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赋予谁+番外——北小安

作者:北小安  录入:06-23

 文案:

 富商卢老板恋慕从小一起成长的于家少爷, 然而于少爷心思单纯只爱舞刀弄枪,对他的心意全然不能理解。 一次生意场上的变故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 至此两人天各一方,再相见却如恍惚隔世。 PS.本文非清新向,也许有重口与雷。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邵棠,卢景秋 ┃ 配角: ┃ 其它: 上部 1、孽缘 正当午,同庆武馆内聚集着为数不少的一伙人。他们都是些身强体健的小伙子,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手提兵刃的,都在围观院中一人耍刀。一趟六十四式断魂刀练下来,院内响起一片叫好声。长凳上一青年带头拍着巴掌道:“于兄刀法日见精湛,已比我们这些早来的兄弟们都高出一截了。” 这于姓青年本名叫做于邵棠,生的身形高大肩宽腿长,两道剑眉是格外精神。听了这话,他用手背蹭了下额角,又摆了摆手道:“李兄哪里话,还不都是仰仗着各位的指点。”长凳上的青年站起身:“说得好,我也有些日子没与于兄切磋了,今天要与你过两招,兄弟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于邵棠略苦恼的一笑:“当然不会推辞,只是李兄腿伤刚好,我怕……” “哎,不要紧的。这样吧,输了算我腿脚不利索,赢了算你侥幸,如何?”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全都乐了,纷纷说李姓青年不厚道。正在他们二人取了兵刃在院中站定时,武馆门外噔噔跑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一阵风似的来到于邵棠身边喊了声:“少爷。”于邵棠不耐烦的歪过头:“何事?” 小厮一咧嘴:“我的少爷,还能有什么事,今天您答应了老爷去卢府送礼,这都过了晌午了,再不去老爷该骂了。”于邵棠拧着两道浓眉道了声:“唉!麻烦。” 小厮见他脸色不好,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少爷,您看您是回家换身衣服还是直接就去啊?反正礼盒子已经在门外马车上备好了。”于邵棠一甩袖子:“我知道了,这就去。” 对面那姓李的青年听了,眼珠一转笑道:“既然要去别人家做客,还是回去换身衣服的好,那卢老板的个性可是挑剔的很啊。”于邵棠哼了一声:“反正我只是替爹去拜访他,管他挑不挑,我还惯着他不成。” 院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带着不可言说的笑意。 李姓青年颔首道:“那倒是,依我看,卢老板挑谁也不会挑于兄的错。这个,于兄只要往他家门口一站,他就乐不得亲自接出来呢。”院内众人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于兄在卢老板面前可是最有面子的。” 于邵棠知道他们话里有话,笑的几乎带了猥琐的意味,心中就更加烦躁。把刀往兵器架子上一插,他冲众人一抱拳:“诸位,在下就先走一步了。”他带着小厮大步流星出了武馆,见门外果然有辆马车,一掀帘子,里面大大小小的礼盒竟是装了半车。 “爹也真是的,至于那么巴结那姓卢的吗。”于邵棠插着腰不满的一撇嘴。 小厮上了车勒好缰绳对他说:“少爷快上来吧,我们先回府。” “还回去作甚,直接去卢家。”于邵棠一抬脚进了马车厢。 小厮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一挥马鞭驾着车直奔卢府。 卢家是本城三大富商之一,名下商户无数,府宅坐落在本城最繁华的地带。朱漆大门两侧站着两名彪形大汉,乃是家丁护院。家丁端着一张横肉遍布的脸盘,见是于家大少爷来了,才终于露出点笑模样,进去通报。不消片刻,于邵棠被请进府内。卢家每天都要接待客人,几乎到了应接不暇的地步。于邵棠坐在前厅等候,就见桌上还放着两杯温茶,一碟子点心瓜果,显然前脚有客刚走。仆人上来撤走杯盘,换上新茶,准备退下。于邵棠叫住他问:“你家大爷在做什么?” 仆人笑呵呵的回答:“大爷正在沐浴,于少爷稍微等等吧。” 于邵棠心里冷笑一声,觉得这货真能臭讲究,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于邵棠之前练功练得也饿了,见桌上点心看着十分可口,就挑那些爱吃的边吃边等,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侧厅珠帘一挑,卢老板终于现了身。卢家老爷三年前病逝,家业就交在了大儿子手中,如今众人口中的卢老板便是这大少爷卢景秋。卢景秋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脸膛白净,五官清淡,尤其两道眉毛淡得几乎快要隐形。他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袍,微微挽着袖子,一迈进前厅便笑开了,竟还是一双笑眼。 “啊,于贤弟,久候了?”卢景秋笑眯眯的来到于邵棠近前,俯身打量他道:“可有日子没见你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于邵棠嘴里还含着半块糕饼,没想到对方腿脚这么利索,几乎是一步就跨到自己面前,而且还离得如此之近。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于邵棠边起身边道:“没有,我……一直都在家中。” 卢景秋按住他的肩膀,硬是将他又按回到椅子上,两只手也没拿开。 “在家中?那我怎么听人说贤弟总是往武馆跑?” 于邵棠愣愣的看着他,就觉得对方身上一股清香的气味带着暖暖的体温扑面而来,大概因为刚刚沐浴完,长发末端带着湿意,快要碰到于邵棠脸上。于邵棠胸中登时升起一股烦躁感,他略略向后靠去道:“武馆?没错,我是经常去,但是我爹不让我去,我也不敢明着说……唉卢兄,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可好?”卢景秋哈哈的笑开了,两只手上也加了力气,握住于邵棠的肩膀,他低声道:“贤弟,我很想念你啊,你可想哥哥我?”于邵棠深吸一口气,轻而易举的拨开对方双臂站了起来。他比卢景秋高着半个头,沉着脸时非常有气势。 “卢兄勿说笑,小弟可是受不起。今次来是奉了家父之命来向卢兄道谢的,薄礼一份,不成敬意。” 说罢于邵棠朝门外喊了一嗓子,他那贴身小厮伶俐的将礼盒尽数搬运进来。 卢景秋不恼,单是看着他微笑,以至东西都齐了,他才收回目光踱步到礼盒旁,伸手挑开一个扁盒子。里面是一把扇子,做工精致,展开扇面,只见正面是一颗青松背面是几行题字。“哦?张匀井的字画?”卢景秋又笑了,“不错,还是伯父深知我的喜好。” 于邵棠见他高兴,心想这回回家可以交差了,于是就分出一点闲心继续与他交谈:“都是好东西,看看这玉件,手工可是一等的好。这扇子算是这里最差的一件了。”卢景秋合上扇子,面上不露声色,只是觉得贤弟呆的可爱。 “一点小事,伯父太上心了,你我两家的交情,大可不必这般客套。” 于邵棠听着这话觉得很虚伪,于家这两年在商界混的不顺,几次找卢家帮忙,卢家虽是尽全力照顾,但也没少从中刮油水。作为于家的长子,于邵棠自然不能当着卢景秋的面抱怨,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就收着吧。”卢景秋背着手围着礼盒转了一圈,抬头一笑:“不能白让贤弟来一趟,今天我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于邵棠好奇道:“你要送我什么?” 卢景秋道:“前日里家仆从南方回来,带回来一本刀谱,据说乃是佛山名武师所着,我想到家中无人习武,贤弟又是爱好这个的,不如就赠与贤弟。”于邵棠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吗?” “这还有假?贤弟与我来吧。” 卢景秋说罢头前带路,于邵棠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内厅进了书房。 卢景秋这间书房修葺的十分雅致,墙上挂着的都是名家字画,一张大桌子摆在东南角,桌角袅袅的焚着香。于邵棠进了书房四处打量一番,他虽不爱读书也不懂读书的情趣,但看着架子上整齐摆放的层层书籍也生出点敬佩之情。身后吱嘎一声,于邵棠回过身道:“你关门做什么?” 卢景秋看着他一弯嘴角。 于邵棠咽了咽口水:“刀谱呢?” 卢景秋走过来道:“还怕我骗你不成。” 于邵棠看他逼近,不由得后退一步。但又一想自己人高马大的何必要怕他,就一挺胸膛:“那你倒是快拿出来啊。”卢景秋笑着摇摇头,转身到书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本子递给于邵棠。 于邵棠接过来一翻,发现真的是本刀谱,而且里面招式灵活新奇,是平日武馆中学不到的。于邵棠心里很高兴,便翻着仔细阅读起来。卢景秋歪着头打量他,就看这贤弟鼻直口方相貌刚毅,眉头紧锁时也是英武动人。心中便荡起一股暖融融的情愫,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于邵棠的脸颊。于邵棠正看得起劲,受了触碰便迷茫的抬起头。卢景秋一笑,手指转了方向捏住于邵棠的下巴。 于邵棠如梦方醒,登时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卢景秋盯着他道:“贤弟,你打算怎么谢哥哥?” 于邵棠愣了一下:“我……” 卢景秋眼中情绪复杂,末了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搂住了于邵棠的肩膀,气息有些颤抖的说:“贤弟……邵棠,哥哥很喜欢你,你……你也想想哥哥的好行吗?”于邵棠之所以不愿意来卢家,就是因为卢景秋有事没事总骚扰他,说些暧昧不清的话,他又不是娘们儿,总对着他说什么情话呢?可卢景秋始终没跨过玩笑这一步,所以于邵棠觉得自己尚且可以与他继续来往。可今天卢景秋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公然上了手,于邵棠心里一急,想也没想猛地出手推开了卢景秋。他没觉得自己怎么用劲儿,可他毕竟是练过,而且生的高壮原本力气就不小,这一下竟把卢景秋推出去老远,直接撞到书架上。书架第四层摆着一个大肚子粗口白瓷瓶,受了震动顺势落下,直接在卢景秋脑袋上开了花。 2、冤家 于邵棠躺在床上,忽然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大喷嚏。他擦擦鼻子,心中暗叹了口气。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那贴身小厮盛官趴在门缝上喊道:“少爷,还没起呢?老爷叫你去一趟。” 于邵棠一蹬腿,又打了个喷嚏。 盛官的声音又响起:“少爷您还是快着点把,我看老爷……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哎呀!知道了!” “好好,那您快起,我去给您端水来。” 盛官伺候着于邵棠起床更衣净面,把这大少爷恭恭敬敬请到了老爷书房,然后脚底抹油溜去厨房了。老爷的脾气比大少爷坏着不知多少倍,为了避免自己被殃及,还是离远点好。于邵棠进了书房,见自家老爹正坐在桌前看账本,便闷声闷气的开了口:“爹,儿子来了。” 于老爷子,于霖忠把账本啪往桌子上一掼,瞪圆一双虎目道:“还知道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于邵棠挠了挠后腰,低着头没言语。 于霖忠哼了一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整天不务正业跟一群野小子舞刀弄枪,自己家的生意从来不知道过问。就你那两下子还指望进京考个武状元是怎么的?这两天我见你武馆也不跑了,天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告诉我你在屋里做什么呢?打算抱窝下蛋是怎么的?”于邵棠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敢还嘴。他心虚,所以继续低头做虚心聆听状。 于霖忠继续教育儿子,把于邵棠的缺点统统拿出来数落一遍,末了很纳闷的发现今天这小子居然没还嘴,就站起身踱到儿子面前。“怎么?变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讲的吗?” 于邵棠皱了皱眉:“爹,我这几天不太舒服,多躺一会儿也是罪过了?” “不舒服?”于霖忠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你还有不舒服的时候?少跟我装病,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于邵棠心里一哆嗦,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能闯什么祸啊。” “没准!天天跟一群粗野莽夫胸无大志的野小子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你以后少跟武馆的那些人来往,好好在家跟着我学学怎么做生意。”于霖忠说到这又开始采取怀柔政策,缓和了语气道:“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的家业肯定是要传给你的,我们老于家世代为商,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你也得为子孙后代着想啊!”于邵棠当然知道这个理,但他对做生意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好恩恩啊啊的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于霖忠叹了口气,又道:“听说卢世侄病了,这几日一直在家休养,你一会儿代我去看看他。” 于邵棠一机灵,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他、他生的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所以才叫你去看看,若是严重,那我就得亲自上门探望了。” “哦……” “去的时候别空手,带点东西。” “又送礼啊?” “终于知道花你老子的钱心疼了?别废话,去账房领钱!” “哦……” 于邵棠出了门,连叹三口气。两天前他从卢家逃出来就没敢再出门,虽然知道一个花瓶不至于砸死卢景秋,但事发当时对方的一脑袋血可着实把他吓着了。于是他就跑了。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太没种,跑个屁啊?他又没杀人,再说要不是卢景秋扑上来抱他他也不会动手,而且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怎么那么寸呢!于邵棠垂头丧气的拎着礼物再次来到卢家。仆人一直将他请进了卢景秋的卧房。 卢景秋正靠在床上看书,头上缠着药布。见于邵棠来了,微微颔首道:“来了?” 于邵棠打量着他,见他脸色苍白眼窝发青,好像伤的挺严重,但脾气还是照常的好,就惴惴不安的说:“恩,我……我来看看你。”卢景秋动了动上身,轻声轻气的说:“坐吧。” 仆人上前来搬过把椅子放在床前,于邵棠放下礼物坐下。仆人下去带好门,屋里就剩下于卢二人。 于邵棠有些不自在,把手放在裤子上蹭了蹭,问道:“你……没事吧?” 卢景秋靠在床头,虚弱的向他放出目光,语气软软的也不知是抱怨还是质问:“你说呢?” 于邵棠心里挺不是滋味,因为看卢景秋似乎是瘦了,模样很可怜,心就一软:“对不起。” 两人离得很近,卢景秋拍拍他放在腿上的手,哄小孩似的道:“贤弟莫要自责,养两天就好了。” 于邵棠看了一眼对方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手,惨白惨白的,手指纤长绵软,就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手拿开。 这时卢景秋又开口道:“我有些口渴,贤弟帮我拿杯水吧。” 于邵棠答应一声,抽出手下地拿水去了。卢景秋喝下半杯温茶,靠向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睛。于邵棠见他不打算再说话就清咳一声没话找话道:“那个,我带了点新采下的龙井给你。”卢景秋嗯了一声,没睁眼。于邵棠摸摸鼻子,心里认定卢景秋真的伤的不轻,连跟自己谈话的兴趣都没有了,要是放在平时自己这般主动他必定要眉开眼笑动手动脚了。当然于邵棠不希望卢景秋跟自己动手动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卢景秋长他三岁,少年时没少帮于邵棠抄写学堂先生罚的书文。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卢景秋看他的目光变得暧昧又缠绵,于邵棠偶尔与他对视都能被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于邵棠很苦恼,希望卢景秋再变回原来那个温和爱逗笑的兄长。这样的话两人关系肯定比现在要好。 正在他满脑胡思乱想之际,卢景秋说话了:“我胸闷。” 于邵棠望向他:“是不是在床上躺的太久了?” 卢景秋点头:“也可能是,贤弟扶我出去走走吧。” “哦……” 于邵棠将卢景秋搀扶起来,慢慢走到后花园。卢景秋一步三晃几次快要栽进于邵棠的怀里,也不知是真走不动还是装的。两人上了湖心小亭,此处景色乃是园中最好。卢景秋半边身体都靠近于邵棠怀中,最后干脆将脑袋也枕到他肩上。于邵棠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是累了,就坐下吧。” 卢景秋蹙着眉道:“别动,我头疼。” 他这么一说,于邵棠只好不动。两人依偎在凉亭里,沉默半晌,于邵棠说:“卢兄,以后不要再做上次那样的事情了,我还当你是我哥。”卢景秋嘴角带着点苦涩的笑意:“为何?为兄待你不好?” “不是这个理,你我同为男子,怎么说都不成体统啊。” 卢景秋抬起头望向他:“何为体统?我又不图你什么。你在我这有千般的好处,这么说都不吃亏啊。” 于邵棠有点着急:“这不是图利的事情啊,人世间的情爱那么美好纯洁,你别玷污了它。” 卢景秋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气愤的看着他:“我玷污了它?你个混蛋东西,给你三分颜色就开启染坊来了,以为我非你不可是吗!你给我滚!”于邵棠看他咬牙瞪眼一副刻薄相,心里很不舒服,但两人怎么都说不通,再在这呆着也只能争吵,于是他意意思思的准备走。卢景秋见他真的迈步走了,更生气:“叫你滚你就真滚?” 于邵棠一梗脖子:“我没滚,我走呢。” 卢景秋时而觉得他可爱时而觉得他可恨,眼下就恨不能踹他一脚。 “行,滚了就别再回来!” 于邵棠犹豫了一下,继续朝前走,边走边嘟囔:“我可不是滚走的……下次还是要来的……” 卢景秋看着他一路走出花园,气的全身发抖。末了扶住柱子,大口的喘气,自言自语道:“没良心的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结果大概用力过猛,触动了头上伤口,又捂着后脑呲牙咧嘴:“他娘的,真疼。” 这时桥对面走上来一人,一身青缎子长衫健步如飞,不消片刻便来至凉亭中,试试探探的对卢景秋一笑,他道:“怎么?他走了?”卢景秋看都没看他,语气十分的不耐烦:“走了。” 那人上前一步又问:“如何?” “还能如何?气得我头疼!” 那人忍着笑劝道:“我的哥哥,这种事情怎么能着急呢,慢慢来嘛。” “慢慢来?”卢景秋剜了他一眼,指着自己的头道:“我都差点被要去半条命了,再来这么几次我还活不活?我说林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不着急的时候你叫我早些对他下手,如今我舍下脸皮闹了这么一场你又叫我不要着急?”林堂一惊,连忙摆手:“我对您和卢家可是忠心一片,天地可证日月为鉴!我也没想到姓于那小子下手这么狠,早知道是这样我哪能给您出这馊主意?”卢景秋哼了一声,背过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放出目光,又道:“以后我跟于邵棠的事,你不必再多言。你是我卢景秋的妹夫,只要安安分分做好分内事,好好待婉云,我保证卢家没人敢非议你。”林堂点头不止:“是是,我一定本分。那个,外面风大,大哥还是回房歇息吧。” 卢景秋摇摇头:“你不必管我,我要再呆会儿。” 林堂哎了一声,退下。卢景秋脸上阴晴不定,他家这个倒插门的妹夫太不让人放心了。进门第二天便撞破他对于邵棠的心思,之后竟然还自告奋勇给卢景秋出谋划策。卢景秋看他万分碍眼,但又不能宰了他,只好一边厌恶他一边笼络他,希望他别端着张嘴去外面宣扬,鼎鼎有名的卢老板在家如何如何画于邵棠和自己的春宫图……才好。 3、心意 于邵棠被他爹下了禁足令,天天在家对着账本发呆,空闲时间还要接受他爹的鞭笞教育。于霖忠对儿子向来是打十巴掌给个酸枣,就算是好话到了他嘴里也要说成斥责。所以于邵棠的心情烦闷到无以复加,整日叹声叹气愁眉苦脸。这天他的好友李仁甫登门拜访请他去吃酒,于邵棠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急三火四的就跟着他出门去了。酒席摆在誉满楼,开的最大的雅间,一行人能有十来位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坐在首位的就是今天的东家李仁甫,他也是位富家少爷,是这帮人中难得与于邵棠兴趣相投的一位——两人同在龙庆武馆学过艺。此时他满面红光的握着酒杯朝对面一举,道:“刘二少,听说你前阵子发了大财,这等好事怎么不带上兄弟我啊?”那刘二少边笑边摆手:“哪来的大财?无非是赚几个零花罢了,跟着卢老板做生意,你还想赚大头?” “呵!能跟卢老板合作,那也是本事啊,你别得了便宜卖乖,速速自罚三杯!” “李兄你这可是妒忌我?” “去你的,老子妒忌你作甚?”李仁甫说到这,转过头望向身边的于邵棠,道:“说道交情,于兄才是跟卢老板最好的一个啊。”于邵棠往嘴里填了一口豆腐,心中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帮人平时十分爱好拿他俩开玩笑。 果然,在座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附和着笑开。于邵棠虽然身为一个少爷家,但没那么些打趣嚼舌根的爱好,他自认为光明磊落侠肝义胆,等闲不爱与这些公子哥凑到一起东家长李家短。但自家买卖摆在那里,结交商界朋友乃是他爹交予的头等任务。因此听了这话,他也只能笑笑,没有言语。正在这时,靠近门口的一人忽然高声喊了一声:“哎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卢老板,近来可好?” 卢景秋在家卧床多日,把头上的伤养好了八分,今天迫不得已出门与人应酬。酒楼第三层一共十间雅间,被人包去了九间,唯独剩的这间就在于邵棠众人隔壁。他带着人经过时,房门正大开,于是里面的人一眼瞧见他,赶忙出声招呼。卢景秋微微诧异的扫视了在座各位,一拱手道:“哟,诸位都在呢,今天莫非什么大日子不成?” 有人道:“不是什么大日子,各位兄弟小聚一下而已。听闻卢老板前日里受了病,可有此事?” 卢景秋弯着眼一笑:“已经痊愈了,没有大碍的。” 然后他侧过身拉了旁边一中年男子的手臂道:“我正要和葛老板去谈点事情,就不打扰各位了,大家尽兴。”他带人进了隔壁房间,李仁甫这桌酒席顿时就安静不少。刘二少呲牙一乐,压低声音说:“瞧见了吗,利杭钱庄的葛老板,这二位怕是要商议着对孙凤祥那几家绸缎庄下手呢。”李仁甫放下筷子,用同样的小声道:“孙家不是跟葛家关系不错吗?” “不错是不错,但是老孙挡了人家的财路……” 于邵棠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一盘辣子鸡,他人的话如同一阵风从他耳边掠过——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正琢磨呢,卢景秋刚才为何不搭理自己呢?按理说他肯定看见自己了,但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瞧过他。莫非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啧!这个小心眼,自己还没生气呢! 一群人继续吃喝聊天又闹了半个时辰,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风月场所,于是有人提议去万香楼消遣,众人纷纷赞成。于邵棠这时连忙表示自己酒喝多了头晕,要先行告辞。大家都知道他有个严厉的爹,也不挽留他。于邵棠一个人出了酒楼,在街上闲逛。溜溜达达没走出几步,后面追上来一个人,是个伙计打扮的男子,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是一位爷让他转交的。于邵棠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一行端正清秀的小楷写着“天庆祥茶庄二层东甲座”,落款乃是一个卢字。 于邵棠哼了一声,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微笑,心里想到:“小心眼这是要服软了。” 收好字条,他奔着天庆祥就去了。 到达指定地点,卢景秋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正提着茶壶倒茶,见于邵棠来了,不冷不热的说:“来了?” 于邵棠坐到他对面,冲他一抬下巴问:“找我何事?” 卢景秋哼笑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 “你上回不是让我滚吗。” “是啊,而且你很听话的滚了不是?” “你!” “喝茶。” 于邵棠本来想了一堆话要说,但是盯着卢景秋似笑非笑的眼,他又说不出,最后全就着茶水咽回肚里。 两人沉默半晌,卢景秋道:“听说你最近在家用功了?” “还不是我爹逼的。” “你爹说的没错啊,做生意难道不比打把势卖艺强?” “谁说练功夫就要去打把势卖艺了?你们这是偏见。” “哦?那堂堂阔少去给人家看门护院?” “当然也不是要去护院!” 卢景秋把杯子放在桌上一顿:“那你想做什么?” “我……”于邵棠犹豫了一下,他想做大侠,去闯荡江湖劫富济贫,但这话说出去卢景秋准保会嘲笑他,所以他动了动嘴唇没再继续。卢景秋又道:“学学做生意吧,哥哥我带着你,包你半年就发财。” 于邵棠垂下目光,面上很是挣扎。他今年二十有三,文不成武不就,也是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正在他发呆之际,忽然感觉脚上一疼,他回神看向卢景秋。原来卢景秋不知何时伸出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于邵棠一皱眉,刚想出声询问,那只脚却很灵活的一路向上踩在了他两腿之间。于邵棠登时脸就红了,气愤的低声道:“你干什么,外面还有人呢。” 卢景秋端着茶杯含笑看着他:“他们看不见。” 此间屋子十分僻静,门口又挡着一处屏风,外人确实看不见。于邵棠这才明白他选此处的用意,忽然对他这种寡廉鲜耻的精神感到万分佩服。伸手握住两腿间捣乱的那只脚,于邵棠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是脱了鞋的,无奈道:“卢兄,你我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聊天吗?”卢景秋被他握住了脚踝,一颗心立刻跳的快起来。也不知是对方手掌温度过高还是自己心理作用,脚踝竟渐渐升了温,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腿一直窜进心里。卢景秋咬着下唇,忍不住哼出声来。于邵棠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推掉他的脚站起身道:“我与你说不到一起去,你还是冷静一下吧,告辞。”卢景秋呆呆的坐在原处,直到于邵棠走出茶庄才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自己会欲求不满到这种地步,心下也是十分羞愧。一个人在茶庄里一直坐到天黑才付了帐起身离开。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卢景秋站在冷清的街头茫茫然,竟有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卢景秋打了个寒颤,决定找个热闹的地方呆会儿。他去了闲庭院,一家小倌馆。 风月场所在这个时候永远是最为热闹的,卢景秋挑了一名清俊的少年,等到两人关上门一起上了床,卢景秋就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呢?下午时明明那么有欲望,被人握一下脚脖子都能发情,如今要动真格的却一点热情也没有。而当少年脱光了衣服将清瘦的身体靠近他怀里后,卢景秋感觉胸中那唯一一点欲火也消失殆尽了。他犹豫了一下,对少年说:“用嘴吧。” 草草了结一桩性事后,卢景秋回了家。 不是他,果然不行。卢景秋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这混蛋小子已经在自己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任谁都替代不了了。自己也是没用,偏就看上他那么个二货了,活该受罪!正当他穿过长廊往内室去的时候,林堂从对面走了过来。林堂笑嘻嘻的迎上来:“大哥才回来?” 卢景秋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林堂借着光亮偷眼观瞧他,就见他面上泛着粉红,眼中似含着一点泪水,竟是个面带春色的模样,心中就是一动。卢景秋正想着心事,却被林堂堵在了长廊上不得前进,就很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溜达什么?快回屋去。”“哎,我正准备回呢,大哥也早些休息吧。”林堂笑着侧过身。 卢景秋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去。林堂在他身后悄悄吸了吸鼻子,面上带了了然的笑意。 4、同行 于邵棠回家的时候,于霖忠正跟一中年男子谈论生意。一眼叨住了儿子,于霖忠朝他一招手,于邵棠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问好。两人聊天的内容于邵棠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意思是要运一批货去临城,于霖忠本地的生意脱不开身,于是决定让自家儿子跟着去一趟。于邵棠眨巴眨巴眼睛问道:“爹,你真放心让我去啊?” 于霖忠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抽他大嘴巴,只好按捺脾气道:“不过一天半的路程,我走过无数次,会出什么事?你一会儿去收拾行李,后天就上路。”于邵棠想了想又问:“那我能带上盛官吗?” 于霖忠一挥手:“随便你。” 于邵棠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所以也没有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回房去了。 于邵棠最终还是没让盛官跟他去。于是盛官忙前忙后给他装了一大包行李卷,摞起来能有半人高。于邵棠检查之后很纳闷的从里面拽出一截褥子。“这玩意带着作甚?” 盛官道:“我怕夜里凉,客栈的褥子薄。” 于邵棠一死劲把褥子拽出来扔回床上,然后又从行李里捡出了一个薄被,一个小枕头,一个香炉,三件外衫两双布鞋……“你呀,我又不是要在外常住,至于弄这么大排场?我有那么娇气吗?” 盛官一撇嘴道:“可这些都是你平时离不了的啊。” 于邵棠略微回想了一下,末了手一挥,道:“恶习,我要改掉!”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墙上卸下来一把刀挎在腰间,他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 笑微微的问盛官:“你说我们会不会遇上强盗?” 盛官惊讶的看着他:“哎呀我的少爷,走商最忌讳这个了,你可别说!” 于邵棠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将刀抽出来拿了块布轻轻擦拭。 一天后的清晨,于邵棠跟着于霖忠检查了车队,货物没有问题,但于邵棠却很惊奇的看见了卢景秋。 卢景秋一身白衣,摇着把折扇,一脸悲天怜人的笑容,在晨光中带着点仙人下凡的感觉。 于邵棠微张着嘴指点他:“你……” 于霖忠道:“卢世侄此次与你同行。” 于邵棠嘴张的更大了:“啊?” 于霖忠看他这副傻样真想踹他:“啊什么?他也有一批货要运往临城。” 卢景秋道:“伯父,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邵棠的。” 于霖忠点头道:“有你照应我自然放心。” 于邵棠在他爹严厉的目光下跟卢景秋上了同一辆马车。领头的车夫一挥鞭子,车队缓缓启程了。 车厢很宽敞,但坐进了两名成年男子厚就宽敞的有限。于邵棠与他相对而坐,目光也不知放哪里好,总觉得上下左右都是卢景秋。“你是不是故意的?”他问道。 卢景秋嗤笑一声:“我原本以为这次同行的是伯父,昨天下午才知道是你……我每天从早忙到晚,哪有功夫算计你?”于邵棠想了想,觉得也是,心里轻松了一点。马车正在向城外驶,于邵棠有点兴奋,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城,这会儿就挑开窗帘子向外看,外面正是一片花红柳绿的好景色。于邵棠转回头,见卢景秋闭着眼盘着膝,一只手垫在脑后靠着车厢壁。 于邵棠犹豫的问:“你的头还疼吗?” 卢景秋睁开眼看他道:“偶尔。” 于邵棠感觉心里有点闷:“那你为何还要出远门?” 卢景秋笑了:“别人办事我不放心。” “呵,你这人……” “我怎样?” “没什么……头上落疤了吗?” “自然是落了。”卢景秋偏过头给他看,“这里。” 于邵棠凑近了轻轻拨开他的头发,就见左耳上方两寸处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他皱着眉道:“啧,这以后能掉吗?” “无所谓了,反正长在头发里面,别人也看不见。” “也是。” 于是两人又没了话。车队如此行驶一个时辰,到达了一处驿站,众人下车休息。 有伙计端过来一摞大瓷碗,给他们每人添了一碗水。于邵棠见这碗又旧又破,碗底也是油渍麻花,就没有喝。车队的领头人,乃是卢家绸缎庄的一名掌柜,这时走过来弯下腰对卢景秋道:“大爷,我刚跟驿官打听了一下,说是前面那座桥塌了,怕是走不了马车。”卢景秋微微诧异道:“塌了?怎么塌的?” 掌柜道:“前日里下大雨,冲塌的。” 卢景秋皱了皱眉:“那从别的地方能过去吗?” “能是能,就是绕远。”掌柜用手一指向远处一座山说:“得从那座山过去。” 卢景秋起身遥遥望向山峰,又看了看天气,想想道:“好罢,我们抓紧点时间,最好在天黑前进城。你吩咐下去,叫大伙立刻上路。”“哎。”掌柜下去了。 于邵棠站起身道:“下个雨就能把桥冲塌?” 卢景秋沉默一瞬道:“这条路我走了三年,从未出过岔子,这次倒是奇怪。” “没关系,那我们就走山路好了。” 卢景秋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众人继续赶路,马车一辆接一辆驶进山里。他们一共十辆马车,于家四辆卢家六辆,是个比较庞大的队伍。山林里幽静非凡,偶尔有鸟群扑扑啦啦从树上起飞。于邵棠瞪着眼珠子从车窗向外看,好像还挺高兴。卢景秋见他像是长在车窗上了似的,就伸手拽他:“贤弟,看什么呢?”于邵棠转回身一笑:“这情景太像书本里讲的了,你说一会儿会不会跳出一伙山贼高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他还没说完就被卢景秋狠狠敲了一下头。 “你个倒霉催的小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这趟路已经够不顺的了,运货我都尽量避免走小路。” 于邵棠捂着头很委屈的哼了一声,低下头不言语了。 过了多时,卢景秋见他依然丧眉耷眼的,心就一软,换了温和的语气问道:“怎么?哥哥下手重了?” 于邵棠看他一眼,梗着脖子满不在乎的说:“没有啊。” 卢景秋笑了:“好贤弟,哥哥给你揉揉好吧?” 说着覆上刚才敲打的地方轻轻的揉。于邵棠平时在家讪脸的时候没少挨他爹的揍,然而他爹揍完就完了,从不安慰。今天见卢景秋在自己面前服了软,心里就有点高兴,并且觉得对方手掌绵软,揉得还挺舒服……正在这时,队伍前方忽然传来马嘶鸣声,接着有人大喊道:“有劫匪!” 车队立刻乱了起来,卢景秋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目光如炬般看向于邵棠。 于邵棠也愣了,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心里立刻慌乱起来。 车顶“悾”的一声,有重物落下,随即一柄明晃晃的钢刀从车顶直插而下。卢景秋闪的慢了些,立时被削下一缕头发。这时于邵棠回了神,忙抽出随身挎刀猛然朝车顶扎去,就听“啊”的一声,有人从车上翻身落地。于邵棠对卢景秋道:“你在车里别动,我出去!” 卢景秋吓的脸都白了,未等他回答于邵棠已窜出车外。 车队随行的有六名保镖,此时正抄着家伙与劫匪拼杀。于邵棠瞧的清楚,偷袭者乃是一伙儿身穿黑衣的汉子,约有十多人,有的已经用刀割开行囊拿东西。于邵棠提着刀就上去了。他一直在武馆学艺,顶多与师傅和各位同好切磋,从未参加过实战,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夫究竟学到了什么地步。然而砍倒迎面而来的三个劫匪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挺厉害!这场战斗没持续多长时间,劫匪们便被打的四零八落,丢盔卸甲的逃跑了。 卢景秋心有余悸的从车里爬出来,拉住于邵棠上下看。 “你没受伤吧?” 于邵棠笑的眉目飞扬:“没有!” 卢景秋和掌柜清点了货物,发现除了外包装有损坏之外没有其他损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卢景秋夸赞了于邵棠几句,于邵棠原本就挺得意,听完之后愈加飘飘然,在车里也坐不住了,挑了匹马骑上,护在车队旁边。之后的路程一切平安,车队在傍晚时分进了城,找了家客栈准备过夜。 晚饭时,卢景秋叫了一桌好饭菜,另要了一壶好酒,他与于邵棠二人相对而坐。 席间他弯着眼举杯递向于邵棠道:“贤弟,这杯我敬你,今天若不是你这趟货恐怕是要丢了。” 于邵棠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与他碰了杯,但实际已经得意的要翘尾巴。 “这不算什么,说到底还是那帮劫匪功夫太差。” 卢景秋继续给他斟酒:“哎,顶好全天下的劫匪都是酒囊饭袋,不然我们这些跑商路的就倒霉了。” 于邵棠很高兴,再次一饮而尽,大手一挥道:“不必担心,就这样的再来十七八个我也不……” “好好,我知道贤弟的本事,来来我再给你满上。”卢景秋生怕他这乌鸦嘴里吐出的话再次应验,连忙打断他。于邵棠满面红光,心里高兴连带着看卢景秋也可爱许多。卢景秋见他双眼水汪汪的盯着自己,就笑了,低声道:“今天那一刀可是吓坏了我,但凡再插近半寸我就见不到贤弟了。”于邵棠又饮下一杯道:“那还是要说卢兄你命好。” 卢景秋刚要接话,却听咣当一声,于邵棠栽倒在桌上。 5、得偿 卢景秋愣住了,不知道于邵棠这是犯了什么病,于是轻轻用手推了推他紧张的唤道:“贤弟?贤弟你这是怎么了?”于邵棠动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眼中混沌又迷茫。 “我怎么了?” 卢景秋仔细端详了他,忽然就笑了:“贤弟,你酒量居然这般不好吗?” 于邵棠用胳膊撑在桌上,揉了揉额头,疑惑道:“我醉了?” 卢景秋笑意更深:“醉的太突然了!” 于邵棠愣愣的看向前方,脑子里乱嗡嗡的快要不能思考了。他爹总说喝酒误事,所以于邵棠平时也很少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辄止,两杯就打住了,没想到今天一高兴破了戒,居然这般丢人。于邵棠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惜腿上使不出力气,一屁股坐桌子底下去了。卢景秋连忙起身将他扶起来。“贤弟要去哪儿?” 于邵棠舌头都硬了,含糊不清的说:“不、不喝了,我回、回房睡觉去。” 卢景秋越看他越觉得好玩,哄小孩似的搀住他道:“好好好,我带你回去睡觉。” 于邵棠脚步虚晃,几乎是压在了卢景秋肩膀上。卢景秋承受着他这份沉甸甸的重量,步履艰难的把人搀扶进客房。卢景秋把于邵棠甩到床上,站在地上揉着肩膀。幸好从路程不远,不然这位贤弟非把他压塌了不可。 于邵棠躺在床上还睁着眼,然而眼神已经没了焦距,安安静静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卢景秋甩了甩胳膊,坐到床边,探身抚摸了于邵棠的面颊。于邵棠看着他很呆滞的笑了。卢景秋心中一荡,呼吸也加重了。思索片刻,他低头吻上了于邵棠的嘴唇。两人在温热的酒气中交换着气息,卢景秋撬开他的牙关,轻轻巧巧将自己的舌头送进他嘴里。于邵棠茫然的含着他的舌头,口水顺着嘴角向下滑。卢景秋气喘吁吁的在他身上乱摸,急切的解开了对方腰带,将衣服向两边一扯,结实健壮的胸膛就露了出来。卢景秋垂涎他好多年,今朝终于有机会一亲芳泽,兴奋的手都打颤。一鼓作气给于邵棠裤子也扒了,他将对方腿间的东西攥在手中。于邵棠生得高壮,这玩意也不小,卢景秋抓了个满手,没撸动几下它就胀大了两圈。卢景秋看着它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么个玩意要是真进了自己身子里,怕是要出人命啊。他边撸边在于邵棠胸前咬了一口,于邵棠闷哼一声,抬起手按住了卢景秋的肩膀。卢景秋抬起头看他。于邵棠急促的吸了两口气,含糊道:“你做什么。” 卢景秋看出他酒劲要醒,一着急手上也加了力气。于邵棠登时就哼出声了,当然是很享受的哼。 于邵棠泄的有些快,泄完之后他的酒也醒了一半。挣扎着坐起身,他喘着粗气道:“你、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卢景秋瞧他像个被夺去贞操的大姑娘,差点没嗤笑出声。 “贤弟这是嫌我伺候的不够好?” 于邵棠朝床里挪了挪,红着脸道:“你!你也不嫌害臊!” 卢景秋没恼,只是觉得贤弟还是欠收拾。二话不说上前又攥住了对方的命根子,手法娴熟的开始撸动。 于邵棠手脚全软,想要推开卢景秋但是使不上劲,而且下身一波一波的快感直冲大脑,他挣扎了两下,又哼上了。卢景秋一手照顾着他,一手解开自己的裤子,把自己那根半软半硬的东西也放出来贴上于邵棠的。他生的白,而且全身都白,腿间这东西也是粉白洁净,跟于邵棠这红通通的大家伙贴在一起分外有刺激感。于邵棠被他调理的快要神志不清,只觉得全程都舒服的无法言喻。这次两人持续的时间都挺长,卢景秋对他又亲又摸,最后释放时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事毕卢景秋靠在于邵棠胸前吁吁喘着气,于邵棠则是一动不动盯着房顶。休息片刻,卢景秋笑着问他:“舒服吗?”于邵棠本能的点着头,卢景秋见他很乖,就凑上去亲了他嘴唇一下。 “还想再来吗?” 于邵棠这时回过点神来了,眼中带着懊悔,沉痛的说:“这样是不对的。” 卢景秋闭着眼享受的趴在他胸口道:“人生在世,欢乐难寻,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舒服一时算一时嘛。”于邵棠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你别压着我了,我要睡觉。” 卢景秋见好就收,况且今晚已经得偿多年心愿,便整理好衣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清晨,于邵棠下楼吃早饭,一眼看见卢景秋坐在楼下笑微微的看着自己,心里就是一梗。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坐好,于邵棠夹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抬头发现卢景秋还盯着自己看,眉头就是一皱。“作甚?” 卢景秋压低声音道:“你嘴唇肿了。” 于邵棠一愣,脸唰的红了,气愤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卢景秋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来。 于邵棠把筷子一摔,端起碗到另一张桌子上吃去了。 车队继续前行,经过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抵达货栈。卸货交接后,任务就算完成了。卢景秋问于邵棠:“想不想在城里转转?”于邵棠差点就要点头,后来一想又沉下了脸:“我自己去就好。” 卢景秋道:“你认得路吗?” 于邵棠不以为然:“不认得我不会自己寻吗,一回生二回熟。” 卢景秋歪着头重复了他的话:“一回生二回熟,不错。” 于邵棠心思转了个弯,觉得卢景秋一定想到什么邪秽的地方去了,就一甩袖子:“我走了。” 卢景秋在他身后道:“我知道此地有一家武馆常年摆擂台。” 于邵棠停下脚步。 卢景秋继续道:“就在前面不远。” 于邵棠背对着他道:“那我打听一下就知道地点了。” 卢景秋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并非什么人都让进的。” 于邵棠这回转过身,表情十分的纠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可以进?” 卢景秋啪的一声展开扇面,笑道:“我这么说了,自然是能进。” 于邵棠很不情愿的朝他迈近一步,蹙眉看着他。 卢景秋摇着小扇等他开口求自己,然而对方单是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双方僵持良久,最后卢景秋撑不下去了,合上扇子道:“贤弟跟我来罢!”卢景秋带着于邵棠去了武馆,又逛了庙会,最后在城内最大的饭馆内大吃一顿。 卢景秋见多识广博闻强识,会逗趣会玩乐,不过半天功夫就重新笼络住了这位别扭的贤弟。而于邵棠大开眼界,兴奋之余对着卢景秋也能有说有笑了。晚间回到客房,他躺在床上还在想,卢景秋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嗜好要人命。明明是翩翩君子的气度,怎么会好这种事?不过……昨晚上倒是真舒服。他正想着,“翩翩君子”卢景秋已经推开他的房门进来了。 卢景秋确实会玩。于邵棠从小就比旁人开窍得晚些,对于情事更是懵懵懂懂,活了二十大几,如今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等玩法,两个男人也能舒服成这样。享受之余,那些个伦理道德也都暂时被抛到脑后。卢景秋半夜时从于邵棠屋里出来,披着外衫回到自己房中。第二日整理行装率众返程。这次的路倒是好走许多,再没遇到强盗劫匪一类。据说原本这里的山路几乎没人走,强盗们也都是新手,几次打劫都是胜少输多,最后心灰意冷的散伙了。一行人顺利返回城中,于邵棠进了家门就嚷上了,盛官一溜小跑迎接出来递上热手巾。 于霖忠刚从钱庄返回家中,听闻儿子回来了,面上冷静实际很高兴,四平八稳的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于邵棠。“这趟走的可顺利?” 于邵棠一挑眉,刚想夸大自己的丰功伟绩,可想起卢景秋事先交代过的话,又重新调整了眉毛,淡定的把事情前后讲述一遍。于霖忠听完瞪大了眼:“你们遇上了劫匪?” 于邵棠平静的一点头。 于霖忠皱起眉头:“可有受伤?” 于邵棠摇头:“无人受伤,货物也都安然无恙的交了。” 于霖忠这才放了心,又道:“别得意,下次给我谨慎着点。说起来也怪,这条路我走从来没问题,怎么到你这就有事?”于邵棠不乐意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把桥踩塌的!” 父子俩一言不合,当即开战。 卢景秋办妥自家事务后前来做客,一进门就看见于家这爷俩儿跟对冤家似的,各自占据一半前厅,沉着脸一言不发。卢景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着路过的盛官一问,他也哭笑不得。进去两边劝,终于把父子俩劝开了。老爷子跟卢景秋连摇头带叹气,卢景秋态度温和的说道:“伯父,这点事算个什么呢?你看邵棠这趟办的多好,若不是他我这条命恐怕也要没了。您就给邵棠两句好话,也好让他再接再厉是不是?”于霖忠也知道这个理,但拉不下脸来,只好叹气道:“世侄你是个好样的,明事理,你帮我好好说说他吧。”说罢一甩袖子回屋去了。 于邵棠一跺脚,转身也走了。 卢景秋坐在前厅里哭笑不得,只好朝着于邵棠的方向追过去。 6、学艺 于邵棠一路龙行虎步的回了卧室,卢景秋在他进房门那一刻抓住了他的袖子。 笑着道:“好了,别气了。” 于邵棠本拟着回家能得一场奖赏,就算不奖,他爹也该给他两句好话。谁知弄成这样,他对他爹简直快要心灰意冷了。卢景秋把他按坐到椅子上,口中劝道:“你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就顺着他说能掉块肉是怎么的?” 于邵棠愁苦的眼圈都红了:“他就是看不上我,我做什么都是错!” 卢景秋倒了杯茶递给他,道:“他看不上你你就更要做出个好样给他瞧。听哥哥一句,消消气,以后哥哥带着你,保证让你把脸面赚回来。”于邵棠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心情平复了一些。卢景秋在一边好言好语劝了半天,总算把这头倔驴说活了心。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于邵棠想通了,决心跟着卢景秋学习做生意。 这天两人来到天庆祥茶庄,于邵棠坐下后有些不安的问:“我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林老板能答应跟我合作吗?”卢景秋安抚的一抬手:“你当你爹这些年的商路是白打的?于家的少爷,旁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况且还有我呢。”不多时,林老板便来了。卢景秋抱拳拱手跟他好一通寒暄,接着又引荐了于邵棠。于邵棠小心谨慎的与他问了好,脸上的笑就没敢停,生怕别人以为他不够热情。一个时辰谈下来,林老板答应了合作一事。三人亲亲热热的从茶庄出来,奔了誉满楼。 第二天于邵棠起了个大早,起身赶奔城西一家酒庄。酒庄刚刚建成,尚未清扫干净。他迈步进去后,立刻有小伙计上前问好,唤他作二老板。他昨天投了钱与林老板一同包下这家酒庄。林老板是大老板,他就是二老板。背着手上下楼层转了一圈,他心里挺高兴。光是冲这个称呼,他就高兴。 之后几天,卢景秋又带他陆续结交了几位商界好友,全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大财主。于邵棠晕头转向的在这些人中周旋,直笑的脸都麻木了。靠在万香楼的床榻上,他敷敷衍衍的搂着个粉面桃花的大姑娘,听对面张老板与楚员外大谈海路运输。于邵棠斜眼望向旁边的卢景秋,见他正握着一个姑娘的手,两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在谈什么私密话题。 于邵棠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卢景秋真是够有闲心的,明明不喜欢女人,还非要做成个样子。 华灯初上时,于邵棠同卢景秋告别诸位老板,踏着河岸边的青草一步一步往家走。 于邵棠问道:“喂,你刚才跟那姑娘说什么呢?” 卢景秋大概是在屋内坐的热了,一张白脸微微泛着红,他抬手从额头到下巴揉搓了两圈,吐出一口气道:“没什么,我都忘了。”于邵棠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卢景秋笑了笑,说道:“怎么?吃味了?” 于邵棠立刻嗤之以鼻:“怎么会!我就是纳闷,你不是不喜欢女人的吗?” 卢景秋挺直了背,望向于邵棠。于邵棠生得很高,卢景秋就是站得笔直也才到他眉骨。挑着眼睛道:“并非是不喜欢,只是跟她们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于邵棠近来越发觉得卢景秋好,同时也越发觉得他这个人可惜了。他总希望卢景秋能“改邪归正”,他要是改了那个毛病,就是个完美无瑕的人了。于是于邵棠放软了语气劝他道:“你试着改改不行吗?” 卢景秋自嘲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改不了。” 说完他目光中带着点凄凉,又重复道:“天生的,改不了了。” 于邵棠盯着他,心里有点酸。 如此过了两个月,于邵棠收获了第一桶金。这回他没炫耀,但于霖忠还是知道了,回家后对着他拍拍打打,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好小子,爹没白养你。” 于邵棠绷了一下,没绷住,随即也笑了。父子俩难得和和气气的吃了一顿晚饭。 于老爹的生意是越做越不尽人意,没想到儿子后来居上竟然很有出息,心里就安慰不少。最近他与几名老友合伙承包了一艘船,开始走水路运输货物。水路危险性较大,但是方便许多,于霖忠常常跟随队伍出海,回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于邵棠每次见他都觉得爹又老了,心中也很心疼,暗下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秋去冬来,苑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于邵棠穿着一身新添置的锦缎小袄,披着斗篷提着一小包点心来到卢家。 刚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他停住脚步站在了院内,不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佝偻着腰奔了出来,脸上涨的通红。于邵棠认得他,是开绸缎庄的孙凤祥。前阵子他家生意全关门了,如今大冷天还穿着一身单衣,看来着实过得不好。孙凤祥咬牙切齿的走了,没搭理于邵棠。于邵棠不以为意,拎着点心包进了屋。 卢景秋正在喝茶,脸上也是怒气冲冲,喝到一半猛的把茶杯掼到地上。然后他抬眼看见了于邵棠,慢慢恢复了脸色道:“来了?”于邵棠嗯了一声,将东西放在桌上。 “顺阳府刚做出来的点心,我带了点给你。” 卢景秋露出点笑模样,朝外喊了一声:“老王,看茶!” 于邵棠坐下了,盯着递上摔碎的茶杯问:“老孙来干嘛?” 卢景秋冷笑一声道:“他和老葛有仇,不敢去招惹人家,专挑我这个软柿子捏。我还怕他不成?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说要我就给?”于邵棠现在也对商场上的事了解不少,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下个月我要出趟远门。” 