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同是皇子血脉真,一个太子一人尘 得知真相恨难忍,太子一朝偷换人 毒药一杯谁人悔,皇位之争几人陪 当年一骑鲜衣怒,今朝相对血满身 计中计,往事纷纷怨痴嗔 人上人,金戈铁马踏满城 不求生死同相随,但求白首度今生 若得彼此真心待,甘心奈何桥上等 “来迟一生,母欲杀之,父欲控之,兄欲除之,亲欲囚之。唯有一人,宁逆天下,不肯负我。今日便允你一诺:生可相依,死莫相随,奈何桥上,许你来迟。” ——来迟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虐恋情深,强取豪夺 主角:来迟 配角:阜盍、白如墨 第1章:娼馆 平允三十二年,冬至子夜,天降大雪,月华无暇。 平帝阜奕得正宫皇子,赐名兆彦,大宴群臣三日,普天同庆。 雪夜无声,晨光初现,一辆乌篷马车暗出平城,徒留车痕蜿蜒而去,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 平允四十七年,蜀中潍城。 传闻天山有瑶池,瑶池浮七色,七色瑶池虽美,却要输蜀中潍城胭脂河上半缕胭脂香。潍城的胭脂河之所以得名,皆因胭脂河畔多青楼娼馆,每日歌姬美人取胭脂河水洗漱,长此以往便染香了这胭脂河。 胭脂河畔的妓院娼馆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当地人都叫这里胭脂巷。 在胭脂巷里落风馆是一所小倌馆,算不得最好的,不过自新皇登基之后盛行男风,所以生意倒是不比那些青楼差。 只是终归是有违常道,小倌的身份比起妓女来更是低贱了一些。 来迟是落风馆的下奴,打从记事起就住在落风馆里,听那些教琴的师傅说自己爹是落风馆的小倌,自己娘是名歌妓,两人背着私通逃了出去生了他,后来被抓回来。为了惩戒,两个人活活被当街打死。 当时他才满月,落风馆的爹爹看他太小没狠得下手,留了他在落风馆里做下奴,也是为了恐吓那些有念头的妓女小倌们安分点。 馆里的孩子也有从小买进来的,毕竟年纪小价钱也低一些,一开始在后院做粗活当苦力使,等长到了十来岁模子开了,长得好些的就会请了教习师傅教导,从读书识字到琴棋书画,学好了便登了台去做小倌。 但是或许是来迟长得实在是普通了点,清清瘦瘦地只比骨架子多了几两肉,脸长得最多算是清秀,偏偏因为长痘的时候留了疤,即便是拿粉也掩不住,算是破了相了。 且不说长得不好看,一双眼睛除了冷眼瞪人,也难得有什么好看的表情。这样子去见客人,只怕勾不起客人半分兴趣,因此过了十五岁馆里的爹爹也没有提起要他登台的事情。 做不了小倌,便只有做侍候小倌的下奴,胭脂巷的所有人,总归是逃不了这贱民的身份。 做下人自然是没有所谓睡到自然醒的好命,一大早便被赶来这胭脂河边取水。 搓了搓手,冬天的早晨越发寒冷,一阵风来,来迟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破旧的单衣。 一咬牙将水桶浸入胭脂河内,待到水满了才冷颤颤用力提出来,指尖一碰水便如针刺一般。 呼出一口白雾,赶紧将手伸到腋下暖暖。抬头望了望对岸,早市已经开了,熙熙融融的人群好不热闹。将手伸进衣内,摸到几个温温的铜钱,心情也好了一些。 要说来迟,那是抠门出了名的,一个铜钱别人掰成两瓣用,他最起码要掰成四瓣。不过说起来今天也是他生辰,所以衡量再三还是挤了两个铜钱出来,准确去吃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 取了水,看到一起取水的栾绿还在河边犹豫着呵气,一向不喜欢等人的来迟便大声嚷:“你还愣着干嘛呢,再不快点伙房的厨娘做饭没了水,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顿骂。” “哦,就来。”点点头,栾绿赶紧担了水跟上:“今年冬天可是真冷,真羡慕我家公子每日能睡到午时才醒。” “羡慕?”来迟冷笑一下,担着水边走边瞟了眼眼前一片楼台阁宇:“等你过了十五岁,爹爹自会要你登台去,到时候整夜被那些大爷折腾,就算你想早点醒也是不可能,你便知道真正该羡慕些什么了。” 听到这里栾绿顿时耷拉下脸:“昨天爹爹叫我过去,说找了华师傅来教我,明年开了春便让我登台子。” “华师傅比起其他几个来,手艺也是最好的一个,看来爹爹倒是看好你。”偏头打量一下栾绿,生得白净下巴尖尖,倒是一副美人胚子:“你长得本来就好,若是嘴上再乖点,再过两年只怕姚公子的位置便是你来坐了。” 姚公子是落风馆当今的头牌,面相比起女子来更是清秀好看,而且身子骨因为长年练舞更是柔韧窈窕,但是脾气却是最为尖刻,服侍过他的下奴没一个没被他罚过的。 一听这话栾绿顿时吓白了脸:“这话可不能说,要是被姚公子听去了,以为我想要和他抢头牌的位置,我只怕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你便是不惹他,等你登了台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来迟哼了一声,看着栾绿不客气地骂道:“这馆里的人是什么东西你难道还不清楚,进了这种地方命比狗还贱,谁知道过了今天明天是什么样,你不害人就等着别人来害你吧。” 栾绿皱起眉,嘟囔道:“可是我娘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做了坏事要遭天谴的。” “哼,良心?天谴?这些骗人的鬼话也只有你才信,你忘了自己是被谁卖进来这娼馆的?卖你进来的时候他们的良心在哪里?得了卖你的钱他们吃饱喝好的时候老天拿什么谴了他们?这世上若是真有天谴,只怕这天下的人都要死绝了。” 栾绿本就嘴笨,被来迟这么尖刻地挖了旧伤疤,顿时脸都白了低着头不说话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来迟说的有什么错,这世上本来就是脏得很,不过外面的世界粉饰地好了一些,掩了底下的污秽。 而娼馆本来就是纵情声色的地方,什么脏的丑的都被放大了摆出来,倒也干脆。来迟自小在这里长大更是见得多了,想必打小什么烂人烂事都见惯了,比起那些曾有父母护着的人,自然是多了许多心眼的。 两人默默担完水已经快到午时了,厨房的胖厨娘特意拿了几个馒头塞给栾绿,却只给了来迟几个发黄的窝窝头。 栾绿不解,看着来迟手里的窝窝头:“怎么今天咱俩的不一样?” “哼,那婆子定是听了爹爹找你的事,想着先巴结了,等你日后红了给她点甜头吃。”来迟也不计较,啃着手里的窝窝头咕噜噜灌了一瓢水,很快解决了手里的窝窝头。 “什么红不红的,还是没影的事情……。”栾绿这下子连吃馒头的心情也没了,担心真的被馆里的公子们嫉恨,事情就不好办了。 “所以说你脑子笨啊,要是什么事情都等到看出影子了才动,那就晚了。”对于栾绿的迟钝也习惯了,随便唠叨了两句,来迟惦记着去集市的事情,便别了栾绿自己先走了。 馆里的龟奴是不能随便外出的,有事出去要提前跟自己侍候的公子说,然后再跟馆里管事的交待去哪里,干什么,几个时辰回来之类的才能出去。 因为从小是在馆里长大,来迟对馆里的规矩都熟得很,他自然不会拿着自己生辰来告假,只是哄了自己公子动心思去买临水坊的胭脂。 说起临水坊也是有趣,前几日居然摆出一些新品来,这些新品听说都是临水坊的头号研香师亲自调的,出多少钱都不卖,但若是你猜出这新品是拿什么花研的,便会无偿相赠,称为“试香求香”。 