一眼就认出了他。 子勋把车停在他面前,还以为他是刚录完音出来,“你刚录完音吗?要去哪里?” “回家。”子诚尽量表现得自然。 “送你一程吧,雨很大。” 子诚求之不得,立刻跳上子勋的车,心里想着子勋其实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人。 “你怎么会看到我?”子诚故意问。 子勋笑笑,“你穿成这样真是有够抢眼。” 子诚默默不答,他当然不会告诉子勋这件雨衣的真正涵义,子勋也没问,一路没说话,直接到子诚说的方向。 “我们名字那么相似,会不会以前住的地方近?”快到时,子勋开口。 “可我住在山里头呢。” 子勋笑,“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玩。” 子诚突然一个侧身,本来他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很好奇多问几句,可是他又暗淡下来不说话了。 子勋以为子诚就是这么沉默寡言的小朋友,把车子开到宿舍楼外面,说:“到了。” 子诚下车时又一脸失望。 道别,子勋扬长而去,剩下子诚伸长脖子,直到跑车的影子再也见不着。 实际,子勋是赶路的。 今天晓哲要出趟远门,到了火车站才发现证件遗忘在家里了,忙打电话给子勋。子勋刚好在家,当时看到证件忘在桌上,想着马上给送去,晓哲的电话就来了。 实际,火车也是赶的。 子勋只有30分钟的时间,还好路上不塞车,加上他的速度也快,到达火车站绰绰有余。可他在路上遇见子诚,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筋抽了,非要送子诚回去。 时间晚了,就差冲红灯,晓哲一个电话过来问在哪里,子勋说“快到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一公里。 晓哲进了月台,检票进站,未上火车,张望着。后面的工作人员叫着理事,火车快开了,在那边想办法补张证明。晓哲像没听见,火车的汽笛声都响了,站长看到喝着“还上不上车哪”,晓哲这才一脚划上火车,继续张望。 子勋是百米赛跑上来,火车缓缓开起。晓哲在车上喊着子勋,子勋一身西装飞奔,可火车正在加速,眼看追不上,子勋把证件用力一扔,晓哲伸手刚好接住。子勋笑,晓哲也笑,拿着证件挥手,子勋可没力气挥手。 好一出送别短剧。子勋笑着想。 回去。晓哲的电话又来。 “这么迟。” “那你高不高兴,刚才的送别很刺激。” “回去等我。” 晓哲随即挂了电话。 两天后,子融给子诚捎来个很棒的消息。 “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电话问那首新歌是谁唱的,有多少人点这首歌送人。” “有多少人?”子融把打印出来的数据交给子诚,“才三个星期,超过200通电话,超过5000封email和微博转发,至少有300人点歌。” “不可能吧!”子诚不相信的,现在音乐市场这么低迷。 子融笑了,“我起初也不相信,之前幕后的这首歌根本无人问津,旋律也派不上用场……” “啊?”子诚睁大眼看着子融。 子融才知说漏嘴,马上道:“是因为唱歌的人才让这首歌红起来。” 子诚心境顿时很复杂。 子融拍拍子诚的肩膀,“子诚你会红哦~” 可子诚没想这个问题。 没想并不代表没有。 那200通电话里,还包括林晓哲。他当时躺在卧铺上休息,火车广播放歌,太经典太旧,大伙听得烦闷,其中一个同事说听收音机吧,大伙齐声说好。才开收音机,就播这歌,没听完,晓哲就往台里打电话,要工作人员帮他查演唱者名字和点播的数量。才报到他耳朵里,林晓哲便决定了一件事。 “司徒老头今天带了个小孩来录歌,还要我过去帮他录……其实,那个小孩的声音还是挺不错的……” 晓哲想起子勋的话,原来那个小孩就是王子诚。 也就这两天,另一个人也享受着可说是愉悦。 司徒天天在电台里笑得合不拢嘴,这三个星期来有几家唱片公司和娱乐公司打过电话给他,有的亲自上门,还带了东西,说要见子诚。司徒个个点头答应,说这个要看子诚的意见,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可他完全没有将这些告诉子诚,心里盘算着哪家才合适,还有他想当经纪人。 看司徒没回应,有几家公司亲自到学校找到了子诚。子诚初头还吓了一跳,再接着就见怪不怪了。子诚全部回绝后这一闹,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过一首歌;但也有人说就这么一首歌后应该就没下文了,子诚不是专业歌手,不过是一个没怎么用心读书的孩子。 学校对于学生的课外并没有理,只要子诚的成绩好,而子诚也不理大家说什么,每天照常回家,每天照常在公车站盼望着是不是还有再见到子勋的机会,反正他不想再去蹲电视台外面了。 他从网上搜索到叶蝉又叫浮尘子的昆虫,原来可以用来制作成钟表。他查找了很多资料,周末回家时好不容易从菜地里抓了两只,其实他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叶蝉,反正是蝉科类,照着资料制作好,试验了两天无误,又自己用夹板做了个盒子包装好,便交给张彦。 “你能帮我转交给子勋吗?” 张彦拿在手里,知道意思也不知道意思,鄙视着,“你把我当跑腿了?” “你不去,我就把那天你鬼鬼祟祟的事告诉司徒。” 张彦怕了子诚,也不问是什么东西,就答应下来。 子诚立即变了一张脸,“你转交就好,不要说是我。” 张彦因为司徒的关系,办了工作证,兼职在身,可以随意出入电视台,可张彦即使认识子勋,但终归不熟,到了电视台,他把东西交给子融,要他给子勋。 子融不接,皱眉,“什么东西?” 张彦装作若无其事地,“一个同学托我的,他崇拜子勋。” 子融松了一口气,“不过子勋没上过电视,你同学还见过他了。” 张彦想着,子融真是废话,没见过哪来的崇拜。 子融接过。 到子融下午见着子勋,他正在和灯光师谈,放音乐打灯光时,子勋在后面看,子融在他身后溜到他眼前,把东西交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子勋有点吓一跳。 “你一个崇拜者送的。” 子勋当即打开,看是一个钟,“送钟!这是崇拜我还是倒戈我?” 子融见了,居然笑出声,捂着嘴忍住,“对方好像不怎么会选礼物啊!” “还给你。”子勋把钟塞给子融。 “不要!你这样被人知道多伤心,你还是收着吧!”子融把钟又送回去。 子勋黑线,只好揣兜里。 晚上空荡荡大屋子一个人闲着没事,子勋想起那个钟来,终于拿出来好好审视一番,才注意上面有只虫。 “这是蝉吗?”子勋自言自语。 之后,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原来这只蝉指示的是12个时辰,顺时针的,而且不是普通的滴答滴答响,可能受了昆虫的影响,真有点蝉叫的样子。子勋一晚捧在手上爱不释手,心里想着还好没有给子融那小子。 05.逆变 子融把钟送到子勋手头,离开舞台,就接到了林晓哲的电话。这是理事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他没有理事的手机,听到名字,还在旋着为什么晓哲单单打电话给他。 “帮我留住王子诚。” 子融开始迷糊,但他没多问,单单接过任务后问了张彦,并直接找到子诚。 “子诚,从现在开始谁叫你去试音签字都不可以去,你相信我的话就跟着我,我想让你进电视台。” 子诚一怔。 子融看他半天没开口,打了一下手势。 子诚突然抓住子融的手,眼睛闪着光,可马上就冷静下来,“……好……” 吓得子融一头冷汗。 之后几天子诚的录音暂停,司徒先是找了子诚谈唱片公司的事,子诚一句话“现在我不能随便做决定”,司徒奇怪问为什么,子诚眼神游离,才说现在他只能听陈子融安排。司徒知道可能是子勋搞鬼,这样就一定是林晓哲要抢他生意,可惜晓哲出远门未归,他自作主张地先找子融理论。 子融虽然早预料司徒会来,只是他向来性格倾向平和派,司徒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声嚷嚷,子融半句没吭声,只能以微笑对待,结果一整天心事重重,做不了事。张彦是明眼人,兼职时看子融抑郁,一问不得了,张彦也不知怎么的火脾气,找到司徒,也顾不了长辈,也朝着大声嚷嚷,司徒快不认识张彦了,两人即时大吵一顿。 原本的友谊不过所谓的友谊,原本的血亲不过所谓的血亲。 不过司徒固执的性格可未死心,找到子勋。和张彦大吵后的司徒开始缓和地和子勋对话,“我知道理事想捧子诚,电视台是第一次要捧一个人,你可不可以和晓哲说一下好听的,子诚怎么都是我先挖掘的?” 子勋没有预料司徒会来找他,虽然晓哲有在电话讲他想捧子诚,可他和晓哲的关系台里隐藏得非常好,这个老鬼头居然会想到来找他,想着,司徒真是会演戏,当年电视台没收你真是一大憾事! 子勋的眼神穿过黑框眼镜片,原本是盯着,一瞬笑意跃然。八面玲珑的性格,子勋又在假装大哥小弟,说着,“一定一定帮你跟晓哲说,你就放心吧!” 司徒说:“你要真的去讲才好啊!” 子勋一个劲点头,“保证保证!” 司徒一走,子勋就当彻底忘记。 晓哲还没回来,子诚就变成了司徒每天千追万劝的对象,后来他干脆任谁来拍门都不开,当然这举动也坏了晓哲回来后子融找他的时候,听得子融在门外大喊子诚才试探着开门。 “我们理事回来了,我明天带你去见他。” 子诚还没见到晓哲真人,晓哲先开了干事大会,说电视台准备尝试全力培养新人,这次的新人不是幕后,也不是幕前的演员,而是歌手。第一次作尝试,一定要百分百的成功,一注下去非得十拿九稳。 会上有音乐总监子勋,负责配乐录音子融,还有娱乐督导、宣传部负责、另外还有对舞台十分有经验的人员、形象设计师和经纪人等。当然其它工作也要继续进行,给子诚的工作可陆续开展,如果成功绝对不会输给一个综艺节目请大牌明星,资金不仅不会流失,还可以全面回笼,现在子诚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都有如此的影响力,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安排妥当后,晓哲见到了子诚。单听唱腔,晓哲还以为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没想到来的只是个17、8岁的少年。晓哲倒十分满意,看来这小朋友和他的子勋一样前途不可宏量。 而子诚今天再次见到子勋,子勋没看他,似乎十分严肃,只在看他的项目。子诚看到子勋的旁边,会议桌上最中央的位置,那人投来一丝平静的微笑。子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开车的那个男人! “这是理事。”领他进来的子融说。 男人倚着大方椅的后背,坐前来,双臂放在桌上,“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林晓哲。” 子诚的脑子有点混乱。他整理着思绪,踌躇着望向子勋,子勋没抬头,还在看他那份资料。 “坐吧。”晓哲说。 子诚战战兢兢地坐下,看着晓哲,又往子勋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了。我让子勋跟你总结一下吧!”晓哲仍一抹淡淡微笑。 子勋这才抬头,“好。子诚,现在公司准备捧你成为一名歌手,你之前试录的单曲在电台播出后备受关注,公司看中这点,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我们不想你被埋没。在这之前我们开会商讨了这个问题,做好部署,准备把你推向市场,以后你将会是隶属于电视台的歌手。如果你同意与我们合作,我们会先帮你设计形象,开展全面宣传,与此同时制作一张具有你个人风格的专辑,之后的你会像其他的歌手一样可以到幕前唱歌,接各种工作,这可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和梦想。” 说完,子勋起身,把手中的资料拿到子诚面前,“你可以看下这份proposal,这次我们不仅要投入财力物力人力精力,而且要全力以赴,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一番美意。” 子勋的笑容非常专业,放下资料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子诚将资料从头到尾略过一眼。 “怎么样?有兴趣吗?”听得晓哲问。 子诚对出名的事并不关心,他的主要目的是到底能不能和子勋多接触,看来目前这个理事是他最大的对手,他可不想输给林晓哲。 “可,我要和谁合作呢?”子诚吐出一个委婉的说法。 晓哲轻轻地笑。 “和你合作的人等你同意之后会一一跟你介绍……”子勋接过话。 “我在意。”子诚突然抢过,让在场的干事不明所以。 晓哲淡然一笑,小声对旁边的子勋,“Wallace,你跟他说一下吧。” 子勋无可奈何,把前面的人员均做了介绍,并说专辑的事会由他和子融相互负责。 听了半天,子诚才听到子勋说他自己。 “怎么样,满意了吗?”晓哲再问。 子诚答应下来。 晓哲点头,非常满意。他示意一下秘书,秘书走到子诚面前,“请你在这份合同上签字。合同期五年,五年内你要听从公司安排,而且要在一年内出够两张专辑。五年后任一方可提出续约,但必须通过另一方同意;五年内公司可因歌手成绩不良解约,无需征得歌手同意,歌手在签字后也可在不满五年内解约,但需公司同意,同时需向公司支付赔偿。” 子诚直接签上名字。 秘书把合同拿给晓哲,晓哲点头。 这时子融对晓哲说:“第一张专辑仍以录的新歌为主打,之后的事我和子勋具体详谈后把报告呈给您。” “好。”晓哲站起来,走到子诚面前,伸手,“合作愉快。” 子诚赶忙起身握手。 万没想到,签完字握完手,会议室的门被撞开,冲进来的是司徒。除了子勋,其他干事刷地站起身。只见前台的小妹一脸抑郁,弯腰道歉。 晓哲的脸色不好看,摆手让前台出去,小妹带上门,门外小妹舒气,门内尴尬一片。 司徒笑着,非常不自然,夹杂着愤怒。 “晓哲,你什么时候都是先下手为强,是不是啊?”司徒故意看了看子勋。 子勋望向别的地方。 子融走上前挽过司徒的手臂,“司徒哥,不要这样,冷静点。” “怎么冷静?子诚是我先挖来的,是我先安排他来录音的,子勋你知道,子融你也可以证明,现在你们没经过同意就挖墙角!” “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呢!”子融忧郁地往后拉着司徒。 晓哲淡定一笑,“你是冲我一个人的,到办公室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好!”司徒跟着晓哲出去,会议室等着收拾心情。 “子诚,我带你出去。”子融先开口。 子诚咬着嘴唇点头。 “先别回去,时间安排还没讲,经纪人你跟他讲一下。”子勋双手托腮,在后面说。 经纪人叫,子诚只好跟着。听着经纪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讲了一通,子诚担心起最后一年的高考拼搏,现在就他请假的次数多起来,考大学快成一个问题,好不容易才等到重点。 “你是说放弃学业?”子诚吃惊。 “不是,我们帮你办休学,你只需去参加考试,上学时间到电视台训练,一开始的工作不会很忙,训练会比较辛苦,这是行程表。” 子诚接过,几乎每天都要录音和训练,还有专业的老师指导,基本从头学起。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闷气都咽进肚子里。 06.注入 子勋在家玩弄着浮尘钟,无所事事,宽敞的房间从左到右,下了楼,客厅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只挑音乐台,看不了十分钟又觉得没意思,子勋仰倒在沙发上。 开门声,晓哲进来。 子勋一个翻身,但仍卧倒在沙发里,娇媚的姿势,“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晓哲手上拎着东西,笑道,“想我了?” 说着,把此次出门带回的珍藏的葡萄酒提到子勋面前,那是他们当年在德国别墅酒窖里的私藏,俩人都当是宝,后来被林主席“挟持”回国后,酒窖便闲置。 子勋工作忙,他常常挂念,但负责任的他无法出去一趟,后来就由晓哲亲自去,但没能一次把整个酒窖搬出来。为了不让父亲知道,几年间,晓哲悄悄地让人将酒窖的物品转移到另一处他的出差地,并有专人照看。每次出去一趟,便带几瓶回来和子勋共享。 子勋一手抢过,打开,只有一瓶,皱眉,“这次怎么只带一瓶?” “你当成漱口水似的,我现在怕了你了。”晓哲笑着坐下来。 子勋先是生气,后来眉头舒展,靠在晓哲肩膀,“知道你对我好了啦!” 晓哲笑,想搂住子勋,子勋当即逃离,拿出一瓶扭开瓶盖,一饮尽去了四分之一,一声感叹,仰天,“好喝~” “跟老头一样。”晓哲笑笑地骂着。 子勋却不理,拿起酒瓶,关了电视,再度走到晓哲面前,还以为亲吻,不料子勋抛下一句“我上楼写曲”一句直接上楼,直到晚上十二点半,子勋仍闷在工作室。 晓哲梳洗完都没见到他,走去工作室,子勋还在冥思苦想。 “很晚了,注意休息。”晓哲关切地。 子勋表情黯淡,“我还没写完。”笔在在桌上打着节拍,又在纸上画圈,“再说,每次睡觉都要被你压,还不如工作。” 笔突然被抽掉,一个挽臂勾住子勋的颈项,后仰摔在地上,另一撒手衬衣的纽扣竟散开来,光滑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子勋欲起身,双手被制住,抬头,对上晓哲凌厉的双眼。 子勋觉得手腕有点痛,很想反抗却不反抗,说着:“要办事就快,我还要工作。” 就是这种冷漠,让晓哲败在子勋手里。 “不许你工作。” 子勋惊诧的眼神,晓哲一吻撕心裂肺。子勋咬住牙,脸庞被无情的手指按着,一种痛楚,让他不得不张口,晓哲毫不费力地将舌头探入,子勋涨红了脸,似乎呼吸不畅,闭眼推着手挣扎,又被制伏。 这一吻瘫痪了地板上的人,子勋大口喘气,晓哲缓慢解下身上的衣物。 子勋剩有一些理性,他本来不抗拒的,这么几年,从他第一次认识晓哲时,确实有好感,但他心里知道,晓哲并不是他所要的人,只是晓哲对他好,太好了,他向来最受不了有人对他好,他原本有些冷漠的性情容易松动,所以接受了晓哲。晓哲什么都好,外形内在处事等基本是完美的,但他总觉得很压抑,好像对不起谁一样,就是这样的心情。 今晚,这种心情扩张得十分严重。 晓哲正在贪婪地向他渴求,那股力道从他的脊椎电流般把痛楚传达到他的脑部,遍及各条神经。子勋不服输的个性一声不吭,只听得呼吸的声音,虽然他会在突然的迷离中堕落于这种血液般沸腾的快感,但他总会在之后立即叫自己清醒,不管这种做多么地辛苦与无助。 “Wallace,你要是觉得痛的话,可以叫出来的。” 子勋却把嘴唇咬得更紧了,全身颤抖得厉害,晓哲竟变本加厉。 不到一刻,子勋终于开口。 “够了,晓哲……” 却是晓哲的耳边风。 “够了!够了!!够了!!!” 子勋歇斯底里的声音,好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结束。 晓哲担心,但未见子勋的反抗。 隔天十点录音。 子融和子诚等了半个小时,子勋没来;一个小时后,经纪人来了,说让子诚先去拍报刊照片,就在同一幢楼,等子勋回来后子融再通知折回来录歌。 子诚点头跟经纪人出去,再一个小时回来,还没见子勋,倒见子融在员工餐厅打包了午饭回来。 “子勋是不是请假了?”子诚问。 “他从来不请假,经常早出晚归的,很少见他这样。”子融把饭给子诚,“先吃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买了一些营养餐。” 子诚打开,青菜五谷肉类白饭伴汤,有小吃零售,另有水果蛋糕冰激凌,其实是把整个餐厅的菜都买了一通。他抬眼看到子融没有买饭,“你呢?不吃饭吗?” “我等着人家给我送。” 张彦适时地进来了。 这下,子诚全明白了。没等张彦把饭拿给子融,冲过去一拽抢过饭,搞得张彦在后面拼命追,子融一脸懵懂。子诚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转身取笑张彦,可他再转身,一头撞在子勋身上。 “子勋……” 子勋整整衣裳,疲倦的模样,底气却十足,“快点吃完回去录音。” 走进录音室,见子勋坐下,子融搬开椅子想坐,子勋又开口:“以后不是正式工作人员不要随便让他进电视台内部。” 子融有点惊吓的味道,不敢坐下,回头示意张彦离开。张彦冲动想上前辩解,子诚拦住,说算了,张彦才忿忿离去。 “……子勋,你怎么现在……”半晌,子融问。 “浪费了很多时间,我向你们道歉,现在开始吧。”子勋立即说,顺道把曲谱给子诚,“我昨晚已经把词曲配好,你听几遍后学唱吧。” 子诚没说话,戴上耳机听歌。 歌曲如一丝薄云,淡淡、软软、柔柔般缠绕于心头。感觉,隐居于淡水,在河边看日落,看日出,看渡船,看火车缓缓走来;仿佛独坐于恬静的地方放松自己,毫不戒备;似乎像个清净的游魂,恍惚飘渺,来回不经人注意。淡淡,喜欢这种淡淡,不必思考,自然就有新鲜涌进心灵,堆得充实。 子诚皱眉,等待着子勋的指示,可此刻的子勋,只想哭;听着这歌曲,只想哭。 子诚看着子勋,忘了眼眶会湿润。 07.哀伤 昨晚彻夜未眠,子勋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他怕会习惯暖和的床。八点多,他不得不装睡,等着晓哲出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起身回去工作间,开仪器,一瞥,残留的痕迹还在,无奈的厌恶。 子勋承认,晓哲对他真的很好,非常非常的好,和晓哲在一起两年多来,这是第一次感觉,很痛。今天的他起来时差点连站都站不稳,随便抓来一件外衣披上,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软脚虾。 八点多而已,还有时间。他快速地整理乐谱,把歌曲重新放一遍。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晓哲是在五年前的德国,他当时只有20岁。刚留学德国不久,未全熟悉环境的他,与同学相邀去吕根岛游玩。 当天他非常的高兴,站在帆船上大嚷大叫,快到下午,忽然起风,为了安全,帆船折回,就是因为那阵突然的风,顺着风向返回上岸时,他见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林晓哲。 一个冷鸷忧伤的男子。 子勋对晓哲是不感冒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之后晓哲有意无意地打听他接近他,可能喜欢他吧,不过他不是男的吗?子勋不太在意这事,可能是他自以为是的冷漠或者是突然地对上眼,都有一种难以控制的诱惑。之后,和晓哲的接触多起来,子勋知道晓哲喜欢到处旅行,居无定所。 “不过现在我决定先在这里定居。” 晓哲的话让子勋心呯地漏了一拍,他有点想避开这个男人了。 子勋记得,那是一个礼拜日,很晚,他被电话从床上拉起来,是晓哲找他,让他去附近的教堂。 他到的时候,见到晓哲在喝桃红色的葡萄酒,子勋很少接触,不知道那是令人相当尊崇的酒中珍品,他现在只是想知道晓哲有什么事情,他还想回去睡觉。 “要喝吗?”晓哲问他。 子勋无奈,但出于一丝好奇,拿起细品一口,甜得入心。他刚想说好喝,嘴就被堵住了。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挣扎。可能怕惊动教堂里面的人,他倒在地板上,感受着晓哲对他的侵犯,抬头即可看到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之后,他便和晓哲在一起,直到晓哲的父亲出现。 回来后,晓哲只要碰到桃红色的酒就有憎恶感。 猛地,想到什么,子勋转了一圈,那个钟不见了,这才慌张出门。 他到公司的第一个目的就是冲入晓哲的办公室。 “把东西还给我!” 晓哲也是第一次见子勋这种状态对他,可怕的眼神,愤怒地,包含着杀气。 晓哲把钟递给子勋,“我觉得这钟还挺好玩,不过带过来看看。” 子勋一把撒过,放入袋里。 “你好像很喜欢它,别人送的?” 子勋不发一言地离开,不过子勋是真的不知道,但表情动作让人误会。 “Wallace,你讨厌我了吗?”用笔敲着桌面,晓哲在子勋离开后自言自语。 “子勋?”子诚叫他第五遍了。 心不在焉地终于回到现实。子勋一脸懵懂,“怎么了?” “你没事吧?”子融有点担心。 “我已经会唱了。”子诚说。 “那好,开始录吧!” 录音间隙,子融问:“昨天,司徒哥最后怎样了?” “不知道。”子勋干脆利落。 子诚做完今天部分工作已经到晚上十一点,自下午录完音,到现在过了六个小时,当然他努力自学地时间不能算在内。他想着是不是去录音室碰碰运气,也许子勋就在那里,当然,他不可能整幢楼到处跑找子勋。想着,或许可以假装掉东西在那里,然后回去拿就不会让人怀疑,而且也合情合理。 令他诧异的,正是他去到录音室,子勋就在里面,让他顿时想不出任何理由进去,倒是子勋先看到了他。 “还没回去?” “……我,我看看有没有掉什么东西,呵呵……”子诚吞吞吐吐,自顾自进去,四处望望,却见子勋桌上放着他上次转送的浮尘子钟,暗自欣慰地笑了。 子勋用笔指了指钟,“过十一点了,还不回去啊!” “回了回了,你不早点回去吗?” 子勋无语。 有点尴尬,子诚不知问错什么,为化解,又说,“那个,那个……今天我录得怎么样?” “还好啦。”子勋回到他的电脑前。 子诚好像很紧张,“有什么问题请一定要纠正我。” 子勋点头,突然站起来收拾东西,“算了,太晚了,顺便送你回去。” 子诚赶忙摆手说不用。 “你现在都搬来员工宿舍了,顺路。”子勋说着,把资料拽在手臂中,斜着头示意,“走吧!” 子诚那种很怕打扰人家的不好意思在后头跟着。 到上了子勋的车子,气氛再次安静得令人尴尬,子诚只能当小鬼头的在头脑里想着打破沉默的方法,然后他发现车后座有玻璃瓶撞击的声音。其实那是晓哲将一些昨晚没带过去的酒放在子勋车上,子诚高兴自己有了话题。 “后面是什么?” “哦,是小瓶的葡萄酒。”子勋竟然可以开着车,用手从后面扫了一瓶过来,在子诚看来是超人的行径了。子勋把酒塞到子诚怀里,“既然你发现了,就送你一瓶。” 子诚受宠若惊,更无法理解这么亲切的子勋在别人印象里是冷漠寡言的,虽然在签合同那天确实是他不认识的另一个子勋。子诚很想回绝,他家里的教育方式,从来都不白拿任何人的东西,就算子勋,也是不行的,就是这么固执。 “不……不用了……我不会喝酒,而且就我一个人,要喝也会喝很久,会坏掉的……”子诚吞吞吐吐。 “我都送出去了。” 子诚顿时陷入无声状态。 “怎么?”子勋挤出一点笑容。 “总觉得酒啊,都是苦的。” 子勋没有回应,送完子诚,只是点了下头,车子继续往那条路驶去。 08.甜蜜 今天是继子诚一系列宣传后的出道,可能连晓哲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记者,十几家外来的电视台,起初会客厅只是安排在三楼的小会议室,不过百平方,后来人渐渐多起来,甚至一些没有预约过的歌迷也往电视台内部挤。经纪人见势不对,让一个小弟先向晓哲汇报情况,自己上前宣布临时换场地,变成了七楼一千多平方的宴会厅。 子融也在前天把说辞给子诚,子诚到昨晚才拿出来背。到刚才子融负责去接了子诚过来时问背熟了没有,子诚整个头脑里竟满是子勋的事。子融再次问,子诚反而嘟嘴,想着要是说不出来就自由发挥好了。 作为这次出道活动的发言人是子勋,而此次也由电视台独家报道。子勋在招待会上称,电视台会全力支持子诚,此次会后的第二天将推出首张个人专辑,并且会在音乐和综艺台上多作宣传,尽力打进内地排行榜,然后参加六月份上海和台湾的两次颁奖。 子勋做完表率,轮到子诚。子融坐在旁边有些担心,但凭子诚的聪明,那么点小台词难不倒他,一骨碌说得头头是道也很合理。下台后子融暗示着太夸张了,子诚偷偷瞄了子勋一眼,子勋双手架着放在嘴边,觉得好笑,但那种笑很奇特,好像很欣慰也很甜蜜。 最后一部分是记者提问。今天是首推,没有太苛刻的问题。到结尾,其中一个记者问子诚如果颁奖典礼拿到最佳新人奖会想说什么最想感谢谁。子勋心里特烦这样的问题,几个月后的事谁知道,那么想知道说什么就乘时光机去看。 子诚却转头看了一眼子勋,说着:“我想感谢所有喜欢和支持王子诚的人。” 晚十点半,MV拍摄到最后阶段。子诚重新去看了一下,当然子勋也有去。 在剪片室,画面上帅气天真的男孩与清新亮丽的女孩一见钟情,男孩便展开一系列攻势追求女孩,很像现在的小清新微电影。子诚一边看画面一边偷瞄子勋。审核完毕,录影带被送往放映室,明日首播。子诚终于可以休息,但子勋还没有,离开剪片室就往录音室奔。 “你不休息的吗?”子诚马上跟在后面。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有东西忘在录音室,过去拿。” 子勋狐疑地看了一眼子诚,“你丢三落四的毛病可以改改了。” 自上次和子勋单独相处,到现在也过了半个月。子诚每次都假意把笔或本子留在录音室,然后每次工作完就过去,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机会。很多时候,录音室里还会有子融或其他工作人员,有时去已经锁上了,都会让子诚沉闷而归。 有一次他早上七点就悄悄溜到电视台,钻进录音室,门锁着。他想到可以去保安室找钥匙,打开门,子勋正躺在沙发上睡觉,身上就一条薄毛毯。子诚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赶忙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子勋身上,自己坐在桌台旁复习。后来,他看书没意思,看到子勋还在睡,干脆就坐在他面前。子勋的皮肤雪白得似乎常年不受日晒,没有斑点非常光滑,连女孩子也会羡慕;眼睫毛很长,会投下淡淡的影子,脸蛋的轮廓凌厉,顺着平缓的呼吸身体起浮。子诚心呯呯直跳,看着子勋,自己咬咬嘴唇,半天不敢动。 后来他摸过桌前的稿纸,拿起笔照着画起来,一边画一边笑,他的画功以前还受过不少赞许呢。他觉得越来越喜爱眼前这个人,似乎在很久以前对他就很温柔的人。 很久以前?子勋之前也这么说过。 子诚恍惚,有一会的惊吓,笔忽然从手中掉落,这下惊动了子勋。 子勋睡眼惺忪,子诚截然不知地去找笔,拿到笔后回身,看到子勋看着自己的画,冲过去就把画抢过来。 子勋看了表,还没八点,“这么早,你在这里做什么?” “……早上起得早,没事做就来了。”子诚摸摸脑袋。 “你刚才是在画我吧?” 子诚一惊,忙摇头说不是。 “画得很像。”子勋笑。 这一笑让子诚高兴好几天。 不过,也有让子诚担忧的,就是子勋每晚都在录音室睡,听子融说好像就在子勋送他酒的那晚后。知道后,子诚就像着了魔,每天的他就像吃了苦瓜,遇到熟人就询问如何讨好人的方法。出外景休息时问经纪人,化妆时问化妆师,练舞时问舞者,训练课上问同学,辗转回来,又问子融。子融不笨,察觉到子诚对子勋的意思,嘴上不挑明。 节目原要录到十一点,子诚竟九点不怕死的就闪人。 子融问经纪人,经纪人说:“子诚说他去买被子,太晚去店关门了。我说我叫人帮你买,他偏说一定要自己买,别人买的不对他的品味。” 这话让刚好路过的子勋听到。果然,到晚上他回录音室就有了一床被子,还是蛋白色的,还有假借着十二点不回家又来找笔的子诚。 “被子是你买的?”子勋非常直接。 子诚还琢磨谁那么缺德说出来,可他又藏不住,只好点头。 子勋拍拍被子,暖暖的,抬头,“谢谢!” 子诚高兴得笔都忘拿走,深深鞠一躬,飞奔出电视台。 隔天他把这件事告诉子融,子融淡淡地说着恭喜,“我从来没听过子勋谢过谁。” MV播放和专辑销售受到关注,网络收听下载成疯,谁也没有想到,就算平时完全不追星的人们,也会跟着潮流买一两张回去,无法形容的顺利。 网络开始投票候选颁奖,名单里赫然一个“王子诚”。而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少不了的摄影机,照相机,闪光灯,还有一帮尖叫着的彪悍歌迷,那时经纪人会打趣地问他,知道“风光”两字怎么写吗?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已成为公众人物的子诚,公司帮他另外安排了不错的公寓套间,比原来员工宿舍离电视台还近,五分钟步程。 一个星期后,MV跃上音乐电视前十位,两个月后销售报告发下来,头一个月就卖了5万张。如今被称为夕阳产业的唱片界,大家都说子诚将可能造就神话,不过人们说得最多是林晓哲现在坐在办公室里数钱玩,就因为一个王子诚。 还有一个月就到颁奖典礼,子诚果然收到了两个颁奖会的邀请函,高兴得跑去告诉子勋,子勋也替他高兴,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让子勋去找理事。 子诚皱眉,两人对望,心有灵犀。 上次之后,子勋就没回晓哲那里,每晚留在录音室,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快一个月,然后上头发了单位给子诚。子诚觉得是个好机会,可以尝试问下子勋不回去就到他那里住,反正地方大,他一个人住不来。说的时候极不好意思,噎着一般站着,脸涨得通红,低头,不敢看子勋。 子勋坐着,抬头,眼睛看到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他笑,很久了,他的笑容都没看到像今天这样漂亮的酒窝。 “不会打扰你啊?”久久,子勋说。 子诚急急忙忙地说:“不会不会!” “你不会嫌公司给的酬劳不够,从我这里坑一点房租吧?” “不会不会啦!让你白吃白住!”小学生急了。 子勋站起身,子诚这才观察到他和子勋其实是差不多高的。 “好。”子勋忽然拍拍子诚的头。 如此甜蜜,本来是好的。 09.交叉 这样算同居吗? 子诚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像浮在云彩的轻气球。 两人每天同时上下班,有时子诚早收工,就等着子勋;子勋早收工,也会等子诚;要是太晚,都会先通一通电话,电视台的人打趣说两人像新婚夫妇。 而另一个人,林晓哲,是郁闷的。 子勋是趁晓哲不在,去屋里搬东西走人的。晓哲晚上回来,看到房间什么都只剩一半,几天后看到什么人都不出声。再过几天,二话不说,把屋里的另一半东西也收拾了搬往自家去了。 林主席高兴啊,自己儿子终于开窍了,和那个什么Wallace分手,即使子勋孺子可教,是电视台里的好帮手,但两个男人一起像什么话嘛~林主席点点头,心情一好,病情有了起色,又回电视台了。 一晚吃饭,作为理事的儿子突然开口,“爸,办个选秀怎样?” 林主席奇怪,“不是已经有王子诚了吗?那个小伙子还不错。” “一个承诺。” 原来这个承诺来自司徒。 记得司徒那次大闹,晓哲让他和自己两人好好谈谈。为摆平司徒,当然不是怕他,只是没有太好的理由。如果打起官司,两方都是自己人,就算自己胜了,吃亏还是自己,而且影响电视台的形象。最后,晓哲作出一个承诺,等子诚宣传期结束,电视台举办一个选秀比赛,比赛全程由司徒操作,最后的冠军仍由司徒指导。 司徒听了,有点惊异于晓哲的安排,心里的佩服不敢外露,但他还是觉得不错,而且从全民选歌手,绝对不会输羡子诚,最重要是全权负责,还不狠狠发他一笔。 司徒说好,这才算了,也没再打扰晓哲。 不过,晓哲也没算数,他知道如果选秀过于成功,将来被司徒握权一定不好收拾,即使期间的广告等宣传可以赚到一笔数目,所以他也在算准,但究竟是什么,以后自会揭晓。 选秀的主意跟司徒说完,晓哲一直保密至今,而如今,子诚宣传期接近结束,见司徒在电台那边企划规程,子勋有些怀疑,但没有挑明。确实,连子勋也没有想到,晓哲会在今天突然宣布要办选秀,而且节目监制正是司徒。 会上子融第一个提反对意见,说分离子诚的人气,之前辛苦做的努力可能都会白费。 晓哲坐在中央等着子勋的意见,子勋坐的位置原本在他旁边,现在离他最远,可又正好是他对面。 子勋会议上一句话也没有,闷闷的。 是人都知道目的是为了摆平司徒上次的事。 “好吧!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晓哲说着,首先举手,紧接着,司徒举手。 “其实,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有些干事说着也举手,大家基本持同意态度。 剩下子勋和子融,子融看了一眼子勋,子勋低头不语。 一目了然,选秀提议顺利通过。晓哲把主导权交给司徒,再说要把企划等做成报告在一个星期后开会说明。 出了会议厅,子勋没好气,对走在旁边的子融说:“司徒一定会来找我做选秀的音乐监制,到时他来找我,你就说我准备去台湾,没时间管他那种芝麻大小的事。” 子融答应下来。 非常快的,在司徒和各个工作人员的帮助和努力下,选秀企划已有了八成。司徒在这中间找过子勋,子勋一概不见,挡在面前都是子融。 有了上次和张彦闹矛盾,司徒对子融有些忌讳,不过他知道子融性格表面看起来柔弱,但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有另一个主意。 “好了,我等他参加完颁奖礼后,不过我有心找别人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子融,我觉得你绝对有这个潜力胜任,甚至可以胜过子勋,不如你来当监制怎样?” 司徒的劝说让子融有些许心动,考虑了几天。张彦听说了此事,怎么也不许子融去。司徒再来时,对子融说只是简单地安排台前音乐和整个选秀的音乐调整。子融以前没有接过大单的案子,心里跃跃欲试,没再多想就答应了。子勋知道后,扔给子融一句“你以后会后悔”,然后找了个可以担当的人暂时替代子融的工作。 实际,离台湾的颁奖礼还有两个星期,子诚在屋子里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子勋说要那么早收拾做什么,子诚就会红着脸,“我第一次去台湾嘛。” 晚饭,在餐厅边吃边看电视,电视台放选秀报名的广告。 子诚问子勋是不是电视台准备往全综艺方向发展。子勋没正面回答,笑说公司嫌只有你一个太少了。子勋半开着玩笑,子诚突然换了话题,“不如我们以后不要再吃外卖了,做饭吧!” “你做吧,我吃。”子勋仍是两个好看的酒窝。 子诚心花怒放,忙点头说好好好。 选秀广告一打出,头一天报名参加的人上午陆续来了,不多,和预期的人数不相上下。电视台从国内选了七位名气和实力不错的音乐人作评委,内部海选,晋级赛后开始现场直播,再一路跟踪比赛进程,一切开始稳稳当当。没猜到的是,到场参赛的男生,都会挑唱子诚的新歌,司徒站在旁边直皱眉。 到下午,突然水泄般涌来了百多人,全挤在电视台外面;到第二、三天,来的人更多了,很多好像是从外地甚至是国外飞来,来势汹涌,这也是电视台没猜到的。晓哲回到理事办公室,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赛进行。 子诚下午从外面录完一个节目回来,还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私家车进不了电视台,卡在外面,子诚懵懂,问经纪人。经纪人说是来参加选秀的。子诚才知排场那么大,而且想有明星梦的人这么多。 车子只得慢慢往内挤,不慎推倒一人,女孩弯身靠在车窗边起身,一眼就看到车窗内的子诚。只听得她大喊:“王子诚!” 前面的人立即全着了魔,大吼大叫,转身都搭在车上,想见子诚的真人,也有人拿出随身手机拍照。 经纪人不慌不忙地说:“把帘子拉上!” 子诚赶忙拉了帘子,外面的人却敲起玻璃,子诚拍拍胸口,“心脏快受不了了。”。 子诚好不容易才进到电视台内部,选秀的宣传视频在大屏幕上放映着,好一个铺张扬厉。因为好奇,子诚让经纪人先回去,自己往选秀场跑。 外面水泄不通,内部井然有序,气氛凝重,大家就算认出子诚,也不敢出声。 子诚跟着排队队伍,找到了选秀地点——一个只有70平方的小放映厅,两个出口,四面墙,没窗。左边置一长形台,很随意地铺一条干净的彩布,三个评委。 小脑袋钻进去,“这些评委都是大明星,居然都能请到,厉害。” 听到声音,司徒回头,见到子诚,示意不要出声,揽过小脑袋的肩膀,走到房间门口,笑道:“我看大家的实力都不如你。” 子诚笑,拍拍司徒的胸口,“没有啦,你取笑我了……” 没完,正比赛的选手被叫下去,上来另一位,低头,直接从子诚和司徒面前穿过。 “评委们,你们好,我是第XXX号选手,江沅然。”额前头发很长,一双漂亮得会说话的眼睛。 子诚猛地一窒——居然是他! 男孩似乎身体欠佳,有点颓废,舞步和歌声都无法表现得完美。 一曲毕,评委点评。 “你的外形很好,但你的声音过于幼稚,不够成熟,舞步也太机械,风格不够突出,而且你好像今天身体不太好。” 漂亮的男生抿嘴低头点点,一脸伤感。 评委另外简单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没有立即宣布他不能通过。 子诚离开司徒,双手放在衣袋在旁边静听,一直等到那位选手下台。 走出去,男孩仍旧低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子诚立即上前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叫道:“沅然。” 沅然回头,两人面对面凝望,沅然所有的表情瞬间凝结,不过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假装高兴起来:“子诚!” 两人拥抱,沅然很快推开,“见到你太好了,自从你休学之后,想再见你真困难。” 子诚的喜悦易于言表,“你现在怎样了,今晚一起去喝一杯怎样?叫上张彦。” 沅然的眼睛眨了一下,妩媚俨然,走几步,把子诚带到旁边,“子诚,不好意思,今晚有事。” “有什么大事吗?”子诚笑了笑,“有女朋友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女生的。”沅然努着嘴,眼睛看往另一个方向。 10.担忧 电视的选秀报道附带夸大,晚饭未上桌却明了简单。 子诚呆看着砧板切着土豆,子勋站在旁边一眼看出,问:“怎么了?” “没有。”子诚搅着饭。 子勋没再问,把切好的土豆放进锅里。 静,充斥整个厨房,只听得见燃气的声音。 终于忍不住,子诚开口:“你说过我来做的,你去等吧!” “没关系,反正闲着。” 子诚点头,竟想不出什么话了。 再一次不容易的开口,却两人一道同时:“你……” 两人一起煞住,子诚呵呵发笑,子勋浅浅微笑。 “你先说吧。”子勋让他。 “我……”子诚没有看子勋,想象着对方不存在,“……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子勋睁大着眼看向子诚。 子诚知晓,不敢望子勋,忙摇头,急促:“我乱讲的,当我没讲过……” 子勋缓下来,没说话,把煮好的汤端到餐桌。 又一次静,吃饭,窗外月光对上他们的饭桌。 “吃这个吧!”调剂气氛,子诚把菜夹给子勋,“我做了很久。” 子勋抿嘴笑。 “你干什么啊!吃不吃笑什么笑!”子诚害羞得恼了。 “没有。”子勋放下筷子,“居然可以在这里看到月亮。” “子勋就像月光一样……”子诚一下子说出口,感觉言语特别笨,要收也来不及了:“……一样冰冷……” 子勋睁大眼睛看子诚,眼中渐渐浮起温馨的光彩。 子诚脸一下红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子勋半起身,双手支撑着,一横,默默一吻。 “子勋……”未及反应,小男孩看着眼前的人,一股暖意自心底泛开来。 “还冷吗?”子勋笑。 子诚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收拾完饭桌,之后是一系列的沉寂。 子诚从厨房到餐厅,从餐厅到客厅,从客厅到工作室,从工作室到阳台,粘死在子勋身后。子勋一回身,小朋友忽然人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再回身,小脑袋又重新粘回后座。 “说话吧!”子勋无奈到不想回身了,但听得到后面的人思虑,最后还是摇头,“我去洗澡你是不是跟我一起洗,我去睡,是不是跟我进房间?” 小家伙嗖一声便跑回三楼的卧室,子勋哭笑不得。 再跑下楼是半夜一点,未睡,子诚掖着枕头和被单,蹑手蹑脚,停在向南的房门前。敲门,或是或不是,辗转不定,拍拍胸口,轻轻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第二下,还是没有反应。 子诚突然胆子大起来,直起腰杆,连续敲了几下,可门内仍旧没有声音。 “我在这边!” 子诚猛地回头,对面门,子勋仍一身正装,但门半掩,人在电脑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望着他。 一点,还在工作吗? 子诚一时什么都不会讲,半晌晾出支字半句,“你……还没……睡吗?” “找我什么事?”子勋依旧直接。 又怕了,又害羞了,小男孩使劲摇头,“……我……回去睡了……” “要不要去我房间睡?” 小男孩不相信地看着门内的人,想做进一步确认。 “跑上跑下看你累的,就去我房间睡吧。” “嗯!”子诚不管三七二十一,旋开门锁就钻进房间,一个回身倒在子勋的床上。 子诚,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了!就这么想着,他起身,突然又不好意思了,把自己的枕头往最外面放,拿起子勋的被单铺好,慢慢躺下,缩在最外面,心里七上八下,呯呯直跳。 过了半个钟睡意没来,特别是到后来听到房间浴室霹雳叭啦的水声,小东西当即生龙活虎,只不过是盖在被单里。 浴室门打开,脚步声传来,到他的身后停止。 子诚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纹丝不动,紧张而又兴奋。感觉背后用力一推,自己向床中间挪去,脸上的枕头和被单被抽开。昏暗的黄灯熄掉,又听到开门声,子诚吓了一跳,赶忙坐起身,房门快关上到剩最后一道缝。 “子勋……” 子勋停住,重新晃开门,诧异,“你还没睡?我刚才吵到你了?” 子诚沉下脸,失落与悲伤。 子勋却仍旧一轮好看的微笑升起,然后再度静止。 “……我还是回去睡吧……”子诚整理起来,“……打扰你,不好意思。” 到门口,子诚被子勋挡住,没有说明,直接往后拉,枕头和被单扔在床上,顺着手臂,把小家伙的被单扔在地上,忽然霸道得很,“一张被单就够了。” 五月的天气,蒙蒙地有点潮湿,二人依稀感觉到对方依偎的温度,稍稍浸渍了一点被单。 只是,子诚有些担心,就在那天上午听沅然说的话,他半年没去学校,半年前,虽然和沅然不是太熟,但也经常打招呼,笑容纯净无邪,有时候也会和他耍宝,再怎么和男生玩,当然了,男生自然和男生玩,聚会泡吧什么的,娱乐活动多着,关系再好,他都很难整日和张彦窝一起,更别说和沅然多要好了,所以不知道沅然发生什么事是正常的。 半年不见,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子诚想。 不过他记得还没休学之前,有一晚沅然很晚才回到宿舍。 沅然睡上铺,进来就吵到他。他一横,小声说着:“你滚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沅然没搭话,躺床上,也不出声,子诚也不理,沉沉睡去。 不知过多久,沅然开始蹬床叫他。他睡得迷迷糊糊,被吵到脾气也不好,朝上面吼了两句,想继续睡,听得沅然说:“我和一个男生那样了……” 那样?哪样? 子诚的眼睛不听使唤,想问,没问,两下又睡了。 隔天上课,课堂上突然想到这事,问沅然,沅然怎么也不肯讲是怎样。他也不是爱八卦的人,也没再问。再之后就是休学,与沅然基本失去联系,直到选秀比赛。 现在重新整理,他有点明白沅然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喜欢子勋,那种感觉他也明白。可问题是,他和子勋同种工作性质,同个公司,现在又住在一起,算是比较有共同语言吧……沅然感觉特别纯情的男生,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也就一步。只是他担心。朋友都和喜欢的人一起了,张彦好像喜欢子融,沅然似乎也有自己喜欢的人,没想到这类事情发生在身边不在少数一般,现在他又很想和子勋一起,所以当晚才会提到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的要求,但让他觉得更不可思议的,外加甜到入心的,还是子勋的主动。 那么,现在他和子勋可以算是在交往吗? 也许还得子勋本人承认。 那么理事怎么办? 子诚决定,吃早饭的时候问个清楚。 可他今天一早起来,旁边的子勋也一早溜了。子诚失望又伤心,只能到电视台再说了。 11.阴谋 其实,子勋不是故意要早走。才起床准备早餐,子融一个电话进来。也许是公事,他接了。 果然,子融说来了个大人物,跟选秀有关。子勋拒绝过去,选秀的事他完全没负责。 “理事要你来一趟。”子融说。 晓哲又想做什么,他猜测。 本想和房里的小家伙说一声,才八点,没醒,那么就让他多睡一会吧! 子勋整理了一下便出门。 到电视台还八点半,子勋不慌不忙,子融在楼下等得焦急。 看到子融,子勋也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我出面,选秀我又不负责,司徒不在吗?” “在。理事无论如何也要你出面。”子融说得有点揪心。 不是会议厅,是会客室,还是VIP室。 进门,两排对角沙发,此次选秀的负责人都到了,当然,还有一位50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商人架子,翘着二郎腿抽着旱烟。他旁边还有一个小伙子,眉清目秀,灵气逼人,小伙子见子勋进来,点头致意,子勋和子融一同坐下,子勋打量着是不是小伙子参加选秀的问题。 才坐下,未谈正事,晓哲小声示意子勋坐到他旁边。 晓哲的位子和司徒相邻,中间隔一人空位,晓哲拍着沙发。子勋皱眉,但为了不生事端,勉强坐过去。 晓哲笑着,故意往子勋旁边挪,又向那个商人点了一下头,“许先生,请说吧!能帮你的话,我们会尽量帮你。” 子勋觉得不适,但又想知道情况,原来老男人是某集团的老总,旁边那个是他儿子许凌,他儿子从小就很喜欢唱歌,想当明星,老爸溺爱孩子,想让他参加选秀。这次是来赞助的,要他儿子是冠军。 子诚却在公寓里急着,两片面包一杯牛奶,嘴里叨着喝着,手上抓起外套,出门要锁,经纪人的电话过来,问准备好没有,楼下等你。子诚奇怪,平时都是自己叫经纪人要车,今天倒自己上门。子诚回答说正要出门,什么事。听着都知道经纪人的笑容勉强,言语撑得厉害,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下来我带你去就知道了。” 看来只得晚点去电视台了。 小家伙无奈,锁门下楼,果然经纪人就在大门口等他。 三层别墅,四米长廊,五月雾蒙,似伴雨滴,黑色的长车相当显眼。子诚配戴墨镜,着深色的休闲西装,正步浅出,后座上车,关门,对上前座的经纪人。 “成哥,到底见什么人?” 成哥从前视镜看了子诚一眼,笑了,转折道:“穿得不错。” 没觉得这话里有话,现在是艺人,不是得注意形象吗? 子诚知道成哥不说也就没再问,反正去了就知晓。可他不放心,强调着要快,想回电视台,还有其他事呢! 成哥点头敷衍,叫司机加快速度,又重新在前视镜审视子诚,说着整整衣裳吧。 “够漂亮了啦!”子诚不耐烦地。 子诚虽然是山里孩子,但他自小长得清秀,有股现时流行的小清新气质,再打扮一下明星范就出来了。这在以前子诚完全没想过,没想过的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只要有钱砸有人捧,完全可以麻雀变凤凰。因为长期是电视台里的人,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圈子比较远,不用和那些人勾搭成性,他剩有时间可以做点喜欢的事,可以继续完成学业,所以有时也是一个小透明,而有时也是一个出淤泥不染。 大约十分钟,车子停在市内某高消费的酒吧前,子诚朝外看了一眼酒吧的名字,小家伙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觉得不对头,伸手拍成哥的肩膀,“和公司确认过了吗?”成哥只说声到了,然后下车。 子诚说:“我打电话回电视台确认一下吧。” 成哥一把抢过子诚手机,“我已经通知他们了,不用再确认了!” 子诚吓了一跳,第一次见成哥对他大嚷,他不出声,也不下车。成哥回过来给他开车门,知道刚才是吓了,忙说对不起,三劝四劝着拉子诚下车。 “不是坏人吧?”子诚往回缩。 “不是不是,相信我,对你事业有帮助的,所以我才带你来。” 暂且相信一回吧。 子诚要回手机,下车,慢吞吞地,成哥赶时间,忙推着小家伙往酒吧里,然后上二楼。 一股寒气吹来,冷。 子诚不禁哆嗦,外套不暖,不过觉得幸运的是墨镜很好地隐藏自己身份。他把双手放进口袋取暖,外面近20度,这里面最多不到10度。昏暗,偶尔飘来点点灯光,不足照明。 上午八点半过一些,周围几乎没人,一桌桌的空荡,寂静得可怕。 成哥挽着子诚到最角落的一桌坐下,桌的另一边早坐了一人,面前一杯香槟,长外套,系一条丝巾,酒杯快干,冰融了一半,似乎等了很久。在他旁边,一名保镖站立,双手置于身后。 成哥随子诚一同坐下,对着那人。那人正襟微坐,目视子诚。子诚也看他,轻微近视有点模糊不清。 “伍先生,你可以当面和他谈,我就不打扰你了。” 成哥说完,起身,子诚一惊,拽住成哥的衣角。成哥一面向那人道歉,一面向子诚说一个小时后再来接你,甩开子诚前行,脚步飞快。 桌前只剩两人,那人示意保镖离去,又叫了服务员。子诚赶忙说我不喝东西,那人一抬手服务员点头走开,笑笑说,“怕我吗?” 子诚扒在桌上欲看清那人的脸,未果,听得那人又说:“你认识我吗?” “伍先生?”子诚是听成哥那么叫。 伍先生抬头,一张俊朗的脸庞,笑容可掬。没搭话,摇着酒杯,把最后一点香槟饮尽。 半晌对坐不出声,子诚有点不耐烦,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只是想见下你。” 子诚懵懂,“追星吗?” 伍先生笑出声,“那我不是得要个签名照回去才不会亏?” 子诚没好气,“你还是明说吧,见我什么事?” 依旧没答,却叫服务员重新给他一杯,子诚急了。 “小朋友,你这样的性格以后会吃亏的。” “我才不是小朋友!” 香槟上来,竟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伍先生起身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子诚背靠椅没理他,伍先生笑,叫了保镖,还真的走了。 这家伙到底是干嘛的?子诚想着一定要记住这个家伙,回去问问子勋,反正他开始觉得成哥靠不住了,想着有没有办法也和晓哲谈,想着才打了电话给成哥。 “这么快?”成哥不相信地。 “你以为要干嘛!快来,我要去电视台!” 子诚有机会嚷回去报仇,这个成哥像是把自己拐来卖的。 另一面,许先生滔滔不绝,座谈会其实是三个人的座谈会——加上晓哲和司徒。 子勋只想活动下筋骨,听了半天,全都是他许氏集团会下一千万大力赞助此次比赛,活动中的任何器材设备费用等全都由他们负责,而回报他的只有一个,就是他儿子许凌必须是冠军,否则,不仅是撤回赞助那么简单了。 子勋觉得晓哲瞒得好,这样的大事,居然连林主席的人影都没有。 司徒只道三个好,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不过他也有些担心,外表姣好的许凌会不会实力难恭维,不然,即使是冠军,说不过去,以后就算捧他,也起不来。晓哲当然猜得司徒的想法,到后半截,他变得安静非常,但仍笑脸相迎。 守了才几天,大鱼真的来了!晓哲想。他倒不怕,因为任何人都不可以低估媒体的力量。到现在,他什么怕过,当然,忧心过,谁不忧心,特别是只隔一尺不到的子勋!今天一来,他是故意叫子勋。同一间电视台,大是大了,两个月没见,连搬东西也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再淡定,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八千公里外来回,多远,直至今日,这一尺还不如那八千多公里吗? 见子勋进门来,他更忧心了。 即使当年在德国他也没见过今日这样的情况。现在的子勋已经不是他认识的Wallace,是真正的王子勋。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即使被叫来时有点烦躁的意味,但始终躲不过由内到外散发的一种感觉,是喜悦吗?很容易即可分辨的,像喜事降临。 王子诚。 晓哲的头脑里闪过三个字。 既然大鱼找上门来,不能错过这次绝妙的机会。晓哲笑着,转头看一眼子勋。 等着,看我能不能一箭三雕。 12.密爱 子诚二话不说,下车,被抛离于前座的成哥在车内大喊:“子诚,今天没有通告,你不用那么急的。” 子诚完全没听见,他跑着上楼,身后嗖嗖的风。 前台的小姐很识相,但也只能用最快语速截住他,说“干事都在11楼开会有赞助商到”。子诚听着,没答话,另一头跑去按观光电梯,选最近的路线,首选观光电梯上11楼最快。 不是急事,子诚只问一句话。 感觉,自己很心急,非要听对方口头表示,归咎自己的不成熟不安分。虽然知道子勋或许不是很容易说出口,但他要尝试一下,归咎自己的不理智不冷静。可他明白,不早讲清楚,很多事就永远不一样了。一分钟、一秒钟,都会变得不一样,所以他讨厌像大人那样的做法,以为成熟、安分、理智、冷静。 如果能得到肯定,子勋就再也不是晓哲的,虽然他觉得人不应该属于另一个人,必须是自分的个体;可在某个时候,“属于”却象征两个人确定下来。 