卢景秋望向他:“运那批药材?” 于邵棠点点头:“这次货多,我跟着去一趟。” 卢景秋挺不希望他去的,一是觉得这半年对方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冷不丁一走怪不放心。二是觉得于邵棠这个人有点“妨”财。同一件事别人做就顺利,他做就必定要出点岔子。左思右想卢景秋还是决定让他去吧,一味的窝在家里怎么能做好生意,再说也出不了大乱,顶多全赔,那也没有多少钱,自己再补贴给他就是了。想到此卢景秋又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说道:“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这次是新换的厨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听了这话,于邵棠也笑了:“唉,你家之前那个厨子,不是我说,做东西太辣!我真是吃不下去。” 卢家饭桌上一直是三个人,卢景秋,卢婉云,也就是卢家二小姐,还有二小姐的夫婿林堂。今天于邵棠来了,厨房特意加了两个菜。新来的厨子手艺果然不错,众人吃过齐夸好。卢景秋当着众人的面给于邵棠夹了一筷子菜,别人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林堂却偷偷一弯嘴角,心里觉得大哥本事见长,终于把汉子光明正大的偷到家里来了。饭后卢景秋将于邵棠拉进自己房里,抱着他又嗅又亲。于邵棠制住他不老实的手道:“消停了几天,怎么又开始闹了?”卢景秋眼中好似汪着泪,蹙着眉,甚至带了点可怜兮兮的模样。 “都好几个月了……好弟弟你就让我一回吧。” 于邵棠哭笑不得。卢景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扑到于邵棠身上。于邵棠看着他这一身细白皮肉也受了点刺激,忍不住抚上他的腰,触手间一片嫩滑。卢景秋天生皮肤就好,加之用心保养,确实十分吸引人。大床上两个人翻来滚去好一番折腾。卢景秋握住于邵棠的命根子,试试探探的用嘴唇碰了一下。于邵棠登时一哆嗦,忙说:“哎,脏不脏啊。”卢景秋一撇嘴道:“我都还没嫌,你怕什么?” 于邵棠泄过两次,此时理智重回脑中,便将他拉起来说道:“好了,不闹了,我要回家去了。” 卢景秋蹭进他怀中,枕着他的肩膀道:“着什么急,家里又没人等你。” 于邵棠不自觉的抚摸他的后背,呆呆的说:“我们也不能总这样。” 卢景秋听他说的是“我们”,心中便是一动。他笑着抬起头道:“那我娶了你吧。” 于邵棠的手向下滑去,停在他臀间。臀部是浑圆白皙,巴掌就显得黝黑粗糙。于邵棠忽然在这肉上掐了一把,卢景秋疼的闷哼一声,笑着问:“怎么?不愿意嫁?”于邵棠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卢景秋从怀里拽了出来。 “我一个爷们儿,嫁个屁!” 7、奇遇 半个月后,于邵棠踏上了去往苏州的路途。临行前卢景秋给他赶制了一身厚衣裳,于邵棠不缺衣服穿,但还是收下了。卢景秋站在城门口给他送行,穿着一袭浅蓝色大氅,领口一圈白毛,衬得肤色雪白,然而却忧心忡忡。于邵棠对他说:“回去吧,天怪冷的。” 卢景秋道:“我看着你出了城再回去。” 于邵棠没办法,只好上了车。马车驶出城门,于邵棠挑了帘子向外看,发现卢景秋还站着,身影越来越小。于邵棠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又轻又薄抓不住,却搔的人心痒痒的。卢景秋是真爱自己,于邵棠在马车的颠簸中恍恍惚惚的想。送走于邵棠,卢景秋顿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半年前两人也不是总见面,于邵棠总躲着他。而他则是想方设法的制造偶遇,偶遇一次能让他回味好几天。然而这半年来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卢景秋得偿心愿,本应该是高兴的,但每次事毕后都有种凄凄然的惆怅。惆怅什么他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对方并不爱自己。不爱归不爱,于邵棠毕竟还是在自己身边的,没有逃走也没对别人倾心恋慕,这就够了。 卢景秋没惆怅太久,就被自家手下掌柜叫了去。掌柜告诉他孙凤祥昨天来店里大闹,还带了几名打手,可他有打手卢家也有,而且比他的多,两方人马一碰面,孙凤祥立时就被打回去了。卢景秋觉得孙凤祥就像条癞皮狗般,甩不掉抖不开,让他简直后悔当初跟葛老板的合作。 “那个人不用搭理,他敢再来你们就叫人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他娘的,还想缠上我不成。” 卢景秋交代完,又去了城南几家宅院查看。伙计告诉他最近来了个恶霸,不交房租,撵又撵不走,非常麻烦。卢景秋带着家丁去看,半个时辰后就将恶霸连人带包袱一起驾着扔出门外。刚办完这件事,药铺的伙计送来了账本请他过目。卢景秋忙的脚不沾地,只好暂时把于邵棠抛到脑后。 卢景秋每天都很忙,这天坐在书房里翻看账本,账本垒了厚厚一摞摆在桌角,他一篇篇的看,末了头疼眼花的靠在椅子上,没一会儿竟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还做了个梦。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进了书房,他在梦中梦见了于邵棠,就以为这一定是于邵棠来了。歪过头呻吟一声,他揉着眼睛清醒过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张面色苍白眼圈发青的面孔。卢景秋吓了一跳,含糊的喊了一声:“林堂?” 林堂从他身前微微后退了一点,笑道:“大哥,是我。” 卢景秋醒明白了,登时坐直了,同时严肃了表情问:“有什么事吗?” 林堂对他永远是热情又恭敬:“是这样的,这个月家里仆人们的月钱该发了,而且又快要过年了,是不是该多打赏他们点?”卢景秋皱着眉道:“月钱的事不是老王负责吗?找我做什么?” 林堂解释道:“老王前天不是病倒了吗,家里就一时没了管杂事的,所以……” 卢景秋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对了,老王染了风寒,这我倒是忘了。这样吧,月钱你去账房领,年尾是该多打赏点,你看着给,别亏待了他们就行。”林堂快活的哎了一声,继续看着卢景秋。而卢景秋心里则空落落的想到,一转眼都快过年了,也不知于邵棠这小子能不能赶在年前回来,本拟着今年两人一同过的……他从东想到西,从春想到夏,回过神来时,发现林堂还在,就疑惑道:“还有事?” 林堂垂下眼帘偷眼盯着卢景秋放在腿上的手道:“大哥要睡就回屋睡吧,书房里凉。” 卢景秋换了一个坐姿,抬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堂又笑了一下,转身要走,然而卢景秋又喊住了他。 “一会儿在账房多给自己拿一份吧,婉云不是已经有了身孕吗,吃的用的都多了,她的钱我另给,可你这快要当爹的人也不能太拮据了。”林堂背对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末了转过身大大的给卢景秋鞠了个躬,他欢快的答道:“谢大哥!” 大寒这天,卢景秋出门赴酒宴。如今天黑的早,他从饭馆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雪花跟纸片似的往下落,卢景秋穿了件灰鼠皮袄,一步一步往家走。饭馆离家不远,他觉得没有必要坐车,况且雪中漫步也别有一番情趣。正在他低头专心致志的踩雪时,背后忽然扑上来一个人,勾住他的脖子,喷了他一脸酒气。 卢景秋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强盗,刚要大喊,对方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手掌上缠的绷带带着酸臭味糊了卢景秋一脸。那人看着他打了个酒嗝,开口道:“就是你,就是你!” 卢景秋被他制的动也动不得喊也不能喊,只能吭吭唧唧的瞪大眼。 那人忽然呲牙一乐:“怎么?不认得我了?那天是你带着一伙饭桶把我赶出去的吧!” 卢景秋盯着他那张油渍麻花的面孔,忽然想起来了——不交房租的恶霸! 恶霸见他开始惊慌失措的奋力挣扎,就一死劲把他拖进旁边的胡同里。进了胡同,恶霸松开捂他嘴的那只手。卢景秋当即咳嗽不止,咳的脸都红了。“你、你想干什么!”卢景秋气喘吁吁的问道。 恶霸挠了挠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自语道:“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要找你算账!” 卢景秋看了眼胡同口,一个人没有,此时就是想呼救也难,就采取怀柔政策,缓和语气道:“你找我算什么帐?你欠钱不交难道还有理了?哪有欠债的找债主算账的?”那恶霸好像喝了不少酒,听了他的话又打个酒嗝,说道:“我不是说钱的问题,那天,就你们那几个瘦鸡崽子似的手下把我赶出去的那天,老子我是喝醉了,不然能让你们得意吗?告诉你,老子我一套独行拳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们若不是趁人之危会打败我?瞧见没,这拳头,挥出去揍死仨你这样的不费事!”卢景秋沉默的看着他,心说这人有病吧?不但是个醉鬼,而且又疯又傻的,讲的没一句人话。想到这,卢景秋心中却是生出了主意。慢慢展露出笑容,他道:“没看出,原来是位武师,失敬失敬。” 恶霸一挥手道:“老子不是武师,武师那算什么玩意,老子纵横江湖多少年,是个了不起的侠客!” 卢景秋恍然大悟般:“原来是位侠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恶霸得意的一晃脑袋道:“龙啸天!” 卢景秋差点笑出声,控制住面部表情,他又道:“龙大侠,前几天多有得罪,望您海涵。” 龙啸天大吼道:“我海个屁涵,我在你这丢了脸面,就得补回来。这么着吧,你把你家那些个看家护院的都叫出来,爷爷我要拿他们练练,也好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功夫。”卢景秋被他吼的脑仁都疼,强定心神道:“龙大侠,不用比试了,我知道您武功盖世,家里的护院自然不是您的对手。这样吧,你先把我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如何?”龙啸天看着他想了想,慢慢松开了手。卢景秋得了自由终于能平稳的喘口气,他揉着肩膀盘算如何脱身。 这时龙啸天开口道:“喂,你身上带着钱没有?” 卢景秋犹豫着点点头,以为他要打劫。但龙啸天却说:“你请我喝酒吧,就去那个福庆酒楼,他们那儿的酒最好喝!”卢景秋干笑两声道:“不如我把钱给大侠,您自己去?” 龙啸天握住他的胳膊,笑了:“你想跑?不行!” 于是卢景秋被他半推半拽进了福庆酒楼。 在雅间内要了三坛好酒,一桌好菜,卢景秋沉默的看着龙啸天连吃带喝。龙啸天这人大概是缺点心眼,好吃好喝过后立刻就忘了找卢景秋算账的初衷。笑呵呵的招呼卢景秋道:“你也吃啊,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吃不了!”卢景秋垂下眼帘道:“我刚吃过,吃不下。” 龙啸天拎起酒坛子泼泼洒洒倒了碗酒,推到他面前。 “那喝点酒吧。” 卢景秋耐着性子喝了小半碗,龙啸天的话匣子又打开了。粗声大气的开始讲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按他的说法,自己乃是倾云门弟子,因为犯了错误被逐出师门。这些年一直靠帮商旅保驾护航为生,上个月因为喝酒误事被东家辞退了,于是没钱交房租,才落得个睡大街的惨景。然而睡大街归睡大街,他还是没忘了喝酒,喝酒之余还觉得自己咽不下去这口气,决定讨回脸面。正在他靠着街角盘算之际,卢景秋就打他面前经过了。 8、归来 龙啸天吃饱喝足,对待卢景秋态度就十分友好了。一手勾住卢景秋的肩膀,他提议道:“我们去戏园子听戏吧!”卢景秋身心俱疲,颇想一脚把他踹出去。然而做不到,对方的胳膊如铁如铜,沉甸甸带着力度,单是轻轻一搭,卢景秋就别想乱动。一路忍气吞声跟他往戏园子走,卢景秋心想今天自己出门未看黄历,真是倒了血霉。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商户客栈挂着红灯笼,青楼楚馆门前一派热闹。龙啸天拉扯着他往戏园子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伙人,穿着短衣短褂手中提着家伙,将二人拦下。领头那人举着木棍一指卢景秋道:“卢老板,好久不见啊。” 卢景秋定睛一看,发现对方乃是孙凤祥手下的大伙计,再看这些人气势汹汹,心中就暗道不好。 大伙计冷笑一声道:“卢老板光顾着自己赚钱,不给别人留活路,未免太不厚道。我家老板请你过去一趟呢,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驾着您去?”卢景秋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还没等他开口讲话,身边的龙啸天嚷上了:“你们谁啊?他今天跟我有事儿呢,去不了,你们自己回吧!”大伙计上下打量了他,发现是个破衣烂衫的醉鬼,就没放在眼里。对手下一挥手道:“带卢老板走。” 手下一拥而上,奔卢景秋就来。龙啸天见对方居然没搭理自己,心里这火就上来了。把手中酒葫芦一摔,他抡圆了胳膊一拳就撂倒一名冲上来的手下。龙啸天刚喝完酒,此时竟是耍出一套醉拳。卢景秋后退几步仔细观瞧,就见这龙啸天确实很有本事!转眼的工夫就把这伙人打得落花流水。大伙计傻了,没想到卢景秋身边还有这等厉害的保镖,当即扔了木棍独自逃命。手下见领头的都跑了,也连滚带爬的逃了。龙啸天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哼道:“一群饭桶!这点能耐还当打手。” 说完一转身,见卢景秋还傻愣着,就上前一拍他肩膀道:“没事儿了!我把他们打跑了,要敢再来我再打。”卢景秋缓过神来,知道这个人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今天若是真被掠去,孙凤祥不定怎么报仇呢。 想到这他一抱拳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龙啸天挠了挠脑袋,笑道:“这不算什么,你不是还请我吃饭了吗。” 卢景秋见这人还挺仗义,对他的印象就有所改观。之后龙啸天又嚷着去听戏,他没再拒绝。而龙啸天听够了戏,竟当真放他回去了。卢景秋回到家坐进浴桶里把自己痛加洗涤,解乏之余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十分奇妙。龙啸天那个人虽然蛮横,但却意外的讲理,而且很容易满足。但还是希望以后别再遇见他了。卢景秋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床。卢家三口人一同坐在饭桌前吃饭,卢婉云自从怀了身孕,就微微发了福,然而气色很好,跟大哥聊了几句家事,她腆着肚子在丫鬟的陪护下逛花园去了。卢景秋看着妹妹的身影,心里很平和,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否娶妻生子,所以格外希望妹妹过得幸福,最好多生几个孩子,自己要是真断子绝孙了,还可以从她那里过继一个来……吃过饭,卢景秋手下的大掌柜来了,跟他汇报店里的情况。卢景秋吩咐他多加留意孙凤祥。掌柜答应了,第二天来回复说孙凤祥那几家店铺都关了门,自家宅院也空了,而孙凤祥本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了。卢景秋知道他身欠不少赌债,没准儿是躲债去了。就没再理会,然而又过了两天,他在好友那里听闻孙凤祥跳了河,生死未卜。卢景秋心中梗了一下,但觉得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想不开轻生的人太多了,真的不稀奇,就跟着老友唏嘘慨叹一番,然后将这事抛到脑后。又过几日,他去绸缎庄巡视,很意外的在门口看见了龙啸天。龙啸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一头乱发也归拢整齐了,然而叉着腰站在店里大吵大嚷,他依然是个恶霸流氓的形象。只听龙啸天嚷道:“叫你们老板出来……不是这个!是那个没有眉毛的。” 卢景秋登时就不想进去了。可龙啸天一扭头正好看见他一个侧影,立刻欢喜的走过去道:“哎,可找到你了。”卢景秋无奈的转过身:“你找我有事?” 龙啸天头脸收拾干净后看着还挺有人样子,他嘻嘻一笑道:“那什么,你、你雇我当保镖呗,我什么都能干,看家护院运货押镖,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行。”说到最后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摸摸鼻子道:“至于工钱,我要的也不多,能够买酒就行。” 卢景秋微张着嘴,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心说这家伙是到我这来找工作了? 龙啸天见他若有所思的不回答,心里就有些发怯,又提高了嗓门道:“到底行不行啊,你给句话。” 卢景秋背过手上下打量了他,道:“我家的护卫在上工时,都是滴酒不沾的,你能做到吗?” 龙啸天愣了愣:“那下了工呢?” 卢景秋道:“那自然可以,但是不能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龙啸天想了想,觉得跟自己以前的工作没差什么,就点头答应了。 卢景秋又道:“虽然你救过我,但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喝酒误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龙啸天擦了擦鼻子,点头道:“好好,我明白这规矩。” 卢景秋带着龙啸天去了货栈,在那给他找了份活儿,每天在货栈周围巡逻,帮忙搬运货物,若是遇到需要走长途的货,就让他随行保驾。转眼间,年关将近。于邵棠赶在小年前一天回来了。 他回来时,卢景秋出门去了,没赶上迎接他。等他接到通知去往于宅时,于邵棠已经到家半日了。 卢景秋一进门就看见了于邵棠。于邵棠穿着一身黑缎子长袍,人是瘦了一点,依然剑眉星目十分精神,而且看着好像更加成熟了。卢景秋有些激动,张嘴之前先咽了咽口水,亲亲热热的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邵棠对着他弯了弯嘴角:“上午就到了。” 卢景秋围着他转一圈,上下打量:“这趟可顺利?” 于邵棠似乎变得大方了许多,任他打量,同时淡定自若的说:“挺顺利。只不过中途车队里有人往外偷东西,已经让我们处理了。另外回来的路上遭了大雪,被困在一个小村子里半个月才出来。唉,说起来那村子太穷了,连片菜叶子都吃不到。”卢景秋听了他这经历不禁咧了嘴:“这也叫顺利?你这明明是受了不少罪嘛。” 于邵棠也笑了,搓了搓手道:“反正货是顺利交上了,人嘛,受点罪就受点罪吧!” 今天正好于老爹也在家,当着卢景秋的面,他难得夸了儿子一场。而于邵棠面带微笑的听着,既虚心又平静,再无炫耀浮躁那股劲儿。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只见她托着茶盘,谨慎的迈进了门槛,又小心的走过来将它放在桌上。卢景秋本来没正眼看她,但于邵棠这时开口道:“你怎么还干上活儿了?快放下,我不是说了不用你吗?”此言一出卢景秋心里十分疑惑的看向那姑娘。只见她生着张圆圆脸,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姑娘低下头道:“少爷,小女子粗手粗脚伺候不好您,您别嫌弃,但也别再赶我走,除了您身边,小女子再无别的去处。”于邵棠蹙着眉,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在酒庄里安排一份活儿,不是也挺好吗,我身边又不缺人伺候,真的用不着你。”卢景秋听到这,慢慢露出了笑容,弯着眼看向于邵棠道:“贤弟这趟出门,收获还真是不少啊。”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了目光,盯着地面道:“卢兄莫要开我玩笑。” 卢景秋留在了于家吃晚饭。一顿饭吃完,他才弄清楚这姑娘的身份。 原来这乃是于邵棠沿途行侠仗义的成果。姑娘本名李方菱,金陵人士,自幼跟着爹爹学武,父女俩以打把势卖艺为生。但天有不测风云,爹爹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时一口气没憋住,死在台板上。而李方菱又被县太爷的儿子看上,欲强抢回家,抢人队伍正在大街上撒野之时,于邵棠领着人经过了。当地人很惧怕这位花花公子,于邵棠可不怕,抄起家伙打跑小霸王救下李方菱。李方菱已经是无依无靠了,见于邵棠心怀侠义武功高强,又是一表人才,便下跪边道谢边请求少侠收留,她自愿意做牛做马涌泉相报。本是一桩戏文里才有的天降奇缘,居然让于邵棠给遇上了。于邵棠还没说什么,于家下面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伙计立刻纷纷劝他答应。伙计都是跟着老爷闯荡的,也实打实的关心少爷,于邵棠这么大了身边一个女人没有,说出去都让人替他寂寞,就算收了当丫鬟也好。于邵棠被他们劝的哭笑不得,又看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便一时心软收留了她,打算回家后谋个清闲的地方将她打发了。没想到带着李方菱刚一进家门,于老爹的目光就在他们俩身上缠来缠去,恨不能把两人绑到一起。得知了事情经过后,于霖忠自作主张,将李方菱留在家里了。 9、献身 风餐露宿的卖艺穷丫头,给少爷当小妾都还不够格,能留下当个丫鬟一天三顿饱饭着实就不错了。于是李方菱很满足,她跑前跑后端茶倒水毫无怨言,众人吃饭,她就垂手站在门边随时等候派遣。于邵棠这顿饭吃的有点别扭,一是感觉几个月没见爹还是那么独断专行,二是总感觉卢景秋情绪不对。虽然卢景秋还是一副笑眼弯弯的模样,对自己说话也很亲热,但那股“劲儿”不对。跟他相处这么久,于邵棠能感觉出来,他这不是实心的笑。饭后卢景秋在于家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家。于邵棠见他要走,也起身,说送送他。 两人踏着新雪,一步步往卢宅走。 沉默一会儿,于邵棠开口道:“你……最近还好吗?” 卢景秋侧过脸笑微微的说:“我挺好的,倒是你,几个月不见都瘦了,最近多吃点好的补补。” 于邵棠盯着他的眼睛,也笑了:“好,我在外面总惦记着誉满楼的鸭子,顺阳府的鱼,有时候都能馋醒。”卢景秋“哈”了一声,身子都笑得一抖:“不至于吧,怎么外面就没点好吃的?” 于邵棠抬头望向清朗夜空,感叹着说:“不一样,家乡的饭菜总是比外面香。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懂了。说真的,这些日子我在外面可长了不少见识……”于邵棠兴致勃勃的讲着在外的见闻,激动时几乎手舞足蹈。卢景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心里几乎泛了酸水。不见于邵棠的时候他很想念,同时也很担心,怕他在外吃不好睡不着。现在于邵棠回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但他发现自己更想了,又想又气——想狠狠亲亲他抱抱他;气他依然不是自己的。一个小丫头,真的不足畏惧,但人家胜就胜在是个女人。而自己虽然暂时霸占着于邵棠,但又能霸占多久?这回是李方菱,下次没准还有张方菱王玉菱……自己一个男人,又是单方面恋慕,若不趁着两人感情还好见好就收,万一将来两人闹翻了,他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他以前时常恨于邵棠,恨他不爱自己,但后来越想越明白,自己这是在作孽。于邵棠对他笑的时候,他的心会化成一滩水,于邵棠拥抱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此刻死了也值。他越来越不忍心伤害于邵棠,但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心。心里风一阵雨一阵的难过,卢景秋把于邵棠的话听得支离破碎,直到两人走到卢府门口,他才缓过神来。 卢景秋抬头看了看自家门上的匾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即道:“多谢贤弟送我回来。” 于邵棠看着他,眼中似乎带了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卢景秋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了,边往门里走边说:“进去坐坐?”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以往他都是用这句话邀请于邵棠进房做那档子事。他感觉这句话说出去就带着求欢的意味,他有点窘迫的低下头,等着于邵棠拒绝自己。然而于邵棠沉默一瞬后,回答道:“好。” 卢景秋将于邵棠让进了书房,冬天前厅不如室内暖和,而书房空间小,烧着炉子总是暖融融的让人舒服。 仆人端上两杯香茶,静静的退下去了。 于邵棠背着手在书房内踱了两圈,然后停在书架前久久的发呆。卢景秋则是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于邵棠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扁盒子,放到卢景秋面前的桌子上,他道:“这个,是我在苏州寻到的,似乎是个名家所绘,我见挺好看的就买下来了,送给你。”卢景秋听了有些惊喜,打开盒子见里面躺着把折扇,展开扇面,上面绘着青山碧水,风骨甚是清雅飘逸。 举着扇子卢景秋眼中情绪变幻莫测,时而欣喜时而凄然,末了他低声道:“你能想着哥哥,哥哥就知足了。”于邵棠低头去看他的面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情绪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可没惹你啊……你到底是要笑还是要哭?”卢景秋深吸一口气放下扇子,终于笑出来了:“没什么,我就是想谢谢你。” 于邵棠摸摸鼻子道:“要谢也该是我谢你,要不是你带着我,我绝不会有今天的成果。” 卢景秋站起身来到于邵棠面前,柔声道:“有句话我还一直没问呢。” 于邵棠问:“什么话?” 卢景秋抬手抱住他的腰,微微歪着头问:“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想我了吗?” 两人离得这么近,卢景秋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于邵棠有些恍惚,同时感觉这一切都很熟悉。就如同旅途夜里他时常做的梦,梦中他和卢景秋两个人抱在一起,肉贴肉的耳鬓厮磨颠鸾倒凤。这次远行着实让他长了不少见识,其中就包括了情爱风月。他知道很多地方都有小倌馆,里面接客的都是男人,而且男人和男人,也有好多种玩法。起初他还羞臊不堪,但听了多了见得多了,也就淡然了。淡然之后开始梦卢景秋,并且跟他在梦中把那些花样挨个演练一番,第二天起来必定要换裤子……但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就图个玩,不玩了就没必要再凑到一起。这跟他和卢景秋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大概是因为有感情在里面,卢景秋爱他,可他爱不爱卢景秋呢?半年前他可以很确定的说不爱,可现在,他也说不准了。卢景秋对他好,他想拿卢景秋当朋友当亲人,若说是朋友和亲人,那他一定是爱的。可事情又没这么简单,所以他就茫然了,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关系。于邵棠不自觉的抬起手回搂住卢景秋的腰,很老实的回答道:“想。” 卢景秋总觉得他这次回来变化很大,大方了许多想开了许多,心里是又激动又惆怅。他抬脸吻上于邵棠的下巴,然后慢慢移动到嘴唇上。两唇相碰立刻就分不开了,卢景秋心愿得偿,狠狠的亲了他。而于邵棠也像受了刺激般,勒紧手臂回应他。两人从书房一路吻到了卧房。卢景秋关上门,迫不及待的将于邵棠按到床上。他想明白了,趁着这股热乎劲,再好好跟他亲热亲热,与其心惊胆战的好一天算一天,不如大刀阔斧真刀真枪的干上两场,也不枉费他这么些日子的思念。很快两人的衣服就都离了身。于邵棠很久没有发泄,只是偶尔梦遗,所以裤子一脱,他那红通通硬邦邦的大家伙就支了出来,对着卢景秋直点头。卢景秋跪在他两腿间亲吻他的脖子锁骨,结实的胸膛和小腹。末了握住他这套家伙,开始撸动。于邵棠扶着他的腰去吮他的耳根脖子和肩膀,卢景秋真是嫩,一吸就是一点红印子,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让他这么个雪白的人更具银靡诱惑性。于邵棠的手向下滑去,抓住了他两瓣臀肉开始揉搓,一边揉搓一边想起在药铺看过的春宫图。这地方真的能插进去吗?于邵棠脑袋充血的想着,会不会很疼啊?他不太想让卢景秋疼,但还是试试探探的伸了手指去触碰那个小穴。卢景秋正卖着力气伺候他的家伙,发现这东西今天格外精神,怎么抚弄都不泄,卢景秋都有点着急了。这时忽然感觉对方手指在自己股间触碰,就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于邵棠。于邵棠有点不好意思了,收回手讪讪的笑了。 卢景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想要吗?” 于邵棠“啊?”了一声,随即想明白了,脸更红了,忙说:“不,你……还是不要了。” 卢景秋跪坐在他面前,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披着衣服下地,在床头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又吹灭了蜡烛爬上床。 于邵棠有感应般,心也随之剧烈的跳动起来。 卢景秋摸着黑独自忙活好一阵,然后跨坐到于邵棠身上,试探着往下坐。 于邵棠扶着他的腰,感觉自己的那活儿正在被一个紧致的洞穴收纳,就忍不住动了一下腰。卢景秋立刻叫出声来,抓着他的肩膀,颤抖着说:“别、别乱动,让我来。”黑暗中,看不清人脸,其实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但还咬牙坚持。磨蹭了好长时间,卢景秋的腿都酸了,然而向下一摸,他发现居然才刚进去一半!这真是要了命了。他那边发愁,于邵棠这边可是很舒服,他忍不住又动了动腰,见卢景秋没反对,便开始缓缓抽插,他也不讲究方法,反正是怎么动怎么舒服。最后抱着卢景秋向前一扑,他按住对方肩膀,猛然一挺身,竟然全根没入。 卢景秋咬着手臂,硬生生忍下这一声嚎叫。后面的事,他记的就不太清楚了,总之疼得死去活来。于邵棠掐着他两条腿,狠命的抽插,快活得要升天。平生第一次这么快活,相比这个,之前那些玩乐都算不上什么了。由着性子猛顶猛干多时,于邵棠浑身一哆嗦泄了出来。抱着卢景秋喘匀这口气,他直起身去看对方的脸。 卢景秋好像是昏迷过去了,于邵棠在他脸上一摸,摸到一把冷汗。于邵棠有点慌,推着他的肩膀唤道:“卢兄,景秋,你怎么了?”卢景秋动了动嘴唇,气息微弱的哼了一声,含糊道:“疼……” 10、收获 卢景秋昏迷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睁开眼就看见于邵棠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 于邵棠见他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怎么样?” 卢景秋感觉下体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那处原本紧闭的小穴如今又软又粘,甚至还微微的张了口。 卢景秋心中痛苦不堪,咬着牙对于邵棠说:“你去帮我拿点药来,就在柜子下面放着。” 于邵棠依言去翻那柜子,见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无数,有的上面贴着标签,有的没名字,心里就有点疑惑。拿出创伤药来,于邵棠掀开被子想要给卢景秋上药。但卢景秋按住他的手道:“我自己来就行,你……你先回家去吧。”于邵棠见他脸色苍白,眼圈泛红,于心就十分不忍,坚持要帮他上药。然而卢景秋死活不肯再让他看自己,末了于邵棠犟不过他,只好放下药,讪讪的离开了。卢景秋艰难的给自己涂抹好药膏,躺在床上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心想这回自己可真是下血本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笼络住这位心上人。同时他也觉得十分羞愧,原来总幻想着与于邵棠好,就算在他身下承欢也心甘情愿,但真正做出来后,他感觉到了丢脸。自己这么个身价,做到这一步何止是丢脸,简直是有点贱了。卢景秋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于邵棠要处理店铺的生意,每天也是十分忙碌。忙里偷闲来的看了他两次,每次都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卢景秋见他眼中带着关切,也稍稍安慰了些,觉得自己没白牺牲。林堂也过来看过他一次,问他要不要找大夫,卢景秋称自己只是染了风寒,吃点药就好,不用费事。 他身体痛苦,心理也跟着脆弱许多,每天躺在床上东一阵西一阵的胡思乱想,时而觉得自己可怜时而觉得自己丢脸。然而三天之后,他的身体恢复如初,头脑也就冷静下来了,不再哀愁叹气,抖擞精神穿戴整齐开始出门忙碌自己的生意。他在货栈见到龙啸天。龙啸天穿着家丁的统一服饰,正在店里跟伙计们搬运货物。据手下来报,龙啸天活干得还不错,也没有在上工期间饮酒作乱,堪称安分守己。而且前日后院进了两个贼,碰巧是他值班,于是两名蟊贼倒了霉,被龙啸天的拳头砸得哭爹喊娘鼻血长流。卢景秋很满意,觉得自己没有雇错人,就夸奖了龙啸天几句。龙啸天见了他显然十分高兴,大步跨上前来,搭着他的肩膀说:“我说老板啊,过几天我休息,想请你吃顿饭,你看行不行?”卢景秋拍掉他的手道:“怎么着?想贿赂我?” 龙啸天乐了:“不是,就是想谢谢你。你这个人,还真挺不错的。” 卢景秋听他还夸上自己了,就噗嗤一声笑道:“好啊,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去就是了。” 龙啸天见他答应了,便继续高高兴兴的干活去了。 年关将近,货栈里忙成了一锅粥,今年没发出去的货物都要打包封好,等到来年再做安排。卢景秋连跑两家货栈,之后去了绸缎庄。掌柜将他请进内室,报告了几样账务问题,又说起城东新开了家绸缎庄,东家是一个打南方来的白老板。说到这个白老板可是不简单,家中有亲戚在朝中做官,他是官商全通,店铺刚开门没几天就拉走了不少主顾。卢景秋紧锁眉头,心中也觉得形势不好。观察两天后,卢景秋着了急,他发现自家的老主顾竟是被白家拉走一半!他在房中坐立不安的想了很久,末了命人准备礼物,他要上门去会会这个白老板。然而白老板不见他。白家看门的护卫乃是一对铁塔般高壮的兄弟,手提木棍堵在门口,目不斜视的告诉卢景秋他家老爷不在家。卢景秋连碰三次壁,气的在家踢凳子摔杯子,眼睛都红了。于邵棠很少见他生气,就连拍后背带摩挲胸口的安慰他,又笨嘴拙舌的讲笑话企图逗他开心。卢景秋商场失意,情场却日益好转,发完脾气就靠进于邵棠怀里恢复了温和的好模样。 于邵棠最近对待卢景秋温柔许多,也不再说那些道德伦理的话,卢景秋高兴之余暗暗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献身有了成果。而于邵棠跟他玩闹亲热之时,时常会盯着他的面孔发呆,呆一阵笑一阵,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卢景秋发现自己有点看不透于邵棠了,大概是在生意场混的久了,于邵棠多少变得有些圆滑。看不透于邵棠就暂且放下不看,反正目前两人感情稳定。卢景秋心思一转,又想到了那个白老板。姓白的不是东西,自己又惹不起他,只先躲着,横竖自己又不是只靠卖丝绸赚钱。让他先得意一阵去吧,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转眼间,到了新年。 卢府挂灯笼贴春联,府中一派欢乐祥和。除夕这天卢家三口人坐在桌前其乐融融的吃年夜饭。卢婉云的肚子是越来越大,加之吃得好,她整个人胖了一大圈。笑盈盈的跟大哥和夫君一直聊天至半夜,她以手掩口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捧着肚子站起身回房睡觉。林堂把她搀扶回房之后,一个人又回来了,说要陪大哥守岁。卢景秋站在院中,看着别人家里放出来的烟花,心里有点寂寥,觉得自家人太少了,虽然家中富裕但一年到头就只有他们兄妹俩加一个林堂。喷出一线白雾,他随即想起了于邵棠。于家比自己家里还冷清,那父子俩跟对冤家似的,也不知现在是父慈子孝呢还是鸡飞狗跳。卢景秋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去一趟于家。但是大半夜往别人家乱跑,也不是那么回事。 空虚寂寞的熬到亥时三刻,卢景秋放弃守岁,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换上一身新制的枣红色长袍坐在前厅,接受了下人们的拜年吉利话,并给他们派发了红包。然后他坐着马车出门,开始拜访好友。他的朋友多,上午出门一直走到下午都还没拜访完。他算着时间,心想今天怕是没办法去见于邵棠了。刚这样想完,他就在林老板家里遇见了于邵棠。于邵棠见到他也微微一愣,随即说道:“真是巧。” 林老板是个胖胖的白脸汉子,此时满面笑容的说:“可不是巧嘛,刚才我还跟于老弟提到你,结果你就来了!”卢景秋一撩袍子坐下,笑道:“这就叫做缘分。” 于邵棠端着茶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弯起嘴角。 三个人正聊在兴头上,底下一小厮跑过来跟林老板耳语了几句。虽是耳语,但旁边这二位还是听清楚了。原来林老板家中小妾成群,隔三差五就要两两一组对掐。林老板被她们折腾的不胜其烦,听了小厮的汇报,他一甩袖子暗骂了一声,连摇头带叹气的跟两位客人暂时告了别,下去断家务。他一走,客厅里就剩下于卢二人。于邵棠靠着椅背看向卢景秋,卢景秋今天穿的颇为喜庆,人也显得年轻几岁。卢景秋察觉到他的目光,清清嗓子道:“你看什么呢?”于邵棠抬手指指他说道:“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红色。” 卢景秋有点窘迫。他确实很少穿颜色艳丽的服饰,因为觉得自己相貌平淡,穿得太扎眼反而会招人取笑。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就想开了,也想扎眼一把。白天走了这么多家,也没人对他的衣服做出评价,于是他就放了心。可于邵棠上来就点题,他那积攒起来的信心顿时开始摇摆。“我……这不是过年了吗,也想喜庆喜庆。” 于邵棠上下打量着他,末了低下头也有点不好意思,望着地上的石砖,他轻声道:“挺好看的。” 卢景秋听了这话脸上燥热不堪,心里却十分喜悦。平定心神他说道:“一会儿我去你家看看伯父。” 于邵棠道:“他也出门去了,不到晚上回不来。不如明天吧,明天他准在家。” 卢景秋其实是想跟他一起回去,最好再进于邵棠的卧房,两人关上门做点培养感情的事情。然而于邵棠说的光明磊落,他反倒不好开口了。两人等了又等,林老板还没回来,他那个小厮倒是跑上来了,说他家老爷暂时脱不开身,请两位爷先回去吧,改日再登门回访。于是卢景秋和于邵棠就离开了林家。卢景秋上了他那辆马车,从窗口探出头问于邵棠接下来去哪儿。于邵棠说去城南,跟卢景秋不顺路。卢景秋有点失望,便讪讪的跟他告别。马车驶动那一刻,于邵棠忽然上前一步,挑了窗帘低声跟他说:“晚上我去找你。” 卢景秋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狂喜,这还是于邵棠头一次主动说要去找他,怎能让人不喜? 接下来的串门,卢景秋走的是心不在焉,一路就盼着天快黑。终于把太阳盼下山了,也吃完了晚饭,家里掌上灯,卢景秋精神奕奕的坐在客厅等待心上人前来。 11、相思 于邵棠踏着夜色来了,两人见面,卢景秋几乎是跳起来迎接他的。 一路掩人耳目的将他领进自己房中,卢景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好,又倒上两杯香茶,笑眼弯弯的说:“哎,你今天可还没跟我说吉祥话呢。”于邵棠已经坐下了,闻听此言又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我祝卢老板新年大吉,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万事如意。”卢景秋美滋滋的说:“我也祝你大吉大利,生意兴隆。”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心想事成。” 于邵棠坐回椅子上,笑着喝了一口茶,又问道:“你身体现在没事了吧?” 卢景秋开始没听明白,但转念一想,他脸红了。 “我,早就好了……” 于邵棠想了想,蹙着眉凑近他道:“没有留下什么隐疾吧?” 卢景秋诧异道:“什么隐疾?” 于邵棠伸出一个手指想要比划一下,但又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比,最后挤眉弄眼的说:“就是那地方留下伤什么的……”卢景秋这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跟以前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于邵棠回去后查了一些书籍,发现有不少人因为后庭受伤而落下毛病,而那毛病隐晦又折磨人,还治不好,因此他十分担心卢景秋,怕他也会这样。听完卢景秋这么说,他的一颗心才放下去了,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不做了,那天真是对不住,脑子一热就……”他这话还没说完,卢景秋脸上的表情就退潮似的全退下去了,他一拍桌子道:“不行!” “什么?”于邵棠吓了一跳。 “我……”卢景秋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了,又急又怒的说:“我又没怪你,你道什么歉。” 于邵棠眨了眨眼,结巴着说:“可、可是……你那么遭、遭罪。” 卢景秋气势又落了下去,低着头道:“是我心甘情愿的,遭罪我也愿意……” 原本他还想说两个人若是情投意合做这事也是一桩享受,但他和于邵棠还没有情投意合,这句就不用说了。卧房里的气氛开始降温,卢景秋刚开始那股热情的劲头也全然消散了。于邵棠感觉有点尴尬,他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想说点高兴的事缓解气氛,但是没想出来。最后叹了口气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其实他没想这么早回去,但这话就很自然的说出来了。 卢景秋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痛惜,缓缓的点了头。 于邵棠来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走了。林堂在长廊末端遥遥窥视着他,心里想这么点时间够干啥的? 卢景秋还坐在椅子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后悔就这么放走了于邵棠。头一次,两人在房里什么都没做。 卢景秋忽然对两人的关系有点绝望。 于老爷子昨日出门受了风,今天竟然发起高烧。卢景秋前来探望他时,他正靠在床上边咳嗽边喝药。 卢景秋发觉这位伯父又见老了。平时穿戴打扮了看着还挺精神,如今一病,老态就显现出来了。他关切的询问了几句,又命人买了些补品送来。于邵棠打算推掉今天的应酬陪着爹,但于霖忠不同意,扯着干哑的嗓子说自己又不是要死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快点出去忙正事,不要打扰他养病。于邵棠叹着气出了门。 大年初二,无非还是串门。卢景秋在家中接待了几位访客,其中有一个苏员外,乃是卢景秋少年时的好友。两人寒暄一阵后,苏员外严肃了表情对他说:“你知道吗,老孙回来了。”卢景秋一愣:“哪个老孙?” “孙凤祥啊。” 卢景秋彻底的惊讶了:“他不是跳河了吗?” 苏员外一拍手背:“没死成啊。” 孙凤祥自杀未遂,是被路过的一位富商所救。而这位富商,便是跟卢景秋抢生意的白老板。 卢景秋与苏员外密谈完毕后,独自坐在书房里久久的沉思。 初七这天,卢景秋在家中大摆宴席,凡是商界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也都被他邀请在座。初八开始,卢景秋进入了史无前例的忙碌。 于邵棠也忙,但远远比不上他忙,一连十多天没见到卢景秋的面,说实话,他有些想念对方。思及至此,于邵棠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也有点兴奋。因为终于有了一个人让自己思念。于邵棠去了卢家,然而卢景秋不在家。管家老张接待了他,笑呵呵的告诉他最近他家大爷太忙了,经常半夜才回家,还有几次甚至是在外面过的夜。至于忙的什么,自然是生意上的事了,老张只负责管家,不负责管业。于邵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当然知道卢景秋是个大忙人,但以前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找自己,这次倒是奇怪。于邵棠有些失望的离去了。又过了几天,于邵棠跟林老板去货栈清点货物,中午顺便在一起吃了顿饭。饭后他告别林老板,一个人提着一壶酒慢慢往回走。在经过一个胡同口时,于邵棠无意间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有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正勾着矮个的肩膀,一边大声说笑一边用另一只手比划。而那个矮个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卢景秋。于邵棠惊诧了一瞬,心里忽然就冒起了无名火。 卢景秋承受着龙啸天的沉胳膊,耐着性子听他讲如何摆平白老板手下那群家丁。忽然一抬头,他看到了脸色铁青的于邵棠。卢景秋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一把搬开龙啸天的手臂,他道:“贤弟,你……你这是打哪儿来啊?”于邵棠瞪着他,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片刻后,他将目光转移到龙啸天身上,见这人是个肩宽腿长虎背熊腰的身量,相貌也十分具有男子气概。“我前几日去你家找过你。”于邵棠平静的开了口。 “哦。”卢景秋向他向迈近了一步,露出笑容道:“老张告诉我了,我正预备着哪天去找你呢,这阵子……实在是忙的走不开。”于邵棠听到这冷哼一声:“看出来了,确实挺忙的。” 说罢他又瞪了龙啸天一眼,道:“这又是你哪位朋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卢景秋听他语气不善,不明白他是气的哪一出,莫非是因为自己冷落了他?想到这,卢景秋不禁有些开心。“他是我店里的伙计。”他走到于邵棠近前,弯着眼道:“怎么?你还想要我把手下的人全都介绍一遍给你认识不成?”于邵棠见他居然还有脸笑,这火就更大了,咬着牙一跺脚道:“行,你找你的伙计去吧,不用再管我了!”说罢抬脚就走。卢景秋傻了眼,赶忙追上去,不想没走两步,身边一道黑影,乃是龙啸天窜了上来。 龙啸天叉着腰,人高马大的拦在了于邵棠面前,一抬下巴他说道:“我说兄弟,你是卢老板的朋友吗?” 于邵棠见他吊儿郎当一副痞样,心中十分不屑,冷淡的说:“是又怎么样?” 龙啸天晃着脑袋道:“那你怎么这样跟他讲话?卢老板这个人可是不错的,你们要是有什么误会,就赶紧讲清楚,别伤和气嘛。”于邵棠嗤笑一声:“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管吧,你算老几?” 龙啸天举起两个手指道:“老二,我上面还有个大哥,不过十年前就死了,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于邵棠愣了愣,忍不住回头去看卢景秋。卢景秋正捂着嘴笑,肩膀还一抖一抖的,见于邵棠回头,连忙收住笑容道:“邵棠,到底发生什么了?有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于邵棠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转回头,用提着酒的那只手一推龙啸天,道:“你给我让开。” 哪知龙啸天一把掐住他的腕子,向上一举道:“好酒啊!你也爱喝这个?” 于邵棠脸上一惊,随即抬右手一掌劈向龙啸天面门。龙啸天低头一躲,猛地踢出一条腿扫向于邵棠腰间。 于邵棠松了酒坛子,一个跟头向后翻去。龙啸天连忙接住酒坛子,口中道:“别浪费了。” 龙啸天抱着酒坛子与于邵棠在街角开了战。卢景秋都惊呆住了,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二人越战越勇,竟是一时难分高下,引来周围看客无数。卢景秋急得直跺脚,末了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龙啸天接住空中落下的酒坛子,一转身跳出圈外。于邵棠也停了手,站在原地吁吁直喘。 卢景秋立着眉毛,狠狠瞪了龙啸天一眼,一挥手道:“你回货栈去。” 然后走到于邵棠面前冷着脸道:“你跟我走。” 于邵棠咽了咽口水,理智重归大脑,他有些羞臊的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群众,低着头跟卢景秋走了。 而龙啸天目送他们二人消失在人群中,低头闻了闻酒坛子,一笑道:“打了一场架,又得了一坛酒,值!” 12、转机 于邵棠跟着卢景秋回了家。他现在找回理智,心中十分懊悔,也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 书房门一关,卢景秋坐在了书桌前,沉着脸看着于邵棠。而于邵棠站在桌前,像个被教训的儿子似的,低着头沉默不语。“你到底生的哪门子气?”卢景秋两手撑在桌前,探身问他:“我对不起你了?”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哼道:“你说谎。” 卢景秋讶异了:“我说什么谎了?” “你说你忙,但是却跟个伙计搂在一起说笑。你忙的都是些什么?” 卢景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搂什么搂!你哪只眼看见我搂着他了?” 他原地踱了两步,又说:“我忙不忙,你去问问张老板李老板,我跟没跟他们吃饭,陪没陪他们去看货。我忙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这有什么可骗你的?”于邵棠伸手摩挲了书桌上的暗纹,闷闷的说:“生意上的事我自然信,但你有必要跟一个伙计那么要好吗?”卢景秋吸了口气刚要顶回去,脑筋一转他忽然想明白了。走到于邵棠面前,拉扯着对方面向自己,卢景秋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证据。然而于邵棠跟他对视一阵,慢慢移开了目光。卢景秋的笑意如同三月的春花,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你吃醋了?” 于邵棠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立刻否认,只是疑惑的重复一句:“我吃醋了?” 卢景秋激动的手心都在冒汗,他说:“你看到我跟龙啸天在一起不舒服对不对?” 于邵棠想了想,点点头。 卢景秋继续道:“心里嫉妒了对不对?” 于邵棠这回挣开他的手,不自在的偏过头道:“谈不上嫉妒,只是,我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了,那在这期间,自然不能再去找别人了。”卢景秋听了这话,简直想哭。他能走到这一步实在太满足了! “那、那你是喜欢上我了?”卢景秋试探着追问。 于邵棠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甚至有点脸红。他“哎呀”了一声,绕过卢景秋开始在书房里踱步。 边踱步边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怎么个意思。反正……反正,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是不会去找别人的。”停顿一下又道:“那些个肉麻的话,我们就别说了。” 于邵棠话音刚落就感觉被人从后面狠狠抱住了。卢景秋扑在他后背上,兴奋的直打颤。 他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今天啊。仿佛做了一辈子的梦,忽然就梦想成真了。 于邵棠拍了拍他的手,任他抱。卢景秋在他肩膀上蹭掉一滴眼泪,将他扳过来面向自己,再次抱住对方说:“邵棠,我真喜欢你。”于邵棠伸手抚摸了卢景秋的头发,闷声闷气的说:“我知道。” 两个人抱了良久,末了卢景秋肚子非常不应景的“咕噜”叫起来。 卢景秋尴尬的放开了手,捂住肚子。 于邵棠问道:“你还没吃饭?” 卢景秋点点头,叹气道:“这两天都没正经吃过。” 于邵棠仔细观察了他的面孔,发现确实有些憔悴,就说:“忙生意也不至于连饭都不吃了吧?走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卢景秋嗯了一声,喜滋滋的跟在于邵棠身后出去了。 卢家的厨子煎炒烹炸,不一会儿就端出三菜一汤。菜是精致的小盘,是专为卢景秋一个人准备的分量。卢景秋端着碗先无声的大嚼片刻,然后发现于邵棠坐在一边发呆,便说:“你不再吃点?”于邵棠回神,摇摇头道:“我中午吃的太饱,估计连晚饭都可以省了。” 卢景秋自己一个人吃光了所有饭菜,又喝了半碗汤。擦完嘴,他抬头对着于邵棠一笑道:“邵棠,我又找到了新的发财路。”他神采飞扬的讲述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原来是跟着朋友发展出另一条运货渠道,将商品运往更远的地方,那里有着比苑城更多的买主。“让姓白的得意去吧,他可逼不死我卢某人。”卢景秋似乎很解气的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姓孙的,死而复生又怎样?我可不怕他们。”于邵棠知道他一直因为白老板的事情心情抑郁,自己又是初涉商界帮不上什么忙,见他自己解决了问题,也跟着松一口气。卢景秋不能跟于邵棠呆太久,他还要出去继续运作。顶着两只黑眼圈,他又出门去了。 先在货栈里找到了龙啸天,龙啸天这阵子立功不少,他不能亏待了对方。卢景秋给他升了职加了薪,又好言好语劝了两句,以弥补下午对他的恶劣态度。同时又觉得龙啸天这个人是自己的福星,他一来,于邵棠就受了刺激,说明于邵棠心里是有自己的。