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受辱而亡却意外的回到了八年前,一切从头恍若隔世。 带着前世的一切记忆,重头来过展开了步步为营的报复。 随意救下的痴傻男儿却是他国帝王尘飞扬。 曾经深爱的女子却只是一枚棋子。 前世无心皇权,如今不择手段的去争夺。 ****** 对这个人的爱恋,甘愿拱手将自己的帝位交付于他,愿与他共谋天下,对他俯首称臣。 生死爱恋、爱恨情仇,彼此之间,是宿命也是最致命的吸引…… 【主CP】腹黑帝王受×傻气深藏不露攻 标签: 重生 耽溺于美 一字江山 快意恩仇 宫斗 卷一:黑云压城城欲摧 001.梦醒处,来时路 “哈哈,昔日风流潇洒的王爷,如今成为吾等胯下之臣,真是够爽的!用力!给我用力含着,让小爷我好好爽一爽!” “你妈的李四你给我快一点,哥几个还等着呢!” “就是,虽说这王爷是个男人,可是……老子还是觉得比女人更爽哈哈!” 污秽不堪的话语在耳边不断不断的回响,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我被迫为这些人提供肮脏的服务,嘴里满是苦涩,心里却愈发的清明。 没错,他们口中的王爷,便是我,大殷国老皇帝的第三个儿子,清景王,可惜,再怎么至高无上的皇家血脉,最终还是沦落为阶下囚,以莫须有的罪名。 我恨吗?我恨,我恨不得那那些害过我的人,诬陷过我的人,全部扒皮抽筋,一口口撕碎!然后全部拿去喂狗!都不足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可是……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据说曾经可以迷倒无数春闺少女的笑容,若是没有这场浩劫,我或许,永远无法知道,那个人的真面目。 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所谓的兄弟,只是为了用来当垫脚石,亏我还真的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相信我,对那个皇位没有任何兴趣。 一股热流冲进咽喉,措不及防的被呛到,却没有咳嗽,我死死忍着,任由热流继续往气管里奔腾,脸一定被憋红了吧,可我却无暇想象更多…… “喂喂,他怎么了,不会被你玩死了吧!” “靠,这么不经玩,别管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干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算了……” 耳边的声音,已渐渐听不真切了…… “万岁爷……”贴身的小太监轻声唤着,那至高无上的男人方才回神,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走了便走了罢,朕也是无奈……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他定是恨极了朕,传令下去,复清景王原位,风光大葬,至于那几个牢役,全部处理了,换一批老实的来。” “喳!” 小太监倒退着离开,男人望着窗外灰色阴沉的天空,眼神深处,终于闪过一抹沉痛。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眼皮很重,眼前却闪过很多画面,其中最多的,便是和曾经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起嬉戏。 我儿子,真真是个调皮小子,喜欢玩泥巴,喜欢荡秋千,喜欢踢蹴鞠,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记得有一年想教他识字,却生生气跑了七八个夫子。 我却是从未严厉的训斥过他,因为我是打心眼里疼爱他,又怎舍得下手去打他,他娘则是因此,骂我无用,追着儿子要打他,被我保护在身后,只道小孩子而已,何必较真?等到他想学的那天,自然融会贯通。 我却是不知道,我儿子,竟是作为未来太子来培养的,又怎容的我一番放荡自由的措辞?呵,可笑可悲。 他于是格外和我合得来,总是把成果展示给我看,抱着我的大腿喊我爹爹爹爹……我俩便闹作一团,我在他嫩嫩白白的脸上留下几个口水印子,儿子欢喜的笑脸使得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我觉得我做爹爹,其实是很成功的了,因为我赢得我儿子的信任和依赖,不像我的老爹,自我出生起,便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 他最中意的人是大哥,原来的太子,可惜大哥身子不好,虽有惊才绝艳的才学,终是被老天爷嫉妒,早早被他老人家给招回去了。 于是二哥便成了父皇最看重的儿子,我作为老三,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没有老小们会撒娇讨得父皇开心,也没有二哥稳重,做事得体让父皇刮目相看。 可是……最后听得二哥抱着我最爱最疼的儿子,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这是他的骨肉时,我真的没有气愤的感觉,真的。 因为我知道,儿子是最爱我的,这就够了,就算心里会苦会痛,可是男子汉,就要有所担当,我养了几年的儿子,又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变得生疏的! 所以唯独这个,我不会恨,我看着儿子清秀的小脸,儿子泪眼朦胧的在二哥的怀里挣扎,口里喊着的爹爹,眼神里的眷恋,我都不会错认。 王妃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二哥身后,呵,我真的不想承认,我曾经是有多爱她,只是这一刻,这画面格外的刺眼而已。 往日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忽然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切断般,胳膊被人大力摇晃,所有感觉归位,不得不睁开眼睛。 还活着么?还要继续受罪么? “三爷!该起了,皇上今儿要给三爷和二爷选妃呢!再睡下去咱们就要迟到啦!”入目的是陪伴了我几年的心腹小厮小宝,可……为何他的脸蛋,竟是如此生嫩? 我猛然坐起来,窗外的阳光透进来,微曦,身处的地方,竟然是我的卧室?!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看自家三爷一副掉了魂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笑,“三爷还记挂着那柳家的小姐?听闻她今日也会去哦,我家三爷如此风神俊秀,还不轻松的就把她的魂儿给勾了去!” 柳家的小姐?那不就是…… 我整整表情,有点不能接受这忽如其来的重生的惊喜,开口问道,“前几日我的寿辰上,二哥的礼物你放哪儿去了?” “额……这个,小的是直接给管家了,怎么,三爷要看?小的这就去拿……”小宝不解的嘟囔一番就要出去,我拉住他,“还是先更衣洗漱吧。” 看来是真的了,这个场景是发生在我十六岁寿辰之后,十六岁,便是大殷国的男子成年之时,难怪那时父皇要为我和尚未娶妻的二哥选妻。 小宝特地把前几天找人定做的一套上好绸缎的里衣中衣外衫一一给我穿好,细细整理一番,方才满意的舒出一口气,“还是我家三爷最好看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黄铜镜里有些模糊的倒影,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带着几分稚气,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薄唇抿着,长发已被束起,浅色的发带衬得头发乌黑发亮。 十六岁,原来我回到了八年前,现在,大哥还活着,二哥还没有得到父皇的宠爱,我还没娶到柳家的小姐…… 老天爷,你给我的这次机会,是要我重新受一次罪,还是要我亲手让那些人为我赎罪!如果是前者,我宁愿现在就再次了结我的生命,或者不惜一切代价颠覆它! 002.大风起兮,任君飞扬 姑娘们打扮也是需要时间的,我悠闲的用完了午膳方才施施然出门上轿子,小宝一直在耳边唧唧歪歪,以前觉得烦躁,现在却觉得莫名的亲切。 “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不是要上路了么,起轿吧!”我撩起帘子吼了小宝一句,他缩缩脖子,小嘴儿撅着,有点委屈的样子看的我直乐。 或许以前的我,会心急火燎的往宫里赶去见心上人,但现在,心上人已不在心上,我又有什么可急的呢? 心情极好的哼着小曲儿,清景王府离着宫是最近的,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刚下轿子,对面二哥的轿子也正好赶到。 二哥一身墨青色的长衫,衬得他更加英气,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此时盈满笑意,我陡然发觉,到现在我都不曾看透这个人。 哪怕经历了一世,单凭着这直达眼底的笑容,依然我让无法辨别真假。 “三弟好兴致,今儿望三弟,乘兴而来,乘兴而归!”他一拱手,我忙回礼道:“二哥过奖了,彼此彼此,也希望二哥能找个好二嫂,小弟便心满意足了。” 互相客气一番便一起进了宫,父皇说过要在御花园摆宴的,果然,还未等走到目的地,一阵莺声笑语便传进耳朵。 “儿臣拜见父皇!” 一同行李,父皇一挥手让我们平身,果然,大哥就坐在父皇的旁边,二哥不着痕迹的瞥了大哥一眼,我则是低眉敛目。 “快坐吧,赶路辛苦了,来人哪,再添两副碗筷!” 皇后发话,她不是我亲生母亲,却真的是个对所有皇子都一视同仁的好皇后。 她的儿子便是大哥,记得小时候,我最羡慕的便是皇后陪着大哥念书的场面,我时常想,如果我有这么个娘亲,我一定比大哥更加的敬她爱她,只是我没有,娘亲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生下我后,就难产死了。 “多谢母后!”我浅笑而坐,几道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我一一看过去,都是官家的女儿,小家碧玉也有,沉鱼落雁也有,于是不吝啬的报以微笑。 不意外的看到一袭粉色纱衣的柳家小姐——也就是柳大将军的千金,柳如是,那时到底是为何对她钟情的呢?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被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吸引罢,这一众女子中,唯有她的目光大胆,行为不受礼节拘束…… 可那时被猪油蒙了心,没有看清楚,她的目光,是落在我身上,还是落在我身旁的二哥身上…… “三弟中意哪个?”忽然,坐在上首的大哥凑过来,笑吟吟的问道,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忽然发问,只好装作正在仔细考虑的样子,沉吟道:“小弟……小弟觉得每个都甚好,只是没有心动的那一个罢了。” 因为心已死,又何来心动? 大哥揶揄的看着我,“看来小弟眼光颇高,这姑娘们,算是上上品了,好不容易都网罗了来,不过,若是没有中意的,私下可以与大哥说,看上哪个了,大哥说不定能帮你一把。” “多谢大哥了!” 实在是不知大哥唱的哪一出,我们之间的关系,谈不上生疏,却也绝不是甚好。 没有动几筷子,二哥果然没有看上一个,空手而归,只是这次,空手而归的多了一个我,柳如是的目光一直缠绵在二哥身上,我无意提醒,只是嘴角的浅笑,开始苦涩。 都以为放下了,可深埋在心底的那些感情,又岂是作假的。 没心情独自坐轿子回去,拉了小宝在街上闲逛,下午的时光静好,街上的行人匆匆,偶尔有几声叫卖的,在这五月份的初夏里,格外的惬意。 忽然乍起一阵打骂声,前方的袁艳楼里被扔出一个人,随即涌出几个汉子,对着那个人又是踢又是踹! 本不欲多管闲事,可眼神还是不由得看往那个被打的人,一身的粗布衣裳,抱着头,傻傻的挨打却不知道反抗,只是嘴里不停地喊着痛痛……痛痛…… 眉头一跳,脚已经狠狠落在一个汉子身上,小宝见状也跟着加入战团,那几个汉子骂着狗抓耗子多管闲事,我充耳不闻,快速打开一个缺口之后立刻将人扛在肩上,这人的分量还真不轻! 一个踉跄,小宝及时扶住了我,然后再不犹豫的撒腿就跑,趁着他们叫更多的人之前。 那人在我肩上也不老实,动来动去,好几次都差点滑下去,我打了他屁股几下,没好气道:“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把你丢下河去喂鱼!” 他这才安静下来。 回了府,直接把人带到自己的卧室,刚放在凳子上,这厮就呜呜的哭起来,一副我没出息的样儿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是……?”我转过头,向小宝投去询问的目光。 “傻子。”小宝艰难的吐出这俩字儿,我再看向那人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含着手指流口水了…… 我:“……” 心弦被触动了一下,记得儿子小时候,也最喜欢含着手指,嫩嫩白白的小脸上总是挂着满足的笑容。 “去打盆水来,顺便拿些点心。” 给这人擦脸的时候方才发现两件事: 一个是他长得还不赖,不,应该说很有男子汉气概,剑眉星目,除了动作幼稚可笑一点,眼神涣散一点,真真生得极好看,我承认我被比下去了,或者说我们压根就不是一个类型的长相。 还有一个,则是他的脸上很多淤青,想必身上也有不少地方受伤,见我给他擦拭,他先是露出害怕的表情,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乖,擦干净我们就吃饭饭,嗯?”不自觉的把声音放轻放柔,他这才堪堪扶住桌子,像个大孩子一样闭着眼睛扬起脸来。 小宝在一旁唠叨:“三爷,至于吗,对这傻子再好,他也不懂得报答您的,何必呢?再说了,虽然是我们在路上偶遇之下救下的,但谁也保不准他是早有预谋……” “嘶——”我吸气,“你小子担心的太多了吧,”用布巾甩了他一下,“你三爷我不是烂好人,但也绝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算他真的有所图谋,也无所谓,你三爷不是吃素的,这你比谁都清楚。” 小宝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些,不过还是狠瞪了那傻子几眼。 手和脸都清洗完了,傻子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几盘精致的点心,点心散发着香甜的气味,我素来不爱吃甜食,点点桌子,“吃吧。” 傻子却不吃,比溪水更清澈的眸子里泄出几分担忧来,嘿,还真是识时务,我叹口气,认真道:“吃吧,我不会打你的,我保证。” 傻子的爪子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双爪齐下,拼命往嘴里塞了。 我慢慢倒着温热的茶水,热气袅袅,飘然而上,看着傻子吃的龇牙咧嘴,开心一笑,觉得原本可能枯燥无味的生活,会因为他发生改变吧,那便留下他吧。 “喂,你叫什么名字?” 傻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望了我一眼,似乎自己叫什么都要好好想一想,良久才出声,“尘……飞扬。” “呸呸,喷我一脸,吃吧你!”我抹抹脸,尘飞扬?这名字真有范儿,比起我的名字来…… 唉唉?真奇怪,为什么我一直在拿着他和我作比较呢?嫉妒心理?拜托,一个傻子有啥好嫉妒的,看来傻病也会传染…… 尘飞扬见我脸色变难看,立刻把点心都护在胳膊肘里,像是我会抢他的似的,我把茶水推过去,没跟这厮计较。 其实收留他,还有一个原因吧,既然我没有选择柳如是,从那一刻起,命轮已经发生改变,我对于最后已知的结局,我承认,带着无比的畏惧,于是我在想办法让命轮远远偏离它原先的轨道…… 尘飞扬……我暗自咀嚼着这个名字,它是如此陌生,也是如此的让我心生欢喜。 003.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不是个喜欢做美梦的人,会幻想因为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中加进了一个叫尘飞扬的人,就会扭转全部。 所以我依然会在黑夜降临时惧怕,怕一觉睡醒,又会躺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任人践踏。 抱着膝坐在床头,床里面那个傻子早就呼呼大睡,就差没吹泡泡了,窗外一轮残月矮矮挂着,柔和委婉的光洒进来,给一切蒙上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累,索性平躺下来,还未闭眼,旁边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肚子上,措不及防闷哼一声,这小子力气倒是不小!气恼的推开,结果又搭过来,三番四次之后,也懒得做这种无用功,由他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一夜好梦。 朝中势力分为两派,太子派和二皇子党,太子有皇后撑腰,皇后背后是做丞相的爹,二皇子有大将军依仗,也怪不得那时,柳如是虽嫁给了我,二哥最后还是会登上皇位,因为我就是个障眼法! 而我,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支持,出身低,不够出类拔萃,不得皇上赏识,要真的有人支持我,那只能证明他脑袋被驴踢了! 唇边忽然微痒,我回神,原来是傻子正将一小块馒头往我嘴里塞,吃饭都能想这些,我真是魔症了! “吃吃……”傻子一只手喂我,一只手拼命往自己嘴里塞食物,刚刚才洗漱,手应该不脏吧,这么想着,嘴巴却像是早有自己的意识般张开,把馒头叼过来,慢慢吃掉。 难得一个吃货还记挂着喂我,收敛心神,拾起筷子专心吃起早饭,还别说,看傻子吃的这么狼吞虎咽,自己也被勾起了食欲。 吃过饭闲来无事,我把小宝派去守门,开始我的‘盘问’大业。 是,我承认我不相信他,但这都是被逼出来的,现在的我,连自己都会怀疑。 “老实点坐好!接下来,我问你什么都给我好好回答,懂了吗!”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面对着屁股底下像遭了跳骚般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傻子,经过昨夜一夜,他脸上的伤痕愈加明显,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滑稽,害得我差点破功。 “懂……” 很好,脑子里不全是浆糊。 “你家住在哪里?” 傻子仰着脸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还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 傻子指指自己,然后摇摇头。 难道说他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还是他家人看他傻,把他给抛弃了? 我摸摸下巴,“你……你是大殷国的人吗?” 傻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竟然开始哭了起来!我没欺负他吧,看见一个大男人哭的跟个小孩似的,虽然昨天见过一次,但这次,我依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把布巾拧湿给他擦脸,他坚决要自己来,擦到伤口处疼得嘶嘶叫,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审问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叹了口气,坐下来挫败的喝茶。 茶水已经有些泛凉了,氤氲在嘴里时苦苦的,我喃喃自语道,傻子,你可千万别骗我,如果哪天连你也背叛我,我真的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爷,外面有人找!”正当我和傻子相对无言时,小宝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起身欲走,傻子却也站起来,把布巾一扔,跟在我身后。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我好奇的走出去,大堂里旁坐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但精神很好,一对眸子透着睿智,可是,我并不认识。 “您是……?” 老者见我出来,笑呵呵的站起来,拱手道:“老夫今日前来拜见三王爷,是有话要说。”但我却清晰的看到,他在看到我身后的尘飞扬时,那眸子里的惊诧一闪而过。 我微笑客气道:“本王何德何能得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还请坐。”小宝识相的跑去沏茶,尘飞扬固执的装作没看见我打的眼色,依然跟着我,看我坐下,就站在我身后不动了。 “您老尽管说,不碍事的。”我暗示是自己人,不必忌讳,老者却摇摇头,不明意味,但还是开口道:“老夫今日前来,是想告知王爷一些事。” “老夫最近夜观天象,发现一些比较奇怪的迹象,遂来一探究竟,王爷,您的命,是由你,还是由天?” 说道最后这一句,声音明显压了下去。 心下一沉,这老头绝对知道什么,我冷笑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但到底,还是天赐给我的命。” “王爷明白就好,万不可做傻事,因果皆有报应,人不报,天自会来报。”老者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捋着胡子点头笑。 天真的会来报么?我不知道,因为那对我来说无用,若这个老者是来警告我的,如果他知道我是重生而来的,如果他知道我的报仇欲望有多么强烈……那又如何? 那些深似海的仇,我怎么可能会忘!怎么可能一笑泯恩仇?!公道?不必天为我讨,我自有办法。 肩膀一沉,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出来,我拍开尘飞扬的手,做出良善大悟之人的样子道:“多谢指点!本王茅塞顿开,恳请留下一起用午膳,如何?” “不必了,老夫还有事,先走一步,过后会来看王爷的,告辞!” 仙风道骨的老人一挥袖飘飘然而去,过后会来看我?是看我是不是真的做傻事了吧! 心下烦闷,连个自以为是的神算都来对我指三道四,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尘飞扬扯住我的袖子:“吃吃……饿饿……” 那极好看的眼里盛的满是渴望的神色,还吃吃?这才刚过早饭好不好,我无奈的摸摸荷包,还有几两碎银,“好,我带你出去吃,走吧。” 天子脚下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纸扎的彩色风筝,那捏得栩栩如生的小面人儿,那令人拍案叫绝的杂耍,都把那傻子迷了个颠三到四,赖着非等到看够了才挪步。 我买了几个包子给他吃,走走停停,渐渐也有了逛街的兴致。 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呢?忙着讨好柳家小姐,忙着给她买各种漂亮贵重的小玩意儿,忙着求父皇赐婚…… 真是昏了头了。 004.如鱼得水,鱼死于水 陡然一抹灵动的新绿闯进视线,甜美的笑声令不少路人纷纷侧目,我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去面对。 “呵!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三弟,甚好,三弟这是准备去哪儿?”二哥率先发现我,眼睛可真是够尖的,他今天一身飘逸白衫,和旁边的柳如是站在一起,倒真的是一对璧人。 “只是随意出来走走,二哥这是佳人有约?那我便不打扰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本逐渐变得轻松的心情,消弭殆尽。 “别!”二哥拉住我,风度翩翩道:“咱们兄弟难得才碰见一次,等下一起吃个饭,也好不那么生疏。” 柳如是凑过来附和道:“是啊是啊,听闻清景王博学多才,小女子也想见识一下呢!” 你根本不喜欢我,见识什么?我强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溪寒,先陪我买完东西再去好么?”柳如是向二哥撒娇,溪寒?这是二哥的名,竟叫得如此亲密。 “好。”二哥虚应,眼里看不出几分情绪。 她要买的是一块玉佩,但玉佩的种类很多,成色也不均,样式更是各不一样,在小摊子面前挑挑拣拣了半天,才看中一块成色算得上不错的鱼形玉佩,老板说,这玉佩意为年年有余,象征着好兆头。 我却看的心发紧。 这玉佩,我认得,因为我佩戴了许多年,不曾摘离,爱之入骨,那是我央求她许久才送我的定情信物。 那时她说的是,我名字里有一个‘溪’字,送我鱼形玉佩,意为‘如鱼得水’,我为此高兴很久。 可是我却忘了,我叫溪景,二哥叫溪寒,皆有‘溪’字,她想赠与的,又怎会是我这条溪。 尘飞扬看出我不高兴,自己乖乖的用袖子把嘴巴上的油擦干净,眼珠子也不乱瞟了。 瞧见柳如是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布满羞红,拿着玉佩问二哥好看么,我终于看不下去,转身到对面,正好,那里有个卖含香丸的小摊。 含香丸是用鸡舌香、摈榔、白芷、麝香等物制成的,是我最喜欢含着的东西之一,不是为了治口臭,只是含着东西会让我的心情跟着放松。 掏钱买了一小布袋挂在腰间,自己含了一个,也塞给尘飞扬一个,那傻子却皱眉道:“不好吃!”要吐出来,让我一个狠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回来时,玉佩已经稳稳当当挂在二哥的腰间了,二哥埋怨道:“刚一抬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走了呢,走,咱们去吃饭!” “好。”我抱歉笑笑,没多说什么。 这附近称得上有档次的酒楼非袁艳楼莫属了,尽管当初傻子是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的,但十有八九是因为吃了霸王餐,这里的食物还是十分美味可口的。 要了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楼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傻子却局促不安的站着,我笑着拍拍身旁的凳子:“坐吧。” 傻子像得到了特赦令,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二哥疑惑道:“他是……” 看来二哥是把他认作我的小厮了。 “算是朋友。”我勉强给傻子下定义,朋友?有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朋友么? “哦,原来是这样,幸会。”二哥在外面从不公开身份,但是人都会对他毕恭毕敬,傻子却不领情,兀自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也不抬。 “二哥莫见怪,他心智不全,常人的礼数根本不懂。”我急忙解释,二哥淡淡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怎么忘了,二哥素来的心狠手辣,连骨肉相连的兄弟都可以百般折磨致死而不皱一下眉,一个小小的傻子,他有的是方法让他…… 不敢再想,我挂上笑颜,把话题引向别的方向。 一顿饭吃的算是有滋有味,饭后我拉着傻子告退,二哥只说下次有机会一定再聚,在他府上更好,我客气的应承下来。 现在争夺皇位的战役还未打响,难怪他对我如此之好了。 可他的虚情假意演绎的再真实,入到我的眼里,都是虚假了。 傻子却边走边抱怨:“难吃……不要再去吃了……” “难吃么?”我失笑,“那你还吃那么多,养你跟养了一头猪似的!”那一盘大龙虾,都是我亲手扒皮喂给他吃的,其余更不用说。 傻子不乐意的撅嘴,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比我高出一个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注意起这些细节。 好像和傻子在一起之后,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现许多,以前都不曾注意过的事情。 “溪寒,明天还有空么?”柳如是站在离家不远处,恋恋不舍道。 殷溪寒潇洒一笑:“明儿个大哥说要与我一起下棋,恐怕没时间了,没事,柳小姐若是喜欢,那以后有时间,我便会告知与你。” 柳如是欢喜的连连点头,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 转身大步迈开的殷溪寒,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可怖。 一回到自己的府邸,便招来影卫,寒着脸道:“给我查一下,陪在三王爷身边的那个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 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想起溪景亲手喂给那人吃东西的亲密画面,只觉得心里像关了一头野兽,随时会忍不住出来咬人。 溪景……溪景…… 那人的音容笑貌,那人身边总是萦绕不去的清香,那人曾天真无邪的笑颜,那人对他原本亲密无间的依赖,何时转化成如今的刻意疏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他开始远离自己?以前不是好好的么?见到自己与柳如是在一起,竟然毫无反应?这一切的原因,莫非真的在那傻子身上? 行至一处较偏僻的巷子,这条路算是回府的捷径吧,吃了那么多,有些犯困,我毫不犹豫的拉着傻子往里走,只是……入的巷子越深,那若有似无的惨叫就越明显。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心里有些毛骨悚然,这大白天的,不会活见鬼吧! 傻子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我顿时安心不少,只是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走到一处院子的外围,那惨叫才真真切切的在耳朵炸响。 难道是人为的?直觉告诉我不应该多管闲事,但闲事也真的不是管了一两回了,我看了看傻子,悄声道:“你在这等我,不许出声,不许走,记住了吗?” 傻子见我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也跟着严肃起来,有模有样的点点头。 005.深藏不露,彼此成双 我还是有点武功底子的,只是拿不出手而已,平时也没有用得到的地方,纵身一跃跳上那高高的围墙,还好旁边有棵茂盛的大树,在这初夏时节生长的格外好,抓住些树枝当掩护,认真的朝着里面看去。 里面是一处大院子的前院,因为空地的后面有一排房屋,而在这前院里,有几个小孩子,大约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而他们此时正跪在地上,一个形容猥琐的老男人拿着一条鞭子狠狠的抽打着他们,嘴里叫骂着什么,隔得远了听不真切,只有孩子们的哭声和惨叫不绝于耳。 难不成是人贩子?我思索了一会儿,现在下去的确可以救下这些孩子,只是该怎么把这些孩子领出来呢? 不待想出个万全之策,身子已经先发一步跃了下去,不由分说便一脚踢飞这个可恶的男人,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长鞭,狠狠朝着他抽去。 没想到的是,那男人还有点伎俩,就地一滚躲过我的攻击,然后就要反击,我眼疾手快的用鞭子抽飞他手边的那些木棍,笑话,要是让他拿到棍子,鞭子可就不能使得那么威风了。 木棍散落一地滚远,男人破口大骂:“我操你亲娘,哪儿来的野崽子!来人哪!快来人哪!有人来闹事啦!!!” 杀猪似的破锣嗓子叫起来耳朵都疼,我又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鞭子,抽的他半边脸都血肉模糊哀嚎着满地打滚。 冷冷一笑,看着从屋子里窜出的几个肌肉纠结的大汉,心道不好,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一个还好,要是一起上的话还不死翘翘?! 我一步步往后退,眼角余光看到那些孩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如果现在我逃了,那么受罪的就是他们,所以,我不能逃! 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手,一开始还能伤到几个,只是后来鞭子被人用手腕死死缠住,没了武器,赤手空拳打起来之后我就完全处于劣势了,背上挨了实在的几下,喉头有些发甜。 矮身又躲过一击,自己却也闷哼一声,腹背受敌,忽然眼前一花,傻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局势大逆转,万万没有想到,傻子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 那为何……我初次见他,是被人扔出去的呢? 那些原先还很得意的大汉此时滚作一团,我捂着腹部忍着剧痛去砸开大门,孩子们虽然害怕,但还是很聪明的手拉手往这边跑,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一个精瘦的皮肤黝黑的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愣,却收不回目光。 这少年小小年纪,就有着如此深邃的眸子……脸侧的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只给他增添了些慑人的戾气。 来不及揣测更多,少年已经被人拉走了。 麻烦解决,傻子奔过来,见我痛的直不起腰,不由分说的蹲下来让我趴在他的背上,这人的确是很单薄,但此刻,却意外的令人感到安全和可靠。 一颠一颠的被他背着走,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再也忍不住,嘴角缓缓流出一道殷红的血来,我慌忙想擦掉,可是越擦,袖子上的血就越多…… 那血渗透了傻子的衣衫,我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晕了过去。 背上的人气息减弱,尘飞扬不禁加快了脚步,原本带着憨稚的脸上,此时却透着焦急和担忧。 傻子,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傻子,不顾自己的实力就贸然去救人,哪怕自己伤得这么重还是没有丢下那些孩子,我是该庆幸我早点来到了你的身边把你救下,还是该跳着脚把你骂醒?! 背上的湿濡越扩越大,来不及思考太多,脚步一转,去了附近的医馆。 “伤及肺腑,需要好好调养才行。”大夫拧湿了帕子,却被尘飞扬接过去,“我来。”小心翼翼的擦着溪景嘴角的血迹,一边问道:“有比较好的药么?” “自然是有的,你且稍等,我先去开药,是要在这里熬药还是带回去?” “这里吧。”若是回去了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最起码他的宝贝小厮小宝就不会轻易饶过自己,还是等人醒了再说吧。 擦干净后,把水去倒了,尘飞扬坐在床边,看着那人昏迷的容颜,真是没有想到,还有机会能好好看这人这么久,不知道他是怎么活的,谨慎又小心,这样活着,很累吧。 “现在,你就给我好好休息吧。”拍拍对方嫩白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蛋,宠溺一笑。 不知该怎么形容对这人的感觉,和妹妹一起坐在窗子边吃饭时,只是偶然一瞥,就被那双明明该纯挚,却暗藏与外表完全不符的老练沉稳的眸子所深深吸引。 他开玩笑的和妹妹打赌,他若是装傻被人打,这人肯定会救他。 很明显,他赢了,没有理由,完全凭直觉下的赌注。 我不会放开你了,不管你看穿我多少。尘飞扬在心里默念。 药方开好了,药也抓来了,大夫生火熬药,见屋子里的人一言不发,有些闷:“为何会受这般重的伤?我记得,这城里还算得上太平。” 尘飞扬闻言抬头,淡漠回道:“的确是太平,可这天下中的太平,哪个不是建立在混乱的表面之上?” 大夫顿住,摇头讪笑:“这答案太过大气,在下承受不起,看来阁下也是人中龙凤。” “过奖了。”尘飞扬表情未变,目光重新调回溪景的脸上,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药熬好了,滚烫过后,等到温凉的时候用小碗盛好,大夫识趣的到屋外去乘凉了,天气开始热起来,熬了这么久的药,早已热得满头大汗。 用搪瓷的小勺搅了搅,闻着味道就知道很苦,还是仔细的舀了,凑到那人的嘴边,可惜,喂了几勺几乎没有一滴滴进去。 有些懊恼,没照顾过人男人索性一口仰头吞下,把人抱在怀里,贴上那温软的唇,慢慢渡药。 皱眉挣扎,最后不得不被外力的作用下把药吞下去,可尘飞扬并没有离开,而是意犹未尽的深吻了许久,才放开面色开始泛起潮红的小家伙。 依然凭直觉,他不排斥和面前这个和他同为男性的人嘴对嘴,甚至……有些喜欢。 006.不知心恨谁 不知睡了多久,在混沌里醒来,只觉得口里发苦,干涩的难受,慢慢睁开眼,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一惊,以为又回到那无法觉醒的噩梦中,可刚坐起来,便拉扯的全身都在痛,一道惊喜的声音将我拉离那无限的恐惧,“醒、醒了!” 一碗清水递到眼前,我抬手接过,一口口慢慢喝了,竟是甜的。 傻子的眼睛即便在不甚明亮的环境里也闪闪发亮,眼里盛满不加掩饰的担忧。 “我没事了,谢谢,咱们这是在哪?” 完全陌生的感觉,我敢肯定这不是在自己府里。 傻子脸侧有些泛红,他是坐在床边睡的?听我这么问,活动了下蜷着的腿,道:“医医……” 一一?我花了点时间思索了一下这话,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医馆吧。 没想到他还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知道把我送来医馆,我掀开被子下床,他就殷勤的把鞋子拎过来,蹲下身子就要为我穿鞋。 我的确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命,可当这人卑躬屈膝的握住我的脚踝,为我把鞋子套上的时候,为何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也许是他的腿蜷了一夜有些麻木,站起来的时候轻微的踉跄了一下,我手疾眼快的伸手扶了他的胳膊一把,他立即冲我傻呵呵的咧出一嘴大白牙。 “咱们回去吧,你应该没付银子的吧,”感觉背后的伤口已经被人用绷带缠好,我有些发愁,“我也没带银子,要不先走,过后再给大夫送回来吧。” 虽然不必和傻子商量,与和傻子商量是一个结果,却下意识的征求着他的意见。 傻子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咬着食指眼神茫然的点了点头,乖乖跟在我后头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打开门,此时还是凌晨,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清冷的空气激的我一个激灵。 医馆不大,东面有一圈篱笆围起的一小片菜地,果断往西边的墙而去。 强撑着一口气跃上墙头,想起昏迷前的混战,知道傻子是会武功的,应该也跃的上来吧! 果然,刚站稳,傻子已经飞身上来,与我并肩而立,不过可恶的是这家伙比我先一步跳了下去,墙不算矮,他却轻松落地,然后对着我摆出一个要接着我的姿势。 我哭笑不得…… 一阵恶心袭上,我急忙转身,一口甜腥的血涌出喉头,悄无声息的吐了,我以为这只是淤积在体内的血还未吐完,并未放在心上。 然后就这么背对着他来了一个后空翻,佯装潇洒的落地,对着一脸失落接了个空的傻子打了个跟上的手势,率先走在前面。 偷偷用袖子把嘴唇以及周围的部分擦了又擦,见实在擦不出什么,才稍稍放下心来。 还好拐出小巷的大路我认得,不然真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带着傻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风声掠过耳畔。 尘飞扬往后看了几眼,眼神饱含戒备,几个黑影在他们俩身后起起落落,躲躲藏藏,但终究没逃过他的法眼。 而走在他前面的人,武功虽不如他,却毫无感知,时不时抬起袖子似是捂住口鼻,莫非是冷了? 只是他周身散发着的淡淡血腥味,让他有些不安,见那人回头看他跟上没有,他立刻恢复傻兮兮的模样,把手赖皮的强行伸进他宽大的袖子里,攀附着他的手腕蜿蜒向上,像是要取暖的样子,但实际上,被他取暖的人,手比他还要冰冷。 那人没拒绝,只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脚步依旧不急不缓,他便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拢在手心,暖着。 自己的府邸渐渐出现在视野,说实话,这清景王府的前身,只是一座废弃的宅子,父皇封我为王爷时,并未分给我哪怕半亩的封地。 二哥也没有,所以我不去怨什么,只是二哥的宅子比我富丽堂皇的多罢了。 父皇之所以把我们都留在国都,是要仔细审查我们各自的能力吧,虽目前大哥是太子无误,将来的皇位若在大家都不知他会死的情况下,肯定会落入他的手中,但父皇终究还是存有私心。 忘记是谁说的,又是什么时候说的,二哥的娘亲,是父皇此生最爱的女子,但并没有在招人恨的位子,皇贵妃或者皇后什么的,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昭仪。 昭仪,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让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被人暗算,当真是护的周全。 我那时候奢想,是不是我生为老三,这个和她一样不上不下的位子是老天的厚爱,让我不卷入这皇位的争夺战中,后来事实证明了,我这想法是有多幼稚。 不过不管怎么说,此时看见自己的家,倍觉亲切,只是看到在门口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小宝时,立刻顿住了脚步。 快速用力拍了拍脸蛋,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很苍白,估摸着变得有点儿血色了,之后,又用力舔了舔唇,让它变得水润些,整顿一切之后,才敢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还不忘回头跟傻子嘱咐一句:“喂,等下不要出声!” 还未等到看傻子点头,小宝已经惊叫着跑过来:“三爷!哎呦喂我的三爷你可回来了,不知道小的担心死了吗,三爷您这是去哪了?怎么一夜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哎哟我的三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007.人面桃花,谁在扮演 我很是愉快的听着小宝连珠似炮的询问,其中饱含的担忧着急溢于言表。 这一世,无论谁背叛我,我都会全力以赴的去报复,唯独小宝除外。 因为上一世,只有他,在清景王府被抄家,我即将被抓走之际,还在拼尽全力的保护我,他把我挡在身后,自己却被刺死。 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喊着,三爷,快走…… 我是很希望有个机会,能偿还他这份恩情。 “我……这不昨天出去玩儿了嘛,结果呢在酒楼吃饭,喝多了,就直接睡那儿了,不用瞎操心,我没事儿的,外面冷,先进去说吧。” 故作轻松的说着,对小宝万分认真的审视目光还是有点心虚,小宝大概是见我脸色的确很不错,方才放下心来,叹口气道:“爷,以后出去可记得带上小的,您出门没一次记得带银子,没个人照应着怎么行……” “知道了,就你啰嗦……”我戳了他脑门一下,笑吟吟的迈进大门。 尘飞扬纳罕的看着这对主仆的互动,怪不得小宝对他家三爷忠心耿耿,这人根本就没有一点王爷架子! 为不让小厮担心,还特地刻意搞小动作掩盖自己的憔悴和受过伤的事,这样的主子,能不叫人心疼吗? 如果他是小宝,肯定也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嫉妒的看了紧挨着殷溪景走着的小宝一眼,某人心里直冒酸水。 回屋先吩咐小宝去准备早膳,关好门之后自己换了件衣裳,把带着药味儿和血腥味的衣服塞到了床底下,还好外面有风,小宝没闻着。 收拾好之后看到傻子直愣愣的坐在凳子上,望着开着的窗子外面,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鸟,我在他眼前挥挥手:“走,我带你去洗漱。” 傻子急忙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 王府内有一间专门用来沐浴的房间,到了之后先吩咐下人去往池子里注入热水,自己则教傻子揩齿。 牙刷是用马尾做成的,蘸着用茶叶,茯苓等熬制的药膏在嘴里刷即可。 “张开嘴,记住,不要往下咽,这个不好吃,懂吗?” 傻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啊着张大嘴巴,感觉很像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我小心的拿着牙刷刷着他嘴里的两排大白牙:“呐,揩齿呢就是这么简单,把牙齿刷干净就行,以后你自己刷,我只教你一遍,听见了么?” 傻子眨眨眼,示意听见了,就在此时,房顶上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谁!”我手一顿,就要往外冲,却被傻子死死抓住手腕! “呜呜!!”傻子很严肃的指着嘴里含着的牙刷表示牙还没刷完,他手劲儿很大,挣了几次没挣开,估计房顶上的人早跑了。 我朝着门外大喊:“来人哪,给我去追!” 转头的一霎那,没看到傻子狠瞪了一眼房顶。 耐着性子给他弄完,然后直接把他扒光扔进池子里。 傻子怪叫几声,看来水很热,旁边伺候的丫鬟道:“三爷,还没倒凉水……” 傻子扣住池子边奋力的往外爬,我走到他面前,把着他的肩膀把他再次摁在冒着热气的滚烫水里: “叫你坏我的事!小小惩罚你一下,以后记得乖一点,知道了吗!” 傻子摇拨浪鼓似的狂点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朝着丫鬟道:“倒凉水吧。” “是。” 王府的守卫一向跟铜墙铁壁没法比,但这么大大咧咧闯进来的人,听声音还是个女人,不知又有何目的。 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觉得自己像根绷紧了的弦,容不得一点挑拨。 谨慎些,总是好的,不是么?也总比糊里糊涂就被人抄家了的好。 水不那么热了,傻子也安分了,他古铜色的皮肤被烫得通红,老老实实的缩在一角,眼里还有着雾气,盯着水面发呆。 他总归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我迁怒于他,又有何用。 挥手让丫鬟都下去,一件件脱了衣搭在屏风上,摸摸胸前的绷带,伤口其实不那么疼了,不如拆了吧。 一圈圈把绷带揭下来,揭到最后一层时,攸然剧痛袭来,我咬牙一把将绷带扯下来,果然,上面沾着红艳浓郁的血迹。 下手果然够狠,那些孩子肯定受了很多苦,一群王八蛋。 缓缓把自己浸在水中,水温不冷不热,舒服的令人喟叹。 池子很大,我和傻子各占一边,拿起布巾蘸了水擦拭,擦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傻子,他依然窝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脸好像红了很多,是被水汽熏得吧。 008.心为君乱君不知 “哎,不会连洗澡都不会吧,池子边上有布巾,把它用水弄湿,然后使劲搓,听到没?” 傻子头也不抬的抬手在池子边上摸索,抓到布巾后闷不吭声的搓着。 难道生气了?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过会儿就好了吧,我思索着,继续搓洗。 该洗的都洗干净了,就是背上不好处理,池子有一处石阶,我是站在石阶的中间,上半身没浸到水里,伤口若碰到水应该是不好的,可背上其他地方该怎么办…… 尘飞扬一边洗着,一边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站在水中的人,白皙滑嫩的肌肤上沁满了细密的水珠,肩窄腰瘦,不算健壮的背上有几道淤青发黑的伤痕,最深的一道正往外渗着血。 他思忖了半刻,见那人没了动作只是傻站着,终于还是凑了过去。 “哎哟……”我措不及防的闷哼一下,温热的布巾正好盖在伤口周围最敏感的地方,些微的酥麻疼痛传来,还有些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傻子。 “不要搓伤口啊,会痛的……”很怀疑这厮到底是不是在报复我,为什么他擦过的地方都会痛……难道背上伤很多? 尘飞扬脸色阴沉却力道轻柔的滑过那些淤青的地方,渗出的血迹也被一一擦拭干净,虽然眼前的美景的确很想再欣赏触摸一会儿,但水气弥漫时依然会沾到伤口,只得作罢。 他默不作声的退后,那人回头问了句好了?他垂眸点头。 然后那人离开池子穿衣去了,完全不管他。 陡然发觉自己的依赖心理,尘飞扬暗嘲自己还真是当傻子当上瘾了,正要跟着他上去,谁知却见那人挽起袖子蹲在池子边朝着他招手:“过来,我给你搓背。” 方才的自嘲立刻抛到云霄之外,某人兴高采烈的划着水就过去了。 吃过早膳,折腾了一大清早的人有了倦意,侧卧在床上睡了,尘飞扬正想也跟着爬上去睡一会儿,小宝却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扯了出去。 “嘘——”小宝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安静,带着他到了长廊拐弯处。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傻子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来,小宝急忙昂首挺胸,确定屋里的主子不会听到后,才凶巴巴对着他道:“我问你件事儿,你可要老实的回答我,不然,哼哼~” 他扬扬拳头威胁,随即又正经道:“昨儿晚上,你和三爷到底去哪了,又做了什么?” 尘飞扬露出怕怕的表情,咬着指头道:“吃吃……” “吃你个大头!啊,也对,三爷说你们去酒楼了,三爷一向节俭,怎么会主动去那种地方,你们是不是碰到谁了?” 这小宝真是鬼精灵,什么都猜得到,可为何他不相信他家三爷的话? “姐姐……嘿嘿,漂漂姐姐……” 尘飞扬不认识殷溪寒,甚至也不知道小宝的三爷到底叫什么名字,只好拿着他身旁那位姑娘来做挡箭牌。 不过,这位三爷看那姑娘的眼神,明明暗藏深深的爱恋,却又强自全部压抑在眼底,不泄分毫。 他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 小宝皱眉:“莫非是柳姑娘……难怪了,我家三爷对这位姑娘可喜爱的紧,这么大手笔也不是不可能,唉……我的傻三爷,何必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呢,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还一夜未归,”他叮嘱傻子道,“我问你话的事儿可千万别跟三爷说,闭紧你的嘴才有好日子过,懂吗,嗯?” 尘飞扬点头,小宝挥手让他回屋去,自己则守在门外随时等着伺候屋里的主子。 这位三爷,处处透着不寻常,尘飞扬轻轻关上门,回头看向睡着时,才会像个无忧无虑的十六岁少年的人,若有所思。 “哥!哈哈……笑死我了,你多大了还让人教你刷牙啊,哈哈……我不行了……” 水灵灵的小姑娘笑得在床上打滚,尘夕盈本只是好奇哥哥为何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谁知却让她看到这么好笑的一幕,她的哥哥哟,冷血帝王的称号哟!要是被宫里那些怕他怕得要死的大臣们知道,会不会跌碎下巴! 尘飞扬无视那个小疯婆子,偷跑出来可是为了正事! 他认真道:“别笑了,我决定,暂时不回去了,让两位丞相代替我处理国事,你可要听他们的话,不要闯祸。” 尘夕盈的笑容一敛,似乎被这话吓住了。 “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你可是一国之君唉!就为了一个打赌惹上的人不回去?我不管,你不走我也不走!” 009.旧日黄昏,映照新颜 虽然从瓦缝里看到那个人面容清朗,气质温和,温润的如同一块璞玉,但她哥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为他而留下? 尘飞扬也是心乱的很,不过对付妹妹还是绰绰有余,他道:“这个人,可是大殷国的三王爷,我留在这,其实是为了考察一下大殷国为何这般繁荣昌盛,凌驾于六国之上的原因,你留下只会坏事儿!少给我添麻烦,不然以后再不带你出来玩儿了。” 小宝叫他三爷,大门上的牌匾是清景王,是三王爷没错的。 真的假的? 尘夕盈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嘟嘴道:“好嘛,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青尘国两大丞相可是七国所有官员的楷模,辅佐了两代帝王,并且将青尘,从七国之尾,统治成仅次于大殷的,排名第二兵力最强的国家。 其实尘飞扬在的时候,有事情也是要找两人商量着才会下决定,结果养成了他经常不打招呼跑出来玩的恶习。 “不知道,我会尽快回去的,乖,听话,不然哥找个男人随便把你嫁了,哭都让你没地儿哭去!” 尘夕盈最怕嫁人,她是公主,因外戚不得干政,嫁人只能嫁给平民。 “好了,人家会乖的嘛,那你好好保重,我收拾好就启程。” “嗯。” 睡了一天神清气爽,傍晚时分,不速之客来临时才姗姗起床。 “二哥?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快请坐!” 二哥的表情在夕阳余晖里,显得异常的柔和,他笑道:“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今儿早上上朝没见着你,就过来看看。” 