可也有一点,确定又并不代表晓哲不再和他争,如果是这样,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呢?自己现在靠晓哲捧,干事宠,一堆粉丝供着。如果他真的能从子勋得到两人确定的关系,自己难免不会和晓哲翻脸。自己才刚刚起步,以后总不能赖着子勋,让他养着…… 但是,如果真的翻脸,子勋也会跟着他一起走吗? 电梯门一打开,子诚却想往回走了。 正面,会客厅大门。 子诚进退两难。 “子诚。”唤他的人是子融。 子诚抬眼,一群人正从大门内走出,开门第一个出来的正是子融。 子诚惊惶失措,手一抖,按了一楼,马上关门,电梯迅速下降。一顿捶胸口,庆幸状,好险子勋没有出来…… 但下楼,子诚又心底失落,叹息着,前台小姐看到后比刚才更迷糊了。 子诚拖着步伐挺不直腰,不敢再乘电梯,回去爬楼梯,蹭两步,只觉背上扛了千吨重。 直到他再听到有人唤他名字,是他磨蹭到二楼。平时几乎没人走楼梯,似乎成了安全通道,或许就像他这种糊里糊涂的人闲着郁闷时走着消磨时间,所以在子诚听到有人叫他时,还以为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对不起啊,因为今天没通告,想走走楼梯锻炼一下……”苦笑,子诚已经没心情去探明白,决定要保持沉默了。 “没问你这个,我知道你今天没通告,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要来电视台,现在选秀出入的人那么多,记者也多,我担心你会有负面报导……”这人还在念叨着,似乎等着他反应才会停止。 子诚猛然直起身,子勋赫然站在离自己只有两格的台阶上,心瞬间跌宕不已。 今天子勋穿着的那件衣服,就是他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他的那件。子诚努力抑制住要拥抱子勋的冲动,两眼泪花的,哽咽得快说不出话。 “子融说看见你,上来了又下去。还以为你在训练室,没看见你就顺楼梯走下来,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子诚捂口,因不断地抑制情绪,全身颤抖得厉害。思绪已完全紊乱,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推动脚步上楼,过了两格,穿过子勋,继续上楼。 “子诚,你做什么?”子勋看出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吞了一口唾沫,子诚终于开口,“没什么,今天上午见了一个叫伍先生的,不知道是谁。”边说着边在上楼,子勋在后面跟着,“成哥叫我去见他的。” “那人欺负你了?” 子诚忙摆手,“没有没有,只见了一下面就走了。”说完,觉得太大胆,当即心情低落,仍旧上楼。 “你这是要去办公室还是……” “不要讲话好吗?”子诚突然打断子勋,他好像有点承受不了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子勋面不改色,可能几年的打滚,使他完全能应付任何人的任何情绪。他果然安静了,继续跟着子诚上楼。 “你不要跟着我行不行,我现在头脑很乱……”子诚说。 其实这不是子诚的心里话。 就刚刚的表现,子诚有点肯定子勋是向着自己了,这回他的担心真的要发生了。他担心自己的工作,更担心子勋面临的未来,晓哲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他要怎么和子勋面临未来的日子…… 子诚感到头有点痛。 可子勋再怎么处变不惊,最后一根弦也快断了。 说话间大楼内的回声,到最后一丝声音消逝时,子诚的眼角忽然泛起泪光,他庆幸墨镜的功效,可刚刚话语一落的痛,不是墨镜可以掩盖。 子勋也不言语,两人分道扬镳。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子诚快看不到子勋的身影了,听得楼下又再唤他的名字。子诚站住,他想着,不该停,应该快点回到办公室,否则,已经不知道如何收拾残状,剩下的到今晚再说。 不过他的庆幸在此刻再度升华,若以后给他几百万次觉得幸运的机会,他都宁可全部赔给这一次。因为楼下那人,还有一句话,似乎比什么时候什么话都要好听,都要响亮。本来觉得不容易不可能,今天怎么觉得那么容易那么现实。 “子诚,你站住!” “子诚,我喜欢你。” …… 子诚睁开眼,窗帘没拉,阳光射入,刚好正中他的眼球,他眨一下睫毛来适应。 出太阳了。 他看了看躺在他身边的人,静静地,背对着太阳,光线穿过后照在那人的侧脸上。刚才的这个人,当时却不当面地跟他说,他喜欢自己。 真的吗?如梦似幻?子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所以,昨晚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可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子诚觉得自己迷糊是迷糊点,对待感情还不至于迟钝。子勋如果喜欢他,那么晓哲呢?是不是也喜欢晓哲? 子诚从那床他买给子勋的被子里抬高手,去挡阳光。 阳光,他是我的,请不要碰他!他现在属于我,对吧?属于,≡,对吧?子诚想着,用手轻轻触碰子勋的侧脸——几乎完美的面庞,这样完美的子勋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确定了吗? “子诚,你在想什么?”子勋发觉到子诚的动静,没有睁眼。 子诚睫毛颤了一下,有点吓一跳。 子勋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盖在子诚的手上,睁眼。 “我在想,下星期能不能拿新人奖。”子诚说。 “先去台湾然后去上海,台湾要获奖比较困难,你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行了。” 子诚点点头,微笑。 子勋凑近来,亲吻他,温柔地,细腻地。子诚竟没有迎合,向背后的墙壁退去,子勋环住他,不让他再后退,亲吻更深入,却小心翼翼地。 “子勋,我好喜欢你。” 子勋用微笑点头,将他搂在怀里。 子勋,你是否也像我这么喜欢你,还是你只是单单喜欢我而已? 你是否也对我这样对晓哲呢? 还是你只是单单这样对我? 我好想问你,可是,为什么我问不出口? 为什么我子诚会突然这么喜欢你? …… …… 13.突发 行李很早收拾过了。子勋和成哥陪同子诚前往台湾然后转回上海。 启程前,子勋不忘把浮尘子钟摆好,子诚很欣慰,子勋奇怪子诚的表情。 “那个钟是我给的。” 子勋不敢相信的。 “是给,不是送哦。”子诚笑,挽上子勋。 子勋也笑,摇摇头,故作叹息状,“当时差点送人了。” 子诚听着没好气,“你准备送给谁?” “我差点就给子融了,好险,好险没有给出去呢。不然今天我们家子诚会很生气,我也会很心疼呢!”子勋顽皮地说着。 子诚黯然——给,子勋也说给,不是说送…… “怎么了?”子勋问。 “没有。”子诚立即转为笑脸,“快点,我要抱个新人奖回来!” 去台湾的同时,电视台的选秀仍旧沸沸扬扬,报名的选手已近达1000名,海远一度陷入瘫痪,辗转几回又加上淘汰赛,决出最后10名,其中有在比赛中不断进步的沅然,还有经过商讨赞助非常容易就进前10名的许凌。 司徒的所有希望都放在许凌身上,晓哲的棋子却在沅然的手里,两个带头人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确实,在选秀里出现不少竞争力极强的选手,不过,在晓哲看来,很难跟他们这一伙幕后相提并论,许凌参加比赛,表现平平,根本看不出是否有潜力,沅然一步步努力进军到前十,真的是一个可塑之材,这两人以后拼一场的可能性极高。 晓哲的如意算盘打好,也正是子诚启程去台湾的时候。如果不是沅然在候选行列,他才不想让Wallace跟着子诚去。他真的有想过好好道歉,劝子勋回到他身边,所以那天会客一完,他想跟子勋好好谈谈,结果,子勋反而一听说子诚来过就离开了。他叹气,回去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闭路电视找寻子勋的身影。 当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连秘书敲门进来也没察觉。他怔在原地,不想抬头,接着把屏幕关了,回头,见到秘书。 “王子诚来电视台多久了?”他突然问。 秘书不知所措,但还是回答,“自开会签约到现在已经半年了。” 半年,晓哲想,他和子勋认识了五年。他依旧苦笑,无奈跃然心头。除非子勋和自己在一起那么煎熬,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就离开呢? 上午出发,下午便到台湾,为不惹娱记乱拨笔墨,又不引成哥怀疑,每人一间房。子勋聪明,晚上外出,竟检查到走廊的摄像头。隔天吃早点,子勋便跟子诚讲,最好不要太亲密,台湾的狗仔也很恐怖。 子诚有心,说,“放心吧,勋哥!” 子勋笑,“你这家伙还真醒目,立即就懂得加尊称了。” 晚上8点准时颁奖兼现场直播,中午成哥便把设计选好的衣服拿给子诚,到下午5点,晚会幕后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让他们在6点前进入会场,最晚只能拖到6点半,不能再迟。收拾一番,三人在30分前出发,离会场近赶到时还没6点,已经看到大批歌迷聚集在会场外准备排队进场。 下了车,会场外早有工作人员等着他们,陪同指示从另一通道进入会场后台,到达三人的休息室。后台楼道不宽,工作人员和艺人随处走动,工作人员个个行色匆匆,艺人个个外形靓丽,见了子诚,瞟了一眼,没招呼。 当晚,子诚却成内地艺人的大赢家,几乎所有艺人和娱记都傻了眼,一个只有18岁的小孩子,竟有如此的实力和影响力。 颁奖嘉宾问子诚获奖感言。他说,我有好多人要感谢,要感谢父母,其次就是你,没有你,我今天也不会站在领奖台。说完,台下窃窃私语,镜头很识相地切到子勋,子勋升起漂亮的酒窝。 子勋得了新晋作曲人。领奖时,嘉宾打趣说刚才子诚提到的人是不是你。镜头又切到子诚那里,子勋只是笑,心照不宣。 晚会完毕,记者采访,要两人站在一起拍照,闪光灯眨得他们眼睛都快睁不开。子诚悄悄在子勋耳边讲,你要是明天一上报,铁定一堆花痴女倒追你。子勋也悄悄回道,我只腻在你身边。小家伙即红了脸。 上海颁奖在三天后,空闲,两只哪里都不去,怕引闲话。当然,要甜蜜,自个儿在房间滚床,哪里都不会想要去。无聊时,就看电视解闷。台湾收得到电视台,准7点半时,正播最后十名决赛。 “今晚可能要播到很晚。”子勋说着,拿了杯饮料给子诚。 “我希望沅然能赢。”子诚喝了一口,“他是我同学,也是好朋友呢!” “是吗?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来找我,就是赞助商来说要许凌是冠军。我看了他几场比赛,觉得他其实潜在的实力很高,外形讨好,声线好,又是音乐专业,不会输给沅然。” “我好还是他好?” 子诚这一问,子勋才知刚才不该那么直白地表扬。 子勋酒窝笑,喝水,不答,子诚收敛。 奇特的,两人守着电视几近到犯困的状态,终于熬到快12点时,淘汰剩沅然和许凌二人,说结果要在时钟敲第12响的时候宣布。子诚叹气,子勋摇头,他们都很烦电视台这样的安排,可能还是司徒这么安排呢。 最终结果——沅然得了冠军! 子诚一下子从沙发奔起来,突然神采奕奕,十足吓了子勋一跳。 “你不是说许凌是冠军吗?”子诚叫着,“太好了,我要第一时间祝福那家伙!”说着,便找手机,自言自语着。 这时的子勋看着屏幕上满天的彩纸全撒在沅然身上,那个漂亮得像女孩子的男生,泪水晶莹,许凌却脸上找不到任何遗憾,满心欢喜地拥抱沅然。 看来中间有问题。子勋想。 可他没有注意到,许凌拥抱沅然不到一秒,沅然硬生生地推开许凌,原本的喜悦缠上羞辱的影子。 14.质疑 暴雨淋漓。 “乘客们请注意,原11:05分从上海飞往北京第……号航班将延迟至11:25……” 已经快11点,上海浦东机场依旧人来人往毫不间断的办公,子诚无瑕理会,横身侧着躺在最角落对墙的沙发上,很隐蔽,没人路过没人发现。子诚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壁砖。行李堆在他面前,三个人的份也不多,子诚斜眼,伸手去拉行李袋。 手被握住。 “要拿什么,我帮你。”子勋在子诚旁边坐下来。 “灯太亮了,看看有什么可以挡下光线……” 子勋放下握住的手,盖住子诚的眼睛,“你累的话就睡吧,我帮你挡。” 子诚抬起他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住子勋的手。 “子勋,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为什么啊?” “上海颁奖我什么都没有……” 子勋微笑。 “幸好你还拿到一个最佳制作人,否则一败涂地,不敢回去见人了。” 子勋微笑着垂眼,“没关系,你才刚出道不久,还有很多机会……” “你讲话好像大叔。”子诚接上。 又传来航班延时的广播。 暴雨更大了。 子诚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沅然的喜悦和失落参半,都可以从电话里完全感受得到,即使子诚的一字一句都含着天大的笑声,沅然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雀跃不起来。 子诚挂下电话,发现坐在旁边的子勋也在打电话。 “……没问题吧,江沅然是冠军……你要小心……” 子诚大概猜到子勋打给谁,只好先去梳洗,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子勋已经躺下,背对着他;他头发还湿着,没擦干也没吹干,转身就滚进被单里然后探出头来,眨眼望着子勋的后背,试探着叫名字。 听得子勋“嗯”的一声。 “我喜欢你。”子诚暗暗地说着。 子勋回身,带酒窝的微笑,“我也是。” 子诚满是感动。 但他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如果非要讲原因,也不知如何说起,如果说是一见钟情,可以让人那么死心塌地吗?在此之前子勋对他不是很冷吗?为什么原来那么自信那么有主见那么想追到子勋的他,偏偏成功后突然自卑了害怕了迷惘了? 子诚尝试靠近,手捧起子勋的脸,吻,接着演变成紊乱、不温柔,甚至有点粗暴,有点索求的味道。 “子诚,别这样。”子勋双手制止。 子诚立即有了泪花。 子勋惊讶,赶忙道歉,说着很多很多对不起之类的话语,不过在子诚听来,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子诚再靠近的时候,子勋没有再制止。一路下滑,心跳,谁瘫软于谁,谁慵懒于谁,已经分不清,一直到彼此安静睡去。 隔天醒来已是11点。 子诚起床后的第一句话是“床太小了”。 子勋提议是换成三人房,然后把三张床拼起来。 然后,搭往上海的飞机。 提名的歌手坐在最前排,子勋坐在第三排,不同区,有点距离。全场三个小时,从头到尾,子诚没吭声,一排的歌手都左右八卦,只有他静静地坐。 半场进广告,子勋走到前排说要换位,这一举措还真惊动不少人,现场也有记者拍照,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子诚怔怔地看着子勋,从走近,到劝换位,再到坐下,还对着他微笑,如果不是很多媒体在场,他或许会再做出更大胆的行为。子诚拍了下子勋的大腿,在耳边细语,“我好想吃了你!”子勋也在他耳边回应,“等我先吃了你!” 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子勋会对他这么好。 当晚,他一奖未得。而在这之前,子诚被封为此次颁奖礼最热门的歌手。子诚走出会馆时,娱记几乎把通道都挤爆了,他还以为是问没有得奖的感言,结果记者们一个个话筒举到他跟前问自己和子勋的关系,全是好断好臂山的问题。 “狗仔好像都知道一点……”回到宾馆,子诚先开口。 “那要不要分房睡?” “都要回去了,分什么房,在飞机上分舱睡。” 子诚的性格子勋不是不知道,一笑置之,收拾行李,叫上成哥,去了机场。 天文台挂起6号风球,天气恶劣,不断地延迟下,最终去北京的飞机还是停航。子勋看着子诚睡去不忍心叫他,成哥说出去叫车要先回酒店,子勋点头,成哥便在外排队,差不多时打了手机,子勋一把抱起子诚出去乘车。 上了车,子勋看子诚真的睡沉了,才小声地问成哥:“我听子诚说,你上次带他见了一个姓伍的。” 成哥堆笑,“不是什么坏人,你操心了……” 子勋想了想,“你比我在电视台的时间长,现在内部怎样你比我更清楚,子诚才进来没多久,而且现在的他还这么小,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成哥自前座转了身,对着子勋,“你真的想太多了,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他,那个伍先生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这里不想解释太多,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还有,电视台内部的事,我也不想管。” 子勋不再说什么。 15.冲动 启航回北京,电视台的选秀热潮未退却,凡是音像店都挂上江沅然和许凌的海报,人气之高,非同一般。 人气另一高的还是在报纸上。子诚和子勋二人的关系被极其隐晦又暧昧地公诸于世,文章篇幅字字句句都引导着读者向某个方向想象。八卦的世人觉着有趣买上一两份,竟也炒上网络,虽有声讨者和谩骂者,但也不乏偏爱者。 晓哲看到子诚的时候,揪心了一阵。 “子诚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你不要太为难他。”林主席再看出晓哲的心思后开口劝,怎么说,电视台的主打还是王子诚。 可此时的晓哲,有沅然这一张王牌,准备不依赖子诚了。 选秀的结果表面出乎意料,完全是晓哲意料之中。子勋关切地打了电话问情况,晓哲当时心里十分欣慰,对子勋说“没关系,我会处理”,可这件事,他根本就不用处理——是许凌亲自找他,说让沅然是冠军,他不想当冠军。 当时的晓哲听了,淡然一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票数和江沅然不相上下。” 许凌说着沅然比他更需要这个冠军,他已经和他父亲讲好了,最后十名,他自己是第几名无所谓,最重要是沅然一定要冠军。 正中下怀,晓哲怕是连睡觉都笑出声。 不过,台湾的狗仔也不是盖的,在网络上看到子诚成了颁奖礼的大赢家后,和子勋两人亲密同行的照片时,晓哲当晚却连觉都没睡好,一个电话就连到上海颁奖会主席,“明晚王子诚有几个奖?” 主席年轻时曾受晓哲的父亲恩惠,多年和陈家关系甚好,知道是晓哲,主席乐怀,问了之后回电说:“王子诚是乐坛可造之材,明晚有两个奖,有什么问题吗?” “能不能撤了他的奖?”晓哲说得半点情面不留,主席也没反应过来。 “王子诚不是你旗下的歌手吗?而且就这么一个。” 晓哲的意思是他想让子诚接受磨练,又说下次见面一定请吃饭好好重谢,主席被哄得非常开心,当然照做,所以才会有现在一脸郁闷的子诚。 子诚回到电视台后,晓哲让子诚先回去休息,别想太多,然后叫子勋和成哥留下。子勋向子诚使了个眼色,子诚点点头,晓哲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忍气吞声。 办公室剩下三人,晓哲发话:“成哥,我想让你转做江沅然的经纪人。” 成哥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那……那子诚呢?” “暂时不想安排工作给他。”晓哲说这话时看到子勋正盯着他,可子勋又没讲什么,晓哲低头不再看子勋,却说着:“Wallace,你下来的工作就是配合子融制作江沅然和许凌出道的单曲。” 子勋不知要如何告诉子诚。 安排完后,成哥离开办公室,子勋还坐在位子上,晓哲不想看他,双手托着前额,挡着眼睛。 “是不是因为我?”子勋靠上椅背。 晓哲嘴角轻扯地淡笑,抬起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是因为我,报纸杂志都登出来,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我想,上海颁奖的事也是你做的吧!”子勋眉间紧锁。 晓哲离开座位,背对子勋,去拉身后的百叶窗。 “你到底想怎样?”子勋撑着桌台起身。 “Wallace,我真的觉得江沅然和许凌胜过子诚……” 子勋冲动地拿起面前的档案本摔到桌前,晓哲立即回身,对上一脸愤怒的子勋。 “算我认清你了。”子勋朝门走,握上门把时又停下,“你的安排我会照做,你想雪藏子诚也可以,但你要是敢对子诚怎样,大不了一拍两散。” 晓哲在后面唤了一声,子勋没再停下,房间最终剩他一人。 自虐。 晓哲仿佛在他旁边多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先是冷眼旁观,接着眼睛弯弯,最后鄙视,大声嘲笑。 Wallace,我们,全都变了。晓哲想。 16.杀害 子勋出来后,去办公室前打了几篇腹稿,以他的聪明才智,不至于哄不过小孩子。而事实上没起作用。他开门发现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他四处走走看看,叹气,到桌前坐下,手提电脑上浮现一行字。 子勋,我先回去。成哥都已经跟我说了,我先买饭回去。 子勋心一紧,捂住胸口,说不出的疼。 晚上,吃完饭,收拾完一切,两人一声不吭,不同心思,不知从何说起。从搬进来时,子诚住三楼,子勋住一楼,子诚只在子勋房间待过一晚,子勋从未去过子诚房间。 说了晚安,熄了大堂的灯,子诚上楼,再回头,见子勋关上房门,咬唇,懒懒地回去。 子诚没有锁门的习惯,所以水哗哗直淋时也没听到旋门的声音。伶俐地,子勋拉开了浴室的落地窗,子诚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热水滚烫地浇着他的身体。 子勋走近,水如雨般洒下,他漂亮的侧脸和睫毛都沾上水滴,半眯着眼,感性升温,水珠不断地流下,顺着快完全湿透的白衬衫。 子诚半低头,颊畔潮红,子勋搭上他的肩,抚身。子诚开始喘息,原本对方的气息被水吹淡,他轻嗅,还是水,他揽上身体,仍是水。 “子勋……” 子勋静静地听着子诚说。 “……水要把你夺走了……要把你夺走了……” 子勋不懂,看着子诚。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夺走你,你,是属于王子诚的!” 然后,子勋看到面前的小孩子眼眶红了,水冲去了他的眼泪,可眼睛通红通红,引人怜惜。 子诚的工作被其他人认为是无缘无故全部收回,子勋遵守诺言帮江沅然和许凌准备专辑。子勋开始日夜加班,子诚也开始日夜等待。不等解冻,不等通告,只等子勋。 子勋原是很准时回去的,不过十有九次都奇特地让晓哲叫回去,后来子勋会打电话回去说一声,然后会听到另一头的失望。 子诚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入眠。 一个月后,子诚决定下班时间去电视台找子勋。 那天他去到电视台,却见张彦坐在大厅。两人相视,愣了两秒,立即大笑。 子诚自工作后很少看电视,几乎没关注过,原子勋监制的节目也被取消,全程做专辑;所以他有时在家闷着,有时出外晃着,但他总会见到疯狂的歌迷,外出的时间通常变成粉丝见面会。再后来他干脆家里呆,打开电视一个接一个频道交替,百无聊赖,拿起手机给子勋打个电话。 子勋工作太忙总是很晚才回去,或干脆就睡工作室,子诚甚至有过很晚的时候一个人去唱K,喝了几罐啤酒,酒量不好,过于空虚,在洗手间吐了几回,晕晕乎乎地叫车,回去已经四点多,亮灯,子勋竟还没回来。 怪不得如此辗转一个月后,他最终决定去电视台找子勋。 子诚看表,七点半。 “要不要吃什么,我去买。”子诚看着张彦。 两人还在考虑,见前方门口的灯照进来一人的影子,子融提着几个盒饭进来。两人狂笑,差点趴地上,搞得子融恍了一下,不知所以。 子诚是三人中最晚回去的。 他注意到沅然的变化,就算消瘦,虽然他觉得沅然本来就很瘦,即使上电视不太容易注意,重点是憔悴、耷拉着。子诚猜想应该是成名之后有太多通告太辛苦造成的,但沅然总是表现不出喜悦,这原本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子勋从楼上下来,见到子诚,惊讶之余淡淡的笑,话不多,黑眼圈却多了。子诚当然心疼,不过子勋见到他时,反而比他还心疼。 “……子诚,其实你不用来等我的,现在工作有点忙,会很晚……”子勋蹙眉。 “不来叫你,你一定不会回去啦。” 子勋拿小朋友没办法。 飘然又过了一个月。 子诚已经两个月没有接到通告没有上过节目。 粉丝开始声援,排场很大,到电视台外贴海报挂条幅,坐等答复。 晓哲在顶楼看得一清二楚,拉上百叶窗,对上秘书。秘书刚汇报情况完毕,等着晓哲反应。 晓哲说:“这样闹,王子诚真的会红。” 声援进行到第三天,突然群中有人耐不住,大声哭着走出来,拿起瓶子砸碎了电视台大门的玻璃。 粉丝行为引起社会关注,骂声不断,滔滔不绝,自选秀后沉寂一段时间的媒体蓄势待发,唯恐天下不乱。原本对雪藏毫无感觉不理解的圈内规则的圈外人士及所谓的公知也纷纷发表看法,全部都站在电视台的立场上,不仅支持雪藏,更有意封杀。 晓哲坐在台长办公室里暗笑。 而此事的关键人物——子诚在砸玻璃事件的第二天出现,劝说所有抗议示威的疯狂歌迷回去,并向众媒体表示道歉,息事宁人。 这事沸沸扬扬了两个星期后,随时间淡化,也因此事,子诚再没有去电视台找子勋。 然后电视台开始陆续推出沅然和许凌二人组合。娱乐的瞬息万变,沅然和许凌走在此事后,竟红得发紫。有关两人的节目频繁,子诚每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子勋幕后编排的节目,心是安了些。 当然不安也有,还是沅然的一股颓废劲。 零零散散地又过了一月。 那晚,子勋还是开夜班。半夜快三点,子诚被一电话吵醒,迷糊地应答,听得是沅然的声音。 “子诚,你能不能过来我这边。” 声音很平静,不像有什么事,子诚搞不懂,他问了原因,沅然坚持子诚要过来。朋友叫一定赴约的他,问了地址,换上衣服就下楼。 三点多,真的很难叫车。到沅然楼下时,已快四点。 电视台都有给艺人安排体面的住所,可子诚到达的这个地方,是一间有点残旧的二层出租屋。 子诚踏着有点倾斜的铁制楼梯上去,走到最后一间房门前停下,敲了门,里面立即旋锁。没见到人,门半掩,子诚推门,挡了一下,朝下看,沅然就坐在地板上,衣衫不整。 子诚赶忙扶起沅然,问什么事。沅然难得一见舒展的笑容,他站起身,拉子诚进屋,关了门。子诚只觉身上的衣服有点粘糊,一看,沅然扯他衣服的手全是血。 他失声,吓了一跳,问沅然发生什么事。 沅然非常平静,说:“我就是拉你过来看。” 多走两步,在右侧房间。床上,许凌眼睛睁得大大,躺着,衬衣的纽扣已经松开,腹部不断地溢血。 子诚当场瘫软在原地,呢喃着,最终挤出几字:“……你、杀……了他……” 沅然像没事人般,扶起子诚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进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倒水给子诚。 “为什么?”清了清头脑,子诚说道。 沅然苦笑,倚在沙发上,转头四处找烟,翻了翻,找到一包,掏一根抽起来,此刻竟一点也不熏人了。 “……我是被迫的,好几次,比赛的时候……”沅然声音嘶哑,但表情平静,眼泪也无声息,“……我很讨厌他,早就想这样杀了他。他今晚带我来这里,既然他先叫我,那么想就那么做!” 子诚突然拿掉沅然的烟,扔在地上。 沅然一惊,子诚说:“所以你真的杀了他!” 沅然不出声,继续掏一根新的烟点火。 子诚左思右想,“不行,我要报警。” 子诚拿出手机,沅然当即把手机扫落地面。子诚有点被吓一跳,看着飞到远处的手机,他不敢去捡,眼前在他还没过来看到这一幕前是他的好朋友,现在是杀人凶手,他有警惕性,但子诚想着,也许沅然不过是想安慰,也许只是想安慰,想等一会再自首吧。 沅然将脸埋进手掌中,弓着的背起伏抽搐。子诚握住他的手臂,直到沅然的眼泪浸湿衣袖。他说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语,想打电话通知张彦,但沅然肯定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隔天,警察把沅然带走。子诚循例去警局录口供。 被带去牢房前,沅然停在子诚面前,“子诚,你要小心陈子融。” 一个月后,沅然初判死缓。 子诚听到这个消息,探完沅然回到别墅后,关上门,不停地哭,哭到站不起来,哭到咳嗽不止,哭到心脏不断地抽痛。 17.接近 电视台因此事声名狼藉,阻拦得最多媒体采访的,莫过于司徒和许氏集团。许先生痛失爱子已经够痛苦了,还被娱记挖出许凌和沅然背后的事情,许先生的控告简直是一声令下的,底下的人和律师忙乎起来;当然还有经常被围攻的电视台人员,无论是谁,秘密通道已经不受用。 晓哲却没功夫担心。照常回家,照常上班,照常管理,井井有条,丝毫不当回事。娱乐垮掉,节目还是得搞,直播还是得上。这是晓哲作为理事的原则。自此晓哲又把电视台的主权揽了下来,林主席和林夫人马上飞到国外,免得被骚扰。 收视率时沉彼浮,晓哲开会决定转攻资讯节目。 出了会议室,子勋皱眉。原本一天的工作量,现在可以拖到两个星期后完成也不迟了,而子融,竟不知觉地增加。看来晓哲有意让子融取代自己?可子融却说自己经验不足,非要子勋帮忙,还特向上头请批,晓哲懒洋洋地准许了。子勋难得工作放松,想早点回去陪子诚。 回到公寓已过了八点,进门,小家伙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子诚,坐起来看,对视力不好。” “有你的眼镜,不怕。” 子勋发现子诚戴着他的眼镜,浅浅一笑,关门。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对子诚和子勋来讲,这种平淡称为幸福。睡觉自然醒,三餐一起做,逛街牵手走……反而因为这种平淡,令子诚偶而会想起沅然,还有,沅然最后那句话。 子诚奇怪着,为什么子融让子勋去帮他?子勋口头上的子融是经验不多,才来两年,有些东西连在电视台待了十年的人都不一定懂。 子诚还是奇怪。如果真没有问题,沅然何必提醒他?沅然和子融又没有隔夜仇。不过,在那之前,选秀多由子勋和子融两人负责音乐,接着又一起做专辑,接触的时间多,难免发生些什么。 不好探测,子诚带着小小的疑问去找张彦。 “子融没什么啊。”一句话,且被子诚一问,一副呆呆且纯真的张彦。 哎~你这家伙被迷得不浅。子诚想着。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硬着头皮,反正也想去探望沅然,不如顺便问他一下。 可到的时候,子诚后悔了。 有机玻璃窗对面一个平头仍有着与性别相背的漂亮小伙子。两个月,之前无比深刻的痛斥、埋怨、悲愤,似乎逐渐消退。看着沅然,子诚脑子原本想好要说的话也变得零碎了,提起听筒,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好久不见了……”沅然还是一副娃娃般好听的声音。 子诚“嗯”一声,眨眼,“你好吗?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沅然微笑,“没事,我在单间。” 监狱离火车站不远,没有靠近话筒的另一只耳朵可以听到火车进站的隆隆声,犹如迅速钻入耳孔里的虫子。 子诚准备开口问关于子融的事,却被沅然抢先。 “……子诚,你不用再来了……” 子诚睁大着眼望着他,不知怎么回事,沅然低下头继续说着:“……我,没有脸再见你……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如果,如果——” 沅然忽然抽泣,子诚站起来,贴着玻璃叫他名字。 沅然慢慢抬头,眼泪掉下,斜眼看着,“……我不想让你再看到我这个样子了,我不可能出去了的,不可能了!而且,我也不想出去,不想面对这一切……” 子诚敲敲玻璃,“……你不要这样,你也要为你爸妈考虑一下吧……” 沅然突然丢下话筒,起身,同样贴着玻璃,“原来你还是没想起来……我们的爸妈早就不在了,我们都是孤儿呀,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想起来,那不过是我们的养父母!” 在一刹那,天地突然毁灭。而他子诚——变成碎片,散落一地,如何也合不拢了。 出了监狱,苍老了几年。 子诚咬住嘴唇,眼睛不再明澈,暖暖的水雾浮起。 回到别墅,眼泪干了。 子勋坐在手提电脑前处理稿子,子诚一下子就从后面把子勋揽入怀里。 子勋一阵惊愕,“怎么了?” “你认为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吗?” 子勋又是惊愕,这次是彻头彻尾的惊愕,他不知道子诚怎么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即使这个想法曾经在他脑海里一瞬即逝。本来王子勋、王子诚,这两个名字就太过相似,不知情况地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在领奖的报道中这样的猜测也占到了一半,可是这种毫无血缘关系的巧合,就连当初的他都有点不相信。现在,连子诚自己都开始怀疑了吗? 子诚在催他回答。 “也许是吧……” 子诚将脸贴近子勋,听得见沉重的心跳,似乎更满意子勋的反应。 子勋想着子诚到底在想什么,可他又没有下一秒思考的时间。 电话想起,是找子诚,子勋把电话拿给子诚,子诚只是“喂”的应声,对方的声音非常冰冷:“请问是王子诚吗?” “我是。” “非常抱歉那么晚打扰你,但我们必须跟您说明,江沅然刚才在监狱自杀……” 18.占有 大家,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子诚发疯般冲到狱所大门前——他刚看完沅然的最后一面回来,情绪在见到那个白色胶袋时崩溃。沅然的养父母正在办理后事,他除了安慰再安慰,不敢也无法多说太多言语。眼睛已经哭得非常湿润,随时随地可以泪水泛滥。子勋在门口的车子里等他,看到子勋,子诚近乎是疯狂地冲进车子里…… 子勋异常冷静地开车。 子诚坐在后面,他的头埋在膝盖间,啜泣声很明显。子勋只能从后视镜里看看他,子勋的悲痛绝不亚于子诚,仅是这样,不关事的普通人也会受到感染。 子诚之前还不明白,在沅然在生之时,他去探望之时,沅然在玻璃对面说着他不想出去,先是静静地双手贴着玻璃,接着是激动地双手捶着玻璃,最后被两名狱警押往里面。 “子诚,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子诚呆在原地。 “子诚,我喜欢你啊……” 声音的波长可以很长很长,传到耳朵,扎在心里,揪心、疼痛! “我没有脸见你,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沅然的话水泄般全涌进子诚的脑子。 子诚在后座不断地颤抖,他很想什么都不想,但又什么都做不到。直到他感觉有丝触动,那是子勋在拍他的后背,原来已经到公寓了,他已经快哭昏了。 子勋有点担心,“上楼休息吧。” 子诚想站起来,却一个后仰,虚弱地瘫坐在座椅上。子勋稍微吃了一惊,缓下来后去拉子诚的手,可子诚用尽力气挣扎向前,却怎么也够不着子勋。 突然前方一阵黑影,越来越近,弥漫在他上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来不及呼叫、逃避,顷刻间失去知觉。 也许大家都变了……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包围着,子诚稍微有了知觉,想坐起来。子勋扶着他,他揉揉眼,看清周围,竟然是电视台,周围还有子融和成哥。成哥关切地询问,子诚笑着说没事。子融笑了笑,子诚瞄了子融一眼,子融立即收了笑容。 “怎么到这里来呢,我想回去。”子诚说。 “可以吗?用不用扶你?”子勋答应,说着先回去。 出了门,子诚故意回身看了子融一眼,子融飘来一个好看的笑容。 沅然的话又响在耳边。 子诚故意牵上子勋的手,再看子融,子融笑容消失,表情严肃。 子诚的雪藏继续。 子勋的工作继续。 年底的电视台有点世俗的张灯结彩。节目一档接一档,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即使是风雨交加的天气,都未见子勋在家里待过完整的一夜。 一年快过去了。 子勋有一晚跟子诚说,合约上写着一年要出两张专辑,可子诚现在完全没心情想这个。 “违约吧,要赔多少,说吧。” “我现在不是讲钱的问题。”子勋身心疲惫,不愿意看到子诚还这样的态度。 子诚突然扳过子勋的身体,“你在电视台,有没有跟子融怎样?” 子勋不明所以,但很快以哧笑反应,“你在说什么啊!” “问你有没有,你要回答啊!” “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碰你!” “好笑!” 子勋推开子诚,捡起衣服下床。 “你要去哪里?” 子勋没有回答,任凭穿衣。 子诚马上掀开被子,从后背将子勋环住,“不准走!你哪里也不准去!” 子勋停住扣纽扣的动作,当他再一次被扳过身体时,很愿意和这个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的小孩子亲吻,然后,衣服的纽扣又被散开。 斯得哥尔摩综合症。子勋认为,他一定得病了。这样,会很危险的。 19.梦境 牵起手指,轻轻放在琴键,力气小了些,钢琴声不大响亮,可小少年不介意,都是一连串的杂乱刺耳,他带着大大的微笑,满心欢喜地弹,再歇斯底里的大笑。 那是母亲的琴,小少年原本不碰的,因为兴趣不太大。今天弹,倒有点象征意义。因为钢琴放在落地窗旁,外面的世界,绿草茵茵,少年觉得应该有点声音衬托,可惜他没学过弹琴,乱七八糟的声符还是有点破坏美景,不过少年还没有到那样欣赏的境界。 因为少年多数时候是在外面的世界里疾走、跑步、跳跃、喊叫…… 咦? 刚刚这声喊叫不是自己的,哪里来的? 还在喊,喊什么,咬字不清,只知道喊。 少年寻路,拨开绿草。他看到一个小孩半个身子陷在泥塘,右手抓着旁边一小根救命草。少年吓了一跳,毫无任何意识,跑过去拉小孩。 小孩突然尖叫,因少年一拉,反而陷得更快了。少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咬着牙往后拉,但无论怎么拽,少年都忘了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拉扯中,那个小孩哭,少年也开始哭。泥塘的力量似乎在反拽着他们,可是,他不能放手!只要一放手,不仅是小孩,连他也会一起掉进去的。 动了!动了! 小孩的身子开始动了!离开泥塘了!在他们的努力下! 少年渐渐拖出小孩,小孩爬出泥塘,大半个身子全是污泥,少年累得软坐在草地上喘气,小孩反而力气未用尽,跑出草地,少年用最后那么一丁点声音叫唤,可是小孩竟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之后少年去向母亲打听小孩,在他回去时候。母亲吓了说着“怎么弄得这么脏,做什么了!”少年不管,拼命地向母亲形容小孩的样貌。 母亲回答:“难道前面小区里的子……子什么……名字好像和我们很接近……” 也叫王子?王子什么呢? 少年想再打听,都给大人回绝了。他央求母亲,不断地纠缠。母亲也不明白当天发生什么事了,让少年如此纠结。到委员会询问后,少年终于盼到可以去小孩的家了。 矮墙内花草有些零乱,少年有点神经紧张。一缕风吹起,少年甩开母亲,冲进庭院,伫立在空荡的客厅中。 小孩搬走了! 一切好像突然间静止了——粘着污泥的小孩,脆却不清的喊声,剔透绝望的泪水…… 无声无息地,都走了…… 王子什么呢? 子勋睁眼,眼前迷蒙的一切,等着清晰。 刚才的是梦魇吗?不过,既然是梦,终究能够回归现实,也是一场幸运。 “是不是我昨晚没让你舒服啊?”子诚笑道。 “啊??”子勋还晕着。 “从刚才就一直在叫我。” “乱扯。” “那你还叫‘王子’‘王子’,难道不是在叫我王子诚吗?怎么可能叫你自己!” 子勋才不理子诚,子诚才不想让子勋不理他。 “……你臭美啦……啊……你不要碰我啦……” 子勋撩开被单,窗帘掩着,天气有些阴凉。 子诚坐在床角按手机,背对着他,子勋起身,整理头发,穿衣,再前往沐浴后出来,吹头、洗漱,接着一慌张一吃惊,原来自己的腰被环住了,小孩的脸靠在他的后背。子勋以为子诚会讲什么,停止刷牙的动作。两秒钟后,小孩没动静,他继续刷牙。 小家伙未松手,子勋则洗脸,不过有点阻碍,他挪挪身子,小家伙没有松开的意思,看得到镜子里一张闭眼微笑的小脸。子勋无奈,故作叹一声,小家伙咯咯地笑,然后镜子里可以看着他笑,子勋最喜欢他的笑,笑容似乎可以扫尽眉宇的轻愁哀伤,子诚是个永远雅气未脱的孩子。 其实即使有笑容,子诚的精神不好。连月来发生这些事,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他依旧含着两片面包,拿着一小纸盒牛奶出门,比子勋早了三十分钟出门。 雪藏竟快半年了。原还有小道消息的报刊,都往其他明星挖料。如此,子勋真希望子诚不是电视台的歌手。当初签订的合约,条条框框,几乎忘得七七八八,当初怎么想过竟也会面对这样的状况。 子勋回到电视台,让人事部取合同。费了一些周章,进了小房间,却见桌上亮着一个大信封。料想着‘辞呈’二字刚硬清晰,笔峰锐利,非常熟悉。趁着人员拿资料的不注意,子勋好奇心使出小动作。 人事经理把合同拿给子勋,完全没意识到信封刚刚被拆过。 子勋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间,摸出手机,“你在哪?有没有空中午一起吃饭?” 之前子勋担心子诚,对他来讲,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没有通告的半年,没有学习的半年,小孩子白天都尽量往外跑。 “子勋,我去找工作吧!” 子勋怜爱这个孩子,他不愿意,“有我,就行啦!” “我又不是小白脸。” 子勋高兴不是,担忧不是,伤心不是。 晚上回去公寓,他都会问小孩子找到什么工作,他又担心小孩子找不到工作。曾经(说曾经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这么说不过分)子诚是那么受欢迎的歌手,大家可能都认识他吧,不一定会想请他呢;他又担心小孩子找到工作,像曾经(他有点不想缅怀),他在德国那么辛苦的去外面打杂工赚点学费,都赚不了多少,还很累。 “我在一个音乐工作室里找到份助理的工作,不用担心啦!我会好好的。这样就不用靠你啦!” 子勋不知是喜是忧?这份工作挺适合他的,可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便关心起子诚的工作环境、地点和同事。有了工作,子诚渐渐没有了对他的压迫感和占有欲,白天忙,而晚上闲的工作,下午回去,他都可以见到准备好晚饭的子诚。 子勋重复听着节奏,望能找到些许的灵感。他坐在露天茶座,中午过了十二点,冬天阴沉的天气,若是夏天,真不适宜这样待着。他等的人还没到,已快15分钟,他准备点餐,那人却来了。 他约吃午饭的人是成哥。 “很忙吗?”子勋问。 “笑话,我才刚辞,能玩也就这几天,还不趁早啊!” 两人开始叫东西吃。 “我知道你会叫我来,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你怎么知道的?” 子勋没正面回答,问道:“晓哲同意了?” 成哥脸上一丝悒郁,点头。 “我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有那么多人想离开电视台。”成哥喝了一口饮料,“说来,电视台也是这几年才起来的,这几年谁在干,还不是我们这几个在拼命。可是,电视台已经不是当初那样了。” “是晓哲接任的原因吗?” 成哥也没有正面的回答,“电视台现在比当初更壮大更好了,可是它现在变得有点怪怪的……” 子勋看出眼前这个男人的梦想,忽而口齿不够伶俐,表达不出。 吃着东西,才说:“……子诚怎么办?” “你还记得之前的伍先生吗?”成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电视台靠不住了,你们以后也觉着靠不住的话,就找他。” 子勋接过,卡片上的三个字闪着耀眼的光。 “那你呢,以后怎么办?” 成哥笑,“你还担心我,我怕什么,哪里有少得了我的地方。”他转而拍拍子勋的肩,“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和子诚吧!” 子勋笑,他知道成哥不是在讥讽,是真正的关心。不过,电视台的人真是都电视台的,全都是演戏的料。 成哥离开时,是过马路后走入一条窄窄黑黑的小巷。 子勋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往什么方向。哪个方向都好,只要是通向美好的未来。 20.收获 “他们没问你为什么会来打工?” “干嘛要这样问?” “你是歌手啊。” “没有啊。” “真的?” “嗯。” “怎么这样啊?” “他们不知道。” “嗯?” “不知道我是歌手。” 子勋想到之前和子诚的对话,不免又开始担心。现在的子诚居然少有人知道他是歌手,那些人不是傻子的话,就真的太不与时俱进了吧!半年多了,别说是一张专辑,说白就是一首歌。之后呢?其它呢?时间推移,谁还会记得? 或许连当时砸玻璃的女孩子都骂自己是疯子了。 子勋皱眉,再顾忌担心下去,子诚大好的青春就真的白费了。 所以他每天只要有时间全都埋在专辑谱曲、制作、编乐,废寝忘食。 子诚不是没有看到,找不出更委婉的词汇劝说子勋。 他只能讲,“算啦,不用帮我弄了”,他也担心子勋太累,但他不敢讲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再继续唱歌,原来他就不是这个行业的,现在的他只要有子勋,或许什么都会放弃吧……他不敢保证未来,但只要现在。 现在这样,就很好。 周日依旧不停歇的子勋,子诚也就只能守在窗帘下的书桌边想边写,或者去约张彦出来打球。 子诚原本是无意地说一句,“叫上子融一起啊。” “子融去电视台啦。”张彦说。 子诚就觉得奇怪,也许是心理作用。 两个小伙子在篮球场上汗水挥洒,子诚一点也不输羡张彦。 坐下来休息,子诚看着张彦,思考了一阵,才说:“张彦,你没觉得奇怪?” 张彦不明白。 “我说子融连休息日都去电视台。他向来工作都很少,而且只是个助手,星期天还要去工作,他通常很少这样……” “最近上面不是安排了挺多工作给他吗?”张彦的说法像是他还在电视台兼职,挺熟悉情况。 子诚没再开口。 天空的蓝色清澈得有点假。 想回去时才四点多,天空仍是亮堂堂的。 回到公寓,子诚也没有察觉,转而上三楼进房间。 子勋就坐在桌台旁看着他的谱,子诚惊讶定住,冻在门框中间,正对上子勋,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这种场景似乎很熟悉,特别是在这暖暖的午后,两人身上都因为窗外设进来的阳光镀有一层透明的金色时。 一个萌一个愣,接着对视而笑。 “你怎么了?”子诚先回到意识。 子勋回过神,“没有。” “怎么这么早回来?” “笨蛋,今天是周日。” 小朋友摸摸后脑勺,笑得异常灿烂——早点回来,没跟子融就好。 “想什么?” “想着晚饭吃什么。” “现在才四点多!” 子勋起身去拨开窗帘,从窗口直接望过去向北,可以望到子诚的家乡,虽然隔着很多的建筑,但一颗心,一种思念,可以穿破障碍。 子诚走过来,不大明白子勋在做什么。 “你家乡就是那个方向。”子勋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 天凉得很快,下个节气小雪快来了,走在风里可以瑟缩。 子诚的衣裳宽松,难免害子勋担心。 “先穿我的,有空一起去逛街买。”子勋说着,把自己的羊毛外套往小脑袋上一套,往下一绺,竟然太过合适! 小家伙甜得害羞,子勋的衣服在他身上紧了一些,子勋是有多瘦啊,他本来就知道。 公寓的客厅沙发被他们俩合力移走,然后在地上铺一条厚厚的毛毯,再搁上几个垫子,置一张茶几。 子勋说,这给子诚晚上无聊看电视摆设的,这样既不会想躺着看电视伤眼睛,也不会想躺着睡觉着凉,多惬意。 可是子诚的晚上多是自己跟自己碰杯。 子勋帮子诚写的专辑差不多了。 这次制作少不了工作人员愿意和他共事,当然其中还有子融。 说来,子融真的完全不介意帮忙,虽然他手头上也有不少工作,连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子勋担心向上级申请出专辑会有困难,子融便亲自出马;子勋编曲完全找不到感觉时,子融在后面补拍加点;即便是子勋晚上回去,子融仍留在工作室继续填词;不是太敏感的话,子勋也觉得子融对他未免太好了,甚至连张彦的约会也推辞,这就更奇怪了。 子勋没有当面讲,意下也没有暗示,也可当作子勋自此找到子诚这个孩时的玩伴而对此漠然,对子诚多了未见的体贴,也让子诚懵懂突然子勋的过于亲昵,因为子勋根本没有把这个意外收获告诉子诚,当作心底一个美好回忆中的秘密,想想多年后自己喜欢的人其实在二十年前就缘分天定,是种惊喜。 子勋最近更加回忆小时候的事情,说起那小区,说起绿草和泥沼,但他没有一语点破见过子诚的事;最令他不可思议的,一谈到绿草和泥沼,子诚说完全没印象。 其实让他觉得更无法理解的才是子诚后来搬离小区,多年后的今天原来子诚住在村子里了,子诚本来就是市区里的孩子,难道中间发生什么事了吗?子勋想打电话给母亲确认一下。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说要找到那个小孩叫王子诚?” 母亲思考了很久,总说太久远的事了,记不清了,子勋在电话另一头等她,不停地给提示,“那时我还央求你到区委找档案的,找到时人家已经搬走了。” “是有这么件事吧,有点印象,名字和你很相似,王子什么真的记不起来了,他们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故了吧,然后搬走了……事情太久了……”母亲想得很困难了。 子勋不再打扰母亲了。 好吧,子勋想着,只要有这样一个点,他都想确定自己是正确的,这是个甜蜜的点,子勋不想对子诚戳破。甜蜜的过度,他又怕寻根究底太厉害,或许连这样一个点,也是幻象。 可能有时候,梦要是幻想得太过于美好,人也会无法自拔,一旦破碎,就会精神分裂。 21.悬密 专辑只剩最后一部分,今天就可以完成了。 子融拿着demo带,说:“没有人唱的话,终究是白谈。” 子勋准备明天叫小家伙来录音,子诚音乐天赋很好,录音从不耽误时间。 子诚下班回来,发现公寓门口站着快递员,好像按了两下发现楼上没人准备离开,却刚好遇上子诚。 快递员一眼便认出了子诚,倒让子诚惊讶,把手中的一个小包放到子诚手中后,又说是子诚的粉丝,要拿签名。几个月来子诚看到的活生生的粉丝,还有些腼腆,搔搔后脑,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笔记本,子诚有点感动,另在本子上写了“谢谢”。 挥别快递员上楼,子勋当然不会准时下班。 子诚把包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部DV机。 逾时,子勋不知道晓哲会有什么行动,虽然现在电视台全是晓哲在安排,可晓哲又不是那么坏的人,怕什么,或许求情就可以缓解。 别墅的大窗,多半是帘幕深垂。 子勋进门,客厅黑漆漆的。他回到公寓已经半夜了,子勋懒得开灯,反正也是在楼下,摸索着回房间。突然眼角有什么东西闪过,白花花的,心脏猛地一缩,子勋连忙反身开灯。 子诚一身白衫,依着子勋的房门蜷身坐着。头发全部竖起,湿着,好像有一阵子了,所以没有滴水,应该洗完澡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不动。 受到灯光照射,子诚微微动着眼珠去看子勋。 子勋吁气,立即伏身问子诚,“怎么了?在等我回来?想到我房间睡?” 子诚把下巴从膝上抬起,视线缓缓移动正对子勋,没有回答。 “我有跟你说过要吹干头发,至少也要擦干,现在天气凉,你只穿一件衬衫会着凉。还有,你穿白色,半夜这样真是会吓到人,起码吓到我了……” 子勋顺势站起来,拉起子诚的手臂,子诚一甩手,子勋后退一步。 怎么了? 子勋暗想,有点敏感地猜想刚才发生的事。他站直,环顾四周,没发现问题,视线回到子诚身上。他想问下眼前这个带脾气的小朋友,他这才看清子诚的眼睛红红,布满血丝,让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半晌后,子勋先开口:“你先睡吧,是到我房间?” 子诚仍旧没反应,头靠回双膝,闭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子勋不欲摇醒子诚,觉着奇怪又莫名恼怒,放下东西,开始搜索这三层楼的一切,柜子和冰箱的东西没有动,各个房间并没有其他人出入的迹象,子勋在一旁站了一会,阴郁。回到子诚身边,很想为他做些什么。 “子诚,有谁来过了吗?” 本来今晚子勋不是要说这个,他已经决定好明天带子诚去录音,此时他根本讲不出口。他的敏感尖锐地闯荡在空气里,如果子诚只是普通地有心事,绝对不是这样。 而子诚就此保持着姿态,闭眼熟睡,直至天明。 白色的衣衫冲着清晨的阳光,莹莹晶亮,偏斜着头,看得清皮肤的憔悴。子勋陪着他,也是偏斜着,头靠墙,浓眉微锁,深深的疲惫。 子诚轻轻动了下,先醒来,开始收拾情绪,摸摸头发,干了。阳光透过眼角,稍不适应,转头却见到子勋。那张面孔,比他憔悴多了,这样为他彻夜难眠,今后要叫他心疼不休吗? 子诚不想吵醒子勋,可手不自觉地去碰子勋的脸颊。慢慢延伸,一触,对方便醒了。子勋还未清好沙哑的喉咙,叫了一声子诚。子诚想着,头脑清醒前,问话不知有没有效?子勋对他来讲,真的太优秀了。 “子勋,你确定喜欢的是我吗?”子诚问。 子勋还没回神,睡得不够,嗯啊了两声。 子诚崩着脸,呼气,落下子勋,起身,收拾着上班。 “子诚,今晚去录音好吗?”要出门前,子勋在后头叫住子诚。 子诚转身,子勋恍然惊吓,他从来没见过子诚如此空洞的眼神。 没回答,子诚旋开门锁,关门的声音硬生生的。子勋抿嘴,回房间。 “子诚,我不想骗你,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聊,正事不做,歌也不去录,MV也拖着拍,就掐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子勋为什么要留在电视台?说他因为这点才待在电视台有点牵强,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德国留学呢?你知道子勋之前是去德国对吧?他之后在那里遇见林晓哲……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因为一个人才去德国的……” 沅然面对着DV机,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坚定,欲说还休。 “……后来我查了很久才知道,原来是他搞错了,在知道搞错之后他便回中国,表面上是被林主席带回来,其实根本就是他想回来……” 子诚合上DV机,取出芯片折断。出门,迷迷糊糊地走了几公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忽然见到一垃圾桶,把DV机和芯片都丢掉了。 下班后,子诚踏出办公楼,见路口有辆车停着,那辆车他无比熟悉。 子诚随意地披起雨衣奔过去,大雨洗刷着车玻璃,看不清里头。他用手左右抹着,凑上前看,里面没人。他站直起身,四处盼望,雨滴在长长的睫毛。 汹涌的雨,冷清的街。 “子诚。” 子诚骤然回身,雨衣差些掉下。 子勋打着伞就站在他不远处,不过四五步遥,“你全身都湿透了……”他担心,快步冲到子诚跟前,二人合一伞。 “我刚刚上楼去找你,他们说你已经下来了,我们居然没有遇到……” 子诚愣一会。 子勋说这话本无心,子诚却听者有意。 “……是,我们之前没有遇到啊,现在不就遇到了!”子诚说着。 这话也让子勋愣一会。 不过,子勋很快去开锁拉开车门。 子勋没想到,子诚先开后座的门,他反应着可能小家伙想坐后面,又或者雨大,绕一圈开另一个门上车不方便。但子诚坐进去之后,看了他一眼,扯了他的领带,把他拉进后座,关上车门。 如果有下次,子勋发誓不会再戴领带。 但真的有下次,还是会戴吧。 子诚把他扯到后座,距离拉近,接着可想而知。 吻是温柔的。 一开始分不清上下,可能车里的空间不够,要感谢的是子勋瘦削的身躯。但接下来,子诚并不感到舒适,稍微分开。 “你在上面了……”子诚和子勋之间嘴唇的距离绝对超不过1厘米,就这样细腻地诉说,但子诚的话还没说完,“应该是我在上面才对!” 子勋见子诚双手还未放开领带,带着笑意,“上面一点也不舒服。你至少还在座位上,我是连坐都坐不了。” 子勋说的是实话。 子诚微眯着眼,审视一下对方的脸,“那这次是便宜我了?” 子勋无奈地笑,“不怕被看到?” 子诚没回答,抓过子勋的头发,仅剩一口气,利用嘴角。 