于老爷的这场病,从大年初二一直折腾到正月十五,闹花灯这天晚上,他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下了床,在儿子的陪伴下勉强吃了半碗元宵。然后摇头叹气也觉得自己老了,不服老是不行。儿子现在确实长进不少,但终究还是太稚嫩,没有手腕,于老爷不放心他,同时心里想着自己需要撑着多活两年再把家业传给他。誉满楼在今夜宾客满堂,楼上的大雅间统统被人包下。苏员外这一桌人最多,卢景秋坐在其中与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正在热闹之际,苏员外一碰卢景秋的胳膊,低声道:“看,白玉晓。” 卢景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外对面长廊上走过来一伙人,其中有位白衣的男子最为醒目。倒不是说他相貌如何好,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黑了,可还穿着一身素白,打远一瞅十分扎眼。卢景秋一直只闻白玉晓之名而未见其人,不确定的问苏员外道:“那个白衣服的?” 苏员外一点头:“对。” 他们这伙自打上了三楼就吸引目光无数,卢景秋同桌的几位友人纷纷撇着嘴表示不屑。 其中一人道:“看见没有,这是在我们这赚着钱了,这回也不怕见人了。” 另一人说:“可不是么,卢兄的生意可没少被他抢。卢兄,你是第一次见他吧?” 卢景秋点点头,同时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白老板长得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深有同感的大笑起来。引得白玉晓这伙人不住朝这边看,卢景秋抬头时正跟白玉晓目光相交。他前阵子刚在码头与白家的人动过手,此时淡定自若的对着白玉晓一笑,移开了目光。白玉晓停顿了一下,然后跟着旁人进了包间。 三月时节,于老爷痊愈了,这时又有一批货要运出本地,他照例随行。于邵棠在家中跟他大吵一架,死活不让他出海。然而老子比儿子还犟,一巴掌扇到于邵棠脸上,他是执意要去。于邵棠愣是没拦住他,只好送他去了码头,担忧的目送他上船,船又离岸驶往远方。于邵棠跟卢景秋诉苦,觉得自己这位老爹太让人操心,万一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到一半就让卢景秋打断了,卢景秋瞪着他道:“这些话你可别说,盼点好行不行?” 又过了几日,卢景秋的生意终于走上正轨。他难得的清闲下来,于是又有了闲心去逗于邵棠。以往他总是扯下脸皮什么话都敢说,但现在似乎含蓄害羞了许多。有时候逗着逗着他就会自食其果,被于邵棠扑倒按在床上。于邵棠笑得气喘吁吁,将他两只手制住说:“你别说了,再说我可不客气。”卢景秋一扭身子,挑衅道:“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于邵棠高深莫测的一笑,手掌顺着他的前胸向下抚摩。卢景秋脸上渐渐浮现出红晕,咬着下唇很娇羞的看着对方。然而于邵棠手掌一转,瞄准他腹部和腰侧开始挠痒痒。 卢景秋登时破了功,连笑带叫跟条活鱼似的在于邵棠身下翻滚躲避。 这是于邵棠新发现的一套整治卢景秋的法子。卢景秋的痒痒肉特别多,尤其集中在腰围一圈,一碰就是一哆嗦。于邵棠发现之后便乐此不疲的用此法对付他。卢景秋笑得快要岔了气,于邵棠才停手。扭过他的下巴,将他气喘吁吁的面孔对着自己,于邵棠问:“如何?”卢景秋红着眼圈,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白皙的脸蛋也变得如同花瓣般粉红。他原本是个清秀淡雅的相貌,一旦激动就如同上了妆一般,五官都跟着浓秀起来。于邵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媚眼如丝”“色如春花”两个词。委屈的一抽鼻子,卢景秋虚弱的说道:“我肚子都笑疼了。” 于邵棠盯着他的脸,眼神一暗。随即卢景秋感觉大腿那里被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了。 这场性事来得十分突然而又在意料之中。两个人上一刻还像顽童一般扭打玩耍,下一刻就脱光了衣物抱到一起亲吻。于邵棠架着卢景秋的两条腿,隐忍又谨慎的往里顶送。卢景秋抓着身下床单,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忽然“啊”的一声叫出来,他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向床顶。于邵棠喘着粗气问他:“疼?” 卢景秋狠狠摇了摇头。于邵棠安下心,开始加大力气抽插。末了,卢景秋握住自己的命根子,在疯狂的颠簸中一泄如注。于邵棠将他摆成侧躺,拉高他一条腿做最后冲刺。没过多久,于邵棠也泄了出来。俯身抱住卢景秋,他慢慢亲吻了对方的胸膛和锁骨。 13、逾越 于邵棠又要出远门。 临行前,卢景秋对他百般嘱咐,尤其提醒到叫他不要乱说话。于邵棠也知道自己有点乌鸦嘴,便虚心的表示接受。这次他走了,卢景秋心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触动,因为知道对方只是离开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了。 于是他闲来无事在自家院子里支了一把躺椅,旁边小桌放上水果点心茶,外加几本书,一把折扇,能让他一个人悠闲的度过几个时辰,有时甚至是一个下午。春季乃是卢景秋最喜爱的季节,眯着眼看着满园的红花绿树,他觉得生活很美好,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恬静。这天他举着书本,看几行闭一会儿眼,看几行闭一会儿眼,没一会儿,书本就扣在了脸上。而他也迷迷糊糊的进入睡梦中。林堂提着一个鸟笼子从长廊下走来,边逗鸟边哼着一首跑调的戏文。他原本也是位富家少爷,而且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堪称败家子中的翘楚。他爹赚一个他能花俩,没几年便把他爹气得归了西。他娘给丈夫嚎完丧,开始在家整日的骂儿子。然而他没了钱以后也知道收敛,不收敛也不行,没钱谁还肯跟他玩?正在全家一筹莫展之际,他娘想起了儿子身上还有桩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呢,对方乃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卢家。于是林堂他娘带着他找上门要求完婚。卢老爷是个知书达理讲究承诺的人,虽然准女婿是个草包,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于是林堂带着点寒酸的彩礼,进了卢家,做上了卢家的倒插门女婿。娶妻之后的林堂一直安分守己,况且人在屋檐下,也不由得他伸胳膊伸腿过于快活。于是他做小伏低安安静静,看着倒也是个好女婿的样子。只不过他年轻时玩乐太过,身子很虚,一张纵欲过度的苍白面孔,任谁看了也生不出好感,纷纷替二小姐惋惜。二小姐虽然也看不上夫君,但婚都已经结了,人家也已经痛改前非,对自己十分尊敬,就没必要再刻薄人家。夫妻俩的相处还算融洽,只是很早就分了房睡,偶尔才聚上一次,因此二小姐成亲三年才刚刚怀上第一胎。林堂一路哼哼呀呀来到了小院前,然后猛然收了声。他站在屋檐下面盯着躺椅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将鸟笼子挂到头顶横梁上,轻轻迈步进了院子。来到卢景秋近前,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大哥。” 没有动静,卢景秋睡得很熟。林堂伸手轻轻将书本从卢景秋脸上拿开,卢景秋的脸被书本闷的有些发红,一双淡淡的眉也微蹙着,呼吸十分均匀。林堂看着看着,微微的弯起了嘴角。他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便伸出手在卢景秋脸蛋上摸了一把。摸完还抿了抿手指,送到鼻下一嗅。卢景秋脸上什么也不抹,自然没有味道,可林堂还是做了个十分陶醉的表情。同时在心中想道:真他娘的滑!然后他的目光顺着卢景秋的脸向下看去,白皙的脖颈全都露在外面,喉结处圆圆的向外凸起。由于天气热,他只穿了一件淡蓝色单衣,单衣松垮垮的搭在胸前,被揉搓的没了形状,里面露出素白的里衣边缘。林堂看得似乎有些痴了,伸出手指点在卢景秋的锁骨中央,然后慢慢向下滑去拨开里衣。光滑的前胸半遮半掩的露出小半,由于不见阳光竟是比脸上还白。林堂颤抖地将整个手掌都贴到卢景秋胸前,他还想继续往里摸,这时卢景秋忽然微不可闻的呻吟了一声。林堂瞬间收回手,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然而卢景秋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醒过来。 林堂盯着他咽了咽口水,那只摸过他的手也攥成拳头。又向前迈进一步,林堂蹲下身子,探头在卢景秋颈窝处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他迅速的站起身,眼中阴光毕露。林堂扫视了整个庭院,同时心中终于打定主意。他又看了一眼卢景秋,然后磨牙霍霍垂涎三尺的走了。 卢景秋并不知晓自己在熟睡中被人轻薄了,他一觉睡到黄昏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十分讶异,因为发现天都黑了,竟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卢景秋站起身活动身体,同时觉得腰也疼脖子也疼。这时老张走院里,请示他是否开饭。卢景秋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吩咐道:“准备点绿豆汤给我。”也许是春天的缘故,卢景秋的内火有点大,时常睡着睡着下身那里就支起了帐篷。刚刚那一觉他睡的是颠三倒四,还做了个香艳旖旎的梦,梦中的内容光是想想就让人脸红。卢景秋与家人吃过晚饭,就直奔书房,账房先生送来了上两个月的账本请他过目。他白天睡多了,夜里也不困,一口气把账务检查清楚了,他起身出了书房。门外,林堂端着一个小托盘正跟他打了个照面。卢景秋见盘里放着三碗红亮亮的汤水,就问他是什么。 林堂笑呵呵的说是厨房刚做出的水果羹,乃是用山楂白梨等多种水果熬制而成,又用冰块镇过,透过碗壁渗出丝丝凉意。“我正打算给大哥送一碗过来,不知道您爱不爱吃。”林堂偷眼看着卢景秋的表情道。 卢景秋端过一碗,送到鼻下闻了闻,感觉气味香甜就点点头道:“好,这碗我留下了,剩下的你拿去给婉云吧。”林堂“哎”了一声,托着盘子走了。他一路低着头快步疾行,直到长廊的末端才回过头来,他看见卢景秋正倚着柱子一勺一勺的吃那水果羹。心里暗暗笑道:吃吧,多吃点!春末时节已经有了夏季的燥热劲儿,卢景秋是最怕热,提前换上了最清凉的衣服,每日早上一碗绿豆汤,晚上吃林堂送来的水果羹。纵是如此火气依然不见消褪,反而开始整夜的做春梦。卢景秋有些苦恼,但做梦就做梦吧,谁还能控制了梦里的内容呢? 这天上午他照例出门,跟几位老友商谈生意。苏员外告诉他说,畅祥船行的船只前阵子在海上遭遇风浪,沉了两艘,里面装的货全飘没了。卢景秋微微变了脸色,因为于老爷他们包下的船只便是来自畅祥船行。 他紧张的问:“那人员可有伤亡?” 苏员外摇头叹气道:“不知道呢,不过也是凶多吉少啊。你想想,那可是茫茫大海啊!” 卢景秋开始多方找人打听,终于获知那几艘船的人员凭借着救生用的小船大多都存活下来了,正在陆续往家乡运送。卢景秋每日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老天能让于邵棠他爹平安归来。海难这档子事一出,好几家商铺都遭到损失。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位跟于邵棠合作的林老板。林老板今年五十多岁,由于养了太多小妾,身体一直不太好,是个很虚的白胖子。听闻货物遭损后,他急火攻心一夜之间就病倒了。加之膝下全部都是女儿,手中的生意也就撂下无人看管。大老板病倒了,二老板又不在家,酒庄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竟是个快要关门的光景。 卢景秋一直在等于邵棠回家,但是于邵棠一直没有回来,也许是路上又遇到了事故。卢景秋不敢多想,终日担忧的在家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之类的话。他时常走着走着便弯下腰,捂住胸口,胸膛总是燥热的,两颗乳头也是殷红肿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也许是生病了?但性欲旺盛也算是病吗?就算是病,他也不好意思开口求医。只能苦苦忍耐,希望春天快些过去,自己也好恢复健康。这天晚饭后,卢景秋照例翻看账本,同时喝下凉茶无数,跑了几趟茅厕后,他心烦意乱的抛开账本,决定上床睡觉。躺在床上,他将手伸进了裤子里。他这根东西现在一受触碰就精神的抬起头。一手握着它夹紧双腿,同时另一只手捏住左侧乳尖搓弄。弄了片刻,他呻吟一声,下身那里泄了出来。失神的望向床顶,卢景秋感觉心底那股燥热劲儿并没有因此平息下去。他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仿佛漂浮在一片汪洋之上,手脚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然后他痛苦不堪的昏睡过去,睡的十分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抚摸了自己的身体,手掌冰凉,给他滚烫的身体降了温,他不自觉的迎上这只手,想要汲取更多清凉。那只手抚摸到他身下,分开他的双腿,抬起他的腰臀。接着一根带着凉意的手指插进他的后薛。勾动挑逗,慢慢增加着手指的数量。卢景秋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快感中忍不住扭动了腰肢。他还有一线理智在,拼命的想要清醒过来。然而身上又增加了一只手,从他的胸口开始慢慢抚摸,滑过小腹,握住了他高翘的荫净。身上的敏感带不停被人挑逗着,卢景秋带着哭腔呻吟出声。忽然间,他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竟是握着拳头猛地一锤床,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叫完了,他也睁开了眼。气喘吁吁的看向自己腹部,那里有一小滩白浊的液体,接着目光上移,他在自己大张的双腿间,看到了林堂。 14、后果 卢景秋愣愣的看向林堂,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而林堂微微一笑,探过身在他乳尖上刮了一下道:“舒服吗?大哥。” 这一声大哥把卢景秋叫醒了,他勃然变了脸色,挣扎着坐起身,气喘吁吁的说:“你……你这个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他原本能喊得更有气势一些,但现在只要开口声音就软颤颤的变成气流,听着不像声讨反倒像娇嗔。 林堂收起笑意,表情也有些着急,他一把抱住卢景秋的上身,用哀求的口吻道:“我的好大哥,你就让我伺候你一回吧。你看你想这档子事都想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姓于的走了你就没再找过旁人?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卢景秋拼命的想要推开他,然而胳膊腿全使不上劲儿。他轻飘飘扇了林堂一个嘴巴,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滚出去!”林堂不滚,继续搂抱他,同时上下其手对他又摸又揉。 “大哥,那姓于的有什么好?他能做的,小弟也能做,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你让我伺候你一次,保证让你忘了他,好不好?”说到这,林堂忍不住了似的将卢景秋按倒在床,急切的在他脖子前胸乱亲乱舔。 卢景秋从未想过林堂对他居然怀揣着这等龌龊心思,被他压在身下简直快要气炸了肺。他双腿不住的蹬踹,同时伸手卡住林堂的脖子,虚弱的吼道:“林堂,你这么做对得起婉云吗?对得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吗?对得起我吗!”林堂轻而易举的搬开他的手,又将下身的硬物抵在卢景秋两腿之间,他的表情几近狰狞,他道:“大哥,我从进卢家大门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你了。反正你也喜欢男人,跟谁不是玩?你就成全我吧!”林堂解开裤子放出自己的家伙,用这东西的前端去摩擦卢景秋湿润柔软的后薛。 卢景秋真急了,他是喜欢男人没错,但只愿意为了于邵棠献身。况且林堂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谈情说爱?卢景秋挣扎着伸手摸向床头,那里放着两本书,书上面压着一块镇纸。卢景秋抄起镇纸猛地朝林堂脑袋上拍去。林堂没想到他还有武器,一下被拍个正着。卢景秋估计是拼上了全部力气,当场就把他拍懵了。林堂愣在那里,随即右侧发际流出细细的一道红线。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血,表情有点失控。 卢景秋趁机又推了他一把,退到床脚,狠狠的瞪着林堂道:“你若是还想在这个家呆着,就给我滚出去。”林堂眼中神色莫测,想必内心也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末了他痛恶的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爬下床走了。 卢景秋坐在床上面色铁青到了一定程度。 今晚是个月黑风高的天气,卢景秋没惊动旁人,自己给自己打了一桶洗澡水。水是冰凉的井水,他一屁股坐进去狠狠的打了个哆嗦。咬紧牙关的洗了一场冷水澡,他身体里那股燥热终于消散了。第二天,卢景秋没能早起,直到中午才没精打采的出了卧房。喊过老张,他问:“林堂呢?” 老张答道:“姑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卢景秋冷漠的下了命令:“带两个人,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老张领命下去,心里还纳闷,找姑爷为什么还要带上人呢? 老张带着两名家丁,在一家茶庄找到了林堂。林堂正在与人谈事情,听闻他大哥找他,脸色变了几变,但是没敢说别的,站起身跟他们回家了。刚进家门,后面上来两个手拿绳索的大汉,将他捂着嘴五花大绑拖到了柴房。把他往地上一扔,大汉出去关上了门。林堂心里有点慌,知道自己必定逃不了一顿惩罚,但大哥到底会怎样惩罚他,他心里还真没谱。 林堂在柴房一直躺到了下午,门才重新打开,卢景秋抄着根鞭子迈步进来。随即有人给他重新关好了门。 卢景秋冷冷的看了林堂一眼,开口道:“林堂,我一直当你是自家人,从未亏待过你,可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林堂已经靠着墙角坐起来了,神色不定的看着卢景秋,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后悔的表示。 卢景秋狠狠吸了两口气,抡起鞭子抽向林堂。林堂挨了第一下,还没有躲,然而之后的鞭子如同暴风疾雨一般向他袭来,他终于忍不了了,开始满地打滚。卢景秋着实没有什么力气,单是憋着一口气满屋追打林堂。打到最后他一下没攥住,鞭子脱了手飞落到屋子的另一端。而卢景秋低头看了手,发现虎口已经磨破了皮,渗出血丝。他气喘吁吁的放下手,对着血痕道道破衣烂衫的林堂踹出一脚,道:“没良心的混帐东西,要不是看在婉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我就把你赶出去了,你呆在这里好好反省。”说罢卢景秋一甩袖子走了。 林堂趴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搐。 真疼啊,大哥下手可真狠,他心里想,比我爹抽的还疼。那个欠操的骚货,自己对他可是一片真心啊,他怎么就看不到!卢景秋回房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坐在书房里想心事。全是烦心事,想得他头都疼。 卢家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聚到一起,平时都各忙各的几乎不见面。今天饭桌上少了林堂,二小姐随口问道:“他呢?”卢景秋眼睛都没抬,答道:“跟朋友出去了,不必管他。” 二小姐并不关心夫婿,听到了回答就不再追问。 可是林堂一连两天都没有出现在饭桌上,第三天二小姐有点不高兴了,觉得夫君这是要重操旧业,出去胡闹去了。卢景秋见妹妹有了怨言,心里也觉得惩罚的差不多了,就偷偷下令叫人明天一早把林堂放出来。然而手下第二天慌慌张张回来禀报,说姑爷不见了。 卢景秋十分惊讶:“怎么不见的?” 手下支支吾吾的说昨晚上还送了饭过去,那时也还在,可早上再去就发现人不见了。 卢景秋想了想,抬手给了手下一个嘴巴。连个人都看不住,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同时心里暗暗紧张,知道家里这是出内贼了。林堂一个人肯定是跑不了的,除非有人暗中协助他。卢景秋将老张叫进房中,对他吩咐了几句。老张是不必怀疑的,他从卢老爷年轻时就在家中当差,人品与能力均得到老爷的赏识,所以卢景秋也信任他。老张得令,下去暗中整顿了一番,但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只是家中前阵子新来的两名小搬运工,在林堂失踪后的一天内也陆续消失了。卢景秋气得要死,心想自家怎么招来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卢家供他吃供他穿,定期还补贴给他家里一定的钱,他怎么就这样不知足?反倒祸害起自己来了。对着二小姐,卢景秋只说林堂是无故失踪了,自己会派人出去寻找。二小姐万没想到夫君会落跑,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末了还为肚子里的孩子掉了两滴眼泪。卢景秋好一顿劝,并保证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把那个混账东西找回来。卢家的下人一撒出去就是好几天,林堂还没找到,于邵棠倒是先回来了。 于邵棠这一趟回来晒得又黑又瘦,不过他天生高壮,瘦了也依然人高马大,只是脸上的线条更为深刻了。 回来第一件事,他听说了自家酒庄倒闭了;第二件事,听说自己的爹在海难中生还,如今正在被人运送回家的路上。于邵棠风尘仆仆的坐在家中的客厅里,眼神呆滞满面憔悴,连口水都喝不下去。 卢景秋这一阵一直忙着清理门户,对外界消息比较闭塞。直到有人跑来通知他于家少爷回来了,他才如梦方醒,停下手中的活,赶往于家。进了于家大门,他先是被于邵棠浑身的颓废劲儿吓了一跳,然后又被酒庄倒闭的消息吓了一跳。酒庄说倒就倒,快得简直让人怀疑。卢景秋带着于邵棠去酒庄转了一圈,发现那里已然易主。从门里大摇大摆一身华服走出来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孙凤祥。孙凤祥满面红光,一双绿豆眼中放着精光,他朝卢景秋一抱拳道:“卢老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卢景秋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道:“还可以,倒是孙老兄,似乎比去年更为精神了。” 孙凤祥哈哈哈喷出一串大笑:“没办法,有贵人助我。卢老弟,有句话我要告诉你,该是我老孙的我就一定要夺回来,老林欠了我的赌债,把这庄子抵给了我。老葛欠了我两间店铺,我过几天就会去跟他要,至于你……”孙凤祥冷笑一声,咬着牙道:“回去好好想想,欠着我什么吧。” 卢景秋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十分鄙夷,也不跟他争吵,带着于邵棠转身就走。 于邵棠如今没了主业,只剩下一桩药铺的生意,然而盈利并不十分好。垂头丧气的跟着卢景秋回了家,他叹气道:“没想到我走这几十天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卢景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别着急,做生意赚赚赔赔很正常,我们可以重头再来。” 于邵棠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样事业,就这么没了,他多少有点不甘心。可更让他担忧的,是他爹的安危。于老爷是在一个阴天的下午被运送回家的。 15、变故 于老爷躺在一副担架上,由两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抬着进了于家大门。 能被人抬着回来,身体状态肯定不会太好。于邵棠心急如焚的迎出来,见自己的爹正闭着眼一声一声的咳嗽,神情痛苦,面色蜡黄。心中大痛,连忙指挥人将他送进卧房。于老爷在海水里泡了太久,伤到了肺,终日咳嗽不止。除了咳嗽以外,他还整日的低烧,人也瘦的快要脱相。一直在家躺了七天,他才慢慢缓过精神来。拉住儿子的手,他痛苦不堪的说:“咱家这趟生意全赔了,原本我想大赚一次,把钱全投在了这上面,没想到……唉,现在店里还欠着债,恐怕连工人的工钱都发不出了。”于邵棠安慰他道:“不至于的爹,咱家不是还有些积蓄吗?况且我这里还有一部分钱,先拿出来还债吧。”于邵棠按他爹的吩咐将家中账本找出来,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核算了一整天。末了,于邵棠额头上渗出一层汗,他发现自己之前的言论是太乐观了。于霖忠这趟出行不仅投入了全部的钱,还跟人借了不少,一次性收购双倍货物,本想咸鱼翻身一把,没成想连人带货全掉进海里。于邵棠把自己这半年来的积攒也都拿了出来,拼拼凑凑竟还差一半。于邵棠第二天上午,顶着绵绵细雨出了门。 夜里回到家,他借来了一些钱。于老爷的老友们由于和他合伙做生意,这趟全遭到损失,自顾不暇,所以这钱是于邵棠从平日吃喝结交来的一些朋友那里借来的。酒肉朋友的感情自然不会很深厚,而且众人听说于家这次遭难惨重,欠下许多债务,纷纷开始敷衍着哭穷。有那么几个人还真能拿出一些,但也都不多,其中顶数李仁甫出得多。李仁甫成天四处吃喝玩乐,马马虎虎的做着点小本买卖。看见于邵棠青着眼圈,红头涨脸的前来借钱,当即拿出自己用于玩乐的一部分积蓄借给了他。于邵棠从小就是个少爷,虽然家中日渐衰落,但也衣食无忧,从未让他吃过苦受过累。他年少时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如何偷跑去武馆不被他爹发现,想过最远的事情没有远过后天,也称得上是没心没肺了。如今他头一回出去跟人借钱,一路走得面红耳赤,话也说得紧涩羞愧。到最后那些话他也说麻木了,脸皮也长厚实了,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是个穷鬼,一直靠着跟人借钱为生……卢景秋近来十分闹心。孙凤祥是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处处跟他作对。凡是卢家的生意,他便要抢。卢景秋被他三番五次搅黄生意,气得直想杀人。寻了一月黑风高夜,他派人到孙家货栈后面放了把火。孙家似乎早有防备,货物早都撤出货栈,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前去官府报了案,声称自家损失财产无数,要求卢家赔偿。卢景秋自恃做事滴水不漏,对方没有证据,凭什么控告自己?这件事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其中以葛老板为首的几名财东纷纷觉得解气。葛老板原本是个专搞垄断经营的财主,财大气粗为人专横,跟孙凤祥明里暗里斗了许久,可最近也有点横不起来了。因为孙凤祥虽然不足畏惧,但他背后的白玉晓却是招惹不起。一来二去,他就偃旗息鼓了。卢景秋独自作战堪称身心疲惫,忙了十多天后,他猛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于邵棠了。想不起于邵棠的时候他的心可以万分冰冷,做事决绝果断,然而一旦想起了这位心上人,他这一颗心就瞬间变得柔软荡漾。于是在一天午后,他去了于家。进门后,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原来的于家虽然冷清,但仆人前后进出,总有人热络的招待他。而如今自己已经推开大门登堂入室了,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他在前厅转了一圈,决定自己进屋瞧瞧。这时,侧厅门帘一挑,于邵棠走了出来。 于邵棠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卢景秋比他愣的时间更久,上前仔细观瞧了于邵棠的面孔,他蹙着眉问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于邵棠苦笑了一下:“一言难尽,你先坐。” 随即他朝里屋大喊一声:“盛官,倒茶去。” 他那贴身小厮急忙忙跑出来,手脚麻利的泡了两杯茶端上来。 卢景秋虽然知道于老爷此趟赔了不少,但具体赔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清楚。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后,他道:“邵棠,你家是不是遇上困难了?”于邵棠捧着茶杯,支支吾吾的讲出了实情。 卢景秋目瞪口呆的看了他一会儿,末了放下茶杯道:“没有钱为何不找我?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些个酒肉朋友亲近?”于邵棠低下头,又恢复成面红耳赤的状态。他爹嘱咐他出去借钱,第一个提到的便是卢家,而他始终没有去找卢景秋。他觉得跟卢景秋开不了这个口,他们俩的关系原本就复杂,如果里面再加上钱,就更说不清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卢景秋肯定会出手相助,凭直觉他就知道。但是两人本来就有差距,再收了他的钱岂不就是被包养了?于邵棠怀着这样的心思几次从卢家门前路过都没有进去。 此刻,卢景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倔强模样,心里也猜到八九分。他走过去拉住于邵棠的手说道:“你跟我走一趟。”于邵棠不明所以,跟着他走。一直到了卢家账房门前,他才撒住了脚步,瞪着眼睛看向卢景秋。 卢景秋拉不动他,索性放开他的手,一个人进了账房,不一会儿拿着两张银票走出来。 “这个你先拿着,把借的钱都还了。” 于邵棠登时背过手去,摇头道:“不用,我不用你的钱。” 卢景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到自己近前,道:“你以为我是花钱养汉子呢?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是不是真心想要帮你你也清楚,少跟我犯倔。我不是白给你钱,从今天起,你过来给我干活,我给你个掌柜当,债就从你的工钱里扣。”于邵棠惊诧的看着卢景秋,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他一抽鼻子,嗫嚅着说道:“我、我笨得很,又妨财,你真的要雇我?”卢景秋松开手,给他抚平衣领,柔声道:“傻弟弟,我不怕你妨。行了,你怎么还要哭?都多大了,别让人笑话。”说罢轻轻用手指点了他的鼻尖。于邵棠红着脸向四周看看,见无人经过,便握住卢景秋的手,有些激动的说:“谢谢你,景秋。”第二天,于邵棠由卢景秋带领着来到绸缎庄,见了大掌柜方泉。方泉乃是卢景秋手下第一得力干将,几乎包揽卢家所有生意的掌管工作。卢景秋吩咐他带着于邵棠,教给他日常工作事宜。另外还分派给于邵棠两名跑腿,专门负责传话通报端茶倒水。于邵棠自此开始了在卢家的掌柜生涯。于邵棠每天跟着方泉学习,半个月之后便可以自己独立掌管一桩店铺了。晚上回家,于邵棠给于老爷端着药碗喂药,边喂边说:“爹,儿子现在卢兄手下干活,他没亏待我,您好好养病吧,看儿子把家业重新给您赚回来。”于霖忠点了点头,随即呕心呕血的咳了一大串,他拍拍儿子的肩,暂时没能说出一段完整的话。 这天方掌柜拿了一联单子交给于邵棠,叫他去码头取货。码头那个地方人很杂乱,今天本应当方泉去,但货栈临时有事他走不开。于邵棠觉得这事很简单,不算什么,便满口答应,收好单子带着人去往码头。码头这地方常年混乱不堪,聚集着地痞流氓以及打手无数。于邵棠带人到了地方,找了一圈却没见到有自家的东西,就疑惑的问身边一个伙计。伙计踮着脚四处看了看,咂舌道:“于掌柜,货怕是让人给扣下了。” 于邵棠很惊讶:“谁扣的?” 伙计抬手一指对面几名原地溜达的打手模样的人说:“这码头几个月前就被白家的人圈上了,凡是打着里路过就要交过路费,不交就不给东西。”于邵棠登时立了眉毛:“这是什么规矩?码头又不是他们家开的,早听说姓白的专横跋扈,没想到竟不讲理到这个地步。”伙计们也纷纷称是,他们被白家的打手挟制许久,都憋了一肚子怨气。 于邵棠带着伙计奔向那几名打手,两三句询问过后,发现没错,确实是被他们扣下的。于邵棠也没跟他们多说,单是对着伙计们吩咐道:“进去,把货取出来走。”白家打手没想到今天新来的这主儿这么不讲规矩,登时怒目而视拦着不让进。两方人马都是憋着怨气的,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双方就推搡上了。白家真是横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门下的打手也个个鼻孔朝天,他们单知道卢家有个粗嗓门的大个子很能打,今天见那人没在,便放开胆子与他们开了战。没成想这位新来的头儿手底下功夫不比粗嗓门弱,一会儿的功夫白家就落了下风,抱着头连吵吵带喊的撤退了。于邵棠顺利取回了货物。卢景秋得知此事后“哈哈哈”仰天长笑三声,当场夸奖了于邵棠。方泉却皱了眉,觉得事情闹得有点大。卢景秋觉得自家这位老掌柜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弱,就安慰他道:“这事是那姓白的做的不对,我们拿自己的货天经地义,怕什么?再说城里头恨他的人多了去了,邵棠这一举可谓给大家出了一口恶气。” 16、无路 于邵棠本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然而几天后,他被人堵在了茶楼里。 当时他正跟一位卢家的老客户谈论生意,包间的门被人十分粗鲁的推开了。两名相貌相似的高壮大汉进来分左右守住门口,然后一名白衣男子慢吞吞的迈步进来。那客户见了来人顿时一惊,随即站起身来赔笑着道:“哟,白老板,幸会幸会。” 白玉晓懒洋洋向后一挥手,道:“王老板,好走,不送。” 王老板尴尬的一愣,之后为难的看向于邵棠,见对方没有说话,就对着他一拱手:“那个……于先生,那我就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见。”说罢擦着冷汗从白玉晓身边溜走了,两名大汉随即将门关上。 于邵棠沉默的看着白玉晓,剑眉紧锁。 白玉晓并不看他,慢吞吞的走到他对面一屁股坐下,同时抬手扶着颈后左右晃了晃脑袋,这才抬眼面对于邵棠。“于少爷,认不认得我?” 于邵棠点了一下头,语气很冷淡:“白老板说笑了,如今苑城的生意人,哪个不知您的大名。” 白玉晓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绷着一张赛锅底的黑脸,不紧不慢的说:“既然认得,那闲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白某人是个爱才的,于少爷身手不错又懂得经商之道,不如投入我白某门下,大家共同为苑城创一点利,岂不是很好?”于邵棠差点冷笑出声,觉得这人真是又黑又虚伪。他道:“白老板自从来了苑城,逼得多少人连生意都做不成了,还要说创利?”白玉晓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忽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于少爷,我是诚心来找你合作的,你只说同意不同意,其他那些话大可以省下。”于邵棠两手撑住桌边,微微探身对他说:“我不同意。” 白玉晓闭上眼点了点头,同时用手指敲打了桌面:“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们家的生意就恕我不能照顾了。”于邵棠盯着他道:“什么意思?” 白玉晓道:“你们家的两处瓷器店,还欠着我的债呢。没错,原本尹老板是你们的债主,不过他现在在我手下做事,所以还是我说了算。本来我想再宽限你们几日,可你如果执意如此,我只能将它们并入我的铺下了。”于邵棠惊诧了一瞬,随即想明白了,白玉晓说的乃是自己家的产业,而并非卢家的生意。那两间铺子乃是于家祖上留下来的,是于家最后的基业,也是于老爷的命。于邵棠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姓白的,你别欺人太甚!” 门口两名大汉立刻上前一步,白玉晓抬手一顿,他们又止住脚步。 白玉晓道:“于少爷,你还年轻,不懂得这商场之中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站起身,不再理会于邵棠,径自带着两名保镖离开了。 于邵棠站在原地紧握双拳,恨不能追出去揍白玉晓一顿。 气愤难当的回了家,他没敢告诉他爹今天的事,照常给爹喂了药,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于老爷原本也是个很高壮的身量,如今瘦得两颊深陷,空剩一副高大的骨架,精气神也全然不见了。于邵棠拉着他爹的手讲一些小时候的趣事,讲着讲着眼圈就红了。那时他总是不听话,不读书不关心家中事业,天天跑武馆,惹得他爹追着他打,父子俩时常像对冤家,不能心平气和的交谈。现在可以心平气和了,可是谈着谈着就要叹气,就要落泪。于邵棠第二天去找了卢景秋,跟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卢景秋最近与孙凤祥战斗得身心俱疲,吃不好饭睡不着觉,两只眼下隐隐泛着青,下巴也尖了。闻听此言,他疲惫的一拍桌子道:“这个黑心的混帐,是想要逼着我们改行不成?不必害怕,我给你出钱,把债还他就是。”于邵棠也是这么认为的,欠债还钱,自己还能被他要挟住不成?然而第二天他带着钱去找人时,竟是受到了拒绝。白玉晓不收他的钱,就要他的店。 于邵棠着了急,先是低声下气说好话,发现无用之后,他也动了怒。一脚踹翻了白玉晓面前的桌子,他一步窜上前拽住了白玉晓的领子。白玉晓终日带在身边的两名保镖立刻飞身而上,左右按住于邵棠两只肩膀。于邵棠怒火攻心,双膀一晃挣开了这二位,随即卡住白玉晓的脖子。保镖也急了,再次扑上去,这四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开始于邵棠还能忍住捶打狠掐白玉晓,可是撑不到片刻,他被两兄弟中的一人打中了太阳穴。这一拳来得又急又狠,这对兄弟都是练硬功夫出身,堪称手狠心黑,打架专打致命处。于邵棠挨了一下,感觉眼前一晃,紧接着同样的地方又被猛锤一拳。他就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视野霎时间黑了下来,卡主白玉晓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两名壮汉将他按在地上恶狠狠的拳打脚踢,同时有仆人跑过来将白玉晓扶到椅子上坐好。白玉晓按着胸口咳嗽两下,边喘粗气边瞪着地上的于邵棠。待到兄弟俩打的差不多时,他哑着嗓子说:“行了,别往死里打。”壮汉停了手,其中一人又踩了于邵棠胸口一下。于邵棠睁着两只眼目光呆滞的看着屋顶,随即咳出声,嘴角淌下一道血痕。于邵棠被抬回了于家,没敢惊动于老爷。他独自在卧房里躺了小半天,终于缓过了这口气。可是一坐起来就头晕目眩,他也顾不上找大夫,擦干净头脸后满腔怒火的挣扎着去了县衙。于邵棠报了官。击了鼓鸣了冤,递了状纸,他这才松了一口,被盛官搀扶着回了家。他觉得这等恶事官府总不会坐视不管,然而状纸递上去十多天,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他又跑去衙门询问,县太爷日理万机不肯见他,看门的衙役横眉冷对的告诉他此案无凭无据,不予受理。于邵棠着了急,几次三番去衙门理论。这天他正在门口与衙役争执之时,盛官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告诉他白家已经开始清理店铺里的存货了,今天开始就要正式接管此店。于邵棠愣了愣,抓住盛官的肩膀说:“你去把家里的人全叫上,另外通知卢兄,找他来帮忙。”然后于邵棠飞奔去了自家店铺,到达商铺门口后,他惊恐万分的看见了自己的爹——于霖忠于老爷。 于老爷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自家店铺要被人收走了,大惊之下竟有如神助一般挣扎着下了床。 于邵棠扶住他爹的上身快要哭出来了。 “爹,你怎么来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儿子。” 于老爷早已满面泪痕,颤抖的握住儿子的手:“邵棠,这是咱家的祖业,不能丢啊!” 于邵棠当然知道,可他真的没办法了。他的头很疼,被打伤的地方还没有完全好,一激动就眩晕恶心。他失控的抽搐了两下,摇晃着上去拉住一名正在指挥大家搬运东西的人,说道:“我要找你家老板,跟他说,我同意了,我给他干活,他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被他拉住的这人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容十分和气,他很为难的说:“于少爷,不是我不帮你,可是我们老爷说了,你这个人他不要了,也不想再见到你。”于邵棠愣了愣,随即大吼道:“为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四周围了不少驻足观看的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知道内情的不住叹气着说,这已经是白家弄垮的第三户人家了。这时人群被一伙拿着棍子的人上前左右拨开,卢景秋快步从中间走出来,一看这个情景,他也变了脸色,上前扶住于老爷道:“伯父,您怎么也出来了?”于老爷刚才还很激动,现在忽然又虚弱了,他靠着卢景秋喘了两口气,没说出一个字就晕过去了。 于邵棠连忙抱住他爹,急切的呼喊他。盛官气喘吁吁的从人群中跑出来,一看自家老爷脸色都不正常了,带着哭腔说:“少爷,赶紧找大夫吧!”于邵棠这才回魂一般,弯下身子背起他爹,跟着盛官奔往医馆。 17、失控 卢景秋带着人与白家手下在街头开了战。双方打的混乱不堪,最后被巡逻的衙役发现了,招呼了同伴用木棒将双方驱逐开。卢景秋被带进了县衙,不到半天功夫就出来了。出来后他放出狠话,说白家除非踩着他的尸首,否则别想动于家的东西。白玉晓坐在自家的太师椅上,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听了手下人的汇报,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他觉得卢家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爷十分麻烦,看着斯斯文文和和气气,实则是个刺头儿。平日里不言不语,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扎你一下。白玉晓实在被他扎烦了。 于家的店铺保住了,然而于老爷却没能再起来。吊着最后一口气,于老爷躺了三天,于邵棠在一旁守了他三天。最后一天晚上,于老爷忽然抬手握住了于邵棠的手,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此刻用气流般的声音说道:“邵棠……你要好好活着……”于邵棠眼睛已经哭肿了,嗓子也是哑的,他哽咽一声说:“爹,我好好活着,你也好好活着!” 于老爷摇了摇头,表情却是难得的平和了。 “邵棠……你是个有出息的……爹以前总是骂你,你……不要记恨爹。” 于邵棠抱住他的胳膊摇头:“我从未记恨过爹。” 于老爷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屋内,这是他的卧房,他在这里躺了二十多年,此刻却觉得一切都很陌生,是模糊不清的。视野渐渐灰暗下来,他出神的呼出最后一口:“好孩子……”于老爷去了。 出殡那天,卢景秋站在于邵棠身边,轻轻握了他的手。于邵棠手是凉的硬的,身体也是凉的硬的。他僵硬的随着送葬队伍走,偶尔失控般呕一下。脸上只有泪痕没有泪水,大概已经流尽了。卢景秋陪他守了两天灵,劝慰的话也说了无数,于邵棠跟个木偶一般,端端正正跪在灵前,每当卢景秋以为他魔障了的时候,才低声“嗯”一下。卢景秋不可能总陪着他,外面还有许多麻烦等着他处理。他交代了盛官好好照顾于邵棠,然后低叹着气走了。卢家绸缎庄被烧了一间,就在卢景秋陪着于邵棠守灵的时候。孙凤祥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做以牙还牙。兴你在别人家货栈放火,就许别人往你店里浇油。卢景秋冷着脸在废墟中站了许久,心思有些动摇。原本他并不害怕孙凤祥,可以由着性子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但现在他心里装着个于邵棠,于邵棠自从于老爷去世后就再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担心于邵棠,总觉的对方要出事。思索良久,卢景秋派人去传话,说要跟孙凤祥谈谈。此消息一出,孙凤祥登时就仰天大笑了,笑得乃是无比解气。嚣张霸道的卢老板要跟他谈谈,谈什么?还不是觉得斗不下去了,要服软?那就谈吧!双方约定了时间,孙凤祥挑了地点,誉满楼。誉满楼太热闹了,不合适两个仇家碰面,然而孙凤祥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理应映衬一个欢天喜地的背景。待到双方一碰面,孙凤祥立刻笑了起来:“卢老板,多日不见,气色不怎么好啊。” 卢景秋沉着脸,脸上仿佛能刮下一层霜。 “孙老板,寒暄的话就省了吧,我今天叫你来是……” 孙凤祥“哎”的一摆手,道:“别着急嘛,想想你我多久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上回还是两年前在顺阳府,那会儿还有老葛是吧。唉,一晃这么长时间了,过得可真快!”卢景秋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按捺情绪勉强点了下头。 孙凤祥自顾自讲了一堆废话,末了叫上饭馆伙计,点了一桌子饭菜。卢景秋没胃口跟他吃饭,只想把事情尽快说了。可孙凤祥不听,只说:“卢老弟,有什么话我们吃完再说。”饭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孙凤祥首先夹了一筷子鱼,气定神闲的品尝。卢景秋强忍着掀桌子的欲望也拿起筷子。这时门外跑进一个卢家的下人,在卢景秋耳边耳语几句。卢景秋听罢皱了眉头,站起身道:“孙老板,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孙凤祥慈悲的笑着点了点头。 卢景秋出了包间,在外走廊上看见了惊慌失措的盛官,心中就是一沉。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家少爷出什么事了?” 盛官脸上表情很失控,处于要哭与要叫的边缘。 “卢大爷,我、我们家少爷他……他不见了!” 卢景秋脸色变了变,上去握住他的胳膊道:“你慢慢说,什么时候不见的?” 盛官抹了一把脸,继续哭唧唧的说:“今、今天早上,少爷本来一直在灵堂,早上我去给他做饭,回来就找不见他了。”卢景秋急促的吸了两口气,想了一下转身回了屋。孙凤祥见他回来了,刚想说话,卢景秋截住他的话头:“对不住了孙老板,今天我有事,我们不谈了,再会。”孙凤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奔出包间,举着筷子茫然的想:不谈了?老子白请了一顿饭?他娘的耍我呢! 卢景秋派出人手去寻找于邵棠的下落,按他的猜测,于邵棠很有可能去找了白玉晓。至于干什么,也就只有寻仇这一种可能性。想到于邵棠有可能单枪匹马去找白玉晓,卢景秋头上的汗就一层一层往外冒。卢家的人寻了一整天,也没找到于邵棠的下落,仿佛忽然间这个人就消失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泉急急忙忙来见卢景秋。于邵棠有消息了。消息的来源乃是白家后厨掌勺大师傅的外甥,这位外甥今年十六岁,刚从乡下出来,在白家每天的任务就是学习切墩。他舅舅给他在城南租了一间屋子,正巧跟卢家一个搬运工是邻居。两家主人的恩怨是影响不到这些下等人的,这二位的关系还挺好。听说卢家正在寻找一名走失的戴孝少爷,外甥脑筋一转,随口说起昨天晚上白家大摆宴席,他在后院倒泔水时,瞧见有人从后门往外运死人。说是死人其实也不确定,但那人一身孝衣,大半身都染着血,幸存的几率实在很小啊。搬运工听完觉得这消息很珍贵,说不定能领到赏钱,就上报给了掌柜方泉。方泉跟卢景秋这么一说,卢景秋脸上瞬间就退了血色。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方泉连忙上前扶住他,卢景秋咬着牙吩咐道:“给我备车,我要去白家。”卢景秋气愤难当的去白家要人,可白家比他还怒,直接说那于家的少爷昨夜企图在宴席上刺杀他们家老爷,还带着刀,这是大家伙儿都亲眼看见的。白家护卫为护主人安危联手制敌,将他赶了出去,至于赶出去后他自己去了哪儿就跟他们没关系了。白玉晓坐在内室都能听见外面的吵嚷声,他一拍桌子,对对面的孙凤祥怒道:“就这么个东西,你怎么就是扳不倒他?”孙凤祥擦擦额头的冷汗:“老板,这卢景秋实在难对付,我也是没办法啊。” 白玉晓站起身踱了两圈,末了打定主意一般道:“难对付?那就让有能耐的人去对付他,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不跟他耗了!” 卢景秋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派人四处的找,没日没夜的找。按说人死也该有个尸首,就是埋了也该有个新动土的坑,然而哪里都找不到于邵棠。城里,城外,都没有。这场寻人持续了半个月,丝毫没有进展,然而卢景秋却渐渐冷静下来了。他开始认为于邵棠其实没有死,只是躲到了某处养精蓄锐准备继续报仇。他的这套想法一点根据都没有,可他却说服了自己。这么想了之后,他反倒轻松起来,开始出门处理自家生意。方泉见他终日神情恍惚的微笑,心里很害怕,怀疑老板可能要疯了。 这天卢景秋在货栈清点货物,外面忽然响起一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一队捕快冲了进来,带头的大喊道:“哪个是卢景秋?”卢景秋疑惑的站了出来:“我是,你们……” 未等他说完,两名衙役带着绳索冲上来按住他,三两下将他捆成粽子。 卢景秋大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带头的十分冷酷无情,一挥手道:“带走!” 卢景秋被押进了县衙大牢。他又惊又怒,要求见县官。县官跟他是有些交情的,平日里也没少收他的好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关押自己,更何况自己又没罪!县官一直没有出现,卢景秋在大牢里等了三天,快要喊破嗓子,也没人搭理他。第四天的时候,来了一名捕快模样的人,将他提到了外间。卢景秋已经虚弱到不行,牢里的食物实在叫人难以下咽,他想靠着喝水撑着,因为始终认为自己的手下会想办法救他出去,所以并不做长期奋斗的准备。可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又冷又怕,那再难吃的东西也就多少能吃点了。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卢景秋挣扎着问:“你们到底为何抓我!我又没有犯法!” 捕快看了他一眼道:“卢景秋是吧?你涉嫌制运私盐,证据确凿,如果现在认罪签字画押,还能免去皮肉之苦。”卢景秋惊呆了一瞬,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大喊道:“我要见向大人!” 捕快都懒得看他了,冷冷道:“向大人没权利管这事,我们乃是按察御史徐大人亲派下来处理私盐案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认罪伏法吧。”卢景秋呆滞的看着他,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18、故人 半夜时分,卢景秋被人拖回了牢房。他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虚弱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受过皮肉之苦,眼看着鞭子朝着自己抽过来了也依然不肯低头认罪。起初他被气昏了头,紧咬牙关不吭声。等鞭刑进行到一半时他终于失控般大叫出来,行刑人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快要服软的前兆,就轮圆了鞭子打算再给他来两下,然后这屈打就可以成招了。然而两鞭子下去后,卢景秋直接脑袋一歪昏死过去了。行刑人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讪讪的看向捕快。捕快终日面对顽固不化的罪犯已经冷漠到了一定程度,知道没个两三天问不出实话,便一挥手让人把他拖下去了。卢景秋倒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直缓了一个多时辰才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他感受到了周身火辣辣的剧痛。他从来没受过这种罪,简直痛的让人想哭。他是没觉察,其实泪水早已在地上凝聚了一小滩。他恨极了白玉晓。没错,就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谁还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这个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的家伙!害了邵棠,又害自己。可怜邵棠至今下落不明,自己又身陷囹圄,有冤无处鸣。他抽搐了一下,挣扎着蜷缩起身体。心里忽然绝望起来,自己手下的人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想必已经遭了白玉晓的毒手。