二哥的府邸离着宫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离着我的府邸最起码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能赶来看我,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父皇对我完全是放养,记得从我封王搬出皇宫之后,他便不再关心我的任何事,不上朝也不管,因为就算我去上朝,也没我什么事儿。 我是皇家的子嗣没错,可我站在朝堂上,就像一个局外人。 “承蒙二哥挂念,只是昨晚宿醉在外,白日睡过了头罢了,二哥请喝茶!” 我将茶杯从小宝手中接过亲自递给他,茶杯交接的瞬间,二哥忽然包住着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就要松开茶杯挣脱,紧接着却被他扣住脉门: “嗯……倒是无大碍,哦,我逾矩了,只是想亲自把脉才放心,那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显得我的局促是多么多余。 “瞧二哥这话说的,哪里谈得上逾矩,不如留一晚吧,等二哥回到家夜已将深,再者,二哥亲自来看我,我若是不款待,又怎说得过去不是?” 出门时看了眼漏刻,已接近申时。 二哥不做推辞:“也好,明日还能一起上朝。” “嗯,小宝去准备晚膳吧,记得多做点好菜,”我吩咐道,忽而又想起尘飞扬貌似爱吃甜食,补充道,“哦,叫厨房准备一些果脯,枣圈,梨肉都可以,快去吧。” “是。” 二哥奇道:“我记得三弟一向不爱吃甜食,咱们兄弟几个都是如此,什么时候改口了?” “哦,还不是那个朋友,二哥见过的,在袁艳楼里,他喜欢吃,小弟总不能亏待了人家,是吧?” “也是,对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哪,我记得三弟府里连个食客都没有,为何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我记得……我记得,我在心里冷笑,二哥,你记得的太多了,简直对我是了如指掌,为何以前不曾发觉呢? “实不相瞒,只是随手救来的,看他很可怜,总不能见死不救,心智不全,总是比较容易叫人欺负了去的,不说他了,不知二哥和柳家小姐发展的如何?那日见你们亲密如斯,要请小弟喝喜酒了么?” 二哥低头笑笑,只比我大一两岁的他,有着比我英气成熟的多的轮廓,气势就算收敛着也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我看的心往下沉,女人都是比较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三弟有中意的姑娘么?二哥替你去说。” 轻轻吹着热腾腾的茶水,水面荡漾开来,模糊了眸底某种嫉恨。 “啊?”没料到二哥会反问,我一时没了主意,支吾道,“小弟……小弟不急的,哥哥们都还没成家呢,又怎能劳烦你们为我的事操心。对了,二哥不是好字画么,小弟不才,闲暇时候写了几幅,拿给二哥看看罢。” 我努力转移话题,站起身准备去房里翻以前写的字,谁知二哥却叫道:“等一下!” 我回头,他眼睛定在我的背上,剑眉紧皱。 010.虽得到,终不可永久 瞬间明白了,大概是血迹渗透了衣服,我忙道:“不碍事!我去换件。” 二哥拉住我道:“我跟你一起去。” 语气霸道,不容抗拒,我只好和他一起寻了间空房,叫丫鬟拿来一套衣衫,暗叹拆掉绷带真是不明智之举,低估了这伤口,以为血迹擦干净就没事了。 脱掉上衣,我撕下几条来,二哥接过帮我绑住伤口,他的手在其他地方摁了摁,问道:“疼吗?” “嘶……有点。” “这是谁干的?” 二哥动作利索,很快缠绕绑好,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救人救的,男子汉,这点痛怕什么,劳烦二哥不要说与别人听可好?” “你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叹息般的两个字,有些无奈和疼宠,“以后记得小心点,堂堂王爷,可不能被人欺。” “嗯,知道了。”皇家最注重的,可不就是颜面,我若是被人欺了,人家笑话的,是整个皇室,而不是我一人。 救人所受的伤?莫非是因为救那个傻子? 殷溪寒握紧手心,手指间还残留着殷溪景身上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晚膳用的难得的太平,只要一遇到食物,尘飞扬就很难注意到别的东西……咳咳,比如二哥。 想着辰时还要去上早朝,该早些歇息才是,便让小宝收拾了一间客房,供二哥暂住。 谁知二哥并不领情,反而道:“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好好说话了,不如今晚就秉烛夜谈,如何?” 我跟他,现在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为了柳如是,我曾在他面前发过毒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肖想皇位,哪怕一点点!我只想做我的清景王,闲散而无所事事,胸无大志,和所爱的人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可是他根本不信,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话对他来讲,一文不值,说了跟没说没什么两样,那么又何必去浪费口舌呢? 能把一个原本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的人,变成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势在必得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野心家,殷溪寒,你改变了我的两世。 傻子打了个呵欠,表示乏了,晃晃悠悠的朝着床铺走去,一头倒在床上,胡乱蹬掉鞋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些天我是一直和他睡的,总觉得身边没个人陪着,会随时被鬼差送回那个原来的世界。 殷溪寒厉眸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我打哈哈道:“谈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夜已深,别叨扰了二哥的休息才好,二哥,你也看到了,我这床并不大,恐怕难以让二哥睡的安稳,还请移驾到客房吧,小宝,带路!” “是!二爷您这边请……” 不甘的情绪被很好的掩埋在眼底深处,殷溪寒语带失落道:“那好吧,祝三弟能有个好梦,先告辞了。” “二哥慢走。” 夜半,繁星满天。 尘飞扬蓦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 右边的胳膊麻的不会动了,那上头正枕着一个睡得正酣的人,因背上有伤,他是侧着身子睡的,谁知正好窝进了他的怀里。 白天回来的时候有特地买了药膏,银子还是向妹妹要的,他小心翼翼的从胸前摸出药膏,用牙咬掉小瓷瓶上头的红布塞子,做完后暂且把小瓷瓶放到了枕边,摸索着去解那人的衣带。 初夏夜凉,那人的里衣穿的一丝不苟,消瘦的肩头微露,薄被只盖到腋下,好看的眉紧锁着,似乎被梦魇缠身得不到解脱的样子,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人真的是个只有十五六的少年郎么? 轻轻的把手伸进他的衣里寻着伤口,只是……怎么会摸到绷带?他洗澡的时候不是把所有的绷带都拆了么? 难道是自己又绑上的?不可能,绷带的末端被掖在了后背,他是够不到的,难道是小宝?更不可能,他受伤的事一直在瞒着小宝,那会是谁呢…… 想着,尘飞扬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该不会是他的那个二哥吧! 一想到这身体给别人看过摸过,止不住的怒气自心底喷薄而出,想发泄却又怕惊醒枕边人,兀自忍耐着,想他青尘国的一国之君何时这么憋屈过! 就在他暗自平复着情绪时,一阵嘤咛传来,怀里的人用力推拒着他,嘴里模模糊糊的喊着:“不要……不要过来……”表情绝望而惊恐,他不知道这个人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让他乱动滚下床去,傻里傻气的在他耳边柔声道:“抱抱,不怕,来抱抱……”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当皇帝……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 尘飞扬一惊,难道有人对他做过什么?嘴巴不停的哄道:“好,不当不当……” 折腾了半个时辰,殷溪景才再次沉沉睡去,汗水濡湿了额前的发,抬手用衣袖给他擦了擦,长长的叹了口气。 惹上这个人,注定无法放手了。 011.赐婚 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噩梦,醒来时有那么一瞬间不敢张开眼睛。 直到感觉到头下正枕着一条手臂,才长舒一口气,坐了起来。 床单凌乱皱巴巴的,枕头处放着一个小瓷瓶,拿起来闻闻,有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味,止血化瘀膏? 是小宝托他拿给我的吧,正好此时尚未更衣,我扬声道:“小宝!” “哎~爷,您起了?今儿起的真早啊……”小宝一听声音就开门小跑了进来,此时天未大亮,屋子里黑漆漆的,他顺手就把蜡烛给点上了。 “少啰嗦,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啊?” 小宝大惊失色:“三爷您受伤了!哎哟喂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我这就去请御医!”说着慌里慌张的转身就要走,我喊住他:“别演了,这药膏不是你买的么?” 我晃晃手里的小瓷瓶。 小宝上下打量了小瓷瓶一阵:“这真不是我买的,三爷,您到底伤哪儿了啊,我这心里头都快急死了!” 不是小宝买的?我回头看了眼还在甜甜睡着的傻子,他身上没有银子,那会是谁买的呢…… 是二哥?我受伤的事,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一点小伤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去准备早膳,还有,去一趟医馆,就是附近的那家,送二两银子过去,看病没给钱。” “二两?”小宝的抠门劲儿开始发作,“您吃了什么药啊,别让人家给蒙了!” 二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生计,虽身为皇家子孙不缺银子花,但节俭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我也不想,用铺张浪费的办法,哗众取宠。 低调的人,总是能活的久一点,不是么? “当然是好药,快去派人送吧。” 小宝前脚刚走,我便摇醒了尘飞扬。 他睡眼惺忪道:“吃吃……吃吃……” 看到我手里的小瓷瓶时,不客气的一把抓过去就往嘴里倒,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腕从他嘴边抢下小瓷瓶: “这个不能吃!等下洗漱完毕之后我们就用早膳,对了,你把我身上缠着的这些布解下来,给我上药,就是倒点药膏,抹在伤口附近,会吗?” 傻子抽抽鼻子,闷声闷气道:“不抹不给吃吃么?” “对!”我点头,然后背过身子去解开上衣,嘱咐道:“你轻点啊,别把药膏直接涂到伤口上,很疼的,敢弄疼我我就揍你,明白了吗!” “白白……” 故作笨拙的去解那些布条,原来这不是绷带,包扎的人倒是很有技巧的将他们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他倒出些药膏点在手心,围绕着伤口附近涂抹。 早膳过后,我和二哥一同去上朝,这次没让小宝作陪,让他在家守着傻子,别给我闯祸。 皇宫,重重楼宇,大殿,金碧辉煌,纯金雕刻的巨龙在柱子上翻滚咆哮,朝堂之上,正端坐着我的父皇,尽管离得远,依然感受得到他身上不言而喻的威严,朝堂之下,臣子跪成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不断有人站出来说着什么,我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却勾勒出一副鲜明的画面。 知道龙袍是什么样子的么? 马蹄袖,披肩领,龙袍上绣有九条龙,前后各三条,两条绣在肩上,颈垂朝珠108颗,朝日用珊瑚,夕月用绿松石。 这些东西,我本来一无所知。 但现在,它成为了我努力的目标,有朝一日,我会身穿这龙袍,站在大殿之上,看所有人对我俯首称臣,听所有人对我高呼万岁! “三弟,接旨啊,还愣着干什么。” 什么? 陡然回神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平白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妄想是如此大逆不道,就算无人知晓,自己恐怕先心虚起来了。 父皇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悠悠传来:“莫非清景王不满意这桩亲事?” 亲事? 我接过公公手里的圣旨,打开一看,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柳如是,你终还是许配给了我。 “儿臣并非不满意……儿臣只是……只是太高兴,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望父皇恕罪。”我将圣旨高举头顶而跪,父皇嗯了一声,“平身吧,柳大将军可就这么一位千金,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儿臣遵命!” 按理说我排行老三不应在哥哥们之前成亲的,可如今朝中势力大大偏向太子一党,二皇子党倒是活动的较少,只是父皇不会让大哥轻易的坐上那个位子的。 他当然也不知道,几年后大哥会因病而逝,现下让两股势力互相遏制才是正经,谁都不可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只手遮天。 柳如是嫁给我,太子党必定会放松警惕,以为大将军偏向的是我这个没用的王爷,但实际上柳如是和二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大将军的势力依然偏向于二皇子。 对敌人放松警惕,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真的要再次娶她吗? 握紧了手中的圣旨,我想,收服大将军的机会来了。 012.昨世今生换半声叹 “爹,我不嫁,我才不要嫁给清景王!” 闺房里的东西砸了一地,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垂首立在一旁,大将军年未过百,却已征战沙场多年,如今各国战事稍歇,才得以回家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想趁这段时间,给宝贝女儿找个好归宿。 清景王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朝中形式所迫,二皇子行事低调,表面上和太子相安无事,可明里温润的太子,心思不可谓不缜密,恐怕时时刻刻都盯着二皇子的一举一动呢。 大将军负手站在门口,语气虽柔和,依然带着不容抗拒的军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难不成你想抗旨害了咱们家上下几十口人命?!” “爹!”柳如是嗔了一句,知道当中利害,可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大将军叹了口气,越过满地的凌乱缓步走向女儿,魁梧的身形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头,软言道:“爹知道是委屈了你,可这清景王只是最后必弃的一枚棋子,你若有心上人,大可在他死后再嫁。” 大殷国民风开放,夫家休妻,或丈夫先逝,妻子都可再嫁,不受夫家的长辈管束。 柳如是半信半疑的仰头望着爹爹:“您的意思是……” 大将军微笑着点点头,狂放率直的眸子深处,是不逊于朝中文官的老谋深算。 长长的甬道深处,传来阵阵惨叫。 本是下朝来给皇后请安,这是我每次上朝时养成的习惯,皇后待我不薄,我自然也拿她当亲近的人看。 脚步一顿,这附近都是皇后的地盘,受罚的也应是皇后的人才是,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才遭到惩罚。 不过印象中的皇后是不会随便责罚下人或打骂下人出气的,她和大哥一个性格,温和不爱惹事,但若有人来欺,却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管了这桩闲事,负责刑罚的太监见是我,急忙跪地行礼:“拜见三王爷,这小宫女擅自偷拿皇后娘娘的金钗,被人发现,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只下令,杖责三十。” 趴在长椅上的小宫女臀部已经见了血,三十不算多,可小姑娘家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到第几下了?” “回三王爷,二十。” “剩下的十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心思七窍玲珑的太监自然知道我和皇后之间关系匪浅,干脆的应了,收拾起东西便退下了。 被丢在地上的小宫女硬撑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嘶哑道:“奴婢……谢三王爷救命之恩,咳咳……” 话还没说完,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尘飞扬吃东西总爱吃的嘴上沾满碎渣,所以养成了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我蹲下,从袖中掏出手帕给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小宫女受宠若惊的不敢抬头,急急道:“奴婢……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我不做勉强,将手帕给了她,低声问道:“金钗,真的是你偷的?” 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宫女浑身发抖,不知因为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见她不回答,我又继续道:“只是随便问问,我从不救不该救之人,你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奴婢……奴婢音岭,靡靡之音的音,山岭的岭。” “原来你还识字啊,好吧,我记下了,同样的错误,可不要再犯第二次哦,我会去跟皇后求情让你继续在她身边伺候着,先回去好好养伤吧。” “谢三王爷。”音岭小心翼翼的接过三王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木棍,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时,他已经走远。 只余一缕不知名的清香,在心头缭绕。 小宝打听着寻到这家医馆,刚迈进去就看到在矮桌旁悠闲品茶的男人,蓄着不长的胡子,眉眼清亮,还未靠近已经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了。 “请问……这家医馆的掌柜在哪?” 小宝见过的世面还不多,印象中大夫都是老者,白发苍苍的那种。 “在下就是,你是来送银子的吧。” 男人捻须而笑,丝毫不恼有病人不付钱偷偷溜走,甚至还有些未卜先知的意味。 小宝嗯了一声,掏出银子递到他手上,又道:“我家爷可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他通常出门不带银子,都成习惯了,您别见怪。” 男人展颜一笑:“果然是个好主子,连小厮都帮他说话,”说着,表情严肃了些,“不过……他身上的伤并未痊愈,还有几味药并未带走,你带回去给他吧,记得一天熬两碗,早晚各一次,吃完为止。” 修长的食指点点矮桌,上面放着已经包好的草药,小宝拎起来,狐疑道:“我家爷说只是小伤,他到底哪里受伤了?” 男人摊手道:“那你可要去问你家爷了,他这么说,也说不定只是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呢。” 小宝带着几分稚气的眉一皱,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 唉……什么时候爷能对自己好点呢? 013.是天谴是天赐 宫里的凌人送来解暑的冰块,一一安放在冰鉴里之后便可吃到很多凉爽可口的食物,想必是皇后的心意吧。 我请来师傅,手把手的学如何制作酥山,这本来是冬天才能享用到的甜点,可有了冰块,夏天也有口福。 小宝在一旁打下手,尘飞扬在睡午觉。 “爷,您至于嘛,他是个傻子,您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懂得回报您的!” 看着自家爷认真投入的样子,小宝实在是觉得不值。 师傅将奶油加入甜味料、苏合等香料染色之后,需要加热到近乎熔化,趁着这段时间,我把滑下的袖子往上又挽了挽,道:“他是我养的人,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有尘飞扬在身边,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他是我这辈子人生发生变数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已经下定决心,照顾他一辈子了。 谁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他,不行! 不过,他只是个傻子,没有心计和阴谋诡计的傻子,我对他好,他以后或许慢慢就懂得对我好了。 小宝撇撇嘴,很是不赞同的样子。 “那要是将来您娶妻,生子,也要留他在身边吗?虽说他是个男儿身不会引起王妃的误会,可万一……万一到那时,他为了争宠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呢,人都是贪心的,爷,您得仔细斟酌斟酌才行!” 王妃吗? 这辈子,都不会有女人,能坐上这个位子。 因为我心里的王妃,早就已经死了,死人,哪能复生? 就如我,虽得到重生,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我不再多言,将加热好的奶油捧握在手中,向盘中点滴的淋浇,慢慢漏成山峦之状。 大概也正是如此,这点心才命名为酥山吧。 弄好之后放入冰鉴,于寒冷中会牢牢凝冻住,等尘飞扬醒来,大概就可以吃了。 稀稀落落的蝉鸣扰人清梦,尘飞扬刚醒来不久就闻到一阵阵清凉的甜香味,这味道很是熟悉,是他经常在宫里吃的……酥山? 果然是酥山!他诧异的看向殷溪景,酥山制作的并不如在宫里时吃到的那些精良,甚至有些奇形怪状,不过这并不影响口感罢了。 “给你吃的。”那人面带微笑的把酥山推到他的面前,素白的手明显带着清洗过之后的干净水润,难道……是他做的? 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了开来,沁人心脾,尘飞扬无故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甜点了。 小宝站在主子身后,面带不满的看着吃的欢快的某傻子。 “对了,有件事我还来得及告诉你们,过些日子,我就要成亲了。” 小宝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成亲?和哪家的小姐?” “柳家,柳大将军的千金,柳如是。” “呵呵……那就恭喜爷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我就说凭爷的风姿,还不轻易的把人拿下?唉……真好啊,那咱王府以后就不会这么冷冷清清了,应该会热闹许多吧!”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我笑而不语,眼神无端落在尘飞扬身上,他却只是低头大口的吃着,眉宇间具是享受之色。 孰不知,这辈子最好吃的甜点,已然变了苦涩。 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照人依旧。 独自面对柳如是,还是在成亲之前惯例的幽会,沿着小巷慢慢地走着,满地的月光如霜,一路无言。 她一袭浅紫色的纱衣,随风袅袅,煞是动人,心弦还是轻易的被撩动了。 “不知景王爷可有特别喜欢的物什?” 她终于耐不住打破这沉默,我下意识道:“不必唤的那么生疏,叫我溪景便是。” 她淡淡哦了一声,我接着道:“特别喜欢的……倒是没有,不过,只要你送的,我都会特别喜欢。” 前尘往事汹涌如潮,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了,只能拿出会情人时男人惯用的伎俩来哄她开心。 果然,她掩嘴轻笑:“想不到景……溪景说话这么甜,那就好说了,这个,是我前些日子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不如……就赠与你吧!” 幽会时必有定情之物互相赠与,我接过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静静躺在我的手心,轻飘飘的没有承载哪怕一分的心意。 还是将它好好收在怀中,然后掏出自己的信物——一只玉指环,这指环只是上街随意买来的,而系在我颈项间的那只,才是娘死后亲手赠与我的,据那时和娘一起做丫鬟的姨说,这指环是娘的贴身之物,是父皇赠与她的唯一的东西。 我浅笑着执起她的手,为她戴在指间,更衬着那只手纤白细嫩。 014.情未生,缘已种 “这就是他赠与你的定情之物?” 捏起被嫌弃的扔在桌子上的小小指环,浅碧的颜色很是讨喜,光泽润滑,不难看出挑选的人的细心。 “是啊,可我根本不喜欢,”带有轻视和漫不经心的说着,忽又似是难以启齿道:“溪寒,你……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么,我……我喜欢的人,是你。” 殷溪寒略带惊讶道:“我?呵,柳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不动声色的将指环收在袖中,他起身道:“柳小姐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么,若没别的要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柳如是忙跑上前去拦在他面前道:“溪寒!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想嫁给你,爹爹说,我嫁给殷溪景只是个障眼法,等他死了,我就可以再嫁了,你难道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杏眼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要不是他从不打女人,他真的很想给这女人一巴掌,敢说殷溪景死?就算让她死殷溪景都不准死! “到那时候再说吧,我是真的有事,那作为一个我将来的好王妃,不给为夫让路么?” 柳大将军在朝中势力占据了武官的一大半,可以说文官以丞相为首,那么武官就是以柳大将军为首。 他还不能因为一个柳如是而失去这个靠山。 柳如是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的送他出门,那句为夫让她羞红了娇俏的小脸,心儿狂跳不已。 暖风习习,尘飞扬在托着腮对着窗外发呆,我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小宝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这小子做事总是莽莽撞撞,我放下书,提前发问道:“怎么了?” “三爷……呼……外面有人找!” 我下意识的反问:“是那个老头?” 小宝猛摇头,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尘飞扬在发什么呆这么专注,我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刚迈出大门口,就看到两个少年正端端正正跪在门边。 其中一个少年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那双暗含戾气的眼神一下子便能刺进人的心里,脸颊的疤痕瞬间让那天的记忆翻涌。 “是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身边的小胖子道:“请您收留我们吧,我们什么都可以做的!” “其他的人呢?” “他们都有家,回家了,只有我和采松是孤儿,无家可归,采松说要报答恩人,我们就没上山,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才找到恩人。” “你们原来是住在山上?”别怪我盘问的如此仔细,我绝对不会收留来历不明之人,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啊,山上有间破庙,被那人贩子拐骗去之前我和采松都是住在上面的,而且山上还有山鸡,野猪之类的,运气好的话我们什么都能猎到,所以不会愁吃,平日里就靠卖柴换点银子,换点家用和衣服,我们俩是被一个老爷爷养大的,可他在我们十岁那年就死了。” 小胖子说的很仔细,条理清晰,我张张嘴,发现再没什么好问的了。 “他叫采松,姓什么,你又叫什么名字?” 从刚才到现在,那少年一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难道是个哑巴? “哦,采松大名言采松,我叫云深。” “起来吧,进来吧,具体做什么我再给你们安排。” “嗯!谢恩人,恩人真是大好人!” 两人结结实实的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小小年纪,如此重情重义,说不定,将来真的都能成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府里真的像小宝说的那样,越来越热闹了呢。 我摸着下巴,绕着言采松打转,这身子骨精瘦而柔韧,说不定…… 打量完言采松,我又去打量小胖子,脸蛋肥嘟嘟的很是可爱,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是个机灵鬼。 小宝有模有样道:“敢问大人,两人面相如何?” “去你的,”我笑着搡了他一把,“去,到外面打听打听哪家的武师最好,请个进府,教言采松习武,至于云深嘛,就跟你学习小厮该做的事,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 云深有些犹豫的瞅了言采松一眼,道:“恩人,我们俩,从小就没分开过……” “习武很苦的,你跟着他,就要跟他一起习武。” “我不怕!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那好,那你就跟着言采松一起习武,小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宝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目光,不自然的哦了一声,朝外走去。 015.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 亲自给两人找了间干净的空房,我不吝啬的交代出自己的身家:“我是当今大殷的三王爷,但是不必对我拘礼,跟小宝一样叫我三爷就成了,府里也没什么人,以后就把这儿当家吧。” “是,三爷,那个……三爷,有吃的吗,这几天赶路我们两个都没吃好睡好。” 云深摸着瘪瘪的小肚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当然有,你们稍等,我叫丫鬟给你们送来。” “谢三爷!” 言采松眉梢一动,这就是传闻中并不受宠的三王爷? 年龄相差无几,他却看不透这三爷眼中,分毫真实的情绪。 云深笑得爽朗而灿烂:“哎,我们有家了!” “家?”言采松眼里的戾气褪去了少许,“但愿他给我们的,是家。” 而不是战场。 请来武师已是傍晚,小宝把人带回府之后直接问了丫鬟,去了言采松和云深的房间。 两人吃过饭之后就在大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看得出很是疲累的样子,不过在小宝迈进房间的第一步,言采松就睁开了眼睛。 警觉真强的人,小宝暗自腹诽,不过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人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难以亲近,又很想亲近他的感觉…… “喂,武师给你们请来了,先认识一下,明天再开始习武吧。” 壮硕的中年男人朝着床上的两个人拱了拱手,一派宗师作风。 言采松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顺手把还在做美梦的云深给踹了起来。 “啊鸡腿别飞!我的鸡腿啊……” 云深手在空中乱抓了一通,结果只抓到言采松的脚丫子,大概以为这就是鸡腿飞了罪魁祸首,一口就啃了上去。 “噗!”小宝忍不住喷笑出来,言采松表情未变,直接把脚丫子盖在云深嘴上,把人给憋醒了。 “干嘛啦……”不清不愿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小宝咧着一嘴小白牙笑得开怀,小宝样貌十分清秀可人,这么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荡漾的清丽,让他一时看直了眼。 言采松微微不悦,开尊口道:“拜师。” “哦哦……”虽口里答应着,眼睛却不离小宝,小宝没察觉不对,脆生生道:“那你们自行熟络熟络,我去伺候三爷了,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 “好的,小宝,你叫小宝是吧?” “嗯,那我先告辞。” 云深喜滋滋的朝着他的背影挥挥手,那点司马昭之心简直要路人皆知了。 武师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一声,云深急忙回过神来,和言采松一起拜师。 尘飞扬趁着殷溪景出去的时间,将怀里的纸条一一掏出,细细查看。 国泰民安,各个地方也没闹大灾也没有大难,只是……催着立后的消息还是在夹在了其中。 一想起后宫里的那几个连碰都没碰过的女人,尘飞扬就一阵头大。 他有感情洁癖,若不是认准的人,是绝对不会生出亲近之心的。 之所以立了几个妃子,全是两位德高望重的丞相所牵的线,有两个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立为太子妃了。 联姻,只是为了巩固和牵制朝中势力,仅此而已。 成亲的吉日很快就到了。 奏鼓乐,催妆,戏婿,障车,发轿,压轿,撒谷豆,交拜……从一大清早就忙的透不过气来,尽管早有准备,再经历一遍这阵仗还是受不了。 大将军嫁女,嫁妆自然少不了,陪嫁奴婢,器物,衣物,首饰…… 就女家而言,这些不但可以体现新娘身份,显示娘家的体面,还能够影响女儿在夫家的生活和地位。 我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就算她没有一件嫁妆,只要肯爱我,那么我对她定比她爱我更爱她! 可惜,她一点都不爱我。 上辈子成亲时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这辈子却是满心的凄寒。 得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就那么那么难吗?! 洞房之前被灌了无数杯酒,好不容易闹够了,才被放行,准许去和新娘子共度良宵。 走到门口时,眼中的醉意全无,我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并不大,仅仅能传过围墙。 很快,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我低声道:“在门外候着。” 黑影点头,身形淹没在门外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我推门而入,掀盖头,喝交杯酒。 盛装下的柳如是娇艳动人,可我的心,已无法再为此跳动。 我想起那天,她就站在二哥身后,用冷漠无比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二哥将我押入地牢,被架着走出大门时,我听到她说,溪寒,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终于……团聚了…… 交杯酒甘甜,滋润了我干涩的唇。 我如她那天一样,用着冷漠无比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中了迷药倒下。 “进来吧。” 黑影轻轻走了进来,我将喜服脱掉扔在地上,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 “该怎么做,你知道。” ——卷一·黑云压城城欲摧·完—— 卷二:甲光向日金鳞开 016.此心却寄予何处 新房不是我的卧房,回到素日里歇息的地方,推门而入,却见尘飞扬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酒气四溢,看来在席上也被灌了不少酒吧,那些来宴席的人不只是熟人,只要是来贺喜的,都有份儿分享一顿美餐美酒,尘飞扬怕是也被当成其中一员来对待了。 半个时辰前。 混在人群中看着那人拜堂成亲,在席上身着红色的喜服,白皙儒雅,身形修长,尊贵而暗藏冷峻,笑意吟吟的举杯与众人一一敬酒,就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大石,无论口张的多大,都无法呼吸。 看着他身形不稳的被放行,朝着新房的方向而去,他仰头灌下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 从小,便是处于上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苦闷而郁郁寡欢的滋味,还是平生第一次尝,竟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而尝。 他不开心,他看得出,尽管那笑温润迷人的让他心动神摇,也就是这点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的认知,让他的心情稍霁了些。 吃饱喝足,揣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回到了两人同栖的地方,他要等他,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期间小宝抱着一堆东西匆匆进来,放下之后又脚不沾地的匆匆出去,今个儿他可是忙的很。 因上次三爷一醒来就问二王爷送的礼物放哪儿了,所以这次小宝直接把二王爷和太子的贺礼送到了三爷的卧房里来,等他见过了再交给管家。 尘飞扬对这些东西兴趣缺缺,只托着腮盯着紧闭的房门。 过了不知多久,脚步声响起,渐渐近了,这声音熟悉到无以复加。 他露出只属于王者的胜利微笑,然后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静静享受这天下最美妙动听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我愣了一下,把人叫醒到床上睡的想法暂时被打压,不自觉的抬手,去将礼盒打开。 二哥和大哥送的东西有时会一起送来,但从不署名,可我就是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哪个是大哥送的,哪个是二哥送的。 第一个礼盒,是一颗荧光闪闪的夜明珠,个头很大,我一个掌心还包不过来,好东西,可以放在床头照明,这是大哥送的。 第二个礼盒比较大,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玉镂金带枕,这礼物本身并不奇怪,可我竟无端的想起了角枕的其他含义。 在民间,角枕是传递男女爱情和思念的象征物,恋人之间以枕相送,带有期盼同裘共枕的微妙意味。 我盖上盒子,如同盖上自己的胡思乱想。 尘飞扬低吟一声,露出带有红晕的半侧脸来,半睁着眼慵懒而性感的样子看的我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回……回来了?” 他低低问了一句,音质微带沙哑。 我无声点点头,不懂自己为何小心翼翼起来。 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也是我的计划正式开始的日子。 真值得纪念,陡然涌上一股冲动,我下意识的去摸脖子上的指环。 那上头已经浸满了我的温度,我回眸,门已经紧紧关上,将所有不属于我的热闹和喧嚣阻挡在外。 “尘飞扬,你先不要睡,听好,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不管你听不听的懂。” 尘飞扬硬撑着脑袋坐起来,乖乖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已经知道忤逆我没有好果子吃。 “这两份礼物,是大哥和二哥送给我的,他们两个,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大殷的二王爷,但无论哪个,都绝对不会是大殷国未来的皇帝。” 最不能说的,压在心底最深处要烂掉才行的秘密被轻易的摊开在一个算不上熟识更算不上心腹的人面前,却没有丝毫的忐忑感。 我继续道:“我是一个注定要背负仇恨的人,可以说,我生来就是为了报仇的,你跟着我,恐怕以后会没有安稳的好日子过。” “所以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走,我不会伤害你分毫,哪怕哪天你会背叛我,”也不过是再死一次,我不怕死,只要别落在二哥手中,我什么都不怕,“还有一个选择,你留下,陪我一起共同面对风雨。” “第一个选择的好处是你将得到自由,而第二个的好处则是,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对我没有二心,将来我得到的荣华富贵,与你同享,将来我得到的万里锦绣江山,分你一半也未尝不可,我可以不娶妻,不生子,只要有个人,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017.结一世痴迷 尘飞扬能感觉出,殷溪景说出这些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是那么的害怕一个人,那么的害怕孤独。 好像,他就是他的救世主,能帮他脱离苦海,得到重生。 梦里喊着不想做皇帝,现实里却为了那个位子野心勃勃,费尽心机。 矛盾,而又危险的人。 他生来就是太子,又颇得父皇喜爱,皇位简直是他的囊中之物,手到擒来。 他没办法理解几个手足为此争得头破血流,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场戏,他必须看下去,不为自己的好奇心,只为眼前这个让他猜不透的人! 上挑的眼梢里,万般情绪晕了开来,他眨眨眼,开始咬手指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对方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看到他伸出两个沾满口水的手指时,才轻轻舒了口气。 “好,我不会说但愿你别后悔的话,因为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从脖子上解下指环,我亲手系在他的颈项间,“给你,这是我娘亲的遗物,它是我对你的信任,但有朝一日你若背叛,我也会用它,亲手将你勒死!记住了吗?” 怕怕的用力嗯了一声,轻触着温热的指环,他知道,这个人,把他身上唯一的,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 所以,他要好好珍惜。 赶上这样的大日子,云深和言采松也有幸跟着热闹了一回,不过在席上看到小宝忙着招呼客人时,两个人也马上很有眼力价的胡乱吃了几口就一同去帮小宝。 夜深人散,残席有丫鬟们收拾,小宝扶着累到僵硬的腰,慢悠悠的去给三爷守夜。 守夜并不是晚上不睡觉,王府里的侍卫们又不是吃干饭的,而是睡在三爷卧房的旁边,随时待命。 想起三爷应该在新房吧,卧房里也就那傻子一人,小宝脚步一转,又准备去新房,却被人及时拉住了胳膊。 云深从他背后窜出来:“我说小宝啊,你家三爷在度良宵,你莫非是要去偷听?” 小宝累懵了,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当下小脸通红,怒道:“乱讲什么!我是去随时准备伺候三爷!” 腰被人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小宝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言采松正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意思很明显,你都这样儿了,还想着去伺候你家三爷? 云深笑嘻嘻道:“别去了嘛,省的三爷知道了说你不识趣,不如今晚去我们那儿吧,正好也可以给你锤锤腰,休息好了明天一早不就能生龙活虎的去伺候三爷了?” 三爷夜里基本没有起夜的习惯,平日里晚上基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也不会听到传唤,小宝想了想,还是犹豫不决,最后是被云深扛回去的。 “啊!轻点……” 云深个小胖子,拳头结实也有劲儿,往往自己觉得很轻了,还是会把小宝锤痛。 言采松洗完脚回来,爬上床之后看不下去云深这么折腾,打开他的手道:“我来。” 云深不甘不愿的出去洗漱,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到小宝由痛苦变为享受,很不是滋味。 捏,推,揉,满眼都是纤瘦的腰和雪白的肌肤,腰侧的软肉捏起来手感出乎意料的好,柔韧而有弹性,言采松直到他喊停的时候才收手,眼里的情绪在小宝起身之前被完全隐去。 “谢了,感觉好多了。” “不用。” 除了母亲,从小到大还没有和别人睡觉的经历,小宝有点小兴奋,在床上倒腾来倒腾去,最后不得不承认,要是他们三睡的话,他必须和言采松一头,云深自己一头,因为小胖子占地面积大,跟他并排睡肯定会被挤到。 而床上只有两床被子,夏天热也不需要太多,只盖住肚子不着凉就好,那么云深一床,他就得和言采松一床。 一想到自己要和言采松一个被子,那点兴奋里似乎又多了什么,让他手脚冰凉,不听使唤。 见他不折腾被子和枕头转为发呆,言采松不由得询问道:“怎么了?” “哦……没、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 言采松就坐在他旁边跟他讲话,热气隐隐喷洒在他的脸侧,小宝下意识的就往离他远点的地方挪,谁知后面就是…… “小心!” 一把揽住小宝的腰把人捞住,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乍然落空的感觉让小宝吓了一大跳,直到贴着胸膛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传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内容的对视了好一会儿,或许这会儿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向来多话的小宝却迟迟回不过神来找话打破这沉默。 距离近的可怕,呼吸交错,那粉色的唇就在自己下方不远,一低头就能吻到的位置,言采松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真的慢慢低头…… “哎呦喂!” 门外传来云深的惊叫,大概是被什么绊了一跤,紧贴的两人触电般迅速分开,等云深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小宝低头铺被子,采松爬到对面拿枕头的画面…… 018.有多痛,无字想 天未亮,我便起身,傻子的胳膊一如既往的压在我的肚子上,兀自睡得正香。 不客气的拿开,却被他睡着之后的睡颜吸引。 人们都说,人在睡着时是最无防备的,会展露这个人,最初的那一面。 尘飞扬侧脸狷狂俊逸,若不是个傻子,不知要让多少春闺少女神魂颠倒。 呼吸平缓,明明是安详的姿态,却有什么让我脑袋一空,像是被人一榔头砸在头上。 他的眉宇间,有着几分孩子气,更有几分…… 我无法言喻这种感觉,如正在沉睡的雄狮,即便是睡着,也让人不敢肆意靠近。 原本熟悉的面容,骤然之间陌生的让我忍不住夺门而逃。 昨晚……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跟他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从不敢相信,已经被信任这两个字伤到无以复加的人,重生之后,还敢再次的去相信这两个字。 尽管没后怕的感觉,还是被自己的行为弄的不知所措。 尘飞扬……尘飞扬……尘…… 国姓并不罕见,也不会有那种皇帝姓什么百姓就不准姓什么的荒唐事。 大殷国国姓为殷,青尘国国姓为尘,百姓可以用,皇室的人必须用。 一路胡思乱想走到新房前,此时天还是黑乎乎的苍茫一片,没有特殊情况我下令长廊不得点灯笼,这一路完全是凭感觉走过来的。 推开门,床上的黑衣人立刻掀开被子,衣衫整齐的走了下来。 床铺凌乱,红烛摇曳,慢慢流尽最后一滴红泪,熄灭。 一缕青烟袅袅,我有些狼狈的扶住梳妆台,不敢往床上看一眼。 黑衣人跪在身前,静静等待。 他是王府唯一的一个暗卫,是当年封王时,父皇赐给我的顶级皇家暗卫。 我却叫他来做这种事,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主子太窝囊。 “下去吧。” 黑衣人颔首,出门前将一团纸条塞进我的手心。 他的手温度滚烫,让我的冰冷无所遁形。 我将纸条放入怀中,缓缓朝着床边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更何况,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看着自己曾经最爱最爱,爱到不知该怎么爱才好的人被人占有之后的样子,是几人能体会到的滋味? 窗户大开,盛开的梨花花瓣落入室内几瓣,那甜香如同那年第一眼看到这个人。 我开始解衣带,脱衣服。 直到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才慢慢背过身去坐下,抬腿上床,撩起被子盖好。 身边的人发丝稍乱,眉目间青涩的妩媚已经成熟到妖娆绽放。 我怔怔看了许久,久到身子已经僵硬的地步。 殷溪景,看清楚你面前人的心,这颗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抚上清新秀丽的容颜,一寸寸,情被硬生生撕裂的尺度。 然后收回手,收起所有不该再有的表情眼神。 默默躺下闭着眼睛,忽然觉得没有那只搭在肚子上的胳膊,是那么的不习惯。 尘飞扬几乎在对方醒来的那一刻恢复神志,只是没有张开眼睛。 任由那人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离开。 虽然殷溪景经常不上朝,但他绝对不会晚起睡懒觉,哪怕白天要补觉也绝不晚起,可今天这个时辰,未免起的太早。 毕竟在那个位子坐了那么多年,若什么都不懂就太说不过去了。 无声叹息,尘飞扬拥着被子坐起来,他已不甘愿,只做个看戏的。 因为他发现,这出戏,太过精彩。 殷溪景,溪景,景。 他稳重的不像十六岁,记得自己十六岁时,还在和太傅斗智斗勇,顺便在父皇逼着看奏折的时候开小差偷吃点心,欺负身边的小太监,动不动就想偷溜出宫。 可溪景呢,他已经在算计别人,不动声色的轻易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把所有不该说的话和野心深深藏在心里,培养心腹,和他的二哥周旋,将所有伤痛自己咽。 好多次,他在心里问他,你这样活着,累不累? 挺直了腰板,合身的长衫勾勒出纤嫩的少年轮廓。 不必刻意去想,那人已经清晰的映在脑海里。 真是傻了吧…… 天微亮时小宝准时报道,丫鬟伺候着柳如是起身洗漱,待她走后,有丫鬟收拾床铺,将已经染红的浅色丝绢呈到我的面前。 这是对新婚妻子是否贞洁的验证,我随意挥手让她退下,示意知道了。 小宝把地上的衣服收拾了,想起王妃走时虚浮的脚步,促狭道:“爷,很那个哦!” 他伸出大拇指,我邪邪一笑:“也不看看你家爷是谁,小宝,记住今天的日子,顺便,去叫尘飞扬洗漱用早膳。” 019.不过是替身 “是,不过,三爷,以后您就要住新房了,那原来的房间……” “不,”我打断他,“我和王妃,以后分开睡。” 我没有娘亲,所以成亲后柳如是不必去拜见婆婆,再加上柳如是说想回娘家看看,我便允了,自己则趁着小宝去叫尘飞扬这段时间,打开了揉成一团的纸条。 看过之后,点燃蜡烛烧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和她行过房,她生下的孩子却不是我的原因了。 回到将军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和爹爹汇报成果,柳如是娇笑道:“溪景真的很好说话,人看上去也很温和,不像是会耍心机的那种,爹爹可以放心少了一个劲敌,专心和溪寒一起对付太子吧!” 还好此时房间里并无下人,大将军恨不得给这莽撞的女儿一个暴粟,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吗? 不过听闻溪景为人,心还是放下了不少,没有靠山不受宠的软柿子,怎么听怎么没威胁力。 收到爹爹饱含警告的目光,柳如是急忙住了嘴,调皮的伸伸舌头,道:“那爹爹我先回去了,爹爹要照顾好自己啊!” 