其实想也知道那是临水坊为了推出新品做的噱头,不过倒是给了来迟一个借口,来迟说动自己公子派自己去试香,求了两天这事才得了许可。 要说来迟对胭脂水粉的也是精通,什么香什么粉他闻个味儿便猜的八九不离十,平日私下里也不知从哪里弄些来卖,因为价钱便宜而且色泽也不错,倒是有贪便宜的和他买。 他嘴巴虽然说话刻薄但是却也不是蠢人,向来不会得罪馆里的公子,加上他卖了钱也交一部分上去孝敬,便暗地被默许了。 昨晚自己公子有客人留夜,夜里在外面听动静折腾地厉害,叫到最后估摸着是疼晕过去的,想必不到未时不会醒的。 将洗浴的东西都搁置好,又将房里的火盆拨望了一些,换了宁神的熏香,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公子的房间,拿了出馆的牙牌晃悠悠向着河对岸的集市去了。 胭脂河上有飞鹊桥,也不知哪个年代造的,借的是天上鹊桥的典故取的名字,听说桥栏上雕了一千只喜鹊,年代久了也数不清真假。 过了桥向着集市走去,快要到年关了集市上倒也热闹,灯笼面具糖人儿,还有艳红红的糖葫芦,不过来迟也清楚自己怀里没几个铜板,最多也是看看罢了。 一径去了临水坊,远远就看到许多穿着艳色小袄的丫鬟挤在铺子里选胭脂水粉,也有几个在一边盯着一个小柜台交头接耳,想必那就是今日的新品了。 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一个雕花柜台上摆了一排芙蓉釉色瓷盒,都已经开了盖,显出一盒盒深粉的胭脂。来迟一眼看中最右边的那一盒,虽然摆的位置不起眼,但是胭脂色正而香馥,一看就是上品。 第2章:闻香 其实一般来说胭脂都是重红色,大多是用红蓝花研碎了加了其他少许重绛,石榴和山花等调制的,这一盒明显违了常道制出了偏粉的胭脂,所以不免让人难猜。 来迟在小倌馆的呆着许多年,又遇到懂草药的人教过他,他加之记性本就好心眼又机灵,对胭脂的香味更是敏感,一般闻过一次的都记得清楚。 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发现这一盒胭脂的香味并不比一般的胭脂多出什么,但是颜色却比一般的胭脂淡了许多,光泽也更为细腻,不免也疑惑起来。 “离远点,别污了这胭脂。”这盒胭脂放了许久也没人猜出来,守着胭脂的姑娘本就无聊,见冒出一个穿着破旧的少年也来试香,不免心生嫌弃。 来迟正皱着眉想这胭脂的成色,也没有太在意姑娘说什么,再说就算听了他也懒得搭理,想了想突然伸出指尖在胭脂上抹了一下。 这一抹可吓了那个守胭脂的姑娘一跳,指着来迟便骂:“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知不知道这胭脂多名贵啊,卖了你也赔不起,谁给你胆子乱摸的?!” 来迟也不理她,将抹了胭脂的手指放进嘴里尝了尝,忍不住得意地冷笑一下才抬头看那个姑娘:“这盒胭脂是我的,我怎么不能碰?” “谁说是你的!” “红蓝花,重降,木石兰,紫苏还有汀留草,调香的水用的是沉石寒水兑煮白夜露。”来迟静静说完,抬头一脸淡然:“按规矩,只要猜出成分便行,这盒胭脂我可以拿走了吧。” “你,你等一下。”那个姑娘愣了一下,转身进了里屋,估计是把答案告诉研香师傅去了。 旁边也有几个姑娘在猜胭脂的,听了来迟的答案便小声议论起来。 前几样都不奇怪,只是这汀留草只是一种生于江汀的水草,颜色也淡也没有什么香味,而且本身有酸味容易破坏其它香料的香味,一般人也没有听说过拿来配胭脂的。 要说一般懂点调香的都不会想到汀留草上面去,好在来迟遇到过一个懂花草师傅,那位师傅有一次偶然提到过这汀留草的特性,虽然本身颜色香味都不好,但是它的酸性与其它香料混合,只要比例调制的恰当,却可以催生其它香料的暗香,调制出来的颜色也更为靓丽。 只是这用的度很难把握,要是弄错只会浪费了香料,所以一般人极少会真的用它做原料,也就没人会想到这里了。 来迟猜想那个调香师既然说是临水坊技术最好的,把握这么难配的比例应该也有可能,加上他又这么张扬地摆出这胭脂来,定是用了常人想不到的调料和办法。 可是这汀留草入了胭脂没有香味,若是只闻和看极难分辨出来,好在汀留草本身有特别的酸味,刚才来迟尝了尝便更为确定了。 等了一会儿,那个卖胭脂的姑娘出来,对来迟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谦和了:“恭喜你猜中了,这盒胭脂你拿去吧,另外我家师傅想邀你进去小叙。” “不进去是不是不给我胭脂?” “当然不是,按规矩猜对了便可以拿走胭脂,只是我家师傅……。” “那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进去小叙了,请带我向调香师副说声抱歉。”来迟打断姑娘的话,拿了胭脂转身便走。 临水坊的制香师傅曾被请去给皇宫内院的嫔妃调香,听说被皇上盛赞赐了“此香无双”的称号,借着皇族的旗号身份自然尊贵,一般人想见还没得见,那个卖胭脂的姑娘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拒绝,眼睁睁就看着来迟走了。 得了胭脂揣在怀里,向着沿河那家最旧的卤面摊子走去。 这摊子是一个老头摆的,其实也不见得年纪有多大,只是老头脸上有火烧留的疤腿也瘸了就显得老气些,好在性子好又从不和谁抬杠吵架,这里的人都乐得叫他一声瘸儿爷。 虽然那张满是疤的脸看起来丑的很,不过煮面的手艺倒是极好,几张旧桌椅一个灶台子,面条都是自己擀的,汤头也熬得够火候,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价钱便宜。 “来迟,又大了一岁啦,等着,面马上好。”瘸儿爷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每年今天来迟都来这里吃面,他自然是记得的,见来迟走过来,一边和面一面跟他打招呼。 “不要放葱,汤多给点。”来迟抽了长椅子坐下,敲了敲桌子看了看四周:“瘸儿爷,你这摊子生意还是很差啊,都说叫你换到沿街那个路口子去,来往的人多生意会比这里好得多。” “呵呵,我老啦,这里就挺好,人再多点我也忙不过来了。” “就是老了才要趁现在多赚点,往后可是一日比一日老,别的不说总的把棺材本攒够。” 瘸儿爷也笑,擀好面下到锅里,看着咕噜噜的热气冒出来:“要什么棺材啊,这辈子做人算是做够了,死了一把火烧成灰,随着风散了一了百了。” “哼,就这么点盼头。”来迟眯起眸子,勾起嘴角冷笑:“人固然都是要死的,换成我可不想孤零零地化了灰,即便是要死也要攥着喜欢的东西一起死了,即便是自己得不到了,也不能让别人碰半点儿。” “所以说你毕竟还小。”瘸儿爷盛了面条,浇上汤汁端过来:“这人啊,若是真有了真心喜欢的东西,可就舍不得伤它分毫了。” “什么真心,我可没有蠢到留那种东西到肚子里。” 看着来迟说得一脸坦然,没心没肺地吃面,瘸儿爷叹口气也不再说。 当年那个小倌和妓女被当街打死的时候,自己也在一旁看着,那时候这个孩子被裹在破袄子里还是自己抱起来的,冻得脸都紫了却没哭没喊。 当年还那么小,一转眼也有十五岁了。虽说胭脂巷里都是苦命人,而这孩子的命更比一般人苦上几分。 吃了面,连汤也喝地见了底,才舔舔嘴放下几个铜钱。 “你今日生辰,这钱就免了。” “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就你记得这种无聊事,一天做到晚也就赚几个子儿还在这里摆阔绰,难怪这把年纪还穷得只能摆摊子。” “好好,我收行了吧,你这孩子越大嘴巴越是不饶人了,小时候黏着我要糖吃的时候多可爱啊。” “小时候的蠢事,我可不记得了。”