家中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妹妹,若是知道他被关进大牢还不知要如何震惊难过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卢景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长,好像睡了好多年,让他恍惚中觉得自己满可以一觉睡到死,就再也不用平白遭受这些苦难折磨了。但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开锁声,有人粗鲁的将他拽起来,扛着向外走。卢景秋身上的伤口被挤压,疼得他哭叫出声。他开始拼命挣扎,这时有人给他头上套了一个麻袋,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片光明之处,随后颠簸晃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又被人扔到了一块柔软的平地上。麻袋被拿下,脚步声离去。卢景秋用手遮挡住光线,慢慢的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眼前是一间宽敞又陌生的房间,有桌有椅有柜子有屏风。而他正卧一张大床之上。他愣愣的看着这个房间,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青衫男子。男子背着光朝他走来,卢景秋看着他脸上不甚清晰的笑容,心渐渐沉了下去。“好久不见。”青衫男子笑盈盈的说道:“你想我了吗?大哥。” 卢景秋撑着身体坐起来,虚弱的叫出他的名字:“林堂。” 林堂似乎很高兴,两手一拍,笑道:“大哥,现在的情景你恐怕是没有预料到吧。跟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何等的相似啊。”他弯下腰,用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指:“只不过对调了一下,是不是?” 卢景秋急促的喘了两口气问道:“这是哪里?” 林堂直起身笑着说:“我家。” “你家……”卢景秋茫然了一下:“是你把我带出来的?” “对啊,大哥,准确的说是我救了你。若是我晚去一步,你就又要挨打了。” 林堂上下打量了他的惨状,皱了皱眉:“你可真脏,先洗个澡吧!” 林堂吩咐下人去打水,然后挽着袖子准备给卢景秋脱衣服。卢景秋身上的血迹干硬的粘在身上,一撕扯就疼的要命。他按住林堂的手抖着嘴唇说:“不行,疼。”林堂哼笑一声:“当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你就忍忍吧。” 扒皮似的,林堂把卢景秋那破布片一样的衣服都剥下来,然后又拿了手巾沾水给他擦拭身体。卢景秋原本细白光滑的上身如今跟花瓜似的,一道道皮开肉绽,他忍着疼痛开口道:“给我上些药吧……实在是太疼了……”林堂把手巾往床上一扔,脸上有些不耐烦:“大哥你还是真是麻烦,算了,你等着我。” 林堂出去了一会儿,带回来一个挎着药匣子的中年男子。男子从匣中拿出了一包草药,调制好了给卢景秋细致的敷在伤口上。一切办妥,男子出去了。 卢景秋侧躺在床上虚弱的喘着气,眼睛偷偷看着林堂。 林堂在他面前悠悠的踱着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 “我……我想回家一趟。”卢景秋思忖着说。 林堂停下脚步:“不行。” 卢景秋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林堂一屁股坐到床上,拉起他一只手揉搓:“准确的说,除了这间屋子,你哪也不能去。”卢景秋愤怒的瞪了眼,挣扎着坐起来道:“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林堂收起笑意,伸手捏住了卢景秋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哪儿也不准去。”卢景秋勃然大怒,狠狠拍开林堂的手:“混帐!你还想囚禁我不成!” 说着他就要下床。 林堂也怒了,扑上去捞住他的腰,向床里一搡,卢景秋顺着他的力道向床里一滚,脑袋“咣”的撞上墙壁。眼冒金星的爬起来,他随即一拳砸到林堂脸上。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卢景秋一直是个书生形象的生意人,堪称手无缚鸡之力。林堂身量倒是比他大了一圈,但身体一直很虚。两人先是旗鼓相当的互殴片刻,然后卢景秋伤口遭到偷袭,顿时疼得直不起腰,被林堂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林堂气喘吁吁的压制住他,见他扑在床上又是喊又是骂,白皙的面颊也泛红了,是个粉面桃花的模样,心中大感刺激,下身就支起了帐篷。两人身体紧贴,卢景秋立刻察觉到了异样,立着眉毛骂道:“无耻的东西,你给我滚下去!” 林堂贴着他的耳朵呼出热气,嗤笑着说:“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呼风唤雨的卢老板?让我滚?我告诉你,现在苑城已经没了你们卢家的地盘,以后你也没地方去,只能呆在这儿!”卢景秋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问:“什么意思?我家怎么了!” 林堂道:“你们家的铺子已经全部被官府查封了,包括你那宅子,昨儿个我去看,封条都贴上了。” 卢景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 “查封了……” 林堂见他跟失了魂一般,又放缓语气道:“害怕了?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呢吗?当初你把我打成那样我不也没有记恨你?从今往后我养着你好不好?”卢景秋急促的喘了两口气,随即忽然爆发出一股大力,掀翻了身上的林堂。他一步窜下床,摇摇晃晃的往门口跑。林堂看着他跑了也不追,冷冷的坐起身等着。卢景秋推开房门迈了出去,不到片刻就被两名身高体壮的大汉架了回来,往地上一扔。林堂盘着腿坐在床上,口气不善的说:“跑什么?你跑得出去吗?” 卢景秋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吁吁的喘气,脑子里嗡嗡直响。刚才那一瞬间,他虽然没能成功脱逃,但是看清了屋外的情境。这里似乎是一所大宅的后院,院子宽敞,有石桌有石凳,不远还有一处月亮门。很陌生,不是卢景秋熟悉的地方。林堂跳下床围着卢景秋喋喋不休,一会儿得意洋洋一会儿骂骂咧咧。卢景秋终于力不能支的晕了过去。 门外两名大汉守着,一天三顿有人固定送来饭菜。饭菜都不错,偶尔还有甜点和汤羹。卢景秋在这间屋子里呆了五天,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中途他又企图逃跑,守在门后,等送饭的来了他举起手中的板凳就砸。没想到送饭的十分机灵,还是个练家子,转身一托盘都扣卢景秋身上了,随即反擒住他的双臂将他制服。 晚上林堂来看卢景秋,见他胸前被烫红了一块,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打消逃跑的念头吧,今非昔比,你妹夫我可不再是寄人篱下的穷鬼了。我手下有的是能人,还怕看不住你一个?”卢景秋低垂着眼皮,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盘算。他也看出林堂发达了,可当初他跑出卢家的时候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是怎么发的财?不用说,一定有人在他背后帮忙。联想起自家曾经出过的奸细,卢景秋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想。如今已到盛夏,屋里不可能总关着窗子,林堂命人在窗框上打了细木板,允许他开窗。又在屋里地上放了个盆,里面倒入许多冰块,用来降温。卢景秋被剥夺了上衣,终日晾着伤口。他肌肤的愈合能力似乎特别好,没用几天伤口就都结了痂,又过几日硬痂褪去,就只剩下一道道嫩红的伤痕。卢景秋这些天一直很老实,不再跟林堂作对。林堂好像很忙,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来看他。来了必定对他动手动脚,卢景秋不挣扎,装死任他摸。他认得清现状,林堂既然有能力把他囚禁于此,那自然想怎么样都行,自己就算以死相抗也没用。况且现在林堂还未对他下手,只能先拖一天算一天。 19、手段(上)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冰块已经起不到太大的降温作用了,卢景秋终日靠着喝冰镇茶饮度日,可还是热得无精打采。白天热,夜里偶尔会凉爽。这日卢景秋在屋内的大木桶内洗完澡,抬腿上了床,闭上眼继续盘算心事。他问过林堂,婉云怎么样了,林堂说很好。接着两臂一圈在身前比了圆,说她的肚子已经像小山一样了,都不敢让她出门。卢景秋听他的语气中带着喜悦,就暗暗放下心,知道妹妹一定是没事了。晚风从窗户吹进屋内,又凉爽又舒适,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卢景秋就着这股凉劲儿慢慢睡了过去。 睡了没多久,他被人摸醒了。 受惊的夹紧双腿,卢景秋推着身上人说:“你就不能消停一天?” 林堂今夜周身带着酒气,兴致高昂的摩挲着卢景秋的大腿内侧,笑嘻嘻的说:“趁着现在凉快,我们做点正事。”卢景秋低咒一声,翻向床里,企图混过今夜。然而今天林堂格外执着,按着他扒了裤子,手指直奔后庭而去。卢景秋挣扎了两下,心里有点慌,说道:“别……我的伤还没好呢,你……”林堂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大口,嗤笑着说:“行了小骚货,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天,就等着吃这一口呢,今天说什么也没用。”卢景秋听他嘴里不干不净,心中又气又急,挣扎得更猛烈了。 林堂喝了酒,力气比平时大了几分,一屁股坐到他小肚子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绳子,狠狠攥住卢景秋的腕子,手法娴熟的给他捆上了。卢景秋真急了,两条腿又蹬又踹。林堂跟他角了半天力,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恶狠狠抽了卢景秋一个嘴巴,他卡住对方的膝弯猛力向前折去,卢景秋被压迫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费力的吼道:“林堂!你他娘的放开我!”林堂用下身一顶他股间,道:“我他娘的就不放!” 林堂两只手全压制着卢景秋,暂时做不成这桩事,于是懊恼的松开一只手去开拓那处小穴。 卢景秋趁机一蹬腿,踹到林堂胸前。林堂闷哼着向后一仰,接着一跃而起扑上去掐住了卢景秋的脖子。 这回他是真急眼了,手上使了十成的力气。不一会儿奋力挣扎的卢景秋就软了下来,同时不住的在他手下抽搐。林堂见他老实了,就松开手,摇晃着下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抬腿又上了床,他把还在抽搐的卢景秋翻成跪趴,然后从盒中挖出一块膏状物涂到他股间。卢景秋呕吐似的咳嗽一声,刚才那一掐几乎要去他半条命。昏昏沉沉的跪趴在床上,他感觉后薛一阵阵的胀痛,同时又热又麻。空虚了片刻,一个粗大的东西顶了进来。 卢景秋侧着脸趴在床上,能看见屋里地上皎洁的月光,在一盆盆冰块上反射着晶莹剔透的色泽。他脸上一热,一滴泪水划过脸颊和鼻梁,砸在床上,已经凉透了。林堂按着他的背,在他身后快活的顶送抽插,边干嘴里还边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 把手伸到卢景秋胸前粗鲁的揉搓一阵,他贴着对方耳根气喘吁吁的说:“骚货,真带劲儿……没白让我想了这么多年……”林堂多年夙愿得偿,利爽得恨不能一口气把卢景秋干死。断断续续的弄了一夜,他在接近天亮时终于力不能支的压着卢景秋昏睡过去。两个人直到天亮透了才陆续醒过来。林堂睁开眼睛,就看见身下的卢景秋目光呆滞的望着床顶。两只胳膊还被绑着,勒痕处已经发青,下身保持着两腿大张的姿态。林堂撑着床慢慢起了身,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翻身倒向一边,就觉得耳也鸣眼也花,头上也在冒冷汗,直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起身后他转头又去看卢景秋,目光停在对方一片狼藉的下身,他眼中精光四射还带着昨夜那股兴奋劲儿。 将手指插进那处红肿的小穴,他打着旋儿的向外一勾,就有那浊白色的粘稠液体沿着手指向外淌。 卢景秋轻轻的“嗯”了一下,随即皱了眉头。 林堂勾起嘴角:“醒了?” 卢景秋哆嗦着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林堂笑嘻嘻的靠近他问道:“大哥,昨夜爽不爽?我看你到了最后也硬起来了呢,你可真是……” 林堂在他乳尖上亲了一口继续道:“真是骚的让人欲罢不能。” 卢景秋哑着嗓子开口道:“滚。” 林堂一撇嘴:“用完就踹?这可不讲究啊,怎么?我没姓于那小子伺候的好?” 卢景秋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刀般甩向林堂,狠狠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带了恨。 林堂还没研究明白他的表情,就感觉眼前一花,脑袋被对方狠狠的抽了。 卢景秋的小臂没知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抽完气喘吁吁的看着林堂道:“我饶不了你。” 林堂沉默了一阵,缓缓转过脸,他的眼角破了一道小口子。 “饶不了我?”林堂面色阴冷的说:“我也没想让你饶过我,你顶好能记我一辈子。但是,前提是你能从这儿活着走出去。”卢景秋知道他是个坏种,但未曾见过他露出真面目。现在看着对方眼里阴鸷凶恶的光,他知道这个玩意要发狠了。林堂年轻时纵欲过度,身子很虚。经过昨晚一夜鏖战,今早卢景秋尚能运气打人,他却连走路都打晃了。 咬牙切齿的离开小屋,他决定给这骚货一点厉害瞧瞧。 第二天林堂指挥着下人搬运进来一个精致的红皮小箱子,将箱子放在了床头,他对着床上神色不定的卢景秋一笑。卢景秋知道自己要受罪,但没想到会受这样羞耻的罪。 他的衣服被林堂拿出去烧了,一件没留。全身被一根很长的细红绳饶有手法的捆绑了,双臂向上被松松的吊在床顶,两腿大张无法并拢。而后薛则轮流被各种不同形状和大小的器具填入。林堂养精蓄锐了好几日,末了发现自己硬不起来了。他气急败坏的踹翻了桌子,然后叫来了大夫。大夫常年治疗各种肾虚不举阳痿早泄,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刷刷点点开了一篇药方,告诉了他服用方法,然后施施然离开。林堂按方子抓药吃,一吃就是好几天。 这天下午下了一阵小雨,空气清新凉爽,很是怡人。林堂在掌灯时迈着方步走进小屋,然后回手插好门。 房里如今重新搬动了家具,大床被推到最里面,里屋和饭桌用一道宽大的屏风格挡住。 林堂背着手越过屏风,抬眼望去。 大床上的景色让他十分满意。 卢景秋半靠半坐在床头,后腰处被垫了一块松软的靠枕。他全身的皮肤已经细白到了一定程度,在红烛的光辉下反射着细腻的光泽。红绳在他身上松松的绑着,让他既不太受疼又不能乱动。股间探出一小截圆柱形的碧玉,玉势下方栓着一个鲜红穗长的同心结。 听到门口的响动,卢景秋虚弱的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看向林堂。随着他的动作,头顶绳索上的铃铛轻快的响起来。林堂陶醉的看着他,心想这真是个尤物,怎么就到了自己手里? 走到床边,林堂伸手抚摸了卢景秋的胸膛,手掌一路下滑到两腿间,他将探出来的玉势推了进去。 卢景秋顿时惊喘出声,同时要哭似的抽泣了一下。 用手捋顺了同心结下面的长穗,林堂开口问道:“怎么样大哥,这几天过得还好?” 起初时,卢景秋真是羞耻得想死,字字泣血的骂林堂。他越是骂,林堂越有狠招对付他。如此煎熬数日他真是一丝脾气也不敢有了,此刻颤抖着嘴唇道:“放了我吧林堂……我受不了了……”林堂用手背蹭了他脸蛋一下,笑道:“看这可怜见儿的,又不是一直让你含着这宝贝。” 说着他用手抓着同心结末端缓缓抽动了玉势,说道:“这东西可是花了我大价钱才弄到的,你要珍惜。” 卢景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脚趾都蜷缩得痉挛了,腿间玉茎也颤巍巍抬了头,顶端缓缓冒出一点透明的水儿,头顶铃铛更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别、别弄了!我不行了……林堂、林堂求你求你了!”卢景秋终于哭喊出声,眼中凝聚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林堂满意的笑出来,伸手将卢景秋搂进怀里,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后背道:“好了好了,你看你个没出息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卢景秋靠着他的肩膀不住落泪,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堂给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揉着他手臂上的勒痕柔声问:“饿吗?” 卢景秋这两天吃的全是流食,林堂不让他吃荤腥有油水的东西,还给他灌了两次肠。如今的卢景秋从里到外堪称洁净如初,汗毛孔都透着一股米粥的清香。脱力的点点头,卢景秋迫切想要吃一点顶饱的食物。 林堂将他打横抱起走到饭桌前,那鲜红的长穗随着走动在他股间醒目的摇晃。 让卢景秋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林堂揽着他的腰,舀了一勺稀饭送到他嘴边。 卢景秋抬眼望向桌上,见不远处有一盘豆腐看上去十分可口,就哑着嗓子道:“我想吃那个。” 林堂放下勺,伸手在他乳头上拧一把:“你还挑?” 卢景秋现在敏感非凡,当即一吸气,不敢再言语。 20、手段(下) 【此处删节两千字】 时光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夏末,白天依旧骄阳似火,早晨和晚上却变得十分凉爽。 林堂还是硬不起来。 他把那名施施然的自信大夫找了回来,质问他为何药方无效。大夫终日面对狂躁的不举人士,态度已经修炼得非常淡定。详细问了林堂的生活状态,他垂着眼皮告诉林堂他这属于纵欲过度,是没得治的,只能靠补,可是未必有效,但是不补的话身体只能越来越差。林堂终日抱着个尤物般的卢景秋,却无法亲自下嘴吃,气得快要杀人。但又不能把大夫宰了,只好继续一日三顿服用药物。初秋时,卢景秋得到了一件薄薄的长衫,又轻又透,穿了还不如不穿,反倒若隐若现惹人遐想。但卢景秋过怕了没衣服的日子,裹着它也算得到一点安慰。林堂最近来的越来越少了,有时卢景秋提心吊胆熬到半夜也不见他来,心里盘算着日子,想起婉云若是正常到现在也该生了。这一天,卢景秋正卷缩在床里翻看一本医术。书上内容乏味,边角也让他翻得破烂,但是偌大的屋里只有这一本书,卢景秋只能靠它打发时间。正对这书本发呆时,外屋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林堂吵嚷着走了进来。 “大哥!做什么呢!”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也带了点红光。 卢景秋抱着膝看了看他,把书本往前一推,垂下眼皮。 林堂把书捡起来往后面一扔,抬腿上了床,将卢景秋拽进自己怀里,手也顺势伸进长衫里乱摸。 “哎,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他笑着说。 卢景秋低着头问:“什么事?” 林堂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有儿子了!” 卢景秋愣了一瞬,随即眼中有了一点光彩:“婉云她,生了?” “是啊,前天生的,还是一对龙凤胎。我说她那个肚皮怎么大成那样,原来是怀了两个!” 卢景秋想了想又问:“那婉云现在还好吧?” “好着呢,她那么胖,有什么不好的。”林堂点了卢景秋鼻尖一下,道:“你倒是瘦了不少,摸着都要没肉了。”卢景望着他,犹豫道:“我能见见婉云吗?” 林堂搔刮着他的乳尖道:“不行,你谁也不能见。” 卢景秋低下了头,强忍刺激道:“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林堂对着这小小的突起又掐又拧:“一辈子。” 卢景秋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林堂笑开了,把他压在身下,拱动了身体做着姿势道:“你没得罪我,我就是喜欢你呀。” 卢景秋偏过脸,觉得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21、生机 午夜时分,门窗都是紧闭的,屋内闷热无比。卢景秋汗淋淋的躺在床上,虚弱得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林堂坐在他身后,伸手抽出他体内湿漉漉的假物,扔到床下小盆里。玉势落进盆中砸出咣当一声。林堂探身过去,给他拨开乌黑的长发,露出雪白的耳朵和脖子,边抚摸他边问:“舒服吗?”卢景秋闭着眼,睫毛忽闪了一下,轻轻的“嗯”一声。林堂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满意的说:“宝贝儿真乖。”鉴于最近卢景秋表现十分的听话乖巧,林堂对他愈发怜爱,态度也和蔼可亲起来。把他搂起来左右摇晃了两下,柔声道:“宝贝儿都这么乖了,我是不是得给点奖励啊。说吧,你想要什么?”卢景秋睫毛又是一闪,接着缓缓睁开眼道:“这屋里太闷了,我想……想出去走走。” “哦?”林堂蹙了眉,道:“屋里闷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不行就开窗嘛。” 卢景秋叹了口气道:“开了窗子会冷,我又没有衣服穿……你呆的时间短,感觉不出,这屋里一旦住的久了,连呼吸都不畅。”林堂转着眼睛想了想,末了也没分辨出卢景秋说的是真是假。但卢景秋这小腰条确实一天比一天细,下巴也是尖尖瘦瘦,脸上缺少活气,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很是招人心疼。林堂思索良久,也觉得人总这么关着不是那么回事,起码也应该出去透个一两次气。于是第二天,卢景秋得到了一套衣物,以及一双鞋,鞋是软底布面质量十分不好,走不出多远准保要破。林堂让他穿戴整齐了,然后推开大门,带着他走出小屋。卢景秋两个多月没见太阳,甫一迈出便被晃得睁不开眼。但是外面的凉风让他内心十分激动,站在门口狠狠吸了两口气,他虚虚的睁开眼。小院还是之前那一眼见到的样子,只是院中四角的花草已有了衰败枯萎之势。 林堂让他在石凳上坐着,自己对一名下人吩咐两句,下人答应着跑走了。林堂笑眯眯的转回身去看卢景秋,这一望之下却是暗暗惊心。卢景秋一身白衣无精打采的坐在石凳上,皮肤白如细瓷,嫩若水豆腐。在屋里怎么一直没有发现,他居然已经白成了这个样子?林堂看着他几乎痴了,心中渐渐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他不知不觉盯着卢景秋发呆许久,直到先前跑下去的那名下人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妈子。老妈子每人怀中抱着一个锦缎棉布包裹的胖娃娃,到了林堂近前行礼叫老爷。 林堂回过神来,立刻高兴了,伸手接过一个孩子,他抱起来到卢景秋身边,道:“看看,这孩子像不像我?”卢景秋撑着桌子站起身,有点惊讶的看着这娃娃。 “这是……婉云生的孩子?” “是啊,怎么样,漂亮吧。” 卢景秋看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有些手足无措了。曾经无数次试想过婉云若是生了孩子会是什么样,自己肯定是要先抱抱再亲亲,然后送他平安锁如意锁,供他一辈子吃穿不愁。可惜天意难测,如今居然是这样的相遇情境。卢景秋心中苦涩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娃娃睁着一双黑豆似的大眼睛看着卢景秋,然后嘴里含糊的吼了一声,吐出一个口水泡。 卢景秋被他喷了一脸,但毫不在意,反倒有些高兴。 林堂对后面一努下巴,老妈子赶紧抱着另一个上前来。 “哎,这俩哪个是男孩来着?”林堂来回看了一圈,疑惑道。 “老爷,您怀里那个是女孩,这个是男孩。”老妈子答道。 “哦,是吗,我都分不清,来来,把他给我。”说着林堂要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卢景秋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道:“让我抱抱。”林堂见他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很是难得,便心情大好的把孩子递给了他,自己又把男孩接了过来。 卢景秋抱着外甥女又看了看外甥,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可爱。”他喃喃道。 林堂看着他笑眯眯的说:“喜欢吗?” 卢景秋点点头。 两人在院中逛了一圈,老妈子就把孩子抱走了。林堂不允许让他走出院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拉着他回了屋。林堂最近越来越忙,时常来了没多久就要走。等他走了,卢景秋便开始目光深沉想心事。他想逃,然而始终没想到一个妥善的方法。他没有衣服也没有鞋,又打不过守卫,放不倒仆人,想要跑真是势比登天。如此想了许久,他的头都疼了也没想出半点法子。难道真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吗?想想卢景秋就浑身发寒。或许也可以等到林堂对自己的兴趣消失,但那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卢景秋想到自己的生意,家业,又想到生死未卜的于邵棠,眼泪就如泉涌一般。近来他是特别爱哭,有时情绪一激动眼泪就止不住,林堂说他是梨花带雨娇艳动人。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现在地上铺上了地毯,就算不穿鞋也可以随便走动。踱到窗边,他一手按在窗框上,一手扶着窗纸侧耳倾听。外面似乎有人在谈话,声音时高时低。忽然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的喊道:“老爷叫我们抬这木桶进去,你们到底放不放行,怪沉的。”卢景秋愣了愣,觉着这声音有点耳熟。 两个守卫互相商议了两句,末了说:“进去可以,但管住你们的眼睛,不准乱看听见没有?老爷要怪罪下来可有你们受的。”“哎好嘞我们明白。”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卢景秋赶紧躲到屏风后面,偷偷向外看。 只见两个高个子大汉抬着一个葫芦形的大浴桶进来了,放在角落里之后,其中一个直起腰道:“哎哟我的娘,这玩意可真沉!”说着他借着擦汗的功夫扫视了屋子。 卢景秋在屏风后看的清楚,立刻惊喜的倒吸一口气,因为他认出这人居然是龙啸天! 龙啸天左一胳膊右一胳膊没完没了的擦汗,末了他那同伴一推他后背道:“行了,赶紧走吧,还有别的活儿呢。”龙啸天答应一声,慢吞吞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门。 卢景秋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冲出去。但他强定心神,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龙啸天若是单枪匹马的进入林家,那自己这一举就是害了他。这一犹豫,房门已经被守卫重新上了锁。卢景秋游魂似的走到外间,看着浴桶发呆,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在桶壁上一摸,那里有一圈用来固定木板的铁条,铁条下面露出一点白纸的边角。卢景秋颤抖着抽出那一小条白纸。纸条非常小,只有一手指宽,被折的没了形状,展开后,卢景秋在上面阅读到了一行字。“两日后戌时三刻。” 卢景秋反复看了三遍,然后将纸条塞进嘴里吃了。边咽边摇头,摇头的同时又控制不住的闷笑。 这个龙啸天做事真是鲁莽,就那么随随便便放在浴桶上,万一自己没有看到怎么办?万一被别人先发现了怎么办?这个人真是、真是……唉!卢景秋擦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又流泪了。晚间林堂来了,带来了人参鸡汤和燕窝粥,他要给卢景秋补补身子,瘦成那个样子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两人吃过饭,林堂命人将浴桶注满水又加入不少香料。插好门,他拉着卢景秋坐进浴桶中。难怪这桶设计成这个形状,原来是用来洗鸳鸯浴的。林堂将他两条腿架到桶边的凹槽上,握着新弄到的器具在水下好一顿亵玩,直弄起水浪一波又一波。卢景秋因为心中有事心虚得很,所以耐着性子配合他,还应景的叫了两声。林堂尽管不能亲自干他,但也还算快乐,末了心满意足的将他抱上床。第二天依然有好伙食,卢景秋默默的大嚼,默默等待着约定那日的到来。等待的同时他也很不安,他以前总觉得龙啸天这人有点缺心眼,为人是很豪爽,但有勇无谋。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卢景秋不敢往下想,因为他知道林堂是很有手段对付自己的,而且到目前为止花样还在层出不穷的翻新着。艰难的熬过了两日,这天林堂下午早早的来了,给他带了一点甜点,同时不住的看天色,似乎赶时间要去办事。太阳落山时,林堂离去了。卢景秋在屋中坐立难安的等了一个时辰,天才完全黑下来。小院外隐约闪烁了几点昏黄的火光。他攥着两手汗,站在窗边仔细辨别外面的声音。又等了一阵,屋顶忽然传来了一点声音。卢景秋抬头望去,又没了动静。不一会儿,窗外响起一声惊叫,叫到一半又咽了下去,像是被人强行捂住了嘴。接着传来了重物连续落地的声音。门上的大锁稀里哗啦被人打开,接着龙啸天一步迈进来,正跟卢景秋打了个照面。两人见面皆是一愣。 龙啸天先开了口:“你怎么穿成这样?” 卢景秋登时脸红了,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又轻又透的长衫,光着脚。不自觉的抓紧胸口和下身的衣襟,他低声道:“他、他为了防止我逃跑所以把我的衣服都扔了。”龙啸天听完挠了挠头,一转身又出去了,将门口晕倒的一个大汉抬了进来。他说:“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给你穿,快。”卢景秋一愣,立刻跑过去帮忙。龙啸天将屋里的蜡烛吹灭,然后走去门口放风。卢景秋手忙脚乱扒掉大汉的衣裤和鞋,给自己套上了。鞋太大,走起路来不跟脚,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龙啸天见他穿好了,就拽着他出了小屋,反手又把门锁好,两人这才向外跑去。 22、逃路 卢景秋跟着龙啸天在夜色中一路狂奔。他头一次出小院,完全辨认不出方向,只能一味的跟着龙啸天跑。 龙啸天跑在头里,回头见卢景秋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跑两步就要摔倒,便停下来背对了他道:“上来,我背着你。”卢景秋急忙爬上对方的后背。 龙啸天看来之前有侦察过地形,专挑小道走。在道路曲折的花园中穿梭许久后,他们到了人影晃动的前院。前院太热闹了,不少仆人端着盘子来来回回。龙啸天贴着墙边停下,观察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对卢景秋低声道:“这缺德宅子没有后门,想走只能从前门。但是前门现在出不去,今天他们大请客,人多得很,不过只要我们能逃出去,他们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卢景秋喘了几口气问:“那我们怎么办?” 龙啸天抬头看了看院墙,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踩着我的肩膀从这里爬出去。” 卢景秋也抬头看了看墙,发现院墙高的吓人,就算能爬出去跳下去也要摔死了。但龙啸天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拉扯着他推上高墙。卢景秋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他这个计划太不妥善,可自己也没有别的法子。踩着龙啸天的肩膀,他勉强扳住了墙头。连蹬爬的翻身骑上墙头,卢景秋向下一望,就觉得眼晕。龙啸天在下面催促他道:“你倒是快跳啊!” 卢景秋咽了咽口水,也很着急:“这跳下去非摔断腿不可!” 龙啸天急的一顿脚,道:“你等着。” 然后他退后几步,助跑两下脚尖一点地,噌的一下窜上院墙。踩住墙头,他伸手搂住卢景秋的腰,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卢景秋被他吓得几乎闭气,就听耳边风声呼啸,然后自己就已经站到了地上。 龙啸天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走,我们走这边。” 卢景秋咽了一下口水,拔脚跟上。 两人跑进一处小胡同,龙啸天左右看了看,纳闷的一摸脑袋:“娘的,马车哪儿去了?” 卢景秋正提心吊胆的朝后张望,听了这话就问:“你确定你把车停这儿了?” 龙啸天想了想道:“不是我停的,是别人家的,不过好几天了一直都停这里的啊。” 卢景秋震惊的盯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龙啸天拍了他肩膀道:“不要紧的,我还知道有一户人家养了不少马,我们去偷两匹出来。” 卢景秋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感觉自己又要哭了。 龙啸天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不妥,硬拖着脚软的卢景秋又跑了两条街。这里有家马车行,已经打烊了,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龙啸天让卢景秋蹲在后门墙角下等他,然后自己翻身上了院墙进去偷马。 卢景秋抱着膝盖蹲在黑暗之中,心里一会儿怕一会儿急,反复怀疑这龙啸天到底靠不靠得住。 人家毕竟冒险前来救自己了,卢景秋心里说,这样腹诽他不厚道,还是应该相信他。 他等好久,就在担心对方偷马时被马踢死了的时候,后门有了响动。是龙啸天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出来了。 龙啸天挥手招呼他:“赶紧的,我给其他的马下了蒙汗药,把它们都药晕了,不然它们看着同伴被领走肯定要叫。”卢景秋没心情询问他为甚随身还带着蒙汗药,直接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他骑术不是很好,只是少年时跟着爹学习过几天,跟着龙啸天两人催马上了路,他们一直朝南边去了。龙啸天带着他来到城南一处破旧的小木屋中。 屋子过于破旧了,连窗框都只有一半。龙啸天用火折子点亮了一根半截的蜡烛,卢景秋借着光亮扫视了这间穷酸破烂的小屋。“这是哪里?”他问。 “我家。”龙啸天把炕上拾到出一块地方,招呼卢景秋过来坐。 对于自家生意的情况,卢景秋只知道个大概,这时就问他道:“我名下的那些店铺和宅子……是不是都没了?”龙啸天从桌子上拿了个破茶杯倒了半杯温茶,递给他道:“唉,都没了。我们这些个干活儿也都被驱赶了,我说老板,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他们说你犯了法,我不信。货栈的东西都是经过我手的,怎么可能凭空就多出来那么多的私盐?”卢景秋听他如此肯定的相信自己,心中有些感动,用茶水润了润嘴唇道:“苑城如此手眼通天又跟我有仇的,除了白玉晓,我想不出第二人。”叹了口气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龙啸天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捶着腿说:“当初我听说你被抓进大牢了,可吓了一跳,就想见你一面问问怎么回事,可官府那帮王八蛋不让我进,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又去了你家,看见那个谁了,就你家那个妹夫,林什么的,他把你妹子,还有家里不少家具古董什么的都带走了,直装了三大马车呢。后来你们家就被封了,我隔三差五就去牢房门口溜达,跟一个看门狱卒关系搞得还不错,他告诉我你被提出去了,被林家老爷带走了。不过这事儿是机密一件,现在外面,你还是盐贩子一个。然后我就乔装打扮混进了林家,放心,他们都不认识我。我在那观察了好多天,可一直没找到你,直到有一天路过后院,看见你了,哎,说实话当时差点没认出来你,你有点变样了啊。”说着龙啸天后退一点上下打量了卢景秋。他现在是个披头散发的模样,脸蛋白得不像话,在这烛光微弱的破屋里乍一看都有点吓人。卢景秋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他听出来了,龙啸天这人是个讲义气的,自己虽然一直认为他是个犯二的酒鬼,但人家确实拿自己当朋友了。朋友有难,拔刀相助,天经地义。想到这卢景秋眼眶有点湿,抬起头笑道:“龙兄,你对在下有恩,在下不胜感激,但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却是无以为报。若他日我能重振家业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龙啸天也笑了,一挥手道:“这不算什么,当初你对我那也算有恩,我这个人混得一直都不好,到了你这里,你给吃给住,工钱给得也比别人家多好几倍,我那时就总想,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就是拼了命也得帮。不过,我可没咒过你啊!”卢景秋听了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长久的郁结也有了活化的迹象。龙啸天也许就是自己命中的贵人福星,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自己从未想过,最后来救自己的那个人会是他,毕竟比他跟卢景秋更要好的那些人一个也没出现。卢景秋几乎要对他感激涕零了,然而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肯再落泪。他要尽快想出一条出路,苑城现在是不能呆了,他顶着制运私盐的罪名是见不了光的。也许可以去外地,但是他的亲戚全在这里,外地虽然有几个主顾,但他现在没钱没路,想要把之前的生意再做起来,难。他和龙啸天商量了半宿,末了龙啸天说自己自幼在休宁县长大,之后入了倾云门学艺,在南边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既然要走,不如先去那里落落脚。横竖他无家无业没有牵挂,就跟着卢景秋走了。卢景秋现在也没主意,想了想就同意了。决定之后两人在炕上就势卧倒,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亮,二人就上了路。此时城门刚开,两人稍作乔装,并没有费多少事就出了城。 快马奔驰在土道上,尘土飞扬。卢景秋紧握缰绳,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二十余年的地方。此一去前途未卜,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自己又将以何种身份回来。他转回身,又望向前方,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今天大概是个阴雨天。再过一个时辰,林家的仆人就要送来今日第一顿饭菜,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林堂。这个人定然是与孙凤祥和白玉晓勾结了,自己如今这般下场绝不会与他无关,这也是仇人之一。卢景秋狠狠闭了一下眼,不让自己去想这三个月小屋里经历过的种种。他想好了,前方虽是长路漫漫,但是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机会,有机会报仇,有机会雪恨。 ——上部·完—— 下部 23、入伙 天空是一片晴朗,雨后的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耳边是鸟鸣阵阵,鼻尖是青草的芬芳混合着血腥之气。忽然,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张眉头紧锁的脸,要怒不怒的半张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半晌,那嘴动了动说道:“我说邵棠兄弟,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老大已经走了,我们也快些往回赶吧!”于邵棠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脑袋里还是乱哄哄一片。他闭了一下眼,偏了偏头,干哑的开了口:“拉我一把。”对方嗤了一声,随即直起身将手递给于邵棠。于邵棠借着他的劲儿坐了起来,哪知对方力气太大,竟直接把他拽起了立。于邵棠捂着头站直身体,皱眉道:“你轻点,我头疼。” 对方又嗤了一声:“你真麻烦,一会儿头晕一会儿昏迷,隔三差五还要闹失忆……我这一路光顾着照顾你了,什么都没干成!”于邵棠又闭了一会儿眼,这才慢慢恢复了精神,向四周望去。 这里是一处驿站,荒凉又破乱,地上有几摊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于邵棠脑中的记忆慢慢清明起来,他问:“宋先生呢?” 那人一摆手:“跟着老大走了,你也赶紧的,再一会儿官府的人该来了。” 说着一推于邵棠后背:“走走走!” 于邵棠被他推得边走边继续发问:“青柳,我的刀呢?” 唤作青柳那人答道:“砍卷刃了,让我扔了,回去再配一把吧。” 两人一前一后飞身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两匹马,扬鞭而去。 青柳回到寨子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活动活动胳膊腿,他面带微笑的大喊大叫着进了屋。屋中坐着几名大汉,全部都是眼神凶恶一脸横肉,此时正在吃肉喝酒。青柳大步来到桌前,拍开一名挡路的汉子,自行坐下了,端起酒碗就灌。 这时旁边一个汉子开口道:“三哥,这趟办的顺利吗?” 青柳喝得顺脖子淌酒,也顾不得擦,道:“顺利,老大出马还有不顺利的?东西已经到手,明儿我跟老大去领赏金。”桌上的汉子一听能领钱了,顿时来了精神,又笑又喊,纷纷夸赞老大和青柳。青柳也很高兴,跟他们胡侃了一会儿,拎着一坛子酒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他们的寨子建立的十分隐秘,乃是在一处山谷之中,由于他们干的都是些非法买卖,所以不能活得太见光。青柳提着酒坛子走到屋后,果然在一块大石头上找到了于邵棠。 于邵棠正躺在石头上发呆,嘴里叼着一根草棍。身上还穿着带血的衣服,目光灰暗又涣散。 “喂,干什么呢?喝两口呗。”青柳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把酒坛子举到他眼前。 于邵棠的目光慢慢集中在酒坛上,几乎快要看对眼了。良久,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喝酒。” 青柳无趣的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于邵棠慢吞吞的坐起来,继续盯着不远一处发呆。 青柳斜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眼前这个青年相貌乃是十分英俊,生得也是高大魁梧,无奈就是脑子不太好,总是发呆,不呆的时候必定要闹头疼。青柳知道他这是让人揍得留下了后遗症。当初第一次见他于邵棠时,对方已经是个半死的人。满身是血的躺在乱坟岗子上,跟死人无异。依照青柳的性子,对死人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况且他们还着急赶路。可倒霉就倒霉在他还身边跟着一位二姐。他们这个组织里,他排老三,上面有位大哥,还有个二姐。这位二姐可不简单,是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强盗。而且生性风骚浪荡,看见漂亮男子就走不动道,裙下面首无数,因此说她是位女银贼也不为过。二姐当时提着灯笼这么一照,当时就“哎哟”了一声,随即蹲下身给于邵棠脸上的血迹擦了擦。 青柳十分不耐烦的催促她快些走,然而二姐瞪他一眼道:“他还有气儿呢。” 青柳深知她的性子,乃是常人所不能劝阻的说一不二,所以只能由着她看。二姐左一眼右一眼,越看越觉得于邵棠生得好,跟他一比,之前与自己相好的那些爷们儿都成了土豆腌菜不能入眼。于是二姐当即下了命令,将于邵棠抬回去,好好医治。 青柳等人不敢违抗她,只好捏着鼻子把这半死不活的血葫芦抬了回去。 寨中有位略懂医术的宋先生,是这里唯一一位读过书的斯文人。给于邵棠把了脉看了伤,又弄了些药给他敷在伤口上,治疗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处理。于邵棠头部原就有伤,这回又被人殴打过重,直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醒来后,他已经完全痴傻了。二姐给他擦干净头脸,越看越是喜爱,迫不及待想要拉着他欢好。然而于邵棠身体虚弱,根本无法让她如愿,二姐又有任务在身,不能总呆在寨子里。所以直拖延了一个多月也没能得偿心愿。于邵棠在寨里一躺就是两个月。两个月后他恢复了记忆,抖着两条腿要走。 青柳登时就不乐意了,好歹我们兄弟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不道谢就算了,还想就这么走人?我们鬼灯寨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走就走的?青柳一巴掌就把于邵棠拍躺下了,宋先生见了忍不住皱眉道:“他的头上有伤,你别下手太重。” 青柳冷笑:“伤就伤呗,横竖下面那玩意能用就行,二姐又不是选秀才。” 宋先生不愿跟他争辩,把于邵棠拖起来放回床上。于邵棠又躺了两天,醒来后长久的沉默不语。寨中只有宋先生愿意和他交谈,他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宋先生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心里有些动容,他本人也是一位被人迫害背井离乡的人,所以格外同情跟自己遭遇相近的人。鬼灯寨乃是江湖上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秘密组织,做的生意很杂,上至杀人越货下至寻人寻物,黑白两道都沾边。寨中两大原则,一是不杀廉洁清官,二是不杀无辜百姓,因此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望。宋先生把于邵棠带给了他们老大,老大名叫欧阳迅,从小就干着杀手行当,常年冷着一张脸,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他十分爱才,于邵棠这个半死不活的少爷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人才,但手底下功夫还算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最重要的是他心怀仇恨,所以勉强可以留下一用。宋先生对他实说一半隐瞒一半,只说若是于邵棠愿意留下为本寨效力,本寨兄弟可以助他报仇。 于邵棠已然对这世上的王法与道义心灰意冷,深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报仇雪恨,又亲眼见识到众人杀贪官斩污吏,劫富济贫。这与他自小内心的志向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契合。抱着轰鸣不断的脑袋思考许多天,于邵棠答应了这件事,自此留在了鬼灯寨。 青柳暗地里观察于邵棠许久,末了觉得这人挺有趣。寨里都是一些糙汉,可青柳自认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乃是杀手界的一枝独秀,理应多结交些斯文有内涵的朋友。青柳向于邵棠挪近了一点,微笑着道:“邵棠兄弟,你为何不喝酒?可是嫌寨里的酒味道不够好?” 于邵棠呆了片刻,摇摇头垂下眼帘道:“喝酒误事。” 青柳一笑:“在我们这里有什么事是你能误的?无非就是闹一场呗,你还能拆房子不成?”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青柳自己做了一番联想,又道:“赶明儿灌你一通,看看你到底能发什么疯。” 于邵棠登时就一皱眉,站起身要走。 青柳“哎”了一声,伸手拦住他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酒后乱性啊?哎呀,没事儿,二姐出门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于邵棠被他强行按回石头上坐好,青柳笑得一脸猥琐道:“我说,咱二姐也算美人儿一个,你怎么就不同意跟她呢?”于邵棠觉得他很烦,又不愿意动气,他现在一着急头就疼,所以很注重修身养性。 可是青柳终于得了个笑料,不肯轻易放过,拽着于邵棠嘻嘻哈哈喋喋不休。 这时,宋先生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身后响起。 “青柳,你又胡闹什么?” 青柳回头见是他,呲牙一乐道:“令霄,你说于老弟何时能被咱二姐吃到嘴呢?” 宋令霄一皱眉:“你别胡说八道。” 于邵棠借机甩开青柳的胳膊,站起身走到宋令霄身后,眼中含怒。 青柳嗤笑一声:“咱二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上的爷们儿没一个跑得掉的,我看这事儿迟早要成。”于邵棠懒得再看他,低声对宋令霄道:“宋先生,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令霄点点头,又瞪了青柳一眼,跟着于邵棠走了。 东厢房乃是宋令霄的住所,两人进了屋,宋令霄请他坐了,这才问:“有什么事?” 于邵棠犹豫着说:“我想回家那边看看。” 宋令霄有些为难:“这……恐怕不行。你知道我们大哥的脾气,既然你答应留在寨中,就得遵守这儿的规矩。”说到这他拍了拍于邵棠的肩膀,继续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这事得慢慢来。我听你说家里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为何还要回去?”于邵棠目光闪躲,低声道:“家里是没有什么人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兄弟,对我很好,我失踪这么久,他肯定要为我担心的。”说罢他眼中带了点恳求对宋令霄道:“宋先生,我就偷偷去看他一眼,让他知道我平安无事,然后我就回来,行吗?”宋令霄内心很清楚不能放于邵棠走,但是看他说的诚恳又可怜,就不自觉的犹豫上了。 思虑良久,他道:“平日里是不能出寨的,但是接了任务除外。近期若是有任务,你接到手就可以随意走动了,但是要在规定日期内回来。”于邵棠听了很是欣喜,立刻跟宋令霄道了谢。 回到自己房间后,于邵棠关好门。背靠在大门上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掌宽厚结实,蕴藏着力量。于邵棠慢慢将掌握成拳,心里想,自己当初自不量力的跑去白家报仇,结果被人打成重伤扔到城郊,一转眼消失了近三个月,卢景秋一定担心死了。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恶人总会遭报应,官府还是会为民做主。如今想来,当真是自己太单纯了。 随即他又想起当初与卢景秋在一起时的种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力量。 24、贞洁 于邵棠耐着性子等待了五天,终于又来了活儿,乃是劫一趟官镖。于邵棠主动请缨,愿意随各位兄弟前去。他虽是位新手,但在短时间内武功进步极快,很得欧阳迅的赏识,就同意了此事。于邵棠跟宋令霄道了别,斗志昂扬的出了寨子。然而几天后他跟众人一道回来时,脸色却惨白到了一定地步。吓得宋令霄差点以为这趟任务做毁了,跟他们一打听,发现任务圆满完成,至于于邵棠为何一张死人脸,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晚间,宋令霄敲开了于邵棠的房门,于邵棠正抱着脑袋在床上发呆。 宋令霄察言观色道:“此去可见到你那位兄弟了?” 于邵棠坐起身直勾勾盯着地面道:“没有,他……也遭了恶人的陷害。” 此次他偷偷回到苑城,本拟着见卢景秋一面,然而到了卢府却见门口贴着封条。他顿时慌了神,拉住一个过路的人一问,才知道卢家大爷已然成了制运私盐的罪犯,据说被关押了两个多月,前几日带罪潜逃,如今成了通缉犯。于邵棠把那前因后果连起来一想,立刻明白了定然是白玉晓使的坏。他恨的双拳紧握,脑袋里也乱哄哄要爆炸,他在心里拼命的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能冲动!如今他还不是白玉晓的对手,他要积攒实力,为爹报仇,为自己报仇,也为卢景秋报仇。他就这么憋着一口甜腥的血气,硬生生回到了寨子。 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于邵棠的神情几乎是麻木了,自言自语一般的说:“我没想到,他竟然也遭了那姓白的毒手……早知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去白家,这样好歹也能保护他……”宋令霄知道他是难过到了一定程度,自己也没法劝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叫他想开点。 于邵棠自这天起,练武练得更勤奋了,另外还经常找宋令霄研究自己这头疼病。宋令霄是个蹩脚的大夫,只会熬汤药绑绷带,两人研究许久也没能将于邵棠的头疼治好。末了只能告诉他尽量心平气和,于是于邵棠整日收敛表情,不言不语,气质愈发的靠近他们大哥欧阳迅。如此过了半个月,二姐带着手下一众人归来了。 二姐这行人经过一个多月的埋伏暗杀,终于解决掉了一个门派的帮主,该帮主在武林中臭名昭着,仇家无数,已经公然被下了杀手令,多少组织都想取他项上人头,没想到被鬼灯寨拔得了头筹。