雨的澎湃,正好把风。 22.闷忿 子融没带伞,有车,但回去时还是淋了点雨。 他一直独居,这段时间来表现出色,电视台分给他一套公寓。搬家时,张彦热情地过来帮忙,他左右推辞不是,他知道无论怎么推辞,张彦还是会来帮忙。不懂怎么说好,他知道张彦喜欢他,他也喜欢张彦,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他可以和张彦做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超越友谊,没有办法。 有时,他觉得,张彦对自己太好,如果自己再对别人好,有点背叛的味道,所以有时他会责怪自己。但是现在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清楚了。 想清楚了。 感应灯亮着,借光摸出钥匙开门锁。旋着不对,门没锁。打开,从里面意外溢出一片晕黄的灯光。子融猛地一惊,怔怔地站在光亮中,厅中的张彦看见他笑了。 “你怎么进来的?有我钥匙吗?”子融懵懂。 “小子,你今天早上没锁门啊!” 原本黑漆的公寓,今晚多了一人。 “饿吗?要不要我做饭?” “你真把这当成你家了?” 子融说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无恶意,走两步,换鞋,进房间。搁下文件,见着电脑旁一直摆放的相架。他的惊慌比刚才甚好几百倍,按捺不住,把相架收起放进柜子,匆忙走到厅外,不见了张彦,再走到厨房,张彦在翻冰箱。 “你在做什么?” “弄点吃的,都快8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子融没辙,但保持着好看的笑容。 张彦从冰箱拿了什么,放在白瓷盘,开了瓦斯。子融还没看清菜色,只见张彦很快洗了锅,上了油,菜“嘶”一声放入,白烟直扑,张彦顺手开了油烟机。子融顿时忘了自己刚才本想说什么。 “好在我平时有买点菜放你这里。再热份汤,菜再回锅,就可以吃了。”张彦一转脸,顺着灯光,见子融头发湿湿,“你淋雨了?”说着,走过厨房,越到沐浴室,扯了条白毛巾,“快擦擦!不要感冒!” 一副住家男人风范。 子融觉着一股微妙的暖意,柔柔拂过心田。 擦了擦头发,静了静,这才想起刚才的事。 “你刚才有没有进我房间?” 张彦炒着菜,“没有,怎么了?” 子融舒了口气。 “我就进过你房间一次,就你上次搬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问问。”子融还是非常好看的笑容。 “子勋,我想起一些事……”子诚缓了缓身子,侧一下。 子勋只是用衬衫轻轻盖着,露出肩膀。 子诚深呼吸,正要继续,子勋先说:“子诚,我们去录音好不好?” 沉默三秒。 子诚望着窗外不见小的雨势,毫无表情,“我不想录。” 再度沉默,知道理由不想亲自问,想听子诚亲自说。 沉默再延长一刻。 “……我不想当明星……”子诚看回子勋,后面那句‘我只要你’没有说出口,突然觉得没有安全感。 “最后一次,好吗?” “我真的不想,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没有最后一次。”子诚的语速很快,带脾气。 子勋的脾气也不好,双方忍着。 空气闷,玻璃笼罩一层薄雾。 子勋坐好,穿衣,钻到前座。子诚尴尬异常。 当晚别墅很安静,除了滴雨的屋檐。 子勋能理解拒绝录音的缘由,但不理解子诚的心情。怎么一时一样?压抑什么,不愿表态?这种压抑以拒录反抗。子诚并不是不明事理,可此次明显公私不分。 到底,哪里错了? 子诚则躲在被窝,睁眼听雨。下午做了些隐晦的暗示,子勋没有看出来,而且看起来不太想听他讲话。工作的分散?真的是工作?有些事坦率伤人,却不想欺骗。 隔天之后,子融看到的不是双肘撑桌发呆的子勋,是整个下巴都撑在桌面上发呆的子勋。两只手上下地滑动调音器,无所事事,活像爬虫类。忙完手头紧要的工作,子融到工作室看子勋时,子勋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录音间,一言不发,许久,一声叹息。 子融知道一点端倪,仍启齿相问。 子勋没看他,下巴还搭在台上,右手指指另一边的台历,“帮我看看今天几号?” 子融根本不用过去,嘴上立即答道:“12月2日。做节目的居然不知道今天几号。”说完,子融才醒悟子勋现在不理电视节目,担心着说错话,不料子勋没了那根筋。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现在还是11月……” 真是病了。 再之后,子融认识的那个极完美的子勋成另一个人。 那天可说是子融最闲情的上午。如往常,九点到电视台,先看一下今天的通告,突然听得‘呯’一声,很响。意识到在楼上传来,而正对上楼,是子勋的办公室。子融觉着不对,以买饮料送饮料的小借口去串门。 要敲门,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却见子勋在叠被子。 “有什么事吗?”子勋倒先发现他。 “买了瓶饮料给你。”好在他早有准备。 子勋说了声谢,继续做他的事。 “我刚才听到很响的一声……” “哦~”子勋像没事人一样,“我刚才睡觉的时候从椅子上摔下来。” 真是疯了。 而子勋和子诚,即使是外人,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的不安与忍耐。 “再不让子诚来录音,就真的赶不上了。”子融说这话的那天,真的逼到墙角。 那天是12月12日。 子勋却还在调音台上发呆。 当天中午,子融去找子诚。 好不容易问到工作地点,相关负责人已经认出子融——他们不认识子诚,却知道子融。说着子诚今天请假,没来上班,但子融已经去公寓里找过,再打手机,不通。转悠半天,还是回到子勋那里。 “有没有办法?不到一个月了。”子融思绪杂乱。 子勋拖着台面摇头。 子融不想放弃,他要找理事。 门外的助理拦住,说什么也不肯让子融进去。他一急,直接打晓哲的手机,电话也不通。不管理智,说什么也要进去了。 助理心一软,道出理事不在,“理事让我保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离开多长时间?” “从上个星期就没来。” 居然没有其他人知晓,子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他怀疑晓哲是故意的。子融明白,合约不能不理的,他发不了脾气,也不知向谁。 23.答案 “这个星期我回去。” 当晚子勋打了电话回家,电话那头可以听出母亲的欢喜,而子诚站在房间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冷面忧心。 人前人后,子诚保持常态,怕面对尴尬。子勋近来很少回公寓,难得回来一趟,本来有些事倾诉,一个电话让子诚退了九千尺外。 到周日,子勋收拾了一些东西回家。子诚郁结,在房间里逛了四五圈,好像子勋准备搬离公寓的样子,前后左右,迈不开一步,说不出一句,最后决定去张彦的学校看看。 签了字,门卫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见是一个学生模样,话也没多问,放了进去。 没事先通知张彦,子诚四处打听,给几个女生认了出来,尖叫着‘王子诚’,还扯住他的衣服。 子诚烦闷,却忍气吞声,终于受不了要打电话,摸摸身上,竟忘带手机。 老天对他的折磨似乎永远不完。 好容易找到宿舍,扣了几下,无人应门。心沸腾翻搅,干脆蹲门外等着。 运气有时挺眷顾的,张彦提着两袋食物上楼,先是一怔,子诚也看到他。 “你怎么来了?” 小孩子的声音如游丝般微弱,“怎么才回来啊……” 子诚如闪了腰,蹲下后再起身足花了三十秒,接着被张彦拖进房间,发了零食,问候几句,说着,“子勋哪去了,不陪你?有空过来学校找我的话,要先给电话,我可以在门口等你,就不用瞎找,也不用蹲在外面,不像话……” 小朋友一拳捶在张彦胸口,“你怎么也和子勋一样的唠叨了!” 但子诚还是聪明地意识到张彦不知道子融去向。不便讲,张彦对子勋的印象本不太好,他也不希望朋友对喜欢的人带坏印象。 吃了半包零食,子诚倒靠在张彦床上,张彦却直把他拉起,“臭小子,不要弄脏俺的床!” 子诚笑,跑去洗手,回来后心静了些,想了想,问:“张彦啊,你是不是和子融交往?” 张彦先是一愣,然后很平静地说没有。 子诚不太相信。 “我是喜欢他,但我们没有在一起。” 张彦的话藏有一丝失意,子诚这会反而不聪明,听不出来。 “……子融不喜欢你吗?” 叹息,“勉强不来,算了。” “为什么?” 张彦转身看子诚。 “我知道,他一定喜欢着一个人。” “你知道是谁吗?” 张彦看着子诚,不愿讲。 不愿讲,子诚猜测着,那个人,也许叫王子勋。 从A区到F区,本来只需半小时的车程,但今天子勋开车很慢,差不多一个小时。 风景缓缓而过,一个小时,车内甚至没有音乐,没有广播。 说来,子勋今天回家特地装修一番,头发用了香香的发蜡,整了一袭黑色的休闲西装, 摘了首饰,换了手表,清新自然的帅小伙。出发后,借着玻璃外唏漱而过的风,十二月的天气,竟觉着又躁又热。 F区如传说般是重工业基地,每过一街区条条大道,可惜路途偏远,嘶竭的敲打近在耳边,躁得可以;一路驶去,无花无草,有的不过些沙池泥土。 好像真的没有草地…… 这是子勋一小时后崩发的第一个想法,和自己印象中的家乡怎么相去甚远了,他是有多久没回家了…… 再开个十几分钟,车进了小区。一幢幢古旧却坚固的平房,子勋很快找到停车场所。 子勋家住六楼,没有电梯。到了楼下,忽然心情畅快,直接往上,在六楼一间清雅装饰的大门前停下,掏出钥匙。门内的人立马察觉动静,迅速赶上门前,迎上慈母治愈的面容。 开门,子勋西式地一定拥抱下母亲,眼睛已经见到父亲坐在客厅看报,也像在等他。 一丝暖意涌遍全身,一时说不上什么。 闲静的寒暄与聚餐,子勋眼望着屋子,发现自己家中其实并没有多大地方可以摆放钢琴,即使有一面落地窗。 给父亲倒了杯水,子勋装作若无其事,“爸,我们家以前是不是有过一架钢琴?” 父亲呆了一呆,“家里没有钢琴。” 父亲不像在骗他。 “是吗,我记得有一架的。” “没有,从来都没有,我们家都没人会弹。” 脑子被重打了一记。 会弹钢琴的子勋也是在去了德国之后拼命学习的,就算回国,他也没想要在家里置一台钢琴。 怎么和印象中的记忆不一样?是什么时候更改的?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有时很难理解,发了烧,持续了快一周,打了几瓶子吊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高烧近40度,险些坏了脑膜,在转中医后,吃了两剂,奇迹般地复活。 母亲流了几千茶匙的泪,护着小勋,一刻也不离开。子勋却因这遭瘦了一游泳圈,婴儿肥再也回不来,之后再怎么吃也胖不回来,但终究在体质上仍是健康的,只是记忆上,发烧之前的事,总是距离偏差。 不讲太多,就小时候的玩伴,不知什么时候记成了另一个人,但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对质,父亲母亲倒不深究,而且小时候的那点记忆应该也不会给往后多大的影响。 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是错的。 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友谊,成了男人的友谊。 超常的友谊。 “……那,草地……” 父亲似乎早就意识到子勋会提到,抢话,“没有,我们家一直住六楼,这里是工业居住小区, 望去都是一样,一排的楼房,没有绿化。” 胃剧烈的翻滚,子勋咬唇。 “你没事吧?”父亲拍拍他的后背。 他自己倒了杯水,但泛白的唇,渗汗的两鬓,又嚷又叫的内心在水入喉咙时两声咳嗽让故作镇静有点可笑。 子勋清了清嗓子,娇静一笑。 午饭还是和父亲母亲的聊天时段。今日的菜样丰盛,还注意到了味觉的享受。三人餐桌,样样容光焕发,除了子勋。 他有点衰弱,静静的,忽冷忽热,放下筷子摸下额头,有些虚汗。母亲关切地问了,得到一切安好的答复,父亲担心地舀了半碗汤放下,听得一声谢谢。 饭后,子勋拨了子诚的手机。响了半天,永不过期的那两首彩铃已经取消换成了嘟声,没人应答。 “子勋!”母亲从后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脸笑意,“你怎么了?” 子勋即刻收了手机,说没有。 母亲打量着,“不舒服吗?刚刚情况就不太好……”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子勋带笑掩饰,惊于刚才自己的失态还是引起父母的担忧。 母亲叹气,拉子勋坐下来,“上次你问到你小时候的事,我这两天想起来,确实小时候有一个小朋友和你的名字很相似的,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你们玩得很开……” 子勋收拾情绪,安静地聆听。 “你小时候一次发烧得很严重,谢天谢地你好了起来,但是小时候一些记忆也混淆了……你小时候总是和那个小朋友玩,放学还一起去泥塘玩,我总是怕你们会有危险……后来那个小朋友的家里出了些变故就搬走了,之后也没再见过他……” “你记得那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王子融。”母亲说,“太久了,我也都不记得了,后来我想起你幼儿园拍过的合照后面印有名字……” 母亲站起有想去翻旧照片证明的意思,子勋制止了。 他的脸色坏透了,如罹患大病般感到眩晕。 他相信母亲的话,他真正害怕的是看到旧照片后带来新一波的冲击。原来所有一切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原来所有一切都是他记错了……他不敢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再搅乱父母,只是视线恋上地板。 过分的安静让父亲走来,眼神带着询问,但这股寒气不是到今天才骤然而升。 事情的发展,有点离奇转折。多混乱,有件事是明确的。子勋从以前到现在,就为追着一个影子存在。那个影子,被混淆了。具体怎么清理,具体怎么调解,关键也只能是子勋本人。 子诚搅动茶杯,旋着的褐色液体浮现子融的脸。 “子诚,就当是为了子勋,去录音吧!” 温文的子融还是那样儒雅,子诚觉得自己输了不止一大截,他隐约能看到子融透出来的真心,是真的希望他去录音,至少结束这件事,而他却不顾自己的任性,像要把周围的人同他一起陷入覆灭的境地。 周日晚上,同学们都厌烦准备明天要上课,子诚也想着不要继续打扰张彦,人都已经快走出大楼外面了,张彦却后面追上来。 “子融刚打电话给我,说他在门口。” 小朋友还心里恼着,八成是来找他的。 靠大门旁站着一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过于姣好的脸蛋,几个胆大的女孩子围着问候着什么,子融笑着形式性的回答着,张彦跑到跟前,唤了一声,那些女生见张彦过来立即散开走了,很容易明白的情况。 子诚缓缓地走上前,子融笑,瞬间子诚感觉子融很像一个人,在哪里见过,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打你的电话又不接就打给张彦,他说你在这里。”可能因为入夜的冷,子融双手放进大衣的口袋,呼出白气,两下动作都感觉那么唯美,“我有事找你,顺便送你回去吧。” 根本轮不到张彦说话的间隙,子诚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人都已经在跟前了。 车子停在前面,和子勋的车震画面刷地划过脑海。 “子诚,就当是为了子勋,去录音吧!”子融突然说。 他们并排走着,这一句话后,子诚仍很安静。 “你可能不知道子勋这几个月来为了你努力地去准备这张专辑,他一个人办不到的,又苦求大家一起帮他,他手头还有另外一堆工作……” “子融啊……”子诚也突然间,语气像是大人的质问,“你啊……是不是喜欢子勋?” 按照子诚的性格,子融怎么也想不到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且问得这么直白。子诚知道,所有人在变,包括他自己,变好或变坏,似乎不在他们掌控之内。 子融笑而不语。 子诚沉默,也不觉得刚刚问出的话太尴尬。 两人坐上车子,子融也不再请求子诚去录歌的事。 下了车,子诚往公寓大门走,子融叫住他。 “子诚,其实你猜错了。”子融还是温和地笑着。 子诚走近两步,想听正确答案。 “其实,我喜欢的人……”子融看回方向盘,再看回子诚,“……是你。” 24.未知 子诚摸摸脸颊,这两年来,有好日子也有坏日子,前些日子想着人人都变,变到如今,变到什么都不是了。有点累,想停止了,可累归累,停止归停止,千万不能休止,特别是和子勋。 端起杯子,喝一口,涩?还是凉了!看来刚才的思绪,费了不少时间和脑子。拿起热水瓶,半添半喝,抬眼往客厅看了一下钟——9点多——看来是子融一人回来,那家伙没有,铁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子诚把最后一点咖啡全喝了,洗干净杯子,收入碗柜,才欲关上,后面一股力量将他一推,身体直接撞在碗柜上,‘砰’一声,痛得轻叫了一声,整个人完全被固定住,子诚没有力气去反抗,也不想反抗,他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后面的人一只臂腕固定子诚的背部,另一只手却在解他的皮带,裤子被扯下一半。子诚一个坏笑,哼哼两声,“你妹的终于舍得回来啦!这样对你亲夫也不怕天诛地灭!” 动作立即停止,靠近,诱惑的唇停在子诚耳边,“你有时间想这些事,还不如跟我干!” 房间陷入可怕的静寂,只有沉重的喘气声,空气像被冻结,有丝丝淡淡的火药味。 衣服挂着,第一次没有预示,没有爱抚,没有前戏,从后面残忍到底,不断的进出,而第一次,有了血的味道。 强烈的疼痛让子诚改变主意,开始挣扎,想逃开残忍的对待,子勋正身按住子诚双臂,向后一拽,如同押了罪犯,毫不留情地控制他的动作。 碗柜在这剧烈的运动中杯杯瓶瓶撞击成刺耳的磕碰,层与层之间不断摇晃,盘子走样,茶匙从上层跌落下层,叮叮当当。 小朋友的脸在透明柜子上印出极好看的轮廓,可呼吸畅通不了,刺入痛得他全身颤抖,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子勋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其它的身体碰触,感觉,就是一种惩罚一种虐待。 不过,他又同情起来,想着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让子勋心境低落,非要以此种方式慰藉,那么,如果这样能化解,也就一次,忍一忍,祈求时间可以过得快点。 汗水随着身体的抖动滴下,想着可能是自己先软下,没想,后面的人却先坚持不住,双手环腰抱住他,隐约听到啜泣。子诚离开透明柜门,舒口气,两人暧昧地贴合,没有分开。 这一下,子诚的怜悯已散发得均匀了。 “子勋……”他试着唤,侧着,也看不到子勋的表情。 子勋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抿唇,眼眶潸泪。 “……知道要我上你时多辛苦了吧……”子诚知道这玩笑有多冷,可此刻,他找不到有什么话可以缓解气氛。 隔天早上,房门被推开,子诚站在外面。 刚醒,睡眼惺忪,昨晚真的太累了,可生物钟非常按时。 子勋深呼吸,撩开被子,还有懒散的时间,不想立刻起床,眼睛看到门外的人,酒窝笑,揉揉眼,想看得更清楚。 “别看了,你那近视眼能看清些啥,就一个身形!给我起床!”小朋友叫着,一把拉过子勋的手臂,很容易就扯起,但子勋一个顺势拐弯,正面抱住了子诚。 “喂喂,不要一大早就占我便宜!” “你说昨晚说你平时总想占我便宜,让我做一次又不会怎样。” 子诚只能笑着抱住怀里的人,眼前由清晰而模糊,再转变为清晰。 半晌,吐出一句:“子勋,我去录音吧!” 完全没有考虑到,子勋离开怀抱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看着子诚,寻找着确认。 “我说去录音。” 子勋大笑,再一次拥住子诚,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子诚‘啧’地发出一声,子勋这才发现异常。 摸了摸脸,子诚笑着:“还不是你昨晚做的好事。” 脸颊被撞痛了。 不过子勋把他知道或经已确认的真相埋藏起来,更不讲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来后一副不正常,或许自己忍了能平平静静地过了一遭,可他实在想不起小时候的事了,特别当他以为是子诚结果变成子融令他暂时无法接受。 录音没日没夜的进行,子诚和子勋干脆在台里住下,其他人很多做不完的事两人再熬夜完成。 一开始有点措手不及——子融的离开——这是震惊的,递了辞呈,晓哲还没答应,他便不来上班,明摆着不想和子诚子勋瓜葛,子勋的所有疑问似乎在一时间释然了还是说膨胀了? 在极度忙碌和无奈的情况下,子勋只得去请司徒。 话说请司徒帮忙不必三顾茅庐,倒让子勋说破了嘴皮子。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在跟前说得口沫横飞,司徒老大无动于衷。 子勋左老大右老大的唤着,两个钟头后,司徒一个坏笑,点了点头。子勋一个后仰,扮腰疼,说着:“胃酸都当口水吐出来了,你需要赔桶水给我。” 司徒大笑:“以前求你时不给我好脸色,我今天还不趁机会报仇啊!” 子勋嘴角一裂,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演戏。 就多年在电台的经验,司徒毫不逊色子融,即使之前的他较少接触音乐制作,但有条不紊,饿了,叫外卖在录音室里吃;累了,就捂着被子取暖睡。子勋说要回去再领一些东西过来,子诚说不就十多天而已用不用啊。 如此,多个不眠不休的日子,工作完成了大半。 晚上子诚吵着外卖吃腻,又没营养,想换口味去吃外国菜,子勋正有此意。 再回来时不过八点,天色暗得深沉,晚上通常只有他们二人继续工作。休息,子勋作试音准备,刚吃饱的小朋友来回闲晃着,一会觉得不对,看了一下子勋又看回桌台。 “我刚才看浮尘子钟还放在这里呢,怎么不见了?” 子勋转身,桌台上果然少了什么东西。 “刚才是放在桌上……” “出去的时候我还看到呢!” “掉地上了吗?” 子诚摸索,“没有。” 掉哪里了? “是不是有没有人进来过?”子诚说。 “录音室只有我和司徒有钥匙,司徒不会对钟感兴趣吧……”子勋放下手头的工作,加入搜寻中,子诚却站起来,眼里满是急躁。 不动声色,子勋担心起来,不再寻找,起身,看着子诚的样子,同情与怜悯复杂交错。 “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话未完,子诚突如其来地想冲出外面去看看,子勋伸手去抓,他突然感觉子诚像漏风的幻影,他咽了咽喉咙,再追上去。 小朋友很有目的——下楼——拐左——第三间办公室,子勋的办公室在楼上,恰好对等。办公室没亮着灯,子诚跑到跟前见里头似乎没人,定在当场,却未打消刚刚的疑虑。 这是子融的办公室。 子诚甚至不怀疑是晓哲,子勋看着子诚的背影,有点心寒,缓缓道:“子诚,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子诚没应声,他觉得自己日益长大成人,而且已经老到足够去疑心周围每一个人了,这份不安全感即使子融开口表白得那么直接,他始终信不过这个人,他认为子融没那么简单,似乎因为有了沅然的血的教训,沅然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所有人都低估子融了。 不再纠结钟的事,子诚回身准备离开,一个没注意差些跌倒。 子勋赶忙扶住,子诚轻轻地推开,子勋敏感,子诚勉强笑着:“没事,我不过走路不小心,没什么,我又不是老人!” 子勋也勉强地笑,两人回去继续录音。 他们不知,在他们不远的逃生通道里,有人把整个钟压扁毁掉后扔到回收的垃圾袋里。 25.对弈 医院。 如果子勋能忍受,自己也必能甘之如饴。子诚坐在长椅上想着,脸埋在手心,吸一口包裹住没有药水味的氧气又呼了一口,放开双手。 仅过了一天,子诚和子勋依旧睡在录音室里,隔天子诚起床后发现子勋怎么都叫不醒,他有些着急,却见子勋非常勉强地起身,想说话时竟变成呕吐,接着不省人事。 医生说子勋并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又没有补充营养。 子诚对着拥挤的病房,子勋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打着点滴。他不欲打扰,在外头等着。子诚最怕医院的味道,可子勋现在昏睡着,根本不想离开。如此,他便在长椅上坐下,一坐一个钟头,也想了一个钟头。 值班的护士疼惜这个孩子,问着是你哥哥吧,子诚直摇头,看了登记册又笑着说,“开玩笑吧,你们名字这么相像。”子诚没话说,护士之后给了他一杯水。 没日没夜的录音和工作,子诚以为先累倒的是自己,结果是子勋,他忘了子勋已经奋战了近一年,能熬这么一年没什么大碍已经不是常人了,电视往往播映的过劳死新闻这个时候每个记忆的画面都在刺痛子诚。 这些事情,有什么能力去转圜呢?哭无济于事,憋着不发泄,根本就好不起来,总之,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那么任性,又信不过子勋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子勋意识到他要找的人不是自己,又会怎么处理呢?话说,子勋意识到了没有呢? “要吃点什么吗?”说话的是子融。 想着子勋有没有意识到,反而是自己没有意识有人来了。 “你怎么来了?”子诚含糊地应着。 “同事一场,我上午到公司时听到说子勋病倒了,过来看看。没什么事了吗?现在怎样?”子融坐下来。 同事一场——子诚勉强笑笑,“打了点滴,吃了药,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应该没事了。” “子勋最近工作太拼命了,既然这样就让他多休息几天吧,我下午回公司时帮他请假。” 子诚点头,“谢谢!” “不用,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子融温和地笑了笑。 “什么问题?”子诚敏感地想到当晚子融的表白。 子融笑出声,“你不用这么防备的。我刚才问你要吃点什么,你没回答我呢!你看都中午了。” 子诚想着,从来他们几个人一起都是一到点就想着吃,活像屌丝,也许他想太多了,子融也许没他想的那么坏,可他总耿耿于怀那个钟的事,要是问子融当晚在哪里,他也会说根本不在公司吧,或许还有不在场证明。 “可惜我没什么胃口。”子诚说完,头低了下来。 从子融刚才来到后,他只看了一眼,之后讲话子诚都没正眼去瞧子融,现在不知怎么越说头越低,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但他忽然感到头顶很舒服,暖暖的舒心,抬头,原来子融把手放在他头顶上轻轻安抚着,他正好对上子融暖意洋洋的笑容,整个世界的疑虑纵然消逝也罢,只是满满的自卑肆意滋生。 子诚红着脸扭过头,子融觉得子诚似乎不喜欢,放下手。 “是真的吗?” “嗯?” 子诚脸更红了,“喜……喜欢我的事……” “真的啊!” “那子勋呢?” “我只是单恋你跟子勋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会很困扰的。” 子融叹气,“如果不是你非要问我,我是准备藏在心里永远都不说的。” “可是,你知道子勋的事对吗?知道子勋一直以来都在找你……”子诚说得急,子融立即切断了他的话,但语气还是很温和。 “知道啊,我知道。” “那你……” “我也是准备永远不说。我和子勋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在我们再见面之前已经有二十年没见了,我也没特意要找他,我还没毕业就在电视台里实习,毕业后就在电视台里工作,我怎么知道子勋后来也来电视台呢?”子融继续说着,“后来我发现你和子勋在一起,我想就此退出了……” “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对子勋很残忍吗?” 子融再度叹气,“你想得太严重了,这只是喜欢与不喜欢,回应与不回应的问题,也许在你之前子勋喜欢我,就像你知道我喜欢你一样,我自认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比子勋对我少多少,你也同样不回应我,你觉得你的态度对我很残忍吗?” 子诚回答不了,埋起头。 “子诚,如果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你;如果是子勋,在同样的情况下,我无法接受。” 子诚隐约能感受到子融话语里的强硬,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直到子融说着要回去电视台,他也只是稍微点点头。子融似乎极宠爱子诚,离开前又抚摸下子诚的头,对待的方式好像主人和小狗。 子融走后,子诚走到病房里搬了张椅子坐在子勋身旁,想着如果还有人再来的话,应该是晓哲了。 灵光一闪,子诚记起刚才忘了问子融对张彦的看法。不过,也会是一样的答案吧,就是“我知道,那又怎样”的答案,却修饰得百般得体,完美得无反驳之力。 果然到下午,晓哲来了。 出乎意料的一个人来。 当时子勋还在睡,可能真的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是好的。子诚不敢走开,怕中途子勋喊时找不到人。虽然没胃口,但等得多,剩下那一杯水,他真的有点饿,子融好心想给他买吃的他不领情,现在终于尝到苦果。 而在这时,晓哲出现了。 情绪很不好的样子,一脸“都是你子勋才会病倒”,却死不承认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走近时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应该在楼下抽了会烟才上来。 子诚看了晓哲一眼,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如果不是老板,子诚真想完全不搭理。 也不问,晓哲打量了下子勋的情况,然后说:“换我,我去雇个护理,你去工作吧。” “没关系的。”子诚说得很快。 “看你精神也不好,要不就去休息!”表面看着脾气不好但语气还是非常理智,果然是电视台的负责人。 子诚考虑自己拗不过晓哲,看了看子勋的睡颜,说了句“拜托”,下楼吃东西,接着回公司,一路走着,一路担心子勋。 也许晓哲更恨自己才对,即使他想欺负子勋也不会逼上绝路,子诚想着这些日子来他受多了晓哲暗中的打压,如果没有子勋,根本就忍受不来,更可能因为子勋,他的情况还不至于太糟,还能再录多一张专辑,更不用因为自己的任性和晓哲的打压而违约。 多亏子勋。 子勋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可无论怎样,夹在好几个人中间做感情的棋子,进退两难,该相信谁,说不准,最后只能凭着感觉走,这不是顺其自然,而是甘于命运。 26.背叛 回到公司后找不到子融,子诚已经忘了子融辞职的事,但奇怪的,还是帮了子勋请假,如他所说,或许他真的有回来,或许来拿什么东西或手续,问了同事,没人知晓,子诚想道谢找不到人,打了电话,竟然也没接,就发了短信,接着录歌。 到晚上工作结束时,子诚才收到子融的回复,还以为是子融一早回复的,一看时间不过刚刚,而且只有三个字“不用谢”,子诚心里有种奇怪的难受。 然后直接去医院探子勋。 病床上已经换了另外一人,子诚还以为自己累到记错房间,在几个病房间来回穿梭,最后跑到旁边的医务室询问。 答复是,王子勋下午已经出院了。 病人的身体情况基本好转,下午已经申请出院。 什么?谁申请的? 护士查了下电脑,说了名字。 子诚气得拍了一下前台的桌子。 他不知道该问谁,子勋没有带手机,被他收起了,转身在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着,有晕倒的打算。 他看到短信栏里子融的名字,拨了电话。 “我帮你问问,你不用急……” 子诚切掉子融的话:“我男人被拐走了,你让我不急!” 子融在另一头沉默,鼻息。 子诚为自己的冲动道歉,子融的安慰,让子诚先回家等他消息,随即挂断电话。 子诚不知所措,听见心脏狂跳,不知怎地有些呼吸困难。冰凉的手捂上额头,点点虚汗。 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脚一软,倒在大门前,疲倦得想闭眼,又摸出手机看看是否错过子融的电话,到真的坚持不住都觉着那是昏过去的。 梦里出现了子勋和子融的影子,两个模拟出来的小孩子形象,在F区空旷又碎石横生的居住地上牵手奔跑,笑声响彻整个工业区。而他还是现在这个快20岁的他,站在子勋和子融的身后,安静又悲哀地目视。 忽然,两人停下来。 子融回头,尖锐的声音:“看见了吗!子勋找的人是我!” 子勋听见了,没答话,只是笑,很开心很美好,根本就不去瞧他。 他就如此呆站着,鼻子一酸,眼眶一红。 门的咿呀声,子诚惊醒,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声响,他急急回身挪往大门处,子勋虚弱的从门外走进来,公寓的明亮让他一眼就瞧见坐在地上像耍赖的子诚。 “子诚……”子勋的声音同样的虚弱,也许他认为子诚在面前不用太大的声音。 “妈的,我以为你被带走了就不回来了!” 子诚确实耍赖,不过他立马起身拥住子勋,在子勋肩膀上喊了两声。子勋觉得这小朋友真的和他一样高了,可惜情商和他的身高不成比例,却真心疼爱这孩子。 收拾好,两只安稳地躺下,一样没多余的气力了,子诚却在关头要求晚安吻。 子勋还是那样宠爱的微笑,温柔得子诚只愿永远都裹在子勋怀里,不愿有黎明的来临。 子勋被带离医院时自然已经醒了,他其实没有机会去拒绝自己出院,他觉得情况有好转有这个意愿时,晓哲帮忙办好手续回来了,他看到的只是拿着大衣站在病房外等待的晓哲。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晓哲直接把他带回别墅。 房间静得恐怖,冷颤一阵,子勋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彻底恢复竟然听其摆布,带他回来他就直接上来了。 “你继续休息吧。”晓哲准备离开。 “我想去公司。”子勋不肯放下身上的包。 “不用在我面前扮敬业,叫你休息就休息。有人不懂管你,你也不懂自己照顾自己。” 晓哲仅用背影面对子勋,更不再迈多一步,直接开门走人,然后反锁,不改的霸道。 子勋丢下包,熟悉的地盘陌生的味道,有异样的声音仿佛回响着,他只能缓步去往原来自己的房间里。 物品照旧,甚至保持得一尘不染,除了该有的东西都搬走,子勋坐下来,都能闻到床单的淡香,手竟攥成拳头。 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后,子勋在床上又睡了三四个钟,直到感觉有什么痒痒的似乎在蹭着他的皮肤,他懒懒地睁开眼,天色在浅色的窗帘外掩饰不住黑暗,可他还是看到晓哲蹲在床前摸他的脸,子勋反射性地向床另一边退。 在晓哲看来,子勋依旧那么可口,如他在五年前寻得的宝物,可惜宝物不要他了,他有时根本不去抢,每天的压抑无处宣泄,以为对子勋什么都做得出来,最后却败给理智。 晓哲没有向子勋靠近,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子勋有点不敢相信,但马上阻止头脑中溢出的讨厌的想法,下床整整衣服,对着镜子抓抓头发;回身,晓哲靠在房门边的墙上,视线全在他身上。子勋红着脸,是谁都会感到晓哲眼光的炽热。 不过,晓哲一言不发,准备走出房间,子勋却叫住:“你有跟子诚说吗?” 晓哲冷冷地看了子勋一眼。 “你这样带我过来不事先说明……”子勋多心,不敢再说下去。 “现在都要送你回去了,我又没想要吃了你。”晓哲想快点走的样子。 “那么……子诚的专辑……”子勋的话又叫停了晓哲。 “我没阻止你们制作,但也别太得寸进尺。” 晓哲的话很明白,虽然没坦白再打压子诚,但显然以后还是不会让子诚有更多展示的机会,子诚的事业基本不可能再有起色,如此下来所有人的努力都是白费,要离开的就不止是子融和成哥。 到底要怎么办?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 子勋拉住晓哲的大衣,一瞬间他似乎怕晓哲就这么溜走了。 “……最后一次……然后放我和子诚走吧……” 晓哲是生气的,语气和表情却很平静,“怎么搞得好像总是我在强迫你一样。” 被戳中痛处,子勋冲口而出:“本来就是你强迫我的!” “那你还愿意跟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晓哲走近,保持着一张扑克脸,之前被子勋稍微刺激一下就波澜四起的样子不复存在,好像之后一系列的刺激已经让他神经麻木,话语却刻薄。 “别说是我误会,是你让我误会的。” 子勋不敢抬头。 “背着我私下和别人好,一句话也不说,每天都在我眼皮底下秀恩爱,现在还想一走了之……我算是太纵容你了。” 头更低了,子勋回想着这近一年的光景,自私的情感肆虐总是很容易自我原谅。这么一个凡人的冲动心态,加上埋藏二十多年的悸动,有疑云有多虑有矛盾。自他知道事实后没有见过子融,现在被晓哲口头一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再次动摇,这是二十多年的感情,他会误以为是子诚而加深,到子融时,会不会改变?他突然间说不准。 可是,晓哲吻他。 子勋一开始不明所以,虽然和子诚有着不少身体接触,但刚成年不久的小孩和已经是大人的男人味道与经验都太不相同。子勋觉得身体如触电般剧烈一击,整个人被摁倒在沙发上,似乎撞到了胃,没有食物的补充,疼痛卡在喉咙里,却不想反抗。 晓哲大约知道子勋的意思,这一次之后也许他会更明白子勋的性情。 子勋的头脑清醒,也许欲望在召唤他,在接收与应承中靠上许久未触及的唇,撬开齿间,迎接舌头的探入,不断地搅和。 渴求在蔓延,似乎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脾性,现在对自己要求这么多感到惊悚。 子勋靠上晓哲,晓哲把子勋拉得更近,身体不自觉的僵硬,清晰的眼睛此间迷雾般,多日寻得的一场界外戏,只求尽量的放松,然后各自溶化在对方的灵魂里,喘息不止。 “Wallace……” 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陌生熟悉,及远及近,一股奇怪的错觉。 半夜醒来,对上天花板粉刷得洁白的墙。 子诚在旁边静静地躺着,却皱着眉,看来不是好梦。子勋手指停在子诚的眉间,划了一小下离开,偷偷地在心里道歉。 27.隐含 无论子勋怎么坚持,子诚是不可能让他今天回电视台上班了,而且还收了钥匙,子勋肚子里埋怨他认识的男人都这么爱强迫他,子诚较之更好的地方在于不会锁门,只说:“不要偷偷跑出去哦!” 子勋笑了笑,“我一定会偷跑出去的!” 子诚知道子勋在说笑,把钥匙藏在身上,“没有钥匙你跑出去也回不来。”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回来,我出去就不回来了!” “好!你就别回来了!” 子诚嘟哝着嘴,子勋玩着撒娇的游戏,同样的身高打闹着的时候,更难分辨彼此的属性了。 子勋送子诚到门口,准备送上goodbye kiss时,子诚问:“你昨天有没有接到子融的电话?” 子勋想了想,“昨天我的手机应该在你那儿吧。” “那昨天……” 子诚开口了,却还是说不下去,他知道子勋被晓哲带走,到晚上才回来,中间发生什么事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可他昨晚没问,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子勋,觉得以后都不要提到了,但刚刚想起子融,不得不问一下,结果还是牵涉到了。 “没有。”子勋连忙答道,他明白子诚的想法,似乎也害怕子诚昨晚不问,留待今早行刑,害怕得不想再追问。 两人同时叹气,对看两秒,又同时笑出声,默契地告别。 子诚戴上耳机,demo他还需要再反复听上几遍,心神不定地,除了子勋昨晚在晓哲那里,现在子融答应他又不帮他显得也很奇怪。或许子融整晚都在帮他找,没找着,又太晚了不想打扰他,可是为什么连一条短信告诉一声都不肯呢?更不追踪子勋后来回来了没有,这种语言表达的“喜欢”突然间肤浅起来,在子诚看来,反而当初亲眼见到子融为子勋忙这忙那的勤快,更像蕴含着“喜欢”。 Demo的节奏乱了。 子诚今天录歌不上拍子,事不过三,但第四次问题依旧。司徒摘下耳机,叫大伙全都休息十五分钟。 子诚凝神闭眼,司徒过来问候情况,答案是昨晚太晚睡了——这是事实。司徒却一个狞笑,说着“你们俩年轻气盛,小心别搞坏身子”,一副嬷嬷嘴脸。子诚白了司徒一眼,司徒实际并不坏,就是性格有点讨人嫌,怪不得晓哲要耍他。 三两下又扯上晓哲了,子诚想着,不是晓哲,就是子融,剩下的全是子勋,自己真没出息! 抓抓头发,抬头,听得两声敲门,张彦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然后其他人都各回已任,只有司徒起身过去,张彦递给司徒一包裹,说着是家里的,极不耐烦的眼神。 子诚笑着,“你们两代人和好啦!” “才不跟这臭小子一般见识!”司徒拿过包裹到后头找剪刀拆,张彦说着,“我都跟您老人家道过歉了,哪有长辈跟你一样的。”司徒不搭理张彦,张彦便挥手让子诚过去,子诚离开座位。 “这几天你有没有和子融联系?”张彦领着子诚走到录音室外问。 “怎么了?”子诚不直接回答。 “没什么,我去了子融的公寓没人,问了说是有几天没回去了,打了电话又没接,这么大个人不会丢了吧,我最近很少过来兼职,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辞职了,都不跟我讲。” “子勋昨天去医院打吊针时他来过。” “哦,这样啊……”张彦低下头,叹气,来回踱了几步,又说,“我上次见他还是你来学校找我的那天。” 子诚不知要怎么向张彦说清楚,说子融喜欢自己,而实际上他并不确定;说子勋已经找了子融好多年,不知还有没有存在感情;说子融其实挺在意子勋,但嘴上似乎不承认;再结合沅然当初的遗言,说他仍有丝信不过子融…… 不行!这些都不能说。 “没事了。”张彦忽然笑了笑,“我就是问一下,这么多天没见,怕是有什么事而已。”说着,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张彦,我想子融或许有心事吧……”子诚叫停张彦,这么说了一句,接着又支吾起来,“……我,我猜是吧……对着你,子融又不是很迟钝,不可能不知道你对他……所以,他或许想静一下什么的,不如……不如我让他跟你联系吧……” 张彦回转身来,摸摸后脑勺,“不用了吧,子融他是挺独立的一个人,如果他想和我联系的话,他会那么做的,不好逼他的。” 子诚说不上话,张彦也是非常温柔的人。 话说子融,他也从未见过子融恼怒得失去分寸的时候,子勋倒有那么一次,好像理智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嘟”一声,子勋看了对讲机上的画面映出子融的模样,心“咚”的一下,按了开锁后,心跳加快。 开了门,子融带了一瓶酒,粉红色的葡萄酒。 子勋有了笑容,知道这东西难得,自从当年教堂事件后,晓哲讨厌上这种液体,感觉一见到当年的画面又重复一次。按理,要讨厌它的人应该是子勋,但现在有种混淆的滋味,只有子融才明白其中的玄机。 “只是孝敬您,不能喝,你还没全好,最多喝一点点。”子融看着子勋一把抢过酒瓶,立即奔去开碗柜,动作过于饥不择食,不由得笑笑说道。 子勋是听进耳朵的,否则如他之前像晓哲说的当漱口水,才不会去拿杯子,而且两只。请了子融坐下来,子融一屁股坐到那条厚厚的毛毯上,没有沙发,茶几在中间更像累赘。 “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子勋问着。 “我不是工作狂,让我休息一阵子再说。”子融懒洋洋地笑。 相互寒暄几句,子勋虽然是喝了1/4,看子融不想喝,很干脆倒多半杯,接着越来越多,但酒量很好,话没变多,思路也很清晰。 两人都没触碰到敏感点,但子勋也没停下喝。 作为话题的不断转移,谈到的多数是音乐。即使有几夜的话想讲,但讲不出来的始终讲不出来,收下那些话,没有新的话题,能谈得了一两个钟已经是幸事。 在尴尬不至于跳出时,子融很识相地说要走,子勋却挽留。 “子诚最近录歌没那么早回来,我很闷的。”话语轻浮起来,也许是醉了。 子融勉强笑着,站起来,子勋拉住他的衣袖,“没事,多坐会。” “你不会是醉了吧!”子融说。 子勋摇摇头,然后去开冰箱,开电视,继续坐回毛毯上,好像仅要人陪,没别的意思。 两人无话地看了一会电视,子融终于忍受不了要离开。 “有那么不耐烦我吗?”子勋看着站起身的子融,角度有点微妙。 “不是。”子融退开两步,“我想说的是,我不是林晓哲。” 一句醒酒,子勋压低眼皮,“你什么意思?” “不用说得太明白,子诚很聪明,他知道的,别以为他还是小孩子。”子融叹气,“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没其它意思。” 子融整整衣服,准备要走,子勋从后面叫住他。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还有什么?其实你一早就知道……” 子勋想挑起小时候的事,马上按捺,上次冲动已经让子诚难受,凭着一时的清醒他不想多扯一个人进来。 “……一早就知道我们大家为了子诚的专辑做得多么辛苦,加班加点,你也做了段时间了,突然就辞职不做,影响到后面的进度都跟不上去,拖延了时间,又让大家更辛苦……”子勋说不下去,扭头不去看子融。 子融以为子勋想说以前的事,他知道子勋临时改口,不戳穿,顺着思路,“对此事我非常抱歉,原因太复杂,我暂时解释不清。” 子融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会让情况更加混乱,有了少许酒意的两人,停留的时间越久,保证不来。子勋也不拦了,这场戏尽早收官的好,虽然没闹,自己小抱怨两下,熬到子诚回来就真的解释不清。 便是子融走他的路,反正长着眼睛,子勋收他的桌子,反正有着时间。 掩门时子融再看了子勋一眼。 “对子诚好一点,不要以为没人跟你抢。” 子融的语气过于平静,让子勋以为听错了,他回身看向大门,已经关上,好像刚才甚至没听到声响。这种过于平静中暗藏的怒意,他似乎一早就感觉过,是因为什么事让他有这种感觉,应该是前段时间,不久前,但一时返还的酒意又让他想不起来。 28.子融 门一推开,有两个人在储仓。 舞蹈室内的储仓向来堆满器械,像篮球场,但东西井然。 子融上午来时找不到许凌和沅然,除了排练舞蹈,音乐歌唱教学,剩下的都是为新单曲准备,现在他们两个无影无踪,但有两人进入电视台的登记。 同被唤去负责这两只的歌曲的子融已经走了一遍五楼,工作室、舞蹈室、声乐室、还有另外几间工作人员和艺员教学培训,没找着,他可没心情再逛其它楼层,打了手机,选择打给沅然,手机在他经过的舞蹈室里响了。 子融盖上电话,心里奇怪,顿了顿,再次摸向门锁,走进舞蹈室。舞蹈室他刚才已经找过,确实没人,但还有个储仓。 沅然上身趴在地上,衣服退到肩膀,一脸的灰,眼睛红肿,滚出了泪,他的下身是被强迫抬起来的,双腿分开,裤子已经扯到膝盖下,不断忍受背后可怕的冲撞。 许凌像头野兽,前一秒那种狰狞如同地底崩出的撒旦,向世人灌输着一切罪恶,后一秒仿佛惊视上帝降临,目瞪口呆,想急忙停止自己的恶行,狂妄与诡诈却突然间让他大胆起来。 “救我。”沅然先开口,他伸出手来。 子融站在门边,内敛的性格习惯地掩饰住内心的动荡。 “你要想好!”许凌发话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子融犹豫了。 沅然又叫了一次。 许凌伸长身子一手握住沅然的脖子,像要掐死他。 子融麻木的神经动了一下,脚步挪动,往后移,慢慢地退,带上手锁,轻轻地掩上。他听得到沅然最后的祈求,但他觉得那声音太小了,小到他几乎听不见,就当作没听见。 隔天沅然给了他一巴掌。 子融没有回击,不敢说半个字,有恍神,然后低下头。 沅然能再回来电视台继续工作证明昨天那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许他总在求助,一个他熟悉、不会尴尬、不会泄露秘密的人,所以他不敢向子诚说,而能在子融面前喊出“救我”,如果是别人,他未必会喊出声。 “人渣!” 沅然两个字后离开,即使在骂人,都看不到脸上牵扯的神经,沅然好看得令人心疼,有种逼人动手的诱惑。 子融明白许凌要晓哲换成沅然是冠军的原因了,或许沅然不愿意,但也是沅然的代价,但现在最糟糕的是,许凌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子融把泪搁浅,回到公寓时,如果张彦不来问候,如果没有太多的工作压着他,他可以想很远很远。 一年前,子勋叫他去帮忙司徒给子诚录音。当时他进电视台快五年了,之前在德国学习音乐,毕业前回国准备先找工作,进了这家电视台实习,每件事情对他来说都得心应手。 正式进电视台时面试了两回,最后一关见主考官,晓哲一眼便认出这个帅气得有点不自然的小伙子。那时晓哲刚从德国回来,可能学相似的类目多问了一些问题。经过第一回的紧张冲动,有了经验,他的回答自信张扬却也不卑不亢,让晓哲不得不佩服,在答卷画了一漂亮的圈,甚至后来看到他不错的表现,身边的同事赞扬声不断的情况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选才能力。 不久后,晓哲介绍了子勋来,略过所有步骤直接成为正式员工,窃窃私语是肯定的。同样工作总会接触到,他一眼就认出了子勋,为了不被人误认为有“手腕”,又发现子勋似乎记不得他,他便把事情隐瞒。 他落落大方,子诚却局促不安——第一次录音的时候。 他心里有些怪子勋之前不好好安排一次录音,小朋友适应力差还得让他一步步教起。希望能做出一些成绩的他,想凭借此次录音工作初展头角,他听子勋说子诚的声音相当不错,唱歌很有潜质,只要稍作雕凿,所以他更觉得应该好好把握。 子勋把任务安排给他,让他隔天去司徒那里报到。他熬夜一宿,翻查资料,把之前自己担当的曲谱听了个遍,做了一些修改,确定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声音飘到耳朵里的时候,他默默地抬起头,子诚就站在他对面的录音室里。他的口型很好看,右手捂着耳机,微微张口哼唱音调,纯净无杂质的声音注入他的耳膜,很舒服很流畅,像小时候僵化与黄泥掺合的工业区长出的一点新绿,一只水黾,吸引他想踏入池塘走向深处却发现是一个沼泽,他陷了进去。 他喊叫,反而越陷越深,他想去抓那点新绿却怎么也够不着,他怕得想死——终于,终于有人来了,有人听见他的呼救,和他同样年纪的小孩跑过来,抓住他的小手…… 子诚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子诚如子勋说的一点就通,歌也录得快,对于一个毫无基础的小孩,两小时算快了。他一高兴也没有顾及太多,为了这歌他也没有想太多,子诚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可有时候工作的忙碌会让人误以为点点的细节在以后闲下来时可以弥补。 不可避免,也是因为工作,子勋和子诚的接触多起来,而工作量的增加又让他和子诚渐渐的疏离。 心差些就要崩溃了,在知道子诚喜欢子勋的时候,他就默默地站在角落边。他和子勋等人面谈出来,他是第一个看见子诚的,子诚看到他后有些慌,按了电梯门直接下去,他赶忙追上前,不知发生什么事,他的动作引起后面子勋的注意。 子勋问了,他答了,当时也许就不该告诉子勋。子勋说,子诚可能去训练室吧,他觉得有道理便乘另一部电梯过去找,子勋却从楼梯走下去。进了电梯下了几层,他忽然觉得不对,急忙按住下一层按钮,出门转楼梯。 子勋那句‘子诚,我喜欢你’说完,他捂着口,三步并两步溜进洗手间,不住的干呕,淌着眼泪,有昏倒的打算。 父母离异,他判给了母亲,母亲要带他远赴德国。 “我不想去!不想去!”他撒娇、打闹、哭喊到央求,抖瑟地,张嘴只这一句,不抬头,窄小的肩膀抽搐,连连传来哭泣的声音。 动物地盘适应论般,母亲明白,如果不是有另一条件更好的男人,她想随去过更好的生活。 离开中国的那天上午,父亲来送机,摸摸小朋友的头,依依不舍。子融抬起头来,小眼睛肿得快睁不开。 洗手间里的死寂在漫延。 那份凄楚,到现在,伴夜梦来时他都会看到自己又变成小小的身子陷进泥塘,挣扎却沉落,立在池塘边上子勋已经大人模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陷下去,原因只有一个,不要跟他抢子诚。 一切如一场梦魇。 他突地仰头望上天花板,晶亮的双眼差些掉泪。 快死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 纵然这么认为,他强颜欢笑地去上班,保持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直到偶然撞见一次成哥和一个叫伍先生的人见面,下班的时候。成哥为了不让他透露出去,表面请客,另一面把他引荐到伍先生那里。 之后,他开始以为了沅然和许凌的单曲为由,故意让子勋加班,支开子勋和子诚的距离,甚至有可能让子诚误会,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 一个月后,沅然杀了许凌。 今天子融又来到同样的地方,来见同样的人。 当初他不小心说起选秀的事,伍先生摇摇头地窃笑,他猜测着成哥那样直率不耍心计的人果然被这个人骗了,但他又慢慢忍受不住子诚与子勋恢复的暧昧。每去一次电视台,即使暧昧在沅然与许凌的案件,和自己的表白后也不落单,情况有加深的趋势,他的忍耐力达到极限,而伍先生的要求很简单,最后加上一句:“你慢慢考虑”。 他辞了职,又悄悄地回了电视台,把自己收集了几个月的资料拍下照片,出了办公室,经过录音室时见到摆在里头的浮尘子钟,他一惊,所有思路贯穿一遍,默默在内心讥笑自己的愚蠢,顺手拽过浮尘子钟,听见子诚和子勋回来的声音,他躲了起来。 等到子勋被晓哲领出院,子诚说着让他找晓哲时,他知道打电话是行不通的,选择了直接去别墅。 子勋已经拉开车门,脸上的愧疚,晓哲走在后面和子勋说了什么,接着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子勋离开时,还是那片愧疚,怎么看都不像是晓哲逼他的。 掩门时,他觉得那句“对子诚好一点,别以为没人跟你抢”太冲动了,但又未尝不可,他烦了这一切,烦了一个表面青梅竹马一个表面干净纯洁将他玩弄及耻笑,所谓的喜欢不喜欢,目前分清楚有那么重要吗? 今天他又来到同样的地方,来见同样的人。 伍先生让子融伸出手来,小心地在手里放下一小包什么,让子融捂好。 “给你用,好东西。”伍先生没有半点银笑,装得很正经。 子融张开手,是几片白色的药片,他再次捂起手,放到口袋里。 29.诡秘(上) 天气已经冷得开口说话白雾飞升,仿佛每句话都能留下痕迹。 子融喘息着,吐出白气,即使做了决定还是怕最后一分的后悔,走到最后的一扇大门前停下,考虑一会,终于反手扣门。里面回应的声音小,似乎隔得很远,子融双手带身子去推门。 左手边的大方椅上靠背坐着一人,好像在休息,见子融进来立即坐直。 子融踏入,整个办公室简洁有序,一尘不染。摆设的东西不多,且竟都是些绿色植物,窗户每隔一扇对开,采用的应该是防辐射玻璃,地板墙面全用天然大理石,光亮平滑。 男人40多岁,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西装笔挺,干净得体。大方桌面也是十分干净整齐,文件逐一搁置好像为了不失秩序,这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洁癖。 见到子融,伍先生的笑很内敛,子融从来都不是哈哈狗的本性,他学不来成哥那一套,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伍先生抬手示意子融坐在大方桌对面,子融点下头,坐下前,把一份装在档案袋里的资料推到伍先生面前。伍先生很满意,他也不多说,甚至笑意都奢侈,从旁边的文件柜里取出另一个档案袋,平静地放于子融面前,倒好像一早准备好了。子融不看,直接拿起后揣进大衣里,再次点下头,双腿推开椅子,准备离开。 伍先生“噗哧”笑出声,“我们太没面子了,非要用见不得人的样子去做。” 子融站着,叹了口气,“你是老手了,我可没你有经验。我先声明虽然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尽可能把所有资料都交给你,以后你别再找我。” “你不用看不起我,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就是恶性竞争而已。