来迟丢下钱,又从怀里掏出那一盒胭脂,拿了张牛皮纸小心地磕出一点包好:“这个胭脂是上好货色,配的方子我已经都写了,你拿回去找好配料替我研四两一样的香来。” “我又不是研香的,你每次拿这些来,不是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少来,你虽然不是研香的,但是论起认这些花花草草来,普天下我且不敢说,这屁大点儿的潍城里谁能比你强。”来迟咄咄逼人地说了,又强调道:“得快点,我敢时间呢。” “哎,真是怕了你了,我尽量吧。”瘸儿爷嘴上不干,却还是收了胭脂。 其实来迟也是无意中发现瘸儿爷懂草药的,听瘸儿爷说自己以前是个游方郎中,因为一次医死了人便再不行医,改行摆了这个面摊子。 像来迟这么机灵的人,七分天分加上三分的狠劲儿,没事就让瘸儿爷教他辨识各种花草,日积月累把瘸儿爷的医术都学了个通透。这世上的东西都是一通百变的,是做药还是制胭脂都看情况了。 所谓技多不压身,知道的东西多一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分,基于这个想法来迟倒是算得上特别勤奋好学的了。 软磨硬破地就跟着瘸儿爷把花花草草的认了个遍,又仔细记住了个子的特性,他本就心细加上小倌馆接触胭脂水粉的机会又多,最先试身手就是用在配胭脂水粉上了。 不过他和谁也没说过这事,毕竟自己年纪小又没后台,若是惹了那些年长的教习师傅眼红自然是日子难过。 平日里他也会挑一些好的胭脂琢磨了,然后让瘸儿爷按照方子给配出来,再偷偷卖给馆里的其他公子,定的价钱比正品家的便宜一半多,质量却不相上下,如此下来馆里入账不多的公子倒也都图个便宜,来迟也因此攒下不少钱来。 “临水汀的新品胭脂,你怎么弄到手的?”瘸儿爷仔细看了看胭脂,然后小心揣怀里了。 “我去试香得的,这点事儿还难不倒我。” 瞟了来吃一眼,瘸儿爷心里不禁感叹万千,虽然自己自小学医也略有小成,那靠的只怕九成都是努力。而来迟能有今日成就,只怕九成靠的都是天赋,那种对于草药的敏感和触类旁通,也只能让自己有羡慕的份了,也难怪是那个人的孩子了。 来迟看他慢腾腾地收拾桌子,顺手就帮他把碗利落地收拾好:“要我说你对各种花草那么熟悉,干嘛死守着这个破摊子,不管是做大夫还是去研香,赚钱岂不是更轻松。” 瘸儿爷笑了笑,语气微微有点酸:“赚得再多又怎么样,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一床,我想要的东西啊,大概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知道没指望还想要,不是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吃了面身子也暖了,将碗筷都顺手帮瘸儿爷洗了,才甩甩手:“胭脂的事情你抓紧弄,我下次来再问你,今天就先走了。” “这胭脂是新品,那临水坊摆明了是想借这个做噱头的,你还是不要做这个吧。” “就是新品才赚钱,赎身的银子还差这一票就攒够了,绝不能出了差错。你也知道我过了今天就十五了,馆里的爹爹向来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能放着我到什么时候,趁早出了那个鬼地方才是上策。” “你可别乱来,胭脂巷的规矩你是懂的,进去简单,想要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来迟仰起头,转头看着瘸儿爷突然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瘸儿爷,不管那个胭脂巷困住了多少人,我决不会是其中一个!” 少年的脸在阳光下像是被镀了光,平时都是冷清而讥讽的刻薄笑容,这样张扬而毫不掩饰的笑,衬着那双坚定而闪亮的眸子,像是敛了这一河的风华,让人不能侧目。 那一刻瘸儿爷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在心里却忍不住想,眼前这个少年敛着的耀眼光芒,不仅这个胭脂巷困不住,只怕这个潍城也留不住。 九凤展翅,只恨天低。 第3章:初遇 拿了胭脂别了瘸儿爷,赶在未时回了落风馆。进了院子回到自己公子的阁楼,听了动静以为自家公子还没醒,便推了门小心翼翼进去了。 一进去却发现自家公子正坐在窗边愣愣望着窗外,如墨的头发蜿蜒而下,衬着一张清丽可人的脸更是肌肤胜雪,细眉明眸朱砂点唇,身段风流的确是个出尘的美人。 每次看到这场景来迟都觉得可惜,要是自家公子性子再辣点,头牌的位置怎么会是那个的姚公子的。 连忙走过去给自家公子披上外衣,拿起一旁的白玉梳子给他挽髻:“公子,今日时辰尚早,您怎么起身了?” “刚才爹爹传话过来,说晚上李府点了牌子要过府去,好像是有贵客在场要仔细侍候,搅了觉也睡不下去,便起来准备一下。” 来迟将胭脂拿出来递给自家公子:“去李府做客的,自是非富即贵,看来这盒胭脂立马就用得上了。” 柳公子接了胭脂,打开看了很是喜欢,赞了来迟几句,便由着他给自己打扮了。 那李府也算是这里的一家大户,有个儿子中了榜眼在平都做官,前几年自李府的三小姐又选秀入了宫,本身家境殷实又得了朝廷做靠山,李府也算得上这潍城里的名门了。 来迟心里暗想,李府平日里都是点那姚公子的牌子,喜欢的就是姚公子的妩媚劲儿。今日居然点了以冷淡清雅见长的柳公子,想必李府今晚来的贵客是个喜欢清雅的主儿。 思量一下,便选了个嵌了白玉的银冠,一支翠玉簪,再找出白色的斜襟锦袍给柳公子穿好,束腰的腰带挂了一个对扣玉饰的吊坠,绣了白云图案更是显得细腰盈盈一握。 这柳公子本就生得出尘,如此一打扮更是显得清雅风流,淡粉的胭脂细细晕开更是多了几分妍丽之色,十指纤细指尖如玉,拨琴之时更是多了几分静花映月之美。 打扮好自家公子,到了时辰李府派了车过来,来迟是柳公子的贴身小奴自然也要随行,一行人就这样向着李府走去。 轿子是从后院进的,径直到了后面的花园,花园布置地很径直,因为是晚上回廊上都点了灯笼,整个庭院在灯光之下更显气派。 花园中间一座亭子掩在假山之中,亭子用细软的竹帘遮起来,亭子八角分别挂了灯笼亮如白昼,虽然是冬天,因为亭子四周点了许多火盆所以倒觉不出寒意来。 一路上来迟都是低着头,做下奴的规矩就是,不乱看,不乱听,不乱说。 只不经意瞟了一眼,亭子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府老爷倒是见过面的,还有一个男人没见过,想必是所说的那个贵客。 本来只是无心抬头,却没有想到那个贵客的视线刚好扫过来,两人对视,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后背窜起来,来迟赶紧将头低下来。 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这个人很危险。 一身靛青的长袍金线挑绣的五兽祥云图案,佩戴的是墨玉麒麟吊坠,脚下是丝绸为面牛皮底的黑靴,这身打扮且不论贵重,那衣服上的花纹和吊坠都是皇家专用的,一般人是不能穿的。 身材魁梧一看便知习了武的,剑眉薄唇英姿勃发,五官立挺显得冷峻帅气,可是配了那么一双冷冰冰的褐色眸子,便让人连直视的勇气也没有了。 