欧阳迅十分高兴,当夜举行了庆功宴为二妹等人接风。夜里这一伙人大呼小叫好不热闹,打外面经过就听寨里是鬼哭狼嚎,都没了人动静。二姐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揽着个白脸的汉子,柳腰一扭坐到了汉子腿上,对着上座的欧阳迅一举碗,笑盈盈道:“大哥,这趟妹子我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你打算怎么奖励我?”欧阳迅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模样,隔空对着她一举碗道:“你说你想要什么?” 二姐笑了两声,用酒润了润朱唇,一双杏眼一挑,盯住门口那张桌子道:“金银珠宝咱是不缺,不如大哥你赏我个人吧。”欧阳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动声色道:“人?你身边的人还不够多?” 下面坐着的汉子们立刻起哄道:“是啊,二姐,寨里的爷们儿都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呢!” 二姐一拧身从汉子腿上站了起来,扫了一圈周围这些糙汉,要笑不笑的说:“就你们?赶紧回屋照照镜子去,别在这儿倒姑奶奶我的胃口。”汉子们被嫌弃了,然而笑得更欢。 “那二姐喜欢啥样的爷们儿啊?” 二姐放下酒碗,裙衫翩动,谁也没看清她是如何抬得脚,可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她就从屋中央闪到了门口。门口那张桌子上,孤零零坐着于邵棠一人。 于邵棠盘膝坐在桌前,神情堪称庄严肃穆。察觉到了有人到了自己近前,他抬起眼,跟二姐对视了。 二姐含笑着上下打量他,就觉得几日不见,这位弟弟真是愈发的英俊倜傥了。 慢慢扶着矮桌坐下,二姐探身靠近于邵棠道:“邵棠弟弟,这些天在寨中呆得可还习惯?” 于邵棠微微坐直了身体,垂着眼皮道:“多谢二姐关心,一切都习惯。” 二姐就爱他这冷淡又正经的模样,脸上控制不住就要笑,转身对欧阳迅说:“大哥,你把邵棠弟弟安排给我吧,以后我带着他出任务何如?”众汉子们都嗤嗤的发笑,欧阳迅眯着眼拉长了声音道:“这……你要问他自己同不同意了。” 二姐知道于邵棠跟他们这帮人不一样,原本是个矜贵的少爷家,所以格外看中他,此时就偏过头问他:“你可愿意跟着姐姐我?”于邵棠的表情已经严肃到了一定地步,跟整间寨子都格格不入。 “我……全听大哥调动。” 他这一下又推给了欧阳迅,欧阳迅深知自家妹子生活荒唐无律,很不赞成她到处玩男人,但又不能过度干涉她,所以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二姐听了一哼,对着于邵棠说:“行了行了,不愿意就直说嘛,二姐还能强迫你不成?” 于邵棠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坐着,低声道:“多谢二姐体谅。” 二姐柳眉一立,刚要发作,又忍了下来,懒洋洋站起身扶着头道:“罢了,今日喝的有些醉了,你们继续吧,我要回房歇息了。”说着把手递给了于邵棠:“弟弟扶我回去可否?” 于邵棠抬眼看了四周一圈,就见大家全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中火气有些上升。但还是站起身扶住了二姐的胳膊道:“二姐,走吧。”二姐一扭身靠近于邵棠怀里,挤挤蹭蹭的随他出了屋。 他们走了,大堂中立刻又热闹起来。青柳端着酒碗,眨巴眨巴眼睛,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站起身要走。他旁边的宋令霄瞟着他道:“作甚去?” 青柳挤眉弄眼的对他一笑,用手一指外面,小声道:“看看热闹去?” 宋令霄翻了他一眼:“你老实点吧。” 青柳觉得他与自己志不同道不合,便不再言语,自己掩人耳目的走了。宋令霄蹙着眉目送他出去,末了一咬牙也起身跟出去。青柳一路连跑带颠的奔了北院,那是二姐的住所。三间厢房此时只有一间亮着灯,青柳放轻了脚步贴到门缝上往里瞧。光影中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二姐那娇滴滴的声音传出来:“邵棠弟弟,你就从了我吧……为什么啊?莫非你没有做过?没关系,跟了姐姐这一回,保准让你食髓知味……”然后是于邵棠的声音:“二姐,你别这样,邵棠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他日定当还报,但、但我不能跟你做这样的事……”青柳正看得聚精会神,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揪了耳朵,疼得差点叫出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宋令霄。 “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扒门缝的事儿也能做出来。”宋令霄压低声音道。 青柳推了他一把:“你少来管我,回去吃你的酒去。” 宋令霄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禁怒从心头起,伸手又去揪他的耳朵。青柳屡遭袭击,一片薄薄的耳朵快要被宋令霄拧下来,当即疼得叫出声。这时屋内二姐的声音传来:“青柳你个打不死的小兔崽子,还要听到什么时候?给我滚进来!” 青柳登时捂住嘴,同时怨恨的看了宋令霄一眼。 这二人丧眉搭眼的推门进来,就见二姐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于邵棠面无表情的站立在一边。 二姐脸色很不好,她想于邵棠这一口想了好几个月,始终就是吃不到嘴,正没地方撒气,青柳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褪了一只绣花鞋攥在手中,二姐劈头盖脸就把青柳抽了一顿。 青柳上蹿下跳满屋躲闪,宋令霄站在一边直替他害疼。 二姐抽完了青柳,气顺了一点,目光转向于邵棠,带着无可奈何的哀怨。 于邵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二姐莫要动气了,好好休息吧,我也要下去了。” 二姐因为觉得他与众不同,所以也不想过于强迫他,只盼着能你情我愿的做成这桩好事,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去吧。”这事到此算是了结。于邵棠、青柳、宋令霄三人排着队出了北院。 青柳捂着花脸蛋几乎想哭,埋怨宋令霄道:“都怨你!没事捣什么乱,害我被揍,我告诉你爷爷要是破相了绝对找你算账!”宋令霄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道:“抽的很对称,比平日瞧着还顺眼些呢。” 青柳拍掉他的手,嚎叫道:“滚你娘的!” 于邵棠也看了青柳几眼,既同情又感激——今晚要是没有他自己还不知要如何脱身呢。想到自己一大老爷们儿却整日为如何保住贞洁而大伤脑筋,他就觉得悲哀。 25、生意 于邵棠做了噩梦。梦里他爹抓着他的手说:“爹平日总是打骂你,你莫要记恨爹。” 于邵棠泣不成声的说:“我从未记恨过爹!” 随即自己站在了白家的大门口,手里握着刀,白玉晓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他道:“想要杀我,你还太嫩。”他怒吼着冲向白玉晓,前方的地却塌陷了,他身不由己跌入裂缝之中,心中又急又恨,自己大仇未报怎么可以死?这时他猛然睁开了眼,惊出一身冷汗。喘着粗气在床上坐了半天,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重新躺下。 这回躺下他没能再入睡,一直瞪着眼等到东方发白,他起了床,穿戴好拿着兵刃去后山练功。 他原就对武术感兴趣,底子也不错,然而始终无人赏识,如今到了这高手聚集的地方,得到众人的指点,进步也是极快。练了一趟长拳,又耍了一趟刀,天色就渐渐明亮起来,寨中开始有人来回走动。 于邵棠回屋重新擦洗了自己,到前厅去吃早饭。长桌上已经坐好了几人,宋令霄正在给自己倒茶,见他来了便道:“今天起得也这么早?”于邵棠坐到他身边:“嗯,睡不着。” 宋令霄瞥了他一眼:“又做噩梦了?” 于邵棠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含糊的“嗯”了一声。 青柳打着哈欠迈进门,一边挠着后腰一边坐到宋令霄的另一边。 “哎呀,都秋天了怎么还有蚊子呢?”青柳左挠一下右抠一下发着牢骚:“该死的东西,痒死老子了。” 宋令霄撩起他袍子下摆,看了看道:“爪子放轻点,都出血了,待会儿来我房里,给你点药膏涂上。” 青柳收回手就要抓烧饼,宋令霄按住他的手道:“你也不知个干净,去洗手。” 青柳白了他一眼:“就你最他娘的麻烦,一天老穷讲究什么。” 宋凌霄提起茶壶作势要往他裤裆浇,吓得青柳嗷嗷直叫,逼不得已出去洗手去了。于邵棠冷眼观瞧他们二人,心里觉得挺有趣。青柳洗完手回来了,把爪子伸到宋凌霄面前:“看见没有,干净了吧?宋姨娘,那在下现在可否吃饭了?”宋凌霄脸上不红不白,点了点头:“吃吧。” 青柳低声嘟囔两句骂街的话,抓了张烧饼吃。 众人吃过早饭,照常分头做事。一个短衣打扮的青年走过来叫住于邵棠和青柳道:“大哥叫你们去一趟。”两人跟随他一同进了内厅。内厅说是一个厅,但平时只有欧阳迅一人使用,里面规整的摆了桌椅屏风,架上还有书籍,布置的雅致,也可以算作欧阳迅的书房。青柳和于邵棠进来时,欧阳迅正是一身月白缎长衫,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乍看之下有点儒生的意思。 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坐的是翘着脚眉开眼笑的二姐。 青柳察言观色,也带了点笑意问道:“大哥,二姐,叫我们什么事儿啊?” 欧阳迅抬眼看了他,放下手中杯子道:“来活儿了。” 然后冲着地上一挑下巴,青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脚边放着个棕色的小箱子。青柳知道规矩,这大概就是定金。“什么活儿啊?” “临风镖局陆子垣。”二姐替欧阳迅回答道。 青柳会意的点点头:“直接杀?” 二姐抬脚踩在箱子上方,然后就势踢开箱盖,道:“直接杀。” 青柳和于邵棠定睛一瞧,就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银锭。 青柳笑得更开了:“大活儿啊。” “可不是么,所以让你俩一起去。”二姐道。 青柳回头搭住于邵棠肩膀道:“没问题,什么时候出发?” 欧阳迅一手按在桌子上,手指敲打着桌面道:“陆子垣此人生性狡诈,武功颇高,这趟本应该是红盈去,但她刚刚回来,我想让她再休息几日,所以这趟就交给你们去做。”二姐——红盈,这时就说:“我看邵棠这些日子武功进步极快,也该有个动刀的活儿给他练练了。” 说着笑盈盈的问于邵棠:“弟弟意下如何?” 于邵棠上前一小步,沉声道:“大哥二姐请放心,我能做。” 欧阳迅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此行隐秘尽量少惊动他人,明日就启程罢。” “是!” 他们二人领命下去。 到了外面,青柳伸高双臂抻了个懒腰,道:“总算又有事做了,这几天真是闲死我了!” 于邵棠正低着头想心事,这时被青柳拉住道:“我跟你讲,这回出门你得听我的啊,不准乱跑,也别动不动就犯那头疼病。”于邵棠道:“自然会听你的,可是头疼我又控制不了。” 青柳道:“一会儿回去让小宋拿几贴膏药给你,边走边敷!” 于邵棠白了他一眼,心想哪儿有脑袋上糊着膏药出门杀人的? 第二日青柳挑选了四名得力手下,全是使暗器的高手,刀上功夫也不弱。收拾妥当后,一行六人策马扬鞭出了山谷。临风镖局乃是休宁最大的镖局,从首位镖头起发展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堪称休宁第一镖局。然而新上任的总瓢把子陆子垣为人阴险狡诈凶恶歹毒,是个弑师夺权的坏种。镖局自从被他掌控,声望是每况愈下。终于有那仇家看不过,请了杀手去做掉他。按照事先掌握的情报,陆子垣今次要护送一趟镖去往承扬,路途遥远货物贵重,途中崇山峻岭无数,正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这一日秋高气爽,驿站外风尘仆仆内来了一队人马,有短衣襟打扮的,腰里挎着刀。也有两名身着长衫的斯文先生,看上去似乎是随行的商人。他们统一都是大汗淋漓,脚下鞋上蹭着不干不净的泥土。为首的是一名黑胖的大汉,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放下随身携带的大刀,他粗声粗气的喊道:“来壶茶,快着点,着急赶路!”小二答应着,赶忙提上一壶水,又端来一摞大瓷碗。这一行人大概有十二三个,棚子外停着三辆拉着货物的马车,车上拉着旗,上书一个大大的“临”字。这便是临风镖局的人了。 领头人陆子垣一擦嘴角,目光犀利的扫向旁边,旁边几张桌子坐着几个衣衫破旧的江湖人,大概是因为旅途劳累,正无精打采的撑着桌子垂着头。身边走过来一个手下,对陆子垣道:“镖头,马已经换好了。我们何时启程?” 陆子垣收回目光,拿起大刀道:“现在就上路,早走早放心。” 这一行人几乎是办完正事就走,行动堪称雷厉风行。 再往前就要进山路了,陆子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路半眯着眼扫视着前方。他看着看着,忽然向前倾身点了个幅度很大的头,然后瞬间立起了双眉,大吼道:“不好,水里有毒!”这一声激起队伍一阵惊乱,陆子垣身边几名镖师立刻抽出兵刃警戒的看向四周,同时强定心神忍住这一阵头晕目眩。陆子垣一翻身从马上下来,就地盘腿坐下运功逼毒。几名镖师紧紧围在他周围,却对货物毫不关心。随行的两名商人也慌了手脚,其中一人道:“陆镖头,这是何人下的毒?是否是要抢劫货物?”陆子垣没搭理他,单是聚精会神闭目运功。 树林忽然响起一阵呼哨,随即四周树木飒飒作响,似乎有什么人在逼近。一名镖师额头已冒了汗,此时大吼道:“什么人,快快现身!”回答他的只有风吹树叶响。 敌在暗我在明,这帮人只能以守为攻,敌不动我方也不能动。 就在这时,陆子垣耳朵一动,随即睁开眼向下一弯腰,一枚袖箭贴着他的脊梁射了过去。陆子垣就地翻滚两圈,那袖箭射到了马脚上,痛的马儿当即蹬蹄子嘶鸣起来。未等陆子垣站稳脚,树林间暗箭已如如雨点般密集的射来。镖师们纷纷抡起刀抵挡,可那两名不会武功的商人可倒了霉,其中一人不幸中箭,连滚带爬躲到货箱之后。片刻之后,箭雨停,陆子垣堪堪从地上爬起,忽听头顶恶风不善,连忙举刀相迎。头顶大树上刀光一闪,乃是一黑衣人手持两柄钢刀旋身而下,刀锋强劲,直逼得陆子垣连连后退。紧接着树上又跳下几名黑衣人,与那几位镖师战在一处。 这一场仗来得混乱,正打临风镖局个措手不及,加之几名镖师身中毒药,一时间抵抗不住。 陆子垣名声虽差,但手上功夫那可不弱。一口龙脊刀舞得上下翻飞招式奇变。三十个照面后,黑衣人竟有些抵挡不住。镖师们被对手砍杀得伤势严重,如今只剩三名尚能战斗。陆子垣偷眼观瞧了战况,心里暗下了决定,只见他虚晃一招,刀刃奔着黑衣人面门而去,左手却摸进腰间,拽出一串玲珑小球,用力掷向地上。一声烟雾随着轰鸣响起,烟雾浓重,一时间竟是散不去。只听一团浓雾中厮杀声与喊叫声此起彼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又显出人影。双刀黑衣人首先跃出浓雾,一把抓下脸上面罩,咳嗽几声,乃是青柳。 青柳右臂衣袖破了一道大口子,黑色布料上染得全是血。他用未受伤的左手在面前扇了扇风,目光锐利的扫过前方满地尸首,然后咬牙恨道:“贼头跑了?”其余几人聚拢到他身边,一人道:“三哥,追吗?” 青柳摇头道:“不急,我们还有后招儿。” 几人上前去检查地上,陆子垣的手下倒是很整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个没少。马车翻了两辆,一匹黑色大马正倒在地上奋力的挣扎。青柳一脚蹬在箱盖上,就势踢开,只见里面乃是几批布料。青柳绕着翻倒的马车转了半圈,忽然撒住了脚步。马车前轮下卷缩着一个人,衣衫下摆一大片红,原来是大腿上插着一根箭,正顺着伤口往外淌血。此时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目光惊恐的看着青柳。青柳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没有带面罩,不禁皱了皱眉。 26、相见 青柳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去抓对方的衣领。不想对方惧意颇深,颤抖着匕首直冲着青柳手臂就刺。 青柳根本没把这短小的利刃放在眼里,手腕一转绕过刀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腕子。那人当即呼痛出声,匕首也应声落地。青柳将他狠狠一拽,拉向自己道:“我说,你今天看见了我的脸,日后……” 还未等他这句话讲完,背后于邵棠的声音如同打雷一般响起:“放开他!” 把青柳吓得一哆嗦,当即松了手,那人顺着他的力道向前一扑,竟是晕了过去。 于邵棠两步跨到那人近前,抱起他的身体,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又对青柳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青柳被他这模样吓得有点蒙,摸摸鼻子道:“我、我没做什么啊,我没想杀他……” 之后回过神颇为不满的说:“那迷药是你下的,你问我做了什么?” 于邵棠盯着他,胸口起伏两下,随即也想明白了。将手凑到对方鼻下试了试,见还有气,才放下心来,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拔出他腿上袖箭。青柳见他这反常的模样,心思一动,道:“你认识他?” 于邵棠扔了袖箭,从对方衣服下摆处撕下一条,捆绑在伤处。这才对青柳说:“恩,他是我兄弟。” 青柳不自觉的按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就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个?” 于邵棠俯身抱起那人,站起身点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 青柳深吸了一口气:“好,撤吧。”随后招呼弟兄们撤离。 于邵棠大踏步走在前面,听见后面青柳小声的嘟囔着:“我也是你兄弟,怎么没见你关心我呢……” 他们一行人换了衣裳,粗布短衣扮作乡下来的过路人,掩人耳目的进了不远一处小镇。此小镇规模甚小,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个乡,但却是这一带唯一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除此之外不是荒郊就是山林。在镇上一家小客栈里落了脚,青柳站在二楼窗口半遮半掩的观察了街上过往的行人,随后叫来一个手下。这手下叫做李明,也是青柳的徒弟。手脚麻利的给青柳包扎好伤口,李明又拿出一块布,上面画的乃是这一带的地形图。青柳与他低声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李明领命下去通知其他人。青柳在房中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往隔壁——于邵棠的房间。在门口轻轻扣了三下,屋内有人答道:“进。” 青柳推门进来,就见于邵棠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床上幔帐半遮着,从里面露出一条光裸雪白的腿。青柳背着手关好门,上前几步停在床前,盯着床上的人瞧。于邵棠上好了药,又用绷带将伤处包扎好,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见青柳神情莫测的站在身后,不禁一愣,伸手拉起被子将床上的人盖住。“有事?”于邵棠问。 青柳背着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陆子垣被我打伤,逃不远,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料想他不会有救援,我已派出人手出去巡查,明天你跟我出门。”于邵棠点了点头,又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青柳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笑嘻嘻的开口道:“说起来,你和你兄弟还真有缘分啊。这样都能遇见?”于邵棠微微皱眉:“从苑城到这里路途遥远,他能到此地想必也是受了不少苦。” 青柳探身看着他问:“你们关系很好吧?” 于邵棠想了想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对我……很好。” 青柳拉着长音“哦”了一声,了然的点点头。 卢景秋昏昏沉沉的睡了好长一觉,他还有意识,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身体不受控制,始终僵硬麻木。他躺了一天,才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污浊的床顶以及破旧的床幔。他试着抬起手臂,手臂虽然僵硬,但还有知觉。他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活下来了。撑着床坐起身,他掀开了被子,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里衣,下身只着一条亵裤,左腿大腿上则包扎着绷带。卢景秋撩开床幔,试探着想要下地。就在这时,房门一开,于邵棠一身黑衣提着刀走了进来。 两人正打了个照面,目光相交,都是一愣。 于邵棠只愣了一瞬,然后迅速转身关好门放下刀,朝他走去。卢景秋呆呆的看着他,一个心在腔子里跳得又快又乱。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死了,此刻在地下与于邵棠相遇了。可于邵棠带着一身的热力走向他,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激动的问:“伤口还疼吗?” 他的手掌火热,卢景秋像是被烫着一般打了个哆嗦,随即回过神来,伸手碰触了对方的脸颊。 “邵棠……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卢景秋要哭不哭的哽咽一声,随即搂住了他的脖子。 于邵棠顺势将他抱进怀中,拍拍他的后背道:“恩,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卢景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控制不住的颤抖。于邵棠也很激动,他想青柳说得对,他和卢景秋确实是有缘分,双方行踪皆是毫无可寻之踪,然而就这样相遇了。两人抱了一会儿,卢景秋抹了一把脸,从于邵棠怀里退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他:“自那日你去了白家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于邵棠道:“说来话长,你先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倒点水。” 于邵棠从桌上倒了两杯温茶,递给卢景秋一杯,自己喝一杯。喝过水,平定了心情,他才把这几个月的经历慢慢道出,单越过了二姐对他的纠缠。卢景秋听完闭着眼感叹了一声:“老天有眼,你我命里皆有贵人相助。” 于邵棠连忙问:“那你呢?之后我回了苑城,发现你被人诬陷进了大牢,你说,是不是白玉晓那个畜生干的?”卢景秋点了点头,也把自己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只说自己在大牢里呆了两个月有余,后来被龙啸天救了出去。被林堂囚禁侮辱一事只字未提。两人各怀心事皆有隐瞒,于邵棠是觉得自己这事荒唐可笑不值得一提,而卢景秋那段简直可以算是噩梦了,纵是死也不愿说出口。于邵棠听完他所讲,眼中带着痛惜道:“在牢里可有受苦?” 卢景秋垂下眼帘遮挡了情绪道:“挨了些打,不过都是小伤,现在已经养好了。” 于邵棠叹息着将他再次拥进怀中:“苦了你了。” 至于卢景秋为何会出现在临风镖局的车队里,原来,卢景秋跟着龙啸天来到休宁后,当真遇见了龙啸天的一位朋友。这位仁兄如今在县内做着一点小买卖,可是毫无经商头脑,把生意做成了一盘散沙。龙啸天带着卢景秋跟随他吃了几顿饭走了几趟店铺,卢景秋观察几天后提出了建议,这位仁兄依照他的点子实践半个月,果然是小赚一笔,心里十分高兴,觉得是遇到了贵人,当即邀请卢景秋入伙合作。于是卢景秋成了他手下一名小掌柜。前几日受他所托,跟随镖局运送一趟货物去往承扬,岂料半路遇袭,本以为这条命要交待在此,没成想却遇见了日思夜想的于邵棠,称得上是峰回路转了。两人相对而坐,满心都是慨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人生就已经被扭转得面目全非。卢景秋望着于邵棠的脸,感觉对方成熟的面孔上甚至带了点沧桑,眼神里也再无往日的单纯与茫然。两人在房中相对而坐了一个多时辰,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于邵棠听出是他们内部的暗号,就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青柳。 青柳绕过他大大咧咧进了房,一眼叨住床上的卢景秋。 “哟,醒了?”青柳上下打量着他,微微笑道。 卢景秋对他有印象,而且并非好印象,承受着对方的目光,他缓缓点了头。 青柳毫无愧意的说:“之前伤了你真是抱歉,谁会想到你是邵棠的朋友呢?你们这一遭也算是,那个千里有缘来相会。”卢景秋看着他没有说话。屋内沉默一阵,青柳略感尴尬的咳嗽一声,对于邵棠道:“任务已经完成,我们今夜就回去。”于邵棠看了看卢景秋又看了看他,犹豫着道:“我兄弟伤势还没好,要不然你们先走,我过两天再带他回去。”青柳惊讶的看着他:“你要带他回寨里?” 卢景秋也一愣,他知道于邵棠如今干着卖命的买卖,并且组织行踪诡秘,自己怎么说也是外人,就这样跟他回去会不会太……于邵棠也有些为难道:“我和他好容易才相见了,你让我放下他不管这怎么可能?” 青柳摆了摆手:“谁让你不管他了?他养好伤还回休宁不就得了,他那么大个人难道还需要你照顾?” 于邵棠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刚才自己确实是有点冲动。抬眼望向卢景秋,他走过去道:“我留下来陪你养好伤,再回去。”卢景秋又看了一眼青柳,低低的“嗯”了一声。 27、返程 翌日,青柳带着人回去了,于邵棠则继续留在客栈照顾卢景秋。 晚间时分,房间里烛火幽暗,于邵棠在床头摆了把椅子,将唯一的两根短小蜡烛全放在椅子上固定好,然后借着烛光为卢景秋上药。卢景秋这箭伤是伤在大腿外侧,伤口不大却很深。于邵棠将他的伤腿拉到自己腿上固定好,然后托着一个小瓷罐,低着头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口处。药膏是鬼灯寨特制的秘药,专治刀枪剑伤,才上了两天,伤口就已经开始愈合。上好药后,于邵棠又用新绷带给他仔细包扎好,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转向卢景秋,却见卢景秋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眼底清澈,映着一点小小烛火。“还疼吗?”于邵棠问。 卢景秋一摇头,随即低垂了眼皮,脸上有点红。 于邵棠观察了他的神情,有点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对方的膝弯。 卢景秋腿上皮肤光滑细腻,摸上去凉丝丝,这会儿却被于邵棠的巴掌捂得火热。于邵棠盯着他的腿看了一会儿,轻轻放开了手,同时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卢景秋这时说道:“躺了一天,腿都酸了,你帮我捏一捏吧。” 于邵棠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嘴里“嗯”了一声,这回两只手一齐抚上了他的腿。 力道适中的为他按摩着,于邵棠心里莫名有些快乐。 他自从被人救起后,内心就犹如一潭幽泉,无时无刻从里向外涌着恨。可恨久了,反倒平静了,成了一汪死水,那浓浓的恨全都埋在里面,只等着有一天轻轻一搅,再次掀起惊涛骇浪。然而报仇雪恨的日子始终是遥遥无期,自己一复一日的过着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心中居然是无悲无喜。直到他再次遇见卢景秋。卢景秋与他从小一同长大,少年时情同兄弟,长大后隔阂了几年,之后关系又忽然变了质。起初他不能理解对方的感情,但时间久了,他无师自通,竟也能体会到卢景秋当年那份苦涩心酸。他茫然过无助过,卢景秋又何尝不是呢。卢景秋跟他很“亲”,感情上亲,身体上,曾经也很亲密。他扪心自问,承认自己也是喜欢卢景秋的。而且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身边只剩下一个他,也可以算作是亲人了。举目四望天地茫茫,从今往后可能就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想到这,于邵棠一颗心就在胸中跳乱了。 手上的力气忽然没了谱儿,捏出卢景秋一声惊叫。 于邵棠回过神,有些赧颜:“对不起。” 卢景秋摇了摇头,向前探身搂住了他的脖子。于邵棠一愣,随即心有灵犀一般扶住他的腰,双臂一用力,把人轻巧的抱了过来。卢景秋小心翼翼的避开伤腿,跨坐到了于邵棠腿上。两人这回面对面了,卢景秋低头嗅着于邵棠身上的气息,闭上眼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真是久违了,卢景秋心想,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这个人了,醒来后又继续安慰自己不会的,于邵棠一定还活着。如今老天怜他,两人终于是再相逢了。“真好。”卢景秋抬起头望着于邵棠的眼睛道:“总算找到你了。” 于邵棠想要笑一笑,无奈太久没笑,只做出个弯嘴角的姿态:“我也在找你,可是忌惮那逃犯的身份,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说罢他叹了口气道:“当初是我太天真,什么都没想,只想宰了那姓白的,结果……我若是留下来,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卢景秋摇摇头道:“都过去了,你我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如今两人的仇人是统一了,但是要如何报仇还是一桩难事。说到底他们只有两个人,算上龙啸天也才三个人。白玉晓官商全通,手下能人辈出,就算暗杀也未必能成功。而卢景秋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当初白玉晓害的他家业全无,光要他一条命真是便宜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末了天也黑了,才各自躺下休息。 如此养了五天伤,卢景秋下地走动已经没有障碍了,于是他打算回休宁。 这趟运来的那批货被于邵棠又捡了回来,那条山路人烟稀少,货物放置一夜竟然还安然无恙,连马匹也没跑。于是于邵棠一人把三辆马车赶回小镇,待到卢景秋伤好了,又在本地雇佣了几名劳力,继续将货物运往了目的地。卢景秋并没有劝说于邵棠离开鬼灯寨。经他了解,得知他们那个组织在江湖上很有些威名,轻易是不肯放人的。又得知寨中众人对于邵棠还算不错,权衡之下卢景秋就没有提离开一事。他看出来了,于邵棠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再做生意了,不如就由着他。况且现在他们人手太少,若能得到鬼灯寨相助,那就再好不过。只是这么一来就意味着两人又要分别,心中难免不舍。于邵棠将卢景秋送回了休宁,分别之时卢景秋叫他保重身体,在寨中等他的消息,报仇一事且从长计议。于邵棠自从跟卢景秋再相见后,心里总是一阵喜悦一阵难过。他感觉现在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时常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加之他离开总寨这么多天,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所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最终强压不舍与卢景秋道了别。 且说卢景秋回到休宁后先是去了夏府,夏府的主人夏员外就是龙啸天的那位朋友,如今也是卢景秋的老板。夏员外是位身材高挑的俊秀青年,少年时便继承了祖业,然而毫无经商头脑,整日只想着如何玩乐。卢景秋来找他时,他正在自家内厅里听戏,一屋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卢景秋跟着下人进了内厅,夏员外见了他,先把手里最后的一口梨填进嘴里,含糊道:“卢老弟,你来得正好,坐下一起听。”卢景秋坐到他身边道:“老板,我得跟你说说这趟送货的事儿。” 夏员外扬起两道眉:“货?什么货啊?” 卢景秋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颇有当年于邵棠的风范,便十分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先让他们停一停可好?”“哦,行啊。”夏员外冲着一帮青衣小旦一挥手,“别唱了,先下去歇着吧,呆会儿再叫你们。” 戏班子一行人收拾东西出了内厅。 卢景秋把这次临风镖局遇袭的事情讲了一遍,只说是镖局的个人恩怨,与他们无关。货物安全送到,自己虽然受了伤但毕竟保住了一条命,可是另一位随行的万掌柜至今还下落不明,实在令人挂心。夏员外听完他的话嘴里那一口梨半天没咽下去,瞪着眼睛愣了半天,才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道:“那、那老弟你这次可是没少遭罪啊。”卢景秋很淡然的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现在还是赶快叫人去找找万掌柜的下落吧。” “啊,对对对。” 于是夏员外吩咐手下去寻找万掌柜,卢景秋则是回了家。他的家现在在县东一处小宅院内,院子不大一共四间房,他和龙啸天各自占据一间,剩下的当做书房与客厅。他回到家时,龙啸天正巧也刚进门,见了他便扬眉笑道:“你回来了?正好,我这趟可是有大收获。” 龙啸天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卢景秋出门时,他也在外面跑。两人进了屋,龙啸天从包袱里拿出一卷布包,展开后里面放着纸张布片等凌乱的小物。“我打听到了徐衍文的行踪。”龙啸天压低声音道。 “哦?他现在在哪儿?” “离这不远的一个城镇,叫做宣仰城,据说是在那里巡查,应该能呆个十多天。” 卢景秋从袖子里摸出把折扇,展开来慢慢的扇。龙啸天继续道:“我还弄到了这个。” 他从纸张下面拿出两块腰牌:“捕快带的。” 卢景秋有点吃惊的拿过腰牌看了看:“你从哪儿弄来的?” 龙啸天嘿嘿一乐:“偷的。” 卢景秋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越是与龙啸天接触,越发现他这个人有点本事,而且狗屎运奇佳。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混进去宰了那老家伙?”龙啸天问。 卢景秋摇摇头:“这个人可不能杀,杀朝廷命官那是闹着玩的吗?” 龙啸天坐直了身体:“那你想怎么办?” 卢景秋垂下眼皮沉默了。他心里也迷糊着,但是想要复仇,首先得洗脱掉这通缉犯的身份,所以找到这个按察御史徐衍文十分重要。据说这位徐御史乃是白玉晓的亲舅舅,想要正大光明的伸冤平反是不能够了,因此卢景秋打算走点歪门邪道。 28、筹划 宋令霄已经连着十多天没有看见于邵棠了。鬼灯寨的生意分上中下三等,一等任务需要三位当家中任意两人一同出马,二等只出一位,至于三等,那任务十分杂乱,就分派给手下徒弟们去做。于邵棠自从回来就接二连三的接任务,有时深夜回来,睡一觉第二天又出去了。此等尽忠刻苦的精神,让青柳看了都觉得有点羞愧。宋令霄起初并没有在意,但时间久了也觉得有点奇怪,就去找青柳说道。 青柳嘁嘁喳喳的告诉他,前阵子于邵棠遇见了他那位失散许久的兄弟,两人感情似乎是特别的好,门一关在床上一坐能聊到半夜。宋令霄受不了他这副嚼舌小娘们儿的形象,就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青柳直起腰白了他一眼,恢复了正常音量继续道:“前阵子我看见他在房里写信,见我进去了还把信藏起来。你说,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什么坏事呢?”宋令霄想了想道:“不能,邵棠那人耿直老实,绝对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青柳朝旁边望了望,又低声道:“你说,邵棠对我们二姐不理不睬的,莫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吧?” 宋令霄微微一愣,随即蹙眉道:“你别胡说八道。” 青柳哼笑:“我看差不多,被二姐那么勾搭都无动于衷的,要么不是爷们儿,要么就是喜欢爷们儿。” 宋令霄深深的吸了两口气,随即像受冒犯似的吼了一嗓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离了女人就活不了?”青柳被他吓了一跳:“你急什么眼啊,怎么他是你爹啊你这么护着他?再说我怎么就离不了女人了,我他娘都半年没碰女人了。”宋令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我不跟你说了。” “嘿!”青柳追了一步,望着他的背影直瞪眼:“什么毛病,莫名其妙。” 在于邵棠日夜奔波卖命之时,卢景秋跟夏员外告了假,带着龙啸天启程去往宣仰城。 二人在衙门附近的客栈租了两间房,白天乔装打扮成乡下人的模样在街角摆摊,暗暗观察着街上人来人往。徐衍文现下住在衙门内,偶尔出一趟门,也是侍卫随从前呼后拥,从不独行。卢景秋见过他两次,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下手。论功夫,龙啸天算是个高手,但他心思简单有勇无谋,单枪匹马去绑架御史大人成功的几率很小。论智慧,卢景秋自认为比龙啸天高明许多,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光是蹲在街边也没法为自己洗脱冤情。如此在街上挨了两天的晒,卢景秋意外打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他旁边的摊位是对儿卖菜的老两口,其中那位大婶特别爱说话,成天跟隔壁卖水果的小媳妇嘀嘀咕咕唠闲嗑,内容是无比丰富,比如杀猪的李大郎前天刚娶的媳妇跟人跑了,林老头家的女儿昨个儿上吊自杀了,县太爷家里两个小妾互相挠破了脸被老夫人一齐撵了出去。再比如刚来城中的那位御史徐大人跟同僚李御史关系是非常之差,两人曾经在都察院内差点打起来。卢景秋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在心中默默记下有关徐衍文的消息。 晚间时分,他坐在房内闭目沉思。龙啸天在他对面坐不住,几次站起来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我说老板,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要我说,直接杀进去逼那昏官撤了你的通缉文书,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呢?”卢景秋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他今日能撤,明日还是可以再抓我。” 龙啸天很烦躁的挠了挠头,继续在地上踱。 卢景秋的目光随着他一圈一圈走,忽然道:“你若带着我去县衙内悄悄走一趟,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大?”龙啸天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这个可不好说,那姓徐的身边可不少侍卫呢,最难办的是你不会武功,我能保护得了自己,可未必能保护得了你。”卢景秋面上也露了难色,叹气道:“我也知道这么个理。” 头一次,卢景秋为自己不会武功而烦恼起来。 二人又在城中呆了两日,得知徐衍文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去往下一个巡查地点。在这两天里卢景秋又从卖菜大婶那里套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待到徐衍文走后,他揣着一肚子计谋策略,也带着龙啸天回了休宁。 于邵棠终于得到了一个休息的机会,他心里其实并不想休息,但这阵子寨中任务不多,加之不少兄弟因为被他这位后起之秀抢了生意,心生不满,开始排挤他,于是于邵棠的活儿就变得越来越少。他天生不会与人争抢,即使受了欺负也不会伸冤,只能默默受着。这天清晨,他照例来到后山练功。近来他新得了一把刀,此刀通体泛着幽蓝,刀刃锋利见血封喉,是一位已故大盗留下来的宝物。于邵棠练了几趟刀又练了一套拳,之后停下来擦汗,转身之际忽见欧阳迅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望着他,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于邵棠一愣,忙走上前去道:“大哥何时来的?可有事?” 欧阳迅打扮的依然像个儒生,衣衫翩然的背着手,他在不杀人的时候可称得上斯文儒雅。 朝着于邵棠一摇头,欧阳迅道:“没事,路过而已。你经常来这里练功?” 于邵棠在他面前比较拘谨,低着头认真答道:“只要有空就来。” 欧阳迅点点头:“我见你比来时进步很多,跟我过两招可好?” 于邵棠惊异的抬头看他:“这……我这点功夫,怎么配跟大哥交手。” 欧阳迅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慢说道:“以武会友,不在乎功夫高低。况且只是切磋,点到即止。” 于邵棠更拘谨了,两手几乎都攥了汗,他见欧阳迅似乎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两招”,只好点头答应。 欧阳迅从兵器架子上拣出一口宝剑,又将长衫下摆扎进腰带里,他把自己周身上下收拾的谨慎利落了,才将宝剑出鞘,冲于邵棠摆了个“请”的手势。于邵棠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抡刀便砍。 二人在空地上刀光剑影的战在一处。于邵棠的功夫确实进步许多,若按他以前的本事,在欧阳迅面前绝对走不过三个照面。如今他提着一口气使出全部本领,竟也能在二十招之内与欧阳迅堪堪打个平手。三十招之后,于邵棠被欧阳迅挑飞了钢刀,钢刀从天落下直插进一块大石头里,只剩下刀把露在外面,可见的确是把好刀。于邵棠喘了几口气,一抱拳道:“多谢大哥赐教。” 欧阳迅面不改色气不长出,跟刚来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面容和气了许多。 “不要客气。”他将宝剑归了鞘道:“我见你似乎特别喜爱练刀,我那里有几把不错的名刀,你若是喜欢可以送你一把。”于邵棠心里飞快的思索一番,同时不动声色的揉着右手虎口,道:“多谢大哥好意,只是我已经有刀了,怎么好意思再向大哥索要。”欧阳迅背过手道:“平心而论,你那把刀并不算太好。况且名器配英雄嘛,你在我手下做事,我送你一件兵刃也不算过分,是不是?”于邵棠万没想到自己在欧阳迅这里居然能称上“英雄”二字,登时诧异的有些语无伦次:“我……这,大哥,刀我其实不是特别想要,但是能不能跟大哥求一件别的事?”欧阳迅道:“你说。” 于邵棠道:“我想跟大哥告几天假,出门一趟。” 欧阳迅了然般一挑眉:“去报仇?” 于邵棠摇了摇头:“我想去看望一下我的兄弟。” “哦?你还有亲人在?” “并非亲人,但他与我从小一同长大,跟亲人也差不多了。如今他落难他乡也是被我那仇人所害,东躲西藏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我想去看看他。”欧阳迅点点头:“看得出,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听青柳说,这些日子你十分卖力,为的就是这件事?” 于邵棠盯着地面一点头:“是,我知道寨里的规矩,但还望大哥能准我这一次。” 欧阳迅沉默了一阵,就在于邵棠惴惴不安抬头看他时,才又开了口:“可以。” 于邵棠心中登时一喜:“多谢大哥!” 欧阳迅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很和气的说:“你去准备吧,想何时出谷都行。” 于邵棠答应一声,欢喜的告辞离去。 他并不知欧阳迅心中却是另有一套想法。 对于于邵棠这个人,欧阳迅起初并没太放在眼里,只因为对方是个落难的废物少爷,除了皮相不错之外其他一无是处。可这少爷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居然带了点浴火重生的意思,逐渐开始显露真本领。欧阳迅是个爱才的,久而久之对他就愈发看重。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他家那个不省心的二妹红盈。于邵棠的出现把红盈迷了个神魂颠倒,整日茶饭不思,任务也懒得出了。若不是欧阳迅看管着,她能天天围着于邵棠转。自家妹子是打不得骂不得的,所以欧阳迅时常有种想把于邵棠撵出去的冲动。 对着白雾中的群山仰望许久,欧阳迅末了颇为苦恼的叹出口气。 29、良计 于邵棠给自己打包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装进几件换洗的衣物,又带了一些银两。寨中定期发放银两,作为他们这些人的酬劳,若是立大功,则会有额外的奖赏。于邵棠平时没有花钱的地方,银两就全部被包起来放在箱子底下,攒了一段时间,他也算小有积蓄。他打算把这些钱带去给卢景秋。他知道卢景秋现在在帮别人打理生意,日子究竟过得怎么样不得而知。但是他想卢景秋一直是当老板的人,让他去给别人干活,于邵棠多少要替他委屈。怀着赶早的想法,于邵棠当日下午就背着包袱,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出发了。没成想刚走出寨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匹马拦住去路,马上一人勒住缰绳道:“还好赶上了,于兄,二当家正找你呢。”于邵棠认出他是寨中的一个弟兄,心中有些纳闷:“我今天要出门,二姐不是知道吗?为何又要找我?” 那人道:“二当家让你去店里一趟,说是有要事。” 所谓“店里”,乃是山谷脚下小镇里的一家瓷器店,外观上看与普通店铺无异,但实际却是鬼灯寨的接头点,平日里有线人看店负责接生意。于邵棠愈发的莫名其妙,但此地离小镇不远,去一趟也来得及。于是他调转马头奔往小镇。 一路行至街角的店铺,于邵棠下了马,有人出来给他牵过马,并低声道:“二当家在里面等你。” 于邵棠答应一声,挑帘子迈进店铺,直奔里间。里间大门与外屋隔着一道屏风,于邵棠绕过屏风进了屋,刚想开口询问,却在看清屋内情景后愣在当场。他看见了卢景秋。 卢景秋坐在屋中圆桌旁,正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吹,见他来了,弯眼一笑,对他点了一下头。 二姐坐在他对面,正一只手托着腮若有所思。 见于邵棠来了,她直起身欢喜的朝他一招手:“邵棠,太好了,幸亏你走慢一步,不然可就要跟你兄弟错过了。”于邵棠目光在她和卢景秋之间转了一圈,还是有些发懵。他上前一步对卢景秋道:“你怎么来了?” 卢景秋表面看着十分淡定,一双眼却亮晶晶放出神采:“来跟你们做一笔生意。” 于邵棠将他这话品了品,渐渐有了预感,一颗心砰砰直跳。 二姐一拍他肩膀道:“你先坐下。”然后转向卢景秋道:“卢老板,我们接着刚才说。” 于邵棠卸下包袱,在桌前坐下了,然后他发现,桌面上正压着两张银票。 卢景秋看看于邵棠又看看二姐,微笑着说:“早闻贵寨高手云集,专为人排忧解难,在下这次的请求还望二当家不要拒绝。”二姐,因为格外喜爱长相英俊的男子,卢景秋虽然英俊得不甚明显,但看着清秀有加,所以二姐对待他的态度也很不错。可眼下这件事着实让她有些为难。蹙起一双秀眉,她边笑边摇头道:“卢老板,你若是多在江湖上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们并非什么生意都接的。这个绑架朝廷官吏,担的可不是一般的风险。”卢景秋点头附和:“我明白我明白,但也其实并非是要你们劫持他。徐衍文此人包庇亲属作恶,徇私舞弊多年,朝中早已有人看他不顺,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贵寨若能祝我一臂之力洗脱冤情,不光在下有重谢,也是为百姓做下一件好事不是?”二姐含笑看着他,同时将两手细长柔软的手指绞在一起:“百姓如何看待我鬼灯寨,我们是不大在乎的。”于邵棠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此时就插嘴道:“二姐,接了吧,这活儿我去做。” 二姐为难的看了他一眼:“邵棠弟弟,寨中规矩你是知道的。” 于邵棠有点着急,抿着嘴唇看着她,眼中带了一点恳求。 二姐沉默一会儿,站起身对卢景秋道:“卢老板,先失陪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邵棠说。” 卢景秋不明所以的点了一下头,眼看着于邵棠跟着二姐出了屋。 两人来到隔壁屋,关上房门,二姐道:“邵棠,他就是你那位失散的兄弟?” 于邵棠点头:“是。” “我看他的模样就是个普通商人,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接头点的?” 于邵棠面上有一点窘迫,但还是诚实的说:“是我告诉他的。不过二姐你放心,他绝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他今天来我也不知情,大概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二姐,你就答应他吧。”二姐被他灼灼目光盯得心乱跳,本意是想要拒绝的,但那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到最后她也有些哭笑不得:“你对你这兄弟倒是真好。”于邵棠低下头,不自觉弯起嘴角:“因为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二姐掐了腰一哼:“我对你不好?怎么不见你回报回报我?” 于邵棠立即严肃了表情:“二姐对我也很好,但这是不一样的。” “这倒是没错,男女之间的好,跟兄弟之间的好怎么会一样?” 于邵棠知道她所说与自己所想完全是两码事,也不好明说,只继续恳求道:“二姐,求你了,就答应了这一次吧。”二姐叹了口气:“我若是做主答应了,那你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最看不得任务失败。”于邵棠见她松了口,连忙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一定不会失败的。就算失败了,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让大哥罚我!”“罚你?”二姐杏眼一转,轻飘飘飞过去一记眼风,“罚你我更舍不得。” 卢景秋在屋里等的焦急,这次来他心里是很没底的,但他在家思来想去好几天,末了只想出这么个主意。此计若是成功那就算良计一条,失败了就是白想,他还得继续回去蹲街头四处打探消息。正在坐立难安之际,房门一开,二姐与于邵棠一前一后走进来。卢景秋连忙起身相迎:“谈的如何?” 他这话问的是二姐,但于邵棠抢先答道:“二姐同意了,我跟你走。” 卢景秋有些惊喜,随即朝着二姐一拱手:“那在下先谢过二当家了。” 二姐冲他一挑下巴,笑道:“还是谢谢你兄弟吧,邵棠当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卢景秋转身拿过桌上的银票,递到二姐面前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 当着二姐的面,卢景秋没跟于邵棠多说话,只是对着二姐客气几句,之后三人一同出了瓷器店。 二姐一路将他们送至门外,又恋恋不舍的跟于邵棠道了别。 卢景秋从伙计手中牵过马,一翻身骑上,转头对于邵棠道:“我住在前面的客栈里,你随我一道过去吧。”“嗯。”于邵棠答应一声,跟在他身后打马前行。直到现在他还有点晕乎乎的,若是按原来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正行驰在去找卢景秋的路上。可卢景秋如同天降一般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又是兴奋又有点心酸。没想到两人会有如此默契,一个想着另一个,另一个就主动找上门来了。二人行至一家挂着“同福客栈”招牌的客栈门前,卢景秋勒住缰绳下了马,客栈门前正站着一高壮汉子,见他来了,立刻扯着嗓门喊道:“哎,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说罢他上前来给卢景秋牵过马,抬头间正看见于邵棠,立刻又道:“哎,你!” 于邵棠也下了马,看见他愣了愣,随后面无表情的一点头:“是我。” 龙啸天一乐:“好久不见啊兄弟,你怎么,看着像是长高了?” 于邵棠对他印象一直不怎么好,两人无非是一架之缘,见对方竟如此自来熟的跟自己寒暄上了,心中就颇有些抵触,但知道他是卢景秋的救命恩人,也不好驳他面子,只好道:“没有高,大概是胖了一些。”龙啸天伸长了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又很认真的打量了他,最后做出评价:“不是胖了,是壮了。” 于邵棠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壮了。” 卢景秋咳嗽一声,含笑着说:“别站外面了,有什么话上楼说。” “好!”龙啸天答应一声将马牵过去交给客栈伙计,三人一同上了楼。 卢景秋将于邵棠带进自己隔壁间,又将他的包袱接过来放进箱柜里,对他道:“我们先在这儿住一晚,明日再走。”于邵棠将房间打量一通,然后坐到床边,抬头看向卢景秋:“你是怎么想到这招儿的?” 卢景秋走到他面前,笑眯眯的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于邵棠看着他的眼睛也微微的笑起来:“你在信中跟我打听鬼灯寨的事,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是,但那时只是一个设想。”