柳大将军宠溺的摸摸女儿的头:“万事小心,在别人家总比不上自己家,委屈了谁也别委屈自己。” 柳如是嘟起小嘴,不满道:“嫁给他才是我最委屈的事!” “好好好,不过你就当他是个死人好了,这样想心里就舒服多了吧,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这也算是为你将来坐上皇后娘娘的位子打基础啊,莫非,女儿改变主意了?” “爹~!”柳如是嗔了一句,想到不远处的未来,不禁期待起来。 走出将军府,柳如是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吩咐清景王府的人先回去,她要在将军府住一晚,等他们听令走了,她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将军府离着二皇子的府邸是最近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柳如是正是先见了溪寒,才对他一见钟情,以至于后来的男人都入不了眼。 进了殷溪寒的府邸如同进了自己家般,摆出女主人的高姿态问道一个路过的小丫鬟道:“溪寒呢?” “王爷刚用过早膳,正在卧房里听琴呢。” 听琴? 柳如是站在门外,果然有悠扬委婉的琴声传来,她敲敲门,柔声道:“溪寒,是我。” 殷溪寒不悦的皱起剑眉,终还是起身为她开门,桌边正端坐着一位美人,专心的弹奏着一把古琴,古琴古朴,音色却是极好的,柳如是却格外的厌恶这乐声。 不着痕迹的狠瞪了弹琴的女子一眼,那女子恍若未见,素白的手继续挑拨着紧绷的琴弦,突然间一个身影晃进脑海,柳如是一愣,这女子……为何侧脸那般像溪景? 晃晃头,是幻觉罢,她拾起再魅惑不过的笑,依偎进溪寒的怀里撒娇道:“人家想你了,溪寒,为何一大早就有雅兴听琴呢,我不想听,早晨还是宁静些的好,让她走好不好?” 说着,意有所指的用柔若无骨的小手摩挲着他的胸膛。 柳如是身上有着淡淡的,殷溪景最喜欢含的那种含香丸的味道,这味道让殷溪寒眼神炙热了起来。 “小井,你先下去吧。” “是。” 小井乖巧的收了古琴,低眉敛目的退出门去。 她是他买来的下人,自然要言听计从,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一来就被改掉了原本的名字,被赐名小井罢了。 殷溪寒一把横抱起柳如是,朝着床铺走去,刚一沾到被褥,就迫不及待的压住了她,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努力的汲取着想要的味道。 柳如是以为他竟是如此的想得到自己,平日里对她不冷不热还以为……不过溪寒说不定是个喜欢把爱放在心底的人呢,自己就是他心底的那个人吧……想到此,柳如是热情的回应了起来,寻到他的唇,与他密不透风的吻在了一起。 小宝喜欢用绵软的浸泡过淘米水的冬瓜瓤白洗脸,这样洗的干净,趁着三爷和傻子用膳的时候,洗漱完毕之后又将饭菜给言采松和云深送去。 想起昨天晚上的‘不小心’,小宝前进的脚步一下子变慢,心跳被打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言采松和他一样是个男人,干嘛跟个思春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思及此,神情放松了许多,却不想一没注意路撞到了人。 “我的饭!” 端盘子最忌分心,小宝眼疾手快的要扶正盘子别让饭菜洒在地上,却有人比他更快的稳稳一手托住盘子,一手紧揽他的腰让他不会跌倒。 小宝错愕抬头,近在咫尺的不是言采松又是谁?! “你总是那么不小心。” 言采松放开他,顺手将盘子还给他,转身就要走,小宝急忙道:“这是给你们的饭!” 还以为他端的是自己的饭那么上心,言采松回眸看他,眼神深邃的望不见底,如一汪深潭一旦踏入就永远无法抽身,小宝不敢与他对视,慌乱移开目光,把盘子塞到他手里,返身跑了。 020.不准忘记 其实我并不怪柳如是不忠,因为我儿子,无论怎样,我都很想再见到我最心爱的小东西,哪怕他不是我所亲生。 或许眼中的情绪表露的太多,尘飞扬正一脸担忧的望着我。 那双眸子如水,凝眸处他追寻不到,烟波飘渺,远到不该他这个年龄所能及的地方,尘飞扬很不喜欢他这个眼神,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张桌子,而是天涯海角。 我强扯出一抹笑:“闷在家里很无趣吧,我们上街去走走。” 顺便,去找大夫帮忙看看,尘飞扬的傻病还有的医没有。 因为并不是集市,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我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有凉爽的风伴着不知名的花香撩起耳边的青丝,令人心旷神怡。 尘飞扬乖乖的跟在身后,我偶尔回头与他攀谈两句,并不期待他听懂回应,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傻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看得出是明白我的意思,却并不多言,我想,他是懂我的。 我只是缺一个,能随时能倾听我的人,秘密挤压的太多,会将我压垮的。 天晴晴朗,水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每次看天空,都有种胸怀宽阔了很多的感觉。 有时候觉得这是一场真实的梦,来弥补自己全部遗憾的,所以总怕谁会将我摇醒,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变得坚强,还是更加脆弱了。 但无论哪种变法,我变得愈加狠心毒辣是真的。 忽而响起一阵粗野的笑声,几个长相粗俗的男人迎面而来,我猛地一震,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几个人…… 拳头握的死紧,隐隐有粘稠的液体渗出指缝,或许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丢脸的跌倒在地。 那几个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我,大大咧咧的从我身边走过,身上传来刺鼻的难闻气味,却是我在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中,最熟悉不过的味道,熟悉到,我已经习以为常,闻得久了,闻不出任何味道为止。 尘飞扬扭头去看,不明白这些人有何本事,竟让一向稳重的殷溪景连站立都显得那么吃力。 动作轻柔的抓住他的袖子,尘飞扬怯怯道:“景……怎、怎了?” “没事,我没事……” 他的声音一瞬间脆弱的像一个无助的孩童,尘飞扬忽然有种将他一把揽入怀中的冲动。 他握住他的手肘,扶着他道:“那……那我们……走……” 灵魂被全部抽空的恐怖感觉差点击溃我的全部意志,天地都在旋转,浑身都在打颤,我果然不是坚强的,身旁的依靠来的那么及时,如果我正在跌入深渊,那他一定是那个拉住我,让我在绝望时又充满希望的人。 悠闲的心情半点渣渣也无,我直接和尘飞扬去了医馆,还是上次那家。 大夫正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摇着一把写满字的折扇,见我们进来忙站起身迎上来。 “怎么了?” 见我走路姿势怪异还被人搀扶着,大夫理所当然的把我当成病人,我无力的摆摆手:“不是我,是他,我先在这坐一坐,麻烦大夫帮忙看看,他脑袋出了问题,所以总是傻乎乎的,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有救吗?” 大夫明显诧异的望向尘飞扬,眼神变了几变,回道:“那好,请坐,需要茶水吗?” “不用了。” “那请跟我来吧。”他对着尘飞扬道,尘飞扬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我点头示意他跟着去,自己则在大夫刚才坐着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一进屋,大夫刚关好门,尘飞扬就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需说我是后天的即可,有药可医,开几副补药给我吃就行了。” 大夫轻笑:“我就说那天才见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傻了,是因为外面的人吗?” 尘飞扬冷道:“这不关你的事吧。” “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求我,若惹我不高兴,我大可以现在就出去跟他说,其实你是装的。” 尘飞扬眼一眯,没想到这个笑吟吟的大夫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这是在威胁他吗? “好,我说,就是因为他,我才装傻,你满意了吧。” 大夫想起那天来送银子的小厮所说的话,对外面的人愈加好奇,追问道:“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尘飞扬不耐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大夫做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 目的……其实,只是因为一个荒谬的赌注。 他可以在赢了之后就走,却一再的选择留下,青尘国的一代国君,竟会为别国的人而不回自己的国家,甚至不惜自毁形象扮成傻子,至于目的,其实…… “我也不知道,我是说真的。” 不想离开他,想看透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身上的谜太多,他的气质太过吸引他,这些都是理由,可这些又都不足以成为理由。 大夫也不为难,研了磨开了方子,递给他道:“其实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因为他太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了,不是吗?” 尘飞扬赞同的点头,又补充道:“可我不会允许的,你还是做好你的大夫吧!”说罢,凌厉的眼神一变,变得憨厚澄澈,拿着方子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大夫失笑的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021.不冤枉年华锦绣 上次的止血化瘀膏还没有用完,尘飞扬一走到殷溪景的身边,便蹲在他身前,将膏药倒出些许,拿过他的手摊开手心,轻轻揉在伤口周围。 血迹已经干涸,可依然能看得出伤口很深,几分心疼滑过眼底,忽又消失不见。 大夫指指尘飞扬道:“药方我已经开好,喏,就是他手里的那份,他是后天头部遭到撞击才造成失忆和痴傻,这药方可以将脑部的淤血慢慢化解,他恢复记忆的那天,指日可待。” 我微笑颔首:“多谢大夫,至于银子……这次又忘记拿,我会让我的小厮送来,想必,大夫是不会介意的吧?” 除了尘飞扬提前说饿了想吃东西,出门时我通常不会记得带银子。 这个男人气质温和,倒是和我颇为相似,所以和他相处起来自然而然的少了三分隔阂。 但我自知,我没有他的清心寡欲,没有他眼神清澈的像一汪浅溪。 大夫一柄折扇摇的欢,看得出心情很好:“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对于诚实守信的人,我一向都很放心。” 想起上次的事,我和他相视一笑,手心骤然疼痛,却见尘飞扬嘟着嘴收好药膏,站起来俯视着我,很显然不高兴的样子。 可那种明明憨稚,却隐然君临天下的气势,让我心一沉,再仔细看去,依然是某人撅的高高的能挂油瓶的嘴,自嘲道,自己真是有够多疑。 告别大夫,一路上说了无数好话哄某人开心,看到他虽绷得紧紧却有了笑意的嘴角,心也放下了不少。 十指不知何时紧扣,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如同他心底最见不得光的感情,尘飞扬眼角余光看到那人刻意讨好摇着他的胳膊撒娇的样子,最柔软的部分蓦然软成一潭春水。 这才是一个十六岁的人该有的模样,他想守护这份无忧无虑的笑容,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回到府中,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采松和云深学武学的怎么样了,便拉着尘飞扬一同前往他们所住的院子。 此时接近正午,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走进小院,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小宝? 他正弯腰站在采松身后不知在看什么,云深则在一旁摇摇晃晃的扎马步,武师估计在屋子里休息。 这些日子除了白天,早膳,午膳,晚膳一般都见不到小宝的影子,晚上不起夜所以不知道那小子是否还守在旁边的房间里。 不过小宝在这府里没有同龄人,遇到采松和云深自然亲近些,本来就不想让他变成像其他小厮那样一辈子都在做伺候主子的事的人,他过的快乐便好。 我对云深打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到采松身后,等看清采松在做的事,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用泥巴砌成城墙,堆瓦砾为营垒,削竹剪纸当旗帜,布成阵势,练习兵仗。 与其说是练习,不如说是在玩,可整个看去,整个布局和真正的大殷国一模一样! 地图并不稀有,可能将地图记得如此清晰的人并不多见,就连真正上阵打仗时,大将军也要先带领副将们在地图前细细研究,参照地图而寻找哪里可攻击,哪里可防守,地势如何,布局又该如何。 尘飞扬自然也看到了,不禁感叹大殷国之所以成为七国之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少年强则国强,大殷国人才处处,凌驾于七国之上,也是无可厚非。 云深终于站不住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唉唉直叫,将正看的入迷的几人拉回了各自的思绪。 言采松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几人,站起身唤道:“三爷。” “嗯,”我看向小宝,“去把云深扶起来吧。” 小宝得令,急忙朝着云深跑去。 我对采松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只是……”我指着地上接着道,“这是大殷的边防地势,你怎会如此熟悉?” 大殷边疆时常有蛮夷进犯,不过现在正值夏天,粮草充足雨水充沛的季节,所以蛮夷会在夏秋养精蓄锐,春冬进入大殷国境侵占强抢,是大殷国几百年来的一块除不掉的心病。 云深抬起袖子擦着汗走过来,回答道:“不瞒三爷说,我和采松原先就是居住在大殷国的边城,自然对那里的地势非常熟悉,我们的父母……就是被蛮夷所杀,所以我们才自小成为孤儿的。” 这些都是抚养他们长大的老头告诉他们的,后来被人所骗带到这里,整日遭受虐待,强迫被训练成小偷,小姑娘则全被卖去青楼。 “原来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又转移话题道:“都饿了吧,先去洗洗,准备吃午饭吧,这次咱们一起吃。” 022.旧耻雪恨 这些日子柳如是总是以各种借口早出晚归,我例行公事般只敷衍的问了理由便放人,渐渐的,连理由也不再过问,随她去了。 夜深露重,我坐在桌子旁听着暗卫不带任何情绪的汇报,眼神落在跳动的明黄色烛火上。 “把人抓来,别被人发现,关进王府地牢。” “是。”暗卫低头应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算没有转头,依然能感受到他离开时抬头的一瞥。 我叫他所做的事,都很匪夷所思吧。 上一辈子心境淡泊,哪里用得上暗卫,却在抄家时依然连累了他。 我欠很多人太多,很多人也欠我太多。 但这次,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会让天下人负我! 隔日,大清早便是乌云沉沉,风雨欲来。 用早膳时,我对小宝和尘飞扬道:“等下我要去地牢一趟,你们可以选择跟或者不跟,但若跟,就不要后悔。” 尘飞扬和小宝对视一眼,小宝见我表情严肃,不敢多言,只怯怯点了点头。 地牢多年不用,阴暗潮湿,无人看守,只暗卫一人站在牢门前恭候。 牢里关了几个人,正是那天大街上所见到的几位。 甫一见到我,几人便争先恐后扑到牢门前,纷纷下跪磕头道:“大人饶命啊,小的不知做错什么才被抓了来,小的冤枉啊……” 我直直站着,冷漠的看着他们不断求饶,果然都是人精,就算现在不知我的身份到底是如何,也知道有能力抓他们来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示弱,有时是很好的脱身之法,可这时的他们和那时的他们,反而成了最强烈的对比,成了最直接的导火索。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我头也不回的问道,暗卫颔首道:“是。” 然后转身去将东西一一拿过来,低头呈上。 我拿过布满狰狞倒刺的长鞭,笑得没有一丝温度:“你们做错了什么,我来慢慢告诉你们……打开牢门。” “是。” 小宝和尘飞扬站在牢门外,看着殷溪景步入牢门,暗卫尾随在后,将一个木桶提了进去。 殷溪景将长鞭浸入木桶,然后毫不留情的就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一人身上! 啪! 地牢不断回响着被抽打的声音,那人立刻痛的满地打滚,叫声凄惨。 殷溪景镇静的可怕,他徐徐道:“你们错在,随意侮辱本王,将本王当作胯下之臣!” 啪! 又是一鞭子,随着殷红的血流下的还有泛着油光的液体,凭借味道,可以断定是辣椒油没错。 “你们错在,污言秽语,将本王贬低到一无是处!” 一群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景象颇为壮观,尘飞扬却再无法装傻,只是用着复杂的目光紧盯着那个看似冷静实际已经失控的人。 伴随着那些他所不知道的,陈年往事。 小宝紧抓住尘飞扬的袖子,显然被自家三爷吓到了。 三爷一向温和待人,当真是货真价实的谦谦君子,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血腥暴力,倒刺将人身上的皮肉生生刮了下来,那些人拼命喊着不是小的做的,小的怎敢做这等事一边不断闪躲,可那长鞭像长了眼睛似的,总是准确无误的抽在他们的身上。 暗卫只静静站在牢房一角,低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被人侮辱,被人骑在胯下被迫含住那肮脏的东西,被迫咽下那些咸腥的液体,被迫一次次接受撕裂般的痛楚……被迫陷在噩梦中,永得不到救赎。 这些事本该深藏心中,不与任何人说,当作一辈子的污点葬在心底,最终陪着我入棺, 可如今发泄出来,竟觉得轻松许多,即便是当着几人的面,也依然毫无顾忌,我想,我是恨到疯了罢。 细碎的肉混着血沾染了雪白的衣衫,细嫩的手背上亦是,等到离开地牢,才发觉外面已是大雨倾盆,我木然走到大雨中,任冰冷沉重的雨水砸在身上,瞬间湿透重重衣衫。 我已经脏了,让这雨水冲刷掉我身上,所有的污秽吧…… 地牢里的几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无一分好皮肉。 小宝看着自家三爷如此虐待自己身体,几次想冲上去把他拉回来,却被傻子紧紧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尘飞扬心乱如麻,目光无法移开那人一瞬,震惊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有如此的过往,震撼于殷溪景温润的外表下残酷冷血的一面,此时让他淋雨,发泄发泄心中的郁结,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单薄的身子经不起雨点打击似的隐有摇晃之势,可尘飞扬只是远远看着,无动于衷。 023.我喜欢的人就是你这个样 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倒下。 亦深刻体会到,这份恨是如何入骨。 难道这就是他少年老成的原因?的确,经历这样的事,无论谁都会被逼着成长。 左边的胸口一阵针扎似的疼,可仍是透过厚重的雨帘,眨也不眨的望着那人。 久久,他哑涩的声音传来:“将那些人,活埋了吧。” “是。”暗卫领命,返回地牢。 直到衣衫恢复如初的雪白,我才迈着灌了铅的步子,朝着屋檐下走去。 长发发梢流着一股股清澈的水流,额前的刘海亦是,有些模糊了视线,恍惚中好像看到尘飞扬眼中的疼惜怜悯,不过…… 那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幻觉…… 小宝一把扶住我,灵动的眸子不停的涌出泪来,他哽咽道:“三爷……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那些人冒犯了您,就该死,小宝失职,保护三爷不周,小宝该死,小宝该死!” 我抓住他往自己脸上狠狠扇巴掌的手,笑得一如往昔:“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些绝对不关你的事。” 那时候你已经为我而死,又怎来护我的周全? 小宝泪眼汪汪的抽噎道:“真的吗?那……那咱们先回房间换干净衣服,擦擦身子吧……” “嗯。” 右手抽疼的无法紧握,手心的伤口因太过用力重新崩裂,血迹被雨水冲洗的一干二净,只余皮肉外翻发白的伤口。 可我竟一点都不觉得疼,报复的快感一波波在身体深处如烟花般炸裂开来,让我心情舒畅。 彻底变成坏人了吧,我自嘲,可是,这能怨我吗? 擦干净头发,脑袋有些晕,我倚靠在枕头上,对着立在床前的小宝和尘飞扬道:“看清楚你们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对你们有所隐瞒,所以你们,对我的芥蒂也大可直言。” 小宝红着两只兔子眼,小声道:“我觉得三爷还是那个三爷,还是那个,能让我心甘情愿伺候一辈子,死心塌地的三爷,就算三爷变得再坏,小宝相信,三爷一定会有自己的苦衷!” 尘飞扬只叫了一声:“景……” 在他的眼中,他永远不会有错。 那语气,和平时无二,不差分毫,充满信任和依赖。 我满意的应了声,偎进被子,舒坦的闭上眼睛休息。 快要完全失去意识时,感到一只大手搭在额上试了试,触感凉滑柔软,然后有拧干的布巾搭在额头,想必是发烧了吧。 可普通家男子的手,会有保养的如此之好的么,只在指尖侧处和虎口处有着薄茧。 未等我细细思量,意识已经完全离我而去。 当天傍晚,大雨过后天放晴,橘黄色的余晖洒遍大地,将一切映得如梦似幻。 殷溪寒就在此时上门拜访,小宝将人迎进来时还暗忖,这二王爷来的也未免太凑巧,三爷刚病,身子正虚着呢。 踏进房间,入目的即是尘飞扬坐在床头,端着药碗喂殷溪景的画面。 不过……殷溪寒没来得及吃醋,就直接被殷溪景的神情吸引了去,禁不住开口问道:“三弟喝的这是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抬眸,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二哥?有失远迎,刚受了点风寒,喝的自然是药,二哥若不信,可以来尝一尝。” 黑漆漆的药汁在青瓷碗里摇晃,殷溪寒摆手道:“罢了,生病时又不是没喝过,那味道可真真能让人吐出来,看三弟怡然自得的样子,还以为是红糖水。” 苦?对啊,的确苦的能让人的眉毛拧成麻花,可若尝过最苦的是什么,这点苦,已算不得什么。 “二哥莫不是为此特地来看望弟弟?那二哥消息好生灵通。”我用着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身边的眼线一直没查出任何端倪,近身伺候的人除了小宝再无他人,可小宝偏偏是最没嫌疑的那个。 二哥大笑:“我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此次前来,只是得来了两件珍贵的衣裳,想着天儿也慢慢变热了,送来给三弟一套,解暑。” 说着,从身后人的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打了开来,竟是…… 极其罕见的素纱禅衣! 这素纱禅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色彩鲜艳,纹饰绚丽,居家时可做外衣,上朝时可当作袍服底衬,穿在身上舒适到如同无物!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二哥柔声道:“只是没想到你竟受了风寒,本想看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的。” 尘飞扬不屑的瞥了那衣裳一眼,对衣裳的主人更是不满。 赠人衣裳,不就是要亲手脱下那人衣裳的意思吗!真不知羞耻,竟送亲弟弟这种东西。 想到此,心里更是不快。 “这东西太贵重了,二哥还是收回去吧,我……” 二哥打断我的话:“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二哥早就说过,有好东西,咱们兄弟要同享的,三弟莫非忘了?” 024.若情到茶靡 是,这话在小时候就听二哥说过,那时候无依无靠,有人做出这样的承诺,我自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三弟哪敢忘怀二哥所说的每一句话,好吧,这衣裳我收下了,为不辜负二哥,就穿来给二哥看看吧。” 尘飞扬剑眉狠皱,这小子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真的要在这心怀不轨的家伙面前宽衣解带?! 及时的挡住他掀开被子的手,尘飞扬将药碗举高:“药!” 殷溪景接过一饮而尽,将药碗还给他时,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意思是……不必担心吗? 将上衣除尽,我接过毫无分量的衣服,慢慢穿在身上,两道炙热的目光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尘飞扬这些日子一直服用着按照大夫的药方给开的药,果然神智较之以前大有好转,看着他一日日的变得不再那么痴傻,无需我过多的照顾,心里竟有微微的失落感觉。 衣服有些大,宽松的挂在身上,除却纹饰的地方,都是几乎透明的无色纱织,不过当真是很舒服,很凉爽。 不同的眼神中,映出同一个人。 窄窄的肩头,纤瘦的腰身,起伏有致的腰线,隐约透露出的雪白肌肤,衣服上所带的浅淡迷离香气,无不让人想入非非。 属于殷溪景的魅力铺天盖地,两位为之心折的人却镇定的很。 在与柳如是和小井欢好时虽可得到一时欢愉,可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空虚和愈发不可控制的占有欲。 替身是影,正主是身,卑微的影,又怎及得上高贵的身? “有些大了,不过不碍事,总比小了的好。” 我重新缩回余热未消的被子里,周身泛冷,衣裳并未脱下,以示喜爱。 二哥应道:“也是,那既然三弟身子抱恙,二哥不便多打扰,你好生歇息吧,告辞。” “告辞,小宝,出去送送。” “是。二爷,请吧。” 殷溪寒走的很干脆。我闻闻身上的香味,这味道,和二哥身上的味道颇为相似。 实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我放弃深究,对尘飞扬道:“你不喜欢他,对吗?” 尘飞扬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我叹口气:“不喜欢没关系,但记住,不要表现出来,不然,他会害你的。” 目前我还没有保护任何人的能力,所以只能让每个人学会自保。 尘飞扬浅浅一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简傲狂诞:“我不怕。” 过了一夜,烧退了,我没继续缠绵于温暖的被窝中,早早起了去上朝。 朝中事风云变幻,日新月异,原本不上心的一些事也慢慢能听出个中蹊跷,不过没插手的余地罢了。 下了朝看着大臣们各自三五成群的聊着离开,势力的分布很明显,二哥和太子简直是直接被一群人簇拥着出去的。 我独自走在最后,走出大殿时一名丫鬟端着东西从眼前路过,手心蓦然多了一样东西。 我望向她的背影,很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是音岭。 过目不忘的本领被仇恨洗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知她这么做意图是何,我加快脚步离宫,上了轿子之后迫不及待的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张打开。 字很多,说的却只有一件事。 越看,捏住纸张的手越发用力,看到最后,直接将纸撕的粉碎。 金钗不是她偷的,我没有看错人。 金钗只是皇后无意中掉落在门前的,太子去了之后,门便关上,音岭去拿茶水点心回来之后,捡到了金钗,本欲送进去,谁知,这时屋里传来皇后娘娘的怒喝声: “荒唐!简直荒唐!万一让殷溪寒的人抓到这个把柄,说不定,连你的太子之位都要不保!” 殷溪情不为所动,语气坚定道:“儿子就是认定他了,非他不可,哪怕事情会暴露,儿子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他带离儿子的身边!” “你……你气死我了,一个男人竟把你迷成这样,本宫不会害他,可若你不放手,想害他的,大有人在!” “儿子会倾尽全力保护好他的。” “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那本宫就要看看你翅膀到底有多硬,你喜欢男人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只要做到这点,我随你,若做不到,到时候就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 “谢母后成全……” 未等听完,就见迎面而来一位小太监,怕被人发现她偷听,就做出偷了金钗要逃跑的样子。 大哥喜欢男人?怎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直到大哥死,都没听闻他喜欢男人,这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次命运改变太多,别说音岭,连我都很难接受。 她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用意,无非是试探我的立场。 若我向着大哥,那么我就不会声张,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若我向着二哥,那么这就是能掀翻大哥的把柄。 若我中立,那么我依然可以靠着这个扳倒大哥。 无论事情朝着哪种方向发展,于我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音岭可真是个聪明的丫鬟,用这种方式来报恩,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025.一道残阳铺水中 自从得知自家三爷不堪的往事后,小宝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忍着不去见那人改为让丫鬟去送饭。 下了轿子,我满怀心事的踏进府,小宝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乖的像一只被驯服后的猫儿。 进了房间,看见尘飞扬正杵在大开的窗户边,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他似乎很喜欢那个位置,只要一闲下来,就会站到窗户前,正值夏天,应该是因为站在那里比较凉爽的缘故吧。 桌子上的茶水不凉不热温度正好,我端起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后,终是憋不住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你们说……男人和男人之间,会有真感情吗?” 小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拼命咳嗽起来,巴掌大的脸蛋涨的通红。 尘飞扬诧异的收回目光,直直朝我看来。 我承认这个问题很唐突,可大哥那个人,我知道,他从不玩弄任何东西任何人,能让他说出那种话的人,一定是他动了真的感情。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小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三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别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小宝显然很纠结,一张口齿伶俐的小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观尘飞扬,淡定的多,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道:“有吧……” 除非我脑袋忘在路上没带回家才会选择帮二哥,现在自立完全没任何胜算可言,所以……我只能帮大哥。 “嗯……”我赞同的搭腔,“我也觉得会有,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若连敢爱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懦夫?” 尘飞扬呼出一口气,重新望向窗外,嘴角勾起淡淡弧度。 小宝八卦兮兮的凑上来:“三爷,莫非……你喜欢上男人啦?” 若没看错的话,尘飞扬听到此话时身子一震,耳朵似乎也竖了起来呢…… 细细暖流滑过心间,过往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眼前上演,每一幕,都有他的身影和温度。 我给了他一个脑瓜蹦,笑眯眯道:“当然啦,不然我闲着没事问这种问题干嘛?” 说罢心跳的厉害,不敢去看某人的反应,更不去听小宝更加八卦的盘问,直接转身出门去沐浴。 午休过后,太子的人登门,说是太子有请。 我将擦脸的湿布巾扔给小宝,直觉大哥叫我是与那件事有关。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临走时尘飞扬还在睡午觉,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完全和傻子这个称呼脱离关系,不再流口水含手指说不知所谓的话,眼神睿智了很多,但关于过去的事,他说,他还是记不得。 太子住在东宫,来过没几次,路都有些记不甚清了,跟着领路的侍卫兜兜转转,到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下人很少,进了门之后侍卫汇报了一声就退出门外,连带蝉鸣都被阻挡的严严实实。 大哥含笑迎上来,握住我的手腕往里走:“三弟别来无恙,这次叫三弟来,是想要三弟帮大哥一个忙,想必,三弟不会拒绝的吧?” 他这副亲热的样子让我们兄弟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我只得挂上客气的笑容,谦虚道:“大哥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只要三弟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皇后待我不薄,单凭这点我就必须站在大哥这边。 走到内室,正端坐在桌子前提笔书写的少年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他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侧脸还有未褪干净的稚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微弱的阴影,从窗外透过的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衬得肌肤晶莹剔透。 蘸墨的手修长有力,认真的人总是别有一番风情,不想惹大哥不开心,我连忙调转目光,佯装疑惑道:“大哥,这位是……?” 大哥眼里的溺爱清晰可见,他用简练的话语解释了和少年的关系,原来这少年名为残阳,是大哥在外游历碰到刺客时救了大哥一命的小恩人。 野外养伤期间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大哥舍不得他,就直接将人带到宫里来了。 期间残阳一直专注于他正在做的事,根本没朝这儿看过一眼,可见是个注意力极其集中的人,他微侧身子的时候,我见到他领口附近盘踞的青紫痕迹,不由得叹了一声,大哥沦陷的好快啊…… 而大哥求我要帮的忙,竟是……要将残阳送到我的府上,还要让我假装喜欢残阳?! “二弟那里的人已经察觉,只是没拿到证据,这几天我这里防备森严,近身伺候的人都换了一批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在登基之前,我不能让二弟抓到我的把柄,更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三弟,我知道这很委屈你,可是大哥再没别的万全之策了。” 只要残阳还在这里,无论他假扮成太监,侍卫,甚至丫鬟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殷溪情还是忍不住和他亲热,就一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可离开他的身边,他既不舍又担心,想来想去,只有放在殷溪景身边最放心。 听闻三王爷与王妃不合,有个情人也不过分,达官贵人喜欢豢养男宠已不是什么奇事,但他现在正处在敏感时期,不能有任何污点,所以不能再固执的将残阳留在身边了。 026.爱恨里,沉溺徘徊 我低眸沉吟半晌,假装去爱一个人……会比真的爱一个人轻松很多吗? “好吧……大哥都亲口相求了,三弟不帮就说不过去了,只是……如果他不配合……” 大哥满怀信心的打断我的话:“不会的,残阳虽看起来年纪很小,可很懂事,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瞄了还在写的少年一眼,隐隐约约,竟觉得他身上有种东西和我很像。 回府的路上多了一个人,意外的,残阳很健谈,大眼闪亮亮让人以为这个人会很娇蛮,实际上说出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般透着稳重的气息。 不知道秀亲密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我正愁眉苦脸没跟大哥说个明白,下轿子的时候残阳竟主动偎进我的怀里,我的手也很配合的揽在他的腰上。 去东宫时小宝被挡在门外,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这情景肯定误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手心下是通过薄薄衣衫传递出的温暖和柔软,毕竟是一个才见过面的陌生人,我有些不自在。 一进入自己的地盘,我立刻松开手,天气太热了,额上的汗水直冒。 走的急了一头撞到一面墙,寒气迎面而来,我揉揉额头,沾了一手湿漉。 “尘飞扬?” 尘飞扬冷冷站在门口,望着紧跟在我身后的残阳不说话。 “三爷,莫非……你喜欢上男人啦?” “当然啦,不然我闲着没事问这种问题干嘛?” 尘飞扬嘲笑自己的自傲,怎么就确定他说的是自己呢! 残阳上前一步,微微笑道:“尘飞扬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呢!” 尘飞扬眼神一厉,让本以为他会再说什么的我意外的是,他竟侧身让开了路。 残阳与尘飞扬擦身而过时,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你认识他?”我问残阳,小宝见我热的厉害,拿了一把折扇在旁扇着风。 残阳苦恼的卖力想了一会儿:“不认识,只是以前游历四方,接触的人多了叫什么的都有,大概有叫飞扬的我记混了吧。” 身体热心也跟着燥热,我看了尘飞扬一眼,心口莫名堵的慌。 破例没有在晚膳后洗漱上床,我持了一把剑,在竹林里毫无招式可言的乱挥乱砍发泄。 翠绿的叶子裂成几半从空中蹁跹而落,直到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倚着一棵还算粗的翠竹。 反手握紧剑柄,我狠狠朝着某个方向射去,尘飞扬施施然抬手接住,漫步朝我走来。 他在我眼前蹲下,娴熟的从我袖中掏出手帕要给我擦汗,被我一手打掉。 他叹口气,包容了我的无理取闹,将打飞的手帕捡回来,声音低沉道:“我以为,你说的是我。” 俊逸非凡的眉眼隐在清浅的夜色里,竟有几分落寞。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却听懂了,手心的汗水湿濡了伤口,一阵措不及防的疼。 我深吸口气,略带嘲讽道:“我说的,就是你,尘飞扬,我给你全身心的信任,你给我的,又是什么!” 别以为我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太多蛛丝马迹证明这个人不简单,可他就是一句实话也不肯跟我说,那我所说所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咎由自取自作多情吗! 他先是欣喜,后又沉下脸色,拾起我的右手将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低低道:“我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 “那就是说,你根本就是恢复了记忆,然后对我隐瞒一切,对吗?” 他将手心的汗用手帕擦干,又从怀里拿出药膏小心涂抹。 “对,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如若说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景,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有真感情的,你,感觉不到吗?” 伤口处理好了,他俯身贴向我,直到额头抵着额头,彼此呼吸交错才停下,与我近距离对视,黑色的瞳孔如深渊,一旦踏入永不复生。 鼻端都是属于他的气息,熟悉的,又能让我呼吸都变得压抑的。 感觉不到吗? 我一直奢望有人能爱我,让我尝尝被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直做爱人的那个,真的很累很累。 受伤时他在身边,做噩梦时他在身边,难受时他在身边,心情不好时他还在身边。 所有苦痛不再一个人抗的感觉,让我深切感受到自己还是有人宠爱的,不为利益,不为权力。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叫小宝去抓药时,小宝对我说,这些药根本不是驱散脑部淤血的药,而仅仅只是补药,药店的老板还说服用的量别太大,容易补过头。 原来不是我多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平静很多: “你靠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不回答,唇上落下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事,如羽毛般轻盈,忽又离开,身子已被人抱紧在怀里。 尘飞扬笑道:“就是这个目的,景,就算我不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我对你的心意,也是毋庸置疑的,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你所信任的人对你有所隐瞒,但我真的不能说,可看到你因我这么伤心生气,老实说,我很高兴,因为能影响你的情绪的人,委实太少,而我有幸成为了其中一个。” 他的大手摩挲着我的背,我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这把比水更柔的声音让人酥了半边身子,一时抚平了内心的愤懑。 “真的不能说?” 我也知道,按照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太过苛刻,又接着道:“不能说就算了。” 尘飞扬痞痞道:“真的不能说,可有的话,也是可以说的,呐,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了,你喜欢我吗?” 说罢不等我回答,气息就沿着脸颊一路滑下,封住了我的唇。 这次的吻不再轻盈,浓烈到让人窒息,湿滑的舌头强硬的探了进来,瞬间让我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力气,软在他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好吧,我承认,我也很喜欢他,喜欢到,若他背叛,我会让他至万劫不复,或粉身碎骨。 027.冷漠的背后躲着温柔(上) 表明了心意,上床休息时,尘飞扬毫无顾忌的将我揽在怀里,枕在他的肩头。 “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景,我好开心。” 从未如此开心过,哪怕登基为帝的那天,也没有如此充实满足的感觉。 胸膛被什么装满,连喉头都带着甜味。 我嗯了一声,我何尝不是开心的呢,只是没他那么纯粹罢了。 明月升又落,恍惚中自己站在悬崖峭壁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不断惶恐的后退,可还是有人一把将我推了下去,骤然落空的感觉惊得我浑身一颤,惊醒过来。 身侧已经空空如也,我将手搭在身侧的凉席上,上面浸了夜色的温度,冰冰凉。 手放在上面久久,直到整条胳膊都麻木了也没有收回来。 残阳撩起衣摆跪下,恭敬道:“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尘飞扬坐在桌子旁,捏捏眉心道:“平身吧,没想到你真的是青尘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残阳暗忖你一国之君还不是跟我一样,如实答道:“草民从小游历四方,寻觅各种稀有药草,这次到大殷也是因为如此。” “你是大夫?” “回皇上,是的。”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大殷三王爷身边?” 残阳大眼一眯,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个……说来话长,牵扯到草民私事,不过皇上放心,草民与三王爷之间,并无瓜葛。” 他又不是真的少年,心思老练的很,尘飞扬对这个三王爷的感情,非同凡响,他还是看得出的。 “但愿如此,但是,我的身份,要记得保密,不能被这里的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草民明白。” 打量了残阳一番,尘飞扬才放心离开。 能认出他是谁的人,定和朝堂有渊源,毕竟皇帝的真颜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淡的过着,为了让二哥的人误会残阳和我的关系,除却晚上和上朝,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带上残阳。 红豆,本木蔓生植物,秋开白花,冬夏结果,果实如豌豆,色彩艳红。 劝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我拿着一串在手中把玩,街上人来人往,乔装的几个人各自佯装买东西,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目标。 拉起残阳的手,我将这红豆手链戴在了他的手腕上,小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红豆表示什么意思,刚才他还好一顿跟我讲,却没想到我赠与的人竟是…… 我好笑的扔下几个铜钱,不顾别人眼光的继续悠闲的逛街。 “再给你买几套新衣服吧,出宫的时候见你什么也没带,想必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吧。” 我回头对残阳说着,握着他的手踏入锦绣庄。 老板带着亲切近人的微笑迎了上来:“客官请进。” 这是成衣店,直接寻找合适的尺寸试穿即可,残阳自己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样式,告知老板自己的身量,老板便进屋去拿了。 “劳三王爷破费了。”残阳凑到我耳边低语,我笑了笑:“应该的。” “师傅?!” 一声惊呼在身后乍起,残阳一愣,和我一同转身看向来人。 这明显不是叫我的,因为这人,我认识,不就是医馆里的那个大夫吗? 只见他身后背着个篓子,篓子里装的满满的草,翠绿的草尖都露了出来,应该是些药草吧。 大夫满脸惊喜的跑进来,对着残阳道:“师傅,您怎么在这儿?不去徒弟那里坐一坐吗?好久都没有见到您老人家了,您过的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句冒了出来,我嘴角抽搐不已,这两人……是颠倒了吧! 残阳光看面相就知道比大夫小了很多岁,甚至比我小都有可能,怎么,大夫却反过来叫他师傅? 残阳咳嗽一声,摆出师傅的架子,摸摸比他高出很多的大夫的头:“为师还有事,你先忙你的吧,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嗯,那师傅你保重,哦,这位是三王爷吧,草民拜见三王爷……” 说着就要行大礼,被我及时拦住,“不必多礼,话说,他是你师傅?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有了疑问就藏不住,我干脆问了出来。 大夫神秘一笑:“对啊,他当然是我师傅,我的医术都是他传授给我的呢,三王爷不妨猜一猜,我师傅贵庚几何?” “十五六吧……撑死十七八。”我斟酌着开口,残阳嫩生生的腮边出现两个深深地梨涡。 大夫摇摇头:“这只是看起来而已,我师傅,有这个数了哦。” 他伸出十个手指晃了晃,我张大嘴:“不可能吧……” 一百岁?!莫不是他师傅是妖,能长生不老? 大夫笑眯眯道:“怎么不可能,我师傅可是医圣,弟子遍布天下,长生不老,保容颜经久不衰,自然不在话下。” 怪不得,怪不得我和他相处时,总觉得哪里很熟悉,原来他和我差不多,都是年轻的身体里,躲着一个不再年轻的灵魂…… 老板抱着几件衣服走了出来,大夫告了别,残阳对我笑笑便进了里屋去试衣,徒留我在原地艰难的消化着这些信息…… 两世加起来,我也有四十岁了,残阳比我还大,这么说来,我大哥是在和一个老头子谈情说爱? 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若没人揭穿,恐怕谁也不会相信残阳会有一百岁了吧。 端起桌子上老板刚沏的茶水抿了一口,微苦又有些甜甜的,竟是我最喜欢的普洱,遂坐下来细细品尝。 小院里的大树枝繁叶茂,偶有细碎的阳光投下来,也被枝叶过滤掉了灼热。 难得被三爷下令呆在府里不准跟着,小宝惬意的拿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大树乘凉,望着武师在呼喝着教着云深和言采松各种招式。 虽然动起来更热,也比蹲马步来的好,一动不动在烈日下曝晒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烤熟了。 小宝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言采松身上,结实的少年线条有力流畅,坚毅的侧脸尽管在这热天里仍透着一股冷意,汗水小溪般顺着鬓角滑落,沿着小麦色的肌肤往下流淌,因他光着上身,汗珠便在裤腰处淹没不见。 小宝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028.冷漠的背后躲着温柔(下) 言采松和云深一样,裤脚扎的高高的,整个小腿都露在外边,长发束成马尾用一根粗布发带系着,随着动作肆意飘扬。 好不容易将新学的几百招练到连贯,武师才肯放人去休息,甫一放松下来,云深就软成一摊烂泥,踉跄着奔到树底下,也不顾干不干净了,躺在地上就不动了。 言采松比他好的多,步履稳健的走过来,小宝把早就准备好的布巾递了上去,把云深的那块扔到了他的脸上。 云深只顾着装死,没力气擦汗。 小宝吩咐了一声,丫鬟急忙去将几大海碗的冰镇绿豆汤端了过来,三人一人一碗,解暑,剩下的一碗让丫鬟给武师送了去。 这种天气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来的感觉,言采松不发一语的在大树下站着,安静的擦汗。 小宝想了想,又跑去井边,打上一桶水来,摇摇晃晃的提着回到大树下。 他拿起瓢,二话不说舀起冰凉的井水朝着二人身上泼去。 言采松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下来,镇定的接受冷水的洗礼,脸上表情颇为享受。 云深:“啊!好凉快啊!来泼我,用力啊,啊!再来!” 小宝撅嘴道:“再乱叫就不给你泼了!” 云深这才老实,拼着老命爬起来坐到小宝的凳子上,自怜自艾道:“早知道我就像你一样去伺候三爷,也不用在这儿受罪。” “谁叫你自己选择练武的啊,三爷可没逼你。”小宝将自己身上也泼了些,果然很凉快啊…… 云深嘿嘿一笑:“我就是说说而已。” 兄弟,是男人这一辈子最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云深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小宝啊,我胳膊好累,抬不动,能不能喂我啊?” 厚着脸皮提出无理要求,云深小狗似的眼巴巴望着小宝。 言采松瞥了云深一眼,却收不回目光。 站在云深旁边的少年发尖坠着晶莹的水珠,发丝微微凌乱,显得脸蛋更小了,身上湿漉漉的,大敞的领口是显眼的小巧又精致的锁骨…… 小宝嘟囔了一声真难伺候,还是蹲了下去,端起碗来舀了一大勺绿豆凑到他的嘴边。 