那种眼神冰冷,看似霸气却又锋芒内敛,就像是蛰伏的野兽一般。想到自己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倒了离开落风馆的时候,预感会麻烦的人或者事,自然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要说来迟的眼力劲倒是真的好,坐在亭子里的的确是贵人,而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贵人——义王阜盍。 当年先皇驾崩,按照遗诏新皇阜奕登基,这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拟了一道圣旨便是将自己十四岁的同胞弟弟阜盍分到了蜀中。 谁都知道那时的蜀中乃是虎狼之地,年年旱涝洪灾百姓流离,盗匪横行占地为王。 天下人都以为尚且年幼的阜盍会不出一年必会死于蜀中,可是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阜盍不仅在这蜀中活了下来,更是亲自上场一骑当千,扫平了蜀中各派势力,铁血杀场硬是统一了这蜀中乱局。 统一之后,阜盍便建了这潍城作为主城,下令开掘河渠,整治军队,安民生息,农商并重。 十年沙场平乱,十年休养生息。 二十年之内,只因一个义王阜盍,便硬是占了半壁江山。 在蜀中人的心里,只怕认得这个横少千军一骑当千的义王,却不认得那个远在平都的皇帝,若是阜盍想反,只怕天下早已易主。 可是长久以来义王却安居蜀中,为表忠心年年单骑上平都觐见皇帝,甚至把劝他谋反的谋士车裂于市,从此再无人敢在义王面前说一个反字。 但是不管义王如何安定,也不能忽略一个事实——这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但是这天下却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 不过此刻,义王只是做了一般贵族的打扮,加上这些小奴小婢也没见过真正的义王,只能从自己主人的态度上推断是位身份尊贵的贵客。 心里想着少惹麻烦,来迟便将柳公子的物件交给府里的女婢,自己退到一边和李府的小厮一起站在外面等着,看着柳公子抱着琴施施然地进去。 柳公子抱着琴进去了,对着上座的人恭敬地行了礼。 抬头一眼,他便看出李府老爷身边的人定是身份尊贵,而且又生的身材魁梧英俊不凡,忍不住也动了心思,暗暗想着要要是能博得这位的欢心,说不定可以指望他带自己出了落风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柳公子一心想着取悦阜盍,而阜盍从一来是便盯着来迟看。心里忍不住暗想,十几年不见,当初那个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本来按照原本的计划是准备开了春才来找他的,但手下的探子却回报说这小子攒够了银子想要跑,忍不住也勾起兴趣想来瞅瞅,把他十几年丢在小倌馆里养成了什么样子。 果然和那些暗卫说得一样脑子机灵,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躲得那么隐蔽,难不成是闻出了危险味儿? 不过,就算是闻出来了,这一劫,注定也是逃不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亭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音调不高却透冷,顿时压了所有人的声音。 来迟以为那是在问柳公子便没在意,突然他身边的小厮推了他一把:“主子问你话,还不跪着回话。” 一抬头看到那个男人的确是冷眼看着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迟慌忙上前一步跪下:“回主子,小人名叫来迟。” “来迟……。”阜盍低低说了一句,指尖轻叩了一下石桌勾起嘴角:“名字何意?” 其他人也是不明白,这位尊贵的老爷为什么会叫出这个相貌丑陋的下奴,不管是相貌还是身份都没一点算得上好的,所以都噤了声好奇地瞅着。 来迟赶紧想着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想来想去这么显眼的男人要是见过自己绝对不会忘记的,这次的确是第一次见,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 最后来迟只好暂时把这个男人的行为理解为无聊消遣他,便恭敬地跪着回答:“回主子,贱名而已,无甚含义。” 见来迟恭恭敬敬的态度,阜盍心里暗自冷笑,所谓的含义不是没有,只是你还没有到时候知道而已。 饮尽杯中的酒,玩味地看着来迟冷笑:“你过来,给我倒酒。” 这下子所有人再次愣了,小倌馆的下奴身份卑贱,看李府老爷对他的态度,估计就是要李府老爷亲自倒酒也是李老爷面子,现在居然开口要这个下奴去倒酒。 来迟也是吓了一跳,想不出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也有客人喜欢调戏公子身边的小奴,但是那也是挑一些长得清秀好看的,来迟很清楚自己的相貌连好看都算不上,绝不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可现在没时间去让他再想清楚,主子的话自然是听着就行。 来迟微微起身躬着身子小步走进去,低着头不看阜盍,利索地倒了接过阜盍伸手的丫鬟递过来的白玉酒壶,给阜盍倒了酒。 倒了酒,按着规矩正要退后,却不料腰突然被一只手圈住,接着耳边就传到一声低沉的男音:“喂我喝。” “啊?!”这下子来迟是真傻了,一抬头看到阜盍正盯着自己看,冰冷的眸子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让人生寒。 赶紧低下头,因为那只搂在腰间的手浑身不自在。 来迟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将这个男人骂了一遍,这男人到底是哪只眼睛有毛病,要戏弄也是挑那些美貌的丫鬟婢女,怎么偏偏找到自己头上了。 此时阜盍把来迟的表情尽收眼底,虽然只有一瞬间,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慌乱,心里忍不住笑一下。 到底还是嫩了些,等带回去了还得好好花功夫教教。 这下子李府的老爷也回了神,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好奇阜盍的举动,拍拍手对着柳公子道:“愣着干嘛,今日贵客临门,你还不挑首曲子来助兴。” “是。”柳公子此时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贵气的男人会看上来迟,虽然心里也有酸味,但是还是放好琴弹起来。 这边来迟无奈之下,只得端起酒按阜盍的吩咐为他喝。 可惜来迟虽然在小倌馆里长大的,见过那些小倌劝酒的,自己做却是第一回,虽然努力装得老练,不免觉得窘迫,懊恼地红了脸:“爷,您喝酒。” “喂我。”阜盍挑眉,无视那杯端到自己唇边的酒杯,盯着红了脸的来迟看,手指点上了来迟的唇:“用这里。” 