卢景秋一歪身坐到他身边,“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我就想着怎么才能把你招回我身边,现在好了。”卢景秋一拍于邵棠手背:“你回来我眼皮子底下,我就放心了。” 于邵棠慢慢翻转了手掌,握住卢景秋的手道:“你那些钱是从哪来的?” 卢景秋道:“跟我家员外爷借的。” 于邵棠握着他的手轻轻捏,心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借钱。想当初卢家乃是苑城三富之一,卢景秋手里头有多少钱于邵棠不知道,但那数目必定十分庞大,那么多的钱说没就没了,是个人都要悲痛欲绝,况且卢景秋一直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于邵棠偷眼看了卢景秋,见他面上依然一副风轻云淡,就情不自禁要替他难过,随口改换话题道:“说说那个徐衍文吧,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30、述情 卢景秋道:“徐衍文如今在庆阳县,这个人行事一向严谨,大概知道自己坏事做了不少,从不敢独自出门。我听闻他在朝中有位死对头叫李朝商,我们若是能找到徐衍文徇私舞弊的证据,交给李朝商,到时候不必我们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于邵棠点点头道:“白玉晓最大的靠山就是他了吧,他一倒,姓白恐怕就抖不起来了。” 卢景秋道:“白玉晓纵横商界这么多年,也许背景不止这么简单,但总之先除去一个徐衍文,对我们百利无一害。”于邵棠又道:“庆阳离我们这里可远?” “远是不远,但据说徐衍文这趟之后就要返回京城,到时候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你说的对,我们明天一早就上路。”于邵棠站起身活动活动臂膀,又转向卢景秋道:“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卢景秋点点头,随即对他伸出一只手:“过来,让我再摸摸你。” 于邵棠一转身蹲到了卢景秋身前,两眼中带着一点笑意。 此时已到了黄昏时分,晚霞透过窗户照设进来,就在床前铺洒了一层浅浅的红。卢景秋坐在阴影里,伸手抚摸了于邵棠余晖中的一侧脸颊,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柔声道:“邵棠,自那日一别,我一直都在想念你。”于邵棠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我也想你。” 卢景秋探身凑近他,轻声道:“我看那位二姐,对你似乎是特别的好,她是不是喜欢你?” 于邵棠一愣,随即脸有点红,他没想到卢景秋眼居然这么尖,不过才跟二姐讲了两三句话,就看出了端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像也确实对我有意,不过我对她只怀着报恩的情,其他想法是一点都没有的。” 卢景秋见他说的坦荡真诚,也放下心来,知道他向来不说假话。 对着于邵棠露出一点笑容,他说:“我信你,只是这位二姐在江湖中有一些不太文雅传闻,我怕你……” 说到这,卢景秋欲言又止的对他又是一笑。 于邵棠会意,立刻澄清:“我跟她之间,绝对清白。” 卢景秋看着他还是笑,笑到之后变成了苦笑:“我知你从未跟女人来往过,若是没有这场劫难,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就算你真的和女人有了一些、一些什么,也是正常的,我……”于邵棠见他越说越不对,不禁皱起眉,把他的手拽到怀中用力一握,道:“你这是怎么了?忽然说这个,是不肯相信我吗?”卢景秋摇摇头:“我当初就知道自己是在作孽,原本我们的关系就跟兄弟无异,却生生让我打破了。邵棠,你可有怨过我?”于邵棠略微回想了一下,道:“以前是怨过的,但是后来我也想清楚了,既然已经与你相好,就不后悔,也就不怨。”说到这他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我以前总想着情爱一定是男女间的事,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并没对女人动过心,久而久之也觉得这想法不十分准确。况且,你我之间的感情也不是情爱二字就能说清的。”他一向不善言辞,如今忽然表了一通白倒是把卢景秋震惊住了。细思他话中种种涵义,卢景秋一时激动难抑心潮澎湃,鼻子一酸险些要落泪。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有你今天这番话,我就满足了。”于邵棠抬起头,见卢景秋眉头微蹙,嘴唇轻抿,清俊淡雅的脸蛋是雪样的白,一双眼眸里含着浓浓的深情,直看得于邵棠胸中一荡,心道:原来怎么没发现他竟是这样好看?转念他又想起往日两人种种“好事”,脸上慢慢发起烧,一颗心也砰砰直跳。攥着卢景秋的手,他忽然就面红耳赤词不达意了。“卢兄……景秋,我看你如今瘦了不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卢景秋还澎湃着,叹口气道:“近来一直在为徐衍文一事烦恼,食欲也淡了。” “那怎么行,你又不比我,原本身子就不强健,再不好好吃饭,如何报仇?”于邵棠站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腰际摸了一把,嘟囔道:“弱成这样可禁不起奔波。”卢景秋被他摸的一哆嗦,心里有些欢喜,似乎两人又回到当初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禁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于邵棠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二人情意正浓时,门外响起一串敲门声,龙啸天在外面喊道:“老板,该下楼吃饭了。” 于邵棠一皱眉,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个主儿在。卢景秋直起身道:“先去吃饭吧。” 于邵棠嗯了一声,两人一道出门。 到了楼下,伙计早已摆好一桌饭菜,三人落座。于邵棠挑那些带肉的有油水的,往卢景秋碗里夹。龙啸天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边瞧着他俩边大嚼。卢景秋面上一派自然,于邵棠倒是跟他对视了一眼,之后继续嘱咐卢景秋多吃。掌灯时分,三人聚在屋中商议了一下明日行程,便各自回屋休息。夜里于邵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时而惦记隔壁的卢景秋,时而烦恼这报仇一事,想至半夜才沉沉睡去。翌日清晨,三人结清房钱,牵了马匹准备出镇,却在小镇门口碰见了一伙人。为首的是宋令霄,他身后站着三名短衣打扮的壮小伙。远远见于邵棠过来了,宋令霄上前一步道:“于兄,昨夜睡得还好?”于邵棠走到他近前道:“还好,宋先生这是……来给我送行?” “二当家昨夜里接了个急活儿,走的匆忙叫我来送送你。”然后他向后一指又道:“另外还派下三名帮手给你,听你派遣。”于邵棠眼睛一亮:“二姐想的真是周全。” 宋令霄眼里带着点忧色:“大哥也听说此事了,临走时他叫我嘱咐你,万事小心,切忌失败。” 于邵棠心中苦笑一声,点点头:“我明白。” “那我就不多耽误你了,请上路吧。” “宋先生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于邵棠翻身上马,继续朝镇外行去,宋令霄背着手目送他们离开。卢景秋的马匹经过他时,他特意抬眼看了对方,卢景秋对他颔首一笑,宋令霄也一弯嘴角。那三名帮手各自都有马匹,跟随在他们身后,一行六人策马扬鞭,不消片刻便堙没在土道尽头。 庆阳县城内。 正如卢景秋所言,徐衍文在此地的行踪也十分谨慎,白天就呆在县衙内,晚间偶尔出门应酬,身边总是侍卫林立,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这日晚间,他刚从外面应酬归来,占据了县官的大书房,靠在太师椅上醒酒。此时已入初冬,地上搭着一个小火盆,将房间内烤得暖融融。县官林大人从外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托盘的小厮,二人进了书房,林大人躬身施礼道:“大人,醒酒的汤药拿来了,您先喝一口?”徐衍文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身形健壮,一张黑面皮常年不苟言笑,此时他撩开眼皮向林大人放出目光道:“拿过来吧。”那小厮端着托盘恭恭敬敬放在桌上,然后退在一边。徐衍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林大人笑呵呵的又道:“大人,昨天那个王之铭又来了,非要见您一面,还带了一大堆东西,您看……” 徐衍文放下杯子,揉着太阳穴道:“都带什么了?” “这……”林大人干笑一下,“都在箱子里封着,我也没瞧见啊。” 徐衍文看了他一眼哼道:“想必你也没少收他的好处,不然他一介平民,你这县衙怎能三天两头就来一趟?”林大人擦擦额头上的汗,赔笑道:“大人教训的是。” 徐衍文站起身:“走吧,我去见他一见。” 林大人在前头带路,一直将徐衍文引进内厅。内厅较为宽敞,此时屋中央正站着个中年男子,不住的搓手等待,在他脚边则放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箱子。一见徐衍文露了面,他立刻下跪施礼道:“草民王之铭拜见徐大人,林大人。” 徐衍文目光扫了一眼地面,点点头道:“起来吧。” 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了,王之铭站起身满面赔笑道:“大人每日公务繁忙,小人深夜打扰还望大人恕罪。”徐衍文一摆手:“其他的话不必说了,你找我何事?” 王之铭犹豫着上前一步,笑着说:“不知大人可听过王尚由这个人?” 徐衍文看了看他,之后朝着县官一挥手。林大人会意,立刻道:“那下官先行告退了。”说罢带着小厮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严。屋内便只剩下徐王二人。徐衍文道:“王尚由是你什么人?” 王之铭笑意更深:“正是家兄。” 徐衍文哼笑一声:“他还真是有耐心,从临城追着我到庆阳。” 王之铭驮着腰笑道:“大人是家兄的福星,若不是最近家兄生意繁忙,今次定然要亲自拜访的。” 徐衍文向椅背后靠去,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王之铭察言观色,赶紧将脚边一个箱子提起放在桌上:“这是家兄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将箱子打开。 他们二人在屋内嘁嘁喳喳许久,却不知隔墙有耳房上有人,已将他们这番话尽数听了去。 31、循迹 于邵棠在屋顶潜伏许久,终于见屋内两人谈话完毕,王之铭施礼告辞,他才轻轻合上屋顶瓦片。 今夜月明,一棵大树在屋旁开枝散叶,宽广的遮挡住一大半月光,于邵棠就在这片阴影中,直起了身形。 他身后别着刀,腰里挎着百宝囊,浑身上下夜行衣装扮,脸上则带着一张鬼面具。眼看着王之铭随着下人一路朝府门外走了,他也踩着瓦片一路轻飘飘落了地,沿着墙根向前疾行。他跑着跑着忽然警觉的一抬头,头顶是高高的院墙,院墙上方压着墨蓝的夜空。于邵棠一皱眉,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他并没细想,一塌腰继续向前掠去。出了跨院,就是府宅的花园。于邵棠来到之前进来的那处墙根下,脚尖点地“噌”的跳上院墙,翻出院子。落地后他一路向东,奔了街角一家杂货铺。杂货铺已经关门打烊,侧墙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见于邵棠过来了,一人迎上前低声道:“如何?”正是卢景秋。于邵棠摘下脸上面具,点点头道:“有门儿,我们回去再说。” 他们几人自从到了庆阳,便天天在暗处观察徐衍文的动静。于邵棠之前三探县衙府,全都是无功而返,今天这次总算有了点眉目。三人回到了客栈,在房中点起蜡烛,于邵棠将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他们听。 其实当时房中二人谈话声音甚轻,高一句低一句,饶是他这种带着功夫的人屏气凝神,也听得不甚清楚。但是能捕捉到几句最为关键的。“那王之铭似乎是为了某样东西来找徐衍文,而且听他话中意思,他哥哥先前已经向徐衍文要了多次,徐衍文压着东西不给,似乎就是为了多敲诈他们一些钱财。”于邵棠道。卢景秋低头思索一阵,道:“那人的哥哥叫什么?” 于邵棠想了想:“好像是叫王商勇还是王尚由的。” 卢景秋在脑海中迅速搜寻一圈,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叫王尚由的人,他家是临城的一户商贾,常年行走于临城与金陵间贩卖货物。只是,他又与徐衍文有何关系呢?”他想不透,别人自然更想不透。于邵棠又细细回忆了那两人的对话,觉得此事未完,“东西”既然没到手,王之铭肯定还会来找徐衍文。几人又商议片刻,才各自回房休息,明日要按计划接着暗查。 王之铭那日无功而返后倒是消停了几天,再没去县衙拜访。于邵棠又去县衙探了四回,皆是一无所获,心里就有些着急。他本不是有耐心的人,但受了卢景秋的嘱咐,万事不敢贸然。龙啸天本想跟他替换着来,但被他拒绝了,一是觉得这是自家的事,理应由自己全权负责;二是觉得自己比龙啸天有本事,卢景秋好一阵没瞧见自己了,并不知自己已经长了不少能为,看那意思似乎对龙啸天更加信任,这可不行,他得让卢景秋瞧瞧自己的本事。当然,这后一点就是他自己的私心了。这夜,于邵棠又悄无声息的潜伏在屋顶,窥视着房内动静。 徐衍文今夜似乎有些焦虑,穿着便服在屋内不停的踱步。直踱了近半个时辰,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徐衍文停住脚步,道了一声:“进来。”于邵棠从上俯看下去,就见一蓝衫男子提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大人,东西拿来了。” 徐衍文问道:“可还安好?” 男子道:“大人放心,都在。” 说着他将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小方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小册子。 徐衍文接过来翻了翻,点点头,道了声:“好。” 男子沉默片刻道:“大人,您真的打算将它交给王尚由?” 徐衍文将册子放回盒子里盖好,道:“交予他也无所谓,况且,若是被人知道我手里有这东西,却迟迟不查办他们,才是麻烦。”男子叹了一声:“那倒是便宜他们了。” 徐衍文背过手,摇头晃脑的哼道:“罢了,就便宜他们一次吧。过几日王尚由的弟弟还会再来一趟,你先提前去知会他一声,叫他看着办。”男子答应一声:“那小人先告退了。” “下去吧。” 男子退出去。 于邵棠双目聚精会神的盯着下方,就见徐衍文将小盒又装进包袱,然后抱着包袱走出他的视线。 于邵棠有些着急,正想往前走两步换个地方接着窥视。忽然一个小石子从天而降掉落在了他脚边。石子很小,在瓦片上只砸出两下轻微的响声。于邵棠一惊,立刻屏住呼吸向后看去。 身后是一片宽阔屋顶,并无人迹。 于邵棠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月明星稀,就只有他自己。 于邵棠心中疑云大起,反复思考了自己的行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跟踪了。他压低声音道了句:“哪位兄台在此?为何不出来一见?”四下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 莫非是他幻觉?于邵棠深吸了一口气,摇摇脑袋,弯下腰继续朝瓦片空隙里窥视。岂料屋内已经灭了灯,漆黑一片。他一路向前踏过一间厢房,选了处地,轻轻揭下瓦片朝里看,却发现这间屋也灭了灯,不禁气恼的一皱眉。就在这时,脚边“喀拉”一响,又是一粒石子从天而降。 于邵棠几乎有些气愤了,这回绝不是幻觉,此人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存心想要戏耍他。 于邵棠直起身握住腰里宝刀,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旧是没有动静。 于邵棠恨了一声,提气飞身而起,快速在屋顶上奔跑起来。他掠过一道道院墙,最后翻出了宅院,来到大街上。这回是他单人出行,其他人等都在客栈中等候,然而于邵棠并没有立刻回客栈,而是顺着街道一路疾行。直在城内转了半圈,他才撒住脚步,一转身隐匿进了黑暗之中。 卢景秋穿着单衣坐在桌边翻看一本书,时不时看看门口,心里纳闷为何这么晚于邵棠还没回来,莫非遇上了什么难事?想到这他一摇头,对自己道:乌鸦嘴,怎么不想些好的?于是他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时,就听窗户一响,一道黑影翻身跳了进来。 卢景秋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他道:“出什么事了?” 那黑影就是于邵棠,他回身关好窗子,摘下面具道:“我怀疑,我们被人发现行踪了。” 卢景秋面上一窒:“你怎么知道?” 于邵棠将今夜经历讲了一遍,然后皱着眉道:“或许对方早就盯上我了也说不定,前些天夜探县衙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卢景秋也露了难色,他只想快些解决徐衍文,没想到却又节外生枝,他没处理过这种事,一时也没了主意。倒是于邵棠经过一番思考后,劝他道:“无妨,想必对方也不知道我是谁,一直不露面也是为了探探我的虚实。既然他不现身,我们就还按计划行事。”卢景秋点点头:“好,只是你要小心,千万别受伤。” 于邵棠对他展颜一笑:“放心吧。” 两日后,于邵棠再次到访县衙府宅。这回他带上了龙啸天和一名手下,这手下乃是鬼灯寨派过来的帮手之一,名叫李明,之前与于邵棠合作过多次,是位艺高人胆大的伶俐青年。这三人按照路线图分别从三个地方翻墙进了府内,在后院碰了头,之后再次分开。 于邵棠照旧潜伏在徐衍文休息的屋顶,戌时一刻时,王之铭由一名下人带领着,进了徐衍文的屋子。 与他同来的还有两名小厮,抬着一口大箱子。王之铭这次的态度比较上次更好了,满面带笑万分恭敬。先是同徐衍文道了谢,又将箱子打开献上礼品。于邵棠在上方被那一箱子金银珠宝晃得眼睛直疼,心中暗骂徐衍文这贪得无厌的狗官,今次绝不能再让他逍遥下去。王之铭恭维了徐衍文半天,最后徐衍文才将那个小盒子交给他。王之铭将盒子打开看了看,见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赶紧又感恩戴德的拜了他一记。一个时辰后,王之铭带领手下出了府宅。 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是专程接送王之铭的。王之铭上了马车,又将册子拿出来翻看,不由得大松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点得意洋洋的神色。这时前方小厮隔着帘子问他道:“二爷,我们是直接回家?” 王之铭眼珠转了一圈,想着大功告成理应去玩乐一番,但身怀如此重要的东西又不太放心,于是就说:“先回家吧。”小厮答应一声,一甩鞭子上了路。 马车一路行驶在空旷黑暗的街道上,由于月亮还没出,整条街只有车上两盏灯笼幽幽的放着光。 小厮一边赶着马一边打了个哈欠,旁边另一名小厮一捅他胳膊道:“看着点,前面有个坑。” 赶车的小厮一笑:“你倒是眼尖,这黑漆漆的还能看见坑。” 另一位嗤了一声:“那是你眼瘸。” 赶车的一瞪眼:“得,我眼瘸,那你来赶车成不?”说着就把马鞭子往他手里递。 另一位边推边说:“别,算我说错话了行不……哎,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人?” 赶车的以为他要打马虎眼,并不上当,继续道:“少废话,你赶紧的。” 另一位此时已经变了脸色,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道:“你看,真的有个人!” 说罢两人同时朝前望去,就见前方一片雾气茫茫的道中央,高高大大的矗立一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烟雾之中,唯有一道反射了幽幽光芒的,乃是他手中一柄钢刀。 32、意外 一轮明月在天边露了脸,月光轻柔的洒下来,为这条幽暗的街道增添了一些光亮。那明晃晃的钢刀就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冰冷渗人。车上两名小厮已经吓得抖作一团,眼看着马车离那人越来越近了,眼尖的那位赶紧回身拍打车厢,颤声道:“二爷!不好了,我们可能遇上劫道的了。”王之铭正靠着车厢打盹,此时揉了揉眼睛道:“什么?” “二爷,我们可能遇上劫道的了!” 王之铭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抱紧胸前包袱,他爬到窗口挑起帘子一个角向外看。这一看之后他也大吃一惊,此情此景显然是来者不善。王之铭额头上冒了汗,伸手抓住前方小厮的胳膊,他道:“是冲着我们来的?想办法冲过去!” 小厮连连点头,握紧缰绳,猛地一抽马屁股,马儿一抬前腿,登时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 前方那人见马车过来了,依然原地不动,直待到双方距离近到了一定程度,他骤然拔地而起跃起一丈余高,接着在空中一换腰,化作一道疾风直奔车顶而来。在两名小厮的惊叫声中,车厢顶棚被刀风劈了个稀碎。 两名小厮翻身滚落马车,马儿受了惊,更是没命的朝前奔驰。那人稳当当落到车中,一把薅住王之铭的衣领子,不等对方呼喊出声,拎着他再次跃起。王之铭被他从空中扔到地上,“哎呦”一声摔倒在地疼得不能动弹。 那人大踏步走过来,将刀横在他脖子上,冷声道:“东西交出来。” 王之铭惊骇的看着他,就见对方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一双眼向外放着冰冷无情的光,顿时就吓得牙齿打颤:“大、大、大侠饶命,你我无冤无仇……”“少废话,东西交出来!” “什、什、什么东西啊?” 刀刃瞬间又往前送了一分:“名册交出来!” 王之铭咽了咽口水,心道天杀的瞧我这倒霉劲,东西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来人抢,这叫什么事! 畏于那钢刀的锋芒,王之铭只好颤巍巍的将怀中包袱递了过去。 黑衣人夺过包袱,将装有小册子的盒子抖开,又借着月光将其翻了两页,之后揣进怀里。 王之铭在地上扑腾两下,畏惧的看着他道:“大侠,东、东西给你了,可否饶在下一命。” 黑衣人瞪着王之铭道:“不行,你也跟我走。” 王之铭大骇,连滚带爬就想往前跑。 黑衣人上前一步,刚想去抓他,却忽闻背后恶风不善,连忙一塌腰。一枚飞镖走空,钉到了前方地上。 黑衣人提刀回身望去,却又见两道银光迎面而来,连忙向后三记后空翻跳出两丈远。落地后一挥钢刀厉声道:“什么人!”前方阴影中飞身闪出一人。 黑衣人定睛一瞧,见来者也是一身夜行衣,脸上带着张鬼面具。 正是潜伏已久的于邵棠。 只听于邵棠冷声道:“问我是什么人?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浓眉一皱,心中略微一盘算,道:“你要作甚?” 于邵棠扫了一眼地上的王之铭,道:“把你刚才从他手里拿到的东西给我。” 黑衣人冷哼一声:“休想。” 于邵棠怀疑他就是几次三番戏弄自己那人,于是也不想跟他多废话,嚓啦一声抽出宝刀,直奔黑衣人便劈。黑衣人挥刀迎上,两人就在街上战在一处。 十个照面后,于邵棠暗自惊讶,心道这黑衣人功夫实在是高,之前若真是他跟踪自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那也着实有情可原——对方功夫应该是在自己之上。想到此,于邵棠刀锋一转变换了招式。身形旋转如风,那刀锋如同从四面八方袭来,逼得对手步步后退只有防守之力。这一套刀法是他从青柳那儿学来的,堪称鬼灯寨独门刀法。招式刁钻速度奇快,诈势也多,配上青柳的双刀再适合不过。于邵棠习来此刀法后,闭门研究半个月,硬是将其改研成了单刀招式。那日与青柳一战,险险打了个平手,连青柳也对其赞赏有加。街道两旁的黑暗中有几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对战二人,是李明与龙啸天,在他俩身后是刚刚赶到的卢景秋。卢景秋扶着胸口有点喘,朝外面看了看,低声询问道:“怎么样了?邵棠能不能擒住那人?” 龙啸天摸着下巴道:“我看悬。” 李明看了一会儿道:“于兄是快招与拖延战术并用,如今只看对方能坚持多久了。” 卢景秋一拍李明肩膀道:“你们上去帮他一把,这样打要打到何时?” 李明看了一眼卢景秋:“可是于兄之前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我们支援。” 卢景秋牙疼似的一吸气,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前面俩人谁也没听清,但能感觉到应该是数落于邵棠的话。再看于邵棠这边,两人已然斗作两道疾风,五十个回合依然难分高下。于邵棠额上有些冒汗,没想到这黑衣人如此难缠,心里想要速战速决,于是故意露了个破绽,向下一俯身横扫他下盘。黑衣人凌空跃起,见于邵棠后背空门大开,立刻举刀劈去。岂料于邵棠就地一翻,抬手臂“喀吧”射出一枚袖箭。就听黑衣人闷哼一声,从半空跌落,摇晃两下堪堪站稳。于邵棠趁机挥刀上前直劈他前胸。 一道银光闪过,于邵棠的刀顿在半空中,他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右肩一阵剧痛,脚下也失去稳准,顺着对方力道倒了下去。不远处李明看的真真切切。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脚腕一晃,使了记珍珠倒卷帘,也不知那鞋上多出个什么利刃,一个猛子便扎进于邵棠的右肩。原来竟是将计就计,已诈还诈。看眼于邵棠要吃亏,李明与龙啸天同时飞身而出。 黑衣人见了来人倒也不惊讶,抽出腿上袖箭一扔,便与他们二人战在一处。 卢景秋趁他们打得正酣,跑过去将于邵棠扶起来,关切道:“你怎么样?” 于邵棠带着面具,也看不见他是何种表情,只听他一吸气,抬手捂住右肩伤口道:“我没事。” 卢景秋在他肩上一摸,摸到一手粘稠的液体,顿时心疼不已。于邵棠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一点小伤,无妨,你在这等我。”说着松开卢景秋的手,提刀再次加入战局。 三对一,这回打的便轻松了许多。那黑衣人武功再高也渐渐抵挡不住,十个回合后,被于邵棠踹飞钢刀,又一刀横在了脖子上。黑衣人站在原地目光炯炯的盯住于邵棠。 于邵棠朝李明一挥手,李明会意,上前扯开了他蒙面的黑布。 月光照在他脸上,是一张相貌端正的冷清面孔。 众人尚未问话,卢景秋先“啊”了一声。于邵棠转身问他:“怎么了?” 卢景秋上前仔细打量了黑衣人,然后神色不定的问:“阁下可还记得我?” 黑衣人也看了看卢景秋,眼中一惊,点头道:“记得。” 旁边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龙啸天道:“敢情你俩认识啊。” 卢景秋点点头,道:“他便是当初将我当做盐贩子抓进大牢的那位捕头,如果我没记错,阁下可是姓张?”黑衣人点了一下头:“在下张名景,确实是名捕头。” 于邵棠的刀贴着他的脖子向前送了送,道:“贪官手下出恶徒,你可是受你主子之命前来取回那册子的?”黑衣人,张名景叹了口气道:“诸位,你们误会了。” 半个时辰后,客栈。 李明给于邵棠包扎好伤口,出去掩人耳目的倒掉一盆血水。然后轻手轻脚回到房里。 屋内五个人,卢景秋与于邵棠坐在桌边,龙啸天靠在窗边抱着手站着,张名景的伤口也经过了处理,腿上扎着绷带,坐在卢景秋对面。李明则站在他身后。虽说对方已将这“误会”解释了一遍,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刚刚过去的一段时间,张名景已将事情的经过讲说清楚。 据他所言,他原本是李朝商李御史手下的一名侍卫。李朝商与徐衍文相斗多年,已然忍无可忍,决心要将徐衍文彻底铲除,便派出手下一名最得力的侍卫前去徐衍文处卧底,就是张名景。张名景在徐衍文手下暗查潜伏许久,终于抓到了对方把柄。原来当初私盐案的罪犯另有其人,正是临城富商王尚由。徐衍文早早就将其罪证查出——乃是一本记载运货路线与交接人员的名册。然而攥着这份名册,他既不下令抓人,也不找其讲谈,单是等着王尚由主动上门。王尚由心急火燎的等待几日,末了自认为意会了这位徐大人的暗示,便挑了许多珍奇古玩金银珠宝登门拜访。王尚由是真有钱,徐衍文也是真贪。从临城一路“拜访”到了庆阳,徐衍文总算是松了口,决定放他一马。将名册交给了王尚由的弟弟王之铭。张名景一直在寻找机会将那本名册弄到手,却在暗地观察徐衍文的同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于邵棠。他感觉于邵棠目的似乎与自己很相近,但张名景介于对其身份的疑惑,也不敢冒然现身,只是几次探他虚实。今晚张名景本想在他之前抢走名册,没想到于邵棠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反倒被他擒了去。 33、进京 说到此处,张名景叹了口气:“若是人证物证俱在就更好了,可惜忙乱中让那王之铭逃了去,不过罢了,有这本名册,我也能回去跟我家大人交差。”卢景秋脑子里还在思考他所讲的事情经过,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纰漏之处。他想在座各位应该都跟他怀揣同样的想法——既接受了张名景的说法,但也不肯就这么轻易相信他。于是他道:“那张大人想要何时将名册交予李御史?” 张名景道:“我与大人事前商议过,拿到名册,立即就返程。” 卢景秋与于邵棠交换了一下眼神,于邵棠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开口道:“那我们与你一起去。” 张名景知道他们不是很相信自己,若是自己洗脱冤情的证据被旁人拿了去,自己也不会放心,于是十分理解的说:“可以。不过你们人多,现在出城太惹人注目,不如明天一早再上路也不迟。”于邵棠道:“还是抓紧些好,这样吧,我与卢兄龙兄先跟你走,其余的人明天天亮再走。到时候在京城会合。”卢景秋点点头:“这法子好,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名景道:“行。” 于是众人分开去准备,于邵棠私下跟李明交代几句,嘱咐了会合事宜,李明答应着下去告知其他两人。 天蒙蒙亮时,四个人换好便装,下楼叫醒伙计要求结账。伙计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喊醒十分不乐意,睁开眼刚想开骂,却见面前这几位每人一把钢刀在手,顿时不敢再有脾气。四人结了帐骑上马朝城外去,此时城门刚开,他们并没费多大劲便出了城。 此地离京城是三天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能在两日内赶到。可他们刚走出半日,天上就飘飘洒洒下起了细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一个月有余,似乎专程是为他们几人所下。索性赶路的各位身上衣服足够厚实,沿路城镇也有商铺可供购买衣物。只是于邵棠和张名景两人身上都带着伤,长途奔波不免有些不便,于是这三天的路程就被延长了一天。 这日黄昏,一行人来至京城外的一处小镇,考虑了一下之后的路程,想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是不能够了,于是众人决定在镇中客栈落脚。吃过晚饭后,卢景秋来到隔壁房里去看张名景,见他正在给自己的伤腿换药,便上前帮忙。 张名景对他一直抱有歉意。当初将卢景秋当做罪犯抓捕起来,严刑逼供都是自己亲手所办,虽说是身不由己,但张名景心中也十分不忍。那时他急于收集证据,将卢景秋关起来打了一顿后就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再之后徐衍文换派了别人接替张名景的任务,张名景就再没见过卢景秋。没成想时隔多月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等状况下。卢景秋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当时只觉得他冷血无情,没想到这人背后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自从张名景跟自己道了歉之后,这两人每逢见面都带着万分的客气。“明日一早我们就进京,我去跟大人复命,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张名景包扎完伤口说道。 卢景秋心中有些为难。他其实并不想见那李大人,因为不了解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按常理言,他一介平头百姓,能与朝中官员攀上关系,那真是祖坟冒青烟,因此卢景秋想罢多时,点头道:“那就多谢张大人了。”张名景了解他的冤情,也是真心想帮他,当即摇手叫他不必客气。 卢景秋与张名景谈话多时,最后起身告辞。出了房门,他直奔于邵棠的房间。 进门时,于邵棠正在给自己换药,只见缠绕在肩胛的绷带一端被他攥在手里,另一端则叼在嘴里,两边一死劲,终于将绷带抻平。卢景秋连忙上前代替了他,将绷带两端打好结。 “不是叫你等我一会儿吗。”卢景秋道。 于邵棠站起身笑笑:“你在张名景房里呆的太久,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不来,干脆就自己换了。” 床边放着个大木桶,里面荡着一半的水,还在微微冒热气。于邵棠将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回头对卢景秋道:“要不你先洗?”卢景秋边挽袖子边道:“我先伺候完你再说。”说着过来给于邵棠解开了腰带。 于邵棠张着两只胳膊,低头见对方手脚麻利的把自己裤子一扒到底,不禁有些脸红。 卢景秋在下方一拍他小腿:“抬脚。” 于邵棠乖乖的先抬右脚再抬左脚,彻底褪下了裤子。 抬腿迈进木桶,于邵棠边吸气边打了个哆嗦。 “热还是凉?”卢景秋拿了一块手巾缠在手上,俯身往他身上撩水问道。 “嗯……正好。” 桶中水不多,刚好没过于邵棠胸口,为了避免碰到伤口,卢景秋都是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洗。 温热的水将一身疲惫洗去,于邵棠靠在桶中十分舒爽的吐出口气,同时斜眼看着卢景秋。 卢景秋给他搓洗完两只胳膊,又将前胸后背也擦洗一番,十分认真尽责,两道眉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白面皮被水汽蒸的白里透红。于邵棠原本是心无旁骛的,但受了他这一通揉搓逐渐变成了心猿意马,偷看也改成明目张胆的的痴看。以至卢景秋满头是汗的抬起脸时,就瞧见于邵棠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卢景秋撑住桶边歪头道:“干嘛?” 于邵棠咽了咽口水,似乎很腼腆的对他一笑,然后握住卢景秋的手向水下摸去。 水温很适度,卢景秋手中的那个大家伙就显得格外火热。像被烫了一般,卢景秋忍不住一缩手,然后笑怒道:“洗个澡你也能发情?”于邵棠脸上很红,一颗心在腔中跳的汹涌澎湃。他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两人欢好时的旖旎情景鲜活的浮现于脑海中,他从未忘记过。只是这一路要事众多,实在不容许他胡思乱想。如今终于可以暂时松下一口气,又是屋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斯,眼前站着心上人,于邵棠深深觉得,这发情根本无需过渡。于是他用手掌包住卢景秋的手,握在自己家伙上,低低的说:“景秋,我觉得……它可能是想你了。” 卢景秋感受着手中这根棒槌的温度与大小,呼吸也有些乱,单手撑在桶边,他不自觉的腿软了。这东西能给自己带来多大快乐他很清楚,况且它还是长在于邵棠身上,卢景秋没办法不爱。想到这,卢景秋挣扎着要起身:“你先把澡洗完,然后再说……” 于邵棠松开了他的手,自己也从桶中站起来。 “我哪还有心思洗澡。” 说着他迈出大桶,一把搂住卢景秋的腰,湿淋淋的贴到他身上,在他耳边道:“我想要你。” 卢景秋脚下一软,差点瘫在他怀里,触手间皆是于邵棠光滑结实的肌肉,他边喘边说:“那、那你让我先洗一下。”于邵棠在他耳根亲了一口,笑道:“不用洗了。” 卢景秋一缩脖子,用手去推他:“不行,你去床上等我,我……很快就洗完了。” 于邵棠下身已经涨的发疼,本想由着性子直接纠缠卢景秋上床,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对方。 卢景秋把他赶到床上,用被裹好,然后自己提着小木桶给大桶中加了些水,宽衣解带坐进桶中,就着余温清洗自己。坐在桶中时,他将手伸到身下小穴处,眉间带了一丝忧虑——他总怀疑自己让林堂那畜生给玩松了。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但心里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将一根手指试探着插进入口,他感觉到了艰难,入口紧闭着,似乎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于邵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眼欲穿的等着卢景秋,见他洗了很久也不出来,就忍不住催促道:“景秋,你再不出来,我兄弟它就要饿死了。”卢景秋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来,起身擦干身体道:“好了,来了。” 披了件外衣坐到床上,他撩开额前头发道:“我看看,饿死了没有?” 于邵棠把被展开,憨憨的笑,同时跪坐起来,下身那尺寸壮观的小兄弟就直撅撅弹了出来。 卢景秋伸手握住它,满怀柔情的上下揉动:“这不是很精神吗。” 于邵棠的家伙很漂亮,通红笔直顶端饱满,看着也很洁净。卢景秋撸动几下,便俯下身,伸出舌尖在上面轻轻一舔。于邵棠的呼吸瞬间重了几分,伸手抱住卢景秋的腰,他把人向上一提,猛地扑到自己身下。 34、云雨 卢景秋仰面朝天倒在床上,衣衫尽开,整个身子都呈现在于邵棠眼前。他轻轻握住于邵棠的右臂道:“小心你的伤。”于邵棠早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抱着卢景秋温软的身体,他简直不知该如何下嘴。卢景秋搂着他的脖子只是笑,两只眼弯成了黑月牙。于邵棠俯下身,含住他的唇瓣。两人气喘吁吁的亲吻在一起。于邵棠边亲边对他上下其手,抚摸他的后背腰肢,火热的巴掌一路摩挲着细白皮肉来到臀部,抓住两团嫩肉揉搓不止。卢景秋挺着腰勾住他的脖子,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呻吟。于邵棠一直将他亲的头晕目眩才松嘴,低头欣赏了一会儿对方花瓣似的嘴唇,又顺着他的下巴向下舔咬,一路留下大片的亮泽水光。卢景秋感觉自己快要化成一滩水,于邵棠的气息温暖美好得让他想落泪。末了他当真眼眶一湿,急促的喘了一声,原来是于邵棠握住了他的性器。于邵棠架起他一条腿,握着他腿间直挺的玉茎揉搓,又低头去舔吮他大腿内侧。卢景秋也是许久没有发泄过,没等对方撩拨几下,便受不住的扭动了腰肢和臀部,想要催促他快些。于邵棠见他比自己还着急,便掐了他屁股一下,道:“你这些日子里有没有……有没有自己弄过?” 卢景秋双眼湿润,蹙着眉问:“做什么?” 于邵棠的手指描绘着他那话儿的形状,眼中带笑的说:“自己给自己解闷儿啊。” 卢景秋两条腿勾住他的腰,摇头道:“没有。” 于邵棠笑笑:“我也没有。” 卢景秋胸膛微微起伏着,将他这话品了一品,感觉里面似乎带了一点关于忠贞和信任的意味,心里就是一难过,随即收紧双腿,用下身去蹭对方怒涨的阳物,声音又轻又软的说:“我、我一直等你给我解闷儿呢,你不来,我很难受,你快点、快点进来吧。”于邵棠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里的欲望更浓烈,将手指压进对方嘴唇中道:“别急,我怕伤了你,你先舔舔。”卢景秋含着他的手指又吸又吮,没一会儿唾液便盛不下的溢出唇边。于邵棠之前等了他许久,这回总算抱到人了,却又担心太冲动会伤了他的身体,所以忍到现在着实不容易。湿淋淋的手指一离开卢景秋的嘴巴,就立刻探到下面那处小穴。小穴并不干涩,看样子是卢景秋自己清洗过了,于邵棠的手指一进来,便被其温顺的衔住。 三根手指在其中抽插旋转,带得四周嫩肉不住蠕动颤抖。于邵棠终于忍无可忍了,抽出手指,他架起卢景秋两条绵软的长腿,扶稳自己性器,对准小穴就是一挺。卢景秋闷哼一声,双手在胸前虚虚的握成拳,他双眼迷离的望着床顶,嘴巴半张,随着对方的动作唇瓣不住在颤抖,不多时口中就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那是于邵棠开始缓缓抽动了。于邵棠太舒服了。架着卢景秋的两条腿,他起初还动的小心翼翼,几十下过后,他被快感刺激的头昏脑涨,只顾掐住对方的大腿根猛进猛出的捣弄。而卢景秋挨过最初那一点疼痛后,也渐渐感受到了酥爽和欢快。强大的刺激从下身处激流至全身,使他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又怕自己声音大了被外人听了去,只好双手交叠捂住嘴巴,喘息从指缝中溢出,却显得更为禁忌诱惑。于邵棠就着这个姿势连干百十来下,然后将卢景秋翻了个身改成跪趴姿势。从后面勒住他的腰继续抽送。那处小洞早已湿润淋漓,不停有透明的液体从嫩红穴口被挤压出来。于邵棠擦了一把流到眼里的汗,低头去看二人相连的地方。只见这浑圆雪白的屁股被撞得粉红一片,有些红肿的小穴依然温顺的吞吐着不断侵犯它的粗长性器。于邵棠被眼前这景致刺激的心跳如擂鼓,赶紧借机狠狠抽送十几下,一闭眼,在卢景秋体内泄了精。扑到身下瘫软的身子上休息片刻,于邵棠猛然想起卢景秋的状况,连忙用手去摸他下体,却摸到一手的黏腻。他抬起手看了看,凑到卢景秋耳边问:“你什么时候泄出来的?我怎么没注意?”卢景秋一缩脖子,贴着床单猫叫似的小声说:“刚才……太舒服了,所以就……” 其实他说了谎,他两手都撑在床上,哪儿有空自渎。舒服是真舒服,以至于性器连碰都没碰就泼泼洒洒的喷出经验。他被自己这身体吓到了。于邵棠笑着凑上去含住他的耳垂,不住吸吮舔弄,激得卢景秋呼吸不稳,嘴里又发出甜腻的喘息。 两人抱在一起厮磨揉搓许久,末了下身不约而同的又硬了。于邵棠十分欢喜兴奋,拉开卢景秋一条腿,再次将家伙一捅到底。 午夜时分,桌上的蜡烛已燃尽,月光从窗口朦胧的照进房内。纱幔层层的大床行,两人依旧欢爱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里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喘,是卢景秋终于受不了的求饶了。 他正软绵绵的跨坐在于邵棠腿间,两条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能靠着对方有力的双臂箍住自己的腰。于邵棠抱着他颠动不止,让他恍惚间错觉自己是坐到了一匹年轻健壮的雄马上。然而这匹“雄马”不甚乖巧,已经将他翻来覆去糙弄了一个多时辰,下身泄了两三回,胸前两点粉红也被吸吮的红肿透亮。卢景秋靠在他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簸,汗珠顺着下巴滴到对方绑着绷带的肩上。卢景秋睁大眼睛看了看,然后连忙直起身对于邵棠说:“停、停、停一下,你、你、你的伤口裂、裂、裂、裂……嗯……啊!”于邵棠托着他的屁股只顾看着他笑,并促狭的问:“你说什么?” 卢景秋不知是计,握住他的胳膊想找个支撑,又重复道:“你、你、你伤、伤、伤、伤口……嗯啊……啊,裂、裂、裂、裂开、开、开了……啊啊啊啊!”于邵棠就在他这声百转千回的啊啊啊中再次一泄如注。 卢景秋也随着他一道泄了出来,却是十分稀薄浅淡。靠着在对方胸前缓了许久,他脑子渐渐清明了,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丢脸。在于邵棠胸前用力一捶,卢景秋一丝两气的说道:“出息了,敢拿我开心。” 于邵棠没把他这点小力气放在眼里,单是握住他的手拿到嘴边一亲,然后笑道:“不敢,我是想让你也开心一下。”卢景秋嘴角不自觉的一弯,语气却依然不软:“我不开心。” “是吗?”于邵棠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我看你到了后来可是开心的不得了,夹着我的腰不放,我要换个姿势先拔出来一下你都不让。”他鲜少讲这种凑趣的情话,刚说了两句自己先脸红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最后一次,要不是你主动往我身上坐,我……”卢景秋耳垂红得快要滴血,抬手轻飘飘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垂着眼皮道:“够了……” 于邵棠咳嗽两下,闭嘴了。 两人休息片刻,打算起来清洗身体。大桶里的水已经彻底凉了,应该下楼去叫伙计换一桶上来,但于邵棠肩膀渗着血,卢景秋两腿稀软,也不知该谁伺候谁。最后于邵棠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穿好衣服,下去打水。伙计本来已经睡下,但这几位客官来时给的银两不少,所以得到了格外的照顾。重新烧出一桶热水,伙计帮忙提进屋,又换走凉水,这才告辞下去。于邵棠将卢景秋扶进桶里重新洗了澡,又伸手到他下身将穴内的余精掏洗干净。 两人再次穿好衣物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卢景秋看看天色,无何奈何的一笑——他没想到这场久别重逢的欢爱竟持续了这么久。但其中滋味也是真利爽……见他抱着外衣要往外走,于邵棠连忙追上去道:“就在这里睡吧。” 卢景秋嗔笑着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明天早上他们看见我从你房里出来,会作何感想?” 于邵棠很苦恼的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送你回房。” 卢景秋走到门口,一推他胸膛:“不用你送,这么近的道儿我还是会走的。” 说着顺势拉住对方衣领向自己这边一拽,仰头在他嘴角响亮的亲吻一记,笑眼盈盈道:“好好休息,明早别起不来床。”于邵棠刚想反驳,卢景秋已打开房门飘然而去。于邵棠摸着嘴角,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失望。 35、故知 翌日清晨,于邵棠神清气爽的起了床,洗净脸手穿戴整齐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在楼梯口遇上了同样刚起的龙啸天。龙啸天打了个哈欠,然后边挠后腰边对于邵棠招呼道:“起的够早啊,下去吃饭?” 由于昨夜的一场快活春风,于邵棠心情十分舒爽,连带着看龙啸天也顺眼许多。 听他这么说便点头道:“你也够早,你先请吧。” 龙啸天上来一拍他肩膀,然后推着他往楼下走:“一起,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下,发现张名景已经占据了饭堂的一个角落,正拿着个馒头细嚼慢咽。 于邵棠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压低声音道:“张大人,名册可还安全?” 张名景按按胸腹道:“放心,一直在我身上。” 于邵棠盯着他腹部看了看:“那就好。” 张名景又道:“吃完饭我们就赶紧上路吧,我消失这么多天,想必徐衍文手下会发现,虽然他们并不知我们的路线,但早些将东西交予我家大人还是有备无患的。”于邵棠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于是三人抓紧时间吃饭。 直到他们这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卢景秋才慢腾腾的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 于邵棠刚刚还在担心他,此时见他下来了,连忙上前想要扶他一把。卢景秋轻轻一侧身,小声道:“我没事。”然后抬眼冲他一笑。于邵棠见他脸上白里透着一点红,嘴唇则有些肿,上面隐约还有两道齿痕,也不知是昨夜里他自己咬的还是于邵棠咬的。看着看着,于邵棠心里又有些激动了。 卢景秋见他眼中带笑,还不是好笑,就推了他一把,径自走过去坐下开始吃饭。 直到卢景秋也用完早饭,四人收拾妥当,结账启程。 一路无话,他们在晌午时分,踏着厚厚的积雪进了京城城门。 张名景先见了一位老朋友,此人大概也是李朝商的手下,听完张名景说与他的几句耳语,立刻面露惊喜,安排几人准备去见李朝商。于邵棠有些忌惮自己的身份,不大愿意去见朝廷官员。卢景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就让他和李明先找处客栈落脚,自己则和龙啸天一同前去。于邵棠左思右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双方人马暂时分了开来。 卢景秋龙啸天二人跟随张名景去往李府暂且不提,且说于邵棠带着李明在城中找了家客栈,将住处安顿好。李明估么着后面的两位兄弟今天也该到了,就打算去城门口迎一迎。李明走后,于邵棠一人在客栈呆了许久,心中东一阵西一阵的忖度着心事。他们如今算是站到了天子脚下,京城他头一次来,没想到却是为了告状。虽说他并不了解李朝商此人,但张名景似乎对他是万分的敬重,而张名景那人看着一派正直诚恳,大体可以联想到这位李御史也能是一位比较靠谱的官员。卢景秋此一去,说不定真能办成大事。又枯等了半个时辰,两边人马一边也没回,于邵棠等的十分无趣,便起身下楼,决定出去逛逛。 京城的繁华比较苑城那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于邵棠沿着客栈外的这条小街一路逛过去,就见沿途摊贩规整有序,商品琳琅满目,处处都是欢乐祥和的好景象。于邵棠在这条街上溜达了许久,末了感觉有些寒冷。他身体一向好,穿的也少,但现下身上有伤,不免失了些元气。他望着还有一半没逛完的小街,思索片刻,决定往回走。他在下决定的时候脚步一直没停,直到决定返回了才猛然做了个原地向后转,结果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哎呦一声噔噔向后退三四步,差点坐到地上,摇晃两下才勉强站稳。于邵棠刚想说声抱歉,却忽然发现对方十分眼熟。与此同时,那人捂住额头眼前直冒金星,用手指点了于邵棠,他睁开眼睛刚想开骂,却在看清对方相貌后惊呆住了。这下于邵棠终于能够确认了,他上前一步道:“李兄,好久不见。” 那华服青年松开手掌揉了揉眼睛,再次上下打量了于邵棠,有些迟疑又有些惊恐的说:“于兄……你、你还活着?”却正是半年多未见的李仁甫。 当初于邵棠夜袭白府,被白家人渲染得凶残无比血腥万分,之后也传闻他已经死了。李仁甫作为于邵棠的好友,得知此消息后还为他哀痛了一阵子,末了又想起他之前还跟自己借了不少钱,看来也肯定是还不上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再次见到于邵棠,李仁甫就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同当街撞到了鬼。 于邵棠见他如此惊疑,心中也能联想到一二,便微笑着说:“我可不是还活着吗,李兄,你别害怕,不是见鬼了。”李仁甫看他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确不像鬼魂,就稍稍安了心,道:“哎,你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当初听说你出事,可把我们这帮人都吓一跳。”于邵棠听他还跟以前一样健谈,心里就生出一股怀念的情愫,上前一拍他的胳膊道:“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吧。”“好,前面有家茶庄,于兄随我来。” 于邵棠跟着李仁甫一同进了茶庄,沏上两壶香茶,雅间门一关,开始叙旧。 于邵棠知道自己免不了要被对方询问经历,就主动编了个瞎话,说自己那夜之后逃去了临城,横竖临城离苑城也不远,自己又在那儿做过生意,找到了个朋友接待了自己几天,然后跟着商队去了更远的地方,如今是四处走,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李仁甫听罢便问:“那你还回不回苑城了?你那个宅子还空着呢,听说就只有你家里一个小厮定期去打扫。”听到小厮二字,于邵棠立刻反应出那一定是盛官了。当时自己走的急,也没给盛官留个话,后来再去苑城时,因为时间紧迫,加之他心里悲痛,也就没想起来回大宅。没想到盛官一直给他守着家呢,真难得他的一片忠心。想到这,于邵棠忍不住叹口气道:“回是肯定要回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他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老兄如今生意做的可还好?” 李仁甫喝了一口茶摆摆手道:“马马虎虎,一年到头紧忙,也赚不了几个钱。” “那你此番到京城是来?” “我舅舅在此处有个宅子要卖,他们一家老小去南方探亲了,就叫我过来帮忙看着。” “苑城那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还是老样子,跟你走的时候没差多少。” 于邵棠思忖着问:“那白玉晓呢?” 一听他提起白玉晓,李仁甫顿时来了满腹牢骚,因为知道于邵棠也恨他,所以说起话来格外不含糊。 “那个王八蛋,特别不是人,把几个不服他的商户都打击的差不多了,然后成立了个什么狗屁商会,就打算把苑城的生意大包大揽了。不过后来听说他进了趟京,似乎是挨了家里亲戚的训,回来之后收敛不少。他家那亲戚在朝中做官,他能抖成这样大概也全依仗着这位的帮忙。”李仁甫皱着眉叹了口气道:“苑城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原来的几家老字号都打算要外撤。”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于邵棠道:“对了,你这半年有见过卢老板吗?” 于邵棠在心里飞快的思索一番,然后摇了头:“没有,怎么了?” 李仁甫语气中带着同情:“之前他被抓进大牢里了,罪名是什么制运私盐,后来听说逃狱了。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卢老板那个人……”他瞟了于邵棠一眼继续道:“你跟他平日里最好,你说他能做出这等违犯国法的事情来吗?” 于邵棠先是做出十分惊讶的模样,然后痛心疾首的低头想了想道:“不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仁甫把最后一口茶喝进肚子里,点头道:“我也这么觉着。” 这两人直坐到太阳下山,才结束了谈话。