他们两父子曾经在这一行怎么做你也许还不清楚,他们电视台近几年员工不断外流,你难道没发现有问题吗?”伍先生起身走去旁边的沙发,开始泡起茶。 “可能有,但也可能是像你这样从中使诈。” “但也要有像你这样肯帮我的人。” 子融听不下去,戳中痛处了,他脚步放快,伍先生在背后招呼喝茶完再走,子融心里烦躁,说了句“待得越久事越多”,他匆匆开门离去,伍先生苦笑,摇了摇头,再次喊住子融,又从旁边的柜里拿出一小包用信纸折好的东西让子融捂好。 “这是什么?” “给你用,好东西。” 反正拿了该拿的已经够污秽了,子融想着不接受这老男人不知还有什么把戏,单手接过,摊开掌心,信纸里包着几片白色的药片。子融捂起手,塞到口袋里,不说再见,出了办公室。 从车里对着阳光照着药片,子融想不出所以然。他没有朋友从事化验工作,如果问熟人只会被察觉,平白无故化验更会让人怀疑,他想问伍先生又不想再问,思绪不断侵扰,面前的光一闪一烁快刺瞎双眼,他把药片收好,把档案袋放到椅座下,整理好眼睛的焦点再度上路。 子诚专辑的主要工作基本完成,后期编辑开始。元旦没有休息,工作人员分批交叉放假。子勋又想开夜班,子诚终于发挥其攻的本性,子勋也没力气争了,说着准点下班或者更早回去,但子诚敏感的神经再度牵动起来,当他有一次看到子勋的车还在停车场的时候。 本来自索回不少作为电视台曾经当红的小歌手的一些权利,子诚已经没有私家车,那是一次子勋早走,他准备搭同事的便车回去,结果在停车场看到子勋的车还在。他坐在同事的车里一路到家,千百种想法袭然而来,甚至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晓哲已经不再打压他的事业,提交上去的建议和工作等基本都通过,而且愿意多放宣传,子诚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 如果晓哲还在公司,子勋就有可能还留在公司,但晓哲高高在上地屯在高层,子诚别扭着都无法上去确认。晓哲哪天有来,哪天没来,做什么事去了,连他秘书都不知晓,子诚能怎么做。他想着不该怀疑子勋,就算是真的,也是为了自己,但他宁可不想要这种虚荣,他本来就是从小山村里来的,让他滚回去,他没有怨言,才不要为了这些所谓的“事业”让子勋去讨好晓哲。 可是偏偏事情蹊跷,在他回到公寓时,子勋已经到了。他糊涂了,也许认错了车牌,也许子勋不是开车回来,要不子勋有分身术…… 子勋的话语一动,子诚回到正常的思路来。 本来不想,但子诚又想确认一次。 同样在子勋说着早回去时,子勋一头才出了办公室,子诚另一头就故意推出去洗手间,然后悄悄跟在子勋后面。子勋果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上楼,电梯自旋往上,子诚往上望去,真希望能看到去了哪一层。 或者试试,子诚想着,他走到楼道最后按货梯。 货梯不会直接通往晓哲办公室,但子诚知道晓哲这个心理变态设有闭路电视,能通到其办公室的电梯都会有安装,只货梯的闭路没有。虽然不能直接通往,但可以省下几步脚程。子诚出了货梯,继续走楼梯再往逃生通道,悄悄跑到晓哲办公室的那一层。 他当然赶不了在子勋前面,又不敢走出去,怕晓哲会发现,只能在门旁边等待着一点动静。幸好电梯和晓哲分往两边,子诚可以在站在门中间看子勋会不会经过。 离下班还有半个钟,子诚看了看表,不过刚过五分钟,他已经不耐烦。只要子勋在下班前回去,就能早他到达公寓。 “快出来吧!”子诚小声念着,突然又对自己居然这样肯定子勋违背自己忧伤。 但他很快就把这种忧伤抛诸一旁。 子勋真的从他面前经过了。 在他面前的门板中间的那条小缝经过了。 从晓哲办公室的那一边走到他面前门板中间的那条小缝准备走到另一边的电梯去了。 子诚安慰自己,除了晓哲,还有主席呀,主席也有过来上班的对不对?子诚深呼口气,另一面又担心被子勋发现。 子诚捂住口,看到晓哲追上来。 晓哲握住子勋的手,子勋没有太多表情,可以说完全没表情,晓哲似乎很满意子勋这种没表情的状态,轻轻扣下一吻于唇,在子勋耳边说了什么,之后笑了笑离开。 子诚觉得捂住口很及时,他差点失声了。 子勋低下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重新抬起头,顺道离开。走了两步,向来谨慎的心觉得不妙,至少刚才和晓哲这样公然的亲热,虽然似乎没有旁人。 子勋放心不下折回来,以非常迅速的动作立马推开逃生通道的大门! 子勋突然的行为让晓哲好奇地走回来,顺着子勋的目光看向原本漆黑的大门里头亮起的逃生通道灯,却见不到任何人。 晓哲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果然还是担心小孩子。” “他不是小孩子。”子勋平静地反驳,双手把门关好。 30.诡秘(中) 如果子勋信不了,还能相信谁呢? 之前沅然说了很多子融不安好心的话,可最近的接触中,他觉得子融即使隐瞒着一些事情,对他还是诚恳的;而子勋不同,除了因晓哲之便年龄之轻在公司的职务容易让人愤愤不平,但时间证明了子勋的能力外,在感情上,他对信任是否应该继续抱有期望? 就算是自己,也不是分分钟都在讲真话。曾经,他就因为同情沅然是孤儿被收养,身边又没有朋友,便上前故作神秘且难过地说自己也是孤儿,让沅然一定要保守秘密。沅然用力地点头,心情总算好起来,两人也成了好朋友。沅然一直没有怀疑过他,所以在探监的那天,沅然去世的那天所爆发出来的话,令他天昏地暗。 或许误会了。他抚着胸口,如同沅然以为自己遗忘了真实的身世,子勋并不是私下和晓哲在一起的。 别骗自己了,那样的亲吻无法说服任何人。他又拍拍胸口。 子勋一定是被逼的!不然,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怎么说得通呢?子勋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子勋知道他宁可赔偿,也不会去求晓哲。子勋知道他的意愿,当作完成一项任务来完成专辑,而且这段时间来,子勋都没接触过晓哲,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他想起晓哲上次没有交代就带子勋出院。 一定是那个时候,一定是的!他放下停留在胸口的手。如果晓哲对自己将有不利的行为,子勋为了他,是不可能任由晓哲摆布,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子勋反而会被操纵。 一股凉意涌上心头,窜至脑核,又钻入骨髓。 子诚走出楼梯后,直接出了电视台大门。东西都落在电视台,已经没有心情回去取了,现在这种弓着背,随着双臂摇晃的重心向前的状态,心底的苦闷比躯体更甚百倍。 被逼迫又怎样!为什么不反抗!只要同心一致,完全可以克服困难,有什么事情能打倒王子诚!只要有王子勋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王子诚! 可他的眼神唤散,就是燃不起一点光。 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司机在招揽着生意,子诚飘忽地看了一眼,想了想,上了车。司机高兴,准备询问地点,还想开腔自己今天拉了不到三个客,行情惨淡,却听后座“哇”的一声,他赶紧腾地侧身望向后座——小朋友也是侧身躺倒在椅垫上,双手握拳挡住眼睛,肩膀不住地震颤。 车子驶到公寓楼前停下,子诚上楼,摸摸身上,才记起东西都留在电视台,没有钥匙到底把他混乱的思维引向正途。坐在楼道里等子勋回来似乎不太好,还不如去楼下物业处询问是否有备用钥匙。 当他正想离开,门忽然开了。 子勋站在门内,亲和的笑脸,温柔的声线,“我听到门外有声音,想着应该是你。” 子诚不可思议地,紧张得冲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快……” 子勋笑了笑,把子诚拉到屋里,“你晕啦,我先回来的,当然比你快。” 子诚的不安写在脸上,子勋早就察觉,除了刚才迅速的反应,也只敢小心试探。子诚不说话,更像是没反应,接着却窝在大厅的毛毯里,静闭双眼。 “子诚,你累了想休息的话,到房间里吧,现在天气冷。”子勋劝说着。 子诚摇头,没有吭声,背靠在垫子上。 入夜后,子勋领了一床厚被子带到子诚面前,双手撑开裹住子诚。子诚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子勋的脸,仍然相同的温柔,仍然相同的亲吻,虽然没有太久的缠绵。 “要我就跟我上房间。”子勋把气息喷在子诚的耳边,短暂缠绵中的诱惑。 子诚不为所动,摇摇头。子勋垂下眼,有点失落,但还是用手轻轻拍了子诚的脸,说着自己回房。子诚也失落,他以为子勋会像之前一样留在这里陪他,现在这样的表现容易让他将子勋和晓哲私混的事联系起来。子诚尽量不去想,刻意压制,画面却扩展得越厉害。 几天后,专辑的后期制作完成,接下来是压片。 子诚的工作没结束,要准备宣传,前期和录制过程中已有相关的拍照、MV拍摄等,但最忙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相比,子勋已经可以放松一下,即使电视台还有一些节目的音乐工作等着他,不过不用逼得太紧了,而且,这几天他都没有到晓哲那边去。 晓哲这几天也有来电话,子勋设成忙音拒绝,他已经顾不上了,可是如果晓哲有进一步行动,下来的宣传才是重点,有可能他和子诚之前的日以继夜都会白费,晓哲不会管那么多的。 新一年来临后,电视台工作有增加,今年晓哲打算要在娱乐方面下苦功,幕后已经在培养几名歌手和主持人,而且招收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子诚对晓哲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如果不是自己,晓哲才不会对子诚怎样。 子勋呆想着,眼神同样呆滞地看着子诚忙来忙去说着下午要去电台参加一个节目。有电视台和电台免费宣传真是方便,子勋继续呆想着。子诚在子勋脸前打了个手势,子勋的眼神才有了聚点。 “要想的话就想我。”子诚笑嘻嘻。 子勋咧嘴,两人相处久,连说话的方式都那么相似。 子诚收拾好后过去电台,子勋的电话适时响起,又是晓哲。 子勋不耐烦地接听。 “你终于肯听电话。敢拒接我电话的也就只有你王子勋。” “不要找我,子诚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子勋说话不拖泥带水。 “啊哈。”晓哲平静地发音,“偷偷摸摸本来就不是你王子勋的嗜好。” 子勋讨厌晓哲这样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之前都是“Wallace”叫得亲昵,现在耳边这样叫,只觉得恶心。 “所以我们到此为止,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我现在只想等到子诚宣传期结束……” “然后想脱离我吗?” “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电话另一头空荡荡的,听得到回音般,深无止境的沉默。 子勋联想不到晓哲的表情,从来他都极少见到沉默得死寂的晓哲,他想说点什么,例如老套的“放弃我吧,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之类,却因为晓哲这一阵空洞而蒙了,接着电话一头切断了线,成了嘟声。 子勋慌了神,怕的担心的永远是子诚的事,他在办公室内踱步,看看钟表,最后决定上去看看晓哲。 敲门前心咚咚直跳,子勋从来都没这样怕过一个人,权力赋予人的影响永远都无法衡量。晓哲应门,子勋进入,看到晓哲保持着一张笑脸,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子勋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 “我没事,你太敏感了,我不说话就吓到你了!”晓哲笑了两声,幸灾乐祸的味道。 子勋深叹,晓哲却起身。 “你又这样了,这么多年你还没了解我一样。” 然后去倒了杯水,走到书桌放好,自己再倒了一杯,叫子勋过来坐下,子勋看了一下手表,皱起眉。 晓哲冷笑,“才上来没五分钟,你就这样,小孩子的节目至少要一小时。” 子勋缓下来,确实没其它事,也就坐下来。晓哲在搞什么鬼,子勋猜不透,对这个可怕的男人以前就不该放轻防备,不过真正猜不透的是晓哲究竟喜欢自己什么——一个人的执着,或许没有理由,但千万不要让这种执着在压抑中爆发,现在子勋害怕的就是这件事。 31.诡秘(下) 子诚找不到子勋,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他在办公室外循着百叶窗帘的缝隙窥进去,里面没人,想着是不是应该打手机,也许另有工作走开了,在旁边的几个部门打听,大家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没看见,要不就是会不会去剪片室。 子诚有自己的答案——晓哲的办公室。 在确定了子勋这几天没去找晓哲后,子诚观察到子勋故意推迟回去,只是为了和前几天的时间同步,但没发生提早出现让子诚觉得吓人的事,就这点,他始终想不通。他的忧伤没有停止,没明讲,就算子勋不去找晓哲,照样忧伤。 还要像上次悄悄去探吗?子诚有点混乱,却接到了晓哲的电话。 办公室的电话接驳到他的手机。 “节目做完了?” “是的,请问有事吗?”子诚战战兢兢。 “你有空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子诚应着,挂上电话,双腿一时间僵硬了。 晓哲要做什么!子勋也在上面吗?他有什么话要说?要摊牌吗?现在这个时候?在晓哲面前,他什么也不是,就为了子勋,更像是为了面子,到底想要怎样? 子诚一时想不到应付的方法,拖慢脚步,潜意识却在指示他走最近的路,按动了直接通往理事办公室的电梯。 就算多么想去扣主席的门,子诚还是发现门上了锁。晓哲有预谋的,他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孩子,怎么跟一个在外面打滚多年的晓哲斗,工作也是晓哲给他的,身上一张王牌都没有,连敲门都如同小石子掉落在地板上,碰不出多大的声响。 晓哲让子诚在刚才子勋的位置上坐下,他自己却在办公桌前,子诚直不起背,用眼角去瞄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理事办公室,二百平方的空间里各物品井然有序,有一处设置闭路电视,另一处可怕的落地窗,在这么高的楼层,子诚走过去坐下后觉得晓哲似乎离他好远。晓哲升起毫无心计的笑容,子诚倒没认为应该安心多少,惴惴不安地,脑里占据着一半以上的子勋,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在这里,至少有欣慰吧,可他又发现桌上有一只客人用的玻璃杯。 “最近做得怎么样?”晓哲站起来朝子诚走去。 “……和平常一样吧。开始在宣传了……”子诚显得紧张。 “有什么不适应或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嗯好。” “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跟你讲。” 晓哲给自己和子诚各倒了杯水,顺手递给子诚,子诚接过,因为紧张的口渴,不得不喝了一些,放下后,和旁边的玻璃杯相同勾起他一点不快活感。 “请问是什么事?” “关于你和王子勋之间的事。” “啊?”晓哲切入主题太快,让子诚反应不过来。 晓哲笑了笑,埋下脸,“其实,刚才他来我这里……” 子诚不敢再听下去。 “……而且,他现在还在我这里。” 子诚一惊,360度地搜寻着,没有看到子勋,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呢? “就在小房间里面。” 晓哲本是双手托着下巴,当他再抬起脸时,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气息足以震慑小朋友了,而小朋友的视线对向在自己右后方的房间门,那不过像是间资料室。 “我没对他怎么样,你放心。”晓哲补充道,“他现在是你的东西,我怎么敢随意动他,除非得到允许。” 子诚倒抽一口气,晓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可没允许过,子勋背地里和晓哲有过什么,他装作视而不见来维持这段感情,突然间被撕扯出来晾干,让他不得不去接受事实,推翻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子诚把泪使劲咽回去,喉咙苦涩,更苦于自己整个人僵硬,他很想起身去拉开那扇门,子勋不知在里面怎么样了,刚才他不在的一小时里,就算晓哲说没对子勋怎么样,但他不放心,另一面他又矛盾,已经承担一个真相了,他还能不能再承担更惊爆的真相,或许开门的瞬间暴毙,可悲荒谬的一生。 晓哲却轻松,这种在他看来不像犯罪,他过去打开门,从里面拖出子勋。子勋好像就在门口处,软绵绵地任由把玩般,晓哲如同拖着一只布偶,扔在地板,在子诚面前,子勋整个人倒下时,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闷响,吓了子诚一跳,可子诚僵硬的身子仍旧无法动弹。 晓哲说的没怎样应该是没对子勋造成那方面的伤害,看过去子勋如中了毒,面色苍白,全身无力,额头浮着虚汗,但意识应该是清楚的,比较像是累乏之极,躺在地上休息。 “别跟死了一样啊,你的男人来看你。” 子勋收拾起情绪,努力振作爬起来,看向子诚,“快走,快走……” 子勋的话终于让子诚松脱了神经,他赶忙过去扶子勋,甚至不质问,怕没有时间。子诚是聪明的,没有言情剧的俗套,把当前事处理完后再去做其它事,同时也是理智的,再待多一分钟,情况都会有变,他对付不了晓哲,他没有实力,现在重点是什么都别管,先带子勋离开,子勋情况不乐观,先离开是最要紧的。 “我从来都要获得你们允许,你们有获得我的允许吗!” 晓哲一把拆开子诚和子勋,两人当即摔倒,子诚跌到地板上时,头突然一阵猛烈的眩晕,想爬起来,整个办公室却在重影,折叠了两三层空间,虚幻在他头顶上左右地摇晃。 “当时我还和Wallace在一起,你这个小鬼十几岁的很有心机嘛!你们当初背着我干什么,我今天做什么你们还敢来问我!你们从来都没得到我的允许,竟然光明正大了,反而是我的错了!” 晓哲把子勋踢向一边,蹲下来,拉过子诚。 “你……你刚才……”子诚盯着晓哲的脸,那张脸在眼里被模糊与重影交织得畸形。 “你猜得对,我在你们喝的水里下药了。” 子诚向后蹭一步,没有挣开晓哲,本来他的眩晕不会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刚才突然的重力下降。晓哲却不给子诚任何机会了,他掐住了子诚的脖子,子诚感到吞咽困难,呼吸被切断般,发不出声音。子勋无法给予帮助,他离晓哲有段距离,除了知道自己还醒着,他没有力气做其它事。 晓哲突然松了手,嘲笑着,子诚向后倒在地板上咳嗽,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呼吸,晓哲已经在扯他的皮带。 “你……你要……做什么……” 子诚忙阻止晓哲,但他动作迟缓很多,晓哲很快解开他的皮带并松开裤子的纽扣。子诚拼命挣扎,他吓坏了,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绝望,他不想在这里,不想被这个男人,更不想在子勋面前被侵犯。 “我倒很感兴趣Wallace是怎么被你诱惑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Wallace以前的事。你的男人在知道你不是他要找的人之后对你还死心塌地的,看来技巧很好,平时你在上面还是下面?Wallace虽然是公交车,谁都可以上但不是谁都可以在上面哦!” “下流……下流!” 子诚哭出来,眼泪止不住,也止不住晓哲迅速的动作,手已经伸向里面,一股电流从后背脊椎冲至后脑,他推不开晓哲,身体做不了反抗,只能再往后退躲。 “躲什么呢?你的王子勋在这里呢!” 晓哲把子诚推向前头,虽然有段距离,但和子勋面对了,子诚的眼泪流得更凶,他的反抗无济于事。子勋的眼睛也是通红的,似乎在怪罪自己,他闭起眼睛不看,准备捂住耳朵要花上很大的力气。 晓哲刻意让两人还有一丝清醒,子诚被抬高起来时,后面是没有润滑地冲进去的,他连痛都叫不出,声音哽在喉咙里,呛得简直要他的命。他感觉整个灵魂被抽干了一样,眼睛一会儿有白雾,一会儿有黑烟,随着后面的动作,他不得不呻吟,又马上咬紧牙。晓哲握住了他的分身,疼痛与酥麻感刺激得他要死去,子诚也闭上眼睛,假想着那是子勋,如同上次子勋在厨房里与他的暧昧,在冰冷的冬季里增添一点温暖都是好的。 可是后面是晓哲,是晓哲,林晓哲!!! “求你……求你放了我……求你……” 子诚不知道自己喊出了多少个“求你”,他觉得他至死都会记住这一天,所以恨不得马上死了,可是他不想以这样的状态死在子勋面前,他要带子勋离开晓哲,离开这里,也许他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力不够,但他想尝试。对子勋的一种盲目,总会迸发很大的勇气,让他放下最后一点自尊,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32.子诚 子诚躺在床上有三、四天了。 那是子勋的房间,子勋的床,子勋却已经离开公寓有三、四天了。他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支撑下来,也许觉得很渴很饿的时候,有下床找食物,却偏偏像得了健忘症般一点印象都没有,任性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等子勋回来,还是——等死。 三、四天前确实像死。 晓哲彻底疯了,在办公室里大笑大叫。子勋的药效较重,在承受不了触目惊心的刺激时会晕厥,但晓哲会踢醒子勋,让他看他如何在一种似乎酒精的迷醉下继续对子诚施暴。子诚的伤都在衣物覆盖住的部位,晓哲这种清醒更毛骨悚然,药效让子诚无法采取有力的反抗,甚至喊叫都是虚弱的,耳朵却没闲着,晓哲生怕他听不到,凑到他耳边,“怎么样?是不是很爽?我平时就是这样干子勋的,子勋也很爽,总是银叫让我再深一点……” 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但意志拼命地动摇,命令他坚持,然后尽量让呼吸顺畅一些,痛苦缓解一些,他要带子勋离开这里,仅靠着这么渺茫的愿望存活。眼睛已经肿得像石榴,这在他几天后照镜子时,化妆师还是没辄弥补,当时就算不哭,也忍不住背后的痛苦在催化泪线,而这种痛苦,即使现在他躺在床上,即使用了药膏,还得用纱布垫住。 最后反而是子勋带他离开,在药效退后。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不过他在离开时倒看到晓哲鼻青脸肿的样子,猜测着子勋动手了。晓哲像灵魂出窍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眼神迷茫。 三、四个人的游戏一直都不好玩。 但晓哲还想玩。 隔天见不到人,但工作已经安排下去,启动子诚新专辑宣传的铺排,而且是面面俱到那种。突如其来的大肆张扬,他只感到耻辱,不管是他还是子勋,对几乎所有员工来说,不禁联想到隐含的取悦,恰好是晓哲想要的效果。 在家休息不到一天,伤还没处理好,晓哲安排来的经纪人开始催促工作。子勋悉心照顾之余,轰走了经纪人,还和晓哲理论,并请假全程待在他身边。其它事可以,清洗仍由自己完成。第一次泡太久,子勋担心起来,不过最后他懒洋洋地出来,然后懒洋洋地倒在床上,询问时也不开口。因为过于担心,子勋晚上也不离半步,到半夜三四点,他睁着眼失眠,子勋再次疼惜地询问,黑暗中连自己都觉得声音空洞得吓人:“经验还在我体内,我洗不出来……”子勋什么表情看不见却想象得到,黑暗中剩余的多余的抱歉听着很费劲。 到第二天醒来除了咳嗽两声,他都不想再有其它动静,接着听到对讲机响,子勋骂走了经纪人,气冲冲地打电话给晓哲。子勋刻意走去阳台,是怕吵还是另有图谋,他在房间里听不到讲电话,悄悄地从窗口往外听,不太清楚,直到子勋回来,伏在他身边说着:“没事了,我们不用去了。”但接下来的催促铺天盖地,他不得不表面懒散着,却从床上爬起,慢悠悠地下床穿衣服,也不说话,像自动人偶。子勋不忍心,陪同前往,忽然间两人似乎又各怀心事,但只有他心里最明白。 可他表达感情瞬间变得困难,他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能理解,但晓哲和子勋他不了解,在经历很多事情后,彼此的感情不减,好像是好胜与自尊作祟,最好彼此分手然后再与之交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王子诚已经出手了,不知不觉地出手了,就该受这种折磨。他的心时热时冷,关键更寒心于子勋还有事瞒着。 待工作结束回到公寓,他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如果不是从子勋陪着他出去到回来依然那些剩余的关心,他在半路快发疯了,似乎所有人的罪都没有他的罪重,所有人受的苦都没有他的苦多,苦罪交接让他顿时戏剧起来。 “子勋,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子勋惊愕,又马上恢复正常表情,“你说什么?” “离开啊!离开林晓哲!离开他的控制!” “……现在离开他我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那就等到宣传期结束,我可以忍到宣传期结束,你也知道公司在培养新秀,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林晓哲现在不过是在羞辱……我……”说到“羞辱”两个字,眼泪马上就流下来,已经不听使唤了。 但子勋迟疑,他不明白还有什么原因。 “还在考虑什么?现在这样我们还要继续留下来简直是自贱!” 子勋低下头,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子诚,我们离开就好像逃逸,能去哪里?” “林晓哲能管得那么远吗?我们只要离开电视台,离开这个地方……” “子诚,”子勋安抚住他的情绪,“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至少要有个长期的打算。你不要误会,不是我不想离开,只是我们离开后要去哪里,要怎么安定下来,全部都是问题,这些都需要时间考虑。” “你们这些老人就是整天考虑,最后我们谁也走不了。” 他扯下放在沙发的东西走向大厅,朝着垫子坐下来,忘了过于突然的动作会疼痛。子勋没有过去继续安慰他,他的眼泪却止不住了,子勋还是没有来,他吸吸鼻子,回转身,子勋根本就没有在后面,可能上楼去了,他更顾不了疼痛地丢下东西上楼,子勋在房间里收拾,他霸道地冲过去。 “你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声音夹带着哽咽。 子勋忍住气,“子诚,你冷静点,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敢再让你有事了,请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但是什么都没有打算,我们难道要在外面流浪吗?我明天一定会再次申请让你在家休息,过段时间再宣传,你刚才也说了,可以忍到宣传期结束,怎么突然这么任性……” “你犹豫了,我说等到宣传期结束你还在犹豫,我不知道怎么信你。现在是那家伙要收拾我,你还站在他那边,对不对!” 子勋不可置信地,“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们不要因为这样吵架好不好……” “我也不想吵,你告诉我原因。” “我已经讲了。” “不是,是因为林晓哲。” 子勋再次忍住气,“不是因为他。” “他要挟你了,是不是?” “没有。” “我还有四年的合约,如果我们离开,他就索赔,要不就是我一个人走,你留下,我们不能一起走,对不对?” “子诚,已经很晚了,你也很累了,我们明天再说吧。” “我猜对了,是不是?” “子诚,你不要这样……” “我就是猜对了,”他没发觉自己越说越大声,“我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不怕,要赔就赔给他,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有什么办不到,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子勋仍是沉住气。 “你以前也不怕他的,现在你怕什么!还是你真的被他干得很爽!” “子诚!” 他听到这一声震耳欲聋般,还以为会有摔门的爆破音,他却终于觉得自己错了,弥补的话说不出,子勋也没有更多的话,伸手去拉门,他被掩在外面,隔得好远,两个空间存在。 第一次失语症,在他还像之前一样任性地坐在地上,坐在门前等待着,竟然感觉不到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睁开眼睛,门依旧半掩,他右手一推,里头没人,他缓缓起身,房间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收拾走了。不用再去楼下寻找了,这是一种必然,来的必然走,他曾经让一个人从另一人那里搬出来,结果还是搬回去。 他窝到子勋的床上,暖意还在的样子,他蹭蹭身子,然后躺下。 33.重复 大概一个星期没有任何通告。 子诚在家窝着,只感到手脚冰冷,快过年了,外面大雾弥漫,想回家去不仅是一种想法,已经多久没回家了。还没认识子勋的时候,去年的今天,他还在应付期末考,今年的现在,随便哪一本书的什么内容,早就不重要了。 子融是在子诚回家后第二天中午找到他的,山郊的空气很好,子融下车摘下口罩去拍门,子诚在屋子后面听不到,父亲从菜地里回来把子融领进屋子。屋子很小,一目了然,一台小电视搁在柜子上方,铺了点尘。父亲从屋子另一面墙打开一扇木门喊子诚,子诚在外头呆看着天空不知想啥,回身时就看到子融眯起眼睛暖暖的笑,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子诚回家前发了条微博,虽然是个人微博,一字一句都要公司亲审,很官方,没感情,这次自己无预警地写了一条——“离开,也是归宿”,直接发布。正在宣传期又平白无故没有通告的他,突然一次大相径庭的行为,立即引来几千人的转发留言,大家纷纷猜测,粉丝焦急询问,子诚都没有心情看,随手登入后台改了密码,关掉手机,接着收拾几件衣服回家。 被媒体渲染为神秘失踪的子诚轻而易举地被子融找到了。作为电视台,一边负责任地保护子诚的隐私,一边又不阻止其它媒体肆乱。晓哲没觉得多疯,对比当年砸电视台,不过小事一桩,子诚少了宣传,现在正是时候,不过他目前没心情管这件事。子诚却觉得没面子,这么容易被子融找到,更失望来的不是子勋。 “你太任性了。”子融走到子诚身边,第一句话。 “没事,过几天就回去。”子诚望回他的天。 子融觉得子诚还记挂电视台的事,子诚也知道子融只是看望他一个目的,觉得在他遇到的这些人中,少有这么一个人单纯地待他。 “走吧,在我们这吃顿家常。”子诚撞撞子融手臂。 子融点头。 “你最近怎样?都没你消息,找到工作了吗?” “哦……”子融皱眉,“……我,我在另一家电视台上班了……” “本市就两家电视台,”子诚笑笑,“还是当音乐监制?” 子融再次点头,“顺便帮忙负责一下歌手的一些事务吧……” “不错嘛。” “那么你呢?” “嗯?” “你不出来?” 子诚奇怪地笑,“为什么?” “你不是写着‘离开,也是归宿’吗?” “我说笑的,”子诚的声音暗下来,“子勋还在那里,我怎么可能离开……” 子诚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子融不笨,嫉妒的血液流淌着,王子勋有什么了不起,他很想抢,理智却像枪口顶在脑门,只要王子勋在,也许子诚哪天少根筋又跑回去了,如果王子勋消失,也许就另当别论了。 “你有联系张彦吗?” 子融差点没回神,“怎么了?” 子诚猜测子融还是没联系张彦,只说一句“他想找你”就没下文。子融这时的表情子诚不太理会,对子融心里落不下最后一丝怀疑。 第三天经纪人来了电话,下午子诚便收拾后直接回电视台了。父母全不知他这几天发生的事,他笑得自然,与平常没两样,本来还担心子诚工作性质的父母完全放心了。夜半梦魇的痛楚忘不了他,子诚怕自己睡太熟没防备而喊梦话,把头包进棉被里。隔天醒来,母亲说刚在市场买了新对联,他喜洋洋地想拆开看,电话就响了,不是手机,是家里的电话。 坐上小客车,子诚戴上口罩和墨镜,没人去注意他。下了车,转地铁,到电视台大楼,找到经纪人,风风火火上节目去了,什么事都当没发生,一小时后下节目回来开微博,那条微博已经转发上万。 经纪人啰嗦,要子诚立即报出密码,子诚无奈,把密码写下来,经纪人立即在电脑上改成新密码,也不告诉子诚,子诚不想知道了,在休息室里找水喝,张彦却匆匆忙忙进来。 “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 话还没讲完,两只滚作一团打闹,没长大一样,经纪人受不了,提醒子诚下一个通告的时间地点就离开。 两只的头发被抓成稻草反而有特色,有段时间没见,其它话没说,张彦叫着“就知道你小子在玩我们,回家去了吧”,子诚叫着“认聪明,你这草包一定以为我回学校结果没找着”。叫嚷着影响了旁边工作人员,终于小声下来,张彦说着“这里也就我们俩敢这么大声”,子诚拉着张彦坐下来问什么事。 “你没来这一个多星期电视台被挖角。” “你舅舅又瞎说给你听?”子诚玩笑着。 “别开玩笑了,全公司都知道,之前公司离职的人员其实都去了另一家电视台,这不是最糟的,本来培养了快一年的新人,还有辛苦从国外签代理的艺人都被那家电视台挖了。我一开始不相信,虽然本市只有两家电视台,那家的实力又弱。” 子诚想到子融说他去了另一家电视台上班,看来已经是定局。 “据说他们去年来了一个新主席,准备大力改革,吸收人才。”张彦说着,帮子诚和自己倒了两杯水。 子诚笑,“你还真八卦。” 张彦斜个眼神,“还不是你这家伙刚从乡下回来啥都不知道!” 子诚想给张彦点颜色瞧瞧,故意攥紧拳头,张彦咽了一口水,似乎想起什么事赶忙坐下来,平息下子诚假扮的怒气,“还有一件事,昨天那个准备签代理的从韩国回来的艺人好像条件没谈拢,中途就走了,脾气挺大的样子,到现在大家都还在说这事。” 子诚叹气,“没兴趣。” “你一定有兴趣,昨儿被我撞见了,我迎面过去,觉得他长得太像了,还叫了名字才发现认错人了。”张彦傻呵呵地笑起来。 “像谁?” “沅然。” 子诚一怔。 “如果他们不是爱妆化得那么浓,也许更像,”张彦托着脑袋回忆,“这世上还有长得那么像的人,看来我们和沅然的缘分还没完哪。” 子诚哂笑,“说什么缘分……” “哎~”张彦说,“我当时准备溜了,他居然叫住我,指着挂在大厅的你那张海报问我这是谁,是不是电视台的歌手,哪里可以见到你,而且又不知和他的经纪人叽里咕噜地讲什么,真是好笑,不过我看得出那是央求的表情……” 曾经沅然的记忆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子诚苦闷,张彦平时自诩聪明,这时候倒没看出子诚异样,还在继续取笑子诚到处皆有桃花运。子诚不以为然,推脱着有通告,竟却记得要把子融去另一家电视台工作的消息告诉张彦,张彦顿时收了声,子诚心里好过了些,有种报复的味道。 “你不会也想过户吧?”子诚堆出笑容。 “喂,我还没那么重色轻友吧!”张彦也笑。 笑容都很难看,子诚倒有点想见那个像沅然的人了。 “他叫什么名字?” “宁恩浩。” 作者有话要说:阿宁是沅然的重生 故事有点向肥皂剧退化了…… 34.错过 但转而,子诚过几天怎么也想不起来宁恩浩这个名字,即使外界偏说他红得发紫,在子诚这里全不红。 子诚又顺着无闭路电视的区域和拍不到的死角上楼找子勋去了,否则一天下来,根本见不到子勋,越见不到,越想见。 子勋从楼道或电梯下来时,子诚扮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跟前经过,轻声打招呼,子勋的笑容勉强,似乎这是一件多么令其阴郁的事,在子诚看来是这样,却在子勋心里,不能与子诚继续交往是无比的痛苦,只是不知子诚能否理解。也许子诚还没到完全成熟的心境,胡思乱想又是另一种弊端。如果没有公寓,子诚不知要如何存在,每晚在子勋原来的房间睡,却气息渐逝,仅靠白天匆匆一瞥来维持。 子融却出现得繁了,三餐也照顾起来,那是起先,之后半个月碰面少,说是工作多起来。子诚实际不感兴趣,子融找不到新鲜的话题,为了帮子诚清除脑海里残留的子勋,把两家电视台的竞争内幕加入闲聊中。晓哲方面是投标必败,新年后全部项目几乎都没谈成,除了乖乖做自己的老节目,林主席出面后依旧没搞定。 子诚静静听着,想着子勋近期要怎么应付晓哲,自己还有资格关心这些事吗?就算雨点来打扰,子诚依旧满脑子的子勋——雨天啊,雨天的车震异常令人怀念——思绪四处漂流,子融说什么已经听不见了。 停下车,子融打着伞说在旁边买点东西,子诚不想下车,等着,在淅沥小雨中看到对面大厦的荧幕播放着广告。 他差点就看到宁恩浩的广告了,如果不是子融忽然间回来说忘了拿卡。子融让子诚从前面的车格里取出来,子诚照做了,子融接过进了店里,子诚才想把格子关上,奇特地看到有一小包白色药片。透明塑料包上没有任何标签字体,虽然子融没有放在很隐蔽的地方,但让子诚很不安。他尽力消除这种想法,合上格子。 子融回来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子诚却不知道错过了广告,思想狭窄得装不下王子勋外的所有产物。 “你还有联系张彦吗?”在子融说他不送子诚上楼时,子诚忽然说,好像灵魂刚从二度空间飘回来。 子融苦笑着一直不言不语的子诚第一句话就这么令他难堪,搪塞着:“最近太忙了,我会联系他的。” “那要记得。”子诚嘱咐时不看子融,分明知道子融在敷衍他。 二人没有认定在一起,有也是子融单方面的意愿。子诚云里雾里地过日子,宣传期快结束了,上节目时没有盼头,录节目时却到处观望子勋有没有来,很多次很多次没有,但碰巧一次即可以让他下节目后在洗手间里泪流满面,却不知仅仅一次也是子勋背着晓哲最近焦头烂额时跑出来。 子诚猜对了,晓哲确实以违约金和名誉来威胁子勋。子勋不敢讲,这种俗烂的情节百试不爽,他以为子诚会在他回到晓哲身边时自动离开,他低估了子诚的坚持,一份只有小孩子才能做到的炽热的坚持。子勋觉得毕生的忍耐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在德国时就不该小看晓哲的占有欲,本来看清了,因为过多的幸福感让周围危机四伏,他忘了要防备。 而子融继续他的事务,和子诚闲聊的内容怎么都不会牵扯到他肮脏的交易。伍先生的资历不是像他这种二十多岁的初出茅庐可以赢得了的,任何麻醉都无法较之虚幻的国度,那些画面里总会出现子诚,子诚满世界奔跑的影子总会让他快乐。每次沉沉的睡死,由于过度的麻醉没办法按时赶赴等等,伍先生都不怪他,因为在麻醉清光时,他自然会去求伍先生,伍先生的要求也很简单,所以长远考虑,子融不得不先缓和下和子诚的进展寻求更好的方法。 晓哲首先怀疑是子诚,在发现子诚依旧和子融有来往后。内鬼的痕迹不明显,子诚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要他那十七、八岁就显示高超的演技太难为了,若真那样,晓哲自己都会觉得恐怖。在查了近半个月后无果,子融竟然和子诚的联系少起来,好像已经发现晓哲的调查,更证明了晓哲的判断没错,只是实在查不到与子融配合的这个内鬼究竟是谁。 “不如老老实实地做现在的节目吧,我们可以开发些自己的新节目,不必投标也不用送审的。”林主席保守地提议。 晓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准备新开歌唱比赛,暗中邀了一些不出名的职业歌手或幕后音乐人,请了名气很响的嘉宾当评审——这些本来都是他的安排,计划书全盘做好,几乎都到位,中途就被抢了。自父亲时代就在打压的对手,卷土重来般,到底给了上面什么好处,晓哲一个电话已经无法奏效。 “我要离开一阵子,”晓哲面对父亲,“我要去会会上面那帮人,这边您帮我继续调查那个内鬼。” 林主席笑着点头。 “林晓哲啊,是个变态。”在晓哲离开的第二天,路过死角时子勋对上子诚悄悄地抛下这一句话。 子诚笑了笑,他知道子勋说的是晓哲的耳目。 周旋于这样的秘密恋情,隔空的传递讯息,特别刺激,特别甜蜜,子诚心理上一边享受一边痛苦,却无法不受子勋一度的诱惑。 死角处的藏匿,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感观美妙。从发丝,到眉间、脸颊、耳畔、脖颈、锁骨,一路延伸,饥渴与汗水在欲望中消磨,只要生存,欲望必定存在,除非死去。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夺走你,你,是属于王子诚的!” 子勋记得子诚在很久之前也这么说过,却和晓哲不一样的感觉,他希望被这个小孩子包围,然后去疼惜他,爱他,照顾他,给予他,长久不变地,没有伤害的,没有秘密的。 可现实总是把一切摧残得面目全非。 不过,他要感谢这半个月付出的努力,当那天子融来找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易更隐密,先是子融莫名其妙地发来短信,陌生的号码,写着“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一定会帮助我”。以子勋和子融青梅竹马的默契,两人像心有灵犀般,子勋单凭第一条就猜出是子融。 “我为什么要帮你?”子勋回复。 “你想像我一样离开林晓哲,但是你现在离开不了他。” 子勋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回道:“我没有好处。” “毁灭后听由自己作主,还不算好处?” 子勋想起子融在那次自己生病时落下的话。 我们都不想做简单的人呀,子勋叹气,并没有再回复,把所有短信删除,隔天没有再收到子融的短信。即便心神不宁,子勋却在晓哲面前表现了极高的演技,一切如常,还要有点闷闷不乐,像还在为子诚的事担心。晓哲果然没有察觉,调查也没有点到他。 这种交易胜在于强大的默契,永不承认的青梅竹马运用着一些奇怪的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暗号和密码来叙述一件事一个方案,迅速快捷,不拖泥带水。子勋又开始考究起小时候和子融两人的感情起来,可怎么都想不太起来,将附带的感情转移到子诚身上很好笑,也很可笑,否则所有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了。 子勋迷糊于到底是他抱了子诚还是子诚抱了他,他微微睁开朦胧的眼看着摄像机的交叉死角,子诚在他的旁边,黑暗中的关系越来越让他窒息。 晓哲却在小年那一晚回来了。 子勋扮得什么事都没发生,子诚更是,学习这种演技本来是两人所不耻,现在倒不这么做立刻就葬生地狱般。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两个电视台竟合起来办小年的现场直播联欢会。 “不知什么时候谈妥的。”司徒在张彦八卦时说到,那时他们才刚收到和对方电视台联合举办的通知。 场地设在大型体育馆,请了不少明星大腕,跨年时也不见他们这么兴奋,也拉了不少赞助和广告,这件事可能只有最高层的主管才会知晓。 张彦再度兴冲冲地跑去和子诚聊天,子诚只厌恶晓哲要回来了,身心俱疲。张彦说着“你不是要见那个宁恩浩吗?那天晚上可以见到他了”,子诚仍然提不起劲。 当晚果然就在子诚这种没劲下又错过了。 还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坐着,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化了个淡妆,子诚草草地上台了。 挥舞的星星点点的灯牌使他感动,要不是这样,他都不会临时走下台去和歌迷近距离接触。台下出现了片刻的混乱,工作人员急忙护送,子诚很识相地回到台中央,歌曲结束时依依不舍,可是他没有第二首歌了,猜想着如果不是宣传期才刚结束不久,能否有机会上台还是未知数,但他的表演已经结束了,随时可以回家。 在后台收拾好行李,张彦突然从前面跑来,“那个宁恩浩来了,好大牌,现在才来。” 子诚瞄了下墙上的钟,“现在还早,算敬业了。我走了。” “你不是想见他吗?他的休息室就在前面。”张彦指着后方。 “我累死了,只想早点回去,再晚没车了。” “现在才10点多,外面灯火辉煌的,哪没车!” 子诚斜视,他说的是想回小山村去,张彦却误会他想回公寓。子诚没空解释,张彦也不管了,有人叫他过去帮忙。相互道了声再见,子诚往挤人的楼道里钻,听不见后面的叫唤。 像闹市般人们来回穿梭的后台走廊,从间隙中隐约分辨得到宁恩浩,他用韩语大叫着让身边的保镖去截住前去的子诚,保镖匆匆忙忙地去叫,宁恩浩一拍额头,全是黑线,倒还有人趁这个空档溜进后台说要和他拍照或要签名。他瞥了一眼,超级不耐烦的样子,单手一拉,让另一名保镖挡在前面。 “要上台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说这话的是子融,他从前面走过来,好不容易才等来宁恩浩,却不让这种焦急表现出来。 “我才刚来,满头大汗,暂时没心情,压后压后。” 宁恩浩嘟哝着,推开门进入自己专门的休息室。镜子里的宁恩浩和沅然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性格嚣张,一点不像沅然的柔弱,跋扈似乎才是宁恩浩真正的名字。 子融进入,站在宁恩浩后面,“抱歉,这是直播,不能推迟。” “你们的直播经验真是不敢恭维,你别以为我在韩国待久了这边的事都不知道,我说压后就压后,你办不到,就让能办到的人来办,总有人办得到。”宁恩浩语气平静,单看表情都不知道他在数落。 “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不能就不能。”子融的表现更平静。 看了一眼子融,宁恩浩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好啊,至少让我洗个脸。” 宁恩浩的不慌不忙,子融出了休息室后不得不让工作人员把出场次序调换。宁恩浩在休息室里快哼起歌来,却在听到保镖回来说追不上子诚大发雷霆。 35.折腾 对伍先生来说,这次合作实际是渗入的其中一步。 “以后合作更光明正大了。”伍先生的笑藏在脸颊边,把手中另一小包白色药丸拿给子融。 子融没吭声,更压抑的是他,更压抑不住而崩溃的是意志。他甚至无法抗争,仅接过不到一秒钟已经拆开包装,倒出两片咽下,也不想送水。伍先生善解人意,早准备好了水,有种惯常的动作。子融软在沙发里,等待着迷幻降临,这种迷幻让他更接近子诚而窒息。 “说你害羞好,还是矜持呢?你失败的原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伍先生起身回到他的书桌前,摇下椅子看着落地窗外,不再理子融。 子融不道谢,整整脑子,出门。 他厌恶这种陷阱,却爱这种陷阱带给他的感观。跌跌撞撞地步出门外似乎不太好,以为长长的电梯可以缓冲一下,几十层到地下室不过几秒的时间,庆幸有专用通道,子融得以在车内休息一阵子。 “子诚……” 这个名字经喊出后仍鼓膜中萦绕,压抑与封闭一直都在打击他的内心。 子融眯着眼,眼前又像之前一样变得很亮,但这次没有阳光,光线不知从哪里来,眼前一片白色,如置身云海。他吞了一口唾液,却发觉有更多的唾液从喉咙灌上来。每次嗑药后这种被他暗意标识为“副作用”的幻象,不真实得令他快乐。 子融禁不住往炽热的区域摸索,情绪在缨红中激昂,难以控制。他不得不加快了些,更深地呼吸只求能维持得更久。名字断续地在声带中颤动,如同人也离得这样靠近,这样拥在他怀里。 确实太优柔寡断了,子融想着,这一切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越是祈求,越是憎恨王子勋。凭什么他总拥有最好的一切!父母、事业、才华、感情……总是拥有的比他多,总是受到眷顾,更讨厌的,自己居然和这个讨厌的人心灵相通,他们又不是兄弟,只不过小时候的玩伴。 太荒唐了。 数字显示十一点,子融深叹,好想见子诚。 小年过后,天气晴朗,可以外出兜风。 昨晚耐着性子把宁恩浩负责完毕支回酒店后,好像卸下重担,肩膀轻松不少。上台前宁恩浩的保镖回来时说了什么他听不懂,宁恩浩气得把台上的水杯打翻。这家伙是有躁狂症吧,子融想着。即使自己想耍脾气用德语骂人,却因为宁恩浩几年前也在德国读书,觉得不好太冲动,瞬间有矮几分的自卑。 子融倒睡在车里,闭上双眼,思想放空,把情绪收拾。 张彦看表,已经快十二点,有买饭的打算。 小年联欢会后现场狼藉,闹了一晚上,今天他还要在体育馆忙着,寒假的兼职事情多,自然比平时好赚。招呼了几个同样兼职的同学和工作人员,登记了各人的午餐,准备叫餐,才走到会场就看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在角落里观望。那人戴着墨镜和帽子,一条黑色的长披肩把整身外衣裹起来,反而不起眼了,却化成灰张彦都认得。 张彦先让其他人帮忙叫餐,自己溜到角落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吃了一惊,但看到张彦后好像认识,赶忙把他拉到会场外,见人少,又躲到屏风后面,摘掉墨镜,是宁恩浩。 “王子诚今天有没有来?” “你还挺执着的。”张彦看不惯宁恩浩太有目的性,心里想着子诚的桃花运真过分,只是怎么老绑上这种人。 宁恩浩重新把墨镜戴上,“看来是没有。你好像和他挺熟的,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知道。” 张彦乏了,确实不喜欢宁恩浩,掉头就走,宁恩浩从后面拉住他袖口。 “问你话呢!” “别拉我!” “我在这里找了半个小时了,本来昨晚就要回去了,好不容易才申请今天留在这里一天,今晚就要回去了,你要是知道带我去见见他啦!” 张彦皱眉,宁恩浩撒娇央求的样子和沅然太像,宁恩浩英气多些,不似沅然骨子里的妖孽,若像平时上台有化妆,宁恩浩和沅然简直一个模子,真是奇怪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声音也没差多少,对比沅然的阴柔,又觉得宁恩浩彻底第二个人。 “我还没吃饭。”张彦说。 “要吃什么,我请!” 宁恩浩努着嘴,脾气稍微好些,知道张彦至少答应了。 不过张彦不肯定子诚去哪里了,昨晚子诚说要回去,他以为回公寓了。坐上宁恩浩的车子,张彦还想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结果去了全市最贵的餐厅,只为人烟稀少,宁恩浩才松口气。张彦却毫不客气,基本点了最贵的,墨镜对面看不到宁恩浩的表情,张彦反而猖狂,宁恩浩想吵架了,还要不时接受旁人对他惊奇的目光。 气质这东西,一辈子也学不来吧,张彦想着。 “王子诚平时都很宅吗?” “不干这行,基本是个家里蹲。” “你是他朋友吗?” “还是同班。” “他不读大学吗?” 张彦笑,“就冲你这句,我真肯定你是中国人了。” “我本来就是中国人!”宁恩浩想掀桌了。 “你喜欢子诚啊?” “关你什么事!快点吃完快点走!” “你不吃吗?”张彦看着宁恩浩自己只点了一杯热饮。 “不吃。” “你这么瘦都不吃,你们减肥方法真奇怪。” “要你管!” 宁恩浩受不了了,直接想把钱一甩在桌面上,却听到张彦大声地叫着“买单”。宁恩浩小声说着“想死啊!没见我在这里啊!”,张彦说着“你在那边待久了,说话都这么娘吗?”,果然就见结账的服务员来跟宁恩浩要签名,一签就五张,对面还有人拍照,宁恩浩心里气烦,倒笑脸相迎。出了店门,上了车,张彦一句“你还挺会装的”,宁恩浩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结果到了子诚公寓门前按了对讲机后没人应,宁恩浩一双杀人眼,张彦咽咽口水,赶忙拿出手机拨给子诚,却是对方暂时无法接听。张彦之前也遇到这种情况,回想子诚昨晚早早就想回去,说快没车了,原来回老家去了。 一听要开大约两个小时才能到子诚老家,宁恩浩决定坐客车,十分干脆。按他的话是,现在才十二点多,到达时两点多,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七点左右搭车回来,还能聊很久,顺道可以一起吃顿饭。张彦僵硬地点头,计划很美好,小心计划赶不上变化。 坐车一路还算顺利,上了车才买了票,赶到某个不知名的站点,已经花了四十分钟。车上不挤,就是没位子坐,张彦挖苦着“你这么漂亮很容易被认出的”,宁恩浩咬着牙,张彦却发觉这家伙气得身子在抖。车一煞,漂亮的人往前滚去,衣服都弄脏了,张彦不慌不忙地扶起他又说着“你好歹是练过‘舞’的,怎么马步扎得这么差呢!”,宁恩浩一推张彦说着“你滚啊,不用你!”,张彦说着“好心扶你起来遭雷霹!” 后半途有人下车后终于找到位子坐下,宁恩浩被颠簸得头快晕了,靠到张彦肩上,搞得张彦小鹿乱撞。宁恩浩还有一丝清醒,笑道:“我就看出你对男人有意思。” “去你的!”张彦别过脸。 “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彦一把推开宁恩浩。 “我知道了,他对你没意思。” 宁恩浩笑了笑,抚着额头,拍拍胸口咳嗽,车上空气令他不太好受。张彦叹气,把旁边的窗户开了条小缝,不让风吹得太大,宁恩浩深吸口气缓下来,说:“我才不管呢,我想试一下。” “你不会是那天看了张海报就喜欢上子诚了吧……”张彦皱眉。 宁恩浩被戳穿心事般哈哈大笑,“被你猜中了,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 张彦想到子诚当年也是这样,电视上一眼,那个画面持续多久,他记不得了,最多一两秒,子诚就看上子勋了,古书的冤孽一样。如果那时候没看到,子诚也许继续升学,他成绩很好,能考上重点,接着工作谈恋爱结婚什么的,普通人的生活,但现实子诚就是这样被包装被营销被推广到大众面前,喜欢的昂贵代价;而他自己,和子融若隐若现的感情,或者在明在暗,获得总比悬而未决的好。 宁恩浩却睡着了。 这个人奇奇怪怪的,却非常聪明。张彦想,宁恩浩刚好趁子诚和子勋分开这段好时机,如果没分开,按宁恩浩的性格也不会放弃吧。脾气大,却有他的道理,他要比沅然更胜百倍,虽然模样相同,当年沅然还被说声音稚嫩,这家伙说话声音一样,但唱起歌来声线浑厚,音域广,和子诚一样天生的好声音。 张彦八卦的心理对这段多角关系有点兴趣了。 下了车后只有步行,宁恩浩一边走一边犯恶心。张彦把车上派发的水拿出来递给他,他居然拒绝,说不卫生。 “我会打你哦!”张彦把水瓶拿在手中举高。 “我要忍到见到子诚再喝水。” 又步行了二十分钟,张彦边走边打电话,子诚的手机还是无法接通。终于到了子诚家,他父母却说子诚在半个钟前回去了。 “怎么一路走来没见到他啊……”宁恩浩欲哭无泪,然后就在子诚家里吐了。 “你看你像话吗?居然在你心上人家里吐。”张彦拼命吐嘈。 宁恩浩单被张彦就气死了。 子诚的母亲马上拿来晕车药给宁恩浩吃了,把剩下的药片带盒子并装了一壶温开水塞给张彦,嘱咐宁恩浩等会回去不适时可以用,接着又送了一包健康零食。 宁恩浩急忙道谢,“叔叔阿姨真好,子诚有你们照顾真好,不像我。” 张彦鄙视着宁恩浩讲着糊里糊涂的客套话,子诚的父母倒被这么说得顺道问了一句。 “我其实是孤儿了,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现在他们是我的养父母,不过对我很好。” “真的假的?”张彦惊讶。 “当然是真的了!”宁恩浩反而生气。 “你认不认识江沅然?” “啊?”宁恩浩站起身,好像没听清楚,“时间来不及了,回去吧!” 36.辗转 宁恩浩和张彦不再耽搁一刻地飞奔回到子诚的公寓,按了对讲机还是没人应,这在到达前的中途张彦也打过子诚的手机,同样没人接。 “一定是笨到把手机的请勿打扰开启了。”宁恩浩背靠在对讲机旁边,他已经没心情去管会不会有狗仔队。 张彦看表,时间已经是20:37,提醒宁恩浩乘机时间。宁恩浩一脸失望加苦涩,说着缘分浅,张彦安慰,他更想追问有关沅然的事,在这种环境下又不好意思。宁恩浩再度叹气,要求张彦把子诚的电话号码给他,张彦拒绝不了,宁恩浩输入自己的手机后,也不道谢,似乎习以为常,敲敲自己脑袋,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想回去了。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中国?” 张彦见宁恩浩临走前把披风裹住自己半张脸,瑟瑟发抖,偶然间冒出羸弱的形态和沅然实在过于恐怖的相像。 宁恩浩拉了拉披风,“不知道呢,我可能会找空闲哦。” 张彦猜不透宁恩浩要耍什么把戏,但一定与子诚有关,即便担心子诚不要再遇上像子勋那样难捉摸的人,相比,还是宁恩浩比较好懂。 