感觉到那只手指的温度,在自己唇边恶质地轻柔一下,顺着唇一直滑下挑逗地轻蹭着自己的下巴,就像只在逗猫一样。这下子来迟全身都绷紧了,咬着牙才控制自己的手没有抖。 小倌馆里用嘴喂酒也是调情的一种,不过来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男人是想要自己这样喂他。 这男人难道真的看上自己了?! 虽然猜不出原因,但是来迟还是忍不住要怀疑这个可能性。 但是四目相对,来迟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小倌馆里长大,男人情动时的样子自己见得多了,此事这男人绝对不是。 第4章:被囚 阜盍看到来迟眼珠子转来转去,脸色变了又变,猜到他现在定然是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本来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反应,没想到这么青涩,这反应倒是真的取悦了自己。 思量一下,来迟一咬牙还是将酒一口灌了进去。 可是喝的急了,酒水又辣,来迟猛地低头狠狠咳嗽起来,显然是被酒水呛到了。在主子面前如此失礼,来迟噗通一下赶紧跪下,一边咳嗽一边磕头请罪:“请爷恕罪!小的不会饮酒,扫了爷的兴致,真的不是有意的,请爷恕罪!” “哼!”阜盍冷笑一声,一手抓起来迟,另一手狠狠端起一旁的酒壶狠狠灌了下去。 来迟被猛地抓起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突然灌进来的酒水呛得只想咳嗽,但是阜盍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惩罚一般封住了来迟的唇。 酒水顺着唇角流出来,又被挑逗地舔去,交缠追着来迟的舌尖,湿软滑腻根本没处躲,来迟只觉得呼吸困难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张着嘴任阜盍攻城掠地。 酒水混合着唾液交缠的声音分外诱人,虽然来迟见得多了,但毕竟从未经过人事,被阜盍如此狠狠吻了一通,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榨干了,不由得头晕晕脚软软。 突然,就在所有人都被义王的举动惊呆的时候,义王却猛地松开来迟,一脚将来迟踹了出去。 此时阜盍是真的不爽,要不是自己早知道来迟的底细,知道来迟不仅会喝酒而且酒量不浅,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演技给骗了过去。 虽然自己只是打算戏弄一下他并非真要喝,可一想到来迟在自己面前宁愿说谎做戏也不肯喂酒,感觉像是自己被嫌弃一般,心里顿时又极不痛快。 本想着只是报复一下,却不料来迟的唇如此柔软,唇舌交缠让自己差点也沉浸了进去。又想到自己这次的目的,便更不痛快。 这种种不痛快加在一起,本来是他自己性子别扭惹的祸,却还是全都怪在了来迟头上,冷着脸直接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上了力道,又是踹在来迟胸口,硬是逼得来迟吐出一口血来。 此刻胸前剧痛,可是来迟却真的慌了。本想着装做不会喝酒被呛到,这样便会因为笨拙扫了这男人的兴致而被赶出去,最多被责骂几句罚跪而已。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下如此重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还没弄明白这个男人底细之前贸然耍心眼。 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来迟顾不得痛想着应对之策,嘴里不停喊:“小人愚笨,请爷恕罪!请爷饶命!” “今日若是绕了你这个目中无主的,日后我怎么管教底下的奴才!”阜盍冷笑,看也不看来迟额头磕出血:“拖出去,杖毙!” 周围的人一听居然是杖弊,也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被王爷的喜怒无常弄得人心惶惶,更不提谁好心劝一句了。 奴才命贱,死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何况来迟不过是小倌馆的下奴,更是卑贱几分,死了一个不比死条狗大。 “求爷饶命啊!小的乃是无心之失,真的没有想过要冒犯您啊!!”来迟这下子是真的吓傻了,赶紧大喊饶命,可是还是被阜盍伸手的护卫拖了出去。 要说憋屈,只怕再没有比来迟更憋屈的了。 本来已经攒够了银子,想着做完最后这次胭脂生意,便赎了身出去闯荡一番。可是现在不要说闯荡一番了,莫名其妙地就惹火了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就要被打死,真是憋屈到家了。 只是再怎么郁闷,下奴的命,也从来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接着就听到杖刑的声音,开始来迟还能喊出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小,便渐渐没了。 亭子里,柳公子看着这个男人的冷酷手段,背后硬是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来迟被叫去倒酒,自己还心里不舒坦,这下子却在想幸好不是自己被叫去倒酒,否则一个不好惹到了这个爷,自己今晚就真的没命回去了。 而阜盍却像是没事一样,继续喝着酒看着柳公子道:“这边是落风馆第一的琴倌么,空有琴技却心思杂乱,莫不是故意?!” “小人学艺不精,污了爷的耳朵,罪该万死,求爷开恩!”柳公子因为刚才的事情本就惶恐,一听阜盍的话吓得顿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哼,扫兴!”阜盍站起来,一捋袖子转身便走了。 李府老爷赶紧跟上,唯唯诺诺地赔罪,心里却是担心的不行。 突然被告知义王要来做客,又特意让点小倌馆的这位柳公子来,本以为是义王好这口瞧上了那位柳公子,想借着自己这里找乐子。可结果义王根本还没开始没正眼瞅几下柳公子,就冒出了个下奴搅和了好事。 这下子扫了这位爷的兴致,若是真的迁怒下来,自己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柳公子看到人都走了,才爬起来坐在凳子上喘气。虽然也替来迟觉得可惜,毕竟来迟在落风馆也算是人精一个,但是好在自己还有命回去已经是万幸了。 回去之后,李府又送了钱过来,区区五十两银子,来迟这条命便算是买了去,再无人追究了。 胭脂巷依旧是夜夜笙歌,别说一年,过了三天还有谁记得这胭脂巷的落风馆内,曾有一个下奴名唤来迟。 时光荏苒,转眼一场冬雪飘飘洒洒,便是年关了。 要说哪一户过年最气派,自当要数蜀中霸主义王阜盍的义王府了。 义王府建在潍城,虽然也是靠着胭脂河,不过胭脂巷在下游,义王府正在上游,恰恰隔了半个潍城,又迎着南风而建,背倚潍蒙山,真真是占了一方好水好山好风光。 一到年关的时候,府里四处都拉了红绸挂起了灯笼,彻夜不息处处灯火通明,连回廊隔几处便燃着火盆,后花园里更是摆满了开得正眼的各式花卉,满目繁花倒是一点也觉不出冬日的寒冷来。 