临别时李仁甫还邀请于邵棠去他舅舅家坐坐,于邵棠表示自己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办,这次就不去了。告别李仁甫后,于邵棠急忙忙赶回客栈,一推门,看到了屋中的三位鬼灯寨兄弟。 “大家都没事吧。”于邵棠问。 “没事。”李明答道。 “卢兄他们还没回来?” “没有,我们回来时,没看见他们。” 于邵棠点点头,知道这事急不得,就坐下来跟三人一起等待。 掌灯时分,卢景秋与龙啸天在两位蓝服跨刀侍卫的陪伴下,回来了。 于邵棠立刻迎上去,有些激动的问:“如何?” 卢景秋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眼中带着光彩,望着于邵棠的眼睛道:“不虚此行。” 36、初捷 卢景秋跟随张名景去见李朝商,去的路上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但见到李朝商之后他的心又稍稍平静了。这位李御史看着五十多岁,身高九尺,长相十分威严,然而一开口却很和善,那形容有些类似于邵棠他爹。想当年于老爷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位看着凶悍实则温和的老头。在听完张名景的汇报之后,他又接过名册仔细翻阅了,末了把册子往桌子上一拍,嘟嘟囔囔骂了一通徐衍文,然后又夸奖了张名景办事得力。张名景十分谦逊,他之前本来想把王之铭一起抓来,可半路让他跑了,之后他左右一想,发现卢景秋也算是个证人,便私底下交代了他一番,叫他趁此机会上前鸣冤。卢景秋拜过李朝商,就将自己在苑城被人陷害一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他原本就有一副好口才,加之心里恨着白玉晓,这番遭遇就讲述的更加天怒人怨跌宕起伏。李朝商听完之后眉头紧锁,也觉得这个姓白的太仗势欺人,跟他舅舅一样混蛋。 按照李朝商的打算,是要带着这本名册去见他朝中的恩师——礼部尚书文大人出出主意。这个李朝商什么都好,就是办事有些优柔寡断,也就是因为这点他被徐衍文打压了好些年,总是错过翻身之机。如今拿着这份名册,他本想就此拟一份奏章,将徐衍文的罪状一纸呈给圣上,但转念又想到,徐衍文在朝中也是很有几分势力,自己光靠一个人未必能一举将他扳倒。想罢多时,李朝商将卢景秋和龙啸天安排在自家暂时等待,自己则带着张名景出门前去拜见老师。 可文尚书不在家,进宫陪皇上赏雪去了。李朝商在文府等了几个时辰,才终于把他盼回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卢景秋和龙啸天就回来的晚了。 听罢他这一席话,于邵棠不禁喜上眉梢:“这么说,你的罪名算是洗清了?” 卢景秋点点头:“罪名是洗清了,至于捉拿徐衍文一事,还要等明日早朝再禀明皇上。” 众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李明作为鬼灯寨的人,是最怕任务失败,如今见事情已成了九分,心中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此时天色已不早,众人又讨论几句后便散去各自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明,卢景秋按照张名景的嘱咐,在客栈内等待消息。下午时分,张名景一身便服来到了客栈。告知他们,皇上得知徐衍文所为后,甚为震怒,已下令命人火速赶往庆阳县,将徐衍文抓捕归案。在徐衍文被带回京城期间,朝中却因为此事争议不断。徐衍文一派党羽以当朝太傅为首,听闻他所犯罪状之后极力为其辩护,双方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四天后,徐衍文被带回京城,关押进刑部大牢。 他一向行事谨慎,万没想到会遭人暗算。直到在睡梦中被前来逮捕他的御前侍卫摘了乌纱扒掉官服,才惊骇震怒起来,一路上在心底将李朝商恨骂了个通透。徐衍文在狱中愤恨恼羞,朝中两派争执不断暂且不提,单说卢景秋这边,张名景是两天一次的来,每次都带来新消息。卢景秋和于邵棠本以为徐衍文被绳之以法这事就算终结了,可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不禁对官场复杂之道唏嘘不已。如此又过了五六天,徐衍文被暂时革职,依然关在刑部。他此番犯下的罪行甚为严重——皇上对私盐一事向来严查,但当朝太傅乃是皇帝当初为太子时的老师,面子还是要给几分的。于是徐衍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一撸到底远远发配去了边北。李朝商本拟着一遭拔除他这枚眼中钉,没想到对方居然保住了这条狗命,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想起对方还有个混蛋外甥,便派人去调查那个白玉晓。这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出了对方当年在金陵逼死若干商人一事。当初白玉晓仗着有舅舅撑腰,在金陵商界胡作非为,闹出了几条人命,最后实在要兜不住了,才带着人转移了阵地,跑去苑城那个不大不小的地方重新开张,做起他那份强取豪夺的买卖。李朝商当即下令派人前去捉拿白玉晓,可对方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是连夜逃跑了。官差们破门而入时,白府中就剩下几名老天拔地的仆人,一问三不知,老的连东南西北都要分不清,更别提会知道他们家主子跑去何方了。卢景秋听闻此事后,不由得一阵冷笑,冷笑过后又十分痛快,事发至今,他与白玉晓的身份正好对调了,对方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而且自己当时只在苑城一带被通缉,可白玉晓的缉捕画像却是贴得全国各地都是,可见他此番逃亡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卢景秋一行人在京城一共呆了十五天,事情才算全部了结。这些天里,于邵棠和卢景秋在京城四处游逛,吃喝看景十分快乐。卢景秋在心满意足之余,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倒霉日子算是过去了,长久积沉在胸中的郁气也有了缓解,只是白玉晓狗命健在,让人无法全心全意的快乐。不过,来日方长,以后还会有算账的机会。在一个大雪初停的晌午,于邵棠背着包袱与李明三人道了别,他要跟卢景秋回趟休宁,一是送他回去,二是拿赏金——此趟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余下的钱款也要一并付清了。路上,于邵棠心里是高兴一阵惆怅一阵。高兴是卢景秋终于重获清白,惆怅是两人又要分开了,此一别又不知要何时才能相见。随即他又想到,回去后应该借用鬼灯寨的关系,查查那姓白的畜生跑去哪里躲着了。 三人用了四天赶回休宁,回去后,迎接他们的是愁眉苦脸的夏员外。 夏员外在卢景秋走的这段日子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直到掌柜的前来跟他报账了,他才想起自己外面还有一摊生意。他之前过于依赖卢景秋,懒得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了,跟掌柜的熬灯点油的核算到半夜,他才发现自己这一年在外面竟然欠下了如此之大的亏空。他这下有点慌张了,不过慌张的很有限,因为他有位十分有钱的大哥,一直对他不错,于是他在第二日清晨,穿戴整齐腆着脸上门讨钱去了。钱讨到了手,他两个腮帮子上也各挨了一记大嘴巴。脸上敷着冷手巾,夏员外忽然特别思念卢景秋。思念了三五天后,卢景秋终于回来了。夏员外热情洋溢的招待了他们三人留在府中吃饭,席间对卢景秋诉尽苦楚,并表示卢景秋以后可千万别再出远门了,他这一走自己可是受了好多罪。卢景秋只是一味的苦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按他的意思,是想回苑城的,但夏员外对他着实不错,尤其在借钱的时候最大方。卢景秋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如今还欠着人家一笔钱,实在说不出这要走的话。他的心思于邵棠懂,私底下就问他打算怎么办。 卢景秋叹口气道:“我先不回苑城了,在这儿帮他管管生意,等赚够了钱,再跟他把事讲清楚吧。” 于邵棠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么办了,就安慰他道:“你也不用太着急,苑城那边现在估计已经乱套了,姓白的一跑,他那些生意没人照看,葛老板林老板他们不会轻饶他手底下那帮人的。”卢景秋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正好在这边观望观望。” 因为马上又要分开了,二人心中自然万分难舍。于邵棠的归期拖了一天又一天,整日缠着卢景秋唉声叹气。卢景秋头一次发现他居然这般粘人,自己走到哪儿对方就跟到哪儿。自己站起来了,对方就贴着他的后背蹭。自己坐下了,对方立刻占住椅子要求自己坐在他大腿上。卢景秋在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回身指点了他的鼻尖道:“多大了,还这么粘人,你快些放开我,怪热的。”于邵棠双臂搂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狠狠蹭了两下,道:“你刚刚还说冷,我抱着你你又不愿意了。”卢景秋感觉到对方的手不规不矩的探进自己衣服里又摸又揉,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连忙道:“隔壁还有人呢。”于邵棠揉搓着他的胸口,又凑过去咬他的耳朵,不耐烦的说:“那个夏员外要和龙啸天聊到什么时候啊?”卢景秋被他摸的心猿意马,强打精神道:“他们晚上要去吃酒,一会儿、一会儿就能走了。” “那你不去?” “我?我不去……” 于邵棠一笑:“这就对了。” 晚间时分,于邵棠压着卢景秋狠狠为自己践了一次行。 龙啸天跟着夏员外出去了,小宅院里就剩下于卢二人。大床之上,卢景秋被于邵棠连干两场,已然是骨酥筋软神魂颠倒,情动的泪水流了满脸。伸出一只手去推于邵棠的小腹,他颤巍巍的说:“你歇一歇吧。” 于邵棠扶着他的胯骨正奋力的动作着,闻听此言就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 “春宵苦短,明天咱俩就要分开了,理应抓紧时间不是。” 卢景秋脸上绯红一片,刚想说点什么,对方立刻坏心的狠撞几下。卢景秋被他顶的心神涣散,刚才要说的话也被抛到脑后,只得搂住对方宽阔的后背,忙不迭的惊喘出声。 翌日清晨,于邵棠带着赏金,恋恋不舍的返回了鬼灯寨。 37、钱财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腊月。 卢景秋将夏员外的瓷器店拆成了两家,城南一家城北一家,城北那家交给万掌柜管理。万掌柜就是当初和卢景秋一道运送镖车那人。当日一战,他趁着场面混乱没人注意他,就贴着树悄悄逃跑了,可没跑多远便受迷药所制晕迷过去,幸好被路过的猎户所救,这才得以返回休宁。万掌柜平日在店中坐镇,月末几天跟夏员外换班。夏员外因为挨了他大哥一顿狠训,不敢不奋发图强,可又贪玩,所以只在月底他大哥过来查账之时跑来摆出认真励志的样子。龙啸天如今也在他手下做事,帮忙押运货物,天气越来越冷,镖局的价钱也越出越高,夏员外索性放弃雇佣他人,就叫龙啸天带几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压货,路上倒也一直平安。近日龙啸天跑了趟北边,回来时给卢景秋带来一封信。 信来自苑城,洋洋洒洒三大篇,卢景秋展开来仔细阅读了,末了半忧半喜的叹了口气。 这封信的作者乃是卢景秋的旧友,那位消息很灵通的苏员外。上个月卢景秋托人给他寄去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告知他自己现今十分平安,又得知白玉晓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不知苑城的各位现在是否安好。信发出去后的五六天,龙啸天出门途经苑城,顺路带来了这封回信。苏员外在信上先是关切的询问了卢景秋这半年的近况,然后又痛斥了白玉晓的恶行,并对他现如今的下场评价出万分痛快的两个字——活该。最后,他告诉卢景秋,苑城现在比较乱套,乱套的核心是白玉晓当初成立的那个商会。商会里面有几位财东当初是迫于姓白的银威,不得不加入,但现如今商会运作已基本成型,就这么退出他们又不甘心,于是未等外界主动攻击,他们自己人先起了内讧。在信的结尾,苏员外希望卢景秋能尽快回来,自己很是惦念他这位老友。 卢景秋将信收好,思索片刻,给他回了一封。这封回信内容简单,他只写了一张纸。等到他刚放下笔,夏员外就找上门来了。夏员外急三火四的推门进来,未等卢景秋开口询问便拉住他的袖子,两道浓秀的眉耷成八字:“景秋老弟,我大哥今早说要跟我合伙做生意,这可怎么办!”卢景秋眨了眨眼,疑惑道:“夏大哥打算经商了?” 夏员外嘴一瘪:“是啊。” “这……是好事啊。” “一点都不好!这就意味着他每天都要看着我了,我、我就没办法去盈香楼了。” 卢景秋对这位大不了他几岁的东家实在有些头疼,就哭笑不得道:“那就别去了,好好在家管管生意,我这里还有上两个月的账本,一会儿拿给你……”“我不要看。”夏员外当即摇晃了脑袋:“你帮我看就好了。我一看账就头疼。” 他说着放开卢景秋的袖子,在一歪身坐到旁边椅子上,向后靠去顺势翘起二郎腿,又说道:“过几天有趟货要运去桃林镇,里面有我大哥的一半,别人我不放心,不如你带着龙啸天一起走这一趟吧。”卢景秋点点头,十分好脾气的说:“好,可以。” 夏员外想了想,发现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了,于是眉毛一耷,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不如以后你跟着我去城北吧,万一我大哥来了,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卢景秋耐着性子陪夏员外说了一下午的闲话,末了神疲力乏,晚饭都只吃了半碗,早早就上床休息去了。躺在床上时,他还在想,得赶紧把欠夏员外的钱还上,然后找个机会走人,这位小爷实在太缠人,自己还有大事要办,岂能天天陪孩子似的陪着他? 几日后,卢景秋带人去货栈清点货物,给要运往桃林镇的货物装车。正在忙乱之时,一个夏家的伙计小跑到他身边道:“卢掌柜,外面有位先生要找您。”卢景秋正指挥着搬运工搬运大箱子,箱子里装的都是易碎瓷器,他不敢分神,眼睛盯着箱子,只偏了脸问:“谁啊?”那伙计道:“不认识,他只说是您原来的手下,指名要找您呢。” 这时大箱子落了地,卢景秋也松了口气,终于正脸转向伙计道:“我出去看看。” 他一路走出货栈,只见门口站着个中年男子,双手插进袖筒里,正垫着脚往里看,见卢景秋出来了,他立刻迎上来激动的喊道:“大爷!我可找到您了!”卢景秋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是又惊又喜。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卢家原来的大掌柜方泉。 上去抓住方泉伸过来的手,卢景秋道:“老方,你……这半年来过得还好?” 方泉两眼一红,看着像是要落泪:“我挺好的,大爷,您受苦了吧。” 卢景秋心里也十分激动,但他心里搁了太多话要说,一时也不知该说哪句,只得叹口气道:“都过去了,现如今我是平安无事了。老方啊,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忙,我叫人带你找个地方坐一坐,随后我们再聊。”卢景秋喊过来一个伙计,让他带着方泉去店后面先呆一会儿,而他自己则返回货栈,继续把剩下的活计安排好。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在个安静的环境中把事情相互交谈了。原来那日卢景秋入狱后,方泉带着人几次三番去县衙要人,但都遭到了无情的驱逐。卢家这下没了主人,唯一一个从不管事的二小姐也被人带走了不知去向,方泉心里火烧火燎般着急,偏在这时,白玉晓开始对卢家的商铺进行打击压榨。方泉做了十几年的掌柜,自有一套应对方法,双方僵持一个月有余。可就在这时跳出来个卢家姑爷,竟代表卢家将店铺一并接收了,并把方泉等一辈多年效力卢家的大伙计全赶了出去。方泉在这时已大致把事情猜出了八九分,知道大爷是遭了内外夹攻的陷害,他自己实力有限,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但好在他留了一手,在林堂接受店铺之前将几家店中现有的钱款带了出来,其中大部分都是银票,另外有少量的黄金白银。带出来之后他又担心林堂事后觉察,就连夜携带家眷离开苑城,去往相邻的小镇躲避。这一避就是好几个月,期间他也多次派人去打听苑城内部的情况,得知卢景秋越狱成了逃犯,心中是又恨又苦。如此这般熬到了冬季,终于等来了卢景秋冤情昭雪、白玉晓成了朝廷钦犯的消息。于是他带着家属又回到了苑城。就在上个月,他从苏员外那里打听到卢景秋的下落,于是连夜赶来休宁与之相见。卢景秋听罢他这一番叙述,心中十分感慨,想到自己身边还是有这等忠心之人的,此生造化也不算太坏。 方泉给他保住的这部分财产,加起来还不到原来卢家财产的十分之一,不过有远胜于无,毕竟这笔钱放在普通人家里,也够买田置地无忧无虑花满一辈子的了。卢景秋万分感激方泉,但方泉因为没能保住店铺心里还存着几分愧疚,所以也不太敢受他家大爷的谢。 转眼间又到了晚上,卢景秋留方泉在家中吃了一顿晚饭,又给他安排好住处。方泉到了这时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就问卢景秋:“大爷,那您打算何时回去?”卢景秋前几天还在愁钱的问题,现如今钱来了,他又开始愁如何跟夏员外开这个口。 夏员外什么都好,就是太无邪太烂漫,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切都闲麻烦,卢景秋跟他在一起时,常常感觉自己像养了个儿子。如果夏员外真是卢景秋的儿子,那卢景秋肯定一天揍他八遍,可他不是儿子是老板,所以卢景秋只能耐下心来跟他讲道理。可惜夏员外不听道理,似乎还是他大哥的拳脚比较有用。卢景秋有些头疼,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夜,最后他打定主意,等运完这批货,就去跟夏员外道别,这次不管他再怎么撒泼耍赖,自己也绝不动心。至多待自己重振家业后,再回来好好报答他一番吧。 38、巧遇 翌日清晨,卢景秋对着方泉嘱咐一番,然后让他回了苑城。方泉知道他如今在这边欠着别人的情分,所以也不多说,简做收拾就起身了。按原来的安排,今日卢景秋要运送货物去往桃林,不能耽搁,所以送走方泉后就开始忙碌自己的事。冬天道路难行,准备事宜诸多,加之他心里有事,所以忙的有些急躁,启程之时还将一名犯错的伙计骂了一顿。坐在车上,他从窗口望向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山野,心里忽然跳的有些乱。他行商多年,很相信直觉一说,此时就在心中默念,希望此行顺利平安,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桃林镇地处临城与休宁之间,说近不近说也不远,他们这一行人行了四日终于到达这座小镇。 前来货栈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白脸汉子,自称姓赵叫赵同。卢景秋对夏员外外地的生意不甚了解,听他自报家门后,便也客气的介绍了自己。赵掌柜为人十分热情,边指挥人卸货边对卢景秋笑道:“卢先生,这几天天气都十分糟糕,我还担心你们在路上遇上暴风雪,这回好了,你们赶在大雪前到了。”卢景秋道:“我们也是特地加快了脚程,眼看要过年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批货平安送到才是。” 此时货物已经全部运进货栈,赵掌柜笑呵呵的说:“是是,您说的对。卢先生一路车马劳顿,一定累了,走走,我们先去吃饭。”卢景秋答应一声,然后转回身去找龙啸天。 龙啸天穿着皮袄,正在搬运工人之间穿梭,听见卢景秋招呼自己就对他一挥手,扯着嗓子喊道:“你先去吃饭吧,我等等再去,不用管我。”卢景秋离他多远也还是被震得耳膜发痒,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赵掌柜笑笑道:“我家这伙计嗓门大了点,见笑见笑。”赵掌柜也笑:“无妨无妨,这嗓门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能干活!” 卢景秋随着赵同去了当地一家酒楼,在二楼包下一雅间,两人边吃边聊。 正在饭局进行到一半时,外面噔噔噔跑进来一位家丁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呼唤赵同道:“赵掌柜,东家刚刚到铺子里了,没瞧见您,正找呢。”赵同脸上略略露出点惊讶,站起身问道:“不是说明儿才能到吗?” 家丁道:“提前过来了,您看……” 赵同面露难色,随即看向卢景秋:“唉,卢先生,真是不巧,我家老板从老家过来查看生意,本来说是明天到,谁知道又提前了。”卢景秋听明白了,立刻安抚的一抬手:“不要紧的,您尽管去忙,不必管我,我吃完饭去跟伙计汇合,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说。”赵同边笑边对他抱拳鞠躬:“实在抱歉,您看我这叫什么事儿,对不住对不住,改日一定重新请您一顿。”卢景秋将满口抱歉的赵同送到楼下,然后转身又回了雅间,打算把剩下那几口饭吃完。 他迈进屋中回身刚把门关上,忽听背后一阵风声,不等他回头,就被人从后方紧紧抱住,同时还捂住了嘴。卢景秋大惊,条件反射般猛烈挣扎起来。然而对方双臂犹如铜铸铁打一般,任他怎样捶打也丝毫不动。 卢景秋呜呜的呻吟几声,心中又惊又骇,正在方寸大失之时,背后那人忽然闷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扑在卢景秋耳边,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卢景秋张大眼睛望向前方,不动了。 那人见他停止挣扎了,就放松了臂上的气力,同时将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开始缠绵的蹭。 卢景秋深呼一口气,要怒不怒的开口道:“放开我。” 那人一愣,犹豫着松开了手臂。 卢景秋转过身,就见于邵棠身着一袭黑外氅,高束着头发,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满满都是笑意。 “景秋。”他伸手握住卢景秋的手,忐忑又激动的问:“惊喜吗?” 卢景秋刚才都快被他吓死了,手中已经攥好一记大耳光,就等着招呼到他脸上。可等他转过身来对上于邵棠那双灿星般的黑眸子,一颗心顿时又软了下来。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脸,卢景秋没好气的说:“喜什么喜,你想吓死我吗。” 于邵棠握着他的手慢慢揉搓:“我没想吓死你,可我倒是想死你了。” 说完他又挺腼腆的低头笑了笑:“你想我了吗?” 卢景秋绷住脸,白了他一眼,然后抽出自己的手,绕过他走到饭桌前坐下道:“不想。” 于邵棠上前跟他一并坐下了,还搬着凳子往他那边窜了窜,察言观色道:“你生气啦?” 卢景秋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边嚼边斜眼瞪着于邵棠。 于邵棠咽了咽口水,满脸赔笑道:“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这边又是赔礼又是讨好,终于把卢景秋哄的露出点笑模样,这才重新回了正题。卢景秋问道:“你怎么来的?”“前些天接了个活儿,要在桃林呆三天,刚刚路过这家酒楼时正巧看见你和别人往里进,我就一路跟上来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卢景秋也觉得很巧,但对他这种行为依然哭笑不得:“你跟着我干什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于邵棠微微露出点苦笑:“你是知道我的,可不就是见不得人吗。” 卢景秋见他眼中闪着一丝狡黠,也不知话中有几分是真,但心已经彻底的软了。伸手握了对方的手,他柔声道:“要是我不下楼去,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在暗处跟着我?”于邵棠想了想,点点头。 卢景秋一掐他手心:“傻瓜,吃饭了吗?” 于邵棠又笑:“还没有。” 卢景秋立刻叫来伙计,加了两道菜,这才跟于邵棠两人对坐着,稳稳当当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两人沿着小街闲逛。 于邵棠此次任务紧急,就只有中午吃饭这一点时间是自由的,现下就又要回去与众人汇合。自上次他回到鬼灯寨后,脑子里还留着卢景秋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时常发呆走神,平生头一次尝到了相思的滋味。他在寨中闲不住,总想着跑出去找机会再见卢景秋一面。如今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当真让他们二人见了面。 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个月过去,中间又不知横过多少年,有情人心中自然是百般感慨千般滋味。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走回街里,末了不分别不行了,于邵棠才恋恋不舍道:“你哪天回去?有空的话我能再出来见你一次。”卢景秋也很舍不得他,望着面前这位日渐成熟的心上人,他的心绪有时还停留在很久以前,那时对方还不爱自己,自己也不敢奢望跟他有两情相悦的这一天,所以眼前这一切都令他十分珍惜。“看看吧,要是这两天不下雪,我们兴许明天就走。”他想了一下又说,“但是也不一定。” “那行,我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于邵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用力一握他的手,转身离去。 卢景秋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淹没进人群之中,之后嘴角含着一点笑意转身回了客栈。 晚间时分,龙啸天把送货清单拿过来交给卢景秋过目。他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和赵同手下的那些伙计打成了一片,刚刚跟人家一起吃完饭回来,这时边擦脑门上的热汗边问道:“老板,我们什么回去?”卢景秋看过单子后,心不在焉道:“过两天吧。” “咦?你不是说要早点走吗?” “嗯……晚两天也不打紧。” “哦,那明天我跟王哥他们在城里逛逛行吗?” “王哥是谁?” “赵掌柜的手下啊,这回来接我们有他一个。” “行,你去吧,晚上记得回来,别在外面惹麻烦。”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惹过麻烦!” 卢景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含笑着没言语。 翌日,龙啸天跟着同伴出门去。卢景秋一个人在客栈闲坐了一个上午,天始终阴沉沉的,一副随时预备着要降大雪的模样。然后赵同来了。 他还是老样子,见了卢景秋先是热情洋溢的寒暄一番,然后接着昨天的话题开始说:“昨天真是抱歉,我回去之后跟我们老板说了一下,老板也觉得十分对不住卢先生,所以今天想请您去东兴楼再聚一下,不知卢先生可否赏脸?”卢景秋微笑着说:“你们太客气了,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赵同连连摆手:“是卢先生太客气了,我们尽一点地主之谊是应该的,您就别再推辞了。” 卢景秋想了想,确实没有再推辞的理由,就同意了。 下楼时,赵同先一步出了大门,卢景秋路过柜台时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店小二说:“今天要是有人过来找我,就说我去了东兴楼。”小二认得他是位外地来的生意人,出手阔绰,便当即答应下来。 39、遇险 还是那家酒楼,卢景秋随着赵同上了二楼,从楼上向楼下望去,就觉得今日这里客人十分稀少。他心中很是纳闷,想跟赵同攀谈几句,然而赵同一路走得飞快,话也不多说一句,较昨天相比显得有些古怪。卢景秋越走越觉得心慌,这时他们已来到雅间门口。房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名家丁模样的彪形大汉,门神一般抱着胸目不斜视。赵同回身冲卢景秋一笑:“到了,卢先生请。” 说着他推开房门。卢景秋顺着他的手向里看去,就见房间与昨日那间布置并无不同,中间一张大桌子,上面摆了碗筷饭菜,竟然是已经提前预备好了。卢景秋微蹙了蹙眉,冲赵同一点头:“赵掌柜先请。” 赵同到了这时似乎快要笑不出来,强咧了一下嘴角,他拉住卢景秋的胳膊往里就送:“还是卢先生先请吧。”卢景秋顺着他的力道一路迈进房间,刚站稳脚步回过身,却见赵同两手拉住房门,飞快的道了一句:“老板在里面等您,卢先生快进去坐吧……”话音未落,他已猛地将房门关上。 卢景秋一惊,连忙伸手去拉门,但外面的人动作更快,竟已先他一步上了锁! 到了这时,卢景秋心里那份惶恐已经扩大到了极致,他用拳头死劲砸了两下门,大喊道:“你们锁门做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叫喊拍打,外面始终寂静一片。 这时身后倒是有了响动。卢景秋回过身背靠着大门,就见这间屋子里有一扇屏风,似乎将房间隔成了两个部分。那屏风之后人影一晃,走出一身材高挑的蓝衫男子。卢景秋盯着对方施施然朝自己走来,手掌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好久不见。”男子笑微微的说道:“你想我了吗,大哥?” 卢景秋从鼻子里哼出两道冷气:“林堂,你活的倒是挺自在。” 林堂还是原来那副苍白又和气的模样,伸直胳膊抖了抖袖子,他还是笑:“怎么,莫非大哥还盼着我死吗?”“你勾结白玉晓霸占卢家的财产,就是死了也不冤。” “哎呀,大哥你的脾气还是没变。我本以为这趟逃亡会让你学乖一点。” 林堂两三步跨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抓他:“来来,我们俩好久没见了,也该亲近亲近。” 卢景秋哪能让他如愿,见他过来了赶紧一侧身,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林堂!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赶紧放我回去。” 林堂很悠然的看着他在房里躲来闪去,问道:“放你回去,然后派人来宰了我吗?” 卢景秋退到饭桌旁边,盯着他道:“等我回去苑城,重新执掌卢家,可以饶你一命。” 林堂仰天大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别傻了,乖乖跟我回去吧,卢家可以还给你,但是你得是我的。”卢景秋额头上的冷汗慢慢下来了,他发现这间屋子竟然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和一个屏风…… 屏风后面一定有机关!卢景秋这么想着,飞快朝屏风后冲去。 林堂看出他的企图,几步跨上去拦住他的去路,同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向后一搡,然后合身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林堂似乎是壮了一些,他原本也是个人高马大的身量,但由于太瘦,看着很单薄,但如今一壮起来,气力也就跟着增加了。卢景秋被他恶狠狠的推在地上,未等爬起又被钳住双臂,随即对方凑过来在他脸颊脖颈上胡乱嗅了一通。“大哥你真好闻,想死我了。”林堂像喘不上来气似的笑了几声,之后把脸埋进他衣领里又亲又舔。 卢景秋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心里一阵阵泛着恶心。他本以为自己的梦魇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今日被林堂一碰,又是条件反射般颤抖害冷,控制不住想要流泪。这时林堂倒开一只手去解他的腰带,同时气喘吁吁的说:“大哥,别躲了,你回来我身边,我这回好好的对你,卢家也还给你,我根本就不想要,我就要你一个好不好?”卢景秋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是怔住了。林堂趁着个机会扒开了他的前衣襟,露出雪白细腻的胸膛,林堂眼中精光四射,忍不住了似的舔舔嘴唇,然后俯下身要亲他。可还未等他贴到肉皮,就忽然惨叫一声,从卢景秋身上翻了下去,然后捂住肋下摇摇晃晃跪坐起来。 同时卢景秋衣衫不整的也坐了起来,目光冰冷,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林堂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在肋下一摸,摸到一点血迹。他穿的多,这一下没扎深,但也够他疼的。冷哼一声,他站起身来疯狗似的大吼一句:“来人!” 门外哗楞楞一响,门锁被打开,随即进来两名大汉。 “把他给我按住!”林堂继续吼道。 大汉们上前将欲逃跑的卢景秋重新按回地上,掰着他腕子把匕首缴了。 卢景秋痛苦的贴在地面上,冲门口绝望的喊:“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他喊了几句之后果真有人进来,但却还是林堂的手下。 那手下给林堂包扎好伤口,退到一边等候吩咐。 林堂气的脸都红了,一拍桌子:“把这给我撤了。” 手下得令,将桌布四个角提起来,包着一桌碗筷碟子麻利的撤走了。 “本来我还想跟你平心静气的叙叙旧,但你给脸不要脸就怪不得我了。”林堂目光阴沉的说道。 大概是大汉们力气用的太过,卢景秋被压制的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听了他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单是不住的颤抖。林堂站起身,一字一顿吩咐道:“把他衣服扒了。” 两名大汉一愣,随即对视一眼。 “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大汉们这回反应很快,一个拉腰带一个扯外衣,没一会儿就把卢景秋扒的就剩一件里衣。 卢景秋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几乎被气迷了心,全身上下不住的颤抖,大喊道:“林堂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林堂看差不多了,便挥手道:“行了,你们出去吧。” 大汉们把抖如秋风落叶般的卢景秋往地上一扔,转身出去重新关好门。 林堂走过去将卢景秋提起来抱进怀中,变脸似的噗嗤一乐:“怎么?以为我要让别人欺负你吗?放心,我怎么舍得呢?”说着他将卢景秋按到桌子上,拽住他的裤子向下一扯,露出两条大腿。卢景秋当即夹紧了腿,同时向林堂伤口踢去。林堂眼疾手快掐住他的膝弯向上提去,然后将下身顶在了卢景秋的股间。 他这阵子没少补,似乎也有一点起色,下身那里居然已经硬了五六分。手忙脚乱的拉下自己的裤子,放出命根子,他兴奋的满头是汗,扶住性器急切的往对方后薛捅去。卢景秋正运足力气想要逃跑,却忽然感觉股间一湿,随即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 卢景秋向下看去,就见对方的家伙已经软了下来,而自己腿间一片湿滑黏腻,是对方泄出的精。他移开目光看向林堂,眼中带着鄙视与厌恶。“玩完了?”他冷冰冰的开口。 林堂还喘着粗气,抬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有点要恼羞成怒的征兆。 卢景秋猛地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随即跳下桌子提上裤子。 “你这么个废物,就算要了我有什么用?”卢景秋慢慢退到屏风处。 林堂脸色很难看,但还算镇定,将裤子系好,他沉声道:“我的手段你是最清楚的,那间小屋一直空着,我专门留给你的。等我带你回去了,你就知道我要怎么用你了。”卢景秋脸色的血色渐渐退了下去,小屋中那三个月的情形潮水般涌上脑海。他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想!正在二人僵持之际,一阵嘈杂的响声从楼下传来。 林堂一皱眉,随即朝门外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有人回答道:“老板,有人上楼来了!” “我不是叫你们看住大门,其他人不准进来吗?” “老板,他、他是硬闯进来的!” 卢景秋借着这个机会一转身进了屏风之后。屏风后竟然还有一道小门,卢景秋双手按在门上,企图找到打开它的方法。这时林堂也跟了上来,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还有帮手。好,我们这就从小路走。” 说着他从腰里拿出把钥匙,两三下打开小门,拉住卢景秋就要走。 卢景秋在得知这是林堂事先预备的后路之后,顿时又不想走了,万一在这之后还有埋伏怎么办,还不如就等在这里。于是他死死的搂抱住屏风一角,跟林堂展开了拉锯战。 就在他们角力之时,门口打斗声越来越近,忽然一声巨响,一个人形扑倒在大门上,溅出一道血痕。有人厉声问道:“人在哪儿?”卢景秋心中大喜,认出这正是于邵棠的声音,连忙呼喊道:“邵棠我在这!快来救……” 未等他说完,林堂已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道:“跟我走!” 说着他忽然爆发出一股蛮力,硬是掰开了卢景秋抓住屏风的手,将人连拉带拽拖进小门中。 40、浮生 小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幽暗陡峭直通楼下,似乎正是这家酒楼的后门。 卢景秋是真急了,对着林堂又打又咬,说什么也不肯往楼下走。林堂身上原本就有伤,光是应付他就已经够费劲的,一时间也没办法将他带下楼去。就在这个时候,雅间的大门禁受不住踢踹,终于嘭的一声门户大敞了。 于邵棠手提单刀,一个健步窜了进来。进来后他扫视了整间屋子,见屋内空无一人,便将目光转向饭桌之后的屏风。大跨步来到屏风之后,他发现了敞开的小门。 于邵棠眉头紧锁探身钻了进去,随即在楼梯口看见了正扭打成一团的卢景秋和林堂。 卢景秋抬头见于邵棠来了,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而于邵棠见钳制卢景秋那人似乎是卢家的女婿,也是陷害卢景秋的仇人之一,于是就没犹豫,提刀一个健步冲下来。林堂知道有人下来了,还妄想抵抗一会,可刚一抬头就见眼前寒光一闪。接着在卢景秋的惊叫声中,他看见自己的左臂与身体分了家。就在这一瞬间,于邵棠出手如电将卢景秋拉到了自己怀中,随即一晃腕子又是一刀,直扎进林堂前胸。 林堂贴着墙壁慢慢下滑,沉重的坐到了地上。他的眼中又是惊恐又是怨恨,完好的那只手向上抬起指向了卢景秋。卢景秋几乎瘫软在于邵棠的怀里,一颗心在腔子里跳的又轻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形势就逆转了。他呆滞的看向林堂,对方已然成了个血人。 “大哥……”林堂那只手在空中颤抖了一下,他颓然又惶然,眼前这么多血,居然都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人留了这么多血还能活吗?显然是不能。林堂心中越来越怕,他几乎带了哭腔对着卢景秋又喊了一声:“大哥!”卢景秋在于邵棠的安抚下平静了一些,此时定了定神颤声道:“林堂,我问你,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林堂口中鲜血顺着嘴角涌出,他虚弱的点点头。 卢景秋问他:“何时?” 林堂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声音如气流般回答道:“现在。” 卢景秋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寒心的笑道:“原来我以为你是恨我,恨卢家,可没想到你只是坏,就是坏而已!”此刻的林堂已经完全没了活气,他颓然泄了手臂上的力气,瘫软在地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大哥……你不懂……大哥,回去把我的孩子养大吧……”楼底的寒风顺着通道呼呼涌上来,夹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林堂死了。可他的眼睛还未完全闭上,直勾勾的望向卢景秋的方向。 于邵棠把刀从林堂胸口拔出来,抬靴子底蹭了蹭刀上血迹,然后将卢景秋又搂的紧了一些,低头问:“可有受伤?”卢景秋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于邵棠不放心,收起刀上下抚摸了他想检查一下是否有伤,随即他发现了问题。 “你的外衣呢?” 卢景秋低着头,沙哑着声音道:“被……他拿走了,他怕我跑。” 于邵棠有些不相信,扳住他的肩膀去看他的眼睛:“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卢景秋沉默一瞬,沉重的“嗯”了一声。 于邵棠的手一紧,当即就要去扯他的裤子。卢景秋一惊,连忙制住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我……我看看你受没受伤!”于邵棠气息有些不稳,眼中怒意凛然。 “没有,没有受伤,他没得逞你就来了。”卢景秋死死抓住裤腰带,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看。 于邵棠犟不过他,只好松了手:“景秋,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卢景秋微微叹了口气:“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真的没有得逞。”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担忧的看向于邵棠:“你这般闯上来,又杀了人,事后可怎么处理?”于邵棠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听他这么问,便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无妨,我自有解决的方法。”两人略微商量了两句,决定从这条路下去试试看。于是他们二人沿着楼梯一直来到酒楼后院。 大概是受了林堂的吩咐,酒楼中除了林家的家丁,再无其他人。二人顺利的出了后院,翻墙沿着小路一直返回到客栈。卢景秋裹着于邵棠的黑外氅,一路还是冻得牙关打颤。进到房间之后,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于邵棠赶紧叫小二送来热水,兑了一木盆给卢景秋泡脚。 待到缓过僵硬的身体,卢景秋才询问了于邵棠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原来于邵棠回去之后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今日就又抽了时间偷跑出来见他,结果在客栈扑了个空。还好楼下小二告知他,卢先生去了东兴酒楼。介于上一次卢景秋十分反对他跟踪自己一事,于邵棠就决定在客栈中等他一会儿。可他左等卢景秋不来,右等卢景秋还是不回来,直等得他心里发慌,脑子里也乱哄哄响成一片。他已经很久没有头疼了,今天不知为何,竟有旧病复发的征兆。于邵棠越想越觉得不对,但不对在哪儿他也说不清。于是他站身起立决定不等了,直接去东兴楼找卢景秋。他一路疾行至酒楼,却见其大门紧闭,竟然已经关门打烊了。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偌大一个酒楼居然早早关门打烊,未免太惹人怀疑。于邵棠满心疑惑的上前去叫门,直叫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个伙计打扮的男子,一脸不耐烦的开了门探出头来。于邵棠询问他是否有位姓卢的先生来过这里,伙计当即摇头,然后急急忙忙就要关门。于邵棠见他神色不对,一刀背就卡住了门缝,随即踹开伙计跳了进来。他这边一动武,酒楼内几名家丁立刻纷纷抄家伙将他围住。但这帮人又怎么是于邵棠的对手,两三下便被打翻在地。于邵棠一路闯上二楼,隐约听见卢景秋的呼喊,这才成功将他解救出来。卢景秋听完他的叙述,忍不住头疼:“怎么办,你这回杀了人,还有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啊。”于邵棠半蹲在他腿边,这时就抱住他的小腿一笑:“我如今已经杀了不少人,不差他这一个。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解决。”说着站起身坐到他旁边,揽了他的腰凑近柔声道:“景秋,那林堂为何要抓你?” 卢景秋十分疲惫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那个人,从他进卢家大门起我就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本以为他顶多是个贪财的纨绔子弟,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怀着这般歹毒的心思。”于邵棠也承认林堂是个坏胚子,吃卢家的喝卢家的,到头来却害卢家,甚至还对卢景秋欲行不轨,当时真应该再多给他来几刀。傍晚时,龙啸天回来了,见卢景秋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就进去笑呵呵打招呼。卢景秋一个时辰前送走于邵棠,对方说要去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卢景秋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理,心里正担心呢,见到龙啸天进来便一招手,把他叫到近前,嘀嘀咕咕的耳语片刻。龙啸天听罢当即吓得一愣,没想到自己出去玩了一会儿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在卢景秋身边这么长时间,已然成了他的保镖,这一次算是失了职,心中十分后怕。但卢景秋也没说什么,毕竟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会在这小小桃林镇遇到这样的事呢? 卢景秋有些失眠,一闭上眼就是林堂临死前的模样。 想到他临死前说的那句“大哥你不懂”,卢景秋就恨不得冷笑,想他那一副狼心狗肺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懂。那个人活了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还有他对自己那顽固的执念,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林堂活着的时候,卢景秋从未有过这么多问题想问他。可他既然已经死了,这些问题就统统没有意义了,也不值得再去探究。卢景秋如此这般自我催眠许久,才恍恍惚惚进入了睡梦。坠入黑暗之际,他心中还在想,林堂活着的时候折磨他,死了也还不放过他,真是太叫人恨了。 41、回家 翌日上午,细雪纷飞,于邵棠裹着一身黑,带了一顶宽沿的帽子进了客栈。 他告诉卢景秋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包括那个赵同。 卢景秋见他神色肃杀,心中有些惴惴的问:“你该不会是把人杀了吧……” 于邵棠笑着一摇头。 他昨日离开客栈后,立刻召集同伴,又回了一趟东兴楼。他离开的时间不长,酒楼里还保持着原样。也许是林堂吩咐的太好了,楼中除了那几名躺在地上哼哼呀呀的家丁,再无其他人。于邵棠一行人掩人耳目的从后院小门上了雅间,将林堂的尸体用麻袋装起来,擦干净血迹,带着尸体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们这帮人训练有素,对于毁尸灭迹一道是特别的精通。处理完尸体,于邵棠穿戴好行头,带上面具独自来到赵同的家。 赵同正在家中坐立不安。他本来做的好好的生意,谁知老板忽然让他去将卢景秋骗来,他虽不知老板想要做什么,但前思后想一番,觉得不能是什么好事。正在叹气之间,就见一黑衣鬼面人提着刀从窗口跃进自己的屋,把赵同吓得当场就坐地上了。鬼灯寨在江湖上名声很大,像赵同这样的生意人也略有耳闻,可他没想到今日居然真撞上“鬼”了。 于邵棠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阴沉的发出一番威胁与恐吓。 赵同不知道自家老板何时惹上了这等凶狠的组织,顿时吓得抖如筛糠,又是磕头又是起誓,保证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态度相当虔诚,生怕对方手一歪把自己给灭口了。在确保赵同不会出去乱说之后,于邵棠收了宝刀再次跳窗户离开了。 卢景秋听完他的叙述,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今日就回休宁,回去后把话跟夏员外说清楚,然后就启程回苑城。” 他揉了揉额角,神情有些疲倦:“不能再等了,我得回去看看,林堂到底把卢家弄成了什么样。” 于邵棠知道他心里烦躁,想好好的安慰他一番,无奈他在卢景秋面前一向嘴笨,想了片刻他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早些回去也好,只不过这次我不能送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在鬼灯寨呆太久了,一旦有机会,我就离开那里,回苑城去找你。”卢景秋微微一愣:“你们当家的能让你离开?” 于邵棠握住他一只手慢慢揉搓,思忖着答道:“我们大哥是个挺讲道理的人,而且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觉得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我是一定要走的,谁也拦不住我。”卢景秋望了他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点在他紧锁的眉心,淡淡的笑道:“原来不是总盼着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吗,我以为,你挺喜欢这个行当的。”于邵棠往前一顶他的手指,眼中带了点无奈的笑意:“江湖里没有你,我闯荡的再好也不开心。” 卢景秋动作一滞,心中瞬间泛起一阵浪涛,又是甘甜又是酸涩。他知道自己和于邵棠的关系是今非昔比了,但没想到自己的分量会变得这么重。于邵棠见他眼圈要红,赶紧倾身将他紧紧抱了个满怀,道:“我回去之后,还跟着你做生意,给你保驾护航。我知道自己当年是又蠢又弱,才着了恶人的道儿,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由我保护着你,咱们都不会再受外人欺负了。”卢景秋一时说不出来话,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人搂了许久,都快成了一个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卢景秋松开手臂将他推开一些,捏了捏他的下巴,目光温润道:“邵棠,你长大了。” 于邵棠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偶尔回想往事,也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你当初究竟是怎么看上我的?” 卢景秋听了这话,倒是认真回想了一下。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于邵棠的,在他印象里,于邵棠一直是英俊又直爽的,时而惹他怜爱,时而招他气恼。自己爱于邵棠几乎爱成了习惯,若是不爱于邵棠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爱谁,大概谁也不爱,因为谁都没有于邵棠可爱。想罢多时,他淡淡的开口道:“我只记得十五岁那年,去你家做客,看见你被你爹赶到院子里罚站,那天阳光很足,你被晒得满头是汗。”说到这他抬眼看了于邵棠又是惊讶又是窘迫的表情,然后自顾自的说下去:“睫毛上都是汗水,你一眨眼,汗水就滴到了脸上,我当时以为你哭了,想上前去安慰你,可是被我爹叫走去做事了。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惦念着你,每每见到你都想多对你好一些。”于邵棠定定的看着他,末了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分明是在可怜我而已。” 卢景秋终于笑开,一拍他的脸蛋道:“唉,喜欢就是喜欢了,你还非要问为什么。” 于邵棠见他终于露了笑模样,赶紧趁此机会凑过去,贴在他耳边道:“景秋,你和我说说,那个林堂究竟怎么欺负的你?”卢景秋身子一僵,随即漫不经心道:“他怎么欺负的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于邵棠揽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不是吗?” 卢景秋弯起嘴角一笑:“你我受难到如今,哪一件事拿出来讲都如同扒皮抽筋一样,不见血不罢休,又何必再重新自虐一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还是要朝前看不是吗。”于邵棠望着他的眼睛,见他眼神坚定语气淡漠,心知自己一时也没办法让他说实话,不禁有些沮丧。 “那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你,你只需知道,往后我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就是了。” 卢景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还不太习惯从于邵棠那里获得怜惜。他们二人相处中,一直都是自己宠着对方,惯着对方,他执着的认为自己才是比较强大的一方。可在不知不觉中,对方已经成长为不光能够独当一面,还能为爱人分忧的大丈夫了。是真的“长大了”。这二人十分缠绵的说了好一阵子情话,直到于邵棠又该回去跟同伴汇合。这次走,他没像平时那样腻腻歪歪难分难舍,因为知道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格外果断。在走之前,他找到了龙啸天,细细的嘱咐了对方一番,大意是希望他能帮忙好好照顾卢景秋。 