见张彦不知瞎想什么没反应,宁恩浩等不了这个呆瓜,说了声拜拜,往大马路叫出租车。 张彦学着宁恩浩叹气,看看天,灰蒙蒙地飘着雾,如散不开的心事。他想起子融,音容笑貌过了一遍脑海,有多久没见,多久没找,找了子融也不想见他,但他又太想见子融了,这感情的初始与子诚是差不多的,只是他很少提及,别人也不关心。 想对一个人好,如此简单的事,实行起来竟这么难。 张彦觉得不过18岁的他,好像老了。 宁恩浩却在到达酒店大门外下车后,决定要叩谢自己没有夜盲症,更坚定以后要保护视力,或者应该选择一种信仰好让自己感谢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因为他见着了子诚。 他今天折腾这么久,辗转来回,或许被张彦带坏了,但转头想,没有张彦也许撞不上这一回,好像一切注定般。 他欲说还休,看着子诚手里提着袋子好像在附近买什么东西,也没注意宁恩浩在旁边,只看到有辆出租车刚好有人下车,他立即小跑上来就想上车。 宁恩浩想叫都叫不出口,剩下“啊啊啊……子子子子……”口吃了很多“子”字,伸手一把扯过子诚肩膀的衣服就拉到身边。子诚骤感一股蛮力把他拽到后方,接着听到有人讲“司机师傅,不坐车了不坐了……”,然后看到马上有人捡便宜地钻到车里,司机决然而去。 子诚生气地大声喊着,很想给后面的人一记,却差点吓死,赶忙退后两步,叫出“沅然!”,宁恩浩傻站住,好像也没整理好脑子。子诚眨眨眼,定定神,才想起张彦跟他讲的长得像沅然的叫什么名字来的,搜索着记忆,宁恩浩这时才醒来。 “宁恩浩,我是宁恩浩!” “啊对!”子诚回到现实中来,“宁恩浩……原来你会讲中文啊?” “我本来就是中国人!”宁恩浩嘟哝着嘴,对子诚不了解自己有点郁闷,“我找了你一整天,又打了你一整天电话,你不知道吗?” “是吗?”子诚去衣袋里摸手机,一看屏幕十几个未接来电,“怎么完全没提醒我?啊!我不小心设成请勿打扰了……”子诚赶紧把设置调回去。 宁恩浩倒不怪子诚了,对自己猜测正确暗喜,而且子诚迷糊的样子实在可爱透顶,对比海报上耍帅的表情,子诚实际就是那种超级清纯的男生,但林晓哲好像没发现这点重要性。 看着子诚滑溜溜的皮肤,未上手已经让宁恩浩的嘴唇升起弧线——好像很可口的样子——宁恩浩沉浸于YY,忽然子诚抬起脸来,宁恩浩害羞地扭过头,幸好暗夜里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红晕。子诚却一点都没有害羞,也许宁恩浩并不让他惊喜(?),可一眼就明白宁恩浩的害羞,把手机放回衣袋,感慨一句。 “宁恩浩,你长得真的很像我以前一个朋友。” “叫我阿宁吧。” “阿宁?” “嗯,都这么叫。” 好像女孩子,子诚摇摇头。 宁恩浩让子诚陪他走一段路聊天,把今天一天的遭遇和盘托出,又说等会要去机场搭机回去了。子诚一边走一边听一边大笑,一点架子都没有,两人像相交很久的挚友,短短的时间什么话似乎都敢说出口了,只是愿不愿意交心,子诚的心总有冲不破的一层透明玻璃。 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就快九点半了,经纪人的电话很适时地响起,阿宁烦躁,两人不得不步回酒店门口。子诚叮嘱阿宁不要太晚怕赶不上,阿宁说着回去再打电话给子诚,说已经从张彦那里录下号码,子诚听着,倒不太想录下阿宁的号码。 “那么,我回去了。” 子诚点点头。 “子诚好像一个小老头。”阿宁忍不住说,“我们不过一样大,才18岁而已吧,刚才说话,我觉得子诚好像小老头。” 子诚睁大着眼,竟一点不生气,想想平时似乎没人这么说他,反问:“是吗?” “是啊,我觉得张彦也像个小老头。你们说话举止都好像很老的样子,一定是平时跟一些老头混。”阿宁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话直会得罪子诚。 子诚恍一眼闪现子勋的幻像,尽力不在阿宁面前展现负面情绪。 “和林晓哲那样的老头混久了一定很让人受不了吧,”阿宁拍拍子诚的头,好像两人已经熟到飞起,“不过我更惨,那个什么伍先生的年纪更大,是个老爷子,跟他们讲话真费劲。” 子诚觉得其中信息量好大,阿宁不笨,话完之后就收口,子诚有想追问的意思,阿宁赶忙凑到子诚耳边,“别说话了,剩最后一点时间,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想和你做!” 子诚当即呆了,阿宁还在继续他色情的语录,“鉴于我们是第一次,不如我就吃亏点让你上我,好不好?” 子诚这会可没让阿宁再瞎扯了,马上就推开他。这家伙长得和沅然一模一样,刚才假装害羞吧,现在完全是个大色狼。 “你敢再说不理你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阿宁笑得肚子疼。 子诚觉得脸颊灼伤般火热。 阿宁拜拜拜拜地挥手跑进酒店。子诚想着这家伙到底哪里和沅然像了,一点都不像好不好,沅然才没这么厚脸皮! 子诚把袋子提了提,出了大马路去拦车。大城市中入夜依旧难截车,他转回酒店的上车点,忽然想起张彦,打了电话给他,这回轮到张彦没接他电话了,如报复一般。 张彦大而化之,才不会想要报复,想接手机时就没电了,他看到是子诚打来,估计终于看到多个未接电话打来询问。那时他才从电梯里走出来,在楼道里走着,他的目的很明确,这是电视台的公寓楼,不是林晓哲的电视台,是伍先生的电视台公寓大楼。 “子融!” 子融倒坐在自己家门前,半身泥泞,全身狼狈,眼睛都是红血丝,哭过没有不可而知了。看到张彦时,子融差点崩溃了,他想见的人没见到,到底迎来了孽缘。 张彦赶忙扶起子融,不断地问发生什么事,也不顾子融反对,从子融身上找出钥匙开门,把子融扶进屋里,脱掉鞋子,又把他扶到浴室,找出换洗衣物,准备妥当。子融苦笑张彦跟个家庭主妇,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要让比自己小多年的张彦服侍。 张彦见子融进了浴室才松口气,但进门后子融也不开口。今天真是太忙了,太累了,事情太多了,如果他不过来,子融会怎样度过今晚,真不敢想。 单手提起满是泥泞的鞋子,走进盥洗室,肥皂等清洗工具不是太熟悉位置,但子融条理很好,很容易就找到。打开水龙头,张彦见泥泞像是泥沼——子融今天不知去哪里了——又命令自己不要再猜,用刷子先把泥刮掉,光注意着不要让泥溅脏瓷砖,却没注意后面有人走进来。 子融一把从后面抱住张彦,双臂缠紧在腰间。 “今晚……留下来陪我……” 37.苦楚 张彦心跳加速,他感觉到有股火热感顶住自己后面,全身刹时间快僵硬了,刷子掉到盆里都没注意,反而听到心跳声振荡在耳朵边,可耳朵边还弥漫着子融的气息。 他慢慢侧过头,子融似乎是赤身,湿淋淋的,因为身高,他整个人把张彦包裹在怀里。张彦隐约能分辨此刻子融的力气非常小,只要稍微挣扎,子融或许会仰面倒地,但张彦不会这么做,他轻轻摇一下子融的双臂,子融便放开了,很识趣,很听话。 “不要着凉了,我拿条毛巾给你。” 张彦红着脸低下头,急忙去浴室拿来长毛巾,依旧不敢抬头,把毛巾打开披在子融肩上,感觉子融已经接了,又说要去拿衣服来。子融怎么想,张彦没看到,他的心跳得比刚才更厉害了,担心会不会即时休克。把衣服拿来时,子融已经把毛巾掖好,张彦终于缓下来,脸还是火辣辣的,一月的冬天好像挺热的。 “你还能留下来陪我吗?” 子融双眼迷离,张彦目视子融甚至都不肯定他究竟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就算看着自己,是不是就是他所想的自己,不明白突然间失去心智的子融,也许不是突然,从刚才进门前子融已经这样。 但张彦此时比子融理智,帮子融把身上的水珠擦干,穿上衣服,接着吹干头发,却没有回答子融的话。子融如喝醉了酒,重复问了一遍,张彦看表,10点多了,他极少在外面过夜,必须打个电话跟父母说一声。子融很满意张彦的做法,拿过风筒坐在床边吹起头发,张彦瞬间觉得他不认识眼前的子融。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张彦吞吞吐吐。 子融却恍恍惚惚,好像忘记了又好像记得,视线放空,像在回忆。按停风筒,热风的沙沙声被静谧的空气吞食,子融如灵魂出窍,身体冻结在时空中,怎么都拎不回来。 张彦担心,唤了两声,子融没应。张彦顺势推了一把,他不是粗鲁的人,可能只是小孩子还掌握不好力度,子融身子一倾,回到现实中,可身体动了,魂魄还没回来。 “你……没事吧……” 张彦想探究子融是不是病了,才伸出手竟被子融抓住手腕,他反射性地一挣却挣不开。张彦惊恐地看向子融,子融不知哪来的力气,借着手腕把张彦拖倒在床上。 过于出乎意料的发生,张彦慌了,头部撞到软绵绵的床上并不疼,但思绪一时间乱套了。他还没调整好视线,子融沉重的身体便压上来,他之前没有任何经验,即使他很多时候总想念子融,但从没把子融当作例行的版本,换句话说,就这些事,他要比子诚更单纯。 张彦的第一意识还是想要把子融推开,力量有点悬殊,他刚才太低估子融了,一直以为子融温文儒雅,不会有威胁,而且对自己没那种意思,倒是自己邪念太多,现在这种逆袭是开玩笑吗?自己怎么和一个已经成熟的成年人斗? 子融熟练地解开皮带,一扯衣服,张彦胸膛大片皮肤已经暴露,子融靠上去,张彦屏住呼吸,不想再反抗,一种感觉,妄想变幻想变现实,怕拒绝怕再挣扎会变泡影,半推半就的情绪在胃里翻搅,闭上眼睛努力掩饰自己的羞耻感。 激烈的痛楚难以想象,从后方传至全身,再上升至脑部,几乎头皮发麻。张彦努力哽咽,子融却像妖魔般完全不怜惜,仅是强行地进入已经让张彦支撑不住,子融又突然疼惜地把他抬起来。剧痛让张彦的神经都快麻痹了,眼泪顺着眼角溢出,子融却还在继续着,情欲在空气中游走,停下来总有破坏气氛的味道…… 子诚依旧睡在子勋的房间里,八点钟醒来后仍旧想赖床。周围所有关于子勋的一切,包括气息已经逝去,子诚却拼命地寻找回来。 晓哲回来后,子勋比之前更疏远了,好像晓哲发现什么,子勋的行踪被控制,更像傀儡。子诚要回到原来的日子,更孤单的日子,在密密麻麻的工作、表演人员中穿梭,脑子里空白一片,除了回忆,空白一片。 大概和子勋没有未来了吧,子诚想,只要有晓哲,他和子勋就没有可能。之前的想法再生,抑制不住地再生,无能为力地再生。 手机响起,子诚的任性肆虐,不太想接,直响到停下来为止。子诚叹气,也不去看是谁,准备躺死在床上。 手机再次响起,子诚还是不想接,手机还是响到停。 第三次响起。 子诚愤怒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爆发式地,一看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子诚用吼的,以此宣泄。 “终于起床啦~”对方的声音甜腻得令人酥麻,“我看这边都九点多了,你那边应该也八点多了,可以醒啦~我记得你今天的通告应该在九点多吧~” “滚!” 子诚狠狠地盖上电话,光听声音当然知道是谁,和沅然那么像的声音,昨晚才说过话,化成灰他都记得,真怨恨张彦干嘛要留自己的电话给这个家伙,而且这条友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的通告。 子诚无奈地下床洗漱,他想赖到推掉节目的本事都没有,都怪自己生来负责任的态度,结果这时候电话又来了。 “你烦不烦啊!” “我们昨晚还有说有笑的,今天就……” 子诚直接扣掉电话,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不过身为艺人,厚脸皮也可谓是防身武器。 手机“嘀”一声,有短信进来。 “你今天就这样跟我说话,不近人情!” “宁恩浩!”子诚大吼一声。 如果宁恩浩现在就在面前,也许给子诚撕成碎片了。 放下手头物品,子诚拿了稿子准备进入录影棚,离录影还有半个小时,但他本来就应该更早到,所以其它事暂不理,匆匆赶过去。 出了电梯,张彦刚好走过来,子诚一见张彦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指责,又想到节目的事,即让张彦先等他录完节目,有话要讲,张彦急忙叫停子诚。 “子诚,我刚刚去辞掉兼职了。” 子诚站住,一时间气全消了,张彦皱眉,一脸苦涩,却拼命挤出笑容,希望子诚不要为他担心,“没事,就是……我觉得另外一家电视台的兼职待遇更好……” “还说你不会重色轻友,忍耐力有限吧~”子诚取笑着。 “不是……不是这样……”张彦窘迫。 子诚敏感的神经觉察到不对劲,没时间问,只能说:“我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 张彦勉强笑了笑,“那我们保持联系。” “放心,我一定打电话问你具体细节,”子诚说,“顺道数落你为什么把我的手机给宁恩浩。” 张彦这才笑得舒展,“他果然打电话给你了。” “我昨晚见到他了,真是气死我了!” 这对张彦来说绝对是件趣味横生的事。 “你别这样嘛,那家伙很好相处,没什么心计,挺好玩的,在你现在这么形单影支的,可以考虑下他。” “谁想考虑他!以为长得像沅然就可以乱来!” 这回觉得信息量大的是张彦了,不过楼道上有人在叫子诚快点就位,子诚才想起要录影的事,连道别都没讲直奔录影棚。 张彦苦笑,子诚本来成绩优异又细心,因为一个王子勋心智迷失的样子真令人担忧。不过,他更担忧的是自己和子融的关系,他一点都不怪子诚,子诚值得所有人去喜欢,所以昨晚当他不小心看到子融房间里倒盖在桌面上的照片原来是子诚时,除了苦楚,剩下全是自卑。 38.子勋 他昨晚很晚才回到公寓,躺下后也没能快点睡着,即使头脑一直都在给他讯号——他很累——依旧睁着眼,为自己的清醒装点更多气氛。林晓哲今晚没回来,或许明早才能见到,他也懒得理,能这样保持一种孤单清净的状态太少,让他很想回想之前的时光,又不想回想,如果说越长大会越怀旧,那么他王子勋就不是这种人。 他最近已经越来越少想念小时候,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很执着于小时候,要把自己全程刷新空白并不那么容易,这件事完结之后,或许找寻一条更安谧的道路享受更与世无争的生活,这里面有没有包含子诚,他之前很肯定,现在他不知道了。 子诚偶尔透出来的不理解让他有点寒心。可能他不应该这么想,子诚是关心他的,所以才会这么在意,之前也是因为他的心不够坚定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要怪应该自悔才对。除了子诚,还有谁这样心甘情愿?在受了那么大的侮辱之后,还愿意继续留在电视台,面对恶魔般的林晓哲,很难想象子诚内心的忐忑与焦虑。如果不是为了子诚,他还需要和子融合作吗?他怎么不知道子融也对子诚虎视眈眈。 这个世界很奇妙。 如果他不是和子融这么默契,合作根本无法持续下去,如果不是这么心灵相通,子融根本不会和他一样喜欢子诚。 这是他一早发现的事,只是一度装傻,一度不承认,以为子诚不理子融,子融就放弃了,真是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现在更让他烦恼的,不是子融,子诚虽然这几天和子融相处多起来,但碍于内部泄密,子融有所疏远,现在的关键是宁恩浩。 他本来不把宁恩浩放在眼里,来中国宣传了一期后开始有所名气,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平时上台都浓妆艳抹,真不像话,他也没认认真真地去辨识相貌。到几乎快谈成在中国唱片的代理的那天,他才真真正正地见到宁恩浩本人,卸了妆之后凌利的轮廓好像一个人——不是,是完全一模一样! 江沅然。 他假意热情地与其经纪人和律师顾问等寒暄了几句,然后笑着对宁恩浩说,你长得很像我们这边早前的一位歌手。宁恩浩厉眼看了一下他,别过脸,再不理他。他看了下手头宁恩浩的资料,这家伙原来与他和子融一样,前几年也在德国留学,有太多巧合发生,都不得不让他多长几个心眼了。 宁恩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双手拉住经纪人的手臂,撒娇央求什么,他听不懂韩语,经纪人为难地拒绝了宁恩浩,宁恩浩无聊地坐着,直到晓哲和其他干事到达立即切入话题。他知道连晓哲也不把宁恩浩放在眼里,迟到就是理由;而宁恩浩也一样,坐在会议桌旁玩手机,小声地打电话,还犯困,接着经纪人的电话响起。 合作终止。 这是林晓哲始料未及的,一切本来如想象中很顺利,也许正是这种自信,可以无视这次合作的重要性。林晓哲预料不到宁恩浩的影响力,本来知道可能再过不了一两年,宁恩浩会有正式与韩国方面解约签中国公司的打算,都给忽视了,林晓哲以为很顺利,而低估了还有另外一个强大的对手。 宁恩浩离开时,大摇大摆地准备从正门出去,他跟在后面看着负责此事的主管追上去劝说。林晓哲在听到此事后,第一个离开会议室,所有人的情面都抛诸脑后了,他亲眼看到宁恩浩在见到林晓哲怒气冲冲地步出会议室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但现在的宁恩浩走在前面,却完全像个孩子少不更事。 忽然其中一个负责人员拉了下宁恩浩的衣袖,宁恩浩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差点摔倒,大声叫起来:“谈不拢要动用武力了吗?叫你们主席来!”负责人员吓了,赶忙连声道歉,宁恩浩好像不肯放过,坚持让人去叫林主席。场面的喧哗,开始聚焦了少数人,其中包括刚进入电视台大门路过的张彦。 不知来龙去脉的张彦,只是一眼望见宁恩浩站在那里,就傻乎乎地喊‘沅然’,更傻的是,竟然还走上前去看仔细,结果吓一跳反倒是宁恩浩。 宁恩浩上下打量起张彦,这会张彦才知道自己撞板,吐了下舌头就想溜,宁恩浩一把拉住,似乎有什么想问,顺着这个势刚好注意到挂在面前的那张大幅海报。他随着宁恩浩的视线,看到了子诚的海报。 子诚从来都没跟他说起怎么会喜欢他的事,他也不寻根究底,觉得顺其自然更好,小孩子或年轻时容易悸动的心灵,他有多久没尝试到才会认为这一眼的倾倒多不可思议。 “这是谁?是不是电视台的歌手?哪里可以见到他?” 宁恩浩彻底忘记想追究责任的事,指着海报一股脑就只知道问张彦。张彦被问得糊里糊涂,负责人员趁机少管闲事地不见踪影。还没等张彦回答,宁恩浩不知又和经纪人央求什么劲,最后还是被带离电视台,这次却从另一个门出去。 只是这么小小的动辄,让他不安了一整天,所以更别说当小年联欢会时,他就站在过道不远处,他原本想趁这个机会,这个人满为患的混乱机会与子诚接触,这可能是近期最后一次机会了,子诚不像子融,他无法保证子诚聪明默契得像子融一样会了解。 他暗暗防备着,却在子诚一边走出后台,宁恩浩另一边叫他的保镖上去截住子诚,他的前意识瞬间爆发出来,装作路过一把挡住保镖,完全阻住保镖的去路,让子诚快点离开。他非常理想且智慧地为子诚谋得一条生路,这是他王子勋打心底这么认为,所以在听说宁恩浩后台发飙,他一点都不惊讶,但不安上升了一个阶级。 再次见到子融,是他的意思,冒险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只是这种不安已经快搅乱了他的心绪,没有任何战友,只有子融。战友——真好笑! 子融的脸色很差,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但明显残了不少,深深的黑眼圈,身体也瘦了,和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几乎没有绿草的工业区形像相近,当然还有围在他们两人后面的沼泽塘,一个永无葬身之地。 “这几天晚上老做恶梦,没睡好。”子融说着,浅笑,很孤独的笑容。 他不想说太多的话,忽然觉得累,把一包烟递给子融,点点头,子融会意,他背身准备离开,子融忽然说:“像平时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他回过身来,这个星期本来就想回家一趟,顺道而已,接着也顺道说了个地点,他不知道子融认不认识,按照时间准时到了,子融提早出现了,看来子融真的是他一直在找的小时候的玩伴。他唯一能忆起的沼泽地,他救了子融一把,他从未和其他人说过,到底应该高兴还是遗憾? “我怕林晓哲找来。”他撒谎。 子融发出讥笑,他不理睬,有很多复杂压抑的想法等待分享,脑袋乱糟糟的,但突然袒露,子融也会觉得奇怪,索性不说。 “我们看来运气挺好的,每次都不会被抓到,有时我在想,其实林晓哲真的喜欢你的吧。” 子融一边笑一边说,发出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般,他都禁不住皱眉要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但立即把着重点放回子融的话。 “管好你的事吧!” “上次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他瞧了瞧子融,“什么?” “我说,你不要以为没人会抢子诚。”子融诡异地笑着,“那个宁恩浩就是,我们这样的怪叔叔不讨喜的!” 发什么神经。他在心里暗骂,但子融也看出来了,宁恩浩是来真的。子融在他面前发疯一样,他稍稍开始觉得不正常,可子融就这样似笑非笑,还不至于手舞足蹈,他实在看不下去,赶紧道别离开。 他听到“咚”一声,以为听错了,没有在意,但接着怪响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不放心地转身,子融凭空消失。沼泽地因为处于危险区域,所以三面用了围墙,另一面要离开也要随着他的步伐去前面开铁栅栏。 他立刻意识不好慌忙跑过去,子融缓缓地在沼泽中下沉。 “你发什么神经!”他终于把暗骂的话说出来,伸出手,“快拉住我。” “子勋,你就让我去死吧。” 子融很平静,动一动身子,下陷的速度加快了。 “你别动呀,混蛋!”他骂着,努力想办法。 “像我们又老又阴沉的,谁会喜欢我们,你说对不对?” 他觉得子融像个喝醉酒不清醒“扑通”掉入沼泽地的老头,还以为摔入家里的浴缸,还继续胡言乱语。不过他很快想到办法,他在旁边的地上找到一条麻绳…… 39.空档 子融当天自杀未遂后,在家里待了几天,消息中断。 新年越近气氛越浓,城市间行走的脚步越快,人越多,车越堵,子勋的心就越难受,就算只是回家探望父母,晓哲怀疑的眼光不变,这是其次,占据是无法再与子诚更多的碰面,而子诚已经在年二十八取得假期也准备回家,虽然他知道子诚一有空都会回去,虽然他从来没有和子诚一起去,这种感觉很奇怪。 子勋仅用大脑的一点空档来整理子融当天的行为。父母离异,跟了母亲去德国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独自从德国回来,自己以前是真傻地去德国找童年记忆,只是听闻了旧时邻居的信息,还以为弄错了,结果命运早在很久前就证明两人没有感情缘分。很多年后,当两人年龄不大,但容易被小孩子视为大叔的处事,心里有股酸酸的味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像他们这样的大叔,子融苦涩的玩笑是在暗示子诚会更偏向于同龄的宁恩浩吗?连续几晚睡眠质量低用得着寻死吗?子勋鼻息间发出一声冷笑。 他将麻绳一端绑在铁栅栏上,另一端绑住自己再伸手去拉子融,真是花九牛二虎之力,上来后,用最后的力气骂着,“你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少吃几天饭不就死了,在人面前自杀作什么秀!” 子融像搁浅的鲸鱼,还有心情笑,“王子勋,你的样子太搞笑了!” 子勋后悔把这神经病拉上来。 思绪被打断,子勋抬起头,子诚站在门口,背着书包,像到教导处报到的学生,一脸战兢,惹人怜爱。子勋坐在办公桌前,与门口的子诚正面相对,两人都很紧张却刻意掩饰。 “有事吗?” 子勋知道他这样问简直把他们两人的距离又划开更深的口子,却为自己如此受制而无能为力。 “我,我要回去了……放假……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约你。” 子诚说得很诚恳,即使不流利,他觉得和子勋回到他刚进电视台时的关系,总是以怕受伤的样子去讨好子勋,去追寻原本很渺茫的东西。这段感情突然分裂后,子诚没办法用很成熟的态度去面对,总是戏剧般的伤感和呼天抢地的思念。知道很困难,总压抑不了想见子勋的冲动,想多赚几次见面的机会,所以鼓起勇气站在子勋面前。子诚从来不知道,就是这种不顾他人眼光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自由让子勋心动。 “我们已经分手了吧……” 子勋有意抵抗小朋友的冲动,假装冷冰冰,实际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还以为宁恩浩会是他强大的对手,子融都给他提醒了,不过他不能在晓哲控制下事情还没告段落时出差错。 “就是朋友间约出来吃个饭也不行吗?”子诚苦恼,五官都在鼻子中心聚合。 子勋无奈的表情,也许可以和晓哲商量或者编个行程。 “那你哪天有空?” “初三开始。”子诚兴奋地说。 “你在老家吗?” “我过去。” “好!” 子诚拉拉书包的肩带说声再见。 怎么办呢?子勋看看台历。 虽然今年放宽政策除夕夜不必转播天朝的春晚,两家电视台还是照做,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安排新节目。林家这边有多个频道选择,只有综合频道来转播,其它的随之高兴。伍家的就区区两个频道,另一个频道放着热门喜剧电影,转播春晚的频道却新鲜,在右栏时不时的字幕预告其它不转播电视台的节目单,晓哲在家中和父亲品茶的瞬间看到字幕时当即缩紧了神经。这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做法,就算有,也是打出自己电视台的预告,而且这些两眼的字幕还是在容易令人想换台想打瞌睡的节目或有其他明星表演时出现。不讲努力改进的高清转播,音响也做了处理,免了让大家不时转台搜寻节目的麻烦。 “看来真想和我们对着干。”林主席心平气和。 太异想天开了。晓哲想着,摇摇头笑了笑。 如果只是单纯的挖角,盗取资料就想打倒林晓哲简直痴心妄想,这是王子勋和陈子融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子融却在看到这种情况后大胆地打了电话给子勋,两人这个时间点都还在电视台当工作指导。 子融的声音彻底的浪荡,子勋想着这家伙寻死不成倒真成神经病了,一接电话对方就大笑不止,子勋重新看了看手机屏幕,是子融的号码没错。 子融终于收住笑声,“看到了吧!哈哈~~~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出这招!” “知道啦!祝你们转播的收视率不断上涨吧!”子勋嫉妒般地挂上电话。 除了不想惹更多麻烦,确实是嫉妒,怎么都是自己东家,同行的竞争总是有眼红。 而晓哲的冷静令子勋大跌眼镜,电视台没有再采取特别的行动,子勋知道晓哲在瞒着他,但另一面又放松警惕,子勋担心这是晓哲的下一步棋,捉叛徒的棋。与子融的交易剩下“风平浪静”四个字,子融认为晓哲不是想捉叛徒,可又不知晓哲打什么主意。 “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说。”子勋猜测。 “我又认为他是真喜欢你的~”子融笑着。 又来了。子勋没好气,“你怎么了?死不了心理变态了?” 子融的笑声又传来,“不跟你说了。”随即挂上电话,子融呼啦啦地嘶笑,进房间从柜子里翻出药片吃了两三颗,视线注意到相架,想到前几天和张彦的事,门铃此时响了,他喘了口气,想到自己刚刚才吞了药,赶忙把灯关了。 门铃响了第二遍,子融的药效开始起了,手脚不好控制,他躺到床上昏昏欲睡。 门铃响了第三遍,子融恰似听不到了,不知是不是最近依赖得有点多,情绪也高涨得特别快,更不好自制,堕入美妙的海市蜃楼中力气全无,门铃像幻象中飘来的钟声,在脑袋里化成几声“咚咚”,刚开始还好,接着这几声“咚咚”没有停,继续敲着,后来像就在自己耳边敲打,他头痛欲裂,捂住耳朵狂叫不要敲了,不要敲了,他失去理智,从书桌上摸起剪刀对准自己的耳朵…… “子融,你要干什么!” 张彦不知怎么进来的,打开灯的同时抢去子融手中的剪刀,混乱中因刺入掌心止不住的血液,子融瞬间清醒过来,捂住张彦的手心帮忙处理伤口。 在张彦面前,子融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包扎好伤口后,张彦抬手轻轻地去抚摸子融的脸,子融没有躲开眼神,张彦顺道说了句“我们在一起吧”,子融孩童般的眼神立即盖上了一层黑影,张彦注意到变化,心也冷了一半,骤然的降温传到手心,张彦放下手,低头不语,半晌才苦笑说,“我刚才开玩笑的。” “我们不合适。”子融接上话,又补充道:“我和谁都不合适。” “我觉得合适就行了。”张彦赶忙说。 双方的位置互换正常,子融找不到理由说服张彦,就连张彦此时露出的笑容都觉得与自己很相似。 “子融,请允许我对你好吧……” 子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40.祭祀 当时门没有锁。 子融不知自己到了神志不清想要自我伤害甚至感觉不到痛楚的地步,他不能把这种心情如数吐出,也不求张彦理解,将其放置于心灵盒子却忘了上锁;偶尔,他回想起要检查盒子时,发觉物品被翻过一遍却放任不管,默默感慨又默默高兴,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是张彦?或许永远无法和子诚发展真正的感情,但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子融的这个想法和宁恩浩不出意外的一致。 初三那天早上八点未半,宁恩浩出现在子诚老家中。 “陪我去一个地方。”宁恩浩说。 子诚还没醒,天气很好,被窝很暖,没有工作想钻到至少九点,子勋今天要过来,但昨晚已经留言说大概九点半左右到。 宁恩浩很会挑时间,他本想昨天就来,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宁恩浩,你是做大事的人!他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终于忍过漫长的一天,大清早的飞机到达本市,二话不说直奔出租车迅速到达子诚老家。 这种迫不及待会要了他的命,可他一点都不怕,兴奋地赶五点的班机,都忘了要防粉丝或媒体骚扰,虽然半夜出行的人不会去在意周围一切,但仍有不专业的航务人员突然说要和他握手,他只能表示礼貌,接着依旧精神振奋地在机舱里待了1、2个钟睡不着。这才第二次到访,就像是老祖宗的亲外孙毫不避讳地跨进子诚房间,抖了抖被子。 “上次也是这样,就是喜欢睡懒觉啊~” 被子裹得严实,恩浩把被子一掀,子诚单薄的一件内衣,抱着双臂蜷缩,不想起来就是不想起来,懒得去跟恩浩要被子。恩浩奸笑着,也不闹,把被子重新盖回子诚身上并捂好,假装离开。子诚心里还庆幸这家伙学乖了,谁知恩浩瞄外头没人又滚回来四脚爬虫类地跳到床上,骑在子诚身上。 “你这混蛋要干嘛!”子诚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差点休克,当即从被窝里爆发出来。 “子诚,早上好~亲亲~”恩浩嘟着嘴唇。 子诚一巴掌就把恩浩扇到床下,恩浩喊着痛,子诚才不管他,伸手去拿挂在床头的衣服穿上,气还没消,怒问要干嘛,恩浩便说了开头那句话。 他表情严肃,气氛忽然沉寂下来,今天不像可以欢乐的日子,似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完成,所以宁恩浩他出现了,子诚想着。不过,子诚也想着子勋,该完成什么事的应该是自己,不明白恩浩有什么事,但自私地只希望完成自己的事。 “不能陪我吗?”恩浩又装作楚楚可怜。 “你要多久?我等会要出去。” “不会很久的,反正都是要出去的嘛~”恩浩把子诚往房间外面推,“快点刷牙洗脸,我们快点出发快点回来吧~” “在这儿还是进城?” “当然是进城啦~你看我一大早就过来请你不正表示了这份诚意吗?” 恩浩嘻嘻哈哈地,子诚可没笑。恩浩坐回客厅里等着,从大袋子里拿出一大盒礼包就往子诚父母手里塞,说着上次来时添麻烦这次连感谢同拜年的一起送来了,又从袋子里掏出其他不知什么东西,又说这绝对是从泡菜国带来的正品,一定要孝敬两位长辈。母亲的笑从刚才就没停过,还开玩笑说恩浩像未过门的媳妇,恩浩地震般的笑声让子诚差点吓出心脏病。 子诚尽量保持冷静,洗漱完毕回房间拿出手机发了短信,让子勋不用过来,在市区等他就行。短信发出后没有很快收到回复,如果确定要九点半到,子勋应该现在准备出发。 会看到短信的吧,子诚想。 走出房间,客厅已经摆出一张小桌子,恩浩坐在桌旁一双筷子一个碗地扒着米粥。子诚睁大眼睛瞪着,恩浩似乎没察觉,筷子指着:“子诚快来吃早饭吧~阿姨做的米粥真好吃呀~”母亲被奉承得笑吟吟,恩浩把端来的小米粥一托,稳当当地坐落于桌子中间。 子诚僵硬地陪笑,坐到桌前,吃完之后再和恩浩乘上客车,不过不是到城里,反而往更前更偏僻的地方行驶。离开前,恩浩不忘了哈腰对两位长辈左谢右谢,子诚两根手指把恩浩连帽子的外套一提便甩到客车上。 还说要去城里。子诚静静地不说话,恩浩没觉得不快,话很多,可能车上人不多,两人坐在最后排,恩浩习惯性地低头,还要拉着子诚弯腰。子诚把手臂一拽,有点恼,恩浩不像有脑子,肩膀撞肩膀,不腻烦地粘着,子诚青筋一爆,恩浩赶忙把头歪到窗边。 子诚没问地点,下了车后恩浩领着往山上走。 九点,天气越变越妙,阳光倾泄在两人身上。 子诚转头,恩浩又恢复刚才严肃的样子。一晃眼,子诚以为看错了,恩浩把口袋里的墨镜戴上,眉头沉下来,所有自以为欢愉的模样似乎都为了掩饰这半阵子的悲哀。 “来祭拜一个人。”恩浩说。 子诚半晌不语,这种不感兴趣似的不闻不问让恩浩有点失落。 子诚“哦”地应了一声,恩浩用牙齿滑了滑嘴唇,又笑说:“你怎么比我还凝重?” “我,我不知要怎么开口才好……”子诚的真正心情如此,不欲解释,还是说出来。 恩浩到底释然了,脸上有了欢快,挽起子诚的胳膊快步跑起来。子诚向来反应不快,拿不开自己的手臂,倒觉得方向熟悉,他曾经来过几次,当然不可能在大过年,很不吉利。恩浩越往前走,子诚的预感越强烈,画面开始往前饶带,很多黑色胶片往后跑去,最后定格在一处,准备按播放键。 开始播放。恩浩停下,子诚跟着停下,眼前是沅然的墓碑。 子诚陡然一惊,恩浩似笑非笑,蹲了下来,扯过身后的大袋子,从里面拿出香烛、红色墨水和笔。 “帮我把字涂红吧。”恩浩仰头。 子诚连忙点点头,也蹲下来,看着恩浩又拿出一堆祭拜品。疑问太多,子诚依然问不出口,恩浩的笑又暗淡下去,好像一只黑色的小鸟闪过他的脸,“咻”会儿便飞走,留不下痕迹。恩浩不是个简单的人,子诚想着,张彦说他没什么心计,其实是被他装出来的二傻子骗了吧。 “你没有问题吗?”恩浩说着,明亮的眼珠子像看穿了子诚。 子诚低头不语,仔细把字描红。 恩浩点上香烛,对着墓碑跪拜后起身,子诚也同样。待他起身面向恩浩,一样的容貌让子诚再次惊讶于活人复生。恩浩坐在石板,视线飘往远处的绿荫。子诚随着坐到恩浩旁边,恩浩回过身来看向沅然的墓碑。 “我哥哥。” “怪不得这么像。”子诚说,“双胞胎?” 恩浩点头,“比我早出来一会儿,可能还没一分钟,我妈说那时候照着只有我哥一人,结果剖开肚子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还没出生就很会抢镜头了。” 子诚有点难以启齿,努力找些好的言辞,“你和沅然怎么会分开?” 恩浩又笑起来,“被抱走了呗。我才三、四岁时爸妈就出车祸死了,爷爷奶奶领着我们去医院回家途中人贩子拐走了我哥,之后一直没消息,爷爷太伤心而病发去世,剩下奶奶照顾我。不久叔叔因为被单位调往韩国常驻,几年后便申请我和奶奶过去。我一直都想找到哥哥,可惜都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电视上没报道我还不知道哥哥原来还活着,没想到找到的时候这家伙竟然死掉了……” 恩浩忽然低头摊开手掌,戴着眼镜子诚不清楚恩浩的真实表情,只是语气异常平静,一种伤心过度再无表现力的样子。 “我家就是一出韩剧,绝对赚足家庭主妇的眼泪。有空时我要向编剧说下这个故事,一定是不错的题材。”恩浩边说边发出笑声。 子诚看向恩浩,只有这时他才确确实实和沅然一模一样,似乎往灵魂注入了沅然原先的颓废和憔悴,从凄楚的笑容中散发开来。 “子诚,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好像这句话从跟前很像沅然的恩浩口中飘然而来,又好像从天上飘然而来,叩动耳鼓,隆隆地,把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震得酸酸的。 子诚伸出手去覆住恩浩摊开的手心,恩浩将五指一合便握住子诚的手,很自然的举止,但无论是伸手还是握手,都让双方突然间少许的悸动。恩浩抬头,子诚的眼泪刹那落了下来,他很想吻他,却忍了。 “在哥哥面前太过亲密会让他嫉妒的。”恩浩顽皮。 子诚立即抽回手。 “别以为我不了解哦~我觉得哥哥也会像我一样喜欢子诚~”深有不甘的恩浩自信地叉腰。 子诚见香烛烧得差不多,一把拉过恩浩的袋子往里装东西。 “你用不用这么急啊!”恩浩努嘴。 “沅然和我一样想你快点滚!” 子诚不想看恩浩的脸,自顾自地收着。刚才是怎么回事?一定被恩浩的身世和情景搞得稀里糊涂地中邪了!不对,是沅然的原因,如果不是沅然,谁想理这个白痴! 子诚收好袋子扔给恩浩,一头摸出手机,没有显示回复短信。 41.转变 临走前,子诚见恩浩把大袋子背好又朝墓碑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子诚边走边等,恩浩的动作倒快,赶上子诚笑说:“我在向哥哥祈祷,保佑我们在一起。” 子诚故作沉默,心里不断重复独白“沅然你不要听他的”,随之下山后便往车站走。恩浩建议去他刚才在山上看到的绿荫下休息,子诚没理,恩浩叫着别这么无情嘛,继续聒噪,像上辈子是个哑巴,子诚只求安静,自顾快步上车,往空有一位的双人座跑去。恩浩着急,拉不住子诚早有预谋的迅猛。子诚坐下后向恩浩做了个鬼脸,恩浩嘟哝着嘴,往最后排捂着脸坐下。离市区站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有点乏困兼无聊的恩浩拿出袋里的干泡菜啃了一口权且充饥,头一靠窗就睡。 到子诚来晃醒他,这家伙伏着窗沿快留了一地口水,迷糊的样子实在可爱。子诚觉得这家伙和沅然性情相差也太大,恩浩自小一定给奶奶疼惯坏了,礼教全无,又爱在喜欢的人面前没脸没皮地倾出大档花言巧语,还经验丰富。平时社交造成的吗? 子诚摇了几遍,恩浩擦擦嘴角,坐直身子,“到了吗?” “快了。” 恩浩去袋子里取水,把其中一瓶给了子诚。 百宝袋啊!子诚接过水不忘鄙视下袋子。 “你的朋友没联系你吗?”恩浩突然说。 这家伙怎么知道!子诚自认刚才已经足够小心,这家伙的观察力甚微,但子诚敏感的性格也因刚才恩浩身世的告白,没采取多大的防备,也就点点头。 恩浩喝了一口水,“是王子勋吗?” “喂!你还知道什么!” 子诚突然火起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被触及这事竟然少根筋,恩浩却被水呛得半死。子诚明白自己冲动,赶忙拿过恩浩手中的水瓶递了纸巾又拍拍他后背。 画面再次熟悉起来,太相识太相似的情况容易让一个人往此种安心的道路上推送。曾经张彦问他是否喜欢子勋,他被戳穿心事,头撞在椅座上痛了好久;又是因为子勋的事,子诚这次如被针扎了一下,和子勋在一起,越在意,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身边的所有人。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猜的。”恩浩辩解。 子诚暂时相信。 恩浩升起笑容,“我总要注意下身边有没有情敌嘛!” “你这家伙不喜欢女人吗?” “喜欢呀,喜欢!” “那……” “应该说一面喜欢,一面抵触。”恩浩凑近子诚,“如果是男人,我只喜欢子诚一个人哦~我对其他男人没有感觉,你相不相信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凑巧喜欢的人是男人?” “死脑残,给我滚远点!” 子诚双手一推,离开座位。恩浩表现出欲哭无泪的咬手帕状。男人长得太过漂亮不是祸害,是变态!子诚想着,却见恩浩又大叫让司机停车说要下,然后拉上登山包匆忙准备下车。 子诚连忙抓住冒冒失失的二傻子,“你要去哪里?还没叫。” “我要到我哥养父母那儿,你去会你的小情人吧~” 恩浩不忘他的笑容,轻轻退去子诚拽住他衣袖的手,不料子诚站起身斩钉截铁地,“我和你一起去!” 恩浩下车后差点掉大牙,“你就承认你喜欢我吧!如果你其实暗恋的是我哥,我不介意当替身的!我哥真是显灵,这么快就听到我的祈祷~~” 宁恩浩你快去死吧!子诚想一挥拳就恩浩的门牙。 如果当中有交易,恩浩不会专诚来看沅然的养父母。沅然一早知道自己是孤儿就明白沅然的父母无刻意隐瞒,他没有向子诚说明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子诚无从得之了,但应该有很多悲伤的成分。沅然经常是冷冷的,没有活力,很难想象对这事会有多乐观。 恩浩却完全相反。从百宝袋里拿出几盒礼品,子诚也让沅然的养父母好好地用糖果“款待”一番,从双方的见面谈话来看,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沅然养母一见恩浩出现便眼泪决堤——太像了,也许真的太像了!双胞胎在多年分隔两地,不同的文化背景教育下应该对相貌有所影响。沅然的养母总是反复说着“你们两个太像了”,子诚就恍惚觉得沅然就坐在他身边。到挥别时恩浩还问子诚,我和我哥真有那么像吗?子诚说不上来,半晌道:“你不画眼线会像一点吧。”恩浩像发现史前大陆般惊讶状,“怪不得,原来是我今天没画眼线!”真受够这个白痴了!子诚咽了一口唾液。 恩浩答应着会每年来拜访一次,要是来中国,时间允许他都会过来。沅然的养父母要恩浩捎些东西给奶奶,恩浩欢喜地接过又塞进袋里。子诚看着那巨石一般的袋子快把恩浩瘦弱的身躯压垮了,恩浩像看出子诚的心思,“放心,被压这种事我有经验~” “滚!” 子诚想着干嘛要担心这个白痴。 “话说,你不打电话联系王子勋吗?”恩浩说,“我今天的行程圆满了哦,几点了?” 子诚看到一块非常精致的银色手表又叫不出牌子,脑子里忽然闪过浮尘子钟来。 “都十点半过了,王子勋不担心你吗?” 子诚摸出手机,没有留言,“我打个电话给他吧!” 子诚走到另一处,拨通电话,听着沉静的“嘟嘟”声,看着恩浩顶着大太阳,把袋子搁到墙壁上承重,样子可耻的萌。开始有女生过去搭讪,恩浩怕被认出来把脸面向墙壁,鼓着肚皮蹲下来,后背的袋子底都磨在扬尘的地面上。 “子诚,子诚?子诚!” 电话通了,子诚只顾盯着恩浩都忘了在打电话。 子勋的声音依旧温柔,“抱歉,刚才有些事耽误了,我正想给你发短信说现在过去。” 子诚原本的埋怨在听到这话全消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吗?”子勋又问。 子诚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如他所知,子勋同他一样敏感,只是今天双方都迟,子勋特意有事,不用问都知道因为晓哲,但他有什么理由塞责,直接说去祭祀沅然把恩浩忽略就行了。他眼睛又飘到恩浩那里,那小子面壁思过一样,子诚转移话题,说出现在的位置,子勋说大概十分钟到,子诚答应下来,挂断电话。 走向恩浩时,那家伙还不知道后面的动静。子诚用脚轻踢了下袋子,恩浩回个小脸瞄,见是子诚立即欢快起身,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要吃糖吗?我还有很多。” “不用。” 子诚注视着恩浩去衣服里拿糖的动作停止,恩浩摸摸刘海,“王子勋要过来了吗?会不会很久?要陪你一起等吗?” “他说十分钟后到。” “那我不做电线杆了。”恩浩整整衣服,子诚五味杂陈,恩浩笑着,“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才没有,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子诚扭脸,恩浩一点不生气,双手粘住子诚的耳朵,子诚吓了一跳,恩浩即把子诚扳过来往额头落下一吻。 “你要是不想和王子勋一起,一定要找我哦~我是你的第一后备,要记住哦~” 这混蛋把哄女孩子的手段都花在我身上!子诚却没想推开恩浩,也没想这是大马路边,耳根子已经红到脸颊,恩浩觉得好玩,倒不取笑,把墨镜摘下来往子诚脸上戴好。 “在这里等,不要被认出来了。我走了!” 恩浩说着,回身朝大马路上跑。 “喂,你干嘛!”子诚大叫。 恩浩又回过身来,懵懂着,“酒店就在斜对面,我要过马路呀!” “这里不能过马路!” “要走半个小时在那边走隧道啦~从这里过才方便~” 这个蠢驴!子诚急忙赶过去,“混蛋!你要跨栏杆吗!” 恩浩跑得更快,“这个地段我一早研究过了,那里栏杆有个缺口钻过去很快的!” 然后子诚张口呆望着这个当红的偶像明星从马路中间的栏杆缺口钻过去过了马路,兴奋地在马路对面挥手和他告别。 子诚一拍额头,是谁说他和沅然长得像的!这个神经病…… 被手挡住的面容下,子诚暗暗发笑。 42.迷离 子勋准时出现,大概50米开外就见到子诚站在靠墙的角落里,戴着墨镜,拿着一瓶水,行装轻便,思绪像在四维空间。 车子停在正对面,子诚好像没有发觉,子勋摇下车窗时子诚忽地又醒过来,欢喜跳上车,子勋疑虑至少消了一截。可能等得有点无聊吧,毕竟是孩子,耐心有限。 接近中午,子勋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子诚喊着饿,问去哪里,回答随便,子勋说以后要开一家餐厅取名“随便”,最好菜单也取“随便”的名字,以后满足子诚的要求就容易多了。子诚嘟囔,子勋笑着带子诚去了附近一家餐厅,路过时,窗外风景涌出一种郁郁不结之感,回头看下子诚,子诚的思绪又不知被什么牵引。 “今天去哪里了吗?” 在子诚坐定,点的菜全都是韩国口味后,子勋忍不住问。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故意想听子诚的说法。 “去拜祭沅然。”子诚准备再次远离思绪时被子勋的问题纠回来。 “一个人吗?” “是的。” “怎么不先跟我说?” “我以为时间不会太久,去探望沅然的父母果然还是拖过时间了。” 说得太顺口了吧。子勋想着。子诚对上子勋的眼,微微一笑,子勋回敬,两人怪异的陌生。子勋的苦涩横生,子诚的飘忽无处可寻。 确实,在刚才等待的地点不远是宁恩浩每次来中国住惯的酒店,子勋不想往这方面猜测却控制不住。也许之前子诚也像自己现在这样不停地琢磨与疑虑,这种情况很不好,自己厌恶,还是在犯同样的错。 小房间归于静谧。 子诚没有多开口,起身透过玻璃看着熙攘的窗外楼下,子勋透过隐形的屏障看着子诚发呆。 子诚在瞒着他。 犹如他在瞒着子诚。 不能再拖了,要快点搞定晓哲!这样的想法如倾泄的流水扩散。 今早出来前,子勋和晓哲吵了一架。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吵过,甚至恢复关系也没有发生。子勋起身后被晓哲拉了回去,昨晚的戏码刚要重演,他说了一句“我今天要出去”,没有点明地点晓哲却知道是谁。请问除了王子诚还有第二个人吗?晓哲松手,子勋正好梳理,一幕复古,倒让子勋心里犯恶心。 晓哲笑,坐在床上点起烟来,“你现在完全明目张胆了。” 子勋装作没听见。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比女人还浪……” 晓哲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玻璃摔碎的声音,声音持续在地板上碰撞响起,然后是水声,灌开的粉红色和紫色液体洒了一地。 晓哲一惊,抬眼,子勋就站在晓哲对面,他旁边几瓶刚从酒窖拿回来的红酒都摔在地上。晓哲先是生气,马上又故作冷静,不怀好意的冷笑让子勋有冷冷的预感,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就想和子诚见面,这一刻谁也阻止不了他。 但他也阻止不了子诚思想出轨。 “不能再拖了,要快点搞定晓哲!” 第二天,子勋第一句话这样抛给子融。 子融一愣,立即发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子勋看不惯,真想索性把这家伙推入沼泽算了,上次干嘛要救这个疯子,现在还要听着这神经病般的讥笑。 “终于尝到苦头了吧!终于明白我的痛苦了吧!”子融边笑边说,“我都让你警惕了,你却当耳边风。子诚太抢手了!” 子勋看着子融,他好像比上次还憔悴,令人不得不担心起来。子勋又把一包烟递给子融,子融点头接过。子勋想继续话题,他接下来的计划基本都想好了,子融却看起来不对劲,子勋自觉不好往下说。子融呼吸加重,身体一颤一抖,开始以为单薄的一件皮衣不够保暖,但今天气温不低,子融不是简单的畏寒,过会儿却成了轻微抽搐。 “你没事吧?”子勋担忧。 子融没答,去内衬的衣袋里掏东西,但似乎力不从心,手抖得厉害。 “你带药了吗?” 子勋以为子融是去拿药,才走过去想帮忙,子融一把推开,力气很大,子勋差点跌进沼泽。 子融知道自己失态,不容解释什么,只想尽快离开。子勋一把抓住子融的衣服,完全出于本能的责任感,已经意识到对方不妥,就有义务施予帮助,不仅和子融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现在两人更是同坐一条船。 “放开……” 子融说话显然吃力,子勋没照做。子融呼吸急促,随时要倒下的感觉。 “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没事,你放开。” 子融用力一拽,子勋松手更快,好像存心要造成子融摔倒的效果。子融如同风中之烛,不过子勋的坏心眼一直不易流露,子融就这样不慎摔倒,一时半会起不来,子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不动。 “混蛋,你故意的!”子融骂着。 子勋笑而不语,一把拉起子融的衣服拖着便走。可能因为病发,今天的子融格外轻盈,他拖着也不嫌累,或者说,他是气到力都往一处来了。 子勋把子融拖到自己家里,过年间父母外出旅游,他才勉强把子融往自己家里丢。在子融的印象里,子勋家各物品基本未变动,子勋却想不起子融小时候来过。现在他不能随意把子融放在外头不管,很难保证晓哲不会请私家侦探跟踪他们,另外,他也要靠子融帮他达成废掉晓哲的庞大计划。 子融坐下来趁机从衣袋里摸出药丸咽了下去,子勋倒了杯水回来问有没有带药,子融说刚刚吃了,子勋更觉得鬼鬼祟祟的没好事。见子融学样子把水喝了,子勋顺手接过杯子,又趁子融不备,一手把杯子搁在桌上,迅速搜起子融身上。 子融吓了一跳,此刻的反抗和四、五岁的小孩无异,倒是子勋的举动像四、五岁的小孩,混乱的拉扯中掉下一包药丸,子融根本没有子勋这个健康人士动作快。 “还我……” “这是什么?” 子勋知道问了子融也不会说,没有说教,没有指责,子融起身把药丸抢过紧紧握在手心里。 “那个伍先生给你的?” 子勋的第二个问题,子融还是没回答。 子勋真的生气了,两人再次撕扯起来,子勋要把子融手里的药丸抢回去,反正这会子融绝对赢不了自己,子勋知道要是等到子融恢复,事态会更糟。 “你这几天就待在这里!”抢过药丸后子勋气喘吁吁。 子融挤出一丝笑容,“你呀,就是一受。” 子勋把子融的头往后一推撞在墙上,子融“嗷”地叫了一声。 “活该。”子勋平静地说。 外面又下起雨了。 黑夜中伴着阴雨,如果打雷一定胆寒。 这个年终于过来了。 子诚翻搅着最后一点兴奋录完年后的第一期节目整个状态暗淡下来,迎上这场飘洒的雨,拿出手机也不知打给谁可以送他,子融吗?自从上次张彦辞职后,他意识不能再和子融打交道了,虽然不知张彦是否知道他和子融的事,张彦是大而化之的人,也许还没发现呢!张彦不迟钝,但可能以为子融喜欢的人是子勋,子融影帝级别的演技不是他亲口说出来谁能识破呢? 子诚叹了一口气,不如去楼下后勤部借雨伞。 晓哲的出现让子诚的心重重地撞了一下,差点窒息。楼道间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不少人还会与晓哲打招呼,晓哲微笑示意,眼神却没离开过子诚。他慢慢走近,子诚不敢久待,装作没看见,直接转身往大通道走。 “干嘛走那么快?”晓哲赶上来。 子诚如惊弓之鸟,又怕被周围看出来僵硬地回应,想在空余中逃走。 “时间还早,我今天特别想吃甜点。” 晓哲说得很轻松,子诚害怕,四处搜寻着逃跑通道。之前的画面来回在脑海中穿越,心脏加速得似乎突然间会暂停,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恐惧已到了嗓子眼,血液上升到好像会随着眼角流出来,喉咙很渴,胃在搅动,他觉得自己时刻会崩溃。 子诚努力让自己跑动起来,在只剩下唯一一条通道而且人员稀少时,可他感到晓哲在后面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臂,惯性使自己身体突然倾倒。 “救我!” 子诚拼命反抗,晓哲像拥有魔力,子诚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43.请求 子诚的反抗和挣扎同时变成晓哲的刺激和兴奋,不过小豹子一般精力旺盛的小朋友还是让晓哲觉得陷入困境。要是上次没有下药还真难以对付,晓哲想。那种不费吹灰之力而达到目的,就像子勋,让晓哲一时错觉以为子勋还是有点喜欢自己的,或者说更倾向于顺从。总之,现在的他无法即刻制服子诚。 仓库弥漫着奇怪的热气。 从地板上爬起来的子诚滚了一身灰,却没有妥协,晓哲不慌不忙地反锁上门,故作优雅,反倒显得子诚更像野兽。 “子勋今天陪同出外景,应该快回来了,他们等会要到仓库来放东西,我们最好尽快完事。”晓哲背靠着门,“你不怕被子勋看到吗?” “我不是子勋,你说再多都没用。” 这话让晓哲抛弃掉错觉,子诚怎么都不会做出和子勋一样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有人要先走出这个圈子了? 子诚鼓足勇气,已经顾不上什么,突然的事件让他考虑不周,直接冲上前去撞开晓哲,野蛮地扭动门锁,发现实在不行后又大力拍门吼叫。 这出情景“喜剧”让做电视业的晓哲禁不住笑出声。趁子诚没防备,晓哲从背后压过去,子诚到处都是弱点,喜欢小孩子的话,相处时间多也许会上瘾吧。 子诚彻底使不上劲,晓哲庆幸自己的运气,手很不自觉地去拉扯皮带。子诚吓得一身冷汗,却更拼命去旋动门锁,甚至想要用手敲掉门锁。 太天真了!不过晓哲本想慢慢品尝这味佳肴,现在除了心情被搅乱得一塌糊涂外,还不得不加快动作。 两人同时听到外面有人。 晓哲赶忙停止动作屏住呼吸,子诚却敲门敲得更猛。晓哲下意识想捂住子诚的嘴,却差点被咬伤。外头的人越走越近,过来开门时发现门打不开,又拍门询问是谁,子诚大喊自己的名字,外面的人奇怪子诚被锁在里面,子诚编了谎话说自己进来找东西时不小心被锁在这里,外面的人便说去找管理处来开门。 管理处不远,晓哲算是泄气了。子诚忙整理衣服,他有打晓哲的冲动,但想到子勋还是努力冷静。 “你,真的喜欢子勋吗?”子诚突然说。 气氛转而变得很怪,刚才还在撕扯,现在像和平共处了。 晓哲看了一眼子诚,一副你这个90后的脑残问这种问题真是可笑,一脸不屑,子诚当然猜得出,真想给这个家伙一拳。 管理员来后,晓哲坐在里面没有出去,反正他也有钥匙。 子诚离开前偷偷望了下里头,角落里看不清,纸箱和器械之间堆积,灯打开着竟投影一点给晓哲都没有。他不被发现,他很安全,他潜藏着危险,却难以接近,同情与怜悯子诚只在这个时候才分一点给他。 子勋在外景棚没现身,临时不来也没人敢去追究。 他把子融扔在自己房间里,把所有门窗锁紧后便回来了,目的就是帮子融戒掉药瘾。 那家伙药瘾上来不会把东西都摔坏吧?子勋在车里考虑着,不过他还有时间去考虑这事吗?本来是叫子融快点帮忙联手搞定晓哲,现在反而要他把子融搞定,这是什么世界!反正车子随着外景大队一起回来做做样子到达电视台大楼,看表,才九点多。子诚今天只有一个节目,应该也回去了,但在帮忙把东西搬回仓库时,却看到晓哲刚好从仓库里走出来。 敏感的性格觉得不那么简单。晓哲闲静异常,工作人员还向他示意,晓哲顺道拍拍子勋的肩膀,所有糟糕的想法就在子勋的脑袋里膨胀了。 “你来这里干嘛?”子勋放下手头的东西,跟上晓哲。 “我以为你早回来了,会经过这里就过来看看。”晓哲说。 “别假惺惺的,你之前会过来吗!” 晓哲嘴角升起弧线,“你这么怀疑我真让我伤心。” 子勋没再跟上,晓哲回过身来,“没什么事了,不一起回去吗?” 子勋没答话,回去帮忙同事,晓哲也悻悻然自己回去。 见晓哲没过来,子勋觉得应该给子诚打个电话确认。拨不通,手机占线,子勋改成打到公寓,电话响起,却长响没接,到差点挂掉电话,才听到子诚的声音,声线不清,似乎有点沙哑,急匆匆的样子,料中一般,子勋的担心升级。 “你怎么了?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刚才回来时好像被风吹着,好像感冒了。”子诚吸着鼻子。 “你在讲电话吗?” “啊,是,同学打电话来,好久没见了,聊天。” “哦。”子勋勉强相信。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打电话给你。” 子勋很自然地说出口,子诚却不自然地应着,接着半晌沉默。 