云深高兴的张大嘴,啊呜一口全含了进去,凉丝丝甜蜜蜜的口感让他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言采松收回目光,仰头灌了一大口绿豆汤,连嚼也没嚼就咽了下去,囫囵将身体深处涌上的燥热强行压了下去。 等了许久,一杯茶见底还是不见人出来,试几件衣服而已,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吗? 我疑惑的走到里屋门前,敲敲门,扬声问道:“残阳,还没试好吗?残阳?” 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回应,不好的预感升起,我抬起脚大力踹开了门,地上只余躺着的老板,窗户大开。 “妈的!”忍不住爆粗口,我转身就朝外跑去。 残阳不能有事……心快要跳出喉头,我在拥挤的大街上狂奔,右边的小腿肚不知何时开始抽筋,痛的厉害,我停下揉了揉,石头般的硬。 低头的瞬间,右边小巷里的一切映入眼中。 周围的喧嚣忽然消失不见,我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慢慢起身,朝着小巷走去…… 几个蒙面人架着已经昏过去的残阳虎视眈眈的逼视着我,等我走的近了,其中一人道:“若想这人平安无事,就照我们的话去做,别问些有的没的。” 我的手紧握成拳,忽又松开,妥协道:“好吧,我什么都听你们的,但是你们,不能伤害他哪怕一根毫毛。” “成交。” 旁边过来一个人,掏出一颗药丸毫不客气的塞进了我的嘴里,强迫我咽下后,又将一块黑布蒙在了我的眼睛上。 然后那人揽紧我的腰,将我扛在肩上,猛然一跃,凭感觉是上了屋顶。 他肩膀上的骨头杵的我的肋骨生疼,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这酷刑,可当他把我放下的霎那,我一下子便软倒在地。 !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诧的发现自己浑身已没有半分力气,就这么瘫软在地上,应该因为那颗药丸吧…… 少顷,有人上前把我扶了起来,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那人干脆一把横抱起我,上前走了几步,放到一个柔软的物事上。 脸颊给人用手背轻柔的反复抚摸了几遍,唇也被大拇指捺了一下,隐约有气息接近,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然后再没了后续,大概是离开了吧。 殷溪寒小心翼翼的关了门,长长呼了口气。 门外等待的几个蒙面人纷纷无声下跪。 殷溪寒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到别处去说。 “那个残阳呢?” “回主子,就在隔壁的房间。” “叫人好生照看着,别出差错。” “是。” “药效能持续多久?” 蒙面人顿了一下,凭直觉这句问的是另一人,回答道:“能持续二十四个时辰,头两个时辰是药效最厉害的时候,过了这两个时辰就能慢慢恢复知觉了,但力气会继续无法凝聚。” 殷溪寒点点头,他不急,在他心里,殷溪景早晚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前几天得知殷溪景身边多了一个叫残阳的人,举止亲密,令他大为恼火,本以为残阳是大哥的人,想就此抓到大哥一个把柄,没想到残阳竟被殷溪景接入王府居住,俨然一副颇受殷溪景宠爱的样子…… 小东西真是长大了,长本事了,看来,他也不用傻傻的等下去了,本来还想多等两年的,等得到皇位,就将他囚禁于宫中,生与他同,死和他睡一个棺材。 “两个人都给我看好了,我先去睡一下,两个时辰后叫我。” “是。” 睡觉,不过是养精蓄锐,准备今晚享用大餐的体力。 029.怕你太过沉醉(上) 这个时代缺少精准的报时手段,无法知道时间,当然,这只是针对普通老百姓家的人来说。 于是,打更应运而生,成为较为普遍的职业。 夜间报时,是指每时辰一次,即两个小时一次。 更夫通常两人搭档,一人拿锣,一人拿梆,边走边敲,夜不能寐,十分辛苦。 言采松绝对不是那种会寄居篱下而甘于堕落成为米虫的人,所以他不会花三爷的银子,那么,就要自力更生了。 于是就这么当了更夫,当然,这件事恐怕连云深都不知道。 每次都是等云深睡下才出来,某次偶然碰见小宝,小宝奇怪的问他出门做啥,本不欲说出自己的秘密,但见少年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眸子,终究还是告诉了他。 于是同行的人多了一个小宝。 小宝将他所得的那份银子都买了吃食,两个人夜里饿了,就会边走边吃。 这份工作累在没有休息时间,一天充其量休息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还是凌晨午休凑起来的。 小宝却毫不介意,或许是因为私心吧,言采松虽然对小宝心有愧疚,却也觉得开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锣上敲了一下,少年略带稚嫩的清爽声音游荡在每条街道。 夜色初临不久,一天的燥热终于被重重压了下去,凉风扑面,吹的人所有情绪沉淀,心情变好了起来。 言采松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有时会和小宝的目光对上,两人不由得一笑。 小宝本性开朗,最初的几天相对无言之后,他自觉渐渐和言采松熟悉了,话也多了起来。 随手将一块玫瑰八仙糕塞进言采松的嘴里,他语调轻快道:“白天练得很累吧,不知道三爷叫你们练武是为何意,难道……是想也把你们培养成王府的暗卫?” 两位皇子封王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二皇子背后跟着一大串人,而三爷背后跟着的人却屈指可数。 言采松摇摇头:“不一定,如果真的需要暗卫,从武馆买几个人也比教导我和云深来的快和合适。” 嘴里被甜美的味道占满,他抿抿唇,很少吃甜的东西,这些日子竟吃了不少,但不会觉得腻就是了。 小宝苦恼的拧起眉毛:“也是,我真是越来越不懂我家三爷了,那天,他竟然还告诉我,他喜欢男人?!而且还把残阳领回来,那王妃又是怎么回事?三爷到底在搞什么……唉,我好怕三爷沦落成那些花花公子哥儿,整天沉溺于美色,呸呸!我这乌鸦嘴,我家三爷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 说到最后,兀自生起自己的气来。 言采松看的失笑,继而幽幽道:“你是……很排斥你家三爷和男人在一起么?觉得奇怪和恶心?” “也不是啦……”小宝急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三爷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三心二意的,我本以为,三爷把王妃娶回来之后会甜蜜恩爱,和王妃厮守一辈子,可王妃才嫁进来没几个月,三爷就开始往府里领人了,总觉得三爷这样做,和他的人很不相符,我从小就跟着他,对他,甚至比对我自己都了解,三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我小宝才心甘情愿的愿意服侍他,到老,到死。” “你要跟着你家三爷一辈子?” “嗯?是啊!” “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吗?” “没有,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我家三爷的。” 言采松长睫眨了眨,没再问下去。 是他想太多,他还以为…… 香甜松软的八仙糕又递到唇边,他第一次抬手推开: “我不饿,你吃吧。” 肚子饿的难受,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抓来,不会连晚饭也没得吃吧? 就这么躺着看不到动不了很无聊,所以小睡了一会儿,此时醒来也不知道外面是几时了,不过肯定接近天黑了。 小宝发现我没回去会着急吗,尘飞扬一定会出来找的吧。 努力想着别的事情引开注意力,身上有些泛冷,许是没盖被子的缘故,不过还好,知觉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正幻想着说不定等一会儿就能动了时,开门声响起,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香喷喷的饭香。 小米粥? 有人把我扶了起来,让我靠在他的怀里,眼睛看不见耳朵愈加敏锐,听到他先是舀了一勺粥,然后放到嘴边吹了吹,那勺子方才碰到我的唇。 哈,有点好笑,当我是什么,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不过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乖乖张嘴,一口口将格外好吃的小米粥咽下。 肚子里不那么难受了,喂完之后他将我放下,放下碗,坐在了床边,凭感觉,他是在看我。 不懂这个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抓我和残阳又是为了什么,我只好屏息,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腋下有被触碰的感觉,那里是……衣结的地方? 果然,衣带被解开,外衣被人脱了下来扔到床尾。 这是……做什么? 无奈虽恢复了知觉,力气还是没有半分归来,只能任人摆布。 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凉凉的,随着他的动作动来动去。 等感觉出这东西是什么,又是什么形状后,我大吃一惊! 鱼形玉佩! 那天亲眼所见柳如是把这玉佩送给了二哥,那这人难道是…… 不可能!二哥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太过吃惊的同时,还在找理由为二哥开脱。 可能是二哥掉了被人捡到?或者是……或者是这个人买了那和二哥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可当那人的手探进我的衣摆,俯下身子精准的吻上我的唇后,任何开脱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这香味,是那么熟悉,和我身上现在穿的这件素纱禅衣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吻让我从心到身的排斥,忽然想起和尘飞扬的那个吻,瞬间明白爱和不爱的根本区别。 二哥的吻充满欲念,霸道蛮横,抚摸的手掠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法接受,不是因为他是我二哥,不是因为他是男人,只是因为,他非我所爱。 他一离开我的唇,我就无奈苦笑,唤道:“二哥。” 笃定的语气让衣内滑动的大手一顿。 “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030.怕你太过沉醉(下) 殷溪寒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禁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叹息道:“二哥,何必沉默呢,你瞒不过我的……二哥,二哥?” 二哥。 这声二哥就像一根被点燃的火捻,殷溪寒骤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再次落下的吻又狠又重,柔软的唇经不起撕咬般的吻,痛的发麻。 我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不让他的舌进来,却没办法阻止身上飞快的除着衣物的手。 不懂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喜欢柳如是吗,这样对我,是不是也是因我娶了柳如是所以嫉恨在心,用这种办法来报复?! 唯有这理由还说的过去,我在心里笑造化弄人,我最恨的人此时竟对我做出这种让我恨上加恨的事情来,还嫌我生命里的恨不够多吗! 我厌恶这种亲密之事,因为这会让我会想起在地牢里的那段日子,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二哥猛地支起身子,舌头痛的我五官扭曲。 他喘息着,扬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口里来不及咽下的血呛得我直咳嗽,他朝着外面怒吼道:“来人!” 终于敢说话了,既然这样的事都敢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他所不敢的! 他粗鲁的将我捞起,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语气不善道:“竟敢伤害自己,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粘稠的液体滑过嘴角,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他叫人急急唤来大夫,一番兵荒马乱后,嘴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血被止住,脸侧也抹了消肿药。 此时,在房间后面的街道上: 小宝:“果然是三爷和二王爷的声音,三爷出事了,我要去救他!” 走到这里时就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和三爷极像,小宝一时好奇就停了下来,悄悄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屋后的墙壁上偷听。 谁知,竟听到二王爷的声音,还有大夫说,伤得甚重之类的,小宝顿时慌了。 言采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客气道:“就你?去了只是添乱的份儿,府里谁的武功比较好?走,先去叫人!” “可……”小宝还未反驳什么,就被拉着狂奔起来。 “那个暗卫怎么没出现救三爷,真是可恶!呼……”边跑小宝边抱怨。 殊不知,二王爷身边的暗卫有十个,他家三爷只有一个,以一敌十,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暗卫又不是莽夫,什么危险都愣头愣脑的往上冲。 “或许,他在等待时机吧。”言采松腿长,步子也迈的大,跑了没一会儿小宝就吃不消了,完全是凭借他拉着的力量在勉强的移动。 一个踉跄,小宝差点摔个狗吃屎,言采松及时停住,手一用力将他扯进怀里,两个人堪堪站住,言采松道:“跑不动了?上来,我背你。” 小宝摇头,气喘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言采松回头道:“难道你不想救你家三爷了?” 说到三爷,小宝也只能妥协,爬上他的背,揽住他的脖子后,立刻就被稳稳的托住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尘飞扬正在读尘夕盈给他写的抱怨信。 信中不时出现让他回国的乞求,尘夕盈说,她快被两位丞相念死了,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丞相的询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啊,皇上为什么不回来啊云云……奇怪,皇上又不是她弄丢的,干嘛总是问她啊啊!要疯了! 眼前浮现尘夕盈撅着小嘴十分不满的样子,尘飞扬微微扬起嘴角,信才看到一半,他就立刻收起所有表情,将信折好快速放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闯进了房间,小宝扶着门道:“尘飞扬,不、不好了,三爷受伤了!快去救他!” 他额前的刘海湿漉漉的,不是跑的,而是急的! 尘飞扬霍然站起来,疾步朝着门口走来,语速极快的问道:“他现在在哪里?马上带我去!” 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起因是何,尘飞扬只关心那个人怎么样了。 言采松叫了云深和武师,小宝叫了尘飞扬和几个侍卫,一行人出了王府,在夜色中疾行。 衣服没有全部脱光,素纱禅衣松松挂在身上,天知道我多么想把它脱下来亲手撕个粉碎! 二哥在我嘴里塞上了一块手帕,大夫料理完伤口立刻离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和二哥的呼吸声,想必又剩下我们两人了。 危机感升腾而起,我不知道这次又要以伤害自己哪里为代价换得身体清白。 二哥捉着我的手,放在手心把玩。 他口气缓和许多,徐徐道:“三弟,虽然我一直叫你三弟,但我从没把你当作三弟来看,我想叫的,是溪景,或者,景。” 我无法说话,心里憋闷的慌。 名字是一种能拉近彼此距离的桥梁,可我不想与他之间架起这座桥梁。 二哥继续道:“无论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说,你是我的,是我殷溪寒一个人的,你觉得二哥荒唐也好,不可理喻也好,那都不重要,二哥认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改变。” “二哥以后会疼你爱你,只要你乖乖的,你要什么,二哥都给你。” 那我要皇位,你给的起吗? 还真当我是十六岁的无知少年,引我上歧途那么容易,哼! 我将他的手摊平,在他手心写道:柳如是。 不愧是兄弟,二哥愣了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嗤笑道:“她?如果她不是大将军的女儿,我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我听的心一酸。 我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他人眼里,一文不值。 咬了咬下唇,我继续颤颤巍巍的写道:“残阳。” 这个有点难以辨认,加上我的力气小,有的笔画并未真正落到他的掌心。 可二哥还是立刻道:“放心,我不会拿他怎样,但以后怎么说,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而且,要我留他一命也可以,不过,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抓残阳来不就是为了得到我么,是我不对,连累了残阳。 我写下最后一字:好…… 031.用尽全力 看不到,殷溪寒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回归平静。 没想到,那个残阳在他心中的分量那么重。 重到,不惜殷溪景牺牲自己来保他。 手指顺着殷溪景起伏有致的锁骨处,一路下滑。 到他白皙的胸膛,软软的肚子,平坦紧绷的小腹,再往下,抓住了他脆弱的要害。 殷溪景几不可闻的闷哼了一声。 其实,有个人牵制也好,不然自己就不会如此轻易得到这个人了。 想到此,原本冲动下想粗暴些的动作柔和了下来,他的大掌将它全部包在掌心,技巧娴熟的套弄起来。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稍经挑拨肯定会有反应。 可偏偏,殷溪景实际上已经不在所谓的‘正常男人’的范畴了。 尽管那处很敏感,可那些充满屈辱的画面,随着被触碰在眼前一幕幕的晃过,任他技巧再好,我也硬不起来。 殷溪寒不信邪的搓揉了一会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该不会是不举吧? 话还没问出口,砰的一声巨响,两个蒙面人从门外撞飞了进来,跌落在地打滚呻吟,尘飞扬夺了一把剑,气势汹汹的踩着门杀了进来。 见了屋里的情景,他脸色立刻黑的能滴出墨汁。 小宝一行人紧随其后,当看清屋子里,自家三爷正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半裸着上身,嘴里堵着手帕,素色的手帕衬得唇格外红艳,下半身被二王爷挡在身后不知在干什么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殷溪寒脸上是被打断好事的不悦,他睥睨着眼前的人,惊讶的发现眼前的男人较之他,并没有半分逊色。 他那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身为皇家子嗣的高贵感,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不是那个傻子吗? 不,他不是傻子。 傻子不会有这样深沉的眼神,不会有这样大气潇洒的招式。 “放了他。” 殷溪寒不为所动,手依然放在某个地方没有收回来。 “他是我的三弟,我和我的三弟交流感情,也有错吗?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立刻鸵鸟的闭上眼睛。 尽管不是我自愿所为,还是心虚不已。 又默默祈祷,但愿他不要误会。 这不是在二王爷府,不然就凭二王爷府的铜墙铁壁,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他还是我的主子呢,这么晚没回去,出来找不是应该的吗?”小宝口快的顶回去。 “哦~”殷溪寒拉长了声音,“也对,不过这么晚了,你是要劳烦你家主子走回自己的府邸呢,还是留他在这里休息一晚?” 未等小宝再说什么,尘飞扬不带任何感情道:“我背他回去。” 殷溪寒不甘的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明白今晚恐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罢了,反正,来日方长。 “那好吧,先等一下,我给他穿好衣服。” 故意站起来,当着几人的面将自己的手从殷溪景的裤子里抽出来,去拿床尾的衣服。 小宝冲上去:“不劳驾二王爷了,还是小的来吧!” 殷溪寒也不勉强,立在床前扭头和尘飞扬对视。 那眼神里,有着明显的示威神色。 尘飞扬不以为意,处于上位久了,这点小挑衅还不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是,今晚回去怎么好好‘教育’某人,如何和外面的男人,保持距离。 小宝动作利索,不愧是自小伺候三爷的人,衣服很快穿戴整齐,尘飞扬走过去,小宝原本想帮他把三爷扶到背上去,没成想,尘飞扬竟弯腰打横抱起了床上的人,神情轻松没有丝毫勉强。 殷溪寒表情阴鹜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 怀里的身子格外绵软,尘飞扬猜是另有隐情,不由得把人抱得更稳。 庆幸二哥没有死缠下去,可就这么走了…… “二哥?” 我轻轻唤道,就算不直接问出来,我想问的东西二哥也清楚的很。 他的声音遥遥从后面传来:“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不过,只是暂时。” 二哥势在必得,我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路上入耳的只有细小的风声,随着轻微的颠簸,眼里全是天上璀璨的星子。 就算不去看尘飞扬,我也知他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设身处地,换言而之,如果哪天我看见尘飞扬躺在床上被被别人轻薄,或者,尘飞扬坐在床边轻薄别人,我想,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试着握了握拳,力气抽丝剥茧般慢慢回到身体为我掌控,费力的将搭在肚子上的胳膊抬起,环住了尘飞扬的脖颈。 仅仅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就让我出了一身热汗,不知是药物所致,还是因别的什么…… 回到自己的府邸时,紧绷在身体里的一根弦终于放松。 小宝暗怪自己失职,没及时发现主子不见,可又舍不得言采松,一时纠结不已。 我和小宝相伴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虽不知道他所纠结的是何事,不过,凭直觉这件事和我有关。 沾到床铺后,我刚想张口,一阵刺痛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尘飞扬顺手将我嘴里迟迟没拿出的手帕给扯了出来,当看见手帕上的血迹时,他吓了一跳! “景?!” 我摇摇头示意无碍,只得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慢慢写下想说的话。 不要告诉别人我受伤的事。 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尘飞扬将我写完字的手包在掌心,对着站在门口处的几人道:“很晚了,三爷让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没事了。” 小宝等人应了一声,散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暗卫的影子。 尘飞扬略一沉吟,决定不把这个发现告诉殷溪景。 他坐到床边,担忧道:“你舌头受伤了?” 我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会儿,道:“我有听御……听医馆的大夫说,人的津液有消炎的作用。” 我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对伤口的愈合很好的。”他慢慢逼近。 我闭上眼睛:来吧! 早就看出你的狼子野心了。 032.我最爱你,你相信吗 湿润的唇凑了上来,碾转吮吸,驱散了心头的厌恶和排斥。 受伤的舌被反复舔弄,直到伤口处酥麻一片,浅淡的血腥味完全消失不见,他才微喘着离开。 我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墨黑色的眸子里,对我的渴求显而易见。 我惧怕,也莫名期待。 如果是尘飞扬,我万万不会推拒,两个人相爱,是必定要走到这一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我不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自私的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去伤他的心。 像是眼神的交锋对峙,谁也不肯先示弱。 过了约莫半刻钟,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他一头窝进我的颈窝,双臂缠上我的腰身,闷闷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混着彼此震荡的心跳: “景,我忍不住了。” 我脸颊止不住的发烫,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沉默着默认。 揽在腰身处的手腾出了一只来,解着我的衣衫。 二哥这么做的时候,我只有惊慌,排拒,不知所措和佯装出的淡定从容。 可尘飞扬这么做,心里只有期待和紧张。 他似乎没解过别人的衣带,动作很是笨拙,最后索性直起身子,两只手齐上阵。 上身的衣物除尽之后,他拉过旁边的薄被盖在我的身上。 我:“?” 然后,将混在衣服堆里的素纱禅衣拎起来,走到桌子旁,用跳跃的烛火点燃了薄如蝉翼的禅衣。 世上仅有几件的素纱禅衣,就这么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屋子里涤荡着烧焦的味道,青烟弥漫中,我看到尘飞扬转过身,似笑非笑,嘴角微小的弧度是我从未见过的,飘渺邪魅。 他开口,声音依然是刚才那种带着沙哑的低沉:“景,你只怨我什么都不肯告诉你,殊不知,我也怨你。” “我是个除了亲近之人,绝对不会碰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来碰的人,而我想要亲近的人,也不会容忍别人来觊觎和碰触。” “所以你能想像得到,当我看到你躺在那儿,被人肆意抚触的时候,我会有多生气,多愤怒了吧。” 我垂下眼睑,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明亮的烛光,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 他抬手将我沾在脸侧的发丝理顺,阴暗里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又是如何。 “我的确很想得到你,可即便你不拒绝,我也绝不会在你会伤上加伤的情况下对你做这种事。” 声音里蕴含着一股子刻意压制着什么的意味。 一阵冷风透过窗户缝袭来,烛影摇动,恍然间如在梦中,蝉鸣虫叫也陡然间消寂无踪,眼里心里耳里只有他一人。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我的神智。 这就是被人爱的同时,也爱着人的滋味么? 有他在身边,已经胜过一切,那些仇恨,那些经年不愈的伤口,那些耻辱,那些伤痛,一并变得遥不可及。 不行! 殷溪景,别忘了你是怎么死的,别忘了重生的目的,别忘了那些人是如何将你陷入无间地狱永无休止的折磨! 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那样的结局吗!!! 我幡然醒悟过来,若有似无的旖旎顿时烟消云散,苦苦一笑,将在脸侧徘徊不去的大手抓下,写道:别对我这么好。 想了想,又划拉道:有时间我带你去青楼。 尘飞扬狠瞪我一眼,反手握住我手的力道大的吓人。 不知药效到底能持续多久,第二天睁开眼睛时还是浑身无力。 尘飞扬抱着我去洗漱,早膳过后又伺候着我洗澡,小宝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插不上手,见他神色间透着疲惫,我便让他先去休息。 偌大的浴池里,只有水声作响,我站不稳,被他紧紧搂住腰身贴在怀里,布巾蘸着水,轻柔仔细的洗刷着身体的每一处。 擦到背部的时候,他道:“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只留下很浅的疤痕。” 我点点头,没告诉他偶尔胸腔里痛的厉害,许是留下的后遗症。 “手心里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不知你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这里是真的不痛了。 无力打掉故意在胸口处滑动的手,我靠在他身上,想起初识时一起洗澡的情景,恍若就发生在昨天。 岁月流逝的太快,我只能死死坚守自己复仇夺皇位的信念能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改变。 尘飞扬是这次命轮的变数,也是能左右我的不安分因素所在。 所以,我只能,尽力的活的像刚重生时的那个我。 快乐,幸福,平和,安居乐业,这些,都不会属于我。 火热发烫的身体将我从不断膨胀的野心里拉了回来。 尘飞扬不知何时气息紊乱,急切的吻从耳后开始蔓延,如星星之火,就要燎原。 他把我的手放到那处硬热,引着我动作。 “坏……蛋。”我大着舌头轻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羞赧。 他亲了亲我的嘴角,宠溺味道十足道:“只对你坏。” 夜幕降临时,全身无力的状况才慢慢摆脱,我站在屋子里活动着四肢,望着窗外青灰色的天空,脑袋放空。 忽然脚下一滑,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差点往后栽去。 我急忙扶住窗台稳住身子,屋子里还没点亮烛火,尘飞扬在外面乘凉,小宝守在门外,我四下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偷袭我后才低头。 一张白纸出现在脚边,我捡起来,上面还留着我灰色的脚印。 我坐到桌子旁,点燃蜡烛,展开纸张看了起来。 这貌似是一封信,但是,没有署名。 没有墨香,证明这信不是最近才写的,那么,是写给谁的呢? 看完纸上的所有内容,我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我身边有位他国国君?毕竟这信里的意思是皇上久未归国,而大殷国的皇帝还在皇宫里呆的好好的呢。 或者,我身边有人认识他国国君,写信让国君赶快回国,那么这个写信的人和他国国君是什么关系? 难道说……我身边有细作? 把身边的人挨个过滤了一下,几乎每个都没有嫌疑。 字里行间透着亲昵,字迹清秀,根本不像是出自男人之手。 府里的女人,除了丫鬟,只有柳如是一个。 可她从未踏进我的房间一步,这信又是如何出现在我房间里的? 想不通,干脆不去想,我把信重新折好,将脚印抹掉,放回捡到它的位置。 心里有个猜想,可太过荒唐,于是强自将它压了下去。 033.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刚准备倒杯温茶解渴,门被撞了开来,小宝和残阳扶了个人进来。 小宝带着哭腔道:“三爷,暗卫他……” 残阳一身是血,可脸色并不苍白,可见这血并不是他的。 手里的茶杯滚落到地上,摔个了粉碎。 “这是怎么回事?!” 残阳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他……为了救我,把……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刚恢复的力气似乎又不在掌控之内,我手脚发软的走过去,暗卫一身夜行衣,裤脚处往下滴着殷红的血,很快凝成一滩。 我走到他身前时,他颤抖着抓住了我的手,那触感冰凉黏腻,再寻不回往昔的滚烫温度。 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脸,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那只手松松握了没多久,最终落下,和我的泪一起。 残阳在二哥那里,那么我就一定会被二哥牵绊。 可暗卫竟为了救残阳,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我到底是……欠了他多少。 我对着残阳吼道:“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能长生不老容颜不衰吗,你怎么不救他,你怎么还不救他!” 残阳低着头,语带愧疚道:“是我的错,可我医的了活人,如何医的了死人呢?” “他……在打斗时已经被一剑穿心,脉搏很快停止跳动,只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带我回来,见你。” 尘飞扬站在小宝身后,望着那个泣不成声的人。 只是死了一个暗卫,就伤心成这样,那如果遇到战争,牺牲成千上万的士兵时,他还不直接伤心过度而死? 这是一个誓要做皇帝的人吗? 帝王,多愁善感是无法统治好一个国家的。 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主子,真的很得人心。 小宝掏出手帕给我擦着眼泪。 其实我所痛心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两次连累他的理由所致。 还有一个,我身边的心腹本来就很少,如果我不想办法保护好他们,那么我的大业,该如何来成就? 我哭我的软弱,我哭我的无能为力,我哭我的一无是处!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我对小宝道:“厚葬,我来亲自守灵。” “三爷,这不妥吧,还是小的来……” “这是命令,你要违抗我?”我冷冷睨了小宝一眼。 小宝一颤:“不……小的这就去办。” 于是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去上朝,二哥也没有再来找茬。 我在父皇眼里,其实就如同大哥所做的那样。 残阳在大哥身边,父皇会暴怒,甚至有可能撤掉大哥的太子之位,为的就是不让大哥‘误上歧途’。 而残阳在我的身边,父皇则不闻不问,放任我自流。 这就是,我与其他皇子的差距。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暗卫下葬后,我将残阳交给言采松和云深照顾看守,并要求残阳,不得踏出王府一步! 又是炎热的一天结束,我终于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这次没让小宝跟着,与之同行的是尘飞扬。 身上的所有伤口已经不碍事,呼吸着迎风送来的万花香,深切的觉着,活着,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好的,要带你去青楼,绝不爽约。” 尘飞扬脚步一顿,斜视了我一眼,道:“我是你的男人,你带自己的男人去青楼,是个什么道理?” 又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是……你自己想去呢,反正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不介意你拿我来发泄……” 我用食指把他的脑袋戳开,“就当是我自己要去好了。” 尘飞扬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干脆不走了,剑眉高高扬了起来:“殷溪景,你玩真的?!” 还是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全名,我有些不自在的嘴硬道:“当然是真的!” 青楼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甚至,比在朝堂上听到的消息更多,更全。 就算得来的消息未必对我有用,也总比一无所知的好。 说不定,能听来什么意外惊喜呢。 尘飞扬阴晴不定的盯了我一会儿,故作轻松道:“好吧,既然你非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如果你想让大街上的人看到堂堂王爷被人扛着走的样子,那我也不介意咯~” 我一梗:“你敢!” 尘飞扬背着手,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你大可以试一试,我敢不敢。” 我顺手给他紧了紧腰带,妥协道:“好啦,我去不是为了和美人共度春宵,只是想去了解一下,如今的大殷国有哪些趣事罢了,你要知道,我这样过着,真的很枯燥。” “所以……陪我去,好不好?” 拉着他的大手晃了晃,阴沉的眼神有了暖意,看来他很吃这套。 “当然得陪你去,不然我哪会放心。” 他与我并肩,继续未完的路。 高大俊毅的男人锋利的眸子追着那道身影好远,直到那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再寻不到。 身旁的下人不懂自家主子在看什么,跟着看去时,只有人来人往的行人。 男人颇有兴趣的勾了勾嘴角,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一个陌生人,牵动了心神。 只不过……刚才少年撒娇的样子,格外撩人可爱罢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少年的那双桃花眼,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了。 只是,不够澄澈,如无底涧,好像藏着无法探寻的秘密。 伶花楼,是大殷国帝城宁城最好的青楼。 这里没有热情的过分的姑娘,也没有谄媚的老鸨,更没有放浪形骸的嫖客。 这里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的聚集地,甫一踏进,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子墨香味。 在大堂随意要了个位子便坐了下来,此时大堂的人已经很多,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趁着跑堂上茶的功夫,我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又是搭台子又是客似云来,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小跑堂倒好茶水之后恭敬道:“爷不常来吧,今儿可是咱伶花楼头牌献艺的日子,而且不用花银子哦,只要满足头牌的一个要求,不仅能让头牌琴箫伺候一个晚上,还能得到一千两黄金!” 我不敢相信道:“还有这等好事,来这里不但不花银子,还能赚钱?!” 小跑堂点头称是,神情很是正儿八经。 尘飞扬嗔了我一句:“小财迷。” 看来他已经看出我想干什么了。 黄灿灿的黄金,谁不喜欢? 就是不知道,这个要求会是什么了。 034.取次花丛懒回顾 待吃喝了一会儿,大堂里也已经人满为患时,老鸨才姗姗来迟,站到大堂中央道:“各位请先静一静!” 我放下筷子,尘飞扬把一块黄米面枣糕塞进嘴里缓缓咀嚼着。 “想必各位都知道,咱们伶花楼的思渝姑娘才艺双绝,平时听一支小曲儿,看一场艳舞要花上好些银子呢,可这次不一样,只要客官能完成思渝姑娘的一个要求,那么思渝姑娘将献艺一整晚,随客官的意,那么,想试试看能不能达到要求的客官,请跟我来吧。” 老鸨捏着香气四溢的帕子一扭一扭的上楼,大堂里的人也纷纷起座。 其中不乏书生打扮的翩翩公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向来是那群穷酸书生的宗旨,这等好事,哪会错过。 我欲起身,尘飞扬漫不经心的摁住我的手背,道:“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去了也未必能立刻就见到那个什么思渝姑娘,急什么呢。” 我瞥了他一眼,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很快有人重新回到大堂,只是表情竟皆是沮丧,这让我更加好奇思渝姑娘提出的要求,到底是什么了。 等到去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尘飞扬才站起身,偕同我一起上了二楼。 幽深雅致的长廊乍现在楼梯尽头,前方不远处正有几个人站在门外窃窃私语,想必那里就是思渝姑娘的房间了。 又等了少顷,才真正踏进房间,不知名的淡香扑面而来,尘飞扬学着我的样子,负手踱了进来。 一层粉色的纱帐后有一抹模糊的倩影,老鸨迎上来打了请的手势,掀开纱帐,倩影清晰的映入视野。 真不愧对伶花楼头牌的名声,仅消一眼,魂都要被她勾了去。 几缕发丝飘飘然垂在洁白的颈侧,兰心蕙质,颜如玉,娇脸粉腮,轻轻拨动着琴弦,巧手天成。 我看向尘飞扬,谁知,尘飞扬也正看向我。 双目交汇,我与他会心一笑。 再美的人儿,在爱情面前,都不过手无寸铁,无丝毫的威胁力。 “不知姑娘的要求是什么?” 思渝的两只纤手伏在琴弦上,余音立刻被盖了下去。 她抬首,我睁大眼睛,她显然也发现了什么,对我盈盈一笑。 没错,我们都有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只不过,她眼里盛的是潋滟的水光和灵动,而我…… “二位公子请坐,待思渝慢慢道来。” 旁边有小丫鬟搬来圆凳,我心下了然,之前的人肯定都是站着,所以,有戏! 一盏茶的功夫,思渝就将要求描述的清清楚楚。 她心仪一位富家公子,想要嫁与他为妻,或为妾,只不过,不知那位富家公子能否肯娶她。 所以要求便是,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那位富家公子娶她就成。 “那位公子是谁?” 宁城的达官贵人虽不熟络,但也识得了些许,或许有办法当回媒人。 思渝娇羞垂首,轻声呢喃出三个字:“水肃清。” “水、肃、清?” 我一字一顿,刚想问这谁啊,又悻悻的住了嘴。 水肃清,不就是宁城的首富吗,在大殷各地都有当铺连锁,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奇才。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的人,七国之中他数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 水家独子,想当年水老爷子也不过是一个当铺的小老板,日子勉强能糊口。 怪不得刚才那些人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来要求竟是这个…… 我跟水家没有任何交情,他们家的事情,都是坊间听来的。 那,该怎么帮? 看出了我的为难,思渝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我有个法子,不知公子可否配合?” “什么法子?”我警觉的直直逼视回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 我从屏风后别别扭扭的步了出来,尘飞扬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老鸨的眼睛一下子亮的吓人。 我提着能绊死人的裙摆,‘温文尔雅’的问思渝:“思渝姑娘,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思渝掩嘴呵呵娇笑了一会儿,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将原本只是松松系着的裙带系成了蝴蝶结状。 “对啊,公子如此倾国倾城,想必一定能迷住水公子,这样,小女子就有能和水公子拜堂成亲的机会了,公子也能拿到那一千两黄金,何乐而不为呢?” “可……”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又一时想不起来。 尘飞扬搭腔道:“那思渝姑娘原本就是绝代佳人,为何不自己去迷住水公子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水公子’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思渝毫不犹豫的反击道:“人都是不自信的,哪怕小女子再绝代风华,在小女子自己的眼里,也不过是不入眼的庸脂俗粉,总觉得比不上别人,若水公子能被公子迷住,那小女子岂不可以只等着做新娘子就好?若水公子对公子不感兴趣,小女子也没亏损什么,反而多了一次能够让水公子青睐的机会,不是吗?” 这个女人倒是会算账,怎么算都不是她亏。 这一千两黄金对我来说可能是笔巨款,但对青楼的头牌来说,不过是陪富甲商人一夜得来的酬劳而已。 尘飞扬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圈儿,眉梢氤氲着我看不懂的情绪,语气很是坚决道:“不行,我不同意!” 思渝不为所动,反而将灵动的目光投向我,伸出食指对我摇晃着:“公子,一千两黄金哦~” 朦胧中看到有着黄橙橙的小翅膀的大元宝争先恐后的从我怀里飞了出去,我一惊,脱口而出道:“我去!” 尘飞扬阴沉沉的瞪着我,活像要吃人。 “别忘了,他是个男的,就算眼睛和你很像,也不见得水肃清是个瞎子。” 思渝摸着下巴点点头:“嗯,这倒是,啊,这样好了,我用面纱把公子的半边脸蒙起来不就成了吗?” 尘飞扬头顶上的乌云有聚拢的趋势。 老鸨也在旁挥着手帕附和道:“是呀,就算公子不用蒙面,这容貌,凭良心说,啧啧,和咱们思渝可真是不相上下呀!” 035.岸上谁家游冶郎 我咳嗽一声,这样说实在太过了,我一个大男人哪承受得起这样的‘夸奖’。 尘飞扬朝我勾勾食指:“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们俩是最后进来的,此时,长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将我拉到门外,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要去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是不会放人的。” “什么条件?” 他恬不知耻道:“以后不得再穿女装,就算穿,也只能在我一人面前穿。” 我送给他一个白眼。 他不甚在意,继续道:“而且,也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你,噢,女人也不行。” “我尽量。” “呵呵,”他抬手用手背轻抚我的颈侧,笑得毛骨悚然,“你可以试试。” 尘飞扬的话言犹在耳,我立在秋云溪边,眺望着溪上采莲的姑娘们。 昨晚开始,我已经留宿伶花楼,让尘飞扬先回府告诉小宝这几天有事暂不回府。 被太阳照亮的艳妆让姑娘们个个犹如天仙下凡,衣袖高举,风儿吹送来袖上的香气。 岸上不知谁家的少年郎,三三五五的站在杨树下,留恋徘徊。 据说这里是水公子每天午时回家必经之路,我等的无聊,面纱虽薄,可蒙的时间长了还是觉得憋闷,不时有各色目光投来更是令人心烦意乱,干脆脱了鞋子,坐在溪边,将脚探入水中,顿时,一股凉爽从脚底窜起,驱散了无尽的炎热。 旁边有少年惊呼,我疑惑望去,却见少年们纷纷转身不敢看向这边。 怎么了? 溪上有采莲的姑娘巧笑倩兮,脆生生的格外悦耳,只听其中一人道:“姑娘哟,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如此洒脱的好,看那些儿郎们都害羞了呢嘻嘻……” 我一窘,忘了自己现在是女儿家的身份,急忙胡乱把鞋子套上,连擦都没来得及擦,穿好鞋子后立刻站了起来,谁知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就要往前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左手被人拉住,身子翻转,大腿根处有只大手一路下滑,抓住了我的脚踝,调笑声随即响起:“腿还挺长。” 我愣后大怒,仰面朝天视野里全是刺眼的阳光,脚下发力挣脱那人的桎梏,谁知自己也往后倒去。 噗通一声,终是掉进了溪里。 溪水清浅,并不深,我费力站了起来,脸上溅了好些的水,左右甩了甩头朝岸上看去,一个男人正长身玉立的站着,笑吟吟的望向这边,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精明和狡猾。 和画像上的人,有九分相似。 再见到这双桃花眼,竟是在这种境遇下,水肃清暗叹自己好运气的同时,也惊讶这人的大胆。 男扮女装?所为何? 远远走来时,便看到他赤着雪白的足戏水,纤细的脚踝大大咧咧的露了出来,顿生想去一握之心。 出手相助,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已。 只不过落水的他,更加摄人心魄罢了。 晶莹的水珠坠在长长的睫上,滚落乌黑的发丝间,精致的面容半遮半掩,湿透的水蓝色衣裙遮不住线条起伏有致的腰身。 不知抱起来滋味如何? “抱歉,在下只是手滑没有抓住,姑娘没事吧。”说着,伸出手,作势要拉他上岸。 手滑? 如果不是那一千两黄金,我一定要他好看! 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那只手,一股力量袭来,回神时人已经在岸上。 “是在下不对,害姑娘至此,不如随在下先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我将裙摆处的水拧干,起身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那就劳烦公子了。” 他忽然弯腰将我打横抱起,在我发威之前解释道:“姑娘落水,鞋子里定是灌满了水,走起路来会不舒服的,容在下逾矩。” 先斩后奏是他的习惯吗,可恶! 我抱胸不语,倒是他旁边跟着的小厮,嘴巴张的快要吞下一只大鸭蛋了。 赏美景美人的少年中忽有一人悄悄出列,眨眼间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溪边。 殷溪寒将墨干的毛笔放下,宣纸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每个字,每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用心至极,乃至看起来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旁边的人站了许久没有出声,他轻描淡写的绽开一抹笑颜,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静气氛。 “你说,他男扮女装,公然和人调情?” “是,小的,亲眼所见。” 不敢抬头也能感受到如炬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女装啊……不知看起来怎么样呢……”他喃喃着自言自语。 手下不知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忙恭敬回答道:“甚是美艳,虽蒙了面纱,依然容色倾城。” 殷溪寒骤然满面寒霜,无情道:“下去吧,自戳双目,我尚且留你一命。” 手下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胆战心惊的退下,履行主命。 “公子是商人?”我故作惊奇,“那,不知公子是如何将当铺经营的如此之好,乃至成为全大殷最大的首富呢?” 水肃清低眸一笑:“想听?” “嗯。”能学到些东西,何乐而不为? 如今手中无权无势,我之所以那么需要银子,是因为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铺,想做好,就不要妄图一开始就赚一大笔钱。 一般的当铺,都喜欢用当本低,虚本足利,出轻入重,利率高,当期短,利上加利,偷梁换柱,预设埋伏等办法,极尽盘剥。 而我呢,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这样,就能攒出一大笔回头客,久而久之,生意自然就做的大了。” “说了等于没说,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从中获利的?” “这属于商业机密,就算我愿意告诉你,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说吧?” 刚换好衣服从锦绣庄出来,天气虽热,行人还是不少。 “好吧,那找个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聊。” 水肃清一怔,他男扮女装,莫非是为了靠近自己,获取商业机密? 不过,他不怕,这些机密对他来说,即便是散播出去,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做到。 这么想着,那些压制下去的情愫又莫名涌动起来。 ——卷二·甲光向日金鳞开·完—— 卷三:角声满天秋色里 036.