不过要说义王府内最好的景色,却不是义王府的后花园,而是义王府中间引渠挖的一方荷塘,夏日的时候这里荷叶田田,不过此刻却是冬日,自然是看不见荷叶荷花的,不过水面之上一盏一盏都是各式的荷花灯,夜晚更是平添了一份暖意,夜幕之下一眼望去比起夏日满塘的荷花更为惊艳。 荷塘之中一条曲径廊桥蜿蜒中通向荷塘中间的一座小楼,这楼名为栖蝶楼,建楼的杉木用香药浸过暗香常年不散,每年盛夏荷花盛开之时,蝴蝶被花香引来便会栖在这楼上休息,那便是另一番难言的美景了。 栖蝶楼本有两层,下一层分了外厅,花厅和书房三间,冬日里用的是阮竹的细帘隔开了,各间里都点了火盆燃的是香木,处处的透着暖气。 上一层是一间宽大的卧房,也分了里卧和外厅两件,用的是珠帘和绣金的纱帘隔开,隐隐倒是可以望见里卧的雕花大床和一旁的家具。 单单是看着那窗棂上的雕花和鎏金的装饰,便能察觉这屋里处处透着奢华之气非平凡之地。都说金屋藏娇,虽说这栖蝶楼比起那金屋也不见得逊色,只是楼里面藏着的却不是娇俏美人,而是个脑袋包成一个白团子的瘦小子。 “公子,时辰到了,请早些起来洗漱吧。”被派来侍候的贴身丫鬟小步悄然进了屋,站在床边轻声喊了。 只可惜谁在床上的那位毫不领情继续睡得昏天暗地,贴身丫鬟也是无奈,只得拉开了床帷伸手轻拍了床上裹成一团的某位,继续柔声叫唤:“公子,公子,王爷要来了!” “啊!!!”来迟本睡得迷迷糊糊,猛地听到王爷两个字心里一沉,大叫了一声掀开被子慌乱地等着丫鬟:“你说谁要来?!” “王爷啊,刚让人传了话来,今日是换药的日子,等下王爷便和大夫一起过来了,公子还是早些起来洗漱一下吧。” 脑袋这个样子就露了眼睛鼻孔和嘴巴出来,洗什么洗啊! 来迟不爽地恨恨地撇了一下嘴,摆出一个气愤的表情,只可惜因为整个脑袋都被纱布包住了,所以这个表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当日自己以为会那么倒霉地死了,不料一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这义王府的栖蝶楼里,不仅没有受虐待更是天天有婢女来服侍自己。 好吃好喝其实来迟也不介意,但是却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大夫来给自己看脸,在自己脸上糊了一大堆恶心的东西之后便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恐吓自己要是敢拆下来就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起来,害的自己现在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包子。 不过不爽归不爽,比起被杖毙毕竟是好了很多,所以虽然搞不清楚义王的企图,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乖乖听话再说。 等阜盍带着大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顶着一个包子头的来迟坐在桌边正啃着一个大包子。 瞟了一眼桌上的饭食,阜盍扭头看着一旁的丫鬟冷声问:“这是早膳还是午膳?” “回王爷,是早膳。”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 “府里的规矩,辰时早膳,迟者不得食。莫非,还要本王来重新教你?” 一抬头,看到阜盍面无表情的一张冷面,丫鬟吓得腿都软了啪嗒跪地上,泪珠顿时刷刷地就掉下来哭着解释:“王爷恕罪,奴婢辰时叫过公子数次,只是公子不肯起床,奴婢也是无奈才……。” “哼,你这是把错推到公子身上了?”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办事不利,求王爷手下留情,下次奴婢一定不会犯错的,求王爷绕了奴婢这次吧!” “下一次?”阜盍冷笑一下,突然转头看着来迟挑眉问:“你说,我该不该给她这个机会呢?” 来迟自然不会傻到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这事面上是在说这个丫鬟办事不利,实质上是在说自己睡过时辰,违了这府里的规矩。 瞥一眼那丫鬟趴地上哆嗦嗦地也可怜,便低着头恭敬地回话:“王爷向来宅心仁厚,这种小事,王爷自有决断,来迟岂敢妄言。” 其实这句话的确是违心,你可以说义王英明神武一骑当千矫勇善战等等等等,就是和宅心仁厚扯不上半点关系。 见来迟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阜盍倒是意外心情好:“既然你都觉得我宅心仁厚了,那这次便不计较了。” “……。”对于义王这种自己毫不害臊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来迟心里表示了极大的鄙视,但是面子上还是挤出一个抽搐的笑容。 “谢王爷!谢公子!”丫鬟心里自然委屈地不行,王爷摆明了是想告诫公子又不想直说,自己不过是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偏偏自己这做丫鬟的命生得贱,有苦也只能自己吞了。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阜盍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的继续对来迟说:“进屋吧,大夫要给你换药。” 桌上的包子还没啃完,不过闹了这么一出现在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屋里燃着两个火盆所以一点也觉不出冷,丫鬟端了热水等物品来摆好了,都识趣地退出了屋里,只留下来迟,阜盍和帮他上药的大夫在屋里。 第5章:故人 从第一天到这里就被包成包子,算来也过了一周没有照镜子了,好不容易解开了头上的纱布,趁着大夫调药的时候来迟忍不住悄悄起身,向着一旁的桌子边挪过去,一把抓起桌上的铜镜。 一旁阜盍本是坐在桌边喝茶,见来迟小心翼翼挪过来便冷声问:“你干什么?” 来迟还没看到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慌忙小声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想照照镜子……。” “你要看也罢,不过本王觉得,你暂时还是莫看为好。”阜盍也没再说什么,悠哉丢下一句便继续喝茶。 但是人总归是不长记性,越是如此说便越是好奇,来迟见阜盍也不算是阻止自己,便拿着镜子凑过去。 铜镜磨得水亮自然是上品,映出的影子更是格外清楚,不过就是因为太清楚便把来迟吓了一大跳。 原本自己脸上只是长了一些痘痕,难看是难看一些,但是最少也不算是吓人。但是现在脸上因为那些涂过的药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是唱曲儿的丑角画脸的时候用错了油彩,顶着这张脸哪还有脸出去见人了。 因为过于惊讶来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把丢了铜镜跑到还在调药的大夫面前,抓着他的衣襟大吼起来:“啊啊啊啊啊!!!!