同样敏感的性格会把两人悬于深渊,一边猜疑,一边防备,最先开口是此刻最寂寞的人吗?如果这种证明确切,子诚和子勋不太想出声。总有一个事先出轨,子勋想着,自己终于受到报应了。 “没事,没事,没其它事……” 子勋喃喃地说着,感觉梦呓,子诚的内疚在喉咙边徘徊,依旧没说出口。 “我挂电话了?” “嗯。”子诚点头,耳朵摩擦电话的声音听得见。 放下电话,子勋面对如搬砖似搬东西回原位的同事们已经完全心累。 都是男人,都保不准花心,都保不准受诱,一心一意本来就不是男人的高尚情操,动物本能总是向往花团锦簇,以为子诚是独特的,其实谁都有人类的劣根。 “王子勋吗?”恩浩在手机另一头大笑着,“被捉奸了!” “你给我闭嘴!”子诚吼着。 “子诚你真是不会说谎,为了奖励你这么疼惜你的秘密情人,下次回去我帮你舔……” 电话被切掉,恩浩知道再“喂”也不会连接到子诚,还是要戏剧话地朝话筒嚷几声,丢下一句“真是不近人情”,继续嘟哝着嘴,看着舞蹈室里和他一样年轻的艺人们努力练习,他就坐在镜子的角落欣赏着人间的疲惫。 真不想练啊……恩浩看着手机里子诚的名字,怎么都笑不出来。 刚才子诚主动打电话给他,他那个兴奋啊,本来练舞时要关手机的,他设成静音,但只有子诚的号码例外。本来按照他主攻创作型歌手,根本不用练什么舞,公司帮他报了班,就像妈妈带儿子来兴趣班似的,他爱理不理,但经纪人跟他讲有一部新戏要他上,饰演一个舞蹈班的孩子,这是他的第一部戏,绝对不可以出错,所以要卯足了力。 不过剧本还没来,经纪人说在沟通中,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能不能看完剧本再决定,反正他宁恩浩就给抓过去了。合约还没签,他却不太想这么练,不过讨好老师是重点,否则把他偷懒的事告诉理事就糟了。 和女老师说话就是方便,男老师有点虎视眈眈,接近后发觉视线竟着落在他姣好的脸。 “我想吐啊~~~” 恩浩自言自语,在刚刚练习时男老师强烈的眼神都快把自己的皮肤烧出窟窿,却在这时手机响了。 恩浩不可思议的,以为听错,他循着自己袋子的方向,没错!手机是响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掏出手机,没错!显示的是子诚的号码!他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娇媚地喊出一声“喂,子诚啊?”,听得子诚在对面说“我想吐啊!”他的眼睛就变成两个平行的单线。 “这么晚了~”恩浩还是受宠若惊。 “才十点多!” “这边都快十二点了。” “嗯。” “你怎么了?好难得才接到你的电话,心情不好吗?” “嗯。” “能告诉我吗?” “不能。” 恩浩些许失望,但马上又笑说:“你打电话给我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事,难道就是为了听我的声音吗?好高兴~” “滚吧你!” “不要,我要偎依在子诚身边~~” 到底这家伙哪点和沅然相像了!这种腻烦不会冲破子诚的最后防线吗? “唱首歌来听就原谅你!”子诚说。 “啊?”恩浩感觉像是自己小时候有什么不开心时奶奶总会唱歌来哄他,但这种快超越二十年的,也许已经上百年,不上千年的,等会,综艺节目历来这样的铺老梗要让他来实践吗? “怎么了你?”子诚故作恼怒。 恩浩便张口唱起,声音低,舞蹈室的人几乎没去注意,不过他也不怕,尽情安心地哼唱,幸亏记得全部歌词。 那是子诚当年出道的歌曲。 那首不泛涟漪,清纯到如今可以被视为单调文艺的曲子,子融写给子诚的歌,子诚没有花太多气力和时间即录成的歌,将子诚推向风口浪尖的歌。一首男孩追求女孩的歌曲,快速的节奏伴着淡淡的味道,仅此而已,不可再多;可惜还是寻求得多了,多得泛滥了,多到变质,感情在几个人之间兜转,驻足了一会,又急忙赶往下个站台。 恩浩不得不停住演唱,子诚只感到鼻子酸酸的掩盖不了,却倔强地出声,声音都已浓稠。 “怎么不唱了?” “子诚,我们一起走好不好,离开这里?我想继续去德国进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子诚很想抛出“我不是女孩子,这不是什么民国情感大戏”,但在思想混乱动摇中直接拒绝又觉得伤害恩浩,想不出任何委婉的词汇。 公寓的电话响了,子勋很适时地挽救了此时的尴尬。这种子诚松一口气的感觉,在恩浩听来极端讽刺。 还是不可能吗?恩浩看着对面大家汗水涔涔,他依旧不肯起来继续练习。什么叫“还是”呢?自己有做过努力吗?好想滚回去睡觉。恩浩拿毛巾盖上脸。 44.谈判 经纪人小李来找恩浩时那家伙靠墙面侧躺在地板上,脸上还是盖着毛巾,居然也不会憋死。其他人基本散伙,男教练故意最迟离开说要去叫醒恩浩,恩浩睡死得像根木头,半天没动,时间已经快1点。教练四周望望,并没有人进来,慢慢掩门,却迟疑要不要上锁,回头见恩浩躺着不动,正想上锁就看到经纪人小李迎面过来,教练一惊,又重新把门亮开,忙打招呼。 小李笑着,走到跟前看到练舞室就剩下恩浩一个人,狐疑地看着教练,教练急忙解释,但理由牵强。小李不再想和教练乱哈拉,小跑过去摇醒恩浩,恩浩迷迷糊糊地翻身起来,小李小声地用中文说:“你是真睡还是假睡?你差点让老流氓给……” 恩浩的脑子是清醒的,四肢却软绵绵的不受控制,他抬头看到教练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心里有怒气,但只能丢个厌恶的脸色。小李拉过恩浩的手臂就把他背起来,这家伙看起来瘦嶙嶙、病怏怏的,还挺重,不过小李快习惯这种工作了。和教练道别后,小李快步奔往楼下,幸好才二楼,把恩浩扔进面包车里,一个不小心,恩浩撞到了头。“哎呦~”恩浩叫了一声,摸摸头,嘟起嘴来。小李似乎也习惯这个举动,不搭理直接启动车子。 车子在首尔依旧灯火通明的马路上流溢着。小李的开车技术很好,加上夜晚不塞车,带恩浩回公寓只需二十分钟。以为恩浩会像平时在车里补睡一阵,也许刚刚撞了头,痛楚没消,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明天大早还有工作,又要折腾到两三点不睡,最后就睡两三个小时。 “小李子,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恩浩开口了,小李从后视镜看到恩浩的眼神从窗外飘回正对准他,很少见到恩浩这么严肃的表情,而且,不知是不是刚才为了避嫌他说了中文,现在竟无法改口了。 “怎,怎么了……” 小李不是中国人,因为会一点中文,公司安排他专门负责几个从中国选来的艺人的工作,恩浩是小李跟的第五个艺人了,他现在中文已经很不错,只是平时很少讲,不流利,发音也不是特别准。他觉得恩浩要讲什么重要的事,选的时间地点都以策安全。 “我知道下来有一部戏要拍……” “对不起啊……”小李赶忙接话,“我知道最近会辛苦一点,不是我要把你硬推过去的,是理事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恩浩身体前倾,“你能不能帮我把一集的酬劳提高到3000万?” 小李差点在马路中间踩熬车,确实受惊了。恩浩真是狮子大开口,如果是大牌明星这个片酬还是合理的,恩浩不过是个孩子,虽然出道也有几年了,小李觉得自己都快握不好方向盘。 “求你帮我!我和公司剩下今年这最后一年的合约,他们都没来跟我谈续约的事,我还不知道要不要续约呢!这是我第一部戏,也可能将是我最后一部戏,你帮我跟他们那些人谈谈,就说如果能满足这个要求,我愿意五年内都不接戏,而且有可能再也不会有通告!”恩浩越说越激动了。 “但是,但是,但是就算谈成了,受益的只会是公司,你不能拿到很多……”小李很为难。 恩浩转而笑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小李却担忧升级。 果然隔天恩浩刚拍完杂志照片回来就让理事领到休息室里打了。 那是恩浩专有的休息室,房间算不大,倒是各种配备具全,看起来公司对他还是挺照顾的。恩浩当时就卧在这个小房间里忍受理事的拳打脚踢,小李去找恩浩时,从同事那里听说恩浩被理事叫走,赶忙跑到休息室去。休息室上了锁,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小李着急往外拍门又不敢太大声。理事整了整西服,正了正领带,喘了口气,再慢悠悠地开门。小李见恩浩躺在地上不住咳嗽,抱着头,衣物凌乱,急忙扶他起来坐到沙发上,拿了条毛巾又倒了杯水。 理事的火气没降,暴躁地数落着恩浩的恶劣,说着多么看重他,多么努力栽培他,多么拼命推出他,好不容易要来一部戏,一部投资不错的戏,一部让他担任男主角的戏,一部可以让他红到发紫的戏,结果今天竟然听到他要把片酬抬高到惊人的数目,以为自己是谁,上面准允你这么一个小明星叫这么高的价! 小李纳闷,理事怎么会知道的?昨晚恩浩才跟他说,他今天还没去找片商,上面的关系应该打通不了了,他本想去找CEO谈谈内部加点酬劳给这个孩子,但还没去办呢,理事就知道了,看来恩浩有点急了,泄露消息,但原因是什么?小李想不通。 理事还没停止他的谩骂,后面的话更难听,不过碍于私密,他的声音放小了,全都是恩浩平时的那些“糜烂”的事。小李有耳闻,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大家知道了也不乱讲,这是全世界艺人间的规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空穴来风时小李选择不相信,恩浩才十九岁,现在听着理事全抖出来,恩浩也没辩解,小李怜悯起这个孩子。 “不管如何,我不会放弃。”理事愤愤走后,恩浩擦擦脸说,“反正身上的伤够多了。” “为什么……”小李不知要怎么劝恩浩了。 “你就帮我去和片商说说,其余的事我还搞定,你不用管那么多。”恩浩拍拍小李。 “可是,你听到刚才理事说了,我担心你,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急……” 恩浩又是笑,笑得邪魅,仅靠这张脸确实能俘获不少人,不少能够达到他目的的人。这一过程的苦难,他的哥哥要比他轻松多了,至少沅然自己选择全权放弃,都比他继续受人折磨和自讨苦吃要好。小李想着不知恩浩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有没有哭,但近期这孩子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又摊上这件事,看来也没空去流泪了,再者,他有时还看见恩浩在学唱中文歌,当然不是新作曲子,旋律很熟,反正他记不起来。 擦完脸,恩浩笑嘻嘻地溜去桌子旁上网,好像在刷微博,一边看一边乐呵,样子很傻,和刚才判若两人。 45.幻影 恩浩的车驶进车库,蹲点在楼下的粉丝们没有迎上来,但尖叫声从刚才一百米外早早就灌入耳膜了,所以驶进小区前他特意拉下车窗用食指放在双唇中间示意她们安静,粉丝们的守秩序让她们更显可爱,他很满意,不过没有留下任何话。 今天是休息日,只要有休息,他都要来看望奶奶,必不可少的事。 奶奶说近期那帮小粉丝们没有太困扰她,但恩浩在进门前还是看到楼道前塞满了礼物,虽然叠放整齐。奶奶每天都要开门把礼物收进来,一开始老人家会很欣慰,那是当恩浩还不被人熟知,人气不高时,老人家还会小心翼翼地把礼物放到恩浩房间的地板上,一份一份地从大到小堆放好,井然有序;后来老人家觉得这工作辛苦了,甚至一天要收很多回,才收完又整来了一批,家里也放不下了,邻居们颇有微词。恩浩亲自写了一张“礼物请寄到公司,不要打扰奶奶”等话语相当柔和的纸条贴在大门口后确实少了一些,不过部分粉丝很执拗,那条纸条随风在门口晃着,哪天也许不知往哪飘了,可恩浩这次回来却找不到纸条了,怪不得礼物又注满了…… “一定是哪个粉拿走的。” 恩浩嘟着嘴,亲笔字,也许还会被疯抢吧。恩浩被奶奶叫去“洗尘”,看着镜子,不知在脸上亲自画一笔,是否立即一切和字条一样消失无踪? 他喜欢躺在奶奶腿上偎依,像小时候一样,记得那时和哥哥两人都喜欢靠着奶奶,听奶奶说陈年往事。奶奶现在仍然爱讲,但他听了十多年的剩下早年双亡的父母和在同一天人间蒸发的哥哥,特别在去年找到哥哥闻知噩耗后,奶奶一时间患上老年痴呆,某些事迷迷糊糊,接着恩浩就成了与沅然的合体。就像现在,奶奶说,你们俩工作忙,要多回来看看奶奶呀~你们两个小鬼头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合唱团的小领唱,长大也要一起去唱歌,真拿你们没办法~恩浩每次听着就觉得喉咙很渴,眼睛很干涸,总庆幸自己没落泪。 “奶奶,我有一个想法。”恩浩忽然说。 “什么?” “我以后要常常陪您,一直陪您,我要去国外继续读书,我带您一起去,好不好?” “回国读书吗?好啊,回中国去,这里我老人家连话都听不懂,字也看不懂,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不是回中国,去德国,我之前在德国上的那家学校呀,记不记得?” “德国?” 老人家想了半晌,似乎思维的线路没有接合,或者运转太慢,恩浩耐心等待。 “不要。” 和恩浩的预料没有出入。 “我带您一起去,好不好?在这里叔叔也是一星期陪不了您一两次,和我一起去,我每天放学都在家里陪您,我们就住在那边,好不好?” “不好!这和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呀!同样是话也听不懂,字也看不懂,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至少离中国近,至少还是黑头发黑眼睛,那边都是金发碧眼的,上路见鬼似的。” 没有说服的勇气了,恩浩沉默,奶奶的话还继续着: “你哥哥没话说,你怎么也没话说了,你也想去德国,也要跟你哥一起去?” 恩浩马上坐起来,“奶奶……” “你别出声。” 奶奶的病严重了吗?恩浩想着,换了一个位置,故作是沅然,“奶奶,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哥哥,恩浩才是弟弟。” “你们两个小鬼头又哄骗奶奶,你们小时候牌子上都写着呢,衣服穿的也不一样,到现在模样也没变。” “那时候我和弟弟和你们开玩笑呢,衣服换过来穿的,然后那天我走丢了,你们就以为我是弟弟啦~我这里~”恩浩指指自己的脑门,“清楚得很!” 奶奶再一次喋喋不休起来,说恩浩是指她脑门不清楚了。恩浩一人分饰两角实在太累,因为减肥没吃多少东西跳来跳去的伤胃,胃液都快呕出来了吧。 “好好的要去德国做什么!” 奶奶留下最后这一句,恩浩没放在心上,在电脑上打印了一张纸让粉丝不要再送礼物,依旧贴在大门,待到隔天早上才离开。 子诚从恩浩听说小时候沅然走丢那天,他和沅然互换衣服开玩笑的事是几年后了。 那天本来他们想闹着玩一场,结果却是悲剧性的。爷爷奶奶在带着小恩浩在医院外头边喊边找,喊的全是“恩然”,那本来是恩浩的名字。他和爷爷奶奶说,走丢的是哥哥,爷爷奶奶不信;和叔叔说,叔叔也不信;他们以为恩浩不懂事。之后恩浩就用了他哥哥的名字,沅然就用了弟弟的名字。其实,看名字的顺序性,都知道“浩”是哥哥,“然”是弟弟,只是子诚有时想,沅然到底是有聪明,知道继续扮演弟弟的角色而说自己的名字是“恩然”。 不过现在的子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几年前,他正用手机微博浏览着评论。 公司终于肯放宽输个密码给他,结果看到评论的上千条艾特是宁恩浩关注了他。子诚点击到恩浩的主页,上面果然提示着“他正在关注你”。恩浩关注的人很少,除了几个中国方面的经纪,就只剩下子诚,总共不超过十人。评论多是猜测意图和关系,但腐女们的强大才是不容忽视,到处呈现一种暧昧不明的状态。子诚没多想,既然这家伙FO了,自己回FO也没什么不对,按了“加关注”,忽然就显示收到了一条私信。 “原来你在啊~~~~”私信主人大名鼎鼎“宁恩浩”大V。 “有事吗?”他王子诚也有一个V行不! “我关注你,你这么快就回关注,真是让我热血沸腾得随时都可以射了” 子诚差点吐血,即刻清空私信,点到关注页面,果断取消关注,又跳到粉丝页面,搜索出“宁恩浩”的名字,移除粉丝,退出程序,把手机丢进包里,完毕。 手机“叮”一声很刺耳,这么迅速地来短信子诚知道又是宁恩浩这小子,当作没听见,不理,把包往肩上一背,上音乐课去。 后来子诚看到的是“你又这样对我!”六个字在屏幕上显示,再后来看到的是微博上的评论变成“恩浩取消关注了?”这样疑问式的语句,大家的猜测变成“恩浩是不是弄错了”,“恩浩觉得没意思所以取消了吧”或者“恩浩也许又在玩了吧”,反正都不会涉及到子诚,名气问题。子诚和恩浩辗转来就是两个平行线上的人,所有人看到就是这样,也许在找不到的文络中将两人交叉,但是从不知道两人实际就在此字里行间这么真实。 子诚在音乐课时见到了似乎好久没见到的子勋。 子勋靠在进门处静静地注视着子诚。 指导老师又一次为子诚难得的绝对音感震惊,子诚却觉得那是简单的事。子勋从来不会看错人,在第一次为子诚录音的时候。现在想起来感觉莫名的奇妙,不过才一年多,中间事情越杂,就好像经过一场巨大的磨难,如同眼前这样安静地注视一个人,在以前看来,甚至在几天前都认为不可能,他已经豁出去了。 “老师……” 子诚迟疑地开口,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子勋站在他后面一定不会这样说吧。他有股冲动,又感到另一股背叛,即使供出的理由是排遣空虚、努力学习,都站不脚般,他内心的挣扎让子勋看到异样。 “我想学吉他,你知道谁能教我吗?” 子勋的脑海里立即闪过宁恩浩在MV里拨弄吉他简直到了癫狂的画面。不会弹的人和技术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狂乱与掌控,要勤学苦练如痴如醉的态度,还要有足够的时间,最好是非常长的时间。恩浩在一档节目中说,他弹吉他有十年,凭他总是耍帅和娇作,专业人士都会嘲笑他,一个才十九岁的孩子。了解他的身世,了解他玩世不恭的性格,实在想不通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至少,近期他那似乎练舞要上剧集的事都没做好,总算安心些。 和宁恩浩有关吗?子勋消极地想着。 子诚在听了老师说可以介绍另一个老师给他时兴奋地拍手,动作奇怪的幼稚。子勋保持不变的姿势,眼神却放空了,他刚刚注视的这个孩子连智商都在下降般,会不会因为那个宁恩浩? 然后子诚把他唤回现实。 就算彼此的询问都开始觉得有一层隔膜,若有若无,子勋但愿这是他的幻觉。 两人都觉得好久没见了,粗略算起来还没一星期吧,好像彼此也都没去记了。子勋现在每天都要抽出点时间回老家去看看子融死了没有,最近自己好像暴躁了不少,都是因为子诚。 子融的药瘾不大,很快就能戒掉了,子勋本来不想那么快放他出去,子融竟也不想回去。 “你不用打电话汇报一下吗?” 子融笑出声,“和谁汇报?我没有什么人需要我去汇报。” 子勋看着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侧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就算工作不去汇报,他想到张彦,想提醒这个家伙,最终没有说。子融眉间总有一丝散不开的阴郁,在他烦躁的这几日,这种阴郁如同有了灵魂,会转移到他身上,连吃饭也变得难以下咽。 子诚和子勋彼此眼神再度相对时,沉默间的呼吸急促。两人在昏暗的逃生通道里本能地寻找下一步欲望。亲吻很自觉,饥渴放肆地分泌又吞噬,细细咀嚼,从喉咙进入食道,满足胃口。子勋隐约听到子诚在口腔里发出的那三个字,暗自希望自己不要听错,他向来喜欢这小孩的霸道,占有本来让子勋厌恶,有时总要看看对方是谁。 子诚的渴求现在懂得渐进,开始掌握节奏。他无法阻止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除了子勋,谁也无法占据。总要微微从视线的空隙中追寻子勋的面容,子勋的气质从来都是他钟情所向,但今天,不是,是这一刻有点变化——趋于魅惑,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子诚睁开眼睛,恩浩就在他面前! 不是,好像是沅然! 不是,就是沅然!他轻笑,魅惑得恐怖阴森。 子诚吓了,倒抽一口气,赶忙推开。子勋一惊,子诚恐惧地睁大着眼,刚才根本不是沅然,是子勋。怎么会看成是沅然? “怎么了?”子勋担心。 子诚不敢坦白,尽量放松自己,但心跳剧烈,气都喘不过来,他更不敢低头,也许头一低,眼泪即刻会掉下来。 46.寂寞 子诚的情况,就是子融的情况,睡不好的情况。 他神经兮兮地好像听到沅然在叫他,在床畔、在墙壁、在天花板、在空气中,呼吸一分一秒都有沅然的存在,梦魇变成真实般在处处考验他的承受能力,他快被逼得精神恍惚而分裂。脸上曾经被打过的痕迹再度灼伤起来,火辣的疼,用湿毛巾敷得皮肤都失去血色,痛楚没有减退。 本来一早忘记,子融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了,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不是悲伤,不是害怕,而是回忆本身,恩浩那张脸预示着沅然就在身边,一直都缠绕在他身边,没有离去。 药物是很好的麻醉与逃避的方式,可是就被所谓的青梅竹马给狠狠毁了,还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 身体越完好,意识越清楚,他越觉得沅然离自己近得贴着脸颊。有种愧疚,认为沅然会造成最终那样的结果,自己是罪魁祸首之一。意识越清楚,越感觉子勋真实的站在面前,证明自己的无能,证明自己即使多喜欢一个叫王子诚的人,不敢正当的竞争。如果子诚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的不堪,还有可能继续与自己一起吗? 他突然嗤笑,那王子勋什么时候就很干净了?宁恩浩又什么时候很干净了? 子勋轻轻地旋开房门锁,在子融听来是轰隆巨响的,因为打断他安静的思考。 子勋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睛看着子融又横卧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他也没意见,回身锁好门。 “你还真是闲,总是能来探我。”子融懒得调整姿势。 “你给我收拾好走人,我爸妈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子勋说着,进房间开柜子拿出一个叠好的袋子敞开来,把属于子融的东西都丢到袋子里,半声不响。很快收捡完毕,子勋把袋子放在子融面前,翘着眉毛目视大门的方向,赶人非常干脆。 “真是无情。”子融抬眼望了一下子勋。 “这是我家,你又不是我养的。” “至少让我今晚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去吧。” 子融死皮赖脸,爬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这是我家,我再重复一次。”子勋心里有气,说话却异常平静。 子融笑出声来,把其中一罐塞到子勋怀里,“你刚刚这个样子和林晓哲一模一样,你这个闷骚劲有空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活腻了。” 子勋觉得这冰凉的啤酒与可能还会下雪的天气都无法平息他的怒火了,但还是坐下来,一语不发。 “又是子诚的事?” 子勋也怪自己太容易表现心事,年纪越大,心事怎么变得越好猜了。他瞟了一眼子融,子融喝着啤酒又在暗暗发笑。 子勋这个债权人现在反而跟欠债一样,收藏了子融在家里,虽然表面看来“收藏”这个家伙物超所值,但子融没少做功夫给他收拾,光帮他戒除药瘾,这几天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外,三餐换洗都花子勋的。子勋觉得自己没捞好处真是太便宜他了,不过要什么好处?谁要这家伙的好处!当作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起码的责任感,其实他把他扔在外头也行的,从子勋小时候把子融从沼泽救起来的那天开始,就背负这奇怪的责任。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子融倒靠在沙发,头搁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其实你有没想到只有林晓哲都是真正对你好的吗?你们年纪差不多,你绝对不会看到像子诚那样可能以后会有的那种年轻的冲动。你担心子诚在想别的男人,但这么多年林晓哲没有让你担心过吧!他好像笃定你一样。” 子勋斜眼。 子融又笑,“我这么讲没什么目的,你可别误会啊。” 子勋板过脸。 “哈哈~~内疚了吗?” 子勋气得肩膀都在颤抖,终于没忍住,一手放下啤酒,一脚就把子融踢下沙发。 “吃我住我的还这么嚣张!给我滚!立即滚!” “别这么小气嘛!” 子融连反抗都懒,护着手中的啤酒,如和稀泥一样往地板蠕动,又没脸没皮地往沙发蠕动,一到达沙发,又给子勋一顿乱揍,子融像挠痒痒般大笑不止,又像蠕虫缩到沙发角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经典画面。 “我们真是孽缘啊~子勋~” “少自作多情!” “那你还每天这么有空过来找我,就不怕林晓哲发现了?” “就让他发现!让他看下我不止子诚一个男人!” “哦~~放心吧,我会配合你的,要不要先想想用什么姿势?” “打死你,然后我自首去!” 子融敏感地看到眼前掠过一个黑影,不再笑了,子勋也停下来,小孩子的游戏到此为止吧。 子融紧握着啤酒没溢出半滴,润一润喉咙,却发觉更渴了,液体都集聚到泪线。 欢乐过后瞬间的平静如此寂寞,竟不敢流泪,反而显得自己越加懦弱。 “几个新艺人也该上街了。”子勋马上制造话题,“新一年的选秀又要开始了。” 子勋把啤酒重新拿回手里,喝了一口,眼眶不知怎么也湿湿的,他偏头看了一下子融,子融双眼直视前方,无言的墙壁是无尽的黑夜,它吞噬人从不畏惧,子融已准备舍身赴死了。 子勋也随同望着前方了。思路如同他们俩回忆当中的沼泽地,泥泞不清。也许停驻不前,也许再挣扎几步也无济于事。除了子诚,他也猜不透晓哲想做什么。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他们俩担心又觉得自己没用处。这种风平浪静让他越显急躁,平静唤出了他的不平静,答案呼之欲出,可他怎么都猜不出。 子融想去开电视了,子勋没阻止。 “真是好奇,你走了几天那个伍先生也没来问?” “总要交作业的嘛!” “你把在这里的事当情报吗?”子勋表情复杂。 “刚才还说得神鬼不怕的,就让人家知道我不止一个男人嘛!”子融扭捏地学着子勋的声音,“你就让人家知道你包养我嘛!这样伍先生见到林晓哲时顺便可以取笑他!不是要选秀了吗?” “我打死你!” 新选秀仍是司徒负责,不过这一次,伍先生的团队也参与其中。司徒是主力,压力明显增加了,即使晓哲没下达任何指令,总让人不安。伍先生当然没有亲自过来,他的团队人员在晓哲的电视台大楼里驻足。这次的选秀与去年不同,邀请到最优秀的音乐人当评委,营销宣传力度加大,吸引了不少专业歌手,更听说伍先生私下动用了那边的关系,准备两家电视台再度合作,彻底做大,而直播权最后落在伍先生的电视台。 “晓哲连这个也能忍。” 几天后,刚开完会的司徒悄悄地对子勋说。 “理事要我们这组重点放在新上的几个艺人,你那组呀~总之努力!” 子勋整理手头的资料,准备随晓哲的脚步走出去,司徒拉住子勋,“晓哲没有什么行动吗?” 子勋耸耸肩,司徒叹气,相互说了些鼓励的话,随即散去。子勋掩埋笑脸,又担心起来,连司徒都奇怪晓哲完全没动作,只能让子融这几天看看伍先生那边有什么状况了。如果因为晓哲在业内的年纪轻就小看他,那他还没尝过真正失败的滋味,所以伍先生很小心,但是最近伍先生赢得太多了,会放低警戒,很可能被晓哲反咬一口,他和子融要的会功亏一篑。 而子融在恩浩没来中国的日子,又在伍先生给他玩乐丧志的日子里,根本没去电视台,只是偶尔透露个情报给他。只要他开手机,总会显示有好几十个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列在屏幕上整齐的一条条张狂得让他压抑。 他安定情绪,向伍先生汇报了一条他觉得有点价值的信息——林主席昨天离开中国,好像去欧洲度假去了。 “半个月后,你就告诉我这个?”伍先生嘲讽的语气。 子融和子勋一样,觉得这样的平静不可思议,就算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可惜在他看来稍有作为的信息,已经被伍先生抛诸脑后了,那么接下来会很危险。 电话又响起了,子融按下静音,让来电自在闪着。他现在的位置在离电视台附近的旅舍,不想回公寓,甚至想立刻就在这世界消失。 47.动辄 伍先生的团队在这边驻足四五天,把全部事情交接完毕后回去了,不过这次司徒也跟着一同前往。子诚笑说你们舅甥又要重逢了,司徒睃了一眼,没搭理子诚,子诚看着有气,嘟嘴走向另一面。 伍先生表面斥责子融的消息无价值,另一面却把这事记下来,堤防不按常理出牌的林晓哲要怎么出手。等了半个月,仍旧没动静,而林主席也没回来,倒成为同样意识到怪异的子勋担心的一件事。虽然林主席渐渐把大权转交给晓哲,可刚好在这个时候出行有点不太妥当,非常时期伍先生那边压制着,又有大型节目,竟然全部抛给接手不久的后辈;晓哲的吩咐过于平和,把恶性竞争的事基本置之脑后,不像他的性格。子勋至少猜了两个月,晓哲就至少两个月做他的好好先生。 选秀在一周的宣传展开后已经炒得沸反盈天,子诚在这场声色犬马中变成最孤单寂寞的人,即使在前一周他还能和司徒以最相熟的姿态假装闹别扭,现在却因公司决定主要栽培新艺人,子诚几乎没有通告,剩下子勋帮他争取的唯一一档周末深夜谈话节目的固定嘉宾。因工作日无通告,子诚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却与晓哲一样看似平和的心境被一通电话打乱。 张彦的来电。 子诚深吸一口气,他有不好的预感。 张彦问的是子融,说有好多天没见到人了,也不见他来上班,问了同事,他们居然比自己要清楚,说出差了,问具体去哪里做什么却支支吾吾,他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啊,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也没联系。”子诚说。 “真的吗?” “什么意思?” 子诚直接反驳回去,提高了分贝,“你认为我在骗你吗”这句话却没说出口。 “没,没什么……” 子诚哽在喉咙里的怒气让张彦后悔起来,说话也不能流利了。 “……我不过想再确认一次而已,也许、也许,会不会忘记了之类的……” 寻找借口补充说明就是闪烁其辞,子诚落寞,但没怪张彦,猛然觉得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如果因为子融,如果张彦知道子融其实喜欢的人是他的话,现在隐约透出来张彦已经知道了,子诚想。 挂上电话前,张彦没有道歉,人与人的关系投影间变得这么脆弱。 子诚阻止不了这种苦楚冲击内心,但觉得就算打个电话给子融,子融不接没办法,如果接了呢?记得自己之前对自己的承诺,由于张彦而不能再和子融接触的承诺将在此脆弱的友谊上食言,显得更加讽刺。 子诚想,或者等到下个通告,周末早点出门去电视台问下子勋也好。 “没有。” 见到子勋后,子勋答得很快。 紧张感让子诚有点喘不过气,他已经几天没见到子勋,虽然每天都去电视台,如果不是特意去找,很难碰到,但直接过去找子勋,子勋即使高兴,第一个问题涉及子融总是不好,但他又想不出其它掩饰。子勋那么聪明,一定猜得出来,所以他不再无谓地让子勋觉得是在演戏了,子勋也厌恶大家都在演戏。 子勋确实答得很快,不经思考。 “你应该问下司徒吧,他现在都在那边电视台。” 子勋忙着手头的案子边说,在子诚问了子融的事之后,他抬头看了子诚一眼,又看回资料,回答没有,到上面第二句话,他都没再看子诚。 子诚皱眉,“如果司徒知道的话,张彦不会来问我了。” 子勋冷笑,“为什么张彦每次找不到子融就来问你?不是很奇怪吗?” 子诚一怔,抿唇,他受不了子勋这样讲话。 思绪百转千回,想想子勋和子融也是关系匪浅,子诚猜出来了,虽然子勋一直没有当面讲,可能怕子诚误会,当初他也是把子诚和子融混淆的。重新想来,又觉得可笑,自己几岁,子融几岁,子勋和子融同龄,而自己和他相差近十岁,怎么可能会混淆? 这种讨厌说不出口,单单是子勋这样说话,和林晓哲一模一样。 “张彦和我是朋友,当然会来找我了。”子诚夹杂着怨气。 对张彦是怒气,这次是怨气,推来攘往,子诚真想堵气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吗?自己这么努力想要和子勋在一起会成为泡影。 “对不起。”子勋把子诚拉到自己身边。 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子诚委屈,但还是拼命忍住。现在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子勋捧起他的脸吻他,子诚没有拒绝——只是这样很压抑——子勋的舌头在子诚的口中搅拌,两人分享着各自的唾液——为了子勋留下来对吗?子勋什么时候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呢——子诚轻轻拥住子勋…… 八卦媒体报道说宁恩浩正拍处女剧,高片酬,但没清晰道明确切数字。简介了该剧,最末又说到他只剩最后一年的合约,目前未有收到续约方面的消息。 子诚从子勋那里出来,下楼时看到大厅的大电视上播着某频道的这条娱乐新闻。 有段日子没和恩浩联络的子诚看到了一个崭新华彩的宁恩浩,现在心情狼狈又颓废的王子诚简直无法相比。同样的年纪,基本同样的遭遇,完全不同的身世,自己的身世要比恩浩好上几百倍,却永远做不到像恩浩一样会发光。 子诚呆呆地看着屏幕,好像沅然站在屏幕里笑得灿烂,在选秀如火如荼的时间里,沅然回魂般重现了——上一届冠军在为此次比上次更大型的选秀助威,恩浩在屏幕上用韩文说着他会加油,好像沅然在为选手们说加油,两人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又分开两边,最后模糊了。 恩浩也没有主动联系子诚,这段时间。可能忙,剧集开拍。子诚回到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在恩浩的后援会和贴吧里瞎逛,除了剧集外没有新的消息,剩下的都是粉丝自制作品,最多是一些韩粉拍到恩浩拍摄现场的照片。 没有续约的消息是否意味着恩浩决定要去德国?去德国要很多钱吗? “子诚,我们一起走好不好,离开这里?我想继续去德国进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离开这里吗?可是自己这么努力想要和子勋在一起会成为泡影。他很想离开,但没有子勋,他能做什么?他还是王子诚吗? 子诚关闭页面,清空浏览历史。想着下来一段时间如果子勋有邀约,他不会接受,当作小惩罚,可马上又笑话自己,子勋被晓哲控制下,还有机会来约他吗?子诚摸摸额头。 恩浩却在清明那天回来了。 子诚不知情,领了三天假期回去扫墓,却在不同的地方。 恩浩的电话打过去时,信号不好子诚收不到,等到下山只看到一条短信——我在我哥这里等你。一看时间,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了。子诚赶忙回电,竟是关机,可能恩浩的手机没电了吧。本来想陪父母去吃午饭,结果还是担心,说明了原因后,子诚匆匆跑去搭车。 离沅然的死忌还有几天,子诚记在心里,这次他也要去祭拜沅然的,准备隔天再去,到死忌那天还要再去一次,不知道恩浩有没有请长假。 墓碑前不见人,但已摆上鲜花。子诚快跑上去,还没吃饭,感觉脚步慢了点,胃不舒服还流了一身汗,幸好今天还有点凉风。子诚周围望望,待在山上的人零散,可能接近中午,这边毕竟也是新墓场。 子诚空手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沅然的墓碑反而不好意思了。往附近买了几柱香,喃喃有词,拜祭完毕,起身,视线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恩浩,打了电话,依旧关机,子诚只能下山。 子诚边走边看,还在搜寻恩浩的身影。不过,如果是恩浩,他今天的装扮一定过于朴素,也许看到他也认不出来。 子诚叹气,眼睛忽然看到远处一片绿荫。 上次恩浩还说过要去那里休息。 子诚慌忙跑下山。 那片绿荫在哪里?从山上看过去好像有点远,不过应该就在山脚附近一带。恩浩可能每次来就往那里溜达去了,子诚上次没有过去瞧,找起来不知会不会很困难。子诚觉得自己要竭力去找,找到恩浩,找不到的话今晚只要打通电话一定要骂死他,关键时刻居然给我手机没电,这次没带百宝袋来吗! 绿荫原来很容易找到,外面挂着块牌子,什么什么植物园,子诚没看仔细,但确认就是这里。 竹门虚掩,踏入里头就是进入一个完全绿意怏然的世界,新绿的长春藤攀在所有支架上,延伸在土地间,没有花,全是草,氧气充足,不像繁乱的人世。 子诚走进里头,踩着草地时有些心疼,而且绿叶包裹着他,像是一条小道,直通最里面。只这么一条小道,再加上挂个牌子,其他人都不太敢进来破坏了。对于未知,大家总会退缩。但子诚还是走到最里头,其实不过十米左右,里头开阔,仍是草地,但可以看到湛蓝的天。 恩浩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百宝袋就竖在旁边,好像不知子诚站在他后面。 子诚又气又喜,想逗下恩浩,但一踩进去,草地陷了进去,发出沙沙响声。 “你来了。” 恩浩没有改变姿势,仰了下头,笑看着子诚。 48.表白 “怎么关机,手机没电吗?” 子诚很郁闷自己想恶作剧居然给破坏掉了。 “刚才没电了,总是给你打电话,打到没电了。” 恩浩笑着,子诚走到前面来,恩浩脸上还挂着笑容面对他,子诚不知怎么觉得恩浩笑得很空洞寂寞,心里过意不去,本想道歉自己迟到说个理由,却反而骂了回去。 “你要回来也不先说一声,现在哪有随叫随到的啊!” 恩浩收住笑容,看着子诚堵气的样子又微笑起来,视线不离子诚,奇奇怪怪,看得子诚很不好意思,扭过头去,余光又瞄到恩浩还在看他,干脆背过身。恩浩没怪子诚,反而觉得更好玩,但视线已转向天空,子诚不知道,觉得后背灼热,只想找个话题。 “你这次一个人回来吗?” “和叔叔婶婶一起回来,奶奶不能来真可惜,但看到这些只会倍增伤心,而且奶奶年纪大了,要面对我爷爷、爸爸妈妈,还有我哥,谁受得了……” “所以你请了长假吗?” “没,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这样……” 子诚忽然间接不下去了,再寻找新话题又显得太突兀,子诚咬咬牙又咬咬唇,外加因紧张快速眨眼,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失常的表现了,倒是恩浩突然询问饿不饿,子诚才终于如同看到救世主,把全身所有意志都转化为食欲,还没等恩浩把百宝袋拉过来,子诚简直想抢了。恩浩吓了一跳,子诚的本能传说中的小豹子变身,恩浩赶忙保护起百宝袋,抱在胸前,随便从里面摸出几包零食丢在地上,向后蹭两步。 “你什么动作你喂狗啊!”子诚拉住恩浩衣服差点就掐上脖子了。 “那你吃不吃啊,大哥,我只有这些……”恩浩哭丧着脸。 子诚鄙视了一眼,才放开恩浩。 恩浩缓下气来,这种气势,以后想当攻都困难,不是,而是连想别想了,如此,恩浩更加垂丧下脸,欲哭无泪;抬起头,又见子诚啃零食的样子无比可爱,白白净净且圆溜溜的,感觉很好骗,如此,恩浩深吸口气增加下自信。 “还有水哦~~早上来时本来还带了热汤,但叔叔婶婶想喝就给他们了,幸好还泡有热咖啡~~” 恩浩又拿出一保温瓶来倒出热咖啡给子诚。子诚说了声谢,双手接过杯子,啐起咖啡,嘟起嘴的样子也很好玩。子诚把杯子递还给恩浩,恩浩差点看傻了,回过神来接过杯子时,现在变成是他的心呯呯跳了。 子诚总有恩浩认为美貌的一面,否则,就是合眼缘或者合想象的一面,不然就谈不上一见钟情的发生。子诚对恩浩就没有了,就算当年先认识沅然,子诚会叹说漂亮,却没有再深的想法,子诚的理想是子勋,有时冰冷会是一种诱惑,对心性未全开的子诚来说,确实是这样,一脚踩入这个“圈套”后,诱惑仍旧未能尽数散去。 “子诚啊~我想亲你一下,好不好?” 看着子诚把零食都咽完了,满足的表情,恩浩顿时说。 子诚没吓,没愣,没怔,甚至没感到惊讶,这种心平气和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刚才还在紧张和恩浩说不上话,骤然像冻了气氛,神经麻木得所有表情都僵实在体内了。 恩浩感觉子诚像是在怜悯地看着他,他知道这种感觉是误解,但当时他只有这种解释,眼睛因为子诚没有给予实质性的反应而布满红血丝像是要落泪了——被拒绝了——一切变得尤其尴尬,恩浩后悔自己没脑子就脱口而出了,就不会想着要是子诚拒绝怎么办——没脸了,没脸了。 子诚的麻木有原因的,他的思绪飞到一年前让子勋搬到他的公寓时,他也这样问过子勋。好像有什么不对,子诚在心里问自己,好像一切在重复了——不必学习历史了,现在就是历史——他觉得眼前的恩浩好像以前的他,凭着一颗纯粹的心只想和子勋在一起的他,恩浩就是这样的他,可能就是这样喜欢自己的他。怎么办?如果不拒绝,是不是这一路都一样了?和恩浩没可能,没可能的。 恩浩整个人背过身去,抹抹湿润的眼,不敢让眼泪滴下来。子诚半句话没说,呆坐着。 “……你这家伙,吃了我的零食忘恩负义!逗我开心一下都不会!我刚是玩笑的!” 恩浩努力打破沉闷的气氛,风吹过来花草沙沙响,刚好掩盖他有点哽咽的声音,子诚没听出来,更不道歉,一道歉就等于彻底玩完了。 “……我,我没反应过来……” 子诚低下头搓摩着手指,听到恩浩好像在跟他说什么,没听清,确认多一次时,恩浩已经转过身来了,脸红一片。 “我说,上次和你讲过的去德国的事……” “这个……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讲……”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恩浩继续说着,“就算是为了你以后考虑,子诚,你不要说我说得难听,现在你虽然是歌手,但这不是你的事业,现在中国乐坛这么低迷,你有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你不是专业歌手,有一定的音乐功底却只是三脚猫,我听过你唱歌,声线音色好,但总体上来说,不行。你没有拿得出手的任何才艺,单靠公司愿意花钱捧你,但现在你也看到林晓哲根本就不想再把钱花在你身上了,你上节目少,又不肯给你安排新的工作,每次只能拿到少量分红,你就准备这样下去吗?合约一结束,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子诚静静地听着,不想开口。 恩浩咬唇,狠下心来,“子诚,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承认确实有想把你带离王子勋的私心,但是另一方面还是希望你能这样考虑。有最好的学校和老师帮助,有一纸凭证,一切都不一样了。即使你之后想回国,不用再当艺人也无所谓了,你至少还能像王子勋那样……” 子诚的心震动了一下,第一句的“喜欢”被忽略,反而重视起最后一句。 恩浩说不下去了,动心的点透露出来,恩浩觉得把最重要的说服点都抛出来了,只要说到和子勋有关,子诚肯定会动心,或许不想,还是说出来了。本来他以为会和子诚在此地大干一票,在清明时节间还有点小湿气的青草地上,无论攻受,都会有因按捺不住让下半身耸动的狂野。其实他早就想要贯穿眼前看似小仓鼠实际是小豹子的子诚,如同在进行那边被称之为“糜烂”的交易,他总想象他们是子诚的化身,但都没有见到真人这样蠢蠢欲动,现在,都是废话。 不过,子诚依旧没有开口。 “哎……”恩浩故作叹气,“没脸了,最好不见面了,不见,我都说到这样了,白都表了,你都没反应,没脸了,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不知怎么这一句话,子诚又飘到沅然那里去了。在探视时沅然说着没有脸见他,不想出去,不想面对,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沅然,沅然在对面拍打着玻璃撕心裂肺地说着喜欢他,水一般灌入自己脑子的话语,仍像水一般涌出。 “最后一次见沅然时,他也这么说……” “啊?”恩浩愣了一下,看到子诚眼眶也红了。 “他当时说,他不想出狱,不想面对这一切,没有脸见我……” 恩浩很想哭,又假装嗔怒,“怎么你之前不跟我讲,不要说什么我没问你这么烂的借口啊~那是我哥,有什么事你要自动自觉的嘛~” 子诚吸吸鼻子,“因为这样就自杀,案子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怎么就这样……” “你以为我哥是因为这个才自杀吗?”恩浩冷笑,“……不过也好,会安心很多……” 子诚惊惧地望着恩浩,“难道不是?” 恩浩不想说,子诚不管怎么哀求恩浩始终不肯讲原因,还说是徒增悲伤。子诚认为恩浩一定调查过了,在得知这件事后,上次恩浩讲他找到沅然时,沅然已经去世了,恩浩对沅然的原因绝对质疑态度。真正原因是什么,子诚往最坏的方向想,但马上阻止自己再想。 “反正,你还是考虑我的请求比较好。如果要去,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出了植物园,来到车站,恩浩再次提醒子诚。上了车,两人一度没有更多话题,车上人多,没人去注意他们,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百宝袋挡住外面的视线。恩浩故意去拖子诚的手,又在子诚额头上落下一吻,子诚没有拒绝。 “到站时,你下车吧,回家吃饭去,不用陪我了。” 子诚压抑,“那么,你不要钻栏杆,注意危险。” “好的,上次那个缺口已经补上了,我也钻不过去。”恩浩平静地回答。 到站,子诚和恩浩道别后下车,从窗户看恩浩的侧脸,他倒靠着,没有表情。子诚叹气,不再目送车子,步行回家。 “子诚!” 子诚急忙回头,恩浩拉开窗户朝他招手,脸上大大的笑容。 “我不会钻栏杆,但我会跨栏杆哦~~” 子诚连招手都不会了,刚才在植物园里没流的泪全在一刻间倾泄而出。 49.刹那 那一刹那,回忆那一刹那,恩浩只想躲在被子里蜷缩着偷偷流泪,而现实,他确实裹在被子里,仅仅静静感受黑暗与窒息而已。 亲人离去,自己喜欢的人不接受自己,难道需要假装若无其事甚至开心才能代表坚强吗?在无意中看到报道,迅速回国找到哥哥的那一刹那,同样是一刹那的时间,他同样以为自己会哭得很惨,到底是什么时候消磨了泪线,当行政人员告诉他说哥哥已经离世? 他愤怒地去调查有关江沅然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把哥哥害成这样,接着把监狱里的几个混蛋再度告上法庭,可都于事无补,他的哥哥早已经不在了。他还记得那几个混蛋走上法庭看到他时吓得瘫软,他们以为见鬼了——他和哥哥真有那么像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家人一无所知,收买媒体不是一件容易办牢的事。当时他就像依靠着现在这样一种安谥的气氛尽量放松神经,但头脑还在不断思考,居然可以没有眼泪,而刚才给子诚拒绝几句,他竟冲动得差点打破规矩了。 好想不回去,好想不工作,好想就这样躺着,好想立刻死去…… 为什么喜欢子诚?到底有什么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这有多么畸形!他喜欢子诚,子诚喜欢子勋,子勋在子诚和晓哲之间辗转,这到底算什么关系!他不敢花时间去调查林晓哲,除了这家伙很难对付外,他怕知道更放肆更伤心的秘密,子诚一直都不肯彻底割断这段畸形恋情的秘密。他完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虽然这样的劝导也有私心的成分。 想要腐烂的人就任其腐烂吧,如果他们和自己没有关系,不必阻止他们堕入地狱,否则,任其自生自灭而袖手旁观,其实就是在积极地参与其中!是一种懦弱与丑恶! 他要把子诚带离他们,一刻也不能等了。 恩浩掀开被子,门铃声很吵人,他大喊一声“谁呀”,门外的人应得模糊,他没听清,烦躁地下床,从门镜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翻着白眼开门。 “你怎么来了!” “理事担心你不会按时到场,所以,所以……”小李扶扶眼镜,不好意思地挤出几字。 “我本来想狠心多待一天的,但现在不可能跟钱过不去。”恩浩从包里拿出机票扔在桌上,“明天我和叔叔婶婶一起回去,你可以打电话跟理事汇报了。” “恩浩,我……我不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站在我这边,我信你。但是理事想让我再早点滚回去就不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什么?”小李好像没听明白。 恩浩又倒回床上,“你出去把门带上吧,我要睡个午觉。” 小李一看表,都快4点了,这午觉来得也太晚了吧。 “我什么时间过来叫你?” “我去叫你吧,还不知道能不能睡醒。”恩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示意小李快点离开。 本来要休息几天,恩浩没有取得更多假期,私下进行某些事情变成他这个年龄很荒唐的事,可又必须要这样做。 子勋和他一样没闲下来,在流行家里宅和公司蹲两点一线后,晓哲今天意外地有所行动,子勋暗笑真会选日子。 晓哲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出去了,最终地点停在电视台。 子勋不想一路尾随,怕引起怀疑,在晓哲离开后,他觉得应该打个电话给子融,因为他一时间无法判断晓哲会去哪里,如果叫私家侦探只会来不及,子融也许有办法。他匆匆离开公寓,茫无目的地随处转悠,竟然被他撞见晓哲的车从对面马路驶过来,两人在隔着中间小花圃的相向马路擦肩而过,晓哲若有所思,竟没有发现他——幸好没有发现他。他急忙拐个九十度弯跟上去,晓哲的车沿途开进了电视台。 他一定和谁见面了,子勋想着,而且一定在附近。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吩咐完毕并马上转回电视台,绝对早就做了安排。子勋猜测着晓哲应该是派人出去,但一定要在今天就不寻常,好像错过今天,明天就办不了。 子融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着子勋的来电,好久没见过他这样温暖的微笑。他肯定有动静了,这几天他待在旅舍快坐到长茧子,如果不需要送几件衣服去干洗的话,他三餐都可以坐在房间里吃泡面,也不觉得厌倦或没营养。两箱泡面快吃光了,要去买,正好出去呼吸空气,而子勋的电话就来了。 “老家伙,有新鲜事吗?” 子勋即使鄙视子融这种一旦憋久就开始玩世不恭的精神不稳,但现在也能渐渐适应了。他简单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他见到晓哲开进电视台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开离两条街后停靠下来打电话。子勋打开导航仪,把周围的地点大致浏览一下,等待子融给他建议。 “你看来比我有主意多了,怎么还要问我?” “我不过要你给我一个意见。” “你和我从小到大的默契,我想的不就是你想的。”子融嘲讽子勋,“其实你心里一早有答案,非要另一个人来肯定自己的观点,然后你就找我,虽说你只能找我,但也只有我来肯定你的观点,因为即使有别人愿意听你说,但他们不肯定你,你就把他们全弃之脑后。” “王子融,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 “我确实很了解你,王子勋!还有,我已经不姓王了,我现在姓陈!” “结果我们什么都没讲就先吵起来了?” “你都已经看到那家酒店了,你还要多此一举来问……” 子勋在导航图上重点落在附近唯一一家酒店,也是全市最好的一家酒店,但林晓哲选择这样的地点来交待事情太显眼了,根本不是晓哲的性格,不然,就是有特别的计划。这次两家电视台竞争的各个项目要照顾到上面的人,刚好遇上清明节,所有要员都会齐聚在同一个地方,林晓哲可能看准的是这个时机。 子勋怕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想要子融给一个意见,子融却给他心理分析,是不是有病!他想辩驳两句,子融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听筒对面一阵死寂。 “子融,你怎么了?” 子融才刚反应过来,“没什么,我等会再打电话给你。” 子勋想了想,“好吧,我先在酒店附近守着,到时再说。” “好。” 子融迅速按掉电话。 本来今天要和子诚通下电话才对,子勋想着,在屏幕上划到子诚的通讯录,最后还是没有拨通。 “你……” “我居然找到这里来了,对吗?” 张彦站在房间外,子融打开门到按断电话后,张彦就直直地站着,两人呆呆地伫立望着对方,各自的瞳孔需要放大,好像在看远方的景物。 子融回答不了,张彦再开口。 “我可以进去吗?” 子融点头,张彦随即进入房间,有点怒意,更多的是难过。子融才缓缓走回房间,张彦的话像两人是交往过的情侣,子融是不辞而别的那一个,他千里追爱却不知白跑一趟,子融觉得全国电视台现在都没再购入多少偶像剧了,张彦却以偶像剧的架势呈现在他面前,他招架不住了,辜负太多了,哭笑不得了。不可以害他,不可以害张彦,子融盘旋着这样的想法。 “你为什么要躲我?” “不是,你知道电视台近期也在培养新艺人,有作新曲的任务,我想找个不受打扰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曲,你看我桌面上都有曲谱……” “你就是在躲我了。” 子融感觉自己的理由不充分,但他确实重新在写曲了,在这样寂寥的日子,像以前小时候多个寂寥的日子一样,只有喜欢的音乐才能稍微驱逐胡思乱想,特别在戒除药瘾之后,他清醒很多,能把以前的工作拾起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过他也确实在躲着张彦,不接电话就是有力证据,想着不可以害他的同时,又想为自己寻求辩解,能够更安心的脱身,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知道其实你……你喜欢的是子诚……” 子融惊讶地看了张彦一眼。 张彦继续说着:“子诚是有很多让人喜欢的地方,我没法和他比,可你为什么要那样……” 子融直接切入,“别这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吧?你当时完全可以推开我的,而且,而且我们都是男人,没有谁要为谁负责任的道理吧?还有,剩下两个多月了,张彦,你也快高考了吧,怎么还有心思想着这样的事?” 张彦甩门而去,他究竟怎么找到子融,也许一间间酒店旅舍打电话或敲门,他住了一个多月,张彦就找了一个多月。子融坐下来,觉得肩膀还在不断地颤抖,张彦怎么找到这里来不得而知,但一定看到他房间里的照片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张彦要是恨子诚就变成他的错了。 他回到电脑,刻录出一张CD,收拾好桌面的曲谱,全装进袋子后驱车出去。 上下班的高峰在一小时后还未彻底散开,让他多冥思一阵子不够明智。子诚见到子融的刹那,两人站立的姿势和刚才子融和张彦的很像,但瞳孔放大后剩下的是喜悦。子诚好久没见到子融了,高兴地拉子融进屋,子融不肯,把手中的袋子塞给子诚。 “我写的一些曲子,比较适合你的风格,如果你觉得不好的话,就改一改吧。”子融尽量用笑容伪装得很平静。 “你好歹进来坐会嘛,我们好久没见了,下午我还在老家呢,今晚刚好回公寓来,我们差点又见不到了,你这样突然过来……” “不了,不了,不进去了,电视台里还有事。” “你就专程过来给我送曲子的?” 子融点点头,“没其它事,我先走了。” 子诚也没留了,子融不转身,后退笑看着子诚,在走廊越退越远。 “子融,”子诚提高声音,“你有和张彦联系吗?他在找你。” 子融保持不变的笑容,“有啊,刚才他还来找过我。” “那就好。”子诚总算放心下来。 子融已经退到电梯口,抬手再见,子诚点点头,把门关上。 子融叹了口气,没有按电梯,从楼梯走下去,亮起来的白色灯光令人惊惧,子融根本没心情去管这些,从楼梯口往下看,可能摔下去就一了百了,但在这里寻死太不会选地点了。他摸出手机,不过八点多,想打个电话给子勋又怕突然打扰,无奈地在楼梯坐下,又要痛苦地思考下人生,电话就响了。 子融苦笑,今天的电话总是来得及时,巧合得让他有一阵的欢喜。 “子融,我找到……”子勋听出子融的声音有蹊跷,“你怎么了?” 子融含着泪笑着,“我们真是相依为命的命,你不如把药还给我吧。” 50.感知 雨下得很大。 子融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再出来时看得见衣服上明显的水珠。