与你对座饮茶 茶楼无疑是个谈天的好地方,此时正值午后,一天最热之际,是大多数人卧凉榻午休的时候,一品仙里的客人并不多。 要了雅间,点了普洱,不成想水肃清并不喝茶,反而只要了一杯温水。 他见我疑惑,不由解释道:“在外应酬惯了,茶水喝多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那真是打扰水公子了,其实本……咳咳,其实小女子只是想知道,当铺是如何盈利的呢?” 水肃清意味深长道:“还没喝呢,姑娘怎就咳起来了?” 不愧是商人,精明的要死。 我从容道:“水公子一表人才,小女子只是有些紧张罢了。”言罢故作羞答答的样子,不说别人,先寒了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 商业机密商人一般不会轻易透露,我并没抱希望他能告诉我,不过,既然刚才他的意思是肯说,我又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茶水上好,水肃清端起抿了一口,玫瑰色的唇水润起来。 “实际上每件物品当进都会盈利,只是有多有少罢了,这要看来典当的人要当的东西是什么。 而和其他商家合作时,比如粮商,粮商为了方便融资,在谷价低贱时,会将所购粮食抵押给当铺,再用所得贷款去收购粮食,如此反复循环,既有利于粮商增加资本周转次数,免去筹措资金之苦,还使其不受置仓储粮之累。 而同时,当铺也能在反复赎当中,获取利息,或者,在当期之内转手倒卖获得差价。” 他一字一句吐字格外清晰的说着,语速很慢,生怕我听不懂。 实际上乍听的确云里雾里,可一细细琢磨,就明白了。 广大的百姓,由于生活贫困,手头紧张,对当铺很是依赖,当铺相当于百姓的衣食父母,难怪生意可以做到那么大。 “明白了,多谢告知。”或许用得来的这一千两黄金来开家当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算赚不到大钱,素日里的衣食住行肯定可以再上一个档次。 水肃清趁对面人沉思时,偷偷多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 远看不够清澈,近看亦然。 如长空万里,碧海波涛,你可以窥得一角,却无法窥得全貌。 生意场上声色犬马,无论什么样的人,他都见得太多。 可唯独没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明明被世俗沾染,却不浑浊,就这么看着,心也会跟着平静下来,无论想着多么生气的事,都不会再浮躁烦闷。 等欣赏的心满意足了,水肃清才懒懒道:“谢倒不用,姑娘问什么在下就乖乖答了什么,那不知在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还搭上一件新衣裳,我在心里补充一句,不过说到好处,我陡然想起自己穿着女装的目的。 直接说要不小女子以身相许?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如果用男人的角度,有姑娘这么大胆的……示爱的话,我一定会…… 毫不犹豫的接受。 爱一个人需要勇气,所以敢爱的人才一身伤。 思渝姑娘没有勇气,所以我要帮她得到,她想得到的。 这样喝茶真是不方便,我不舍的放下已经端离桌面的普洱,浅浅弯起嘴角,想必笑意已经漾满了双眸。 “水公子富甲天下,肯定妻妾成群,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成为其中一个来服侍水公子报恩呢?” 水肃清一愣,没想到他……假扮成姑娘的目的是为了嫁给自己?! 难道说……他对自己,也有意思,只因是男儿身,所以不好开口? 意外的惊喜让他的一颗七巧玲珑心顿时乱了节拍,磕磕巴巴道:“姑、姑娘的意思是……愿意以身相许?” 看来任务要圆满完成了,我笃定的点头,搭在茶杯上的手一下子被人抓住,被包在汗湿的掌心之中,紧紧握着。 “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别说妾,做妻也未尝不可,不知你出身何处,我也好去你家提亲。” 思渝姑娘自卑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吧。 我低落道:“若小女子道出身家,水公子恐怕就不愿娶小女子过门了。” 水肃清是聪明人,他会明白我的话中之话。 浓眉挑了挑,他用揣测的口吻道:“莫非姑娘是……青楼出身?” “宁城伶花楼,卖艺不卖身。” 笑意重新爬上他的眼角,只是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思渝,相思的思,至死不渝的渝。” 他呢喃了一会儿,道:“记住了。那明天,我就上门提亲。” “小女子求之不得。” 他又道:“姑娘的面纱可否摘下,让在下一探真容?” “这……成亲之日,自然可以摘下让水公子看个明白。”想起思渝姑娘的花容月貌,一定能让水肃清狠狠的惊艳一把。 他抿抿唇,神秘莫测的一笑,并不坚持,又聊了一会儿后,才分道扬镳,夕阳西下,拉的人影子长长,一天的炎热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凉快,不知不觉中时间竟过的这么快。 回伶花楼的路上,才发觉双肩僵硬,还是做不到面对任何事情都宠辱不惊啊……摆动着双臂,不小心打到一个人,我还来不及道歉,眼前一黑,已经被人蒙住双眼。 以为是尘飞扬,我没有急着拉开他的双手,而是放慢了步伐,调侃道:“你几岁了啊,还玩这种把戏,快放开我。” 身后的人不做声,只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我继续道:“哎!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谁,呐,我数到三,再不放开我就翻脸了啊~!一……二……三!” 眼前重新恢复光明,只是……我转身,身后并没有人,行人来去匆匆,好像谁都是不相干的过客。 见鬼了……那刚才捂住我眼睛的人,是谁? 打了个冷颤,我加快脚步向伶花楼赶去。 “果真很美啊……”殷溪寒回首一探,摇着黑色的折扇,随即身形隐没在青石路尽头。 037.皇上,翻牌吗 回到伶花楼,将所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思渝姑娘。 提亲时双方是可以不必见面的,那就真的是她只等做新娘子上花轿了。 我喜滋滋的换回长衫,悠哉悠哉的领着两个抬箱子的人回府,将这一千两黄金放进卧房的床底下,等用到的时候再拿。 不费吹灰之力得来一笔横财的心情是美妙到不可言喻的,可刚放好,就见小宝急匆匆的踏了进门,见到我就道:“三爷,有个消息要告诉您,尘飞扬走了!” 好心情一下子被这句话击得粉碎,无数猜测涌上心头,我强装镇定的问道:“他走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有的!他说等三爷您回来,就对您说,他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处理,等处理完了会回来的。” “没说是什么事吗?” “这个……倒是没有。” “哦……我知道了,去弄点吃的来,有点饿了。” “好的。” 尘飞扬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家世是如何,那么……他肯定不是普通出身。 是富家的少爷?是江湖中人?还是达官贵人? 可如果真的是这些身份,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信任我。 我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薄情。 没有人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还敢去全心全意的爱人。 丞相飞鸽传书道,青尘某处发生地震,死伤虽不多,但急需祭天拜地,为老百姓祈福。 快马加鞭,旱路赶完了赶水路,赶了五六天才到达青尘的国境,青尘地属南方,和大殷国有一条长河之隔。 刚进宫,就被披上龙袍,赶鸭子上架似的和一群早已准备好的人浩浩荡荡的去登山祭祀。 等忙完了,已是天色渐晚,就在当地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好些日子不穿龙袍,压的尘飞扬有些喘不过气来,祭祀一结束就换上了便服。 祭祀活动不能带女眷,所以尘夕盈没见着老哥,两位丞相前来问安时,顺便把公主这些日子来的境况汇报了一下,总结就四个字——一切安好。 舒舒服服的倚靠在床头,疲累的一闭上眼就能睡过去,耐着性子听完后挥退两位丞相,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起床,洗漱,吃饭,上路,回宫。 晚膳过后,左丞相被尘飞扬留了下来。 书房里的熏香温馨怡人,可味道和殷溪景房里的完全不一样,怎么闻怎么别扭,干脆叫人撤了熏香。 左丞相察言观色,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只老老实实的杵着,沉默不语。 良久,尘飞扬才道:“这些日子辛苦两位丞相了,可朕这次回来还是不能久留,国事就劳二老费心了。” “微臣能否请教皇上,到底是所为何事流连在外呢?” “是为……一个人。”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尘飞扬也不做垂死挣扎,干脆坦白。 左丞相微微笑了笑,得体又善解人意,“那看来不久的将来,青尘就有继承人了,甚至,后位也不会再悬空了。” 尘飞扬嘴角抽搐,那个人……要是真能为他生孩子当皇后就好了,他绝对一万个愿意。 “爱卿误会了,朕没有这个意思,朕只是知会你一下,顺便,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微臣知无不言。” “在大殷国,为何皇子们会为了皇位互相厮杀算计?” 青尘国的第一代国君一定是个良善的人,因为他在皇位传承制度里定下一条皇子间不得互相残害的规矩,若有违背,那么此皇子会被贬为庶民,而同谋则杀无赦。 所以青尘国的皇宫一派祥和安乐,后宫亦然,这也是青尘最让其他国家皇室中人最为羡慕的地方。 左丞相摸摸胡子,“此事说来话长,大殷国之所以成为七国之首,原因也正是在此。 咱们虽排名第二,可和大殷国的距离,天差地别。 据说大殷国没有哪个皇子能当一辈子王爷,要么夺得皇位登基称帝,要么,就只能做皇位的牺牲品。 优胜劣汰,能一路过关斩将夺得皇位的人,一定是众皇子中最强的那个。 那么,大殷国有强者领路,自然蒸蒸日上,长盛不衰,这样的皇位继承制度虽然残酷,却也是最能让一个国家千秋万代,永不衰落的法宝。” 尘飞扬皱眉:“没有例外吗,每一代都是这样?” “是,因为一旦在登基后还有其他皇子存活,那么这个皇子就算再没有能力,也会被当成威胁皇位的存在。” 殷溪景是大殷国三王爷,可从他时而不去上朝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并不高,如果得宠府里就不会那么冷情,那么他的景……最终也会成为大殷国皇位的牺牲品么? 可如果跟他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无法维持。 先不说他们不是同一国人,单凭他的身份,也很难让多疑的景相信他靠近他,只是为了爱。 有时候明明是最真的东西,在某些条件下说出来,反而会成为最虚假的存在。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保住他,这么想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左丞相想了想,又继续道“皇上如果还要出去,请带上一队锦衣卫吧,如果嫌麻烦的话,可以让锦衣卫扮成普通的老百姓悄悄跟着,毕竟龙体要紧。” 尘飞扬沉吟了下,点头答应。 尽管将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倒背如流,左丞相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皇上,翻牌子吗?” 尘飞扬搓着手指头头也不抬道:“爱卿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多少年了?” 左丞相额上渗出冷汗,躬身道:“微臣明白了。”想起钰贵妃的话,他就一阵头疼。 臣子算计皇上这种事是万万使不得,万一被查出来就算再德高望重还是要受处罚,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可看新国君上位之后后宫一直没动静,连宠幸了谁的消息都没有,让两位为国鞠躬尽瘁的丞相很是担忧。 “哥!你回来了也不去看我啊!”青尘国唯一的宝贝公主从门外蹦了进来,一头扑进尘飞扬的怀里。 038.逆流而上 尘飞扬扶住桌子及时稳住了身形,不客气的戳了妹妹的额头一下:“你哥我都快累死了,哪儿还有精力去看你,这些日子没给我闯祸吧?”笑吟吟的说着,倒没责备妹妹的莽撞。 尘夕盈嘟嘟粉嫩的小嘴,对哥哥的口气很是不满:“人家都是大人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啊对了,你和那个大……” 话还没说完,尘飞扬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对还站着的,耳朵竖的高高的左丞相道:“爱卿若无其他事,就先退下吧。” 左丞相不甘道:“是,皇上,皇上早些休息。”倒退几步退下。 尘飞扬拧了妹妹红润的小脸一下:“给我管住你那张嘴!” 尘夕盈委屈道:“好嘛,是我不对,可我很好奇,你和那个大殷国的王爷……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说到最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尘飞扬慢吞吞的捏起桌上的点心,“凭你哥的魅力,还能做到哪一步?” “啊啊!”尘夕盈兴奋的尖叫起来,杏眼瞪的溜儿圆,“最后一步了吗!哥你在上还是在下?你不会对他坦白了吧?!他怎么回应的,竟然没有把你扫地出门?!” 大殷国的王爷和青尘的国君,一听就没戏嘛! 七个国家都是独立的,哪怕势力再小的国家都没有联盟的念头。 所以皇室中人更是不可私下往来,不然会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个?” “挨个挨个!” “其实……这么多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啊?”尘夕盈不解,“什么答案?” “不告诉你。” 尘夕盈炸毛,握紧粉拳道威胁道:“小心我把你的行踪告诉两位丞相!” 尘飞扬不为所动:“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你嫁出去。” 尘夕盈焉了,呵呵傻笑:“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哥,你不是说你累了吗,赶快休息吧,我也该休息了,好梦哈!”话音刚落人已经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 甜美精致的点心落入口中,尘飞扬嘴角一勾:“跟我斗,哼!” ****** 天气热的时候晚膳喜欢在外面吃,凉风阵阵,委实比在闷热的屋子里强多了。 一个人吃总是没有两个人吃时候的胃口,简单动了几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我叫人撤了饭菜,小宝向已经见底的茶杯里注入滚烫的茶水。 天色苍茫,夜色垂暮,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跟着沉淀下来,只余惬意的宁静。 我喜欢夜胜过白天,因为夜能给我安全感,让我更冷静的去思考一些事情。 如今朝中父皇还未病重,太子之位稳稳当当,二哥也没得宠,可这并不能让我松懈下来,趁着敌人安逸的时候一个个的除掉是最好,只依靠原本所知的命运等待敌人自己消失是很不靠谱的。 我就怕,这次出现太多变数,导致结果并不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所以大哥……是第一个要除掉的。 除掉一个人就要寻找他的软肋和弱点,这些日子虽和残阳走的不近,可总有不明人士送来各种吃穿用的,并没逃过我的耳目。 可如果先除掉大哥,那么皇后就无法再顺利利用,不如…… “救命啊!救命救命!哎哟喂……” 一阵呼救声由远及近,我迅速朝着声源处寻去,只见眼前屋顶上有个不明物体一骨碌滚了下来,跌落在地,扬起一阵灰尘。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随之落下,对不明物体一阵拳打脚踢,那人被打的唉唉直叫,披头散发的,像个乞丐。 不过声音很是空灵好听,眼见那些人打完了就要把人带走,我扬声道:“慢着。” 小宝接茬,很是生气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清景王府,也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那些人看来真的是官宦人家的手下,当即纷纷跪下道:“拜见清景王,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这小子偷了我们主子的玉佩,所以准备将他带回去处置,还请清景王恕罪。” 大咧咧站着的小乞丐龇牙咧嘴的反驳道:“小爷才没偷!是那个人掉的,我捡到了而已,你们还讲不讲理啊!喏,玉佩还你们,我才不稀罕!” 一块龙形玉佩被扔到地上,侍卫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想发作却又忍了下去。 “拿来本王看看。” 侍卫低头呈上,小宝去接过来,又递到我的手中。 接着灯笼的荧光,我清楚的看到玉佩正面雕着一个大大的’鸿‘字。 七弟? 大殷国皇子每人都会有一块象征身份的龙形玉佩,玉佩上刻着这个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七弟名为殷溪鸿,年纪尚小还未封王,目前还呆在宫里,玉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宫里侍卫的装束,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有七皇子的玉佩?” 我轻声细语的问着,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刚才开口的侍卫道:“小的……小的是太傅的人……” 太傅? “哪个太傅?” “张太傅。” 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然道:“把这个人留下,玉佩我会带回宫还给我七弟的。” 那侍卫急忙道:“可玉佩……” “嗯?” “小的知道了,小的告退。” “嗯。” 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小乞丐身上发出,他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饿了两天了……谢恩人的救命之恩,不打扰恩人了,我……草民先告辞……” 脏兮兮的脸,却有一双极其灵动漂亮的眸子。 我忽然很想看他的长相是如何,出口道:“小宝,去端几盘菜过来,加几个白面馒头。” “是,爷。” “你,过来坐。”我又对傻傻杵在不远处的小乞丐道。 他扭扭捏捏的挪过来,完全不见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怎么称呼?” 我将剩下的茶水晃晃,倒掉,重新斟了一杯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小乞丐身形娇小,坐下之后更像个小孩,他摸摸茶杯,被烫的缩回手,老老实实道:“我叫灵药,到这里来玩的时候和家人走散了,身上又没带银子,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039.思念至深怎入眠 灵药,真是个好名字。 “你是大夫?”我好笑的作出玩笑般的猜测,谁知他认真的点头道:“你好聪明啊!我就是个大夫。”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你是和谁一起出来游玩的?为什么会走散?” 许是见我一直很和气,灵药胆子放开了些,语气不那么生硬了: “我是和我夫……夫君一起出来游玩的,说出来也不怕丢人,我喜欢的人都是男人,正好寻的生意到了淡季,亭的事情也不那么忙,就留下羽看家,我们三个一起到据说最繁华的宁城来玩,谁知来的第一天,我因为贪玩和他们走散了,再回去时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夏天天气热,得病的人大大减少,不像严冬时很多人感染风寒之类的病而忙不过来,灵药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出来旅游一番。 他是个穿过来的现代人,除了历城和渭城,当真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呢,只是……唉,竟然遇到这样的衰事。 听到他直言不讳的说喜欢男人时,我怔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太傻,那么就是他太直率,不过……我所遇到过的直率的人,当真没有能赶得上他。 ——忽然有点嫉妒他所爱的人了,被这样光明正大的爱着,很幸福吧。 我起身:“跟我来一下,先洗洗脸。” “哦。”他乖乖的站起来跟着我走,夏天洗漱喜欢用刚打上来的井水,当真是沁心浸骨的凉和舒爽。 我亲手打上一桶水,倒入木盆些许,拿来布巾放到水里浸湿,抬头见他依然站着的身影,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里却有着阳光的温度,他叹口气,听话的蹲了下来,拿起布巾道:“你……真的是清景王吗?” 刚才听那个小厮说清景王府之类的,他来之前就晓得宁城是帝都,是众多王侯将相聚集之地,没想到等真的见到了,才发现,和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高高在上,没有目中无人,亦没有用身份来压人,亲切的好像邻家的大哥哥……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为何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晚辈呢? 灵药在心里默叹。 我甩甩手上的水珠,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失笑:“冒充皇室中人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看得我像那种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吗?” 他用布巾将手上的脏污洗干净,露出白皙细嫩的肌肤。 “不是啦……怎么说呢,你很……特别。” 我心下一凛,该不会又来个神算吧? “哪里特别?” 他低着头把布巾往脸上凑,含糊不清道:“因为你没把我赶出去而是留下来了啊,而且还亲手做这些在我看来像你们这样身份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不是很特别么?嘶……” 他低声抽气,脸侧有被人拳打的淤青。 可尽管这样,也无损渐渐显现出来的精致面容。 见我半晌在沉默,他抬头,瞥了我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看你看的入迷了。” 他脸一红,咽了口口水道:“王爷说笑了。”该死,这人这么正经的说出这种话,叫人做什么反应好像都不对的样子…… 我没有说笑,我喜欢这双眼睛。 思渝姑娘的眼睛灵动,他的亦是。 可思渝姑娘的灵动里,装的是算计,而他,装的是一汪纯净的水。 但愿,这不是表象。 “洗好了吗,去吃饭。” 我拉起他的手,食指悄悄搭在了他的脉门上。 下一瞬,惊得我差点将他的手甩出去! “怎么了?你握的我好紧……”都有点痛了。 “没、没事……”我松了力道,状若轻松的道,“你手腕太细,没控制好罢了。” 灵药看看对方被衣袖遮挡住的手,暗忖他在握住自己手腕时以为握到的是一根绣花针吗? 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还能被人追的如此狼狈? 而且,一般有武功的人是绝对不会让人轻易的扣住脉门的。 心里升起的疑窦,打乱了平静的心境。 回到门前,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布好。 他看的口水直流,不过教养很好,没直接扑上去大快朵颐,而是眼巴巴的看着我。 “吃吧。”我放开他的手,坐到对面,刚落座,他手里的馒头已经啃去了一大半。 一双筷子使得似流云如落花,眼花缭乱间菜盘子已经空了好几个。 我相信,我对这小美人的认识又深了几分。 “小宝,去收拾一件客房。” “是。” 灵药吃的鼓鼓的腮帮子一顿,投来感激的一眼。 我无福消受,扭头装作欣赏无垠夜空。 “饭后要甜点吗?”我头也不回的问道。 “唔……哟(要)!”灵药将嘴里的东西随便嚼一嚼吞了下去,抹着嘴巴高兴道:“你还真是了解我哎!在渭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发现那里的人都爱吃甜食,不知不觉就被同化了,也养成了每顿饭后必吃点甜点的习惯,不然总有种没吃饱的感觉!” 搁在桌沿的手一握,我挑眉反问:“你是说……南方人喜欢吃甜食?” 灵药笃定的点头:“对,我在那儿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渭城属于大殷国的南方边缘地带,再过去一条河,就是青尘的地界了。 尘飞扬兴高采烈的吃着他最喜爱的甜食的样子一直在脑海里不停回放。 我的心,忽然慌了起来,离着冥冥中的真相越近,我就越是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 月亮高高升起在东方,明亮的有些刺眼的月光透过未关的窗子投射到床头,我披散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薄被揉成一团,枕头歪歪斜斜,都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杰作。 抬手捏了捏眉间,穿鞋下地,步到屋外去透透风。 脑袋里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也因此,找不到自己在烦恼记挂什么。 晚风从荷塘吹来阵阵清香,竹林里传来竹叶上的露珠滴落而发出的脆响。 感此怀故人,终宵劳梦想,可惜我连如梦都做不到。 040.温存桃花碎如雨 “睡不着?” 一道来自不远处大树下的声音打断愈发烦乱的思绪,我夜视力远没有那么好,只能模糊辨认出大树底下有个人影。 听声音,是今晚救下的那个人。 灵药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冲我笑道:“我是吃的撑了睡不着,你呢,是在想谁想的睡不着吗?” 突如其来被人戳穿心事的尴尬感袭上心头,我强笑道:“不是,只是太热了。” 他不赞同的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的氛围在夜色的掩护下,真的很容易让人敞开心房卸下防备。 他道:“你不必骗我,因为,你和那个时候的我的表情、眼神,一模一样,其实想念一个人也没什么丢脸的啊,说不定此时此刻,你所想念的那个人,也正在思念着你呢。” 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无辜又带着无知无觉的诱惑,每一个字,都浸了月华般的柔软。 我苦笑,重生一遭,竟变得多情起来。 是嫌爱的不够深,还是不够痛? “你说得对,没什么好否认的,可是,我有不能爱的理由。” 疯狂的事我做过很多,也将继续做下去。 这一世,不求活的漂亮,不求活的潇洒,不求活的精彩,但求活的痛快! 灵药走的更近了,他咬咬下唇,有点小苦恼:“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但是这世上无论什么都不足以成为不能爱的理由,若不能爱,只因你不敢爱。” 不敢爱……不敢爱…… 我以为自己薄情,我以为我能掌控属于自己的一切。 到头来,伪装的别人信了,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心早已脱离自己的掌控,被人占据了去尤不自知。 我话锋一转:“如果早点遇到你,我就不必被思念折磨的孤枕难眠了。” 灵药起先没有明白过来,当明白过来后,毫不犹豫的瞪了我一眼:“一本正经的调戏别人也是你的特别之处?” “只对你。” 亲昵感甚至不用刻意培养就疯狂的成长起来,或许,他就是那种能轻易夺得别人的好感的人吧。 他故意用被幸福宠坏的口吻道:“可惜已经晚了哟,我已经有所爱之人,我所爱的人,也很爱我,爱到,就算有第五个人插足,也不足为惧!” 我怀疑刚才出现幻听了。 “第五……个人?”我指着自己道,“这编的也太夸张了吧?”我故意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真的!”灵药一直觉得给那三个人男人的爱很不均匀,觉得每个都亏欠,所以有表明心意的机会哪能错过,他如数家珍道:“历城的莫渊寻,你大概能听说过吧,就是排名在水家之后的第二大当铺连锁的老板,第二个是赵江亭,如今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如意门门主,还有还有,第三个是单君羽,前魔教教主的弟弟,如今和我一起经营药馆,他们每个都超级优秀的!” 夸奖自家夫君,灵药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调侃的神色消减了下去,我语气不变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三个都很爱你?怎么可能有男人容忍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共享?” 灵药毫不犹豫的反驳:“怎么不可能?这个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就好比他能穿越到这个史书上根本没有记载的朝代,“我们四个经历了很多事,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所以彼此都很珍惜对方,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啊!” 我简直想仰天长笑了,灵药啊灵药,你真是傻的可爱! 不过…… “你内力不浅,为何会被人追到从屋顶上跌下来?” 这大概是如果我利用他时唯一忌惮的地方。 灵药不自觉的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沮丧道:“我有认真学武功啊!可是轻功很难学的……” 再加上那两人把他宠的无法无天,哪里舍得他吃苦,就算赵江亭很想将他培养成武林高手,也是有心无力。 “除了轻功,其他武功呢?” “……马马虎虎吧……” 枉有一身深厚的内力,我暗喜的同时,也很是惋惜。 “谢谢你的开导,我觉得应该睡得着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他回答的心不在焉。 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家伙,哪怕和尘飞扬在一起时都没有的自在和轻松涌上心头。 “本王明天会派人去打探消息,既然那三个人如此有名,想必找起来也不会难到哪里去。” “嗯!多谢王爷!不过单君羽这次没来,是两个哦!”这次明显情绪高涨许多。 我目送他回到客房,直到身影看不见了,我才转身回屋。 ****** 事实上殷溪景说得对,找这样的两个人并不难。 之所以灵药会走丢,完全是因为四个人刚到这里,连客栈都没来得及定下只顾着欣赏沿途的人情风情才导致的后果。 灵药不见了,两个人急的团团转的同时也想尽各种办法找人。 首先,他们选择了宁城最大的客栈留宿,这里客流量最大,探听的消息也最多。 然后赵江亭从临城调来手下进行各方打探,莫渊寻给当地所有当铺分店掌柜都下了口信,若是看到灵药,一定要及时上报。 宁城到底是帝都,不是江湖人敢撒野的地方,所以不然赵江亭的手下早就找到灵药了,如意门的名声不是叫假的。 不眠不休的找了两天还没结果后,两人决定轮流找,不然全累垮了人还没找到岂不是很不划算? 只不过,第三天,事情就有了转机。 ****** 临走前的一晚,青尘皇帝寝宫,宽大豪华的龙床上,一对男女正在厮缠。 只是,男人的表情不是享受,更多的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 女人主动将自己紧贴在男人身上承受雨露,嘴里不时泄出几分娇吟,眼底有着得逞的神色,更有着掩饰不住的算计和倨傲。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战战兢兢的和两位丞相表达自己的恐慌和后怕。 “天呐天呐我真是昏了头才答应帮你们,你们倒好,到时候推个二三四五六就万事大吉了,我一定会被哥哥逼着嫁人的,我不想嫁人,嫁人太可怕了啊啊!!!” 041.金风玉露一相逢 公主殿下全无形象的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要发疯的样子,右丞相施施然道:“公主莫怕,公主这是为青尘的江山社稷着想,皇上决计不会怪罪您的,再说,微臣也绝不会看着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全不顾,您放一万个心好了。” 呸! 尘夕盈恨不得把肚子里藏着的‘哥哥不能说的秘密’全抖落出来,看这两个老东西还能不能这样大言不惭! 要不是……要不是两位丞相说的有理,她才不会脑袋放空去做给哥哥的茶水下药这种蠢到家的事…… 不过,哥哥不是一向不喜欢喝茶的吗?他是哪根筋抽了才去喝那杯该死的茶的啊! 哥哥登基好几年都没有子嗣,后宫后位悬空,朝中的奸臣们早就想这么干了吧,其实……其实自己只不过顺应了他们的心意罢了…… 青尘不能没有继承人,过继继承人史上的确有案例,但那是在那时候的皇上不举的情况下…… 这么想着,快跳出腔子的心才落回胸膛。 尘夕盈惨白着小脸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扶住了她。 “这可是丞相大人说的,要是哥哥知道了这件事,怪罪起来,谁都脱不了干系!” 两位丞相急忙点头称是。 心里却在想着,钰妃早就说过会守口如瓶,她不过是想要一个皇上的孩子罢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让皇上知道也不迟,到时候,喜得贵子或小公主的喜悦,一定能冲刷掉皇上被欺骗的愤怒的! ****** 翌日。 大清早刚把人派出去,临近中午时就有了消息。 我拍拍腰间,对着前来汇报的人道:“把人请进来吧。” 灵药一直伸长脖子朝外张望着,恨不得长翅膀飞出去的样子。 我从容起身,走到他身旁给他斟茶,眼角余光看到下人领着两个男人徐徐走近。 “灵药!”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同时开口唤道,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亲昵。 灵药应了声就要过去,我迅疾的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的架在灵药细嫩的脖子上,挡住了他迫不及待的脚步。 两个男人大惊,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万分戒备的瞪着我,蓄势待发的要上来救人的样子。 右手稳稳的拿着剑,左手袖子里滑落出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我将小珠子推入灵药口中,强迫他咽了下去。 灵药显然是懵了,他不解的要问什么,可一张口,一股殷红的细流就从嘴角流出。 面对两个强压怒气的男人,我款款道:“莫渊寻,赵江亭,本王有点事想和你们商量,答不答应呢,你们说了算。” 剑刃往下压了压,眼下这情景,傻子也知道根本没有不答应的余地。 赵江亭剑眉一皱,和莫渊寻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道:“你说。” “本王听闻如意门有如意令,而持有如意令的人,可以号令全江湖的如意门弟子为他做事,如意门主,本王想讨一块如意令来用用,不过分吧?” 如意令只有两块,一块在赵江亭手里,一块在灵药手里,本来灵药想把这令牌拿去当了换银子,可又小气吧啦的舍不得,就留了下来,开药馆的钱是莫渊寻出的,不过灵药赚钱之后有还给他,莫渊寻当然不收,可灵药说……不收的话,就别想上他的床。 灵药怕令牌被自己弄丢,就交给了赵江亭保管,也就是说,赵江亭手里有两块如意令。 赵江亭看了灵药一眼,仅仅分别两天,就觉得要受不了了……只要他能完好的回到自己身边,那些身外之物又有何恋? 他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如意令,交给下人。 如意令到手,我又对莫渊寻道:“我还有个要求,我要建一家当铺,你给我经营,分成是五五,相信凭借莫大老板老练的经营手段,就算分成五五,我也能收获颇丰,对么?” 莫渊寻静静点头,连考虑一下都不曾。 “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他吃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只要每个月到我这里来拿一颗解药,那么毒会一直就这么压制下去,直到他死都不会影响到他一分一毫,但,如果我死了,那么他一定会给我陪葬,你们看着办吧!”我放下剑,将灵药一掌推了出去。 我知道灵药是大夫,但这种药是残阳研制出的,据他所说,解药的药材有的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绝种,换种说法就是,这种毒药只能压制,完全没有全解的可能。 莫渊寻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干净灵药嘴角的血迹,然后张开双臂把人紧紧揽在怀里,空落落的心顿时充盈起来。 “王爷放心,等建好当铺之后直接飞鸽传书给在下即可,在下一定会全力以赴将当铺经营到最好,然后将每个月的收成亲自送到王爷府上,还望王爷亦说话算话。” 说罢,他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很快,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用眼神示意手下将信鸽抓走。 “好,一言为定。”我长舒一口气,又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隔空抛了过去,被莫渊寻一把握住,亲手喂给灵药吃。 我察觉到赵江亭眼里并无不满,反而有种放心的感觉,哪怕此刻灵药是在莫渊寻怀里而非他。 ——真是令人艳羡的感情啊…… 三人告辞,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似乎忘了每个月月圆的时候会发病一次呢…… 算了,只是痛一会儿,也不会死人,灵药一定会有止痛的办法。 等尘飞扬回来,我就和他一起去寻个好地方,建属于自己的当铺。 ****** 水大老板最近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让一干手下十分受宠若惊。 以往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冰山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和煦的浅笑,当然,知情的人都知道,水大老板之所以这么高兴,是要抱得美人归了。 聘礼下了之后,过几日就是黄道吉日,也就是迎娶的好日子。 042.独怜幽草涧边生 成亲这天,水肃清一袭红衣,长长的黑发被一根红丝带系了起来,少了几分属于男人的冷硬,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潇洒飘逸,尽管迎娶的只是一个小妾,却宴请了商场上所有的好友,声势之浩大,和当初迎娶正妻时有的一拼。 水肃清识人有一手,所以娶的妻妾都是善解人意不喜争宠的,他需要的只是能维持这个家的人,而不是争奇斗艳只能看不能用的花瓶。 可若是他,就算是花瓶,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去宠着他,疼着他。 水肃清酒量很好,喝了那么多杯脑袋依然清醒,入洞房之前特地叫小厮拿来一面铜镜,好好把自己打理了一番,觉得满意了,才敢伸手去开门。 红烛摇曳的新房里,新娘子正端正的坐在床头,一想到红色的盖头下就是那双令他心醉神迷的眼睛,就是一阵无法遏制的心悸。 以前,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甚至不相信这世上有爱情。 至少,对于那些美貌的妻妾,他的定义只有泄欲和传宗接代的工具一说。 可当真的遇上了,才知道什么是一见到他就欢喜,什么是一个人能牵动你全部的心神,什么是念念不忘。 在金钱为上的世界里,竟会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将他看的比金钱还重。 暗自嘲笑了下自己的肉麻幼稚,水肃清屏着呼吸拿着秤杆去揭盖头。 同样的面纱,同样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可瞬间让水肃清变了脸色。 他扬手将红盖头扔掉,冷厉的质问道:“你是谁?” 思渝万万没想到仅凭一双眼睛竟能被人识破,她不慌不忙道:“小女子,当然是您娶回来的小妾了。” 她温顺低眸,水光波动的眸子落在轻飘飘落在脚边的红盖头。 “你们串通起来骗我?告诉我,他是谁。” “您是想抛弃思渝,去找那个人吗?” 语气不卑不亢,可隐含着可怜委屈的意味。 意识到自己竟和一个弱女子发脾气,水肃清放缓了口气,只有额上跳动的青筋昭示了他的怒不可遏: “既然已经过门,那么你就是我的小妾,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又为什么会这么做。” 思渝弯腰捡起盖头,捏在手里,轻咬了下樱唇,开口道:“其实都是小女子的主意,小女子倾心水公子已久,但迟迟不敢表明心迹,所以就想了个法子,找他来假扮小女子,试探水公子的心意,本以为进展很顺利,没成想水公子竟如此聪颖,还请水公子见谅,至于他的身份……其实他是清景王,大殷国的三王爷。” 青楼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可以说青楼的女子是知道的最多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虽不能达到无人不识,可也比常人认识的人要多的多。 “王爷?”水肃清对这个身份很是吃惊,他知他是男儿身,却不知他的身份是这般…… “是,小女子绝非口出狂言。” “他叫什么名字?” “殷溪景。” 殷溪景……殷溪景……殷溪景! 敢骗他,他不会拿思渝怎么样,但他一定会好好从那人身上讨回个公道! 敛了所有的情绪,水肃清也没了让她摘下面纱的兴致,敷衍道:“桌子上的东西随便用,吃饱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思渝本想挽留,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去:“是。” ****** 踩着青幽的野草故意不去走小路,下了朝,想着好多日没去和父皇问安了,就朝着御书房走去,他或许连有我这个儿子没有都不记得,但我不能不记得我还有个父亲。 让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门便打开,小太监悄无声息的在身后将门关上。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父皇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 父皇低着头,黑发间已经掺了白,曾几何时,他的风华正茂已然远去,徒留令人心酸的风霜。 闻言,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朱砂笔写写画画着。 有宫女进来送点心和茶水,我从她手中接过,谁知刚转身,就听叮呤一声脆响,两块玉佩齐齐掉到了地上。 父皇终于抬头,朝地上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你怎么有两块玉佩?” 我将点心和茶水一一放好之后才弯腰捡起两块玉佩,低头回道:“一块是儿臣的,一块是七弟的。” “老七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七弟性格跋扈,经常欺负其他皇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偏他的母妃特别受宠,我只见过一次,他的母妃简直就是二哥母妃年轻时的翻版! 我故作疑惑道:“儿臣也甚是奇怪,这块玉佩是被人捡到的,恰巧被儿臣撞见了,那个人说,这块玉佩并不是七皇子所失,而是……在张太傅的手里。” “张太傅?这是为何?” “儿臣不知,正想着过会儿去把玉佩还给七弟呢。” 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在太傅手里,这件事追查下去,绝对小不了。 “把玉佩呈上来。” “是。” 父皇拿到手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玉佩是真的后,方道:“你有心了,朕来还给老七就好,等下留下一起吃早膳吧。” “谢父皇。” 和父皇一起用过早膳后,我又去了皇后那里。 宫中只剩下四个皇子,十四岁的老七,十岁的老九,五岁的老十三和两岁的老十五,余下的都是公主以及早夭的皇子和皇女。 皇后虽风韵犹存,但和那些年轻的妃子比起来,还是差得远,所以近几年都再没受到父皇的临幸。 其实,我是被皇后抚养长大的,但在宫里的时候,可以说,她虽没虐待过我,却也没好好管教过我。 表里看,我们的关系还算好,最起码比别的皇子和皇后的关系要来得亲些,可实际是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虽不够亲近,但皇后的喜好,被我摸的一清二楚。 “给母后请安,母后和大哥近来过的可好?” 我面带笑意的行礼,被她亲手扶起,一阵胭脂香气幽然袭来。 043.荷塘水满花千树 “还不是老样子,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听你大哥说连早朝都见不到你。” 她拉着我坐下,旁边的宫女立刻斟茶,光凭味道,我就知道这茶是我最爱的普洱。 这就是皇后,滴水不露的皇后。 无论身边有什么威胁,她都能摸得清清楚楚,对她来说,哪怕是最没可能和大哥做对的我,都是值得防范的。 “懒得动罢了,大殷有大哥,有二哥,有父皇,就足够繁荣昌盛了,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若不是记挂着父皇和母后,恐怕这宫我都懒得进呢。” 从怀中掏出被手帕包裹着的物事,我摊在桌子上道:“淘来了几只玉镯,母后看看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哟,这么多啊。” 母后打开手帕,小小吃了一惊,我腼腆道:“儿臣不知母后喜欢什么样子的,就每样选了一只给母后送了来。” 母后挨个拿起来,细细摩挲,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最喜欢的就是手镯,尤其是玉质的,已经收集了很多了。 “这质地都这么好,一定很贵吧。” “孝敬母后的,岂能太寒颤?对了,儿臣听说最近后宫不甚太平,母后没受到牵连吧?” “哼,不过是几个哗众取宠的妃子罢了,没什么大事,不必担心。” 我抿了口茶水,又道:“母后,儿臣有些心里话也憋不住,不妨都和母后说吧,过几年大哥就要登基了,可大殷历来有好几位皇帝并不是太子,也就是说,随时都会有变数。” 母后的目光从玉镯上移开,和我对视,里面的探究被我捕捉了个正着,而后叹了口气:“是啊,所以在情儿登基之前,我都得为他操心。” “儿臣绝对是支持大哥的,可儿臣听说,后宫里有几位妃子格外受宠,尤其是母凭子贵的那几位,隐患一旦埋下,谁也不知道今后他们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如……早日除掉。” 母后惊疑不定道:“你的意思是……?!” “儿臣会帮助大哥除掉登基路上的绊脚石,还请母后协助儿臣,儿臣第一个除掉的,就是七弟。” 母后稍微卸下了些许疏离,摇首道:“这条路不好走,你要小心谨慎才是,母后会尽力帮你的。” “那儿臣,就先谢过母后了。” 什么帮我,帮的人是大哥才对。 随后几天都有去上朝,碰到二哥仅仅是礼貌的问候一下,他真是让我找到了可以正大光明冷漠他的理由。 三天后,七弟出事,我不是先知,所以得知七弟出事之后才了解缘由,我只当父皇会借由此事惩戒七弟一番,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玉佩竟然还牵扯出一段禁忌的恋情! 龙形玉佩之所以在太傅手里,原因竟是七弟将这个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他,真没想到温和的张太傅竟和这个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家伙搞在一起,想当然尔,太傅被处死,七弟的母妃以教导无方的理由被打入冷宫,七弟交由其他皇贵妃管教。 在张太傅被处斩那天,七弟伤心过度,变得痴傻,再没了以往飞扬跋扈的样子。 暮色中,眼前的荷塘烟波茫茫,我搓好鱼线,弄好鱼饵,坐在荷塘边垂钓。 尽管没亲眼看到那些境况的惨烈,还是心有愧疚。 身边繁花缭绕,花香四溢,可闻到鼻子里,竟有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几天总是睡不着,荷塘里的鱼也养肥了,正好可以钓上来炖鱼汤。 崩散的云朵在天际滚动,无论是望天还是望着水面,久了都是一阵头晕目眩。 我举着鱼竿,闭上眼睛静静冥想,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吹皱了一池碧水。 恍然中似乎听到谁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失去一切无法承受的,到极点的痛楚。 忽近忽远,我想张开眼睛探寻发自何处,忽然腰一紧,被人凌空提起,等落到地上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衣衫一直湿到了胸口处,再差一点,就会浸没头顶。 鱼竿漂浮在水面上,被拥入怀抱时才察觉自己浑身僵硬的不像话。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以前我是决计不信的,可当我再次获得新生之后,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再不敢轻视和小瞧。 耳边的心跳声飞快,熟悉的声音低低涌进耳朵,带着明显的颤抖:“景……你吓死我了。” 看着他马上就要被荷塘的水淹没,那一刻赶路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若他死了,自己陪葬! 炽烈的唇狠狠落在唇上,蹂躏碾转,我被迫的仰起头承受,可很快,就果断的将他一把推开! 我厌恶的用湿漉漉的袖子用力擦嘴,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要走。 尘飞扬一把拉住我,被我甩开,再次锲而不舍的拉住我的胳膊,这次用的力道大了些。 “景?”他的声音里有疑惑。 “好好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然后告诉我,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希望会有一定的说服力。” 我挣不开他的手,只漠漠说着。 尘飞扬举起手臂仔细嗅着,嗅着嗅着,就变了脸色。 靠!谁能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特有的体香混着胭脂香淡薄却清晰,他底气不足的呢喃道:“若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信我吗?” “呵,”我冷笑,“若有一天我和一个女人没穿衣服的躺在同一张床上,然后我对你说,我和她之间没什么,你信我吗?” “我……我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 他毋庸置疑的语气让我小小吃惊了下,我回首,与他在暗夜中愈发明亮的眸子相视。 然后,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不信你。” “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也不想徒劳无功的去求他的信与不信了,尘飞扬立刻改变话题。 我眼神黯然了下,原来他真的有做——背叛我的事。 “跪在我房门前,跪上一天一夜,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更不能睡觉,如果你能做得到,我就原谅你。” 我顿了下,补充道:“然后,离开我的视线,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当初在接纳他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若他敢背叛,我必会让他身败名裂,各种报复的手段想了不下几十种。 可当真的遇到了,只是觉得心里满是倦意,累的不愿去和他计较。 他愣怔了下,怅然的放开了我的胳膊。 “殷溪景,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044.爱的深,说的真 语气里有质疑,也有委屈。 尘飞扬早就想这么问了,就在刚才,那人如此轻易的说出让他走的话的时候,他才可悲的发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 他抓不住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看似被动,被动的接受他给的关怀和爱,被动的接受上天赐给他的痛苦和灾厄,被动到别人会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是能够轻易操纵他的那个人。 