你给我脸上弄的什么东西!!把我搞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想做什么,把我变回去变回去!!!” 这大夫也算是怪异的,每次来都是带着面罩低着头也不说话,上完药开了药方就走人,所以前几次来迟也没和他说过话。 这一次突然被来迟揪住也愣住了,伸手就要推开来迟,可来迟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依,推攘之间大夫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地上了。 “来迟,你闹过了!”阜盍本在一边,看到来迟气呼呼炸毛的样子只觉得有趣,直到看到大夫摔地上了才出声呵斥了一下。 听到呵斥来迟才猛地反应过来,一回头看到阜盍脸黑了,心里咯噔一下也吓到了,慌忙嘴硬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哪里知道……。” “算了,王爷莫要责怪他,是我没有站稳。” 本来来迟还在内疚,直到听到大夫出了声,感觉这声音像是故意变了调似的透着怪异,便仔细看着地上的大夫颤巍巍艰难地爬起来,明显是腿脚不便的样子。 顿时脑袋里面划过一道白光,伸手指着面前的人咬牙问:“你是……瘸儿爷?” 一阵沉默,大夫还是叹了口气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不是瘸儿爷还能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迟也顾不得礼数,转头瞪着阜盍:“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瘸儿爷会在这里?” 早已料到这一切,阜盍一点也不见慌,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如你说见,他是你认识的瘸儿爷,不过十五年前他也是我府里的大夫。当初派他去保你平安长大,本王和他有约,你回来的时候便是他回府的日子。” “为什么?” “本王早说过,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本王要你来做什么,你现在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好好按着本王说的做便是了。” “那我只问一个,那一天王爷你会抓我来,是不是从他那里听说了我攒够了银子要逃走的事情?” “是。” “……谢王爷直言相告。”突然之间来迟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从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肯定有什么阴谋,可是义王不说自己也不想问,装作不知道想着尽量享受眼前的舒坦,可是现在突然看到瘸儿爷,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成了这些阴谋里的一个,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来迟……。”瘸儿爷见来迟低着头拳头攥的紧紧地,毕竟是看着他长大,总是不忍心见他伤心,小声唤了一声却被打断了。 “别叫我!”来吃瞪着瘸儿爷,许久才冷笑出来:“以后,都别再叫我!” 虽然来吃算得上是个薄情的性子,自来都是把自己放第一位,周边的人放心里的没几个,但是对瘸儿爷自己却是用了真心的。 小时候总会偶尔偷偷塞给自己糖果,生辰时回特别给自己加多料的阳春面,说着麻烦却还是帮自己调香做胭脂,被馆里的人打了会小心地帮自己上药包扎,每次都笑着听自己发牢骚……。 那么多那么多,在自己艰难长大的这么多年里,用一件一件的小事把自己浸软了让自己亲近他,自己还想着赎了身出了那落风馆,便把他当自己亲人看给他养老的,却原来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谎言,说了十几年的谎言。 气氛一直沉默着直到瘸儿爷给自己上好药离开,来迟也没了精神,懒懒地又躺回了自己床上。 脸上新敷的药微微有点刺痛,顿时又想起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鬼脸来了,但是又觉得瘸儿爷虽然骗了自己,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会想害自己破相什么的。 因为瘸儿爷的事情来迟的心情低落了一阵子,但是他早见多了真真假假的人,每次瘸儿爷来换药又都有阜盍跟着,他也顾虑着不能闹得太过分,于是整个人越发地沉默下来。 转眼间,日子又晃去了一个月。 推开窗子,看着眼前一池可以以假乱真的荷花灯,来迟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下来胖了一圈不说,天天吃着上好的汤药,那一日受的杖刑留下的伤全好了。头上的绷带拆了之后,就是这脸上出痘留下的伤疤被祛地看不出多少来。 可是就因为这样来迟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 本来自己已经攒够了银子准备逃出落风馆的,因为阜盍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虽然是出了落风馆,却又入了这金丝笼,这么多年算是白忍了。 俯下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脸上丑陋的痘疤已经淡了去,渐渐显得眉目清秀。 加上靠着药物和药膳,皮肤也被养的水嫩唇红齿白的,可想而知等痘疤全部消除之后,定会是一个标志的美少年了。 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把水里的影子打散了,才叹气仰起头来。 当初就是知道这张脸不是好东西,看多了那些漂亮公子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惨状,所以才趁着出痘子的机会狠心抓破了,留下一脸的痘疤掩去了这张脸孔,没想到如今却还是难逃一劫。 也想过逃跑,当初在落风馆里跟着教习师傅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那个教习师傅好像有练过武的,说是自己骨骼好便好心教了自己。 虽然拳脚功夫的确是学得好,但是内功却是没有教自己,理由是有了内功容易被习武的人看出来,一个娼馆的小倌懂武只会惹来麻烦。 可是现在被困在这义王府,若是没有内功肯定是撑不到逃出去的,所以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每一天就乖乖呆着栖蝶楼,既然搞不清楚状况,那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虽然困在这楼里无聊,好在义王让人拿了很多书来,从医书到兵书都有,更为夸张的是那个王爷居然每天都来监督自己看书的进度。 其实看书对来迟来说也不是难事,以前在落风馆只能挤出时间来偷自己公子和教习师傅的书看,如今这么多的书又有大把的时间,来迟自然乐得看书打发时间了。 