他刚从旅舍里搬出来,车子停在楼下,他收拾好东西从楼上下来,把账单结了走出来即迎上这场沙沙的雨。他仰头,朝天的雨如花洒就吊在脑袋上,令人感性地想哭一场。 “喂,你快点行不!发什么呆!” 打破这文艺气氛的是子勋,他坐在自己的车里,见子融还有心情慢悠悠的感慨,拉下车窗冲他喊。 子融才醒起刚才从子诚公寓出来后打过电话给子勋,除了玩笑说药的事,子勋倒咽了几口怨气般,但还是说要过来找他。子融知道子勋要说什么,终于提起点兴趣,否则处在幽闭的逃生通道里想不开,匆匆答应着,报上旅舍的地址说要搬东西出来回公寓了。子勋问要帮忙不,子融说帮他照看下车子。他到旅舍楼下时,子勋还没到,待他出来,即是刚刚的情景;现在的情景当然是已到电视台公寓的停车场,子勋把车也驶进来。 子融的物品不多,子勋不帮忙了。上了楼,子融把物品随意扔到玄关,开灯,一切陈列如旧,文艺十足,格调雅致清逸,暖色光线弥漫,秋之静美立即呈现了。 “看来伍先生对你不错。”子勋嘲笑起来。 子融一点也不生气,“你别误会,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变态。”子勋轻声骂着,子融总是喜欢小孩子,真像童年创伤未愈。 子融却问子勋要喝点什么,“这里一切健康,没有酒,有各种果汁、牛奶、饮用水、茶、咖啡……” “你还说你不是被压抑得心理变态!” 子融微笑,倒了两杯热茶,二位骤然间大叔范了。 两张沙发面对面,子勋静坐着、观察着,子融把茶送到玻璃台上便往沙发上横卧,换作别人只会觉得在诱惑。 “你可以开始讲了。”子融喝了一口茶。 子勋不耐烦起来,“你好像没心情听。” “我可是舍下名誉把你带到我的住所,足以显示我有多大诚意!”子融特意文绉绉。 子勋皱眉,“就算晓哲知道也不会把你怎样,你不是子诚。” 话一完,子融好像发现点什么,说不准,他不像子勋和子诚的敏感,但更糟糕的是胡乱构思。他抬眼看下子勋,子勋也在看他,他已有一种想法,他希望子勋可以用眼神告诉他或者从子勋的眼神确定,不要说出来,说破便天崩地裂似的。子勋移开视线,子融觉得更加肯定又害怕,单单想象就让他呼吸急促。 “子融!”子勋担心事态变化,赶忙打断子融的思维,补充一句,“你在想什么?” 不是“不是那样”,而是反问。子勋本想说谎,但说谎会让事情更复杂,共有默契和子融会相信他吗?你所想的即是我所想的——这是子融告诉他的话。 子融尽量平静下来,眼神虚空,但很快恢复聚光点,看了看子勋,转了个身,又背对着子勋了。 房间过于静寂,无论子勋、子融还是子诚,每天都要面对这种黑洞般的静寂,子融或许更值得同情,即使今天的子勋来到这里,也创造不出多少欣慰的画面。 “我怀疑晓哲要拿到什么证据。” 子勋直接切入主题了,似乎后悔刚才自己的无聊,转移话题只会令气氛苦闷。 “我在酒店外面等着,大概8点多左右看到公司近期新晋的一个女艺人出来,我觉得奇怪就下车跟过去了,她在不远的一条巷子口和另一个人接头,好像要拿什么谈不拢的样子。我打电话给你后,几次回想他们的表情总觉得不对,像是什么东西丢了。” 子融听着,没反应。 “我不知道晓哲派了什么人去,也不肯定这事和晓哲有关系,但近几天,这家酒店除了固定客户外,因为接待上面的人已经宣布住满,当时这个女艺人很鬼祟。和你通完电话后,我又打电话给晓哲,听得出有些生气,你也知道他很少这样,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没有,也不像他平时的表现……” 子融叹气,“你又在问我意见了?”他转过身来喝茶。 “知道你还不说!”子勋觉得自己脾性给子融磨得焦躁起来。 “那就让我猜吧。”子融笑着坐起来,再次喝了一口茶,“我猜你想到酒店里的一个固定客户让你耿耿于怀。” 子勋却笑不出来。 “宁恩浩,对吗?”子融笑着把茶一饮而尽。 子诚醒来,原来伏在书桌上睡着了,面前的电脑还没关,显示的网页是德语课程报名、留学德国准备、学校考试申请…… 子诚揉揉眼睛,离开书桌,披上一件薄毛衣,洗漱完毕,蹲下来准备开冰箱找食物,发现腰和肩膀特别痛,果然扒在桌上睡觉不可取。 他回到书桌前,再盯回网页。 最简单的方式即是问子勋,问子融应该也没问题的,所以昨晚子融那么大一个人凭空出现了,这是最好的福利,他才什么都不想把子融往屋子里拉,可惜子融没有想待的打算,他不好意思留人。 他叹气,关机,合上电脑。一看钟,不过8点多,都没有工作,起那么早干嘛。各种学习机构都还没上班,想问个大概都没办法,如果要留学,钱是一个问题,父母的同意也是一个问题。 手机飘来一条短信——我上机了,回去再聊。 子诚快速按动键盘:“一路平安。” “大叔似的。”恩浩一顿鄙视的语气暗暗说着,又甜蜜地笑在心里。 画面晃到机场,恩浩帽子墨镜口罩外加百宝袋在机场候机室排队上机,经纪人小李担心地要他转去贵宾通道。候机大厅等待上机的除了旅游团,其他基本是韩国人,被旅游团的众人挡着,小李虽然说话声不大,但已经换成韩语,恩浩急忙一拍小李的手臂。 “找死呀!机场这么多人,等着被活埋是不是!” “那么你跟着我去VIP室,那里安全。” “那里安全我就不用待这里啦!我这次都没有买头等舱,走什么VIP通道!都要上机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小李只能闭嘴,恩浩才静下心来继续发短信。 “德国留学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助记得找我,我联系了以前教我德国的一个老师,你可以去他那里报名学习,还有,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德国的费用也不贵。” 子诚看着短信,恩浩说得轻巧,第二条短信过来是一张名片,应该是德语老师的联系方式。如果回复过去说钱的事自己可以搞定,恩浩一定会说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而这机会以后要自己怎么报答心知肚明了。 最后决定任其自然,联系了老师,也咨询了留学机构,因为时间多,全部都用来学习和申请,乐器训练都交给电视台的老师,子诚的天赋是迅速完成学业的重要因素,在半个月充实自己的日子,子诚少了很多胡思乱想,投入更多的专业知识,反而让子勋思想负担更重。 宁恩浩在同一家酒店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认这事会扯上这个人。子融好像自己的灵魂,总是看得太透彻,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扯上恩浩,就意味着子诚也有关系。子勋现在算是光明正大地每天见子诚,子诚却变得越单纯了,如同他第一次见子诚的时候,想着怎么读书升学,最多再加上怎么讨他开心,现在的子诚就是这样,只是不会要去讨他开心。接着他看到子诚书包里的一本德语教材,子勋仿佛听见耳边一片挣扎与幻灭的嘶叫,窒息得想靠在任何一件支撑物体,但他的外表仍装作若无其事。 再死撑下去就和子融一样发疯了。 应该问下子诚,好好谈谈,虽然第一刻他想到的是因为恩浩而起,也有可能是子诚自己的想法。如果还希望有其他帮助,他都愿意提供。这种变化持续半个月,为什么子诚不告诉自己,这代表什么? 子勋又想打电话给子融了,这次他可没那么坚决,特别是想到下午有场会议总结要见到上次那个鬼祟的女艺人,直接任性地就想驱车回公寓睡觉。 说走就走,打了个电话交待一声,子勋和子诚道别,子诚担心的目光。 “没事,我不过有点累,想回去休息,现在不会像以前一样拼搏了,老了。”子勋觉得自己的笑容一定很悲凉。 “你别理别人怎么想,你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看着上心就行。”子诚大胆地在子勋耳边说。 子勋依旧苦笑,子诚好像和先前的自己一样说着违心的话徘徊在三个人之间,现在应该是四个人的游戏,即使话里有霸道,但霸道的意味已经不像从前。 他点点头,拍拍子诚的肩膀,乘电梯到楼下停车场。电梯门关上一秒,子勋好像看到子诚有话要对他讲,他以为看错了,电梯门关上后又按不开,他只能拨电话给子诚。 “我最近一直想跟你说,又觉得,觉得……” 子勋耐心地等候着,电梯门打开,他已下到停车场。 听得见子诚深呼吸一下,“我决定要去德国留学了。” 子勋怔住,还有,他分明看到在他不远处开车过去的人是宁恩浩。 51.解约 晓哲把钥匙插入锁孔时看到底下门缝流出一些暗色的液体。多次出差看来最糟糕的是这一次,他打开门后发现液体从最里面的一扇木门往他的方向流淌。 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上次子勋在他面前把酒瓶全摔碎就应该有觉察,只是没想到子勋会专程过来。 木门自动打开,里面所有的酒都已被敲碎或打烂,酒桶任其打开肆流,一地狼藉,晓哲就这样被红色液体围在中间,脚边有种粘糊糊的感觉。 一名管理人员赶上来叫了理事一声,他看来比晓哲还要惊讶,呼吸紊乱甚至满头大汗,马上解释说有急事走开一阵,没想到会这样,偏偏就在他刚好走开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推脱的理由不高明,晓哲没生气,对方故意来捣乱,自然有耐心伺隙。 双脚和在水中行走一样发出啧啧声响,晓哲要管理人员把酒窖的钥匙交出来。 “明天把你的辞呈递上来。” 接着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让她叫人来清理。 子勋倒高高兴兴地由列车改乘出租再次到达子融的电视台公寓,双手搬着一箱红酒,按对讲机时不很方便,子融也没下来帮他,甚至连门也不给他留,同情心和爱心至少友谊对子融来说就像是负担似的。子勋用肩膀撞门,子融听到有声响时才开,一句“怎么走得这么慢”,子勋真想打他。 酒箱置于玄关,子勋发现子融上次搬离的物品还在原处,一种吊儿郎当自暴自弃的生活态度虽然让子勋讨厌,现在也没心情管那么多。开箱拿出四瓶酒来,子勋一脚把子融踢入客厅,“你有口福。” 子融边走边审视一下瓶子,“德国来的?” 子勋点头,“就剩现在这些了,其它的我都毁了。” 子融抬了下眉毛,子勋不是第一次失去理智,但这次有点过分了吧,子融觉得自己需要顺道重新审视一下眼前的子勋。 “想起以前在德国读书的时候,有酒有音乐,那本来是我们古人的风雅,现在反要外国人来随我们的传统,现代人反而不会享受生活了。以前,学校有,园外也有,教堂也有,越老越怀念从前了……” 子勋口不择言地,讲话时已经把胶帽切开,大力摇动酒瓶并朝天花板。 “喂,你没喝就先醉掉啦!好东西给你这样摇,还有这是我家,你别弄脏地方……啊!喂!!” 子融来不及阻止,听到木塞弹出去因房间空旷像炸雷般回响,酒就从瓶子里喷泄出来。子融闭眼一拍额头,无奈地忍受子勋的大笑冲入耳膜。 “你以后别来了,我不认识你这个人。” 子融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目视子勋带着剪不断的笑声手握着血流不止的酒瓶走过客厅去了厨房拿出两个红酒杯又走回他面前,一路到处都留下犯罪痕迹。 “你又受什么刺激了你说!” 子勋心血来潮地跑去血洗晓哲专门从德国为他搬来的酒窖,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晚上九点多钟,晓哲应该已经知道了。子融知道晓哲非常宠子勋,气他同时宠爱他,也许宁可去伤害别人来泄愤也不愿伤害子勋,如果小小的言语伤害不算的话——这是子融一厢情愿的看法,子勋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知道自己快被抛弃的事。 借酒浇愁的女人。子融心想着,才拿过酒杯想喝,当然子勋还算有点清醒地给他倒了1/4,自己却几乎满溢了。子融瞪大眼睛看着子勋把满杯的酒送入喉咙,愕然后差点拍手称赞了。 子勋什么也没讲,酒一瓶接一瓶,后来都费事用杯子。子融摇动杯里的红色液体坐着,陪子勋大口灌输,然后醉得摇摇晃晃,起身也变得困难。子融放任子勋解愁,拿多几瓶过来开给他,再把烦人的酒渍清洗干净。 当晚子诚再打电话给子勋时,已经关机了。 “好啊,好啊……去留学也好……” 子勋在听到他的决定后回答他,显然是不好。顾虑是因为要分开几年,还是有其它?不会是认为和恩浩有关系吧?子诚想着,可能吗?自己没有和恩浩怎么样,去德国留学想到的也只有子勋,虽然子勋和自己一样敏感,但不会胡思乱想的,应该不会吧。 电话依旧打不通,子诚准备再试一次,电话却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今天收工早~”恩浩又在电话另一头扯着快乐的嗓子。 子诚“哦”了一声,气氛就此苍白了。 恩浩皱眉,“你怎么了?考虑留学的事很困难吗?” 子诚“嗯”了一声,脸颊在话筒边搓磨。 恩浩很容易听出原因,没说穿。 “你想好要申请哪间学校了吗?” “你呢?” “我不过是休学,当然是继续读同一间学校,子诚,你也报同一间好不好?” 子诚没看过恩浩原来上的是哪间学院,只是记得在网上仔细查看了不少汉堡大学的详细情况,子勋和晓哲都是在那里毕业,子融的记不清了,好像是也是一所公立音乐学院。以他现在的实力,肯定是无法被汉堡大学录取的,他仅能凭一点所谓的天才,但总是太渺茫。 “你有听我讲话吗?” 恩浩小心地说话,在心里叹气,但愿子诚没有感到自己有点不耐烦。 “那个……” 子诚不好意思问恩浩是哪间学院,就一些娱乐八卦说,恩浩也是天才儿童被破格录取,一次放假回家时被星探发掘,恩浩毫不思索就答应了,为找沅然的可能性很大。子诚坐回电脑前,单手在键盘上敲击搜索恩浩的资料,恩浩却先开口了。 “你想和王子勋报同一家学院吗?” 子诚停止动作,自己分明简单得白纸一张,恩浩猜得出来,他根本就不用反问,同时又不知怎么答复好,至少为安抚恩浩的心情。 “……其实,我还在想……” “想什么啊,你就是想和王子勋上同一间学校嘛!这样我就不得不改报了~” “……其实,你不用理我的……” “为什么不理啊,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啊~放你一个人在我视线范围外,被别人看中怎么办!” 子诚垂下肩膀。 “你是不是决定好报汉堡大学了啊?”恩浩的语气有点别扭,“这个学校好难考的样子啊!” “我再考虑一下吧,想好了跟你说。” “好吧,不要说我催你哦。”恩浩消了些气。 相互挂了电话,这段对话只会让双方更压抑,子诚挂上电话后再把页面滑到通话记录重拨给子勋,恩浩挂上电话后选择关机等待航班起飞。 子勋还没全醉倒,摇摇晃晃地走去子融房间,看中了白白净净的床单。 “你给我滚到厕所去!”子融幸好眼疾手快,抓住子勋的后衣领直接提起来就把他拖到浴室里,“想待在这里就给我老实点!”他把子勋扔进浴缸,按下开关,冷水从天而降,全洒在子勋身上又溅了满地。子融后悔,等会洗浴室也是一个苦累活了。 子勋被突如其来的冰水冲得清醒了一些,水气中看到子融,劣根即刻兴起了,膨胀的欲望因为酒精作用没有被冷水降温,子勋伸手拉住子融的衣服,子融没有防备,后背就贴在子勋的胸口,觉得身子以下抵在一股炽热上方。 “反正都已经湿了,一起洗吧。”子勋凑在子融的耳边。 子融双手一甩就挣脱开来,子勋反作用力地往后倒,滑倒在浴缸里。子融很想骂他,就是这种德性让子诚伤心,现在连青梅竹马都不放过,也就林晓哲愿意忍受你,都不知是不是常年被操翻天! 最后还是一句没讲,讲了也白费。 子勋捻了条长毛巾,衣服扔进篮子里,走出来时好像还没彻底醒酒。子融坐在床上玩手机,见子勋出来指着旁边的折叠床,要他滚去那边睡。子勋什么也没讲,倒在折叠床上,手摸了前前后后,摸不到被子,子融往自己床上抓起一条毛毯就丢过去,子勋捡过来盖在身上就睡了。 “你还没告诉我子诚到底怎么了?” 子勋不知是不是在装睡,子融叫了两次没听到反应,从床上再抓起抱枕扔过去砸在子勋脸上,还是没反应。 “是不是和宁恩浩有关系啊?”子融探试着子勋的脾气,“他们偷偷幽会了,背着你是不是啊?”看子勋连动都不动,子融继续说着,“你不是回林晓哲身边了吗?你现在什么资格,吃碗里拽兜里的?” “是的。” 子勋突然开口,吓了子融一跳。 “我看到宁恩浩了,他应该已经回韩国去了,今天又出现了。” “所以你怀疑他来找子诚吗?” 子勋不敢肯定,就只是怀疑,但想不出除了子诚,宁恩浩还可以找谁,他的工作根本不是这边电视台负责的,可是子诚表现得若无其事,自上次就在瞒着他,他又不能摊出来讲,怕破坏关系,但这样下去只会更压抑,他更怕有一天自己控制不了。 门铃响,子诚本来准备出门上学习班,开门见是公司的王律师,怪不得不用经过楼下的对讲机。子诚赶忙让王律师进来,时间真巧,再过一会他就出去了,律师先生算准了时间一样。两人寒暄几句,子诚近期没有往家中进货,几乎什么饮品都没有,冲了包速溶咖啡,端到跟前,王律师也把文件递到子诚面前。 “这是公司想和解约的文件。” 子诚像被什么击中,上面赫然“解约合同”几个字,整本文件沉甸甸的,子诚觉得脸有些发烫,眼睛湿润。他终于等到林晓哲愿意自动和他解约,不是他自己想解约,这样,他就不用因为违约付赔偿金了,谁知道真正来临时,他竟然想哭了。 52.裂变 子诚能感到笔尖不稳,有踌躇,最后还是把名字签上了。签第二份时,律师叮嘱子诚要注意看条款,子诚点头,眼睛好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浮起一层水雾,字他都认得,一页页过去却什么都没看懂;律师帮他解释,他也在点头,声音在耳边过了一遍,每个音节他都认得,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然后在第二份也签上名字。 解约书中没有难堪的情况,律师再说了一次里面有一条是签完解约合同后,为弥补临时通知造成子诚工作闲置或失业等,愿意无条件且不计成本地为他录制并公开发行唯一一张单曲,单曲宣传发行后所得的利润会全部归给子诚。律师尽量用最简明的语言,解约将在单曲工作全面结束后生效等等,子诚却以一种呆滞的表情来回应。 “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子诚忽然想起子融给他的一些曲谱。 “有提到谁来负责单曲吗?” “这个由林理事安排。” “哦。”子诚又回到呆呆的样子,“那没有什么了……” 律师微笑,开始收拾文件,子诚的眼珠随着律师的动作,看着文件装进夹子放进公文袋里,又盯着公文袋发呆。 “有件事是林理由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希望你能答应他。” 子诚回过神,“附加的吗?” 律师先生笑了笑,“他希望你能先为此次解约保守秘密,适当的时候他会公开。” 不用问原因,原因可以大抵估计,子诚觉得有时林晓哲和自己一样,只要面对子勋,就变成了心智简单的人。 子诚点头,律师放心地道别。走到门口,律师让子诚不用送,子诚像没听到,跟在律师身后一直送到电梯口,眼睛又时不时飘向公文包。律师不好意思起来,让子诚快点回去,子诚微笑,没有言语。 电梯门打开,律师想摆脱子诚的过分好意,赶忙和子诚道别,马上走进去,电梯里溜出来一个人,低头整整蓬松的头发。子诚还没来得及和律师说再见,那人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忙抬起头,接着就乐起来。 “子诚!” 子诚奇怪地看着那人,是成哥。 子融睁开眼,细长的阳光冲过浅色的窗帘爬在他身上,一阵暖华催人懒,子融深吸气,掖了掖被子,翻个身想躲开阳光继续昏睡,就见子勋一张赖皮脸竖在鼻子前。子融立刻弹起身。现在有睡意也给全惊醒了。 这家伙不是睡在折叠床吗?半夜钻在床上来竟然毫无感觉,自己完全睡死了,一定是酒精的关系。子融拍拍脑袋,床头柜的小闹钟指向8:45,回头看到子勋盖着半边毛毯,衣物凌乱,有种事后之感,额头冒了青筋,踢了一下子勋,“起床去上班了你!快迟到了!” “我是谁,想几点去就几点去。”子勋很快回答,但还是闭着眼。 理事的情人行不行!子融心里鄙夷,不想和子勋待在同一张床上,似乎怕遭空气误会,更想同时洗个澡! 为什么!又没有什么犯罪证据! 子勋昨晚洗好的衣服晾在外头,空气湿度大,不太容易干,子融去找抽湿器想快点把衣服弄干赶人。子勋懒懒地睁着眼睛躺着,子融在他眼前忙来忙去,觉得好笑,这种毫无负担的迷迷糊糊的日子很久没有过了,同样默契的两人,身上一定有种共通性,子勋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在跟前晃来晃去,他一笑,子融就朝他翻白眼。 “我们小时候有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子融终于在柜子的底格找到了机器。 子勋看着天花板,好像要从中寻出过往的记忆来,但还是摇头。 “你怎么可能笨到会误以为是子诚?分明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子勋没答,望回天花板。 “在没遇到子诚前,你真的喜欢我吗?”子融问得很直接,没有不好意思。 “……不知道啊,我已经分不清了。” 子融没再理子勋,他把机器拿出来了,细心地装好接上电源。 子勋从床上爬起来,很听话地去梳洗。外头的餐厅没有准备好的早餐,子勋好像心头被划过一口子,触得疼痛。昨晚被他闹腾的客厅整洁如旧,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说不出什么。 子融整理衣物的动作像小媳妇,子勋半眯着眼睛看子融忙乎,对比之前被他锁在老家的那个,他都怀疑是否子融有精神分裂。子勋不再理,索性打开衣柜找衣服穿。 “你干嘛!” “你的品位不错呀~”子勋看着半个房间大小的衣橱开始挑他想要的,找到上衣了却因为身高不够,被子很难挑。 子融芒刺在背,抓起子勋的衣服就扔过去,“你的衣服在这里!别碰我的衣服!” 子勋灵巧地躲过,衣服掉在地上。 “现在有更好的理由选几件当你赔给我。” “你给我滚出来!” 撕闹的双方好像灵魂互换,大半年前这种事情发生过,现在攻受对调,两人最后在地板上扭打,子融这次占优,子融被拈出衣橱,子融马上锁好门,子勋朝子融做鬼脸。 “你终于明白自己是受了吗?你和子诚就是俩受,没前途的!” “那把你加上,成三受,就有适当的慰……” 衣服这次扔在脸上。 “你敢说下去,我让你连受都做不成,直接做女人!” 门铃按了两下,和子诚的公寓一样,不经过对讲机的必定是公司内部人员了。 子融丢下子勋去开门,很自然,公寓没有设门镜,子融很放心,外面有一扇透明密封的铁门,很安全。 子诚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子融,子融恍惚得忘了要开门,他怪保安这么容易放子诚进来,就因为子诚是电视台的小明星,基本都熟识?不会保安先生是子诚的粉丝吧?好笑。 子诚敲敲铁门,子融猛地醒起,开了一条小缝,子诚拉开铁门,子融拖住木门掩在身后。 “……不好意思,我,我很意外……你怎么会来呢?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子诚点头,心里隐约明白子融不方便他进去。 “没什么特别的事,刚才成哥过来找我,有些事想问下你的意见,电话说不清楚,我本来想打电话约你,但你手机关机了,因为比较急,所以……要是今天不方便,就改天?” “好的。今天……精神不太好,家里也乱糟糟的,我回头再打电话给你?” “嗯,好。” 子诚虽然笑着,眉心却暗了下去,只能选择慢慢离开。子融有点不忍心,这种畸形的关系此刻纠结到最顶端,无法解释。他觉得应该等到子诚走远了再关门,但真的忍受不了看着子诚几乎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他很想立即开口留住子诚,子诚从来都没有这样跑来找他帮忙。 子融低下头回转身。 “子融!” 子融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子诚也回身,眼睛直直地惊恐地望着他。 “怎么?”子融故作懵懂。 子诚快步走上前,子融马上把木门再次掩上,子诚把门一推,子融站得很稳,力气也比子诚大,木门推不动。 “……子诚,不好意思,我刚才说了今天家里乱糟糟的……”子融赶忙说。 “我看到玄关的红酒。”子诚情绪激动,“那是子勋的,我以前见过……” “啊,是的,昨晚我买的……” “不可能,那是德国来的,子勋有说过,他喜欢喝这一种的……” “你想说什么!就算是和子勋有关,能代表什么!”子融提高了声音。 “子勋是不是在你这里?” 子诚仰视子融,子融呆了片刻,子诚立即推开子融身后的木门冲进房间。 他见到了子勋。 53.幻觉 子融跟在后面赶上来,这种对峙很微妙,子勋站在房间内,他和子诚一前一后站在房门外,子勋和子诚四目灼灼灿灿,面色却苍白如纸。 子融心里承认自己也吓到了,他的眼珠则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徘徊,最喘不过气的人好像是自己。子勋已经穿好刚才被子融丢弃的自己的衣服,似乎才刚刚整理好,子诚就出现了,错愕最大化的人应该是他。 “……子诚,你不要误会……”半晌后,子融先开口。 “……你在这里啊……” 子诚视线还是直直的,周围似乎是一大块黑色屏障,他找了很久,随着一个光点,环境立即剩下他和子勋两个人,这一句犹如他的感叹。 子勋“嗯”的点头。 子融瞬间头皮发麻,这两个人是不是受到惊吓过度精神失常,然后故作冷静?其中一个还是自认默契十足的人,居然做出反意识的行动。 “……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刚刚在外面看到有一箱红酒……是,是你经常喝的那一种,所以想着你可能在吧……就想……见一下你……” “我们天天都能见面啊……” 子诚双瞳抬高,这个语气和年前他去约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子融比刚才更紧张更焦躁,即使他依然保持不动的姿势,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要爆发出来了。在他看来,子诚和子勋现在的情况越冷静越淡然就越反常越变态,这种心情就和他偷偷躲在门后弄烂浮尘子钟的时候一模一样。 子诚毫无感情地勾起嘴角,“我刚是来找子融的,没其它事,先走了。” 子勋朝子诚点了点头。 子诚向子融提醒,“那我等你电话。” 子融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弹了一下,“……好的。” 子诚给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转身离开。 送子诚到门口后回来,子融恨自己该出现时没有出现,科技中断时,就会迎来无法预料的出现。回想刚才的情况,从额头到双颊再到颈项,总感到有麻点从体内窜上来,痒得他想撕破自己的脸。他抬头,子勋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不动,骤然反而同情起青梅竹马。 子勋深喘,平稳呼吸,对着子融苦笑,“我刚才是不是很可笑?” 子融不会回答,一面心里数落子勋自作自受,一面又同情起来。 生活要继续,只是没有一场雨当衬景,每当这样的时候,子诚就希望下雨来点缀,竟然可以变得文艺,那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在回公寓的路显得特别长,他坐在车里不时从玻璃窗仰视下天空,光线将自己世界的一切照得摇摇晃晃又热腾腾地升华。不知怎么,眼前晃过他和子勋站在电视台节目制作幕后,再次观看男子杀妻的报道,他觉得喉咙很渴,被什么东西噎住,胃液从里头翻到喉咙上来,非常不舒服。 子勋回到电视台的第一件事就被告知说要去楼上开会,他本来想先去找子诚,同事说理事主持的,在催促,就等你了。那为什么不早打电话来!子勋把错都怪在晓哲身上了。既然赶时间,就该早点说,也许早点出门他就不会被子诚碰上了。 可子勋到了会议室发现晓哲根本就还没到,结果又等了十分钟。来的都是新晋的几个艺人和经纪,子勋负责新艺人的音乐监制,自然要参加,里面也有那天他在酒店外见到的女新人。 晓哲到后很爽快的布置工作,并宣布那个女新人准备下个月回国继续学业,这个月把所有工作完结,把任务交到子勋手上,子勋答应下来,看了一眼女新人,她很礼貌地朝子勋点头示意,子勋浅笑,猜疑心却没放下。 晓哲甚至没看子勋一眼就离开会议室,本来子勋已经等着晓哲过来斥责酒窖的事了,不过这样的表现等于埋怨。不来更好。子勋笑着,匆匆赶去子诚上课的练习室,大门紧闭,小跑往附近的休息室,也没有人,查询才知子诚今天没来。他不敢打电话,忽然觉得自己连打电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乐谱扔在桌上角落,子诚耐着性子上完一节德语课,收拾完课本,一时间呼吸稳定不过来,四面墙壁好像往他的方向倾倒,他定了定神,眩晕不止。 “子诚,你还记得我之前介绍给你认识的伍先生吗?” 子诚想起成哥上午来找他时说的话,成哥搓摩着掌心,好像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他就是我和子融现在工作的这家电视台的总裁,其实当时我介绍给你时,他就已经很欣赏你了,想挖你过去……你想想,现在你跟在林晓哲这边根本没有前途,他又因为一些私人关系一直限制你的工作,他是很小心眼的人,你接触他这么久也清楚,想想自他接手后,电视台有多少人才流失……” 子诚静静地听着,眼睛从望着成哥的脸转而望向地板,愁绪不断上升,前方有条通向深渊的道路,即使无法引领,他顺着命运自己前行也会失足掉下去似的。 成哥把这个重点话题延展得很深,应该说,讲得太久,子诚只觉得耳朵旁嗡嗡的,每个音节都懂,但组成不了整句话,等到成哥问他怎么样,他摆出一副好像刚才的所有东西都消化入大脑般回答: “我考虑一下吧。” “也对,应该仔细考虑。林晓哲那小子年轻,却不容易应付。”成哥笑笑说。 子诚做出苦笑脸,他想起子勋曾经说他身边每个人都那么会演戏,眼睑重新垂下去。 他觉得自己很累,刚才学的看的是什么,没记住,身体往床上一丢,双眼注视的天花板立即浮现子勋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情景,他再次觉得喘不过气来,喉咙又渴了,根本没心思去喝水。 黑色的夜很晴朗。 那次车震好像很久很久了,子诚想从回忆里找当时子勋的一点面面,此刻变得很模糊,竟然越想越空白,好像他披着那件自己选了好久的雨衣,在雨水洗刷的车子前找子勋,接着听到一声呼唤,他急忙回头,一个模糊的身影撑着雨伞站在四五步之遥,他感到雨水变成自己的泪水在脸上滚落,冰冷的,所以他确定自己没有哭,而那人越走越近了。 “子勋。”他颤颤地启唇。 那人把雨伞撑高,一张谲美的脸。 子诚吓了一跳,雨衣掉落在地。 “你全身都淋湿了。” 沅然狡黠地笑,把伞拿前,两人在同一把伞下。 “我告诉过你,不要相信陈子融,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子诚一步步往后退,沅然一步步逼向前,最后他靠在全是雨水的车身,背部的冰凉传到心脏,他彻底害怕了。 “对……对不起……” 子诚感觉脸上的液体有热度。 沅然平静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恩浩马上接起电话,保持欢快的声音,喂喂喂了几声,他看回屏幕,一切正常,是子诚打来的。 “子诚,喂喂,你有听到吗?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我再一次收工早,跟你说,我基本一take搞定哦……” “恩浩……” 子诚的声音很空洞,恩浩顿时收住自己想继续下去的话。 “报回你原来的学校吧,我不报汉堡大学了,就报你的学校,好不好?” “当然好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跟着你。” 恩浩试探地呵呵笑开,子诚觉得恩浩的笑声太傻,但被刺激得慢慢笑起来,不得不吸了吸鼻子。恩浩听出来了,不过没打破这好不容易冲散的沉闷气氛,在他看来,确实是很不容易。 54.悬念 女新人捧着整份建议书和其他工作人员边谈边笑,子勋坐在旁边的调音台盯着她。回想那天晚上她在酒店外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大吵,男子赶忙示意小声,两人接着愤愤不平。女新人回过头来问子勋接下来的安排,子勋根本没在听他们刚才的讲话,随便敷衍几句。 手机放在桌面上,子勋有一阵苦楚,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他怯弱了。 “哎,谁叫你。” 电话反而拨给了子融,子融幸灾乐祸的味道,怎么也不肯在口头流露一丝安慰,更不想子勋去道歉,他没有得到子诚的可能,却有但愿谁也没办法得到的黑暗心理。 子勋听出来了,不怨子融,这本来就是自己活该,现在有什么资格去道歉。 “哎,对啊,你说得没错。” 子勋在电话一头叹气。 这一通无聊的电话就此结束。 子勋没有发现女新人的蛛丝马迹,也可能他根本没有心思观察。 就此拖延中,一个月草草地过去,子诚就成了大牌艺人,一个月都没来电视台上通告。 晓哲让秘书打电话催促,之前节目负责人已经催他多次,子诚的手机一直不接,公寓电话转成了留言,亲自敲了公寓门,也不给开,最后消息送到理事面前。 一个月,泡面都吃光了吧。 十分钟后,秘书跟理事汇报,电话打了没人接。 “继续打。” 一小时后,秘书同样的答案。 理事不得不拉下身份。 子诚看到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虽然没有录入,但他知道这是从晓哲办公室转过来,他曾经接到,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天的事。 子诚很想不接,但另一头又想到接后也许可以拒绝,战战兢兢地接通说一声“喂”,晓哲披头一句“你现在马上过来电视台,我在五楼会客室等你”便挂断电话,面对听筒的嘟音,子诚还没缓过来。 无可奈何,子诚只能整理好东西去电视台。 十五分钟后,前台小姐看到子诚走进大门,视线随着子诚去往电梯口,手已按上内线飘到晓哲那里,晓哲已经一早在会客室里等子诚了。敢不接他电话的只有王子勋,敢让他等人的只有王子诚,天非降下这两人来收拾自己般,晓哲盖上内线电话,等着子诚上来。 电视台内部在子诚没来的这段时间似乎更热闹了,选秀虽然没在台内办,但越接近高朝,越接近尾声,大家忙络的步伐急凑起来,手里拽着一叠文件穿梭在各个部门,工作区域成了大街小巷。五楼也和其它的楼层一样,各层设计不同,除了最里面的会客室,五楼的会客室位于最里,总让人不安心,至少子诚现在稳不住剧烈的心跳。 开会议室门时,子诚深吸一口气,才按住门把,里面猛然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把他连门带入,子诚差点因惯性刹不住。 “坐吧。”晓哲冷冷地。 子诚微微点头,小心地坐下,晓哲把一份文件推到子诚面前。 “下来的单曲制作安排。” 子诚把文件抹到自己面前,不敢多眨一次眼,音乐监制写着王子勋。子诚咬住嘴唇,皱眉迟疑,接着嗫嚅,绷得耳后都开始慢慢泛红。 “有问题吗?” “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换监制……” 静默片刻,晓哲盯着子诚,似乎发现什么,子诚很困难地转动头部抬眼去看晓哲等待他的回答,希望是肯定,而不希望寻求理由。 “好,我会帮你另外安排。” 没想到晓哲会这么顺摊,子诚马上深喘,好像刚才的等待用尽了全身力气。 晓哲再问还有什么问题,子诚犹豫着,他想到子融赶来送给他的曲谱,一时间不知怎么说。晓哲倒是很有耐心,子诚更显得惴惴不安。 忽然子诚好像做了决定,他猛地抬头,却看到晓哲后面站着沅然,他吓得连同椅子都退到墙边,磕碰声连续,晓哲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子诚立即定神,晓哲背后已经没有沅然的影子,这一恐怖片百用不爽的片段,真正出现幻觉时,还是让子诚骤然出了不少冷汗。 “对不起……我……我……没有问题了……”子诚努力挤出笑容掩饰。 “那明天就这样安排下去,你要按时完成任务。我听到你的辅导老师说你打算去考音乐学院,尽快完成此事,你就可以去了。” 晓哲语气平和也是子诚没想到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暴露出要和子勋划清界线而获取到的“嘉奖”吗? 子诚看着晓哲起身稳步从会客室走出去,曾经耻辱的一幕划过脑海,子诚不得不晃晃脑袋让它消失,等着晓哲走远时再自行把文件带离。 不过晓哲在门外停下来,好像有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得他应了一句“我知道了”,接着离开的脚步放快。 子诚没有领悟其中的事件,按着计划书上的相关工作人员,明天开始的话,他应该都要先去打个招呼,这可能会遇到子勋,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子勋。尽量避开,随机应变吧。子诚想着。 走出静谧的场所,子诚发现外面更静谧了,刚才那种熙熙攘攘的气氛荡然无存般,夸张得几乎在廊道间没看到一两个人走动。子诚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想太多,直接做完自己的事马上回家,多留一分钟只会更加复杂,便顺着赶上的电梯准备去录音室,却听到后面有唤他的声音。 子诚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感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跑动起来去按电梯门,后面的力量把他拉到身边,他不得不回身。 “你准备就这样一直躲着我吗?” 子诚甩开子勋的手。 “我……” “对不起,我还有事。” 子诚往回走,子勋反射性地把子诚再度拉回来,这次的力气比刚才大,子诚没站稳,平衡身体的同时,手中的资料反而掉在地上,子勋扫过一眼,子诚马上捡起来。 “单曲的录制吗?我怎么不知道,上次安排工作的时候没有提这件事。” “因为不是你负责。”子诚淡淡地说。 “上面不是写着我的名字吗?” “我已经申请换人了。” 子勋对不上话,半晌不开口,子诚急躁,这种情况让他非常不舒服,等不到下一句话的同时已经准备掉头走了。 见子诚一度想离开,子勋终于开口:“子诚,你误会我了。” “其实……我不怕你和谁怎么样的……”子诚停下来,低下头,“这种关系多畸形无所谓的,我们都是男人,这其中多扭曲我也不怕的……我只是越来越不了解你的态度了……和我在一起时,你想着林晓哲,我被林晓哲……你居然可以马上就回到他身边去,然后你又想跟我在一起了,你有话不跟我讲,只和子融说……” 子勋只有怔住的表情,容许子诚继续说下去。 “……已经这样了,你居然还能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样子,这才是我最无法忍受……你真的以为这么一次在子融家里撞见你,就可以彻底颠覆这段感情吗?我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每个字的吞吐不够流畅,子诚尽量努力表达出来,眼泪都吞在喉咙,他现在不会觉得口渴,这种拼命装作坚强,他已经练习多次;可惜心却痛得快呕吐,这样说出来后,以后想要挽回的机会基本没有了。 从电视上轻轻一瞥,到相恋相爱相处相怨,再到如今相离,犹如经历一场悠长的幻梦。 子诚移动脚步,呆不下去了,虽然眼泪还没那么快决堤。 “……是宁恩浩吗?” 子勋看着子诚缓缓渐去的背影突然说。 子诚爆发了一阵嗤笑,“怎么可能呢!你说怎么可能呢!你还是不明白嘛!” 子诚颤动着手指按下电梯按钮,他没去看子勋,子勋却依旧目视着他,直到电梯门关上。 周围怎么可以安静成这样,真是越添悲伤了。子勋情绪苦闷,一拳锤打在隔栏扶手。 晓哲对着电脑屏幕,他刚刚打开视频是因为秘书紧急打了电话给他,说网上有个视频迅速在一个小时内疯传,事情倾向严重。 屏幕上一个男人猥琐地与一个女人说笑着滚床单,男人的脸清晰可见,女人只有四十五度的侧脸,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女新人。 晓哲把视频关闭,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对方很快接起。 “你太不给面子了,你说的我都答应你了。” 对方吃吃笑起来,“抱歉抱歉,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啊~要怪就怪你的小情人吧,再说这事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吧~最多,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你不是就想要现在这个状况吗?” “宁恩浩,你不要太得意。”晓哲保持他的扑克脸,“王子诚值得你这么做吗?” “也许是我哥哥给我的旨意吧~你们当时装作没看见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们也要负责。现在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你还那么多废话。” 恩浩索性挂断电话。 “死棒子。” 晓哲按断电话,看向窗外。 楼下暂时没有什么特殊的车辆驶进来的样子,看来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55.过程 这一小段视频在网上转了上万次,甚至有人假放全片的下载地址,被网站迅速删除,接下来又有人认出了视频中的男人,女人因为侧脸暂时辩识不清,但有不少人已经评论女人的样子似乎见过。 晓哲闭目养神,好像窗户外进来的阳光会灼伤眼睛。办公室内没有杂物声响,显得很安静,接近中午,附近的街道没有值得热闹的节目,晓哲深吸口气睁开眼,对上离门不远的沙发椅和玻璃台,宁恩浩一个月前就坐在那个地方,后背深倚在沙发里,身前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媚笑着注视他。 他当然知道宁恩浩的目的。他一早布置好全部,就等着相关的录像,不过他不是要像今天这么做。他秘密雇佣的助手去跟女新人拿录像时,女新人还一脸天真地说:“不是已经拿过了吗?”助手随之知道出事了。女新人更加紧张震惊,几乎表现出绝望,情绪很难控制,当场就和助手吵起来,助手努力安抚她并让她冷静下来形容骗走录像的人是谁。 “高高瘦瘦的,戴着帽子和墨镜挡着脸,但能看出很清秀的样子,一定是哪个艺人,一定是的!” 酒店本来住的艺人就多,助手跟晓哲汇报后,他直觉上就判断是宁恩浩。 只有他,才会这时候跟他作对。 面对宁恩浩,晓哲也是同样的坐姿,可惜此时他的怨忿没有把柄和利益来附加。 宁恩浩向他展示了那段视频,看不过三四秒,恩浩马上就把电脑盖上,摆出一副恶心的面容。 “恶心吧~~我刚看到时也觉得很反胃,这种事情不是俊男美女的话,看一眼我会三餐都吃不下~~” “要什么条件,你说吧。” “我最喜欢和爽快的人做生意了!”恩浩站了起来又立即坐下,“能亲口说一下国产剧的台词真是兴奋呀~~” 晓哲盯着恩浩,听他讲了三十分钟东拉西扯不知所云的题外话。他知道恩浩虽然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自童年以来受过多重挫折把他训练成一个用华丽优柔外表伪装下的狡猾诡辩。换作别人不一定有晓哲的耐心,可他要听下去才能彰显他的诚意和不为所动,宁恩浩还在耍诈地问他一些问题,他答话得体,左右脑分工精确。 “其实我很简单的,只要你放子诚走。” “只是这样?”晓哲怀疑。 “当然你要能做得像样点,给点抚恤金就更好了!你知道在德国学音乐很花钱的嘛~而且子诚又不会外语,虽然现在有努力学,可能还要去读一年预科什么的。” “我也在德国留学,费用多少我很清楚。” 恩浩敲了一下脑袋,“忘了做功课了~~果然骗不了你呀~~” “我会尽快和王子诚解约,这样你可以把录像还给我了吗?” 恩浩把一块U盘扔在晓哲面前,“电脑的,我要等到你把事情办好再说。放心吧,我很守信用的,否则我也混不到今天。” 晓哲感觉自己听到一个黑社会小混混的口吻,手指将U盘抹了过来,拿到自己的电脑上核查一遍,暂且表示满意,他站起身,恩浩也随之起身,有想走的意思。晓哲表现得异常冷漠,恩浩也不奢望收到热情,只是随意给予一句:“那就这样了,记住了。”恩浩对着晓哲指指太阳穴,晓哲却保持他的面瘫。 “其实你更希望我带子诚走吧!”恩浩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继续说,“这样你就可以独占王子勋了。不过我发现子诚好像很怕你,你不要让我发现你对他有什么事。” 晓哲笑而不语,一副你奈我何的无所谓,恩浩故作天真地眨眨双眼,马上回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两个人所握的各种把柄全都是脆弱不堪,但当时都没敢鱼死网破。晓哲想,到底是什么让宁恩浩愿意这样做?他口头说是因为自己的哥哥,理由牵强,倒可能是在子诚那里知道什么,就像他当时最后一句话说的。即使现在这件事有毁一点名誉,总体扯不上自己,最终会怎样走向还很难说。 秘书慌忙的敲门声把晓哲的思想拉回现实。 “理事,你让我找女新人过来,她已经不在公司了,打了电话去公寓也没人,保安说她在一小时前就离开了。” 晓哲随即拨通了女新人的电话,秘书还想提醒电话接不通,不料响了两三声就传来了一把受惊的女声。 “你现在在哪里?” “理事,对不起,我要走,不能待下去了!” “笨蛋,你给我回来,你现在是畏罪潜逃!”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怕,很怕,你让我走吧!我已经到机场了……” 电话即时挂断,秘书一脸愁绪,晓哲假装无奈叹气。 跑了更好,这样自己和这件事更无瓜葛了。 下午执法人员在伍先生那边走了一趟。 在看到视频后,子融管不了手头的任何工作直接飞奔回公寓,把之前所有盗取的资料、密码等文本全烧了,冲入下水道,再把电脑的一切相关资料清空,忽然醒起还留有一些药丸,也冲厕所了。完毕后,公司电话不接,坐在公寓里等人来唤。 没有证据,例行喝茶照常,子融重新把他那副乖乖的儒雅拾上来了,对答如流,好像一早就预备今天的情况而做了复习。无法任意走动,只能干坐,和软禁没差多少。他们问自己和王子勋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经常联系。以多年办案的灵感,他们很容易会想到一层内里。子融如实回答。 询问的效果不佳,但还是不肯放人,子融就这样坐到晚上,也没见到伍先生。听到其中一个执法说在机场路截住伍先生,女的不知是谁,应该是半路扯进来的,有利益干系的只有林晓哲那边。但是,坐到晚上子融也没见到林晓哲那边有人过来,他本来还以为有子勋。 在此之前,即子诚在和子勋闹了一通后,赶忙整理好情绪后去录音室打招呼。 进去时,所有人都没心思工作,似乎在担心自己未来饭碗。子诚眨巴着双眼,半打扰式的敲门,所有人才一下安静,看向门外的子诚,但很快又投入忧心忡忡的闲聊中。 子诚再看了一遍工作日志,因为有晓哲的大方,他可以不用预约随时使用录音棚,但有占用时要稍等了。现在曲目歌谱demo都没有,大家都不理他的同时,子诚只能硬着头皮要,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把东西交到他手里。子诚问理事有没有安排最后由谁来负责监制,另一个人不耐烦地说:“还没通知。现在谁还有心情工作呀……” 话没完,外面脚步咯噔进来了,从门外直接走到子诚前面,拍打手中的文稿。 “都在做什么!现在没钱给你们是不是!不想干的跟我说,我立即帮他向领导申请。” 司徒嚷嚷两下,大家各回岗位,子诚一乐,情绪自然好起来。司徒把手中文稿的其中一份给了子诚,是新录音的曲谱。 “我是你的监制。” 子诚的心情整个晴朗了,又好奇刚才这些人在谈论什么,凑到司徒身边,司徒一面想撒手,一面又留恋。 “没事,不会有问题的,他们还不敢。” 司徒说着,却没讲事情因由,子诚追问,司徒便说下班再告诉你,结果旁边的人听到了,八卦心不死地把全文都喷泄出来,甚至一些无中生有的猜测。司徒根本不想阻止,也许有一点溺爱子诚或者幸灾乐祸的心理,可惜的大家都不知道司徒上面说的话的真正涵义。 “司徒,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子诚把文稿落下就跑出去。 以向来敏感和再三的胡思乱想,子诚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虽然事件的来龙去脉还不够分明,但有种意识在告诉他,这件事和子勋有关系,子勋在暗地里保护他的关系。他误会子勋了,他应该相信,就像之前他一直相信,无论子勋的做法看起来多么荒谬,都总是把心放在他这里,整个重心都在他这里。谁不会在人生道路上有偏离,可不管是他还是他,他们的目标——要在一起的目标没有改变!过程——享受什么过程!过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最后不是想要的那样,达不成目标,过程只会添加更多悲伤的回忆,难道不是吗? 放在书桌前的所有档案都看不下去了,除了子诚之外,其它事都已经作废。什么视频,什么女新人,根本不关他的事,他也不想去销毁任何资料了,什么部门都好,尽快把他抓起来吧,省得再去面对讨厌的一切。 子勋觉得自己确实有很多次让子诚寒心,特别是子诚受晓哲欺负后他不辞而别的那段时间,之后又冷落过子诚几次。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不断地猜疑子诚对自己的感情。这种若即若离与若有若无,在各种猜忌与嫉妒中变味,无法得到正确的表达。 其实,不能怪宁恩浩,如果不是自己和子诚之间有嫌隙,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分不开他们,在宁恩浩之前,发生的事更多,子诚多次游离不定,最后不是化解了吗?一个宁恩浩的趁虚而入算不了什么。要怪罪的,是两人的不坚持不坚定,或许不够爱不顾眼前的隐患,任意乱来,而以为这就是自由。 地板的动荡声在子勋的觉察后引燃成落泪的冲动——子诚站在他的面前,还在克制急促的喘气。 刚才他们不是在吵架吗?刚才他们不是在分手吗?刚才他们不是在离别吗?刚才一定是自己是精神分裂而产生的幻觉吧?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现实?一时间有些蒙,有些分不清了,但到底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如果这是梦,有梦可做时,就要享受做梦。 子诚感到子勋深入骨髓,要将两人合成同一个个体的拥抱。这拥抱来得太晚,等得太久,他甚至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子勋沉重的心跳就撞在他右胸口,他宛然有了两颗心脏,好像子勋把整颗心给了他,让他彻底了解这一刻的鲜活。 “子诚,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子勋持续地在耳边喃喃自语,子诚知道自己快哭出来了。 “答应我,不要去德国,不要去留学,好不好……” 56.闪烁 子诚躺在公寓的床上,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侧过头,面向窗外。 入夜。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他想不起来了,上午子勋拥抱过后的亲吻把之前所有相近的记忆都攥离了,似乎要把他的灵魂夺走了,子勋的霸道又不是没尝试过。 朦朦胧胧,迷迷糊糊,越要把所有场景重组,越让自己陷入无端的萌想中。一年多来,进展、磕碰、中断、暂缓、未决……以为就这样了,也以为结束了,结果绕不开,躲不了,又回来。 整个大脑都被子勋占据的时间好久没有了,无限的幻想总是让人觉得精神懈怠与懒散,什么事都不想做,只要有他就好,幻想着他在身边,在耳边,还在周围,而其它事,都与之无关。 下午,子诚没有立即回答子勋的话,子勋却希望他尽速回答,当然是温柔的。子诚不知怎么说,又说会考虑,又说会和恩浩谈谈,好像恩浩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电话响起时吓了子诚一跳,郁烦地起身,屏幕上浮现的三个字让他迟疑要怎么提起话题,怎么延伸开去。 接通后,恩浩的声音牵动着巨大的笑容,容易让人忘记他本身就藏匿着巨大的苦痛。 “有没有看?” 子诚头顶许多的问号,“看什么?” “剧集呀!今天更新第一集啊!” “啊?”子诚马上打开电脑。 “啊~~你不知道啊~~好伤心啊~~~”恩浩一派矫情的叫声,“还以为你已经看完了,我还等着你给意见呢~~没事没事,我们现在一起来看好不好~” 却在这似乎一两个月里,子诚想到几乎没去关心恩浩的事,如果子勋知道就不会产生猜疑了。 所有的视频网站都大幅广告与同步更新,子诚在首页就看到了这开头也许之后的剧情和子勋、子融与自己的感情发展类似路线的电视剧。 子诚静静地对着屏幕,他只是眼睛对着,没有在看,上一辈混乱的纠葛非要下一代来承担,这种戏根本就不适合男生;恩浩处在电话另一头,说着等会等会我就快出来了,如果你嫌太慢,就把进度条拖到大概十分钟,嗯~好像12:13~而这三秒钟不知怎么才能准确定位,而子诚不声不响地照做了。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风格,男主角的出场一样要在繁忙的机场。人群耸动,熙熙攘攘,他是另一个世界耀眼的光华,帅气、时尚、不羁、聪慧、势不可挡……全是他的优点。恩浩继续他的剧情与拍摄讲解,子诚依旧很安静,眼睛一弯死水看着恩浩扮演的某某从屏幕的左边走到右边,搭上家族管家早早预备好来接送的豪车,驶上高速路进入市中心,掠过一栋栋高楼林立,到达同样衬得起华奢的住所和宠爱他的双亲。 “恩浩……” 子诚突然开口。 恩浩应声,子诚再度安静,恩浩有不好的预感。 想想想,想了很久,不过十多分钟,可能子诚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恩浩亲自打电话来,自己也有试问的想法。子诚没有太乱的思维,只是涵盖子勋的片段过多,他想倾吐就忘了去顾及别人细微的感情波动。 “……我……我想……还是……不去留学……了吧……” 子诚断断续续,恩浩听得很清楚,他不必反问了。电话另一头的吵杂忽然清空,好像唱片做了降噪处理。恩浩凝思的呼吸听不见,子诚才担心起来。 “恩……” “又是王子勋,对吧?” 恩浩的切入似乎隐忍得快爆发,却尽力用温柔的声音。 “怎么一个王子勋就能把你整个人生毁掉了?我之前讲的话你都不记得了?你准备就这样三脚猫的进行下去么?留学而已,进修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嘛,两三年的时间,你那么喜欢王子勋就学完后回来你们爱怎样怎样我才不管呢,现在有好的机会你都可以完全放弃了,还是说王子勋有更好的方法?” 子诚定了定神,又好像有点定轨,不过还是定住说不上来,恩浩的温柔已经用尽了。 “没有是吧,我就知道,王子勋和林晓哲一模一样,他们都是自私自利,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拿到手,自己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可以要!为了让你继续待在自己身边,就和养宠物一样,把你锁在笼子里,你要什么就给什么,但永远都不会教你,你只懂得听从他的安排,只能依附他,没了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恩浩……你不要这样……” 子诚听不下去,恩浩说得他没有办法反驳。 气氛在急剧的升温后又骤然降至冰点,沉默的双方电话剩下信号声的嗞嗞。 “这样……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恩浩吸吸鼻子,“我接着拍戏还有什么意思……” 电话断掉,子诚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不知所措。 恩浩不会真的想辞演吧? 子诚赶忙电话回拨过去,已经变成无法接听,子诚的心扑扑直跳,又打了一次,还是无法接听。 张彦在黑夜中等候着,子融从局里走出来,台阶下站着的张彦让他停住脚步,两人对望,子融再次迈步,和张彦并肩在黑夜中行走。 “谢谢!” 子融这一句不突兀,张彦觉得突兀,低头微微苦笑又点点头。 没有更多的言语,子融自动自觉地送张彦回学校了。校园不远,二十分钟的步程在无声中显得漫长。 “高考快了吧?加油!”子融挤出一句。 “啊。”张彦只是发出声音。 两人接着沉默。 子融想问些情况,关于电视台的,张彦因为高考临近没有再去兼职,还有子诚,在上次来过公寓后说了要回电,也一直没有,也许子诚还在等他电话,但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张彦心事重重,猜不透又似乎能猜透,子融愿意打破这僵硬的空气,张彦先说了句,“陪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子融答应,两人进了离学校最近的唯一一家超市。 