可实际上,真正在操纵一切的人,是他才对,是那个叫殷溪景的人。 朦胧的月色下,他的身影被稀释到不可捉摸的地步。 不等那个人回答什么,他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揽住他,只有抱他在怀里的时候,那折磨人的患得患失的感觉才不那么强烈。 任他挣扎反抗,他就是不松手,帝王专属的霸道和强悍在此刻也顾不得遮掩,只急急道:“不听我解释也罢,爱我也罢,不爱我也罢,我只告诉你,我真的没有混蛋到喜欢你的同时还和别人厮混,”虽然他有这个资本,“怎么处罚我都接受,只要别离开我,好不好?” 挣脱不了桎梏,我也不再做无用功。 人们都说花言巧语是毁掉一个人的最佳利器,甚至比冷兵器杀伤力更大。 我母亲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为了父皇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一辈子厮守,一辈子宠爱她的诺言,她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最后,还傻傻的等着那个人,傻傻的以为还有希望,傻傻的相信他的心里还有她的位置! 可是呢,她之于父皇来说,只不过是一次酒醉中的一时欢愉,用过就丢! 人家把你弃如敝履,你自己却自命清高,呵……就为了那几句不值一文的话? 我知道我该感动,往昔那些相处的日子不是作假的,可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凡事总往坏处想。 也是,我们都是男人,情爱什么的,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很可笑,他找女人有什么不对? 那才是正道,那才是不会被千夫所指,万夫唾骂的选择! 我?我之于他,是不是也是如娘亲之于父皇那样,只是一时新鲜的玩物? 如此想着,那些再情真意切的话,听起来都觉得索然无味。 罢了,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让我有足够把柄可以狠狠甩他一巴掌让他滚蛋的机会! “好啊……除了最后一条,你如果都能做到,我这次就不跟你计较。” “真的吗?”他放开我,惊喜的表情一览无余。 我微微抬头,自下而上仰视着他,笑着点头。 他的气息陡然逼近,我本能的扭头躲避着这个吻,谁知,他并非想吻在唇上,而是歪着头,将唇印在我的颈侧。 “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味道,”其实他也讨厌,“在洗干净自己之前,我不会再碰你。”他退后一步,颈侧还残留着微痒的感觉。 见我不说话,他放软了口气道:“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已经这么晚了。” 对啊,我恍悟,已经这么晚了他竟然赶回来了,无论他之前在哪。 心里有小小的酸涩漾起。 “走吧。” 到房门前,尘飞扬转身去洗浴,我则打开门,踏进房间。 小宝正趴在桌子上支着头,一点一点的,困的不行。 “喂?喂!”我好笑的推推他,谁知就在此时,冷冽的破风之声响起,我动作狠厉的抓起一只凳子就朝袭来的东西扔去。 小宝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我大骇,这暗器竟是无数银针!凳子打掉了一些,还有一些则打进了小宝的身体里。 这个时间是府里的侍卫最疲倦的时候,再者,府里本来也没几个侍卫,还真是谨慎又小心的刺客。 我迅疾的就地一滚,到窗边时外面已没有了任何动静。 小宝细细的痛吟声响起,屋子里的油灯明明灭灭,我屏息听了一会儿,确认刺客已经离开后才将开着的窗子关上去照料小宝。 他所坐的地方正是背对着窗户,所以银针刺入的地方应该是背部,我将他扶起来,托着他的腋下将他带到床上,仰面朝下的趴着。 刺客的目标是我,因为我刚才就站在小宝的身旁,银针太多,我只能将朝自己射来的银针打掉,却来不及救小宝。 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嘴角很快渗出殷红的血迹,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解开他的衣带,脱掉他的外衫,掀起里衣,光裸的背露了出来,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明显已经肿了起来。 白皙的肌肤隐隐发黑,该死,银针上有毒! “小宝忍忍,我马上去找大夫!” 王八蛋,别让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否则我绝对要将他挫骨扬灰! 残阳所住的客房和采松云深同在一个小院,我把他折腾起来之后,云深和采松也被吵醒了。 残阳还没来得及穿鞋就被我拉着狂奔,不过看我心急火燎的模样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忍着没吭声。 等回到房间,我将他推到床前,道:“小宝中了银针,针上有毒,你是大夫,救救他吧!” 残阳赤着雪白的脚丫子站在地上,指挥着我去点一根蜡烛,然后弯着腰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伤势,又给小宝把了脉,神情认真,动作沉稳,我的急躁也随着他驱散了不少。 云深和采松站在床尾,不发一语的望着小宝。 “先找磁石将银针都吸出来,我这儿有止痛药先用着,这毒……等下我细细跟你说。” “哦好。”我急忙去厨房找磁石,磁石一般拿来磨刀用,所以厨房肯定会有。 等三爷离开,云深才小声问道:“小宝……不会有事吧?” 小宝出事,他也跟着难受,所以想得到一个能暂时缓解这种难受的答案。 残阳却没能给他这个答案。 “这毒,没有解药。” 言采松的拳头一下子握紧。 云深失声道:“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只有一面的东西,有好就有坏,会痛就有止痛药,每样东西都有克星,怎么可能会有没有解药的毒?! “等下我再跟你们解释。”残阳将止痛药丸塞进小宝的嘴里,却发现他连吞咽都有困难。 他吩咐两人道:“去倒一碗温水,我把药丸泡开喂他喝下去。” 言采松沉默的先云深一步去照他的话做。 045.错的人都是我 残阳将小宝的身子侧过来方便喂药,他见言采松要用勺子喂,及时制止了他。 “用嘴喂,把药水送到他喉咙,他之所以不肯吞咽应该是疼痛所致,你要逼着他往下咽。” 残阳是大夫,只要能救人,可以说百无禁忌。 言采松犹豫了下,见云深蠢蠢欲动的样子,一仰头将没有多少的药水全部含进了嘴里,然后蹲下来,一只手托着小宝的下巴,凑上前去贴上了他的嘴,一点点将药水哺了过去。 小宝皮肤的温度略高,已经开始有发烧的迹象,嘴角的血迹被采松全部舔干净之后才放手,残阳重新把人放好时,殷溪景已经将磁石拿了来。 “找样东西给小宝含着。”止痛药还没发挥效用,采松闻言立刻将自己的手侧塞进了小宝的嘴里。 小宝起初只是松松的含着,当银针被吸出的时候,立刻疼的咬紧了嘴里的物事,冷汗簌簌而下,额上青筋尽现,浑身都颤栗不已。 渐渐的,药效开始挥发,疼痛减轻,他从浑噩中稍微清醒了些,这才发觉自己含的东西……软软的,还有着甜腥味,是……人的手? 言采松没发觉有人正在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目光只直直落在原本白皙,如今已经开始泛黑的脊背上。 残阳对我道:“这毒,和我曾给你的那种毒是一样的,解药里的药材,有的已经绝种,所以这种毒无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天下能研制出这样的毒的人,除了我,只有一家,就是江湖上号称‘一方千金’的毒门世家——秋家,之所以用这种毒,目的一个是为了杀人,还有一个是为了折磨人,因为没有解药,所以至死也要受这毒带来的痛苦。” “一方千金是什么意思?” “一种毒的配角根据材料的难找程度,卖价也不一样,但只要是秋家出品的毒药方子,最低价钱就是一千两。” 我看了眼虚弱的小宝,闭了闭眼,是我害了他。 我想,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没有解药,那么有暂时能压制这种毒的办法么?” 残阳点头:“这个肯定有,不过要先把他身体里的毒血吸出来,因为伤口太小,而且毒药渗透的太快,根本没办法阻止,所以不可能全部都清除,而且还不知道这毒带来的伤害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因为没有解药,所以我有必要提前告诉你,我能保他一段时间,但不可能阻止他的死亡。” “能拖多久是多久,尽管用最好的药材,银子我出。”我长叹一口气,不知是不是上一世死的太凄惨,我反而觉得,死亡是种解脱。 至少,不用等到我哪天全盘皆输,陪着我再将悲剧重演一次。 将屋子里的木盆拿到床边,我欲给小宝吸毒血,采松出声道:“三爷,我来吧。” “不用,这是我欠小宝,我该做的。” 采松抿抿秀致的薄唇,没再说什么。 小宝出事后,就住进了残阳他们所住的小院,方便残阳治疗,我随便点了个丫鬟做贴身丫鬟,本来也想派给小宝一个服侍他,谁知采松和云深两个人将小宝照料的很好。 ****** 中药很苦,苦到能让人忍不住作呕,残阳站在门口,默默看了许久,手里还捧着捣药罐。 采松如同没有味觉般,一口口将刚采来的犹带着露珠的药草嚼碎,认真敷在小宝的背上消肿。 小宝每天昏睡的时间愈发的长,一天能有六七个时辰在床上度过,醒着的时候喜欢懒懒坐在房间门口看采松和云深练武,本来还想着去伺候他的三爷,被他三爷给活活骂了回来。 或许不知哪一天,小宝就会一睡不醒…… 残阳神情有些黯然,没打扰屋里的人,悄悄离开。 清晨的凉意被新出的阳光驱散,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洒进来,照在皮肤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小宝睡眼惺忪的醒来,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怎么也睡不够,但也知道那样会让很多人为他担心,只好努力揉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有些慌了神,揉的越发用力。 手被人轻柔抓住,随后一块湿漉的布巾盖在脸上,力道适中的给他擦脸,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变得清晰起来。 “麻烦你了。”脸和两只手都被擦的干干净净之后,小宝低声道谢,他生来就是奴才命,十几年来都是扮演着照顾别人的角色,忽然有人来照顾自己,不习惯的同时,全是感动和受宠若惊。 言采松不语,端来温温的盐水给他漱口,喂他吃下一碗香香的小米粥,然后将他背上的药渣清理掉,给他穿好里衣,帮他正过身子来仰躺着。 毒血清掉之后已经不那么肿那么痛了,小宝昏昏沉沉的又想睡,忽听床边的人问了一句话,如惊雷般瞬间将他所有的瞌睡虫赶跑! “小宝,你喜欢我么?” 他诧异的瞪大了可爱的圆眼,粉唇微张,不敢转头去看那人,震惊的同时还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手被人捉住牵起,那人粗糙的大拇指摩擦着他生嫩的手背,“我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我……我也喜欢你,你……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我不想就这么错过你。” 言采松不是个会怨天尤人的人,不然在他父母被杀害那时他就选择自我了断了,无论老天爷赐予他的是什么,是家破人亡,是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亲人被杀害,还是孤苦无依流离失所……他都欣然接受,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命中的劫难,既然躲不过,那么就想办法熬过去吧。 听到小宝时日无多起,他就在想,小宝是不是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劫难,他不怨恨,却心痛,可也知道,再痛也无济于事。 能在他剩下的日子陪着他,让他开开心心的走完剩下的日子,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稚嫩的脸颊飞起两片晕红,小宝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忘记昨天自己是何时睡下的了,好像前天的事情也已经不记得……” “你是昨天过了午时睡下的,一直睡到今天早上,前天你嫌热,自己跑到井边去洗澡,回来时抱怨说背上的伤口一搓就痛,无论你忘记什么,哪怕忘记我,我都会帮你全部牢牢记住,然后在你想回忆的时候,一件件说与你听。” 小宝勾起嘴角,繁杂情绪都被覆盖在这安详的浅笑之下。 “今晚,我们一起去打更吧。” 046.我,为己劳累 桌子上摆着三杯茶水,我盯着茶盖上的青花花纹发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记得听人说过,世上有的药,能治百病,你说,这种药真的存在吗?” “只为一个小厮,值得吗?”残阳秀美的眼睛里盛的是和外表极不相符的世故。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特别矫情,但我还是要说,小宝对于我来说,不是小厮,是比家人还要亲的存在。” 尘飞扬睨了我一眼,拢拢衣袖,没做声。 残阳怀疑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找出哪怕一分做作的成分。 我自然坦荡荡的任他看,最后,他败下阵来,道:“的确是有,而且依然在秋家,是秋家的镇家之宝,万金难求,就是传说中的血人参,据说这血人参,是用药人的血灌溉而成,秋家只出了一位药人,已经去世,这根血人参就是他养成的,秋家是江湖的毒门世家,如果用偷的,恐怕进去没多久就要交代在那儿,如果用买的……” 他没在说下去,我明白,哪怕把这清景王府绑上我一块儿卖了,还不够买血人参的钱。 “秋家住址是哪儿?” 残阳也不跟我废话了,直接掀开茶盖,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桌子上一笔笔写下,等我看完最后一个字,桌子上只余零星的茶水渍。 我把挡在尘飞扬眼睛上的手放下,尘飞扬投过一个略微不满的目光,我只当没看见。 ****** 晚膳时候,小宝三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云深闷头吃的腮边全是米粒,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正在进食的肥兔子,小宝觉得十分好玩,忍不住笑出了声。 云深脸一红,急忙把嘴里的饭一口口咽下去,用袖子胡乱擦擦嘴角,直起身子装作斯文的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米饭。 他和采松都是没受过教育的野孩子,只是采松总是做什么都那么优雅,让他倍感羞愧,尤其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小宝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他碗里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不要这样吃饭,还是像刚才那样吧,嗯?” 小宝笑靥如花,让云深怔怔看傻了眼,只有傻傻点头的份儿。 言采松神情自然的夹着菜,只要小宝快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包括,能让他快乐的人是不是自己。 盛夏已经过去,初秋的脚步悄然而至,白天纵然还是闷热难当,晚上却已经感到透骨的凉意了。 采松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小宝身上,牵着小宝的手一边打更一边慢慢走着,静谧的夜辽阔深远,他真的好希望路没有尽头,两个人可以就这么手牵手一直走下去。 风吹落树梢上摇摇欲坠的绿叶,打着旋儿落下,小宝伸手接了一片,展开掌心却发现这片叶子已经枯黄。 他迅速重新握紧掌心,将叶子搓碎,扎手的细末透过指缝,消散无踪。 “采松,我困了。” 早上醒来,此时已经是巳时,算是这几天来撑的最长的一天了。 言采松二话不说把锣和梆绑在腰间,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示意他上来。 小宝爬了上去,身下的人稳稳的将自己托起,一步步缓缓走着,他枕在他的后颈处,不舍得闭上眼睛。 ****** 我利用如意令召集了如意门的众人来加强王府的守卫,派了五个人暗中保护小宝,至于残阳,我无需操心,而我和尘飞扬都是会武的人,更何况,那个人的目标也只是我。 下了朝,听起别人说到张太傅死后的事,我没有急着回府,而是顺路买了些精致的点心,拎着前往张太傅的住宅。 张太傅的住宅并不寒酸,等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了一声后,再回来时便把我迎了进去。 张太傅口碑极好,并没有出现树倒猢狲散的景象,府中还是井然有序的样子,偶尔有下人路过,投来好奇的眼光。 进到大堂时,已经有几个便衣的官员在里面了,张老夫人见到我,以为也是张太傅生前的好友,很是客气的把我迎了进去,让我坐好。 我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上面已经摆满了水果和吃食,那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欲要给我行礼,趁着张老夫人给我倒茶的的功夫,我将食指放在唇前,左右摇了摇,示意不必行礼。 “其实你们也不用这样,阿泉是个省吃俭用的人,他留下的银子足够我余生的花销了,你们还能想着他,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为生母的悲痛可想而知,说着说着,眼眶已经发红,只是眼睛周围肿的厉害,已不敢再抬手去揉。 殊不知,我就是那个造成张太傅的死的主谋,如今还被如此款待,真叫我如坐针毡。 其中一个官员道:“老夫人无需见外,我们几个可都是张太傅提携上来的,他对我们有恩,我们就该知恩图报,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绝没二话。” 话音刚落,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太傅属正一品,虽然实权不大,但有个皇子在背后做靠山,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寒暄了一会儿,各自告退,走到门口时,我拉住其中一位官员,问道:“你可知张太傅葬到哪里去了?” “回王爷,”那人恭敬回道,“南山山脚下。” 南山山脚下,是一片树林,树木稀稀落落,位于宁城以南,我踩着丛生的野草,在四散的坟墓之间穿梭,寻着张太傅的墓碑。 心中有愧,此次前来,是想跟他道个歉,愿他安息,求个心安。 就算是大白天,依然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这个时候,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出现的吧,我自我安慰着,却隐隐的,听到一阵抽泣声。 警觉的环顾四周,只有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坟头,仔细听来,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东面? 走的近了,声音也愈发清晰,直到一个跪在墓碑前的人影出现,我惊呼:“七弟?!” 047.我来成全你 那人一静,回过头来看我,哑声唤道:“三哥……你怎么会来?”从未见过七弟这个样子,清澈的泪水不断的沿着脸颊往下流淌,在下巴尖汇聚滴落,玩世不恭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抿道发白的唇,眼底满是怨忿和悲痛。 我木然回道:“张太傅生前和我有些交情,所以来看看他,你呢,是怎么出宫的?” “呵……”他凄惨的笑了一声,“我只是个傻子,没有人会和傻子计较的,”语气又忽的一变,问道:“三哥,你知道……捡到玉佩的人,是谁吗?” 我心下一沉,面上作颓然状:“父皇一向不待见我,就算日日去上朝,朝中的事,我恐怕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说我会知道是谁吗?” 七弟竟然没傻,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传闻这种东西,还是不信为好,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七弟站起身,喃喃道:“也是。我一定要振作,我一定要亲手为泉找出捡到玉佩的人,然后,将他千刀万剐,哪怕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不知何时,我养成了随身携带软剑的习惯,软剑缠在腰间,藏在宽宽的腰带之下。 七弟总归是个隐患,我自己也身负血海深仇,自然知道一个想报仇的人执念是有多么可怕。 成帝的路上不会平坦,所有的阻碍,我都将会毫不留情的,一一除去。 不要怪我,怪就怪生在大殷的皇家,如果我不手刃别人,那么终将有一天,会被别人手刃。 我边一步步走向七弟,边道:“七弟不要冲动,冷静些,省的让人钻了空子,”我一拍脑门,语气变得懊恼,“只顾着探望张老夫人的时候买了些吃食,倒忘了给张太傅准备了。” 和七弟并肩而站,七弟语气缓和了些:“三哥有心,泉不会怪罪的,他一直都是个温和的人。” 是啊,他是个温和的人,他本该有大好前途,怎么会被跋扈的你所连累,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其实,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单手抽出软剑,明晃晃的剑刃直逼七弟咽喉,七弟毫无防备,完全是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堪堪躲过。 他惊异道:“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成人之美啊,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三哥就成全你!” 七弟的武功远不及我,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听说他的母妃很是溺爱他,从不舍得他吃一点苦,练武那么苦,他母妃哪会舍得。 我轻松的用剑贯穿他的左胸口,一推到底,可惜这把好剑了,我将他的手放在剑柄上松松握着,直起身来,对着墓碑道:“希望这点弥补,能求得你的原谅。” 这件事的真相,父皇知,我知,天知地知,连那天追灵药的那些侍卫,恐怕都不会再有将它说出口的机会了。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我先去洗了个澡,没胃口吃晚膳,就坐在桌子旁看着尘飞扬吃。 他对我的事从不过问,这恐怕是让我能平衡一些吧,毕竟他的事我也一无所知。 尘飞扬吃饭完之后照例在吃点心,他最爱的莫过于酥山和果陷凉糕,还经常邀请我吃,无论口感怎样,这种甜乎乎的东西我就是无法喜欢的起来。 看着他吃的满脸享受,眉宇间都舒展了开来,有种闲适的美,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活的真是了无生趣。 或许,也该试着培养一些属于自己的乐趣,好让生活的颜色不会单调的如同一幅水墨画。 我捻起一块果陷凉糕填进嘴里,尘飞扬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极其自然的伸手过来将我嘴角沾到的渣滓揩掉。 其实……细细品尝起来,也蛮有滋味的,尘飞扬轻笑:“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其实……我觉得咱俩的喜好应该换一下,像你这样看起来柔柔弱弱小姑娘似的少年应该喜欢吃甜食才对,我这种大男人就该喝喝茶,玩一把风雅。” 这么一说,感觉真的彼此影响很多,尘飞扬最近也喜欢喝茶了,不过……“既然喜欢小姑娘,干嘛还要来招惹我?” 尘飞扬一噎,很无奈道:“景,那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吗?其实……如果你是小姑娘,我现在早就光明正大的把你抢回去给我做媳妇儿生娃了,说不定连大胖小子都有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同样是男人的对方牵着走,自己倒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了。 我展颜一笑:“你想的美,要生也是你给我生。” 正说着,阿楚,也就是我新定的贴身丫鬟匆匆踏了进来,福了福身子,微微低着头道:“王爷,王妃有喜了!” 我下意识的去看尘飞扬,对方给我一个震惊的眼神。 “消息是哪儿来的?” “是王妃那边的丫鬟过来传达的,说是最近王妃害喜,想让王爷请大夫来看看。” 我对尘飞扬道:“这件事……我回来再向你解释,不要多想,我绝对不是第二个你。” 他的眼神从震惊变为无地自容。 从容起身,随着阿楚前往王妃的住处,顺便派了人去叫残阳。 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放下这段感情,没想到两个多月不见,我真的做到能不去记挂不去想她,有时候,会怀疑那场亲事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场前尘遗梦。 而梦里的人,是不是真的成了自己的王妃,和自己同住一座府邸。 柳如是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床边放着痰盂,立着端着盛着清水的碗伺候着的丫鬟,屋子里有着浓重的熏香味。 她见到我,立刻坐起身,作势要下地。 我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温言道:“爱妃不必多礼,有身子了就要好好休养。” 她听话的重新躺好,只温柔的看着我,目光如水,双手放在肚子上,轻声道:“溪景,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脸,将她眼底的欣喜瞧了个透彻。 还真是爱到深处无怨尤,二哥什么都没给她,她却能对二哥死心塌地,我给了她所有,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048.王妃有喜 傻女人,连自己的心思都泄漏了都不知道,面对一个两个多月不来看她的丈夫,这样的表现,真的合理吗? 残阳衣冠楚楚的出现在门口,柳如是的表情困惑起来:“王爷……?” “他就是大夫,因为驻颜有方所以看起来很是年轻,实际上比我的年纪都要大的多,放心吧,他的医术绝对值得信赖。” 听我这么说,柳如是打消了疑虑,改为好奇的看着残阳。 “给王妃、王爷请安了。”残阳装模作样的作揖,而后坐在丫鬟拿过来的圆凳上,对着柳如是道:“王妃,借手一用可好?” 柳如是将手递给他,残阳神情变得认真,良久之后才道:“恭喜王爷,王妃有喜,而且,十有八九是个小子。” 我早就料到是这样,还是作出很是开心的样子:“那真是太好了,哎?不知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呢?” 残阳道:“回王爷,已经将近两个月,不过还不大到。” 听到此话,柳如是的表情明显僵住了,她不自然道:“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 残阳摇头:“王妃放心,在下的行医多年,绝不会出差错的。” 我继续追问:“那你能算出王妃确切怀孕的日子么,然后再算算王妃生产的日子,我好早做准备。” 柳如是无力道:“溪景,其实不必的……” “哎~这生孩子可是头等大事,不提前准备怎么能行,到时候手忙脚乱万一出事了,你想让我伤心死吗,大夫,您就说说吧。” 残阳总算是有点明白这个三爷到底想干什么了。 他捋捋耳侧的长发,慢声细语道:“王妃怀孕的日子是七月甘二,近八月,生产的日子是来年五月底,可能略有出入,但差不多。” 而我们成亲的日子,是七月初二,当时我还叫小宝把日子牢牢记住,为的就是等今天。 柳如是的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我很不负她的期望的表现出愤怒又惊诧的表情,随即失望意味十足的叹了口气: “既然这孩子不是我的,那么大夫,去开方子吧,堕胎药。” “不!”柳如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跌落下来,跪着爬到我脚边,抱着我的小腿惊恐道:“溪景,你不能这样对我,这孩子是你的,不要听他一派胡言,你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既然是我的孩子,那……”我低头看她,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你慌什么呢?” “我……我只是……” “把王妃扶起来,”我对着那立着的小丫鬟道,“孩子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的爱妃。” 阿楚一直在门边候着,手里的帕子不断捏紧又松开。 柳如是怔怔看着我,忽然开窍了,她怒道:“殷溪景,你跟我只洞房一次,就是为了抓我的把柄,是不是这样!” 不是,我从没跟她洞房过。 “怎么会呢,爱妃多虑了,本王只是不喜 欢好之事,没想到爱妃竟然如此耐不住寂寞,给本王戴绿帽子,只是,欢愉,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颓然坐倒在地,对一旁伸手要扶她的小丫鬟置之不理。 是她和爹爹都错估了这个人,这人哪是软柿子,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 初秋的凉意透过薄被渗进身体,我瑟缩了下,旁边的人立刻不容抗拒的将我揽进怀里,腿也搭了过来,凉意立刻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噬心的温暖。 “该换床棉被了。”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低低说道。 “嗯。”尘飞扬的下巴搁在我的额头上,懒懒回应,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倦意。 我却睡不着,努力瞪大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外面无星也无月,阴阴沉沉,看来一场雨在所难免。 上一世没杀过人,这一世像是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不断的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双手沾满血污。 我一直在想,老天爷给我的这次重生的机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是弥补我上一世的遗憾,还是仅仅给我一次报复的机会。 先知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不知未来的路是如何,那样便可以勇敢的去迎接一切,而不是知道了所有,到头来却失了去面对的勇气。 “睡不着吗?”尘飞扬骤然出声,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 “嗯……” “景,你一定要得到那个位子吗?”他几乎是用含在嘴里,半梦半醒的姿态和我说话,可还是一瞬间让我手脚发凉。 我不敢回应,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 他轻笑一声,明明就在耳边,竟听不真切。 “你以前做梦的时候说梦话,说你根本不想要那个位子,可我看得出来,你过的并不快乐,一个真正放得下的人,不该是活的这样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未曾展眉,一副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的样子,有时候,在你面前,我会有种自己是晚辈的错觉。” “有……吗?”我不知自己是在反问哪句,只是下意识的回应着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个位子,我可以帮你,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说到这里,尘飞扬将怀里的人揽的更紧了些,“我会带你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和你过一辈子安逸的生活。” “还是,你放不下你的妻儿?” 我失笑,说了半天,还不是要问那件事。 “柳如是的孩子不是我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 不是被形式所迫,只是真心的不想去碰她,说到底……是谁害的?! “可我能看出,你眼里对她的喜欢并非作假。”这是尘飞扬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殷溪景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也将是最后一个,但自己却不是殷溪景第一个喜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 “吃醋啊?”酸味太明显了,“我的确喜欢过她,可她根本不喜欢我,自作多情没有好下场,所以我移情别恋了,满意了吗?” “勉强满意吧。你要继续争吗?” “对,我要继续争,而且,力争上游,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殷溪景好歹也是个男人,别把我想的太弱不禁风。” “遵命,我的三爷。”尘飞扬嗅着唇边的发香,美美地沉入梦乡,他知道,景不会再继续失眠了。 049.心不从命,身已臣服 次日,细雨蒙蒙,天地苍茫一片,我叫阿楚备好轿子,和柳如是一起前往将军府。 柳如是不敢违抗,乖乖从命,为了这个孩子,她当真是对我言听计从。 要到秋天了,秋天正是训练军队的大好季节,因为冬天就要上前线,守卫边塞,大将军应该很快就要离开帝都去边城操练兵马,这是个在他身边安插自己人的好机会。 下轿时我转身扶了柳如是一把,她诚惶诚恐的低声道谢,雨势渐大,一时间竟看不清近在眼前的这个人是何面目。 柳大将军正在大堂赏雨,下人提前通报了,见到我们时并不吃惊,携着慈祥的笑迎了上来,拱手道:“微臣参见三王爷。”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我将他托起,谦逊道:“今天小婿前来,是有要事和岳父大人相商。” 柳大将军不着痕迹的看了柳如是一眼,对我作出请的手势,道:“王爷请,既然有事找老夫,就让小女先回避吧,来人,扶小姐下去休息!” “不必,”我抬手制止了下人,对柳大将军道:“这件事情,也和王妃有莫大关系,还是将她留在这里吧。” 柳如是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 “那……好吧,来人,给王爷沏茶。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我沉吟了下,开门见山道:“我想让两个人跟随将军一起前往边塞,将军不必特殊对待,只把他们编入新兵里一起操练即可,也不必过多关注,如何?” “这自然是小事一桩,王爷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我附和道:“自然不是为了此事,还有一件事,岳父大人,恭喜您,您很快就要做爷爷了。” 柳大将军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激动道:“小女她……” “是,”我泰然自若的点头,“她有了身孕,可是……”我拖长音,“我并不是这孩子的亲爹。” 柳大将军激动的神色立刻被冰冻,脸色难看起来:“王爷这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孩子的父亲另有他人,我之所以告诉岳父大人,并不是要威胁岳父大人什么,我不会拿这个孩子怎么样,更不会拿王妃怎么样,只是,有件事想求岳父大人答应。” 柳大将军的眼神闪过一丝讥嘲,还说不是要威胁,那么提前说这些是为了什么?面上却诚恳道:“但说无妨。” “大将军手里有两块兵符,这兵符,原本是与另外一个将军一人一块的,只是那位将军英年早逝,他手里的那块虎符就落到了大将军手里,而要号令大殷国全部的兵力,必须依靠这两块兵符,少一块也不行,小婿,想要其中一块兵符,就是那块虎符。” 柳大将军面上一紧,严肃道:“此事玩笑不得,这兵符事关重大,老夫万不能拿它送人,万一给皇上知道了……” 可以看得出,柳大将军很是生气,这兵符代表着他在武官中无上的权力,而且,这兵符还有一个用途,就是…… 帮二皇子逼宫。 如果真的给了殷溪景一块,那么也就是说,大殷国的兵力将有一半被殷溪景所控制,到时候若真的走到逼宫的地步,只怕殷溪景会成为二皇子登上皇位的最大绊脚石。 我轻笑,对他眼底的怒气视而不见,“岳父大人,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大殷国几十年没有出动全部兵力的时候,所以不必担心会被人看出破绽,岳父大人就说,给还是不给吧。” “恕老夫不能从命。” 我站起身,面容严厉了些,状似回忆道:“不知岳父大人听没听说过,六皇叔的事情呢?当年六皇叔与父皇的妃子私下苟且,那妃子怀了六皇叔的骨肉,可最后,落的个什么下场呢?” 柳大将军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父皇对这样的事深恶痛绝,若我和父皇说了,岳父大人唯一的女儿可就难保了,再者,岳父大人不妨设身处地的为小婿想一想,若岳父大人的妻子怀了别人的骨肉,岳父大人当如何处置?” 作为男人,这恐怕是最难以容忍的事情,果然柳大将军的脸色发青,搁在桌子上的手也紧握成拳。 “小婿已经仁至义尽,不仅没有像父皇当年那样赶尽杀绝,且还留了两条命,难道在岳父大人眼里,宝贝女儿和孙儿加起来,还不及一块小小的兵符么?” 柳大将军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柳如是头快埋到地上去了,怎么也不敢抬头看自家老爹一眼。 “王爷稍等。”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柳大将军拂袖而去,门外忽然一声惊雷,屋子里本来就暗,此时被闪电映得忽如白昼,我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几个候在门口的丫鬟被骤起的雷声吓得直哆嗦,我哑然失笑。 柳如是偷偷瞄了正无言望着门外天色的人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没认真看过这个人。 在她心里,受她爹爹的影响,一直把殷溪景定位为一无是处空有王爷头衔的废人。 他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给人软弱可欺的错觉,和喜怒不形于色的殷溪寒比起来,气势差了一大截不止。 可如今看来,殷溪景恐怕并不如表象那般。 他眉眼温润,举止斯文,没有架子,身形修长,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还有点褪不去的孩子气,可隐隐中,能感觉到被藏的太好的锋芒流转。 她收回目光,不知道自己所认为喜欢的,是真正喜欢的吗? 柳大将军去了很久,我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想起昨天晚上尘飞扬说要帮我,虽然拒绝了,但不懂的是,他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当真有能力帮我? 算了,还是别让他趟浑水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能持续多久,但我知道,自己对他,始终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管他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只依着自己的感觉走。 大将军抱着一个小小的锦盒从门外踏进来,衣摆上沾满了泥泞,他将锦盒放在桌上,灼灼逼人道:“不知王爷是如何判定小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爷的呢?” 050.毁你姻缘,非我所愿 我将锦盒拿起,打开一看,一枚虎符静静的躺在里面,听闻此话头也不抬道:“等孩子生下来,我们滴血认亲就是。” 不管孩子是暗卫的还是二哥的,反正一定不是我的。 我将虎符握在手心,沉甸甸冰冰凉,原来这就是权力在手的感觉啊……真的很容易让人飘飘然呢。 柳大将军没说话,我收好虎符,很干脆的告辞,相信再呆下去,定会将柳大将军气个半死,我向来尊老爱幼,这种事,可万万做不得。 回到府中之后,吩咐丫鬟要将柳如是照顾好,随后去找云深和采松。 云深正和采松一起,陪着小宝说话,这种天气无法练武,在屋子里又很闷,所以只能自己找乐子解闷儿了。 见到我,三人纷纷出声道:“三爷。” 我嗯了一声,坐到小宝床边,桌子上摆着吃的七零八落的西瓜皮,小宝的脸色看起来很不错,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苹果。 我对另外站着的两人道:“坐啊,不必拘谨。” 两人纷纷坐好,我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拿出放在了桌子上,对着两人道:“过几天,我安排了你们跟着大将军去边塞,你们的父母不是被蛮夷所杀么,我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报答我的机会,这些是给你们准备的盘缠,去不去?” 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绝的余地,云深和采松没有干脆的答应,而是各自犹豫。 “给我一个你们不回答的理由。” 云深胖乎乎的包子脸上满是不舍,他先道:“我……我舍不得小宝。” 采松跟着点头:“我放不下他。”才和小宝确立关系没多久,已经下定决心陪着他直到……怎么可能答应离开? 我转头忘了小宝一眼,小宝正泪眼汪汪的瞅着采松。 呵,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放心,小宝我会照顾好的,更何况还有残阳在。” 采松和云深还是摇头。 我捏捏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我对着门口拿着纸伞的阿楚道:“你先带云深去别的房间,我有话要和采松说。” 言采松心下一沉。 阿楚应道:“是,三爷。”说罢看向云深。 云深咬咬下唇,有些不甘的起身走了出去。 待云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我给小宝掖掖被角,语气波澜不惊道:“采松,说说你不肯走的理由,放不下小宝不足以成为不去报父母的大仇的理由。” 小宝拉着我的手,央求似的道:“三爷……” 言采松忽然对着我跪了下来,坚定道:“求三爷成全。” 我装不懂,反问:“成全什么?” “成全我和小宝。” 我足足盯了采松半刻钟的时间,他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跪着,仿若天地间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决心。 小宝先扛不住这只有雨声喧哗的寂静对峙,对着采松道:“采松,你还是和云深去吧,正事要紧。” 言采松抬头望他,柔声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陪你更要紧。” 初次见面时眼中遮掩不住的戾气,再寻不见,脸侧的疤痕犹在,只为这少年增添了不可比拟的英气和魄力,这是块璞玉,稍经雕琢,一定能成大器,我不能让这块璞玉毁在我手里,小宝也不能。 门外疾风暴雷,将小宝变得苍白的小脸清楚的映在我眼中,连同他努力刻意藏起来的恋恋和不舍。 “言采松,你留下来,小宝会死,不留下来,小宝还是会死,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同意你的决定,所以,如果你留下来能治好小宝,我就答应你的请求,成全你和小宝。” 言采松面沉如水,若放在以前,什么事他都敢去试一试,哪怕上天入地,可唯独小宝……他不敢打任何包票,哪怕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也会怀疑自己。 “我……我只想多陪陪他。” “对,你陪陪他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对小宝,都是一种折磨,小宝不想自己的死让你伤心,他会难受,但他绝不会表现出来,而你,你会开心吗,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你强装出来的笑容只会让他更难过而已,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情爱这种事,陷得越深,就伤得越深,不如早日让对方和自己解脱,对谁都好。” 言采松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知道眼前这人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用这种老成的口气说话很好笑,可他就是笑不出来。 “我不逼你,三天后我来要答复,我记得将军出行的日子是五天之后,如果考虑好了,也可以提前来向我辞行。” 我缓了缓表情,捏了捏小宝的鼻尖:“你啊,一不注意就被人拐走了,白疼你了!” 小宝不好意思的揪着被沿低头傻笑。 “行了,别跪着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从今往后,要做言死不言跪的大丈夫,知道吗?”我拍拍采松单薄的肩头,清浅一笑,随门口另一丫鬟离去。 言采松稳稳起身,回头时视野里只剩白茫茫的雨帘,他默不吭声的到刚才三爷坐着的地方坐下,小宝见他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蹭过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声道:“三爷说的很对,他也是为了我们好,不要生气好不好?” 言采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微微吓了一跳,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夏衫传递过来,打乱了他平稳的心跳,胸口处有个地方盈满了某种情绪,他有些笨拙的抬手,将环住自己的人拥进怀里,小宝的身子软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他埋进对方的肩窝,闷闷回答道:“好。” 小宝高兴了,谁知下一瞬,抱住他的人就得寸进尺道:“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啊?” 小宝脸一红,随即发现不对……怎么说要亲亲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赖在他身上?这样要怎么亲啊啊! 难道……莫非……对方害羞了? 对哦,自己还没见过采松害羞的样子呢,平时总是酷酷的,就算是笑起来也只有很小很小的弧度……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自己眼花…… 他抱怨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很难受嗳……” 对方果然松开了他,坐直了身子,面色倒是如常,只是眼神闪闪烁烁,不敢看他。 小宝乐死了,凑上去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唇相贴的霎那,脑海中空白一片,以至于离开之后还没回过神来。 然后,温热的物体温柔的覆了上来,生涩的延续方才的刺激和快乐。 051.今生若得君相伴 阿楚惴惴不安的深深低着头站在书桌前,殷溪寒正伏低身子在纸上画着什么,头也不抬道:“离得近些。” “……是。”阿楚猜不透二王爷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迈开脚步,往前靠了靠,仍是低着头。 “你说,三王爷去了将军府一趟,但是将你留在大门外,所以你也不知他进去干了什么?” 殷溪寒深吸了口气,为之着迷的香味淡淡沁进肺腑。 “……是,奴婢无能。” “清景王府最近有什么动静总该知道吧?” “是,王妃有了身孕,府中的两位住客——云深和言采松要随着大将军去边塞,目前两个人还没决定好去还是不去,三王爷原本的小厮小宝中毒,时日无多。” 殷溪寒的笔尖一顿,流畅的线条因此中断,他直起身来,将这张纸捻起放到蜡烛上点燃烧掉,重新蘸饱墨汁下笔。 “那两位住客为何还没决定好?”殷溪寒早就知道清景王府里多了两个少年,而且还被殷溪景请来武师悉心教导武功,殷溪景一定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 让这两个人跟着大将军去边塞,因如今大将军与殷溪景的关系,简直是小菜一碟,可,这两个少年有什么理由犹豫? 阿楚想起那三人之间的互动,硬着头皮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云深和言采松都舍不得小宝,况且小宝目前又中了毒,所以都不想离开他吧……” 小宝? 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殷溪寒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都喜欢小宝?” “是。” “很好,去帮我办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 难得我也有起夜的时候,揉揉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第五次从床上爬起来去茅厕,尘飞扬认命的坐起来,随我下床穿鞋。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怕黑。”每次去茅厕我都会把他晃醒陪我去,同样的理由也说了五遍。 “没事。”他抓抓散乱的黑色长发,满脸没睡醒的迷糊样很是可爱,去门口拿灯笼引路。 路过隔壁原先小宝住的房间,如今是阿楚住的房间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我不叫也应该起身伺候了吧,难道说……她根本不在屋子里? 解决完回来的时候,我停在她房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转念一想,忽又将手放下,跟着尘飞扬进了自己的卧房。 尘飞扬一回来就扑上床,我睡不着,打开绮窗,冷风迎面而来吹散了仅剩无几的睡意,夹杂的细细雨丝打湿了面容。 心里隐隐升起不安,可这不安来自何处,又无从知晓了。 肩头一沉,温热的躯体靠在背上,被人自身后抱住。 “你不是睡了么。” “是啊,但是怕你着凉,就来给你取暖了,感不感动?”他说着,在我脸侧亲了一口,又正经起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尽管和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会闷坏的,你闷坏了,心疼的可是我。” 我安心享用着这个温暖的怀抱,被亲过的地方有些发烫,还算平静道:“那我可就说了。” “你说罢,我洗耳恭听。” “我杀人了,心有愧疚,惶惶不安,所以才会怕黑,才会着魔般踏入荷塘而不自知。” 说完,身后的人久久沉默不语。 身越来越暖,心却越来越凉,果然,他还是会嫌弃我的吧,还是会讨厌我的吧,谁会喜欢一个表面温良内心毒辣的人呢? 其实尘飞扬想的却是,杀人没什么,尽管青尘相对大殷来说没有太多血雨腥风,可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能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 该杀的还是要杀,不狠不足以平天下。 可他不能立刻开口说我不在乎,我支持你,这样的回答只会让景觉得敷衍,他斟酌再三,才缓缓道:“如果你想要那个位子,这样的事情,早晚要适应和习惯。” “总觉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样,”怀里的人蓦然放软了身子,不像刚才那么僵硬,“如今才体味到是哪里不一样,你比普通人,更了解那个位子,或者说,更了解一个帝王,该怎么做,是什么样子。” 尘飞扬心一紧,他对景又爱又恨的地方就是他太过聪明和敏感,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处在草木皆兵之中。 “你多想了,”尘飞扬干巴巴道,“我……我只是从你的角度出发去想事情,嗯,就是这样。” 怀里的人轻笑,不知是笑他的掩饰还是孩子气般的自我肯定,那声音轻灵悦耳,只这么听着,似乎就能忘却一切烦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处,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长的,越了解他,就越喜欢他,越喜欢他,就越想了解他,如此循环没有极限也没有尽头,连自己都觉得惶恐。 “景,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除非你先不要我……” “不会的……”尘飞扬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面抱着,在他耳边用发誓的口吻道:“我尘飞扬,绝对不会不要你……” 既然都睡不着,那只能找点事情来做,心里烦乱,我从柜子中拿出备着的酒,以前我总喜欢没事儿小酌几盅,微醺的醉意最容易让人放松,可如今,怕再对这种感觉上瘾,只得忍着,想着戒掉也好。 