龙啸天感觉这个于邵棠简直是来无踪去无影,而且无处不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所以带着几分好奇边打量他边点头答应。于邵棠没给他机会细瞧自己,压低帽檐,他夹着寒风迅速的离去了。 他走不久,卢景秋也吩咐手下人准备整齐,一行人冒着细雪快马加鞭赶回了休宁。 回到休宁后,雪也停了,天始终还是一个阴。大雪未至,商行里的人都不敢出远门。 卢景秋在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来到了夏府,把事情跟夏员外讲说了。 夏员外午睡刚起,还没醒明白,听了他这话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一个机灵反应过来,顿时哭丧了一张脸。卢景秋不等他说话,赶紧将欠他的银票如数奉还,此外还多给了一张作为酬谢。 夏员外眉毛一耷,张嘴就想要嚎啕。 而此时,夏家大哥也正巧在府中做客,安安静静旁听完,这时就抬起一只宽厚的大巴掌轻轻按在夏员外的肩上,同时十分和气应允了卢景秋的请求。夏员外顶着他哥的一只手如同顶了千斤的重量,那一腔喷薄欲出的牢骚就强忍着没敢喷出去。只好委屈的问他:“那你以后还回来吗?”卢景秋微笑着摇摇头:“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不过,我很乐意与夏家建立合作的关系,如果休宁与苑城之间能联系起一条商路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夏员外完全没有心情谈合作的事,余下的话就都交给夏大哥处理了,他只负责唉声叹气。 卢景秋既然决定要走,那行动就相当之快。 用了两天时间将手头活计与万掌柜交接完,他和龙啸天两人在腊月二十五这天踏上了回归故里的路。 快过年了,官道上都是赶着回家团圆的行路人,卢景秋和龙啸天更是赶的马不停蹄。越是离苑城近了,卢景秋心中就越是激动忐忑。想到半年之前自己被迫逃离家乡,当时那份悲恨仿佛还在心头。爹去世不过三年而已,卢家就被自己弄的一团糟,他简直愧对卢家的列祖列宗。一路上他暗暗发誓,回去后定要将卢家家业重振如初,再不给恶人可乘之机。大年初一那天,卢景秋和龙啸天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苑城。 方泉之前接到来信,早早便在城门口等候。与他同来的还有卢家的管家,老张。 老张当初被林堂赶了出去,没地方可去,于是就投奔了方泉。站在城门口远远瞧见卢景秋的身影,老张一时激动的老泪纵横。卢景秋来至他们二人近前,下了马,将马鞭交给龙啸天。他一手揽住老张一手按住方泉的肩膀,含笑了半晌,眼圈也有点湿。“你们二位,都还挺好的?” 老张一抹眼泪,哽咽着说:“大爷,我们都没事,就是您受苦了。” 卢景秋摇了摇头,他又想笑又想哭,但强作镇定,笑着问:“昨个儿的年,过的怎么样?” 方泉抱着手,也笑了一下:“托大爷的福,挺好。这儿风凉,咱们赶紧回去吧。” 四个人两匹马,踏在新年的积雪与爆竹碎末上,慢慢向城里走去。 卢景秋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城门,城外与城内似乎成了两个世界。直到踩在了家乡的土地上,他才真正有了落叶归根的感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家了。 42、新生 卢家大宅自从被封之后就一直空着。卢景秋的通缉文书撤销之后,府宅虽然开了,但是依旧没人住。林堂自己在城东有宅子,唤作林府,二小姐婉云也一直被他软禁在府中。卢景秋带着方泉与老张在卢宅前院中走了一圈,他背着手抬头望了望房檐上的层层积雪,问方泉:“当初店里那些伙计如今都在何处?”方泉道:“那几个常跟着大爷的都不干了,独自出去找活做。另外一些还在店铺中,店还是卢家的名头,但是都由林堂掌管。”卢景秋道:“不用管林堂了,从今以后就当没他这个人。老方,你还能不能联系上连虎、童德利他们?” 连虎和童德利都是跟了卢景秋五年以上的大伙计,在他入狱之前,这二位是卖力气最为得力的人物。 方泉立刻道:“能,他们俩我知道,现在都还闲着呢。前几日刚跟我见过面,说如果大爷回来了,就还跟着您干。”卢景秋点点头:“好,那你立刻去找他们,另外能联系上的都给我叫来。” 方泉答应了,领命下去办事。 卢景秋回过头来对老张道:“老张,你去花钱雇几个人来,把宅子打扫了。今天我就搬进来住。” 老张连连答应,也下去了。 这回剩卢景秋和龙啸天两人。龙啸天迈步进了前厅,抻着脖子四处看。他头一次来卢府,虽然现下府宅内空旷寂寥,但雕梁画栋深宅大院的气派仍在,让他不禁啧啧赞叹,自家老板的确很阔。将地上躺倒着的一张太师椅搬起来,龙啸天给椅面抹擦干净,招呼卢景秋道:“老板,来坐一会儿吧。” 卢景秋也迈了进来,环顾四周,不禁微微皱了眉。原本他收藏摆放在厅中的几件古董花瓶和画已经都不见了,不用说,一定是被林堂拿走了。想到这卢景秋对龙啸天一挥手:“你坐吧,我进去看看。” 他一路疾行至书房,房中桌椅书架都在,书也在,只是和前厅一样,他那些心爱的字画古董统统不见踪影。卢景秋来到书架前,将第三层的一厚摞书搬开,里面墙壁上露出一道小暗格。暗格没锁,由于比较隐秘,平时也不会有人注意它。卢景秋打开暗格,从里面摸出几样东西。一把扇子,一卷字画,还有一本刀谱。 扇子是于邵棠当初送予他的,字画是卢景秋自己所作,那刀谱嘛,就是当初他用来引诱于邵棠来书房的诱饵。卢景秋拿起刀谱翻了翻,想起那日强迫于邵棠不成,反被花瓶砸了个头破血流,心中不禁又好笑又羞愧。不过事到如今他又很满足,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没有白遭罪。 半个时辰后,老张回来了,并且领来了十名杂役和五个身强体健的老妈子。 老张站在院子里指挥着杂役清扫各个房间,老妈子们则负责拆洗被褥幔帐一类。一时间宅子里人来人往,竟给这空置已久的大宅平添了几分新年的热闹。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泉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大帮汉子,为首两个大个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个没胡子但长着一脸横肉,皆是十分凶狠,分别是连虎和童德利。卢景秋与他们见了面,众人都很激动,童德利扯着大嗓门痛骂林堂:“这王八犊子太不是东西,生意都让他给做毁了,大半的利都让白玉晓得去了,不过姓白的这回也完他娘的蛋了,真是大快人心。”卢景秋将众人一一安抚了,然后率领他们前往林府。 林府的家丁们守着宅子正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阵砸门之声惊醒,十分不耐烦的隔着门问:“谁啊?使那么大劲干什么?门都让你们砸坏了。”门外传来一个冰冷又镇定的声音:“你家大爷。” 家丁莫名其妙的开了门,顿时吓了一跳,就见门外站着十多个横眉立目的大汉,最前方乃是个中等身量的斯文男子,但是面容十分冷峻。“你、你是哪位?”家丁咽了咽唾沫问。 “卢景秋。” “卢……”家丁猛然醒悟,心道原来这位就是卢家的当家大爷,可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等他多想,卢景秋已绕过他进了大门,并问:“卢婉云在何处?” 家丁还在迷茫之中,顺口道:“夫人在内宅呢……哎,等等你们不能进去!” 未等他话说完,连虎上去就给他推了个跟头。 一行人大步流星进了内院,沿途有看家护院的前来阻止,也都被卢家手下撂倒了。 卢景秋在内院凉亭里见到了妹妹。 卢婉云自从生完孩子,体重就没能减下来,始终是个很富态的少奶奶模样。此刻她正裹着貂皮外氅,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赏雪景,不料赏着赏着就见自己的哥哥迎面走来。卢婉云“呀”了一声,立刻站起身来,提着裙子迎了上去。 “大哥?你、你回来了?”二小姐很激动,一把拉住卢景秋的手,想看看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卢景秋见妹妹身体神色都很不错,也松了一口气,道:“回来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卢婉云有很多话要说,但环顾四周,发现家丁和丫鬟都十分紧张的在一边观瞧着他们,意识到自己始终是个被监视软禁的状态,便收起话头道:“好,我这就去收拾。”她没什么东西要拿,除了两个孩子。而卢景秋在林府里走了一圈,发现了不少眼熟的货色,皆出自自家厅堂和书房,便差人将东西一件一件搬运出去。林府的家丁们在得知这位乃是卢家当家人之后,也都犹犹豫豫的不敢再上前,因为知道自家老爷乃是占了卢家的便宜,现在主人回来了,自然有权利带走一切属于他的东西。卢景秋上午到林府,下午时分则拉回家两大马车的东西。一手搀住妹妹的手将卢婉云扶下车,接着他又从车内一名老妈子的手中接过一个小娃娃。娃娃穿的圆咕隆冬,也不知道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反正粉白粉嫩十分招人喜欢。卢景秋抱着他,卢婉云抱着另外一个,两人在众人拥护下进了自家大门。此时大宅内部基本已经收拾干净利落,兄妹二人回了屋,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心。 卢景秋对她说,林堂在桃林镇染了重病,已经过世了。 卢婉云很恨这位夫君,得知此消息后也毫不悲伤,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心中不禁有些凄苦。两人将分别大半年的这些事都谈了一番,卢婉云对哥哥的遭遇又是惊叹又是心疼。卢景秋如今倒是豁达了许多,反过来又将妹妹安慰了一番。 日落时分,苏员外上门来了。他听闻卢景秋回来了,便召集许多位好友,准备挑个日子给卢景秋接风洗尘,今天他作为先行官来跟老朋友叙叙旧。卢景秋与他进了书房,详谈了一个时辰,终于将苑城如今的状态摸个透彻。 当初白玉晓成立的商会已经在不断的内讧之中土崩瓦解,大家又回到了各家生意各自做的状态。而白玉晓手下的得力干将孙凤祥,则是在白玉晓逃跑之后的第三天,也携带着家眷跑路了。他虽然没做犯法的事,但苑城上上下下基本被他得罪尽了。半夜躺在被窝一琢磨,白玉晓这一溜,自己没了靠山,指不定要被这些人如何报复呢,他可是没勇气再跳第二次河了。于是第二日将行李打包了一马车,带着家眷匆匆忙忙离开苑城,连生意都顾不得要了。他不要,可是有人要,葛老板在白玉晓横行霸道时不敢出头露面,但白玉晓一没,他立刻又抖了起来,接收了孙凤祥的三间铺子。晚间送走苏员外后,卢景秋在家中用了晚饭。厨子是从外面现雇来的,还没摸准主人的口味,只挑那家常菜色做出一桌,味道倒也十分不错。夜里卢景秋躺在主卧中望着床顶发了会儿呆,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的安排,倒也没费多少劲便进入梦乡。 翌日,苏员外在顺阳府大请客,到场十多位老友,皆是为卢景秋接风的。卢家本就是大户,卢景秋的身份也十分惹人注目,他这趟回来目的十分明显,所以商界各位人士,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来凑个热闹,混个脸熟。这一场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才散场。席间卢景秋与众人碰杯碰的眼花缭乱,他是有些酒量的,但很久没参加这种热闹的聚会,时间一长就忍不住脑袋眼睛一起疼。葛老板拉着他的一条胳膊诉苦,本想将自己被白玉晓打压那一段历史说得悲痛欲绝一点,但看卢景秋一脸淡漠的笑,便很自觉的收了声,自知自己跟对方一比简直算是幸福人。接下来的两天,卢景秋查看并整顿了店铺人员,清点了货物,重新安排联络人员。卢家的绸缎庄和钱庄都还在,但是城南的地皮被林堂卖给了白玉晓。方泉带着人前去协商,末了又将地买了回来。白玉晓手下的那些人没了主心骨,生意做的十分散漫,再也横不起来了。方泉又用了五天时间与他们交涉,最后付给他们一笔不多不少的钱款,将白家的生意划归到了卢家门下。卢景秋再次为生意忙碌起来,几乎忙的脚不沾地,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春分已至,卢家上下完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二小姐气色红润,偶尔出门逛逛,两个孩子都已学会了爬,而且爬的极快,奶妈子一不留神,两个小祖宗就要窜到地上去。龙啸天已经成了卢景秋的保镖兼大伙计,地位仅次于方泉。老张又雇了一批新仆人,每日忙着教带新人,生活的劲头也很足。就在卢家生活忙碌又安逸之时,千里之外的鬼灯寨却迎来了麻烦事。 43、仇家 江湖上的规矩,寻仇要找雇主,与杀手无关。况且鬼灯寨一向行踪隐秘,仇人也无从下手。然而最近他们却遭到了出道以来最为严重的挑衅。欧阳迅在十八岁时,从一个叫做屠龙帮的帮派逃出来,并带走了帮主的项上人头。屠龙帮当时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杀手组织,可那帮主平素作恶多端,风评极为恶劣,今次遭了手下人的报复也属活该,只是帮派自此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时隔三年后帮主的侄子学艺归来,继承帮主之位,却发现江湖中新起了一个叫做鬼灯寨的组织,能人辈出,在江湖上名声正旺。屠龙帮本来就危在旦夕,如今又要被人横抢生意,侄子帮主心中不满,派人下去一查,发现那寨子的当家居然是杀害叔叔的仇人,自此两家就结上了怨。屠龙帮与鬼灯寨明里暗里相斗多年,一直处于下风,不光是因为帮中能人大都投奔了别家帮派,还因为帮里生意不好导致资材不够,偌大一个帮派,过得节衣缩食,说出去着实让人笑话。因此欧阳迅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最近不知为何,屠龙帮跃跃欲试又开始挑衅,竟公然下了战书要与欧阳迅一绝高下。此消息一出,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风浪。青柳得知此事后气的直拍桌子:“一群狗娘养的,穷的裤子都要穿不上了,还有闲心找我们挑战,真是不要命了!”宋令霄眉头紧锁道:“听说屠龙帮近来新入伙了几位武林中顶尖的高手。” 青柳道:“他们那么穷,哪里有钱招揽新人?” 二姐坐在上垂首,也十分纳闷,扭头去问坐在她旁边的欧阳迅道:“大哥,你有什么看法?” 欧阳迅扫视了众人,脸上既不急也不愁,只道:“查查他们帮最近都来了哪几位高手。” 有人领命下去。众人在议事厅中又商讨一阵,陆续出了大厅。 青柳路过前院时,正碰上于邵棠,对方抱着一捧草料大步流星朝后面去,看样子是要去喂马。青柳知道他要走了,心中有点舍不得——于邵棠前日与欧阳迅二人密谈了一个时辰,出来后神色激动,眼里也闪着一点光亮。之后欧阳迅便召集了他们几位亲近的弟兄,告知大家于邵棠即将离开鬼灯寨,恢复自由身。其实打于邵棠来鬼灯寨的头一天起,青柳就看出他不会在此常住。至于为什么,青柳想,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没有江湖人的气息,与他们这些人终归不是一路。于邵棠要走,欧阳迅没拦着,倒是急坏了二姐。二姐为了于邵棠已经将脾性收敛了许多,就念着有朝一日能打动这位心无杂念的小兄弟,可大哥居然就这么放他走了,二姐一时激动疯脾气发作,冲到欧阳迅屋里又是撒泼又是撒野。欧阳迅早知道她之前的温柔婉约是装出来的,就等她露陷的一天,便偷偷派人把于邵棠叫来旁屋。于邵棠在旁屋里目睹了二姐刁钻又无理的行径后,就更坚定了要走的决心。而二姐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哥当着心上人的面揭她老底,霎时从蛮横霸道变成了歇斯底里,每日固定去欧阳迅书房跳脚哭闹。欧阳迅起初还静静的听她嚎,后来实在不耐烦了,直接变了脸。他的性格比较极端,不是淡漠如冰就是暴躁如雷,咆哮起来更有吓退千军之风,疯狗似的一嗓子直接把二姐震了出去。二姐十五岁便跟在他身边,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当即收敛了眼泪与嗓门,表面抽抽搭搭实际心中得意的离去了。她这一场其实闹得不全是为于邵棠,她想的乃是,以后满可以借这个理由狮子大开口跟欧阳迅索要几件好东西——大哥手中好多宝贝,从不轻易示人,自己想要从他手中扣,不动点脑筋是不行的。他们这边各自打着小算盘,于邵棠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回苑城了。回到苑城后,他要把家好好打理一下,然后跟卢景秋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于老爷临终前一直在自责,认为于家的祖业乃是毁在自己手中,到死也含着恨。于邵棠自认已经十分对不起爹,所以很想把于家重建如初。于家不比卢家,于邵棠觉得凭着自己的能耐,重振起来也并非是一件难事。他怀着这样那样的心事,每天做起事来很有动力。正步伐矫健的的怀抱着草料往马厩去,就被青柳叫住了。青柳未语前先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道:“邵棠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于邵棠道:“过两天吧,毕竟最近寨中事情不少。” 青柳一拍他后背,笑容又扩大几分:“这就对了,屠龙帮那群小子太麻烦,虽说单凭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灭了,不过你能留下帮我们也是极好的,二姐没白养你。”他这话说的于邵棠有些窘迫,清清嗓子道:“寨中兄弟对我都有情有义,我又怎么可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你放心,我一定等这件事平息了再走。”青柳连连点点头,帮他抱了草料一道去往马厩。 鬼灯寨的消息来得极快,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派去刺探敌方情报的探子便赶了回来。欧阳迅将信纸上的人名一一浏览了,又交给二姐与青柳看过。纸上写的几位皆是武林中有些名号的高手,都是在最近一个月里归就屠龙帮门下。据探子报,除他们之外,似乎还有位非武林中的来客,出手十分阔绰,现下在那侄子帮主手下做军师。“什么人这般不讲究,偏找这种下五门的帮派投靠。”青柳纳闷道。 “想必那人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宋令霄道。 他们正研究着,外面跑进一手下,双手托着一蜡封的信递到欧阳迅面前:“大当家,屠龙帮又送来了战书。”欧阳迅将信拆开来扫了两眼,随后冷哼一记。 “如何如何?”青柳抻长脖子问道。 欧阳迅直接将信递给他。 原来信上说的是,欧阳迅堂堂一寨之主不敢赴屠龙帮的挑战擂,莫非是手下功夫日渐疏浅,亦或者根本就是浪得虚名,真叫人所不齿,若真是一条好汉,三日后来虚陵坡一决高下。众人看完皆十分恼怒,问欧阳迅怎么办。 欧阳迅思索片刻道:“我与他们原就有旧仇,总这样纠缠不清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次彻底将它解决。” 此话一出,大家便知道他是想要去赴约了。 二姐道:“大哥如果真要去,那带上我,那帮人歪门邪道太多,难保不会使诈。” 青柳接道:“我也要去。” 二姐道:“你带着弟兄们在徐家庄后山埋伏,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支援。” 徐家庄是靠近虚陵坡二里以外的一座小村庄,后面有座小山包,地形隐秘人迹罕至,十分适合兵家作战潜伏之用。青柳听完一皱眉:“埋伏什么的不合适我,我要打头阵。” 欧阳迅打断他们道:“不用争了,我一个人去,既然说好了是一对一,带旁人去岂不叫人笑话。” 二姐急道:“你还真信他们?” 欧阳迅看她一眼道:“自然不信,我是叫你们都去后山埋伏。” 青柳抓了抓后脑勺,叹气道:“那好吧,都听大哥的。” 二姐依旧不太满意,但还是压下情绪道:“我也听大哥的。”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之后二姐将几名主要人物的任务委派完毕,又派出人前去侦察地形,直到傍晚才散去休息。 三日后很快来临。以二姐为首的一行人天未亮便来到徐家庄后山埋伏好,欧阳迅巳时二刻一匹白马一口宝剑,沐着凉风独自去往虚陵坡赴约。二姐坐在一块大石头后的阴凉处,双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天出神。青柳猫腰爬到她身边,靠着她坐下,随即叹了口气。二姐瞟了他一眼道:“叹气作甚。” “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大哥的功夫你还不放心?” “咱大哥的功夫自然是没话说。”青柳侧了侧身子,继续道:“屠龙帮那个帮主诡计多端,功夫怎么样我倒是没见着,但肯定比不了大哥就是了,我不信他这次不使诈。”二姐皱了眉头:“所以我也很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但是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青柳四周望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哎,我说姐,不如我去前面瞧瞧。” 二姐一顿,心思略微活动了,但还是担忧:“让他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再说你半路遇到埋伏怎么办?老实呆着。”青柳嘻嘻一笑:“我的能耐你还不放心?我就去看一眼,大哥若是没事那最好,我给他观敌掠阵,要是真有诈,我也好帮忙给你们通风报信。”二姐抓着裤时紧时松的想了片刻:“那好,你去吧,脚下留神着点,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好嘞,你等我信儿吧!” 青柳说罢,将背后双刀紧了紧,轻轻爬上大石头向外张望,见四处无人,双脚点地向上一窜,随即闪进树林之中。 44、营救 他走后不久,于邵棠巡逻至此,见青柳并不在岗,便疑惑的问二姐:“青柳呢?” 二姐朝他一招手,让他低下点。于邵棠连忙委顿了身形,坐到二姐身边。 二姐还是喜欢他,越看越觉得他好,原本淡化的念想又渐渐升起。于邵棠被她盯的不自在,又问道:“青柳去哪儿了?”二姐不答话,笑盈盈的抓住他衣领向自己这边一拽,于邵棠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她身上,连忙稳住身形低声道:“不要闹了二姐,现在是闹的时候吗?”二姐抖动了肩膀,几乎笑出声音来:“傻弟弟,我就喜欢你这般正经的模样。” 于邵棠面上有点红,对她是无计可施,索性不再言语。 二姐凑他耳边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于邵棠垂着眼看着地面,闷闷的嗯了一声。 “是谁?” 于邵棠飞快的看了她一眼:“他……其实你也认识。” “哦?”二姐讶异了,“我也认识,莫非是寨里中的人?” 于邵棠一摇头,想到卢景秋温软的笑容,心中有些暖,道:“他是……” 他这后半句还未说完,耳轮中就听见“轰”一声炸雷般的巨响,随即一阵热浪卷着尘土扑面而来,眼前那棵树下被炸出一个坑,随即二姐大喝一声:“趴下!”于邵棠向前一窜,四周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地上被炸起一个一个土坑,一时间土块泥沙漫天飞散。于邵棠就地连滚五六圈,停稳后第一个念头想到:他们这是遭了偷袭?他立刻朝四周望去,二姐离他最近,正趴在地上神情痛苦的捂住脸。于邵棠上前扶起她道:“我们中了埋伏!”二姐咳了一声,声音颤抖着喊道:“我的眼睛!” 于邵棠弯下腰去看她的脸,见她双眼紧闭眼泪流了一脸,不知是被尘土迷了还是被炸伤。现下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先架着她向后撤。就在这时,爆炸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喊杀声从四面袭来。于邵棠抽刀挡住迎面而来的一名黑衣人,随即一翻腕子劈向对方胸口。“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快撤。”于邵棠踹翻死尸,架住二姐向外冲。 二姐强忍疼痛道:“弟兄们都怎么样了?” 于邵棠向四周一望,见满地死尸,不少自家弟兄被炸伤手脚,躺倒在地痛苦呻吟,一少部分尚能站起抵抗,总之情况十分糟糕。“他们人多,我们抵挡不了多久。” 说话间,背后忽然一阵恶风,于邵棠慌忙向旁边一跃,两柄钢板斧斜斜在他右臂劈过,把于邵棠吓出一头冷汗。使斧的是名光头大汉,从鼻梁到右腮有道狰狞伤疤,他见一击落空,紧接着又是一击。于邵棠单手招架,只有抵挡之力无还手之机。大汉武功甚高,十个回合之后,一斧子劈在于邵棠前胸,幸好他躲得及时,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喊:“抓活的,别弄死了!” 光头大汉啐了一声道:“麻烦!” 二姐虽目不能视,但也能感觉到周围的状况,听罢这些话拉住于邵棠道:“你别管我,先走,去找青柳!”于邵棠顿觉为难,不想扔下她一个人,但二姐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推,随即双剑出鞘劈向大汉。她流了半天的泪,眼前已经能够影影绰绰看见一点东西,此时双剑齐舞竟也暂时拦住大汉的去路。于邵棠被她推出几步,只听二姐又喊道:“快走!” 于邵棠把心一横,转身就跑。 树林中厮杀还在继续,于邵棠腿上功夫不低,一路施展轻功跑出老远,半路上又砍倒两名追上来的黑衣人。他狂奔几里,最后在徐家庄村口撒下脚步,回头望去,见没有追兵追来才吐出一口气。 一定是屠龙帮的人!他想道,既然是要抓活的,那二姐众人暂时不会有危险,他得尽快去找青柳搬救兵才行。想到这,他紧了紧腰带,调转方向朝虚陵坡赶去。此时离欧阳迅与屠龙帮帮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虚陵坡一片空寂,半个人影也没有。于邵棠屏气凝神环顾四周,见地上确实留有打斗痕迹,但周围也确实没有人迹。不知这决斗的结果是如何。正在他担忧之际,背后有人猛地拍了他肩头一下。于邵棠转回身,见来者正是青柳。 青柳有些纳闷的问:“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出事了?” 于邵棠一把抓住他手腕,急急的将事情经过讲说一遍。 青柳大惊:“原来这帮小贼的目的并非是大哥,而是想将他手下的高手一网打尽,亏他们想得出这等阴招。”于邵棠擦了下额角的汗道:“大哥怎么样了?我们得赶紧召集人手去救二姐他们。” 青柳道:“莫急,大哥很安全,屠龙帮帮主也被我抓住了,他们若敢伤二姐,就刮了这小子。” 话到此处,两人不再多说,一同去往欧阳迅处。 原来屠龙帮的帮主在与欧阳迅过招之时,乘其不备使了带毒的暗器,将欧阳迅所伤。青柳赶到之时,欧阳迅正盘膝在地运功逼毒。而那帮主身中一剑,此时遥遥坐在他对面包扎伤口。两人皆不敢轻举妄动。青柳来的可谓正是时候,上前一脚踹翻帮主,封住他穴道,一手拎其衣领,一手搀扶起欧阳迅,将他们二人转移到附近的一处隐蔽山洞之中。等他再度回来查探情况时,就遇见了于邵棠。 两人一同迈进山洞,只见欧阳迅盘膝坐在地上,面色青白双眉紧锁,对面地上瘫着个狼狈不堪的青年。青柳上去扳住那青年的下巴道:“醒了?把解药交出来。”青年眼中带恨道:“解药不在我身上。” “那在何处?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当心老子一刀一刀刮了你。” 青年冷汗顺脖子淌,抖着嘴唇说:“在我手下身上,你把我安全送回去,就给你们解药。” 青柳将他向后一搡,站起身来到欧阳迅身前蹲下道:“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欧阳迅闭着眼道:“暂时没事,红盈他们呢?” “二姐他们遭了偷袭,被屠龙帮的人抓起来了。” “这丫头……罢了,你速速回寨,多带些人来。” “好。大哥,你确定能撑得住?” 欧阳迅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青柳一咧嘴:“那我去了!” 青柳回去搬兵,留下于邵棠看守山洞。 于邵棠在天黑之前到附近小溪舀了点水,回来给欧阳迅喂下。又过了一个时辰,青柳带着一众弟兄赶回来了。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讨多时,最后决定用帮主换解药和二姐众人。那帮主被欧阳迅打伤,又被青柳踹了一顿,极度虚弱,半死不活的告诉青柳,往前东走三里地有一座破庙,乃是屠龙帮的接头点,二姐等人应该是被关押在那处。按他原本的计划,是想拖住欧阳迅,再将他手下几位有能耐的高手逐个击破,可没想到青柳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躲过一劫,还生擒了帮主,可谓大失所算。鬼灯寨来的这些弟兄中留下了几名机灵的看护欧阳迅,其余的都跟随青柳向破庙去。 此时天色已黑,众人举着灯丘火把在山路上前行,离远一看甚为明显。早有屠龙帮的探子发现他们,回去禀报护法。左护法带领众人在庙中正担心帮主的安危,没想到对方竟然架着帮主上门来了。屠龙帮帮众呼啦啦涌出庙门,双方在几十之遥处站定,青柳命人将帮主带上来,然后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开始同对方讲谈条件。与此同时,于邵棠与李明已经悄悄从破庙侧墙翻了进去,趁着大队人马在前方对峙之时,掩人耳目的摸进内堂。内堂里十分冷清,只有五六名守卫,正打着哈欠来回巡逻。于邵棠将厅内仔细打量了,觉得不像是个能关押人的地方,便带着李明继续朝里前行。来到天井当院,渐渐明亮起来,一处厢房门口站立着两名铁塔般的大汉,另外还有几名守卫来回巡逻。 于邵棠越看越觉得守门那二位眼熟,待到他们离的又近了一些后,于邵棠猛然想起,这两人当初乃是白玉晓的贴身护卫,自己的头就是他们打伤的。此想法一出,于邵棠周身血液霎时剧烈的涌动了,他咬紧牙关想,为何他们会在此处?莫非姓白的也在屠龙帮?!李明躲在一个大柱子之后,偷偷向外看了看,回身对于邵棠低声道:“应该是这里没错了,屋外大概有六个人,屋里有没有人不清楚,我去引开他们,你进去瞧瞧。”于邵棠点头:“那你多加小心。” 李明伸手在百宝囊中摸出四只银镖,这四只镖每只六两重,分量可不轻,他是个打暗器的好手,动武前必定暗器先行。只见他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身子,然后双手一抖,四镖齐发。空中四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响起四声惨叫。屋前灯火明亮处顿时乱了套,有人发现了李明的身影,大喊道:“什么人!” 李明一闪身,顺着长廊开跑。立刻有人抽家伙追了上去,李明跑到一半又一拧身上了房。 巡逻的守卫全被调开,门口那两名大汉却始终没动地方。于邵棠心下冷笑,这二位倒是忠心护主,可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岂不也暴露了他们主子的行踪?想必那姓白的就在屋内!想到这,于邵棠飞身跃出围栏。 45、报仇 他这边一现身,大汉立刻察觉了,但于邵棠今非昔比,身形那是相当之快,不等他们看清楚,人就已经到了近前。空中一道寒光闪过,是于邵棠的宝刀出了鞘。其中一名大汉手舞大棍迎面便砸,于邵棠举刀相迎。只听“咔嚓”一声,大棍被削去半截。大汉一惊,随即看清他的面孔,又是一愣。于邵棠借此空档一刀扎进他胸口。大汉惨叫一声,翻身倒地。于邵棠抽出刀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另一人迎头抡来的棍子。起身后与那人交手五六个回合,之后一刀劈在对方肩头。屋内此时已有了动静,于邵棠害怕节外生枝,从尸首上拔出刀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内灯光明亮,一张圆桌原本围坐着三四个人,如今全部站起,其中一人身穿白衣个头不小,面似黑锅底,正是许久不见的白玉晓。于邵棠一见他顿时牙关紧咬剑眉倒竖,心底仇恨随着气血一道翻涌上来。 白玉晓看清他面目后也是十分惊异,不自觉的后退几步。这时他旁边一名汉子上前一步指点于邵棠道:“小子!来得正好,上次叫你逃了,这回乖乖把命留下!”于邵棠光顾着瞪白玉晓了,还没注意看其他人,闻听此言扫了一眼那汉子,不禁暗惊。原来这位手提双板斧的,正是白天在林中交过手的光头凶神。在他身边站着两名手持宝剑的灰衣男子,皆横眉立目的向自己放出凶光。而白玉晓趁着这个机会已飞快的闪到窗口,似乎是想要逃跑。 于邵棠心道不好,抬腿就要追。光头大汉哪能让他如愿,抡斧子劈头就砍。于邵棠迫不得已与他战在一处。光头大汉功夫颇高,于邵棠白天与他过招之后心里尚有余悸,知道他力大无比,不敢轻易用刀去碰他的斧。两人在屋中交手十个回合,兵刃所到之处,桌椅板凳都被劈了个稀碎。那两名灰衣男子见光头似乎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于邵棠,便喊了声:“武兄,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们送白先生先走!”说罢护着白玉晓就要逃。于邵棠急的满头冒汗,知道若是让姓白的就这么跑了,就说不准哪年才能再抓住他。于是大喝一声:“姓白的休走!”刀风舞得也更加密集。大汉见他忽然换了招式,一时接应不得力,斧子一偏砸进地上青砖竟拔不出来。于邵棠趁机一脚扫到他肋下,光头大汉被踢出丈余远,背后直拍到墙壁上。白玉晓边逃边回头望,没想到于邵棠这小子还活着,而且出落得这般生猛,看他的意思,是非要自己的命不可了。两名灰衣男子护着白玉晓已经到了院内,这时于邵棠也从屋里窜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光头的一柄斧子。见三人已走出挺远,手腕一挥斧子脱手而出。只见这柄钢斧一路卷着寒风直奔三人而来。一名灰衣男子见状不好,连忙按住白玉晓向前一扑。而另一位没躲开的,很不幸的被斧子当场削去半个脑袋。白玉晓到了此时心中也慌乱起来,他在外逃亡许久,不敢明着露面,生意自然是不能再做了,就想藏匿于江湖之中,但名门正派不会收留他一个朝廷的通缉要犯。好容易才在屠龙帮这等下五门的帮派里找到了庇护,可如今看来,依然是不安全!白玉晓向来惜命,命和钱永远都是摆在第一位的,但在万分紧急之时,钱也可以暂时放后一些。于是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对灰衣男子道:“你快去拦住他,今日若能救我一命,我少不了你的好处!”灰衣男子知道他有钱,可面对前方那位万分凶狠的于邵棠,心里也有些打怵。白玉晓不等他答话,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送到了追上来的于邵棠面前。灰衣男子只觉刀风扑面而来,慌忙举剑相迎。于邵棠只想速战速决,一招一式都往致命处招呼。眼见白玉晓已经跳进围栏要奔侧厅而去了,于邵棠更是咬紧牙关加了力气,宝刀舞得呼呼刮风。他一门心思盯着白玉晓,却遗漏了身后罩门,忽听背后恶风不善,想躲却已慢了一步。一把匕首直插进他的肋下。于邵棠闷哼一声,脚下步伐顿时乱了,回头望去,竟是那光头大汉不知何时从屋里窜出偷袭于他。灰衣男子见此良机,飞起一脚将于邵棠踹翻在地,随即宝剑高举,对准他胸口直刺而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银镖破空而至,正中灰衣男子手腕。灰衣男子惨叫一声,宝剑登时就脱了手,贴着于邵棠腋下扎进土里。紧随而来的是李明的声音:“于兄莫怕,师父他们杀进来了!” 庙中喊杀声四起,前院房门被踹开,鬼灯寨的弟兄们手操兵刃冲了进来。 灰衣男子和光头一看不好,对视一眼,扔下于邵棠拔腿就跑。 李明跑上前来扶起于邵棠,未等他问话,于邵棠抓住他的胳膊急道:“别让白玉晓跑了!” 李明一愣:“哪个是白玉晓?” 于邵棠知道他不认识姓白的,忍痛站起就要往侧厅追。李明架着他道:“你受伤了,赶快止血。” 于邵棠一推他:“我没事。”说罢要继续向前跑,可惜脚下一滑再次摔倒在地。 此时青柳提着双刀也进了院子,一眼瞧见于邵棠在地上连滚带爬,不禁皱眉道:“邵棠兄弟,你这是干嘛?”于邵棠满头满脸都是汗,神情痛苦的向前一指道:“白玉晓在里面!” 青柳闻听此言,随他目光看去,侧厅房门早已被踹开,里面刀光剑影全是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况且他也不认得哪个是白玉晓,只好出言安慰道:“莫急,整座庙都已被我们围住了,一个贼人也跑不掉,你受伤了,别乱动。”于邵棠不甘心,生怕错过这个机会,挣扎着再次站起一瘸一拐向侧厅移动。他肋下伤口迸裂,顺着大腿向下淌血,走一路淌一路。青柳连忙上去和李明一起扶住他,三人这才进了侧厅。于邵棠拿目光一扫,并没看见白玉晓,又见这侧厅是个两面通堂的大屋子,对面房门敞开着,隐约可见一条幽暗小路直通山后。于邵棠挣脱开青柳与李明,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气力,竟飞身穿过大厅,窜出房门。然后借着屋内的残光,他看见了正在小路上狂奔的白玉晓。于邵棠举起宝刀用力向前一掷。刀身反射着月光,在凌空中化作一道电闪。片刻后,只听白玉晓一声惨叫,向前扑倒在地。于邵棠力量用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青柳冲上来扶住他,摸到他肋下匕首,向外一拔,然后拿外衣捆在他腰间做暂时止血用。 于邵棠脸色青白,嘴唇也没了血色,颤抖着指向前方问道:“他死了吗?” 青柳手上活计没停,随便扫了一眼道:“没死,还爬呢。” 于邵棠向上一挣:“不能让他跑了!” “好好好,我看他伤的说不定还没你重,你再乱动没准要死在他头里。” 于邵棠已经瘫软成一堆泥,眼皮如有千斤重,他力不能支的随青柳摆弄,最后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虚陵坡一战,屠龙帮被打得落花流水,左护法用解药换回了半死不活的帮主,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逃回本帮,从此再不敢招惹鬼灯寨。二姐等人被从地窖里救出,她双眼受损,直养了半个月才养好。刨去她和于邵棠的损失,鬼灯寨此行可谓大获全胜,在江湖中的名望也愈发大了。 十日后。 鬼灯寨后院有一排瓦房,乃是关押俘虏之地。此时一间小房内灯火通明,一人被捆于木桩之上,正是狼狈不堪的白玉晓。在他对面站立一人,一身黑衣,面容青白又冷峻,是伤势尚未痊愈的于邵棠。 于邵棠背着手在他面前踱了一圈,淡淡开口道:“白老板,今天过得可还好?” 白玉晓身上的衣服被抽成了破布条,血水凝了又化,脸上也瘦得脱了形。气息微弱的哼了一声,他声音沙哑的说:“你给我个痛快吧。”于邵棠皮笑肉不笑的也哼了一声:“别急,我还有生意没跟你汇报呢。”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刚刚收到的信件。信来自苑城,笔者乃是卢景秋。 于邵棠按照信上的明细,将白玉晓扔在苑城的那些生意收入一一念了出来。详细的货物清单以及进账的钱数也没有落下。“白老板,你的铺子每天盈利都很好,真是羡煞旁人。”于邵棠念罢将信收好,凑近他道:“只不过,如今这些钱都是卢兄的了,你生不生气?难不难过?”白玉晓当初为了逃命,不得不扔下苦心经营的店铺,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痛哭一场。如今于邵棠当着他的面清清楚楚念给他听,实在比鞭刑更令他痛苦。他快要恨死于邵棠和卢景秋了。姓于的小子是个打不死的,当初都被打成那德行了居然还能活。姓卢的抢了他的钱,当初就不应该让林堂带他走,应该在狱中就将他弄死,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想到这他费力的抬起头,正对上于邵棠好整以暇的目光。 “你和那卢景秋感情倒是好。”白玉晓阴凉凉的开了口。 于邵棠一点头:“是,我俩感情是不错,所以我很乐意同他一起享受你的痛苦。” 白玉晓咳了一声,竟微微弯起了嘴角:“是吗,那他有没有跟你讲他跟林堂的好事?” 于邵棠愣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白玉晓见他面露不解,笑容又扩大几分:“哼,你要是觉得卢景秋跟你一样受过苦那可就错了,他当初根本没坐几天牢,就被林堂接去享福了。林堂是个会玩的,对他大哥又早就心怀好感,此番金屋藏娇想必是快活无比啊。”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于邵棠怒不可遏一拳砸向他下腹,白玉晓登时咳出一口血,再无说话的气力。 于邵棠紧紧握着拳头,双目血红,牙关咬得都带了响声。一把薅住白玉晓的衣襟,他大吼道:“你胡说!”白玉晓视线模糊得快要看不清前方,只能无力的垂着脑袋摇晃。 于邵棠放开他,自怀中抽出一把短匕首。他从未想过卢景秋竟受过那样的对待,一时心里疼得像要滴血。怀着这一腔苦痛无处发泄,他一刀扎进了白玉晓肩头。在白玉晓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中,他转动刀锋从上至下割过对方的胸膛。匕首是件宝兵刃,削铁如泥,齐齐割断了阻挡它前进的肋骨。待到行进至腹部,刀刃又向上一挑,开始了新一轮的切割。屋外不远处的石墨盘上,坐着青柳和宋令霄。 宋令霄被屋里一声声凄惨的叫声震得直发毛,一碰青柳道:“这是干嘛呢?叫的都不是人动静了。” 青柳叼着根草棍望着天空,满不在乎道:“里面是他仇家,你说他能干嘛?” 宋令霄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道:“这得是多大仇啊。” 青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冲着屋里大喊道:“我说邵棠兄弟,你别这么折磨人啦,找块布把他嘴堵上再弄啊,实在不行就先把他舌头割了。”宋令霄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就走。 “哎,你上哪儿去?”青柳也跟着起了身,“吃饭去啊?一起一起。” 宋令霄一推他:“别跟我提吃饭!” 白玉晓终于咽了气。于邵棠将匕首插在他喉中,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小屋。他恍恍惚惚的,心如刀割却面沉似水。直到来到了外面,被早春的凉风一吹,才打着冷战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满手的鲜血,又望向远处雾中群山,叹息般唤了一声:“景秋啊。” …… 今年的春季,来的有些早,才阴历二月底时,苑城中便已满是春色。如今清明将至,春光早已不剩许多。 盛官摇摇晃晃的抱着一个大水缸,一步一蹭来至院中,好容易将水缸放稳当了,他也累的满头满脸是汗。 墙头一只大花猫轻手轻脚跳进院内,想趁机溜进屋中。盛官眼尖的发现了,立即一跺脚,同时口中大喝,想要赶走它。然而大花猫身经百战,一点也不怕他,反而加快脚步窜进前厅。盛官气的要命,正要进屋抓猫,却听身后府门“吱呀”一响,似乎有人进来了。 盛官更气了,想这于府虽空置许久,但也不至于谁想进就进吧,人和猫竟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他正准备呵斥一下来人,却在转身看清那人面目后愣在当场。 于邵棠背后背着包袱,腰里挎着刀,稳稳当当走到盛官面前,伸手一拍他脑袋,笑道:“怎么,不认识你家少爷了?”盛官眼圈一红,泪水开闸一般滚落下来,一把抱住于邵棠哭道:“哎呀……少爷啊,你要回来怎么不早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哎呀我的妈啊,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于邵棠被他蹭了一身泪水和鼻涕,哭笑不得,但心中也十分感动,拍拍盛官后背道:“傻小子,怎么哭成这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死了。”盛官猛然跳起捂住他的嘴,严肃道:“不准提那个字啊,不准提!多晦气!” 于邵棠连连点头:“好好,不提,你赶紧帮我准备些水洗漱,我要去卢府。” 盛官一抹眼泪,答应一声,随即换上笑脸跑进屋去。 于邵棠边走边打量阔别已久的家,脸上忍不住也浮现出笑容。他这一走,竟然已过去将近一年。 于邵棠在家中洗干净头脸,换了身干净衣物,便起身去往卢府。 他本拟着给卢景秋一个惊喜,但却不知卢景秋最近十分忙碌,时常不在家,于是他这一去就扑了个空。不过老张给他指了路,让他去铺子里找找。 今日天朗气清微风和煦,正是个干活的好天气。卢景秋站在店铺前掐着腰指挥工人们拆卸牌匾。旧的牌匾年头太久,换个新的看着心里也舒坦。正忙时,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卢景秋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他等会儿。可对方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带着力度。卢景秋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正瞧见于邵棠笑容温煦的脸。 “你!”卢景秋眼睛一亮,登时转过身来。 于邵棠笑着握紧了他的手:“是我,我回来了。” 卢景秋心中感慨良多,都堵在心尖不知该先说哪一句。这时,梯子上的工人已将新牌匾挂好,扯着嗓子问:“老板,你看这样行不行?”卢景秋回身仔细打量了牌匾,怎么看怎么觉得亮堂,似乎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他笑着揉了揉眼角,随即一挥手道:“下午不必上工了,放你们的假,工钱照给,都回去歇着吧。”店内店外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卢景秋转回身来,望进心上人的眼眸,那是与头顶万里晴空一样的清澈。 ——正文完—— 番外:补阳记 清明这天,从晌午起就下起了细雨。 于老爷子的墓修在城郊外三里,风水很好,当初还是卢景秋特地找风水先生看的。 于邵棠跪在坟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然后对着墓碑自言自语道:“爹,儿子不孝,直到今日才来拜祭您,您在下面过的还好吗?爹,咱家的铺子,儿子已经重新买回来了,您放心,这次绝不会再让它落入恶人之手。”坟头经常有人打扫,没有野花野草之类,于邵棠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便拉过一包纸钱,边拆边道:“您看着吧,这回儿子一定给咱家的生意好好做起来。”肩上落下一只手,绵软但有力的握住了他的肩膀。于邵棠回头望去,见卢景秋撑着油纸伞,低头对他淡淡的笑,便也在他手背上一拍。卢景秋蹲下身来,两人一同烧纸。郊外的雨还夹了凉凉的风,雨势显得格外大。火盆被浇的时大时小,纸片飘不起来,顺着泥水流往低处。两人加快了烧纸的速度。烧过纸,一同撑着伞回了城里。 于家的两处瓷器店重新开了张,于邵棠每日有大半天都在店中看守。原本店里有两个于家的老伙计,能把生意打理的十分妥善,并不太需要东家去坐镇。况且于邵棠一旦到了店里,便沉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别人不搭话他也不轻易出声。乍一看不像老板倒像是镇庙的凶神。这情况别人不说于邵棠自己也有所觉察,所以日子久了,见店里确实没什么大事,便每日只来半天。如今于府之中,最忙的还要数盛官。 于邵棠没对他详说鬼灯寨的事,只说自己是被江湖中一小帮派所救,在帮中替帮主做了不少事,所以帮主开恩放他回来。盛官听他这么一说,认定少爷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原本于邵棠面颊是十分饱满丰腴的,如今两颊微陷脸色苍白,倒把五官显得更为深刻。他其实不知,于邵棠只是因为前阵子受了伤,身形和面颊才一起消瘦下来。但于邵棠怕他知道了又要大惊小怪,所以任其误会,并不讲明。于是盛官每天都把心思花在研究菜谱上,自家厨子的拿手菜已经都做了个遍,盛官又到外面去跟大酒楼的厨子学了几样滋补的药膳汤品。因此于邵棠在家的每顿饭菜都不重样,他对于吃并不太在意,但有好吃的自然更好。这日他端着饭碗吃了半锅枸杞老鸭汤,站起身来时就觉得浑身冒汗两眼放光,心里跳的乱糟糟,便疑心是不是补得有点过了。盛官振振有词道:“这是在自己家,能吃咱就多吃些,再说少爷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老爷若是泉下有知,该心疼了。”他最近长了能耐,动不动就搬出于老爷。于邵棠在外已养成了果断独行说一不二的性子,但一听他这么说也不禁没了底气,只好继续按其安排,一天三顿加夜宵,直补的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这日他去卢府,卢景秋难得有空在家,两人进了书房闲聊。还没聊几句,于邵棠就觉得太阳穴发胀,一股热火在周身四处乱窜,最终全聚集到了下腹,腿间渐渐支起了帐篷。卢景秋这边正兴致勃勃的讲着从苏员外那里听来的趣事,讲的眉开眼笑,忽然见于邵棠以手撑额,弯着腰似乎有些痛苦,便问:“你怎么了?头疼?”于邵棠脸上通红,有点不好意思,口干舌燥的开口道:“没有,可能,刚才吃撑了。” 卢景秋见他窘迫的可爱,便站起身笑咪咪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你这是吃了什么好东西,竟撑成这样?”于邵棠感觉他像一团软凉的清风,轻飘飘刮进自己怀中,让他抱了个满怀,心里的火不禁烧得更旺,命根子简直硬的发疼。卢景秋坐得很不老实,三扭两扭马上便觉出异常。眼含深意的望了于邵棠一眼,凑近他耳边轻吐气息道:“贤弟这是饱暖思银欲,想做坏事了?”于邵棠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在又有无数补品顶着,登时就把持不住了。但他总怕自己太色急,让卢景秋误以为他俩见面就只为床上那点事。于是怀抱着卢景秋他犹犹豫豫问道:“那你,可愿意跟我一道把这坏事做完?”卢景秋搂着他的脖子,眼睛笑成了弯月牙:“贤弟盛情难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于邵棠打横抱起,直奔卧室而去。 到了床上,卢景秋反倒比于邵棠还急。三两下解开自己的腰带,褪了外衣和裤子,他又伸手去解于邵棠的裤子。于邵棠此时此刻心跳如擂鼓,呼吸越来越乱,眼前一阵阵发晕。他晃了晃脑袋,借着卢景秋的手脱去最后一件衣物。两人赤身裸体的相对了,卢景秋被他一个猛子压到身下,随即两人急切的亲吻到一处,唇舌相缠,直吻的难分难解。片刻之后,于邵棠松开他的唇瓣,开始气喘吁吁向下舔咬他的脖子。卢景秋拥抱着他火热的身躯,颤抖着哼出声来。心里则想到了两人的第一次,他第一次被于邵棠抱的时候,可是遭了大罪。但事后却欢喜的很,因为于邵棠从头到脚都十分符合他的喜好,连家伙都大的让人又爱又恨。等他习惯了对方的尺寸后,欢爱就只剩快活,再无疼痛,不失为人间一大享受。于邵棠胯下坚硬如铁,隐隐泛着痛感,他感觉自己等不及了,喘着粗气跪坐起来道:“我受不了了,就这么进行不行?”卢景秋仰躺在床上,双眼湿润,听了这话就把双腿缠上对方的腰,道:“没事,进来吧。” 于邵棠得了允许,晕晕乎乎的握住自己的家伙,抵在对方臀间那一处粉红入口。 卢景秋闭上眼放松了身体,准备迎接对方填满自己时的那一阵疼。可他等了又等,对方却没了动静。他疑惑的睁开眼,就见于邵棠双手捂着鼻子,眼神茫然的跪在自己腿间,手掌指缝中则缓缓流出了红色的液体。卢景秋惊呆了一瞬,以手撑床抬起上身道:“你……这是怎么了?” 于邵棠捂着鼻子也有些惊呆,可惊呆了没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窘迫的不成样子。支吾着翻身下床,他光着屁股跑了出去……卢景秋独自坐在床上,心里晕飘飘的想: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竟把他刺激成这个样子。 随即他向后一倒,躺在床上,继续想:原来他这么喜爱我吗? 他伸手抚摸了自己的胸腹,摸到一手的细滑。手掌一路向下滑过大腿来到臀部,他轻轻掐了掐自己的屁股,其他的没感觉出来,就是觉得肉感很足,大抵上也应该是个招人喜爱的屁股。到此为止,他收起手,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得意,感觉自己确实挺有魅力。于是他翻身骑住了棉被,抖动肩膀笑了几声。过了没多久,于邵棠回来了。鼻子里塞了两团纸,他丧眉搭眼的往床边一坐,腿间的小兄弟半抬着头,一点一点似乎也有些沮丧。卢景秋蹭过来用肩膀一撞他,笑盈盈的问:“还继续做吗?” 于邵棠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十分丢人,但确实还想做。可又一想,这副尊荣恐怕做到一半还得喷血。 卢景秋见他犹豫不定的样子,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命根子,然后背对着他跨坐到他腿上,试试探探的往下坐。于邵棠扶着他的腰,气息再次乱了套,以至对方紧致的穴口已经含住了性器的顶端,他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前上一顶,紧接着把卢景秋扑倒在床。卢景秋被顶的一叫,不等他调整好姿势,就陷入对方疯狂的颠簸顶送之中。后薛渐渐被抽插得松软湿濡,他浑身像散了节似的,软绵绵就只剩下快活。对方的性器如同楔子一般,把他钉在大床之上。他伸出手向下去撸动自己腿间那活儿,不由自主随着对方的撞击呻吟出声。他的声音很能刺激于邵棠,使他耸动了结实的腰干得更加卖力。只不过卖力之时,还要时不时捂一下鼻子,看看有没有再次流血,实在有些顾应不暇。卢景秋瘫在于邵棠身下,脸上绯红一片,臀间被撞的汁液飞溅,交合之处有液体顺着大腿向下淌。于邵棠不知他为何这般能流水儿,转念想起他曾经被囚禁那一段,心里一疼。俯身拥抱住卢景秋的身子,他把人捞起来坐到腿上。火热的性器深深嵌入甬道之中,卢景秋浑身一抽搐,在自己手中泄了精,随着经验喷涌而出的是双眼中滚落的泪水。于邵棠扭过他的下巴亲亲他的脸问:“为何哭?” 卢景秋失神的摇晃了脑袋,声音软成一团:“没有、没有哭。” 肉体撞击之声回荡在卧室之中,不绝于耳。 …… 于邵棠在卢府度过了痛快又痛苦的一天,回家之后把盛官叫过来训斥了一顿。盛官见他脸色很差,似乎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不明就里,只好撅着嘴把原定的食谱取消了。自此于府的饭菜改走清淡路线。于邵棠自觉丢人丢大发了,连着两天没敢再去找卢景秋,可先前补进去的火气不消,时常顶得他心烦意乱满地乱转,末了只好厚着脸皮再次登门。这件事似乎成了卢景秋的乐子,再见面时,他以扇掩口、深意无限的对着于邵棠但笑不语。 于邵棠心虚得很,又不敢告诉他自己是吃多了补品,只好不谈闲话,直接抱住他上下其手又亲又啃。而卢景秋自从觉出自己魅力很大之后,暗自得意了好久,愈发觉得于邵棠和自己乃是天合之作。转眼之间,夏季已至,于邵棠恢复了健康,不再三天两头想着床上那点事儿。而卢景秋一向苦夏,怏怏的也对情事少了几分兴趣。两人这才能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聊天。 番外完
推书 20234-06-23 :九日皇帝(穿越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