张彦看起来已经来过多次了,很熟悉东西的位置,拿了瓶牛奶和一些零食便排队在柜台结账。子融没什么想买,在杂志架上翻找,相关的新闻还没出来,或者被封死。听到有学生在结账之余跟老板大声投诉东西比外面贵两三块钱不等,老板反过来厉声喝道自己每月都要向贪官缴钱等等,子融便看到张彦皱紧了眉头,连结账都加快了动作。 两人相互道别时,无声胜有声。 张彦把其中一包零食塞给子融,“你好像没吃东西,给你。” 子融宠爱的笑容有苦涩与勉强,接过零食,看着张彦慢步走进校区,他也回身离开,结果张彦在后面叫住他,两人距离大概十步远,张彦向前走了几步。 “我,我想考本市的大学,不想太远,我想待在这里。” 子融有些惊讶,他知道张彦的意思,张彦盼望着子融给出反应。 “本市的大学不难考,你应该很有把握吧,总之,加油。” 张彦凝滞不动,有些东西似乎冷了下来,正在一步步地溶化,最后散去;子融承受不了这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加上感恩的道谢重新踏步。两人的距离便越拉越开,越来越远,黑夜在两人之间架起永远无法横跨的桥。 张彦磨着嘴唇,把刚买的饮料和零食扔进垃圾桶。 57.离开 子诚的录音进行得非常顺利,司徒很想挑刺,可惜完美容不得小心眼,司徒只能满满的肯定,而一休息,子诚就拿过手机打电话,焦急过虑,眉头皱了一上午。 自恩浩挂断电话后,子诚持续回拨,恩浩似乎把子诚的号码设成屏蔽,子诚不死心地,至少半小时或一小时打一两次,直到门外有更匆促的脚步声。以为不是找他的,子诚连头也不抬,执法人员要子诚走一趟,子诚来不及按断电话就被三催四拉。 事情继续延伸。 视频中侧脸的女子终于辨认出来,低下的工作效率还是让当事人早就逃之夭夭,如果女新人持本国护照或许没那么顺利。有林晓哲的“熏陶”,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粘有他个人的性格特点和办事效率,其中也许有个人崇拜因素,相处时间长的倾向性和融合性,剩下的还有他的某种意志,难讲子诚沾染不到“恶习”。 没有问话。子诚坐下,眼前的人来人往只能默然地注视。房间空出来后,被领着走进去,坐下后,终究没有谈话,剩下眼前一纸杯的茶。 晓哲被带去另一个地方盘问,伍先生也在那里,不同的房间。谁做了什么事心知肚明,伍先生的简要回答给不了任何好处,他没想到被摆了一道,但真正没料到的是林晓哲,而且正中耙心。如果按照法律,似乎事不关己,但这边有让你以此为工具呼唤“公平”的一天吗,当你真的犯错的时候? 子勋被问和子融的关系,如实回答后子勋听得出来盘问中已经猜出两人之间的猫腻,可是这事怎么牵涉到子诚,还是说例行问话?这里面有多少条线——要挟、欺诈、报复、亵玩——全混搅在一团,越想越复杂。 无聊地坐两小时后,晓哲可以先回去了,一个执法的进来说,可以走了。 律师从外面迎上来,晓哲拍拍自己的衣服起身,和律师走出去后见到站在门口的司徒。晓哲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司徒却刻意露出痞子样。 “怎么样?”司徒问。 晓哲耸耸肩,“子勋呢?” “他那边没什么事,也就多喝几杯茶,坐多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晓哲从不感谢,好像这是司徒应该做的,感恩与权利从来就对不上号。 “其实你担心的不是这个。”司徒想耍点小聪明。 晓哲斜眼看了一下司徒,助理兼司机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了。三人一起上车,晓哲和司徒坐在后排,才坐正,车未启动,司徒又加以补充。 “我们做媒体的,最讨厌别人少说话,但还是会怕别人乱说话。” “我现在不想再听到有人说话。” 司徒噗嗤一笑,转而安静,大家都不说话了,助理发动了引擎。 和子融一样,子诚和子勋同样坐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没有黄昏,两人却在见了面后像老夫老妻般并行说笑,回电视台拿自己的物品后,子勋开车送子诚回公寓。 大热天,车内无需冷气,车窗外的风嗖嗖,天上云团渐渐聚拢,响了一声闷雷。子诚借着风声听到,若有所思,很难言明的预感。 “怎么了?” 子诚摇摇头。他记得什么时候也是同样的场景,好像片段重复在他和恩浩去祭拜沅然的那一天,过年的时候,他等着子勋,心却灵异般地驻留于恩浩,现在就如同当天的情境,很想肯定又不想那么快肯定的心情。 依依不舍是情人分别的暗语,笑容中带有的苦涩,全在子诚和子勋的脸上。 子勋还是要回晓哲那里去,现在非常时期,需要谨慎,不要做出太惹眼的事情,这是子勋的想法,子诚理解,却增加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才不怕呢,我又不红。” 子诚说得太快,说完又小后悔一下。 子勋笑笑,很想多陪子诚一会儿,打开的车窗透进的风更大了,似乎上帝也不允许。 子诚苦着脸下车挥别,风吹得头发乱糟糟的,夏季单薄的衣物贴在身上,才意识不知多久,子诚还是这样瘦。 看着子勋的车子驶出公寓后,子诚才上楼。 公寓大楼孤单单的安静,反而让风声更响。 有人坐在房门前面,走廊伸展过去只有子诚的这一间公寓,很好辨认,但这个人就不好说。他的脸埋在双手包裹住的膝盖上,盖着风衣的帽子,看不到脸。炎热的天气几乎没人这样穿着,而且,又一个像子融一样不用对讲机就上楼来,保安同志可能又因为相同理由放上来的人——子诚咬着唇,祈祷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Hi。” 恩浩大概听到子诚上来的声音,抬起头,“嗨”变成了一声叹气。 子诚失望,越不想就越会见到,这个时候,还是子勋刚送他回来。虽然不至于不行,但恩浩就是认为他不想留学的全部原因是子勋——本来就是因为子勋,他想编点令人好受的谎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恩浩,你怎么会……” “我本来想走的,看到王子勋送你回来,趁你还没上来前,安全通道可以走的……可是,可是我又好想见到你,好想见你一面,好像……好久没见你了,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好想……” 看不清恩浩的脸,但恩浩喃喃的声音已经沙哑。 子诚怔住不动,只能听着恩浩哽咽着说下去。 “我本来想挽回一次的,看到你打那么多电话,我想亲口和你说……我真是笨,有很多来电能代表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你喜欢的人,我本来就一直在自作多情……我还以为有一点希望的,在你说愿意和我一起去留学,一起报同一个学校的时候……我很高兴,高兴得快疯了,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了……王子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喜欢,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他的。我实在太笨了,还总是以为自己成功了,以为自己有机会……” 子诚的反应凝结,没有新的词汇表达新的复杂和难受,他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哭泣的脸从来都不好看,昏暗却成了恩浩的好伴侣,随便他哭得晶晶莹莹,子诚只有无限的愧疚,恩浩只有透亮的美。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和你喜欢的王子勋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了。” 恩浩猛地站起来从子诚身边穿过,耳边吹过呼一声,子诚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抓住恩浩。 不能走!不要走!不可以走! 子诚有了意识后唯一的反应,他想要表达的都还没说,竟然让你宁恩浩一个人说够了就走,等一下! 子诚其实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被抓住手臂的恩浩痛得叫出声来,只是轻轻一拉,恩浩简直有脱臼的痛楚。子诚惊得松了手,恩浩抚着手臂赶忙跑出去按电梯,子诚被甩在原地。 所以,这样算是结束了?连友谊都结束了?只是单纯的友谊也没有了吗? 子诚反复问自己,可自己不想这样失去,不想失去那个与自己同样会一见钟情的恩浩,那个找了他一整天的恩浩,那个会跨栏杆引他发笑的恩浩,那个说要继续哥哥对自己的喜欢的恩浩,那个一直守着自己电话的恩浩,那个为自己着想的恩浩,那个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恩浩…… 大片的回忆杀把子诚送入漫天的雨雾中,风没有小,子诚跑到楼下,冲出大门。 雨很大,子诚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他想恩浩应该没有开车来,应该不会走得太远,又往前跑了两条街。越跑越接近大马路,车越多,人越多,闪避越多,雨夜城市的灯火照不明行人的脸,子诚的视线在各种夹杂中完全模糊了,脸颊上不知眼泪多还是雨水多。 “子诚,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沅然的话毫不周到地塞进这段往昔的影像来,子诚觉得呼吸也乱了分寸,腿一软,任自己倒坐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 恩浩就这样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 58.醒悟 子勋进门后直接上楼。 别墅的灯很亮,晓哲一早就回来了,坐在沙发上对着大电视,故作清闲的品酒。 选秀的收视在这件事之后消减不少,但已经没关系了,今晚是最后一期总决赛,场面火爆,观众反应热烈,就像是苟延残喘。晓哲任凭电视辐射过来各种光线照得他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他平静得似乎僵化,却对子勋回来有反应。 “回来了?”晓哲没有去看子勋。 子勋望了晓哲一眼,在他的左前方,晓哲看着电视没有回望他。子勋没有开口,走上楼。 这种回应方式很微妙,一个没有目光,一个没有言语,说不出谁更优越,谁更落套,某种感情要么淡去要去逝去,才会面临这样的情景。 子勋进了房间,把自己的物品捡了出来,拿出一个旅行袋把东西扔到里面。 “你那么快就想走了?这件事才刚开始,你不怕引起怀疑吗?” 晓哲手里拿着酒杯,倚在房间门框,凌厉的眼神。 子勋嗤笑,晓哲像个喝醉酒的少年,说话也带有孩子气。 “我暂时还不会捣乱,等事情平息了一些再说。” 子勋把袋子收拾好后又重新扔回柜子里。 “我不过方便想走时立即可以走。” 晓哲什么表情不知道,子勋没有去看,但他就算看了也会失望,晓哲保持他的淡然,即使有微表情也注意不到。 晓哲的走开似乎有点苦涩,子勋管不了,拿出手机拨子诚的号码,电话通了,但没接,再拨几次,还是同样的情况。子勋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便重复之前的操作打子诚公寓的电话,结果响了十几声,却转成留言信箱。子勋放下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不知怎么的,觉得怪异。 子诚现在睡在家里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一路走走停停,乘车转车,忍受从头到脚漉漉一身的不适感,比平时回家多花了一个小时。 全身湿淋的出现,加上已经12点,子诚确实吓到了父母。本来爸妈已经睡了,被唤起之后手忙脚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子诚。父亲忙着拿出干净的衣服给子诚换洗,母亲忙着煮粥找感冒药,只因听到子诚说没有吃晚饭,其实中午和晚上两顿都没有吃。忙了一宿,父母想问儿子发生什么事,子诚只是叫父母快点休息,明天再说,然后吃了粥,洗了碗筷,搭好蚊帐,盖上被子。 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子诚侧过身,显示有三个未接电话,刚才在路上可能没听到。点开屏幕,通话记录显示王子勋,子诚缓下来,把手机放回原位,重新躺下。 他从来不像今晚这样想念恩浩,如果失去才知道谁才让自己更重视的话,这种迟来的后悔宁可一开始就不会发生。恩浩现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念自己,全都无法得知。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一时的冲动,就把一切交付,子诚对着天花板默念。 天花板透出一点白,融化成迤逦的水波,子诚揉揉眼,再次看向天花板时,水波消失了。子诚皱起眉失落,期望水波能再次浮现,能映出谁的影子,或许第一个影子就是他心里真实的选择。 产生幻觉的同时,也加速了睡眠。可能太累了。子诚尽力撑着眼皮,没有达成自己的愿望就进入梦乡。 前一秒,子诚希望梦见谁,放纵想梦见谁,但很快散去的意识不允许他做决定。夜晚过得很快,劳累与无梦,醒来后,心里仍有大片的空荡荡,接着感叹就这样过了一夜。 隔天一大早,父母找到躺在树上发呆的子诚。 六点的太阳照在田野似乎会灼伤,子诚不知在做什么,如果是乘凉,手里又拿着树枝和编好的小篮子在捕捉什么东西,等到他高高兴兴的回来,小篮子里装了会叫的昆虫。父母没问,农活还需要继续忙着。 子诚忽然说:“爸妈,我想去德国念书。” 父母同时望了过来。 子诚期期艾艾,父母糊里糊涂。 “不行吗?”子诚苦起脸。 “当然好啊!只是学费……” “不用担心!” 子诚把前后的细节告诉父母,父母没有反驳拒绝的意思,子诚却越说越激动,好像父母没有口头答应他会一直说下去,但其实这就是默认的批准。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心情突然间很强烈,这种不稳定把自己丢向边缘,然后又爬回安全地带,摞下心头,松了口气。 手机在屏幕闪了几次,子诚装作没看见。 从家中取了一些证件复印后,子诚再次超激动地搭车回公寓,把一些手续办好才赶回电视台,被司徒骂惨,又很快消气,投入工作。同事们在休息之余重播昨晚选秀决赛,相互间讨论比赛结果,大家都觉得比较公正,重点是评委的点评很好玩,这样反而降低了选手的知名度。子诚没敢去瞄冠军的样子,现场欢呼的声音总自觉钻入他的耳朵,他匆忙逃离,走出录音室外,透明旋转电梯上能看到子勋正下来。 “怎么不接我电话?” 子勋劈头就问了,有理由这么直接问,子诚回避子勋的眼神,不太想回答。 气氛陷入僵持,本来这样不开心的状态早就可以分离,本来就应该干脆不拖泥带水,但就和之前想的一样,如果能这么容易说断就断,还谈什么喜欢,喜欢就是这样有喜有悲,你有多大的资本和强大的内心让自己随意支配想要就来不要便挥之即去的感情……反正没有办法! 子诚掉头就走,和上次子勋在楼道间叫住他一样。 子勋不知所措,才一个晚上不见而已,他完全捉摸不透。追上去不是理智的做法,但子诚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情况变成今天这样,真是令人窒息。 子诚察觉子勋没有追来,一种逃离魔障的片刻放松,他摸摸胸口,不明所以。 下午的工作继续,子诚没有担心子勋会再来,子勋也没再打电话给他,又有另一种想找人倾诉去找子融的感觉。变化这么快,子诚都觉得寒心,而且不好受,一夜间的淡漠竟也促进录音顺利,甚至更难理解。 子诚把自己扔在藤木沙发上,想打起精神组织下来的计划,好像不太可能。炎热的天气令人昏昏欲睡,昨晚太晚睡,早上太早起,没有休息的时间,很想逼迫自己起来洗个澡,开个空调,凉凉地睡个饱觉,结果摁不过顽皮的瞌睡虫。 手机的屏幕又响了几次,子诚没有看到。 当听到有一阵奇怪的声响,子诚觉得呼吸不畅,面前似乎有个可怕的怪物在靠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子勋就倚在自己旁边。 “怎么了?”子勋天真的脸。 子诚猛地坐起来,“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突然间上来!” 子勋自搬出去后,没有把钥匙交出来,他随时可以上来,子诚都忘了这一点。窒息的空气又回来了,子诚吸了一口气,摸了一下额头,全是汗,而子勋手里拿着条湿毛巾。 “你回来就直接倒下睡觉吧,见你浑身都是汗,把风扇拿过来了,拧了条湿毛巾刚想帮你擦一下,你就醒了。” 静音风扇在前面温和地吹着凉风,子勋不开空调的原因可能怕他着凉,子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子勋站起身把毛巾放回原位,再次拧毛巾时伴随着的哗哗的流水声。 子诚跟过去,“怎么上来不说一声?” “我们这么熟,你经常在公寓,按个门铃应该没问题吧?” “你有按门铃吗?没听到。” 子勋笑,“你真的睡死了啊?” 不知怎么,奇怪的感觉,子诚看向时钟,才9点半,他不过睡了40分钟。 再次深吸一口气,见子勋把毛巾晾起来,几秒的动作,子诚快磨破嘴唇,子勋转过身看向他,抬了抬眉,好奇的目光。 “子勋,其实……其实……” 不知怎么开口,子诚低头,嘴唇磨着,嗫嚅着,决定的电击闪过脑海般抬起头时,子勋站在离自己不足三十公分的距离,气息太暖太烫,子诚又低下头,抬起双手推开想躲闪,子勋却抓住他的手臂,子诚惊得又抬起头。 逃避不是好方法,子诚选择这种保守的方法来克制子勋完全不逃避的攻势。从昨晚到今天,他心里已经出现很多为什么,但更不明白的是,以前的自己似乎可以因为子勋变得狂妄,非常不冷静,但现在他有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不安定。子诚不想接受子勋的吻,子勋却反复不放过,一步接一步,渐渐上升为残忍和不体谅。子诚努力挣开双手,子勋只会加重力道,手指陷进手腕的痛楚袭击他的大脑。 “……王子勋和林晓哲一模一样,他们都是自私自利,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拿到手,自己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可以要!” 子诚想起恩浩的话,这一刻的子勋就是和恩浩说的一样,已经变得和林晓哲一模一样了,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可怕。不堪回首的记忆给彻底翻出来,子诚不知要怎么做,只有反抗,徒劳的反抗而已。记得曾经他不断的恳求,最后都没有得到相应的终止,在受到伤害后,又在这种畸形的关系中生存,受虐似的好像还没被伤够,要不就是脑子还不够清醒,现在要醒了,得醒过来了。 59.凌乱 “跟我做很痛苦吗?” “什么?” “跟我做很痛苦吗?” 子诚像没听见抑或没听清,似乎有个声音从他的耳旁飘过,他的视线却凝聚在白色天花板,希望能产生一点幻觉,如同上次在家中一样,天花板会泛出涟漪,意味地显现他想要看到的影像。他忽然明白自己想看到谁,可此时除了白色的墙壁,什么都看不见。 子勋侧过身看子诚,子诚还在看天花板,眉心微蹙。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子勋顺着子诚的目光看向天花板——什么也没有——好笑!突然间发什么神经觉得上面会有东西! 子勋再次看向子诚,他们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公分,一个他如此熟识的子诚,一个忽然像没认识过的子诚,或是以前的自己,在教堂第一次被强迫的自己。 等一下…… 思想竟然可以转得那么快——一种原本慢慢遗忘的亲身体验骤然被唤醒似的,子勋双手迅速撑起身体,开始穿衣服。定了一下,他惊恐地回望子诚,子诚依旧呆望着天花板。即使大约一年前在厨房发生类似事件,子诚也不会这样,到底是同化还是他变得残忍?子诚没有哭,他却想落泪了。 一年而已,一年而已! “子勋……” 子勋反而吓了一跳,气息奄奄的人比他先会说话。 “你走吧……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子勋离开前,子诚保持他的状态。子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愿意把钥匙交出去,他只知道自己僵化了许久,连掏钥匙一系列动作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隔天上午,晓哲再次被执法带走。 在这个上午之前的黑夜,子勋一夜没睡,躺在床上重复子诚刚才的形态,晓哲则重复更早的动作,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左手一杯酒,右手一个遥控器,本来令他讨厌的红酒,现在也不值得讨厌了。 各大频道纷纷播放着选秀比赛,自他创办的比赛落幕后,其他台也不闲着,争先恐后,评委越请越大牌,选手的水平层出不穷,他的节目他的冠军已经被拉下好几个档次,已经无关紧要了。 司徒来了电话,晓哲放下遥控器。 “快走吧!他们决定明天就到你那里。” “现在来得及吗?” “我都安排好了,你快点收拾,五分钟后我派车过去接你。” “不用了,现在怎么可能逃得了。” “你别死脑筋!” “总得有个人当受吧!”晓哲边说边笑。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了,我不想走,想等死,行吧?” “你……” 晓哲挂上电话,望向二楼的房间。房门紧锁,他也没心情上去,没心情见一个同样没心情招呼他的人。 这样,一个盯着电视整夜和一个盯着天花板整夜严重需要等待治疗的两个人,不是见到了医生,而是警察。 隔天小厨娘把早餐摆上桌后,门铃就响了。开门后例行的出示证件,例行的语调,两位警官要晓哲尽快跟他们走。 子勋才从楼上下来,完全没有预料到变化,以为事件自上次他们平安回来就算结束了,这几天他老是侧重点,根本就是忽视了。 晓哲继续悠哉游哉地喝牛奶吃土司,还让小厨娘招呼客人。 “一起来吃早餐吧。” 律师还有司徒已经等在楼下了,晓哲不忘跟子勋挥别,当着两位警官的面亲了一下子勋,那两个粗野的大男人惊愕的完结是吞进肚子里的反胃感,晓哲冷笑出声。 “公司就拜托你帮我照看一段时间了。” 子勋不知道该说什么,晓哲前脚一迈,子勋一手搭住晓哲的肩膀,晓哲等待着子勋开口,子勋还是没有说。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你一早就想我死了吧!” 子勋皱了一下眉,“你……?” 晓哲丢下子勋,随着两位警官离开。 门关上,子勋百味杂陈。他很早就认为晓哲不可能不知道,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害怕又疑虑,可是晓哲一直没有拆穿他,一直都没有。 为什么不揭穿? 子勋突然想不通,从二楼窗口望出去,晓哲面带笑容,绝对不是真心的笑容。坐上警车前,他朝上望向这个窗户,信心满满地认为子勋也在看他,确实现在的子勋就在看他。晓哲安心地笑了,这才是他真心的笑容,然后一种毫无遗憾,他进了车子。 子勋昨晚没掉的泪已经渗满眼眶,眼前的景物在模糊,受泪水的洗礼又渐次明晰。 他马上眨眨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他厌恶这种女人般造作的行径。离开窗沿,在客厅前来回踱步,开了电视,坐下来看了几个台,没有播这次事件;他又站了起来,继续来回踱步,想到什么,立即坐到电脑旁,打开电脑,刷着网页看看有没有这次事件的报道,还是那么几条旧新闻;他心里麻乱,又站起来踱步;猛然看见手机,他第一个想找的是子融。拨过去没有接听,再拨一次,还是没有接听。 “搞什么!” 他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头脑乱糟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他突地又想到什么,滚回沙发,拿起手机拨打起来。第二个想找的人是子诚。拨过去电话占线,再拨一次,还是占线。他一把把手机扔向墙壁,摔到地上,屏幕开裂,摔出几块碎片,小厨娘也吓了一跳。 一个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没有响断,子诚皱眉。他保持这个死尸般的睡姿长达五六个小时,身体仿佛瘫软,无力变换卧姿,电话正好能让他稍微动一下,可惜是个陌生号码,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号码。 子诚还是选择接听。 对方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你好,是子诚吗?” 子诚的眉头微微舒展,“是的,请问……” “哦,你好!我姓李,我是宁恩浩的经纪人。” 子诚一骨碌坐起来,“你好,你好!有事吗?” “是这样的,你看到昨晚我打过电话给你吗?” “昨晚?” 子诚先拿开手机,查了下通话,没有昨晚的记录。 “……您昨晚打过电话给我?”子诚把手机贴回耳边。 “是的,你没有接,我想可能你有事吧……” 通话记录被删除了吗?子诚还是把话题领回正轨。 “你打电话给我是因为恩浩吗?” “啊,你有没有看新闻?” “不好意思,这两天没有。” “恩浩想辞演电视剧。” “啊?” “是的。”小李在电话另一头叹气,“我劝了几次,这两天一直都在劝,他自己居然先和导演说了,理事非常生气,公司方面剧组方面领导那边等等非常生气,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说了很多话,总之向他们说恩浩生病了想请假几天,他要求太高压力太大造成的,不是不演,是想休息而已……” 前几天恩浩原来不是说笑,是真的想辞演,子诚想象恩浩在说这句时情绪激动的样子,全都是自己的错。 “……他前天回来时突然就说不演了,说得很坚定。我现在还在劝他,他都不听,所以我想,你们是好朋友,他又经常提起你,你劝的话他应该会听的。你知道,恩浩的叔叔因为工作忙很少关心他,他的奶奶有阿茨海默症,因为这件事他都被理事打……” “什么?”子诚反射性地握紧手机。 小李“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们很熟,他都告诉你了。” 子诚摇头,头发磨搓着话筒。 也许恩浩很早就这样受欺负了,在抓住恩浩的手臂时,痛楚的叫声就证明了。也许恩浩想表现得更好,想呈现最好的一面,把讨厌的、憎恶的、痛苦的隐藏起来,除非子诚已经知道的,藏也藏不住的,才会分享。本来不应该这样掩饰,如果真的当他好朋友或者喜欢的人,应该倾吐出来,这没有什么可笑。恩浩在想什么?居然会不明白。子诚摸摸额头。 “我要怎么劝他?我打他电话他不接。” 和上一句话,小李完全意会恩浩和子诚之间的关系了。 “我现在公司,恩浩也在,我现在准备走过去叫恩浩,装作是理事打电话给我,要我拿给他接听,到时你就和他说。” 子诚答应。 接着,安静的环境切成了楼道间的嘈杂声,应该是小李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路程不远,子诚听出小李用韩语叫恩浩,环境安静下来,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房间,小李又说了几句韩语,没听懂,也没听到恩浩的反应。电话传来刮擦声,然后恩浩熟悉的声音贴近话筒,但用的是韩语。子诚第一次听到恩浩真实的声音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几天不见的想念在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在耳边,一时间启唇又说不上话。恩浩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再说了一次。 “恩浩……” 才两个字,对方像受了冲击,可是很快,电话好像被抛空了,立即迎来几声晃动,像是碰到实物。小李紧张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恩浩的声音更激动,也不知说什么。电话又变得嘈杂到再次安静,小李的声音重新回到话筒。 “对不起啊,子诚。”小李无限的抱歉,苦笑着,“恩浩一定是吃错药了。” “他不想听我讲话吗?” “很抱歉。” “没关系。” “啊……这样要怎么办啊……”小李抓头发的声音也传到电话来。 “如果……”子诚说,“如果您能再拖延几天……” “怎么说?” “因为过几天他应该会再到中国来。” “啊,对!”小李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不过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你知道吗?” 其它的事情不讲予自己听,但关于沅然的事也没有告诉自己之外的人听吗?子诚猜测着。 “我知道,到时我会过去劝他,尽力说服他。” 60.躲藏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子融没有出门的打算,保持得最多的动作就是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手机上只会看同一页面——通讯录里子诚的名字——他没有勇气按下号码拨出去。 子融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软禁自省的人。 他们把林晓哲带走了,伍先生迟早会说出他的名字,一边担忧、一边害怕、一边焦虑,自省的同时又像在等死。 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了,子融又看回屏幕上子诚的名字和号码。 等到口渴有心情起来去倒杯水,走回来时,手机在闪,他连杯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冲过去,手机刚好停止闪烁。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电话,打开查看,是子勋。 子融缓下来,不太想回拨,又怪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设成震动。 待了快一天,相关人员都没有来找他,更没有联系他,子融有点不敢相信。伍先生突然间转性了?他不记得有给什么好处,要供出他的名字很容易吧,真的这样,伍先生就要多背一条窃取商业机密的罪名,好像不太划算啊~ 这么想着,子融小安心一下。 手机第二次闪时,子融已经改成响铃。他刚想坐下来喂饱肚子,手机响了。屏幕显示一个不待见却最亲近的名字,他苦闷加叹气地喊了声“喂”,对方严厉的态度斥责回去。 “你就这样不想听到妈妈的电话吗!” 子融又叹了一口气。 母亲没有理,继续说:“我在这边看到新闻了,你在那边应该也待不下去了,快回来!这边找不到工作吗?以为你想回去见那个男人,他电话里说这几年根本就没见过你。” 子融默默地听她讲。 “反正你快回来,好像事情很严重的样子,卷进去就倒大霉!” “好啦,好啦!” 没有道别,子融立即按下电话,继续他的晚餐。 十分钟后,手机又闪了一次,这次是邮件到达的“殊”一声。平时经常有邮件进来,子融预感不对劲,拿起手机,居然是机票购买确认的邮件,他直接从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你干嘛帮我买机票!” “不给你买,你还要在那边窝多久?你是不是不知道事件很麻烦!” “你儿子是打工的,什么事件根本不关我的事!” “你就不想回来吗?” “我要回去也要我自己安排,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帮我决定!我最讨厌你每次都自作主张!” 子融直接摔了手机,对方似乎是痛心地挂断电话。 屏幕摔裂了一角,系统还在运作,倒数回自动锁屏。 冷静需要时间,人生无论正面实践还是反面教材也需要时间,各种需要时间治愈和醒悟。 子融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忍受不了一直自把自为的母亲,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回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他小时候只在这里住了几年,回来后也很可能只住几年,没有确定的想法。他本想去探下父亲,打听了住址,见到已经有和美新家庭的父亲,所谓的见,就是站在墙角边远远的见——啊~又是一出现成的剧目——他走回去时自言自语。 子融又瘫倒在沙发上,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他才刚毕业,转眼就现在了,好像脑袋里死了不少贮存记忆的细胞。这几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在这里的存在感,也似乎变得越来越透明,完全不需要了。 回去,回去也好。 子融深深地吸口气,找寻不知扔到哪里的手机。 今天子诚起了个大早。 四点,天已经微亮了,马上洗漱完毕勾起背囊去搭车,到达时看表——5:53。应该不会太晚吧,子诚朝山上的墓园望去,几乎都还没人来。 昨晚重新核查了一遍航班表,掐指算着,加上到这里的车程,最快也要7点半才到吧。子诚挺急的,有点担心,怕恩浩为了躲开他,或许不按正常的时刻表。相处一阵子,总会知道那家伙精明古怪,很难洞悉内心,子诚就是不放心。 虽然答应了李先生要说服恩浩,但子诚没有足够的信心,自己从来也不太会说话,否则就不会一句话让恩浩决绝了,有够没用的。不管怎样,见到时,必须要把恩浩整个人抓住不放,只要肯留下来听他说,还是有机会的。 希望恩浩愿意听我讲吧,沅然你要保佑我。子诚走到沅然的墓碑前,上了小柱香,坐在旁边的石椅上望天,天已经很亮了,阳光有点刺眼。 子诚朦胧的胡思乱想,许多回忆涌上来又泛开,忽然很盼望恩浩在旁边絮叨,很努力地想撑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意志似乎薄弱了点,晃眼的光线也不能阻止了。 听到动静醒来时,子诚看到沅然的养父母,竟慌张得手忙脚乱。 叔叔阿姨很传统,还带了不少其它的纸祭品,子诚多点了一小柱香。三人聊了些话题,阿姨很快就哭了,仅一年多不太容易接受。如果是抚慰,时间越走越快会变成是好处。 子诚的心情只有悲伤的成分,相互闲聊后,时间已经八点,恩浩还没来,其他来墓园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恩浩来过了吗?”叔叔阿姨好像也在等他。 “可能快到了吧。” “打个电话给他吧。” 子诚试拨一下号码,被拒接,子诚抬起头,苦涩地望向两位长辈。他们不明所以,但感觉不应该问。等了大约半小时后,两位老人准备回去,说他们会和恩浩联系,子诚则答应把剩下的祭品在自己回去前拿去烧化。 再看表时,已经快九点了。 会不会去了绿荫?子诚猜想,应该不会不来先看沅然就去那里,而且那里又没什么好玩。子诚不知怎么脸就红了,赌气坐下来继续等。不信你不来! 又烧完了一柱香,子诚有点饿,幸好带了食物,他可以处在这里一整天直到被赶下山,不过旁边的焚化炉比他要先“下班”。走过去不用思考全部丢进去再赶回来最多十分钟,自己回头可以看到墓碑的动静,恩浩要是偷偷上来,他也看得到。 “好吧!事不宜迟!” 子诚收拾好,一鼓作气就冲下去——原来要排队!大家秩序太好了,好到如果恩浩趁这个时候“突袭”,都不会知道。子诚急得跺脚,时不时望回墓碑,真想叫哪个大叔大妈帮忙。结果至多的十分钟,花了将近十八分钟。子诚没再想了,立即奔回墓碑。 一束白色的栀子静静地躺在墓碑前,旁边有一柱细小的香。 “恩浩!”子诚突然大声对着墓园喊。 各处目光都聚焦到他这里,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男孩喊了第二声“恩浩”后飞速地跑下山,有不少人叫着“危险”“小心”,这个男孩都听不见也顾不了。他奋猛地跑出墓园后,追着一辆刚离站的公交车,在后面不断大喊“恩浩”这个名字。 子诚非常肯定恩浩上了那辆公车,他看到那个巨大的“百宝袋”了,那是恩浩没错!就是他!他心里这么念,脚步就赶上去,可惜司机没有看到后面追车的笨小鬼。 子诚知道自己落泪了,夹着盛夏味道的风呼呼吹在自己脸上时,有液体蓄在眼睛里不自觉地往外淌,感觉清清楚楚。眼泪不听话地比自己的脚步更快地速度飞溢,伴随自己快沙哑的喊声,好想跑得再快一点,或者有什么能帮自己更快一点,好想快一点,但是为什么就是快不了? 一切光景变得摇摇欲坠,子诚觉得自己的动作帧数变慢,越来越慢,再慢,更慢,那辆公车也变得很慢很慢,然后摇啊摇啊,摇到自己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远处去了…… 恩浩坐在最后一排,嚼着糖,半身倚在大登山包上。他不敢回头往公车后窗瞧一眼,唾液里丝丝的甜味搅得他胃疼。 “好想吃炸酱面。”恩浩说得愁绪翻滚。 61.共鸣 子勋接到子融的电话是在早上9点左右,提前一小时到达早早换好机票,子融在商场晃悠。人群开始熙攘,想走进一家书店避开这种拥挤感,眼前却闪过一个人影,以为看错了,穿行中他站定,那个因清澈而显眼的身影左顾右盼就在他左侧前方大概两米,接着熟悉的身影带着大行李箱快速朝右边走去。 子融从衣袋里拿出手机。 “喂,快来机场。” “干嘛?” “你的子诚要跟人私奔了。” 子诚咳嗽得厉害,最终追不上恩浩后,对着猛烈的阳光,汗水掺合泪水,咸的味道混淆了。 放弃了电话联系恩浩的可能,却联系了沅然的养父母,叔叔的反应不知道,接听电话的阿姨听到恩浩已经来过了,似乎没有探望他们的打算,声音在另一头哽咽起来。 子诚怀着不安挂断电话。 不安与沮丧持续到回到公寓,剩下的时间只有工作和无所事事的浪费。 洗了个脸,清醒间想到不知要怎么和李先生解释,说他根本见不着恩浩吗?不安与沮丧后,还要附加失落,如同努力投入后得不到回报。子诚甩一甩毛巾,搭好,嘱咐自己不要再想得太多。 对讲机响了,子诚准备出门回电视台之前,时间刚好。 应答视频开启见着一个穿快递工作服的小伙子,小伙子从楼下一直走到门口,停在子诚面前。即使压着帽子,子诚近期不断翻旧资料的脑海中很快认出了快递员,那个曾经等在楼下门口跟他要签名的粉丝。 子诚说了声“你好”,小伙子扫了子诚一眼,冷冷地,“签证到了,签收下”。子诚接过笔,看了看小伙子,小伙子不看他,像是故意不想看他。子诚签好名字,他一撕下副页就走了。 还是要迎来第四种情绪:苦楚。 子诚打开邮包,核对好签证,注定有第五种情绪蔓爬着血液上来。他打开衣柜,开始往行李箱装衣服和其它用品,一边打电话。子诚有想过或许恩浩会住在同一家酒店,但在危机时刻,选择往往走捷径。子诚要回到第三种情绪,然后立即跳转到第五种情绪。 李先生接通电话时还没能快速适应子诚劈头过去的问话。 “李先生,你好,你知道恩浩什么时候回去?是不是明天?几点的飞机?” “啊……这个啊……我不是很清楚啊……”李先生挠挠头,“但我肯定是明天,明天下午有录影工作,他会来的。” “好的,谢谢!” “啊……那个……” 子诚按断电话,再延长一分钟,一定会不好受。李先生应该猜到了吧,子诚想着,但愿是这样,否则他的不礼貌会更严重,他需要更多的道歉。 行李基本整理妥当,子诚觉得自己押上了整个运气,等到冷静下来才想起要和父母汇报,却忘了要和电视台汇报,反正已经解约,只是处理手尾很麻烦。子诚不知道司徒现在没有心思去管歌曲的事,这笔迟后扣下来的钱,虽然不是小数目。 连续两天的早起让子诚有些疲惫,加上昨天突然体力超负,好像感冒了,干咳两声,子诚在几乎空荡的机场里徘徊。时间表已经列出来了,现在买票或许已经很晚,幸运的是,头一班机有一个头等舱的座位。 父母想要来送机的要求被推辞了,子诚的回答是“过几天就回来,很快很快”,现在却说不准。 凭着这张票,些许仍派得上用场的艺人身份,子诚在VIP候机室里转了两遍,没有看到人,来回踱步等了十分钟,接近登机时间,他不得不走出去延迟到下班机。下一班却没有头等舱座位了,更糟的是,有两个航空公司的客机,相差半小时,他再次不得不打电话询问李先生。先是重重的道歉后,再是李先生毫无头绪,现在全体亲民的艺人,恩浩倒像一代偶像扮演神秘主义,相处最多的经纪人也猜不透。 结果,子诚延了两班机。别人只想早点走,他却一延再延。机场的人越来越多,跑来跑去的穿行间,连子融站在他不远处都没发现。 “喂,快来机场。” “干嘛?” “你的子诚要跟人私奔了。” 子勋忧心忡忡地坐在电脑前,不住刷新关于林晓哲的新闻,关键词中有另一条新闻很惹眼:许氏集团董事因涉嫌贿赂,现已拘留,将面临司法控诉。盯着标题良久,子勋感觉貌似哪里不对劲,或许这几天乱糟糟的形势让他盲目了,什么时候扯上许氏集团了,这件事和一个商人有什么关系? 慢着——许氏集团!不是许凌父亲的公司吗?宁恩浩,江沅然!子勋一时豁然了——这一切原来是一场复仇!这是戏剧吗?!居然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了!居然所有人都被骗了!他很早就觉得大家在演戏,结果全都是在扮演群众,全都是在烘托最后出场的绝对主角! 真相形成的阴影与巨大压力下,子勋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了一跳,那部不知被自己扔去哪里的手机还会响,屏幕却裂了一大块。 子诚还在一而再的延机,等了三个小时,很想自暴自弃,在几个候机室寻找,在大厅找,洗手间也不放过,到底还要怎样!一个人的渺小,无法找遍每个角落,肯定会有遗漏的地方,如果错过,真的错过了,只能狠心上飞机,这是最后的办法。 孤独地拉着行李箱回到VIP候机室前,通道两边其实不很宽,这个地方看过几百次了,不放心地要回来再看一下。 阅历不足,总以直觉出发,不在乎后果,也不想后悔,这种单纯没大脑,以为就是优点,就是特立独行,就是与众不同,一定有很多人喜欢,而无法了解的都是老人——子诚多少保存着这点共性,但同龄的恩浩早就毁掉这种共性,就好像同一条路上,子诚慢悠悠地步行,恩浩驾车飞驰几百公里,追赶终究是徒劳。 但是,不放弃希望呢? 子诚看到了一点希望,通道前方走出一个身影,那人不知从哪条路钻到这条通道上来,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高瘦金发墨镜风衣哈伦裤,不低调不遮掩,目中无人地出现,似乎在嘲笑子诚,这么刺眼的妖孽用得着去找,随便拿根竿子一舞就可以打到头,掖起来即时空运打包。 “恩浩!” 子诚的声音带有一丝愤怒,恩浩像是被雷劈中,不敢相信地回身,挡住的视线已经表明了子诚的存在。 愣了一下,恩浩往回走。 “你走就没有机会了!” 恩浩停住,子诚没有向前走的意思。 “你走就没有机会了,”子诚重复着,“你走就会立刻失去我了!” 不想如此煽情,不过在努力挽留。 恩浩缓缓地转身,远远面对子诚,似乎受到感动,嘴角微微有了笑容。 很快笑容暗下来,恩浩苦涩地皱眉,“我不走,也会失去你。” 子诚不明白恩浩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也不知这句话什么意思,如果不走过去摇醒这个笨蛋好像都不知道你子诚殿下几天来为情所伤的样子。迈步的同时身后同样有人喊名字,喊他的名字。子诚体会到恩浩的感受,子勋果然很聪明——废话!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要怎么跟人家比——这么快就找到他,子勋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不要走,好吗?留下来,不要走。” 子勋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三人形成一直线,子诚朝恩浩望。 “子诚,拜拜。” 恩浩倾斜下身子点头,没有再犹豫,直接去往登机。子诚叫着恩浩,子勋却赶上拉住子诚。 “不,不对,不是这样!” 子诚慌乱却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恩浩离去,紧急稳住情绪,轻轻拉开子勋的手臂。 候机室响起10:55航班旅客开始登机的广播。 子诚只要抬眼就可直视子勋的眼睛了,一年了,他们两人好像谁也没有再长高一样,象征性地感情同样无法再延续一般。 “子勋,听我说。”子诚从行李箱外面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子融看到有点狼狈的子勋从VIP通道里走回来,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我说吧,小孩怎么可能看得上老人!大叔的保质期有多长啊~” “闭嘴!” 要不是在机场,子勋直接就把子融摞倒踩上几脚,但子融好像完全没注意,又像不把子勋的怒意当一回事,他看到子勋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什么东西?” 就像那是给自己的东西,子融抢过就自行拆开了,更奇怪的是子勋没有阻止。 浮尘子钟。 子融当即僵住,噩梦濒临,那个他在阴暗的楼梯间毁坏的无聊物品,为了暴露他隐藏得深邃的病态性格重新复活了。子融拿着钟的手少许颤抖,子勋没有察觉,把浮尘子钟小心地握在手里,上面的指针停在12点,不会走动。 子融难过地挤出笑容,“子诚是要和你就此钟(终)结。” 子勋沉默,把钟仔细地装回盒子。 “有什么好伤心的。”子融努力扫除晦暗,“德国又不是不可接近的,我们或许还有续集哪!” “我们早就陷在沼泽里了,还能出来吗?”子勋恍惚地说。 “我可不觉得出不来。”子融笑了笑。 “你不赶飞机了吗?” “啊~我突然间不想走了。这里挺好的,舍不得走了。” 几天后,子融被带走时,依然有良好的笑容,那股书卷气恢复了,子勋是这件事唯一能置身事外的人。 只是,他想不通,一个小孩子的复仇能做到这么多而且谁也没有发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宁恩浩究竟痛苦到什么程度,过程中他随时可能没命,随时要付出极大,随时会整个精神崩溃,子勋看到的恩浩还能继续保持小孩子的童真,这是真实还是演戏,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 恩浩存有的最后希望是坐在机舱内,以为会像剧集,悄悄地迎来子诚,直到飞机降落,他都没盼到想要的人。 诅咒,诅咒,诅咒!子诚,我诅咒你!恩浩碎碎念着,却不忘下了机赶忙盖上帽子,往偏道里走出机场,没有人来接,他需要自己打出租车。 “你好慢啊,到底在磨蹭什么啊~” 说中文自然会引起他注意,在场也好像就他听得懂,故意说给他听的。 干净的衬衫长裤,利落的短发,白皙的脸庞,和他差别不大的年龄,却差别很大的装扮。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诅咒我。”子诚叉起腰。 “你再不来,就不是诅咒,而是重重的体罚!” 恩浩纵身扑到子诚身上,甩下帽子。不管了,都不管了!下来要尽情地笑才好! 没有走到该去的地点,走到了一个奇异的国度,不是另一个国家,是一个存在于两个人的奇异的国境,这个国境富有比想象中更多的魅力,吸引着、追求着、不放弃着,没有共性,但有共鸣。 ——正文完—— 番外:宁恩浩 还是练习生的时候,恩浩就失去了童真。 即使后来,他多次扮演着童真幸存的自尊。 和同为练习生的小伙伴外出逛街,对方是被他拉出来的,每天上学放学后就在建筑物里面训练,晚上还要上课,闷得受不了,他只想出去玩。 团里最小却是最聪明,他说那叫骨骼精奇,舞步只要看一遍最多两遍就会跳,从小学习音乐也难不倒他,别的队友一天至少十个小时在练习,最基础的班级还在练形体,他却是随时可以出道。 严格的训练几乎不能游玩,小伙伴只领他到某电视台门口就草草地回去了。普通人无法和年轻的天才相比,要交成绩,要尽快出道。 宁恩浩小偷小摸地溜进去,想看看各个光彩夺目的爱豆。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吃了一惊,扭转头,当红的女星华丽地站在他眼前,他惊讶地张嘴却成了口吃,名字叫不出来,整个人快昏过去了。这个漂亮性感的姐姐对他非常好,将他伪装成小助理,总算熟悉一下电视台,最后送他回去练习室时才知道他是准备出道的歌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当时的他个子小,看起来都不像有十六、七岁。 在楼上偶然看到整个经过的理事,把他单独叫到一个房间内。 隔天训练,他连腰都动不了,休息了两天,改成只上音乐课,他还乐得轻松。到下个月考试选拔时,平时基本前三名的他最后落选,被勒令强度训练,出道时间被押后,给出的理由是,反正还年轻,时间多得是。随后,他连给前辈伴舞的机会都给取消。 那是第一次被理事毒打,也是第一次队友悄悄跟他说,不要接近女艺人,特别是当红女艺人,一个人的不注意可能连累公司都赔进去。 接下来一年变成了没日没夜地练习,不像某些公司,他们还有一些资助,叔叔很理解地每月入账,只是奶奶会寂寞吧,哥哥也不知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人生,他只能想一分钟,连水也没喝多少就继续练,一个他太熟悉的动作,其实已经练得很完美,仍然被强调要再练再练。 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花了多少钱啊! 演变成后来理事的口头禅,是一年后幸运出道迅速窜红的恩浩经常听到的话。任性、叛逆、贪玩,大红大紫使他完全忘却规定,宁恩浩就是等于自由自在,会说会唱会跳,在人前赢得无数赞许,背后得来无尽的羞辱。 我都是为了你好! 再演变成以上理事的第二句口头禅,是恩浩和队友一边“还债”一边丢给经纪人李先生,小李很疼惜这个孩子,理事的欺侮有时纯粹泄愤,小李很识势,恩浩也识趣,理事离开时就会扔下这句话。 “不管了,烦死了,出去喝一杯再说。”他甩开小李。 “你……你不能喝酒……”小李磕磕碰碰的中文。 他斜眼瞥了一下小李,小李站住,他转身好像扭到旧伤,摸摸肋骨,“顺便买药油。” 这一出去,他又遇见那位漂亮的女星。时隔一年后,戏剧化地,姐姐帮忙买了几瓶酒,也有药油,他上了姐姐的车子。 相互有好感的两人,喝着酒诉说各自的心事,确切地说,只有姐姐在说心事,恩浩是长鼻子的木偶。 隔天没有通告,两人在宽敞的房间里捉迷藏,他寻找她,她寻找他,发狂地扭曲各自的衣服和身体,拥抱和欢喜让他们完全置身云端。为了获得快乐,他们嘻笑舔舐,直到疲乏让他们最终平静,接着相互感激,然后退回原位,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回到宿舍后,他哭了一场。 这种快乐是不像话的。 失去父母,失去兄弟,好像他们未用完的运气都注入他身上。无法和过去说再见,过去给予痛苦,同时给予财富,那是他唯一坚持到今天的动力。为什么要毫无拘束地生活?所有之前的事都不准许自由自在,即使他可以决定人生,但首先不是放开束缚,而是强迫自己韧性地努力,不是任性!他要找到哥哥,一定要找到,否则自己的快乐就变成罪过! 小李帮忙找的私家侦探三个月后都没有消息。 “这张脸啊,这张脸!他们会不会看啊!是不是真的专业啊!世界上还有谁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我需要亲自去那边打通什么部门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一样18岁,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同卵双胞胎再好找不过了,还是钱不够?” 每次听到小李说还没有哥哥的消息,恩浩就来气,通告多时累得无法抱怨,通告少时则付诸酒精。泡夜店时可以见到不少前辈,还有一些偷跑出来的练习生,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狂妄的任性时不时钻空子。 练习生的话,算了吧,有些练习生还比他年纪大;前辈的话,男女都可以,不红不要哦~~酒精麻醉得神志完全清醒不了,第二天起床发现躺在某个当红男团主唱的家中。摸摸宿醉疼痛的额头,他说,我们昨晚做了吗?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才二十多岁你就开始不行啦!对方邪气得令人窒息的单眼皮凑到跟前,比女人还粉嫩的嘴唇撩动着,你是在诱惑我吗? 他后来就很少再碰女生。 可是,他的脸,上了台,面对台下多少有过暧昧的同行和粉丝剧烈的尖叫,那股童真怎么都不像装出来的,好像堕落之后,上帝亲自为他救赎,他盎然新生,又是一个干净的孩子。他在演戏,他在演戏,站在面前的人在心里提醒几百遍,恩浩就是单纯得非常自然。 这种单纯很快遭遇困境。 电视上娱乐新闻的一则报道把他卷回现实,他怔怔地盯在电视机前不走,小李拉拉他的衣袖。他分神地上台表演,差点唱错歌词,节目的采访也沉默不语。粉丝在留言板上写着“阿宁今天怎么了”,“平时他会带动气氛”,“今天节目好沉闷”,队友在跟他反映,他听都没听,后台休息室里用手机刷刷地看那条新闻——屏幕上柔和的那张脸,差异巨大的两个人生,过了快十五年,长相已经不太相同。 怪不得找不到,怪不得这条新闻就算播出来也没有人觉得他和哥哥长得一样,仅仅是有点相像而已,有点…… 他发疯地苦笑,就此戒了酒戒了夜店,宁可被理事欺负,也要腾出时间往返两国,可以不要工作,不要这一切,也要见到哥哥。 事情不尽人意。 胜诉并埋了哥哥的骨灰后,他第一次踏入哥哥的房间,整理哥哥的遗物。 也许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彼此拥有相同的爱好,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在房间里库存很多专辑,放个小音箱,一首一首地听。哥哥没有弟弟的专业,没有音乐室,没有器材,无法发挥,从柜子里搜出来的所有笔记都记录着疏漏不足,各种音符节奏,可惜都派不上用场。 收拾间,其中一个柜筒的东西倒出来后却塞不回去了。他调整一下滚轮,还是装不回去,稍微用力,里面顶到什么东西,掉到底层的格子。他把柜筒拿出来,掏出一本很小的笔记,因为薄,可以藏在柜子间的缝隙里。 翻开第一页时,他知道错了。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他在堕落中还有快乐,另一个他却被推落悬崖,堕落中极度的恐惧,还要迎接最后的死亡。 互换了名字,连人生随之互换。 哭过的眼睛很容易再度沾湿。整个下午,他锁在房间里,哭到后来剩下咳嗽和干呕,仍止不住眼泪,泪水腐蚀着皮肤,脸颊却感觉不到疼。只要睡去,就会做噩梦,不敢睡,隐隐一睡就害怕醒不过来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月,眼睛肿到睁不开,上通告经常要戴墨镜,疲倦正在摧残他的身体和精神。 笔记里出现了一个名字,那是哥哥的朝思暮想。 恩浩克制不住不去想这个名字,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钱,很多很多钱,要有这笔能够达成目的的资产,他什么都肯做,也不怕失去。一个信念,既然挽回不了,难道就要哑忍吗? ——造型师哥哥,我想换个发型,我想要染回黑发…… 设置好DV机,他穿上哥哥的衣服。 “子诚,我不想骗你,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聊,正事不做,歌也不去录,MV也拖着拍,就掐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子勋为什么要留在电视台?说他因为这点才待在电视台有点牵强,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德国留学呢?你知道子勋之前是去德国对吧?他之后在那里遇见林晓哲……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因为一个人才去德国的……” 面对着DV机,他的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坚定,欲说还休。 “……后来我查了很久才知道,原来是他搞错了,在知道搞错之后他便回中国,表面上是被林主席带回来,其实根本就是他想回来……” 取出带子,他照着地址寄出。 那时,因为没有照片,精神崩坏之前的萎靡让他忘了要查看这个名字的人的样子。 两个月后,公司新的内部编制启动,由于才华出众个性独特,加上高度人气,恩浩从团队中独立出来,并多次考量决定后,开始了中国方面的宣传。 番外完密色+番外——弥蘅
作者:弥蘅 录入: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