可人总有想醉的时候,尘飞扬搬起酒坛将两只茶杯全部倒满,低头深深嗅了一口酒香:“这是竹叶青?” 竹叶青清醇甜美,是我最喜欢的酒,“一下就猜出来,看得出你对酒也很了解嘛!”我端起茶杯,和他一碰,抿了一小口,舒服的眯起眼睛。 尘飞扬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却是抬眼望着对面坐着的人的一举一动,殷溪景无论喝什么,都像只慵懒的猫儿,还会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舔水润的唇,只看他的表情就特别想知道他喝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美味。 每次看到他这样,都会以为他被二弟养的那只猫附体了,不过那只猫又蠢又懒,除了吃就是睡,胖的走不动道儿,见到老鼠就吓个半死,尽管这样二弟还是喜爱的紧,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相较之下,景小猫就显得惹人喜爱的多。 052.不羡鸳鸯不羡仙 “干嘛这样盯着我?”后背凉飕飕的,一杯酒还没喝完,就被对面投来的太过诡异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 “唔,”尘飞扬咽下口中的酒,“我在想啊,你前世会是什么。” 我一惊,想转茶杯玩儿的手指一松差点捏不住茶杯,酒水洒出了些许,溅湿了干净的桌面。 “你……你觉得会是什么?”我强装镇定将剩下的酒全部灌入口中,咽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交错着点了点,尘飞扬带着大大的笑意道:“我觉得,会是一只猫。” 悬着的心噗通落地,我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那我还觉得你前世是一只狗咧。”我没好气道。 “果然是猫啊,一惹就炸毛,”尘飞扬给我满上茶杯,又佯装委屈:“人家怎么是狗了?” “因为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你给我看门啊,还有还有,特别能吃,见到生人就一副仇视的眼神,见到主人有难立刻挺身相救……”本来只是说着玩的,谁知越说真的感觉就越像啊,我忍不住笑起来,尘飞扬龇了龇牙,作出要吃人的样子。 我不敢再喝了,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尘飞扬阴恻恻的移过来,二话不说将我扛起,一阵头晕眼花,稍显粗鲁的被放在床上,劈头盖脸的吻压了下来,凶狠又浓烈,瞬间夺走了我呼吸的权力。 大手已经摸到了衣襟的边缘,终是没有伸进去,我反倒不懂了,我不信我的暗示会艰涩隐晦到这种无法察觉的地步,趁着稍稍分开大口喘息的空当,我抓住尘飞扬的衣领,恶狠狠的质问道:“你嫌弃我?” 尘飞扬一脸纳罕:“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你……”这种事真是难以启齿,“你为什么不肯抱我?” 大概是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 尘飞扬扬起开心的笑,眸子里似有千万颗星星在闪烁,细细碎碎的煞是好看,他脱掉鞋子翻到床里边,扯过被子将我和他都盖严实了才道:“在我的家乡,男子成年是十七岁,这年会有一个成年礼,行完礼之后就代表人生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你知道这成年礼要做什么吗?” 大殷也有成年礼,只是在十六岁,我还没到行礼的时候,因为成年礼要等到生辰那天。 至于成人礼要做的事…… 我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想……” “对,我要和你行礼,”尘飞扬用食指点点我的鼻尖,宠溺道,“我是在等你的十七岁,不是在嫌弃你,明白了吗,小笨蛋!” 我拍开他的爪子,幡然醒悟的问道:“那你的成人礼……是和谁行的?” 尘飞扬君子坦荡荡道:“我没有和谁行过,被我逃过去了。” 然后青尘最花心的四王爷没有之一就屁颠儿屁颠儿的顶上了。 想起那天他身上的味道,心里的甜被冲淡不少,我不想斤斤计较,可这件事并不是论斤称的。 既往不咎吗?但愿我能做得到吧…… ****** 第二天,言采松就已和云深商量好,前来向我说出他们的决定,我让阿楚去给他们准备干粮和几套干净的里衣,然后在袁艳楼提前订了酒席,准备临行前为他们践行。 云深和采松是轮流照顾小宝的,一人一天,小宝住的地方是另外的客房,所以休息的那个人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这天轮到云深,一大清早云深就出门去了,太阳露头的时候才带着一身寒意回来,小宝还在睡着,云深人虽长的粗,但心格外细,他先给小宝掖好被子,然后才打开窗子透气,将采来的一大把新鲜的五颜六色的野花找了个空的花瓶插了进去,清淡的不知名花香一时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小宝直到中午才醒,云深将熬好的药喂小宝吃了,随后又给了他几块蜜饯,然后侍候他洗漱,以及吃醒来的第一顿饭。 忙完这一切,云深才羞羞答答的蹭到小宝床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小宝道:“……那个,小宝啊,我……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小宝放下手中的书,这几本书都是采松给他找来解闷儿的,不过他识字不多,采松在的时候都是他读给他听的。 他看向云深:“什么事儿啊?” 云深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极了,两只手不停的搓着,支支吾吾道:“我……我和采松就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们啊?” 小宝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会想啊,你们人都很好,我很舍不得的。” “那……”云深觉得勇气多了点,“那你……你喜欢我吗?” 奥哟简直羞死人了,云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下去,可不说吧,又憋得慌,他就是藏不住话的人,这就要走了,回来可就……可就看不到小宝了。 想到这儿,眼眶就发热起来,他用力眨眨眼,勉强维持着笑容。 小宝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云深会这么问,吃不准云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试探着回答:“我……当然是喜欢的啊,你很可爱,每次和你一起吃饭总感觉特别有食欲……” 云深高兴了,羞涩的回应道:“嗯,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由于昨晚睡得太晚,所以刚起洗漱完进来看小宝的采松停住脚步,云深站在小宝跟前,完全把小宝的表情挡了个严实。 他看了自家兄弟的背影一眼,只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就走。 早就看出来的不是吗,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些,但……自己想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儿。 和云深的关系一直比亲兄弟还亲,可那一刻,还是觉得很难受,真的好想告诉所有人,小宝是他的,谁能不能觊觎,兄弟也不行! 小宝苦笑一声,完全没发现有人来过,对云深道:“你只是欣赏我的外貌而已,这……不算是喜欢的吧。” 053.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 云深急忙摇头摆手:“不不……和你相处的时候,我有慢慢了解你啊,其实第一面也算不上是喜欢,只是有好感,后来才慢慢喜欢的。” 小宝为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是、是谁?”不会是小宝想拒绝自己而编出的借口吧,云深原本高兴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小宝想了想,自己喜欢采松是不能说的,因为他知道,云深和采松关系匪浅,若说了,只会给两人徒增隔阂而已,他不想离开前还给采松带来麻烦。 于是胡诌道:“是个女孩子啦……她是府里的丫鬟。” 云深挫败的噢了一声,少年正年少,哪里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小宝这么一说,才恍然发觉,男人应该是喜欢姑娘家才对,自己真是太唐突了…… ****** 尽管喝的酒不多,醒来时头仍是昏昏沉沉的,我简单洗漱一番,吃了几口早饭就赶去上早朝。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地上有着未干的雨水淤积成一小滩一小滩的,不过并不深,便没在意,谁知走了没几步,脚下一滑,就要仰面朝天的栽倒。 千钧一发时,一只有力的胳膊挡住去势,揽住我的腰身,并未带入怀中,只是扶正后及时放开手。 我惊魂未定的回神,眼前的人……一时记不起是哪位。 斯文俊秀的脸上是谦和的笑意,完全看不出这书呆子般的男人竟有如此好的身手,他拱手道:“唐突三王爷了,还望见谅。” “哪里的话,是你救了本王,本王该感谢你才是,不知阁下是……?” “三王爷见过下官的,就在三王爷去看望张太傅的老母亲那天。”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离开张府的时候我有问过一个官员,张太傅的墓地在何处,那个人,就是他。 “是下官,下官姓关名北楼,现下正担任礼部尚书一职,承蒙张太傅生前关照,那日初见三王爷,很是惊讶,令在下没想到的是,三王爷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虽不知张太傅生前和三王爷是何交情,但这份亲自登门来访的情意,让那天去的一众官员很是钦佩,对于这个不得势的三王爷刮目相看了许多。 只要是王爷,就算是不得势的王爷,依然代表着高贵的皇家血脉,地位崇高无比,竟肯放下身段去看一个小小的太傅。 若自己是那太傅,能得王爷如此待遇,绝对死也无憾,于是关北楼就起了结交之心。 “过奖了,早朝快开始了,边走边说吧。”我作出了请的手势,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话里的亲近之意还是听的出的。 礼部尚书,正一品官职,在朝中地位也是不可小觑的,多交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我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随意找了个话题拉近关系:“关大人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做到尚书的位置,不知关大人是否婚配?” 关北楼秀气的脸浮起淡淡的羞赧,倒是放下了不少拘谨的神色:“还未曾,但已有心上人,只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 “哦?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她不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只是……只是个宫女。” “宫女?”果然这样的话题最容易引起人的兴趣,我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不知是哪位宫女,叫什么名字?” 关北楼理理袖口,低着头清晰的念出答案: “她叫音岭。” 我一愣,不会吧,这么巧? “咳咳……”我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说媒的话被生生憋回肚子里,装模作样道:“这个名字没听说过,不过我想,凭借关大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的条件,她肯定会答应的,关大人若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呢?可千万别因此错过了这段良缘” 看关北楼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暗恋。 关北楼露出为难的神色,喃喃的低声说了几句,不过我没听清。 “关大人在说什么呢?” 关北楼见我一脸戏谑,索性豁出去般:“下官……下官不敢说。” 表明心意这种事,没有勇气的人是做不来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就放心去说吧,我保证,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关北楼怯怯的问道:“当真?” “本王的话,你敢怀疑?” “下官不敢,先谢过三王爷了。”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关北楼终于露出一个大大的会心笑容。 七弟殉情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父皇看上去老了很多,再强的龙威,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深深憔悴。 为何这双眼睛,装的下所有人,独独就装不下我呢? 下了朝,我先去了一趟冷宫。 冷宫荒草遍地,刚踏进就听得一群尖利的笑声,一群疯疯癫癫的女人从不远处跑过,追着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 领路的侍卫见怪不怪,将我带到要见的人的房门前。 这件屋子从外面看和其他屋子一样,可进去之后才发现,雅致的很,看来父皇对待喜欢的女人,还有有手下留情的。 七弟的母亲,也就是原先的晴贵妃,正端坐在凳子上专心缝制着衣服,衣服很小,料子华贵,看样子是给小孩子穿的。 我望了晴贵妃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挥手让侍卫先退下。 打入冷宫的女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可,怀了龙种的,就不一样了。 怪不得晴贵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我踱步上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闻了闻,茶水还有些烫,啧啧,不说什么了。 “晴贵妃对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有所听闻吗?” 晴贵妃这才抬头看向我,随即又低头接着缝她的小衣服,不耐的摇了摇头。 “七皇弟已死,为太傅殉情而死。” 她手里的针猛地扎进了指头里,拔出后震惊的瞪大了漂亮至极的杏眼,失声道:“这不可能!!!” 她把手里的东西狠狠扔掉,站起来气势凌人的逼视着我,一字一句道:“你、骗、我!” 054.以情制情 “那我有什么好处?”我抓起她的手,轻轻的将受伤指头放入口中,将血珠舔干净,然后放下,唇角的笑刻意放的勾人。 父皇的妃子,除了皇后没有年纪太大的,这晴贵妃近几年才得势,年纪顶多二十五六,而且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不过才十七八九。 她浑身一颤,不明就里,倒没刚才那么盛气凌人了。 “七弟死了,你就失去了一个在后宫立足的筹码,而且,七弟的死,罪魁祸首就是父皇!” 她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带着哭腔道:“不会的……皇上说他最爱我……又怎么会杀害我们的孩子……” “最爱你?呵,”我冷笑,“你照照镜子,然后去找一个叫荷儿的昭仪,看看你们像不像,你,不过是个替身,父皇怎么可能会把最爱的人放在风口浪尖儿上呢?” 她脸色惨白,扶着桌角。 “本来一块小小的玉佩掀不起多大的风浪,顶多就是告诫七弟一番,这种东西不能拿来送人,谁知,竟然牵扯出七弟的隐私来,其实这隐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府中也有亲密的枕边人,也是男人,父皇为什么知之而不管?可父皇是怎么对待七弟的呢,杀掉太傅,不等于间接杀掉七弟?!七弟还小,哪里懂得感情如何取舍,结果一头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其实父皇大可以不追究下去,可是……他没有。” 我抱住她虚软的身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父皇是故意而为之,现在,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都是你最后的机会,但是问题是,怎么让他/她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她气若游丝的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抬手环住了我的腰。 我唇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 这种道理,浅显易懂的很,父皇若真的只是拿她当替身,他自然是不会允许替身上位胜过正主的,所以无论她能生多少孩子,都将没有好下场。 女人嘛,要想得到她们的心,这种卑鄙又下流的手段,不得不说是最好用的。 我用侧脸蹭蹭她的脸颊,用气息道:“我会帮你生下这个孩子,让你坐稳皇贵妃之位,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 从冷宫出来,又转脚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皇后以为七弟的死是我一手策划,所以对我比以前亲厚许多,太监通报了之后亲自出门出来迎接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音岭乖巧的站在皇后身后,时不时抬头偷偷看我一眼,我开门见山道:“母后,此次前来,儿臣是想要向你要一个人。” “景儿不必这么见外,只管开口就是了。”皇后掩嘴而笑。 “那儿臣先谢过母后,儿臣想要的人,就是她。”我指指音岭,并未说出她的名字。 音岭一怔,羞红染了雪腮。 皇后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将音岭拉到我眼前道:“区区一个宫女而已,景儿派人来说一声,我派人送去就是,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我并未说破,只道:“此事儿臣过后会来和母后说清楚的,儿臣还有事,先行告辞,音岭姑娘是吧,跟本王来吧。” “是,王爷。”音岭乖顺的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决定先将音岭带回府中,然后再想办法撮合她和关北楼,以此来拉拢关北楼。 一起上了轿子,起轿之后我放软声音问道:“不知音岭姑娘吃早饭了么?” “回……回三王爷,奴婢已经吃过了。”她紧张的绞着手中翡翠色的帕子,我搭上她快要把帕子绞碎的手,用自己觉得还蛮亲切的语调道:“音岭姑娘不用这么见外,把我当……” 我的话被她稍显生硬的动作截断,放在唇上的手指还带着被手帕蹭上的香味。 音岭另一只手反手握住我的,已经不复刚才的紧张,“奴婢得三王爷厚爱,何德何能,三王爷不要对奴婢太好,奴婢觉得……承受不起。” 我失笑,将她的小手拿下,笑吟吟道:“音岭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之所以带你出来,是因为有人暗自喜欢你却不敢对你讲,我只是给你和他之间搭个桥梁而已,凭他的身份,估计很难从皇后手中把你要出来。” 音岭眼中的爱慕和欣喜一霎那间尽失,她抖着嘴唇道:“三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放心,对方是个很不错的人,而且还是朝中重要官员,嫁给他,你绝对不会吃亏的,他说他未曾婚配,说不定,你还能做妻呢,不如你做我的干妹妹吧,这样嫁过去也能有个身份,嗯?” 音岭咬紧咬下唇,不说话,眼中光芒细碎,泪盈于睫 ,委屈的似是刚才我欺负了她般。 等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我正想问怎么了,谁知她就开始宽衣解带起来,轿子还算大,我只悄悄坐的离她远了些,她脱的很快,等我想好措辞时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小小的肚兜了。 “……音……音岭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这样的美人美景,任何正常男人都会有反应,没有反应的绝对有不举的嫌疑,我不敢看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三王爷若是不嫌弃,就收了奴婢做妾吧,奴婢……奴婢只喜欢三王爷一人……请不要把奴婢嫁与他人好么……” 情不知所起,我该如何回答? 轿子还在悠悠的晃着,我忽然想起尘飞扬那句急需着确认什么般的会不会不要他。 人生路上太多诱惑,他也懂吧,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怕对方经不起这些诱惑,因而迷失方向。 被他套牢了吧……为什么心甘情愿不想逃呢?我弯下腰,将滑落地上的衣衫一件件捡起,亲手为她穿上。 她抗拒着,我抓住她的手腕,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将它套进袖子中,等全部穿好,又将她拥入怀中。 055.濯清莲不妖(上) “你知道吗,我曾被一个女人伤的很深,自那以后,我便对女人敬而远之,说来好笑,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也会被情所困,但这就是事实,我怕,我在怕,在怕会不会下一个女人依然还是那样,会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我致命的一击,所以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你值得更好的人,而我不配。” 她哽咽道:“王爷……王爷可以不爱奴婢,让奴婢来爱王爷就够了……” “但我舍不得,乖,跟着我很难有好日子过,你也知道,咱们大殷的王爷们都是短命鬼,我的实力我知道,只有被人当登上皇位的垫脚石的份儿,我哪能连累你。” 音岭抽噎了一会儿,到底是在宫中混过的宫女,揣测人心的本事只强不弱,并未再苦苦纠缠,而是万般艰难的放了手,从我的怀中脱离出来,低头细细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再抬首时,除了红红的眼眶,神色已恢复如常。 “是奴婢逾越了,请王爷恕罪。”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 我笑笑,完美的弧度下,有着我自己才能体会到的苦涩。 若是当初……我遇到一个爱我的女人,哪怕最后被二哥处死,我也不会有着如此强报仇的执念,再重生时,大概会活的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至少,还能敢在全心全意的去爱一次。 音岭是姑娘家,不能安排到残阳所住的院子中,所以就让她和阿楚住在一起,两个人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明天,就是采松和云深随同柳大将军上路的日子了,日头将落未落时,我便带着一行人前往袁艳楼,给两人送行。 采松和云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落座之后也是各自望着桌子上的酒杯发呆。 小宝没来,早早睡下了,我坐到采松旁边,起身亲手给他和云深斟满酒杯,语气轻松道:“今晚就敞开肚皮好好吃一顿,战场上风云变幻,生死无常,再相聚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尽欢时且尽欢,别整天皱着眉头,小心老的快!” 云深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主动端起酒杯,见采松还没动静,急忙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两人一起和我碰杯,一饮而尽,脸上的阴霾驱散了很多。 菜还没上来,我们三人已经喝了不知多少杯,两个小子酒量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好,尘飞扬坐在我对面,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由我去了,他自己却滴酒未沾。 喝的多了,把心里的心事也喝了出来,云深边喝边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采松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愈发颤的厉害。 酒壶空了,我让小二再去拿,自己则郑重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后悔吗?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后悔吗? 后悔当初来找我吗?后悔选择留在王府吗?后悔答应前往边塞吗? 采松轻轻摇了摇头,耳边的几缕长长的发丝随之飘摇。 云深低吼道:“我后悔!我后悔,怎么没早点来王府……”没早点见到小宝…… 好不容易混着泪吃完这顿饭,回到府中,我将提前准备好的两把剑分别赐给了小宝和采松,两把剑都是宁城第一剑师打造,清响给了采松,碧落给了云深。 之前两人所使用的都是普通的剑,顶多二钱银子一把,还是没开刃的。 新剑甫一拿到手,两人就惊喜的爱不释手,为了试试新剑的锋利,云深还傻乎乎的用自己的手指去摸,结果刚一沾到刀刃,手指头就被划破一道口子。 “谢三爷!” “不用跟我客气,先把手包一下,这还没走呢就受了伤,可不是好彩头。” 云深大大咧咧的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含了含,憨笑道:“这点儿小伤没事儿,三爷早些休息吧。” 回来的路上,三爷虽然没醉,可走路依然有些晃悠,结果那个叫尘飞扬的男人二话不说把三爷背了回来……呃,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内尘飞扬一开始的动作是打算抱来着…… “嗯,你们也早点睡吧。”云深的眼神怎么有点怪怪的?没多想,我转身回了卧房。 ****** 阿楚陪着三王爷回府之后,趁着三王爷和采松云深说话的空当儿,偷偷去了小宝的房间一趟。 出来时手心都是汗,想着三王爷这会儿应该也该回房了,就直接去了厨房去给三爷准备洗脚水。 没看到,房顶上有个人正负手而立,静静的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我坐在床沿,酒劲上来,浑身无力,索性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温热的水流和刺痛拉回意识,我迷糊道:“阿楚,你轻点儿。” 果然,揉搓脚背的力道减少了许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猛然睁开眼,蹲在身前的不是阿楚,是…… “尘飞扬?” “嗯。弄醒你了?马上就好。”他温言细语的说着,拿过搁在一旁的擦脚布给我擦脚,擦干之后,将两只脚托着放到床上,又给我盖好被子,像宠小孩儿一样宠溺的动作。刚要端着水出去,就被我拉住了袖口。 这样的柔情让我有些不习惯,不知该如何宣泄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我犹豫了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他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 我翻身装作要睡,等脚步声消失于门外时方才大大呼出一口气,还好屋子里光线比较暗,我搓搓发烫的脸颊,无不侥幸的想着。 等尘飞扬也洗漱好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情况怎么样?”他刚一躺好,我就开口问道。 “阿楚给小宝吃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可能是,媚药。” “为什么这么说?” 尘飞扬神色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附在我耳边说了几句,听的我也不自在起来。 “不……不是吧?”我结结巴巴道,“她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成人之美?我不信阿楚有这么好的心肠。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还要去围观别人的活春宫?我自认脸皮厚度尚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我也只想让它保持在这个范围之内。 “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呗,先睡吧,头晕死了。” 056.濯清莲不妖(下) 今晚小宝这边本来是打算让残阳来守着,可让采松给拒绝了,理由是今天轮到他来照顾小宝,残阳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了。 夜里风大,采松将门关好,刚洗过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梢尖儿不断滴着水珠,他将烛火挑的亮了些,一声极低极低的低吟却在此时传进耳朵。 武师是个好武师,采松的武功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突飞猛进,所以耳力和眼力也大为增进,采松回眸,原本乖乖的躺在床上沉睡的小宝却在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小宝?你怎么了?”采松急忙扑过去,只见小宝脸色潮红,原本素白色的唇此时已是殷红,如刚刚盛开的山花般鲜艳欲滴。 采松一僵,原本想要立刻去找残阳的念头被小宝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热……”小宝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他原本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所以只几下,便将衣衫褪掉大半。 二王爷的媚药,岂非一般的媚药可比?这是皇宫内妃子在侍候皇上时偶尔为增添情趣所用的御药,药效虽烈,但绝不会伤身。 小巧的锁骨露了出来,瘦瘦的胸膛上,两点稚子才有的粉色点缀其上,再往下是…… “小宝……”采松移不开目光,这个小小的人儿怎么会有这般夭冶的一面,让正血气方刚的他,好想……狠狠的蹂躏他一顿! 邪念一旦燃起,就无法轻易扑灭,采松的手不受控制的抚上小宝尚带几分稚气的脸侧,烫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一直传到心坎儿里去,许是他的手温度让小宝觉得舒适,竟顺着他的胳膊攀附了上来。 采松僵直着身子站在床边,动也不动,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发梢上的水滴泅染的湿了一大片。 最最喜欢的人此刻就紧贴着他的身体磨磨蹭蹭,叫他如何坐怀不乱? 弹指间熄灭了烛火,采松一下子反抱住小宝滚在床上,小宝被烧的理智全无,只凭借着本能做事,泛着水光的漂亮大眼里布满迷离,采松定定看了一会儿,凶狠的吻了上去。 滑软的小舌,生嫩的唇瓣,圆润的下巴,瘦削的肩头,凹陷的肩窝,羞涩的两点……有些东西,不用教也会。 因为喜欢他,所以他身上的一切都喜欢,想亲近,不断的亲近,想亲吻他身上的每一寸,在他身上印满自己的痕迹和气息,想自私的让他只属于、只成为自己的…… 小宝顺从的任他吻,任他放肆的抚摸,任他将彼此的衣物全部除尽,直到不同温度的身子毫无间隙的贴合在一起时,两人同时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小宝……小宝……还真是小小的一只啊,完全被包裹在他的怀抱之中,怜惜之情溢于言表,采松细致入微的照侍候着手心的小东西,直到它的主人颤抖着发泄了出来。 到此为止吗?他真的不想伤害到小宝,采松额头抵在小宝肩头犹豫不决,没察觉到小宝眼中的迷离神色已经消却了不少,他细若蚊蝇的唤道:“采松……采松……” 为什么停下呢,一停下,难耐的感觉就卷土重来,他委委屈屈的自己去摸索身边的人,采松被他摸的倒抽一口冷气,稍稍筑起的放过他的决心立刻土崩瓦解。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采松凶巴巴的吼了他一句,眼底的渴求却要把人都灼伤了。 小宝被他凶的一愣,意识不清的喃喃道:“是……是我自己找的……” 采松哭笑不得,重新支起身子伏在他上方,却久久没有动作。 一滴滴没有来得及冷却的泪,沿着小宝的颈侧滑落,这么傻的人……为什么就要没有了呢…… 死是什么?是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触不到他温热的身子,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能牵动他全部的心神。 所以……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哭了?”一只手无措的擦着他不断涌出的泪珠,他抓住这只手,忘情的侧过头去亲他的手心。 然后,沿着手心,到手腕,到胳膊,一路亲到已经红肿的唇瓣,这次没有太过深入,只是轻轻的碰了碰。 “小宝,你的大名叫什么?” 忽然就想多了解他多一点,在真正占有他之前。 小宝用力想了想,多少年了,他都一直没听过别人叫过他的大名,再不提起,就要忘掉了。 犹记得那年,一直被扔着不闻不问的三爷终于被皇上赐名,三爷高兴的整夜睡不着觉,没识几个字的三爷把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写了一叠厚厚的纸。 然后,三爷一时兴起,说要给他起名字。 小宝只是小名,三爷支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满意的名字。 小宝说,随便给他起一个就成,可三爷说什么也不肯,为这个名字想到天亮,才郑重其事的在纸上落下两字——殷玄。 三爷说,这是他学过的所有字中,最喜欢的一个字了。 “殷玄?那……我叫你玄儿好了,玄儿……玄儿……不要让别人这么叫你,只有我能这么叫你,记住了吗?” 小宝听话的点点头,额上沁满了细小的汗珠,能忍着和他说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怕就这么鲁莽的进去弄伤了他,可手头又没有可用的东西,采松寻了四周一圈,离着床不远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杯冷水。 用内力将水震出,落了一手湿漉,将就着用水做了扩张,觉得差不多了,才敢将自己快要迸发的欲望慢慢推进他的身体。 小宝并未出现不适的表情,因为这药……能将所有痛楚都能化成欢愉,只是环紧了他的脖子,害怕的闭紧眼睛挂在他身上。 屋里春光无限,屋外,云深面沉如水的站在门侧,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眼里,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若不是……若不是听到有动静赶出来一探究竟,恐怕也不会听到这出好戏吧,自己最好的兄弟,竟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 他不是气两人的欢好,而是气,为什么小宝宁愿对他撒谎,也不说他和采松的事?!采松又为什么瞒着自己,在他们眼里,自己算什么,他把采松当兄弟,采松又把他当什么了?! 057.除了你万敌不侵 第二天一大早,王府门前就站满了人。 采松和云深背着包袱,一同跪下,对着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云深道:“谢三爷当初的救命之恩,我和采松,无以为报。” “哪里话,”我将他们一一扶起,“该说的昨天都说了,越说越舍不得,所以两位,保重,我希望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能让我大吃一惊,士别三日,可要让我刮目相看才行。” “定不负三爷厚望。”两人异口同声道,做了个道别的手势,一同随前来接应他们的将军府侍卫走了。 “小宝还在睡?” 残阳嗯了一声。 “也好,”省的又动摇采松的决心,我揉揉酸涩的眼睛,继续问道,“最后期限还有多久?” “一个月。” “嗯,知道了,还要多多劳烦你了。” “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剥掉你的外壳。”残阳别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答非所问的说道,抬脚回了府里。 我一怔,失笑,果然是活的比较久看的比较透吗,竟然连我的本质都能窥探到。 吃过早膳,我伸了个懒腰,今天因为送行没上朝,上午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我勾勾手指,对着尘飞扬道:“跟我出去一趟。” “干嘛,怎么不跟你的新欢去?”他兀自悠哉的翻着书页,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种特别的美感。 “我新欢?”该不会是……音岭吧?“哦~我明白了,某些人好像吃醋了,哎……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冷落了我的新欢,回见!” 尘飞扬猛地把书排拍在桌子上,横眉立目道:“你敢?!……你出去要干嘛?” “买房子,我要金屋藏娇!”真是气死我了,当初还说信我,就是这么信我的吗! 尘飞扬醋溜溜的语气一变,嘿嘿笑道:“我用不着,睡你这屋,睡你的床,就挺好的。” “尘、飞、扬!!!” “在呢,好好好,陪你去啦,别生气,逗你玩的。”敢这么叫他的名字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他爹娘,和眼前这个人了,尘飞扬痞痞笑着凑过去,无赖的在人脸上香了一大口。 “别碰我!”真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少面目,一会儿是正儿八经的,一会儿又像个不折不扣的痞子。 “哟,真的生气了啊,我只是试试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剥掉你外壳的那个人,仅此而已。”他无辜耸肩。 我深吸一口气,没稀罕跟他计较,只揣好银票朝门外走去。 宁城的地皮寸土是金,做生意的多又是天子脚下,自然无比繁华,不过也有专门往外租房子赚钱的。 看了三处都不满意,不是条件好但太贵就是价钱合理但条件不好,尘飞扬往嘴里扔着花生,心道这要是在青尘他随便一开口多少房子买不来? 不过……这种小两口一起逛街的感觉……他还是挺喜欢的,看着走在前面,沐浴在朝阳里的人,第一次领悟到,什么叫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四弟是情圣,之前看自己不开窍,总是苦口婆心的对自己说爱是如何如何美好,四弟虽花心,但绝对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睡过的人不少,可他真心爱的人,只有一个,且,保护的太好,自己至今为止都没见过四弟妹,唉…… 直到中午也没把这事儿搞定,走的腿都要断了,我恹恹的支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刚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尘飞扬一上午嘴就没停过,此时只是小口的喝着白开水,没动筷子。 “你也不用太着急,今儿找不着就明天再找,总会找到你满意的,嗯?”他不急不缓的说着,声音如浅溪,悠悠然滑过心头,将烦闷焦躁一同抚平。 “嗯。”我挺直腰杆坐好,拿起馒头准备好好吃饭,谁知才咬了一口,就有熟悉的人影晃到眼前,我诧异道:“钱老板?您这是……” 钱老板要租出的房子是我最中意的,地段好,附近也正好没有当铺抢生意,只是价钱太高,怎么讲都讲不下来,我又不想抬出身份来欺压,于是这单生意就这么黄了。 钱老板搓搓手,笑呵呵的,瘦高的身子弓的像只虾米,完全不见上午时的趾高气扬,低声道:“殷公子,您上午看好的地儿啊,价钱可以再议,不知您理想的价位是多少?” 我和尘飞扬对视一眼,尘飞扬漫不经心道:“钱老板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他不经意的瞥过来一眼,暗藏的凌厉令人遍体生寒。 钱老板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他慌乱的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在下只是觉得,上午对殷公子实在有些过分,特地来道歉的,还望殷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要不是这殷公子前脚刚走,后脚水大公子就登门拜访,他哪会知道这看起来这么好欺负的少年竟会是大殷的三王爷啊…… 说起来……水公子是怎么知道这少年的身份的呢? 晶莹剔透的龙形玉佩不起眼的挂在少年浅青色的腰带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钱老板的冷汗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好,既然钱老板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钱老板出的价钱是一千五百两,其实那地方是真的好,我也不会无理压价,我出一千二百两,包租一年,钱老板意下如何?” “好、好……就按殷公子说的办……”其实就算殷公子一文钱不出要那块地儿,他也绝不敢有二话。 “押金是五百两对吧,我这就给你。”我放下馒头,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钱老板,他连忙在衣摆上擦擦手,恭敬的双手接过,连数也不数的揣进衣袖里。 “剩下的殷公子什么时候给都可以,在下就不打扰殷公子用午膳了,先行告辞。”他低着头匆匆告退,一溜烟消失不见,仿佛后面有条狼狗在追似的。 尘飞扬施施然道:“看来,你有贵人相助。” “而且,那个贵人还把我的身份泄漏给他了。”我朝窗外望了一眼,不知是谁这么‘好心’。 ——卷三·角声满天秋色里·完—— 卷四:寒上燕脂凝夜紫 058.魂牵梦萦几时消 小宝再睁开眼睛时,外头已是大亮,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可胳膊沉甸甸的,用尽力气也抬不起来。 浑身的知觉渐渐恢复,连同昨夜羞人的记忆,他费力的转头,屋子里只有残阳坐在门口处懒洋洋的晒太阳。 采松他……已经走了吗? 身上很是干爽,看来已经被人清理过,除却有些酸痛,简直就像做过一场春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他复又疲惫的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回忆,只有这样,方能不会忘却吧。 那场梦,还有,那个他。 ****** 脸色惨白的少年拥着被子歪歪靠在床旁边的墙上,像只霜打的茄子,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嘴念念有词,离得近了还能听见‘痛死小爷了,小气鬼,还是不是男人啊我擦’诸如此类的咒骂。 赵江亭推门进来,笑得如同一直偷了腥的猫,餍足又幸福,手上还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灵药立刻闭紧嘴巴,双眼发亮的盯着那碗粥,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饿了吧,来吃饭。”赵江亭款款坐在床边,捏起瓷勺,一勺一勺的舀给他吃,小米粥在送进他嘴里之前还被耐心的吹凉。 早饭就在温馨又美好的气氛中结束了,灵药跪坐起来,咬着牙把衣服一件件穿好,某处火辣辣痛的厉害,他终于信了一句话——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还要可怕! 不就是莫渊寻没走的那几天里,自己都去陪莫渊寻了嘛!结果这笑里藏刀的小人表面表示大度无所谓能理解云云……等莫渊寻走了,每天晚上不把他折腾到哭着求饶绝不罢手! 靠之!他之所以去陪莫渊寻还不是因为莫渊寻生意特别忙,所以总是聚少离多吗,你一个闲的蛋疼的如意门门主有什么好不平衡的,人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单君羽都没说什么呢! 出去端个洗脸水的功夫,灵药就已经把衣服穿好,正站在黄铜镜前拿着桃木梳梳头,可发带怎么系也系不好,总是会把原本梳好的头发弄乱。 灵药抓狂:“我要剪头发啊啊啊!!!……咦?” 手里的桃木梳被人抽走,发带也被人夺去,大手一把将一头长长的柔顺青丝握在手心,梳子一下下将滑滑的头发理顺,然后将发带缠绕着发丝系好。 底下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身后,洁白的颈子若隐若现,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秀气,赵江亭理理他额前斜斜的刘海,不意外看到他眼底下的淡青。 “洗完脸之后接着休息吧。”他放下梳子,去拧布巾给他擦脸。 灵药撅起嘴巴,不满道:“我才不要,我要出门。”休息好了干嘛,继续被他干吗? 赵江亭眉一拧:“出门干什么?”他虽然不像莫渊寻那样大男子主义,无论灵药做什么几乎都会插手,但也不会任由他去胡闹,有时候振振夫纲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然是去拿药啦,不然我们留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毒发而死啊!唔唔……你……” 话音刚落,温热的布巾就捂上了他的嘴,赵江亭阴沉道:“不许给我说死字,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死,听到了吗!” 灵药没好气的推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瞪着他道:“听到啦!凶死了……唔咳咳……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呜呜……还有没有人权了,还有没有天理了!都是喝海水长大的啊,管的倒宽! “药呢,我会帮你去拿,那个清景王年纪轻轻,心计却颇深,指不定又怎么利用你,你应付不来的,乖乖呆在客栈,哪里都不许去,若是我回来找不到你,哼哼……”擦完脸,下流的在灵药挺翘的屁股蛋儿上捏了一把,威胁不言而喻。 灵药往后躲了躲,赔笑道:“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嘛,你就放心的去吧,啊,我这就去休息……” 水汪汪的大眼里盛满讨好,赵江亭爱煞他这个样子,弯腰在他唇上大力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出门了。 灵药打开窗子,趴在窗口手搭凉棚看着人走远之后,方才拍拍小胸脯,得意洋洋的拎着自己的小钱袋晃出客栈。 灵药慢吞吞的走着,一会儿看捏糖人的,一会儿又去买糖葫芦啃,遇见杂耍的更是挪不动脚步,唉……不知道小林过的怎么样了,真怀念两人一起逛街的时候啊,灵药抬袖抹掉嘴角的糖渣,满是感慨。 锵锵锵! 三声锣响在不远处响起,比武招亲四个大字在风中摇摆,灵药的悲春悯秋情结连同小林一起被抛到九霄云外,迈着小碎步冲过去,仗着人长得小,硬是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到了最前面。 谁知,正在这时,不知哪个缺德鬼绊了他一脚,灵药措不及防一个前扑扑到了台子上,还好台子矮,不过才到他的膝盖而已,不然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 银铃般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这位少侠,可要和小女子比武?若是赢了,就可以把小女子娶回家了哟!” 我去……谁想娶你啊……灵药艰难的爬起来,后面撕扯的厉害,疼得他龇牙咧嘴,抬头一看,和他年纪相仿个子也差不多的小姑娘正笑意吟吟的望着他,娇娇俏俏,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说出的话却能气死人,“少侠犹豫什么呢,莫不是……怕打不过小女子么?” 台下的人立刻起哄,不过却没人敢贸然闯上来,灵药眼珠子一转,看到了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抽搐被扔在台下的几个男人。 他勉强笑道:“怎么可能呢……”好歹是个男人,这个时候退缩简直太有损颜面了!灵药庆幸自己还好学了几招,应该能撑一会儿……的吧? “那敢情好,少侠,请赐教吧!”小姑娘笑吟吟的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长的细鞭,目光灼灼的拉开架势。 莫渊寻严令禁止他携带任何违禁物品——炮仗,毒药,以及刀枪棍棒等,怕他伤着自己,结果造成的现状就是……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灵药自摸了半天,见实在什么也摸不出来,只得摸摸鼻子,赤手空拳的上阵。 059.前尘往事汹涌如潮 小姑娘不是君子,所以先出的手,长长的细鞭如蛇般迅疾的缠了上来,灵药就地一滚狼狈躲过,鞭子又凌空而至,眼看着就要迎面挥来! 完了完了要毁容了……灵药抱头准备承下这一击,谁知那细鞭中途一偏,抽了个空。 小姑娘一愣,朝台下看去,台下人头攒动,没有任何异常。 啪!台子被抽出一道细长的坑,灵药猛然哆嗦一下,算了,豁出去了,趁着小姑娘愣神的霎那,灵药劈手抓住她的鞭子,快速在手上缠绕了几圈,任由她如何用力也不肯撒手。 小姑娘灵机一动,用力一拽之后猛然放开手,陡然失去了拉扯的力道,灵药一下子往后倒去。 正在此时,一柄长剑凌空射来,毫不客气的射进恶作剧成功的小姑娘的肩头,小姑娘闷哼,倒退几步捂着肩跌倒在地,鲜血立刻渗透衣衫,流满指缝,几个家丁模样的壮实汉子立刻从旁边冲了上来。 灵药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楚恩人长什么模样,那几个汉子就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各自举着可怖的武器,挥舞着袭上前来。 男人将他护在身后,甩手就是一排暗器,刷刷刷,几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大汉们一一僵住,扑通扑通的倒了一地。 “杀人啦!杀人啦!”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男人毫不恋战的拉着他就走,一声娇喝乍起:“站住!” 男人不为所动,倒是灵药觉得过意不去,堪堪停住了脚步,他一停,男人也跟着顿住。 小姑娘道:“你伤了我,算是你赢,赢的人可以娶我,我说话算话,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掉?!” 旁边扶着她的大汉苦哈哈道:“大小姐,你的伤……” “我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小姑娘逞强的皱紧眉头将剑拔了出来,立刻血流如注,她不在意道,“你的剑,不要了吗?” 男人回眸,灵药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禁惊呼:“大……” 男人波澜不惊道:“我是来救人,不是来比武招亲的,所以就算赢了你又如何,一把剑不值几个钱,送给你好了,我们走。” 说罢,拉着犹在震惊中的灵药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灵药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拉入一条小巷,小巷幽深,隔绝了大街上热闹的声响,他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行武不说话,沉默的领着他穿过小巷,来到另一条大街,这条街明显和刚才那条街不一样,到处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家,站在门口和路人调笑,行武进了门面最大的一家,灵药本以为老鸨能眉开眼笑的掉着粉迎上来,结果实际情况却是老鸨战战兢兢的跟行武问了声好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行武跟进了自家似的熟练的上了三楼,打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立刻就有小丫鬟端茶送水送点心进来。 灵药不敢坐,只不安的站在行武身旁,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等小丫鬟走了,灵药才道:“大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的,要赶快回去才行,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行武一个用力,揽着他的腰摁在自己的大腿上,灵药无声的咬紧了牙关。 “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叙叙旧也不行?”行武微微仰头询问,热气都喷洒在他的唇上,灵药往后缩了缩,喏喏道:“当然……行了。” “说起来,自你出嫁,就没再见过你,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得出你一点都不曾关心过我,你出嫁之后,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那时候小妾生了孩子,行武不想再继续住在那个只有权势和利益的家里,就带着妻妾们,一起搬迁到宁城来做生意。 灵药反驳道:“我是男人,别一口一个出嫁的好不好?” “好,都依你,我没想到的是,你终究还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而且不止一个,我为我当初的心软,无比的后悔,如果我当初再强硬一点,你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那时候自己的确想过要带着他远走高飞,却不忍让他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他的身体不好,自己比谁都清楚,又哪能让他受苦。 他为他们的未来想了太多,只是因为他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行武将头埋在灵药的怀里,灵药苦笑:“哪有这么多如果,大哥,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学着往前看,大哥有自己的妻妾,俗话说得好,珍惜眼前人,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只有老鼠药。” “呵呵……”行武闷笑,只有和这个小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到由心的放松快乐,安详自在。 “大哥……我真的要回去了,你……你干嘛?!”蓦然一阵失重,已被人轻松抱起,朝着房间里的大床走去。 灵药慌了,他奋力挣扎道:“大哥,你不能这么做,你冷静点,哎哟……”痛吟一声,早知道今天就听赵江亭的话不出门了,灵药甫一沾到被褥,立刻想要起身,可差点亲到自家大哥,吓得他又倒回床上。 “大哥……”他可怜兮兮的示弱,“我最近身体不适,吃坏了肚子,还上吐下泻!哎哟……这不,肚子又疼了,我要去方便……” 行武体贴道:“好,我陪你去,可是……我好像记得,某人的医术很好,难道连这点小病都治不了?” 他摸着下巴,作回忆状。 灵药噎了一下,努力想着其他对策,下巴却被人挑起,行武大拇指摩挲着他的软唇,眼底欲火暗烧,喑哑道:“还有什么借口,一并说出来,我听听看,哪个能说服我。” 灵药在心里叫苦,从一开始他斗不过这个强势霸道的大哥,要不是他爹娘及时让他男扮女装出嫁,说不定早被他大哥吃得死死的,渣都不剩! “怎么,想不出来了,那我就开始咯!”行武禁锢着他的下巴,不容反抗的吻了上去,灵药一惊,右手指间悄悄多了几根银针,正要下手时,被人一把抓住皓白的手腕: “专心点,别做无用功。”行武贴着他的唇说道,不知戳到了哪里,灵药右手一麻,银针纷纷从指间掉落。 行武的手顺着衣襟钻进衣内,寻到胸前一点,捏起揉搓,衣领歪斜,露出了这几天灵药和赵江亭欢爱之后留下的满身印记。 底下的身子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灵药徒劳的推拒着,吻的太久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忽然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行武,一口血吐在床边。 钻心蚀骨的痛楚自身体内部蔓延开来,灵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软软的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060.大哥啊,饶了我吧 刚回府,就见大堂里坐了一个人,我微笑着迎上去:“门主大驾,有失远迎,阿楚,去残阳那儿拿药。” 阿楚应了一声退下,赵江亭起身还礼,凤眸暗沉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多谢三王爷,三王爷真是聪慧过人,在下还什么都没说,就猜到在下的来意了。” “过奖过奖,”我环顾了一下,惊奇道:“就你一个人来?灵药呢,他最近过的还好吗?” 一丝不悦滑过眼底,这小东西招蜂引蝶的功力只涨不降,回去用什么办法收拾他好呢…… “灵药他……有些累了,正在客栈休息呢。”说到‘累了’时,赵江亭刻意加重了语气。 “哦……”怎么遇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会吃醋,我不着痕迹的看了尘飞扬一眼,他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赵江亭。 呃……其实,我只是想问问,灵药有没有发病过……仅此而已啊。 “过去将近一个月里,灵药都是好好儿的么?” “三王爷到底想问什么?”心里有不安隐隐升起。 “……这种毒,每个月会痛一次,不过你放心,痛过之后完全不影响身体,喏,解药给你,这是一年的份儿。” 其实这毒不仅不会伤害身体,相反,还可以将身体里原本累积的毒素通过以毒攻毒吐出淤血的方式清除掉,据说还可以养颜? 小瓷瓶拿到手之后,赵江亭还细心的倒出数了数是不是十二颗,只要是关于灵药的,任何事他都不会马虎。 “谢王爷,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 意识终于归来时,灵药艰难的睁开眼皮,入目的是微露的结实胸膛,清晰的心跳声就在耳边,他霍然一惊:“大哥?!” “醒了?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柔的能掐出水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有了。”灵药到处摸了摸,感觉似乎比昏迷前还要精神了许多,他从行武怀里爬起来,越过他就要下床穿鞋。 行武一只胳膊横在他身前。 灵药求饶道:“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要走了,亭要是回去找不到我,一定会担心的!” 行武挑眉:“别在我的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要走也可以,过来主动吻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真的?你说话算话?”灵药眼睛一亮,他斗不过行武,都有了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了。 行武的眼神却黯了下来,似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这人留在身边,哪怕将人强行留住了,心也不会在自己这里。 是他自己错过了,怨不得人,更怨不得得不到的人。 灵药跪坐着,转身扶住他的肩膀,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轻轻抿着的薄唇,却没看见薄唇上方,那双只装满了他的,能溺死人的温柔眼神。 只是亲一下,三位夫君大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不行,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可是彼此又约定好不能有秘密私藏,灵药小小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说就说,死就死,这是迫不得已的,应该……或许……大概会得到谅解的吧?! “再犹豫的话,我恐怕会改变主意哦。”薄唇轻启,话音刚落,灵药就亲了上去,本想蜻蜓点水,意思意思一下就好,谁知却被人摁住后脑勺,毫不客气的加深了这个吻。 灵巧湿滑的舌像是大扫荡一样,刷过敏感的口腔,缠住自己的同伴吮吸舔弄,浓烈的像是要做某种事的前奏,直到榨干对方的最后一口气,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灵药顾不得去擦来不及吞咽在嘴角留下的口水,心急火燎的蹦下床穿鞋,头也不回的箭一般冲出门去。 ****** 就在前面!客栈的大门就在前面!灵药在心里挥舞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不知道赵江亭回来了没有,清景王府离着客栈算是挺远的,若赵江亭是走着去的话,现在估计还回不来。 庆幸自己昏迷的时间不太久,灵药刚要进行最后的冲刺,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一个急刹车,惊出一身的冷汗,灵药飞速的盘算着该怎么办,若是比赵江亭晚一步进客栈,肯定少不了一番盘问,那就必须比他更早回客栈! 师傅传给自己一身内力,该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哈哈,还好自己有求着单君羽私下教自己轻功,虽然代价不小……咳咳,但是用途却是大大滴!灵药纵身一跃飞上屋顶,如轻盈的燕子般飞快的用脚尖儿点着瓦片朝着客栈飞奔而去—— “啊——!!!” 就在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被盘问的命运时,脚下一滑,投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可在落地之前,被人稳稳接住,落空的感觉戛然而止,灵药觉得平生加起来受惊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 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落在谁的怀抱里之后,想着装吓晕的成功几率会有多少…… 赵江亭本没打算接的,只是那一声惊叫太像某人,就顺手接住,结果一看,还真是某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干脆也不用放下了,赵江亭就这么抱着他往客栈走。 灵药脸皮薄,经不起各色目光的洗礼,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我说我出来练轻功你信么……” “练轻功,能把嘴巴都练肿了?” 灵药心下一沉,这掉冰渣子似的语气,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亭亭生气了…… 回到客栈,进了房间,赵江亭将他放下后就去叫小二送午饭,自己则端着木盆要去打水洗脸,根本不理他。 灵药急忙拦住他,支支吾吾道:“亭,你不要生气嘛,我可以解释的,我……” 赵江亭轻轻拨开他,大步走出房门。 “亭……赵江亭!哼!”气鼓鼓的摔上门,袖口上的血迹映入眼帘,灵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等赵江亭打水回来之后,看到的是灵药蹲在圆凳旁,趴在圆凳上直哼唧的画面。 听到门响,灵药立刻假装咳嗽,然后用袖口捂住嘴巴,等咳嗽完了,又‘虚弱’的趴回凳子上去。 061.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穿的是素色的衣衫,所以那点猩红很是醒目,赵江亭也顾不得和他冷战,再加上想起那三王爷说的,每个月痛一次什么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把木盆随手一放,急切的过来蹲在他身边,环住他的肩,柔声问道:“怎么了,哪里痛,跟我说说,我给你揉揉。” 灵药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事儿……就是……胸口有点痛,咳咳……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其实,今天,我遇到我大哥了,我大哥,就是喜欢这个身体原先主人的那个人。” 灵药的家底,三个男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一说,赵江亭就明白了。 “可你毕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所以不必为了他去还这情债。” “我知道……可他是我大哥,再说,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你放心好了,我灵药这辈子,无论再遇到多少人,和多少人有交集,最爱的,只有你们三个,不会再多了。” 赵江亭暗自咬咬唇,把那句想问的‘那我们三个人中你最喜欢的是我吗’给咽了下去,爱情是自私的,灵药不知道,他是有多想把他独占,可他也清楚,另外两人的想法恐怕和自己差不多。 不想让灵药为难,所以三个人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绝对是和平相处。 “你怎么不说话?”见赵江亭只是低眸沉思,灵药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 小狗般水汪汪的无辜眼神里满是坚定,的确,灵药所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知道该相信他,可又忍不住不相信自己。 自己真的有这个魅力,吸引对方一辈子吗,真的不会腻吗? “灵药,你爱我吗?” 灵药没有半分犹豫:“我爱你,我当然爱你,我爱惨了你。” 赵江亭展颜,笑容如盛夏盛开的繁花,一扫之前的萎靡。罢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灵药是爱他的,这就足够了,他伸手揉揉他的胸口,“还疼吗?” 灵药摇头,“不疼了。” “这是解药,先吃一颗,等下一起吃饭,吃完饭你就休息,对了,这几天我看你都在研究自己中的是什么毒,有结果了吗?” 赵江亭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揽着他的腰问道。 灵药的医术那绝对不是吹的,他的确研究出一些眉目,而且差不多明白那个清景王的意思了,他不过就是想拿自己来牵制赵江亭和莫渊寻罢了,并不是想害自己,那样的一个王爷,他很难去恨。 私心里,想帮他一把。 “哪有什么结果啊,你也知道这是古代,没有什么先进的医疗设施,而且小珠子已经被我吃了,也没法儿分析成分,反正有解药……”灵药晃晃小瓷瓶,“安啦!” 赵江亭无奈的刮刮他的鼻子,把人抱紧,在午饭没送来之前,先温存一会儿好了。 ****** 好久没逛过夜市了,音岭虽然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后,但眼里兴奋的光芒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喜欢什么尽管说,我买给你。”我停住脚步,侧身让她走在前面,她不好意思道:“奴婢……” “嗯?出门前我说的都忘了?” “奴……我……不敢。”乍然改掉自称,音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尤其,街上来往的女子都投来的艳羡目光,让她更不敢去看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人。 “记得就好,来。”我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终是小心的抬起自己的玉手,搭了上来。 我牵着她在夜市上晃,看到有漂亮的玉钗就拿起给她试,嘴里问道:“阿楚同你住在一起,这几天她有什么异常吗?” 音岭小声道:“阿楚姑娘好像经常在入夜之后出去,有次我起夜,发现屋子里只有我一个,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回来。王爷怀疑她?” “不是怀疑,你这么说,我就是肯定了。”到底是宫里出身,音岭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闻言便道:“王爷放心,奴……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目前我还不知道她是谁派来的,所以只能静观其变,最近我在找一个能顺理成章的除掉她的机会,不知妹妹你可愿意帮忙?” “能为王爷效劳,万死不辞!” “下官参见三王爷!” 两人的声音同时想起,我错愕转头,关北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音岭。 此时他并未穿官服,一身雪青色的长衫衬得人越发白净,微勾的嘴角给人一种他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错觉,眼里柔情万千,只等有人为之沉沦。 “关大人也在逛夜市?”还在想着怎么撮合两人,没想到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是啊,下官虽然看起来像书呆子,可不是真的书呆子,再者,孤枕难眠,哪像王爷,佳人在侧,真真羡煞旁人。” 只是羡煞你吧!我对音岭道:“你先在这儿慢慢挑,我和关大人有几句话要说,失陪一会儿。” 音岭听话的点点头,好奇的看了关北楼一眼,就低头挑自己的玉钗了。 “别看了!”都走出了好几步,关北楼的眼睛还是没离开音岭,我低声道:“你要么继续看,要么我立刻带音岭回府!” “哎哎别啊三王爷……”关北楼急忙收回目光,追问道:“三王爷,她……她不是在宫里吗,怎么出来了,还和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关大人,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音岭么,还是……只是一时迷恋?” 062.流目盼,生姿娇 “我是真的喜欢!” 关北楼有些激动道,“虽然之前我和音岭姑娘没见过几面,可有一次,官服的肩膀处开线了,又不能这样穿着去上朝,我正在大殿外徘徊的时候,遇到正给皇后娘娘去内务府拿衣服的音岭姑娘,她见我面色焦急,问清缘由之后就拿出自己的针线包给我缝好了官服,您不知道,音岭姑娘垂首给下官认真缝衣服的时候,有多么迷人,下官一直想娶个心灵手巧又贤惠的女子做妻子,对她好一辈子,下官可以保证,在娶了音岭姑娘之后,绝对不会纳妾!” 他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我笑笑,“关大人在朝中口碑极好,音岭交给你照顾,我一百个放心,我已经认她做了干妹妹,你立她为妻也不会招来闲言碎语,等下你就过去,对她说我有要事先回府,等你们玩够了,记得送她回来,这些银子是给她当零花的,嫁妆我会为她准备,剩下的都看关大人你的了。”我把钱袋放到他手中,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转身走人。 背后传来一句满含开心的谢三王爷,已经听到好多人对我说谢字,我的谢字,却不知该对着谁说。 既然没有人帮我,那么,我只能自己帮自己。 当铺装修一番就能开张了,我飞鸽传书给莫渊寻,剩下的事也都交给了他,比如招伙计。 莫渊寻是做大生意的,自然不会流连一个地方不走,这家当铺也会交给他信得过的人打理,我呢,只等着收银子就好。 音岭和关北楼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音岭知道,既然我有意让关北楼接近她,那么关北楼就是我所说的,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甚至对其上瘾,沉醉其中。 我将先前得到的一千两黄金,除了花掉的,剩下的全部去钱庄兑换成了银票。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同一叠厚厚的银票全都包在了小包袱里,配上新买的剑,上路之前的准备就全部就绪了。 尘飞扬负手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形带着无形的威严,微风吹来,衣摆下笔直有力的双腿若隐若现。 在正在屋子里忙个不停的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眸子深处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眼前的这个人,将来某一天或许能和自己一样,荣登大宝,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所做的任何事,无论这事情是有危险还是没有危险。 呼风唤雨久了,忽然某一天发现,还有自己不能掌控的存在,那种感觉真的……无比的挫败。 面对谁都会有对策,唯独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完全束手无策。 到底是谁被谁吃的死死的啊…… 抬手挡住那人的去路,挽留的话已经到了舌尖,出口的却是:“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那人点点头,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环住他劲瘦的腰,给了他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无论殷溪景是个多么精明沉稳看起来多么强大的人,当抱在怀里时,都会让他生出满满的疼惜之心。 没关系,就算我不能和你一起闯,我依然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踮起脚尖在不薄不厚的唇上一吻,我紧紧肩上的小包袱,挥手与他告别。 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了尘飞扬打理,等我回来时,音岭已经嫁人了吧。 至于阿楚……我本有意除掉这个隐患,可音岭告诉我说,无论阿楚是哪边的人,无论用多么顺理成章的手段让她消失,都会打草惊蛇,然后对方再派其他的人过来,与其这样,不如留着,至少知道奸细是谁,也能化被动为主动的去防备。 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都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了,脑袋里依然装满了那些是非,秋风飒飒,一路枯黄被踩在脚下,发出碎裂的簌簌声。 另一头,目送殷溪景离开之后,尘飞扬打了响指,几道黑影从不同的隐蔽角落飞窜而出。 “跟紧他,不要被他发现,好好保护他,他若有任何闪失,朕拿你们是问!” 为首的黑衣人默然点头,几个人如鬼魅般消失。 路上走的累了,买了匹马,一边打听一边赶路,夕阳下山时,离着残阳说的那个地方还有一整天的路程。 越走越是偏僻,人烟稀少,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客栈,我疲惫的下马,立刻有小二出门相迎。 就在进门时,少女清脆的声音如百灵鸟在耳边响起:“小二,先来壶好茶,我来尝尝你们的茶水到底是有多好喝!” 我微微侧目,火红色的裙装凸显出少女姣好的身材,柳腰盈盈一握,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眼尾上挑,透着说不出的妖媚。 她大大咧咧的在空桌前坐下,细细长长的小辫子随之一甩,五彩的发绳给少女增添了几分俏皮的味道。 “哇,美人儿!你,过来,来我这里坐吧!”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惊叫起来,正值饭点,正在吃饭的人不少,一时没找到空桌的我四下环顾。 “唉,说你呢,看哪儿去了,这儿呢!”她声音悦耳动听,一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无意中瞥了她一眼,正好和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轻佻道:“美人儿,终于看到我啦,过来吧,我们坐一桌。”她招招手,感觉很像在招一只小狗过去。 看她神气十足的样子,似乎有十成的把握我会过去,或者……我不过去,大概就会有威胁出口逼我就范。 不知怎的就起了逗弄之心,我故意拉过旁边空着的凳子一坐,不去理会她。 小姑娘气极,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只不满嘟囔道:“你们这儿的美人儿都这么难勾搭么,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我浅浅一笑,为她能挂油瓶的高高撅起的小嘴。 一道炙热的目光扫了过来,莫名的背后一凉,我这才去打量这张桌子对面坐着的人,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我差点跌坐在地! 063.孽缘咄咄逼人 水……水肃清!他怎么会在这儿!早知道我就去那小姑娘那里坐了…… 端坐在对面的男人正拿着筷子戳弄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米饭在北方属于稀罕物,是白面价格的好几倍,吃的人却偏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墨黑色的袍子给人冷傲逼人的气势和压迫感,和以前所见的那个水肃清大大不同,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那个耍无赖把我逼下水里,又抱着走了一路的人,似是只昙花一现,怎么也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不起来。 “不知改叫你,思渝姑娘,还是殷公子呢?亦或是,三王爷?” 他眼皮一抬,自下而上的看着我,锋利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 见我不说话,他又慢悠悠道:“我一直记得你说的那句话,思渝,相思的思,至死不渝的渝,我以为,你真的能给我至死不渝,让我平生不害相思,可是,到头来,你用一场骗局给了我狠狠的一巴掌,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再没碰过任何女人,每次有需要的时候,我都会想着你的脸,想着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想着你的体温,抱着你时候的触感……” “够了!”我低吼,“这件事我承认是我不对,可你对一个你只见过几面的‘女子’就海誓山盟,甚至还直接娶过门,换言之,若这个‘女子’没有足以让你惊艳的容貌,你还会这样做吗,这样的感情,能深到哪里去?” 水肃清呵呵一笑,笑意只肤浅的停留在嘴角,眼神却无比坚定的直视着我道:“只要是你,我就一定会这样做,再来一遍哪怕你换了容貌也是一样。” 爱情是这个世上最没道理的东西,有时候只需要一面,只需要一种感觉,就足以让人为之沦陷,为之疯狂。 就好比我当初,在袁艳楼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傻乎乎的被人围着胖揍的尘飞扬。 时间一纵即逝,到如今,连自己都说不清对他的爱深到几许了。 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选择继续沉默,一阵喧嚣的马蹄声自门外传来,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很快冲了进来,身高几乎要顶到门框了,他利眼扫了一圈,发现目标后直直走了过去,拉起小姑娘的胳膊就要走,用的力气太大,几乎要把小姑娘整个儿拎起来了。 “大哥!大哥你要干嘛,我才不要回去,我才刚逃出来呢,你放开我,放开我!” 大个子不怒自威,对着她怒目而视道:“你不知道父王有多担心吗,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听话,马上跟我回去,跟父王好好道个歉,什么事儿没有!” 小姑娘用力甩开他的手,气呼呼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凭什么你们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要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这不公平!” 大个子嘿嘿一笑:“谁告诉你这世道是公平的?再说了,我和你二哥都是男人,不会给人欺负了去,自然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一个姑娘家,疯疯癫癫的乱跑像什么样子!” “你!好,不是姑娘就可以了吗,那我去穿男装。” 小姑娘说着就要走,被大个子一把拉住,一个弯腰,抗在了肩上! 小姑娘对他拳打脚踢,大个子如山般岿然不动任由她厮打,付了茶钱后就直接把人扛走了。 小姑娘的怒骂声传出好远,我轻笑出声,真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儿。 “原来你笑起来,是这般模样。” 眉眼弯弯,柔和的表情整颗心都要化了去。 我笑容一敛,“水公子,真正爱你的人你不去好好珍惜,偏偏对一场镜花水月恋恋不忘,想必思渝姑娘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你,这件事,的确有我的不对,可你已经报仇了不是吗,我的小厮,差点命丧当场,如果你觉得没能杀得了我很可惜,那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武功不高,极易得手。” 对面的人剑眉一皱,隐约的肃杀之气迎面扑来,须臾才道:“我没有派人去杀你,我水肃清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但好歹也是个君子,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不屑去使。” 他说话间的坦率神色不似作假,难道我被自己的惯性思维骗了?残阳说小宝身上的毒一方难求需要花大价钱去买时,下意识的就以为是他了。 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堂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火,原本灰暗的视野忽然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水肃清唤来小二,道:“再随便加几个招牌菜,”又转向我道,“还没吃晚饭吧,喜欢吃什么尽管说。”原来这菜是为我儿加的。 我看了眼桌子上没动几筷子的菜,对小二道:“不用加了,来一碗清汤面吧。” “哎,好,您稍等。” “不知道水公子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补偿,若是不过分,在下愿意效劳。” “不过分的范围是什么?”水肃清放下筷子,饶有兴趣的反问。 “那要看水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了。” 圆润的指尖敲了敲下巴,水肃清邪邪一笑,盘踞在身上的冷傲气焰消弭无踪:“若是我说,我想让你,陪我过一辈子呢?” 面上来了,冒着袅袅的热气,一下子模糊了我的视线。 可他眼里的认真,却依然清晰可见。 “我不值得。” “我觉得你值得,就是值得,我是商人,最会估算一件商品的价值,你对我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千金不换。”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不要拿对付女人的招数来对付我。”用这样深情的口吻对我说话,我无福消受。 拾起筷子,开始吃面。 水肃清两手交叉放在下巴处,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道:“那好吧,我不要求你什么了,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讨回来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过……殷公子,你注定还是要和我纠缠,这次出来,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我咽下口中的面,戒备的回望:“你这真的是问句吗,我怎么觉得,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064.犹记曾相惜 眼神在水润的唇上不着痕迹的流连了一会儿,方才施施然道: “我何止知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我的手里。” “怎么可能!这是秋家的至宝,会轻易给一个外人吗?” “为何不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你不也抱着这样的念想来讨这件东的西吗?”他意有所指的瞄了眼我抱在怀中的小包袱。 “开个条件吧,我一定要得到这样东西。” 他站起身,右手优雅的一抬:“那就,楼上请。” 尘飞扬所派去的人皆乔装打扮不远不近的跟着殷溪寒,看到他随人上了二楼,进了客栈的房间之后,怕出什么事,就让两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告知尘飞扬此事。 尘飞扬在知道殷溪寒要去秋家求血人参的时候就想和他一起,可殷溪景不同意,他知道,景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不想让他趟任何浑水。 感动之余也有些好笑,哎,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又不是一朵娇花,哪里怕风吹雨打。 才走了不到一天,就开始想他,尘飞扬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耳边响起。 门被大力推开,阿楚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尘飞扬道:“尘公子,宫里来人了,说出了大事儿,要三王爷马上进宫!” 尘飞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利落的下床穿鞋,道:“先带我去看看!” “是!” 宫里来传话的是皇后身边侍候的小太监,小太监脸色煞白,衣衫凌乱,两条腿不停的打颤,见阿楚出来,刚要跪下,却发现出来的人不是三王爷,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做太监久了,识人自然也自有心得,这男人气质沉稳,眼神波澜不惊,暗藏锐利,仅仅对视一眼,心头的慌乱就被压下大半。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就好,三王爷有要事外出,等他回来了,我自会说与他听。”俨然是王府另一位主人的姿态。 小太监忙不迭道:“九皇子溺水而死,在案发现场发现了皇后娘娘的手帕,皇上龙颜大怒,将皇后娘娘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小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小的以为,是有人在陷害皇后娘娘,所以才赶来,想求三王爷……救救皇后娘娘!” 尘飞扬沉吟一会儿,道:“你且留在王府,我这就去找三王爷回来。”到底是他国的事,自己不好插手。 万一身份暴露,就不只是大殷宫中的内乱了,还会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纠纷。 小太监闻言,立即磕头道谢,跟着阿楚进了王府的大门。 ******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刚迈进房间,水肃清就从袖子中摸出一块红色绸缎包裹着的东西,打开,血红色的人参静静的躺在上面。 有了它,小宝就不会死了。 水肃清将血人参收好,改放进胸口处的衣襟内。 “想要也行,作为交换,你要陪我一晚。” 他越过我的肩膀,将视线投在我身后画有仕女图的屏风上。 暗示不言而喻,屏风后面,就是床。 “你用多少银子买下这血人参?” 水肃清笑着摇头,似乎在笑话我的不自量力。 “一千万两黄金,你付的起吗?就算你付的起,我也不会卖给你。” 我不急不缓的抽出新剑,薄薄的剑刃闪着刺目的寒光,“如果我杀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拿到血人参呢?” 他无畏大笑:“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我真是像……”他骤然压低声音,一只手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肩头,附在我耳边继续道,“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压在他最脆弱的喉结处,他也毫不反抗,似乎打定主意我不会动手。 “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的自信,来自于我买通的杀手门,如果我不能活着走出这家客栈的话,他们将会血洗清景王府,江湖中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里面可都是些亡命之徒,王爷您……能招架的来么?”搭在肩膀处的手翘起大拇指,在我腮边捺了一下。 果然是有钱人的作风,我冷哼一声,毫无预兆的挥剑朝着他的胸口处刺去,他眉目一凛,侧身堪堪躲过这一击,快速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碧绿莹润的长笛,与我缠斗起来。 本以为区区商人武功应该与我不相上下,意外的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手。 转眼间已经过了几十招,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剑锋划过的啸声,我将自己两世的实力都拿了出来,最终竟还是被人夺了剑,死死压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地上满是碎片,一动,肩膀处就是钻心的疼,我没有受伤,可水肃清却被我伤的不轻,鲜艳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桌子上,顺着微微倾斜的桌面缓缓流淌开来。 这就是他即便有机会能伤我,却忍着没出手,被我钻了空子的后果。 水肃清放开我,等我揉着胳膊站好后道:“反正想要拿到血人参,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出去处理下伤口,等回来之后,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说罢,随手抹了把脸颊处,沾了一手的血迹,他嘶了一声,“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不过没关系,我会加倍讨回来。” ****** 屋子里并不冷,我斜靠在床头发呆,屏风另一头,小二在收拾满地的狼藉。 陌生的熏香香味在鼻端缭绕,混着不易察觉的血腥味,细小的瓷器碎片碰撞声时有时无,环境让人心生浮躁,脑袋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其实若没有尘飞扬的出现,水肃清的这个要求,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用一夜换小宝的一命,怎么算也不是我亏。 在我心里,小宝我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了,是比父皇还要亲的存在。 065.为君尽折腰 可如今,我若真的答应,心里总有种自己背叛了尘飞扬的感觉,这感觉无端沉重,如一座山压在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冥冥中,想起自己和小宝的过往。 从懂事开始,他就陪在我身边了,九岁那年不小心打碎了母后的一只瓷碗,被罚跪在外头半个时辰,那时候天下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刚跪了没一会儿,两条腿就冻的没有知觉了。 小宝陪我一起跪着,等到时辰了,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是他用单薄娇小的身子背起我,蹒跚的走回我的屋子,不顾自己,先给我脱掉湿透结冰的裤子和鞋子,把小腿和脚揽在自己的怀里焐热。 当夜,小宝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还傻乎乎的对着我道:“三爷,搂着小宝一起睡吧,小宝身上好热……” 十一岁那年上书房,因为学的晚所以领悟的特别慢,时常被先生打手板,罚抄书。 小宝不忍见我总是熬夜,竟和我一起抄,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识得,完全是照着葫芦画瓢,竟也能分担掉我一半的抄书量。 十二岁那年,得了风寒,每次吃药前都是小宝为我试药,然后笑着哄我说:“三爷,不要去想着怎么苦,一下子喝进去咽下去,什么都尝不出来的,然后吃一块蜜饯,真的很甜。” 十五岁封王,搬出皇宫,那天晚上小宝好开心,一整夜没睡的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那时候还是夏天,他只顾着忙,没注意到自己满身的伤痕已经随着动作不断露出端倪。 细嫩的肌肤上,新的,旧的,深的,浅的,交错遍布,只窥探到一角,就足以想象其他地方的惨烈。 是我这个主子不中用,害他处处受欺负,却从不让我知道。 唉……小宝,我的殷玄,你教我如何狠得下心亲眼看着你死。 “考虑好了么?” 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水肃清就站在了眼前,他忽然抬手,我以为他要打我,忙闭上眼睛。 温暖又粗糙的大手抚上脸颊,他的声音轻柔亲昵的如情人间的低喃:“怎么哭了?” 我没有回答,亦没有睁开眼睛。 墨色的衣袍总会给人冷酷的感觉,可当靠的近了,才发现这人也是有温度的,温热的气息逐渐凑近,在离着唇很近的地方停住,不过,也仅仅只停了一瞬,下一刻,缠绵的吻便由紧贴在一起的唇拉开序幕。 那一瞬,其实也是水肃清无声的询问,而殷溪景的没有躲避,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随着不断变换着角度的湿吻,衣物也在不知不觉中逐一除净,想不到,掩藏在衣服下的,竟是这样一副冰肌玉骨的身子,白皙的肌肤触手滑腻,两点茱萸怯怯的点缀在起伏不定的胸膛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惹的身上的男人对他们又舔又咬。 身子毫不客气的挤进这人的两腿间,下身碰撞在一起,磨蹭之间带起令人颤栗的快感,欲望被狠狠挑起,叫嚣着想要更多。 奈何,身下的人就是不肯睁开眼睛,似乎不肯面对这现实般,自欺欺人的逃避着。 水肃清在翕动的如同两把小扇子般的睫毛上落下一个个轻吻,想当初,他就是被这双眼睛所吸引的,这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矛盾气质,总觉得错过了,或许就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软软的脸蛋稚气未褪,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两个深深的梨涡,可当他睁开眼睛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敢把他当作孩子看待。 就好像是……一个孩子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大人的灵魂。 为自己怪诞的想法失笑摇头,水肃清从衣服堆里翻出自己才买回不久的东西——一只小瓷瓶,到处些许晶莹的带着清淡香味的液体在手心,寻到那处紧致,试探着开拓起来。 处子的圣地被侵犯,收缩推拒着外来入侵者,奈何这入侵者太过霸道,硬是闯了进去,带着冰凉又湿滑的液体,引得身下人瞬间绷紧了身体。 “放松……”一根手指出入都十分的艰难,简直可以想象当真的置入其中时,会是多么的销魂蚀骨了。 额头上不知何时遍布着细密的汗珠,稍稍一动就会凝聚流淌滴落,水肃清不是第一次和人欢好,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期待,又兴奋激动,怕伤着身下的人,又时时刻刻忍不住的想要立刻占有他。 一只手忙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握住那处脆弱轻拢慢捻的挑拨,这物事粉粉嫩嫩的,应该还没开过荤……的吧? 水肃清有些疑惑,三王爷与将军府的小姐喜结连理,这件事全宁城的百姓都知道,可如今看这三王爷在床上完全任他摆布的青涩反应,该不会……两人根本没圆过房吧! 嘴角悄悄勾起,如果是真的是这样,那就让自己成为大殷国三王爷的第一个男人吧! 实则短暂感觉漫长的扩张终于结束,水肃清将身下人的腿缠到自己的腰上,缓缓将自己送了进去。 长长的发丝如藤蔓般缠绕纠结,恨不得将这人整个儿揉进自己的身体,谁也不能分开! 一下比一下来的深急,紧闭着眼睛的人眼角已经湿润,床单被抓的皱成一团,随着他愈发失控的节奏猛烈颤动。 正在激战正酣时,咣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屏风被劈的四分五裂,水肃清反应奇快,扬手拉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和身下的人盖了个严实。 旖旎气息久久盘踞不散,来人一身慑人的戾气,鹰般的厉眸只紧紧盯着无力躺在水肃清身下的人,脸颊绯红,媚意横生,香肩微露,正兀自喘息着,显然未从高朝的余韵中苏醒。 水肃清示威般将还没回过神来的人长臂一伸揽进自己的怀里,满脸都是好事被打断的不悦和怒意:“这位公子,擅闯别人的房间,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066.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 尘飞扬一把长剑直直指着他,冷冷道:“给我放开他。” 他身后的几个乔装打扮的人威胁似的上前一步,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 许是冷了,怀里的人瑟缩了下,从外人的角度看,分明就是那人主动往水肃清的怀里偎去。 尘飞扬只有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不会让自己失态,剑尖微颤,心痛的感觉猝不及防来势凶猛,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水肃清体贴入微的往上拉了拉被角,将人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怀里,低眸间爱恋如水波荡漾,再抬头时,又变成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对我下这种命令,还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休得口出狂言!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身份!”尘飞扬身后有人看不下去,厉声喝道。 尘飞扬一抬手制止了他,藏不住的痛苦神色咬牙强自压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如常。 他道:“等他醒来,麻烦请转告他一句话,我尘飞扬,错看他了。” 说罢,挥剑隔断衣袍一角,潇洒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那块空缺尤其显眼。 割袍,断义,自此以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就当他尘飞扬,错爱一场! 拂手解开怀里人的睡穴,犹埋在这人身体深处的物事随着落在面颊上的碎吻重新精神起来,水肃清支起身子,满是惆怅的叹息一声,他又怎会不知道那人的身份,恐怕,只有眼前的人还被蒙在鼓里吧。 他区区一介商人,哪里争得过高高在上的青尘国君,所以,能尽欢时且尽欢吧! ****** 待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我掀开被子慢慢的坐起来,身上有着皂角的清香,看来已经被人清洗过了。 心里头虚的慌,没多停留,抓起整整齐齐叠着放在床头的衣服就开始穿。 没一会儿,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却没有脚步声,看来是以为我还在睡,所以故意放轻的吧。 怨忿的情绪被这小动作弄的无影无踪,其实水肃清只是用了点不入流的手段得到他想得到的人,又有什么错? 屋里静了,外面的声音就显得愈发清晰,滴答滴答,清脆悦耳,难道是……外头下雨了? 水肃清从屏风后探头看来,有些惊讶道:“你醒了?醒了也好,我给你端碗粥过来。” “不用,”我开口谢绝了他的好意,声音有些嘶哑,“我下去吃就好了。” 随意一瞥,却注意到眼前的屏风色调怎么变了?感觉鲜艳了很多,也可能是昨天没仔细看的缘故吧。 “……那好吧。”他就这么站在屏风边儿上,见我穿好衣服后,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我抱了起来。 “水公子,你这是……?” 浑身酸痛难受,强忍着没表现出任何端倪,可他这么亲密的举动,却让我无所适从。 昨夜还忘情缠绵,今天就生疏的叫水公子,这落差大的让水肃清一时接受不了。 不过,还是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在垫了软垫的圆凳上,用瓷勺搅了搅碗里的粥,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时才舀起尝了一口,然后端起放到了我面前。 我没有动,直直看着他道:“血人参呢?” “先把粥喝了,喝了我就给你。” 我颦眉,终究还是捏起瓷勺,一口一口食之无味的往嘴里送。 粥是甜的,里面有红豆,绿豆,红枣,花生,还有莲子,可吃到嘴里时,竟有些隐隐发苦。 吃完最后一口,我抬袖抹抹嘴巴,朝他伸出手。 他从怀里掏出血人参,放到我手上,道:“我送你回去吧,你这个样子,恐怕没办法再骑马。”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自己租马车,该还的我都还了,自此以后,我和水公子互不相欠,还望水公子不要过多纠缠。” 水肃清勾唇一笑,眼里有着受伤的神色:“三王爷还真是薄情,好,我也不是爱死缠烂打的人,不过,如果三王爷哪天用的着在下,尽管来找,在下绝对不会推辞。” “多谢。”我将血人参收好,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小包袱和剑,毫不眷恋的起身离开。 外面真的在下雨,雨势不大,不过淋的时间长了也能湿透衣袍,小雨夹裹着凉风,一下子让人清醒不少。 回程的路一直到了夜深才结束,我拖着沉重的身子踏进王府,发现王府里竟是灯火通明。 走进大堂,发现二哥正披着披风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阿楚在旁边候着,一见到我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道:“三爷,您可回来了,二王爷等了您一整天呢!” “他来干什么?” “三爷有所不知,宫里出了大事儿,现在,皇上已经把皇后押送刑部候审,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无论谁去求情都被皇上杖责五十,据说,已经有好几个大臣因此事被杖毙!” “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回三爷,这件事的起因是皇后娘娘她……被人诬陷说是将九皇子推进荷花池溺死,皇上因此而龙颜大怒。” “为什么说九皇子的死是皇后所为?”我皱眉,九弟怎么会死,在前世,九弟他们在我死之前都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在九皇子的手里,攥着皇后娘娘的手帕!” 一个声音抢在阿楚之前回答,我转头,二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踱到我面前,脸色很难看,“三弟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出去办了点事,二哥,你来是想我进宫向父皇求情?” 和皇后关系近的,除了太子,就是我这个被皇后抚养了十几年的三王爷了。 二哥一双利眼在我领口扫了一圈,我坦然的任由他看,他又不是我的谁,何必要因此心虚。 “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求情,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来,是为了阻止你进宫。”之前来的那个小太监,已经被他打法走了。 皇后身边的一众人都因此事遭了殃,二皇子大发慈悲,给了小太监一叠银票,让他回老家种田去了。 “劳二哥费心了,我暂时不会进宫,阿楚,找几个丫鬟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对了,尘飞扬呢?” 阿楚小心翼翼道:“回三爷,尘公子他……走了。”拱手江山讨你欢 上——一字江山
作者:一字江山 录入: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