问题在于每次那个男人都会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批阅公文,甚至是不是还有穿着一身黑的人突然从窗子飞进来,嘀嘀咕咕得像这个王爷密报什么。 可想而知被大咧咧放在一边看书的来迟,这压力有多大了。 今日规定的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拿起最后一本《沙盘演策》。 来迟呆着的地方和阜盍呆着的隔着珠帘,开始的时候他想着和阜盍呆在一个楼里还拘谨,后来发现这王爷其实看他和看件家具没区别,甚至默许他随意行动,来迟在适应性上绝对是属于神经粗壮型的,渐渐居然真的无视阜盍了。 瞟了眼外面阳光正好,干脆就坐在窗棂上一边翻书一边悠哉地晒起太阳来。他本就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袍子,两只长腿随意搭在窗棂外晃悠着,暖日氤氲水汽生烟,远远看上去倒像是早春的一支新荷。 阜盍批了一半的公文,一抬头看到的正是来迟倚着窗棱看书的侧面。 窗外的阳光微晕,少年清秀的眉眼似乎也流转这光芒,下颚到脖子的线条优雅而柔韧,就像是无意中停下歇息的鸟儿一样,美好却会在眨眼之间就飞走。 目光不禁变得柔软起来,记忆中也曾有这么一个少年,清秀如竹淡雅如荷,只是最终还是长了翅膀,飞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再也不肯回来。 心里一动,铺了一张宣纸,提笔将这个窗棱上的少年画了下来。 “来迟,过来。” “嗯?王爷有什么事?”这么久以来除了监督自己看书的进度,这倒是第一次听到阜盍叫自己,愣了一下忙跳下窗棂。 “题字。” 来迟走过去,看到书桌上的宣纸上,画的正是坐在窗棱上的自己。 愣了一下看着阜盍,猜不透这个男人想干什么:“来迟文采贫乏,只怕会污了王爷的墨宝。” “题字。”音调都没有变,再次重复。 阜盍本来就生了一张冰山脸,声音也是冷清清的,这么不耐烦得一说,来迟便乖乖地拿起毛笔想了想,最终题了两个字上去。 题字虽然有很多方式,按着地点来题字也不算错,况且来迟想着这栖蝶楼名字本就是王爷取的,应该可以过关。 “栖蝶。”阜盍看了题字,眯起眼打量这来迟一遍狭促地笑道:“果真不愧是小倌馆的男子,乐于自比为蝶。” 平时最恨别人提及的,便是这小倌馆的身份,来迟拿着笔,恨恨在后面继续写,最后题字变成了题诗,正是两句:“栖蝶无花便为假,笼鸟展翅终笑话。” “虽然文笔不堪,不过也压着韵了。” “……。” “不过这笼中鸟,古来都是暗喻金丝雀儿的,你如今最多算只野麻雀,如此比喻有欠妥当的。” “……。”来迟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却又不敢和阜盍顶嘴,只能在心里磨牙霍霍向义王。 阜盍拿出自己的私章,在画卷角落盖了印章,又吩咐外面的婢女拿去裱了,婢女很聪明地又奉了茶点上来,阜盍便叫了来迟一起喝茶。 想也知道,来迟能喝的下去才怪。 “会弹琴吗?”阜盍舒服地坐在八仙椅上,端着茶抬头问来迟: 来迟想着这也许是阜盍批公文累了,找自己来消遣的,便僵硬地回答:“不会。” “不会?”阜盍鼻子里哼了一声。 “会……一点点。” 于是又立马有人搬了琴过来,来迟知道阜盍把自己底子摸得溜儿清,也没法拒绝只得坐在那里弹。 只可惜他心里不痛快,明明点的是首温婉的曲子,硬是给他弹出怨妇的味道来,配上来迟近乎狰狞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磨刀而不是弹琴。 只可惜阜盍的欣赏口味明显是诡异了一点,在周围的下人都黑了脸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地表情悠哉哉地喝完了一杯茶。 等来迟停下来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来不及回头便被完全圈入了一个怀里。 “这琴在王府里也呆了许多年了,送琴的人说是好琴,弹出的曲子也会比一般的琴妙上几分来。今日本王才知道,它居然是可以弹出如此凄厉的声音来的。” “……。” “这么凄厉的琴声,下人都听得汗毛倒,比起本王的气势都凶了许多,想必镇鬼辟邪效果定是不错,今日你就教会我,日后可以弹来驱邪。” “王爷客气了,我觉得敢在王爷面前出现的鬼怪,才是真中邪了。” “哈哈哈,那你日日在我眼前晃悠,岂不是早就邪气入体了。” “没事,我皮厚,抵得住。” “既然皮厚,为何脸这么红?”耳边突然轻柔一句,吹在耳上的风害来迟背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人隔得太近,来迟可以清楚地闻到阜盍身上的味道,出于条件反射他不是陶醉于香味,二是立马开始分析这种香味的配方——麝香、雨薄荷、兰草、沉木芳、茉莉花。 然后来迟很囧地发现这是自己曾经调配的香,本来就是给那些有钱的大爷用着增加情趣的,用的都是有催情的作用香料,后来倒是瘸儿爷说麝香做配料太贵不合算,才没有大量研制不了了之了。 想也知道肯定是阜盍从瘸儿爷那里弄到的方子,对于自己研的香来迟心里还是很自傲的,真要是和阜盍擦枪走火了可不得了,下意识便想躲。 可阜盍整个将来迟全在怀里,哪有地方可以逃,那覆在琴上的手完全乱了指法,蹭地琴弦嗡鸣。 “王爷……。” “嗯?”阜盍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体扭来蹭去,倒也舒服。 “这个姿势似乎不太……雅观……。” “不必在意,本王没期望过在你身上看到雅观这个词。”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本王觉得你很有意思。”阜盍磨蹭地有点动了情,手指也从来迟的手上慢慢上移,从衣襟不客气地就要探进去。 “不要……我……你……啊!!!” “怎么了?”本来正调情到兴头上,突然听到来迟一声惨叫。 阜盍低头一看,来迟正捂着嘴两眼泛着水光可怜兮兮道:“咬……咬到舌头了……。” “扑哧!你到底要笨到什么程度啊!”这下阜盍也忍不住,撑着琴台笑得直抖。 不过见来迟似乎真疼,便让他伸出舌头来瞅了一下,果真舌尖有深红的齿痕都见了血丝,便也没有调情的性质,叫了瘸儿爷来给他上药。 最后义王没有再闹来迟,等他上完药便和瘸儿爷一块回去了。 走在路上,阜盍似乎心情很好,突然开口问:“来迟的伤,如何?” “虽未伤及筋脉,但是伤口也深,这人身上最怕痛之处便是舌尖心头,恐怕三日之内进食饮水都疼痛难耐的。” “这招苦肉计使得虽不算高明,但也脱了困。不过这舌尖痛上三日,那小子倒是狠得下心,这点倒是让我挺满意的。” “王爷,您……知道他是故意的?” “虽然本王将他丢在外面养大,关于他的情报探子却是日日回报的,他的那点小心思我岂能看不出来。”阜盍大笑,却又无所谓道:“不过本王十五年都等了,再等等又何妨,他的爪子总会磨平的。” 瘸儿爷愣了一下,对于事情始末猜了七八分,叹口气小声道:“那孩子性子倔,自小吃了许多苦,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可是虽然面冷,却又是最最嘴硬心软的,还望王爷多多怜惜点,定会让他诚信归顺王爷的。” 一场狩猎,猎人已经张弩,牢笼之中,猎物要如何逃。 第6章:作画 接下来的日子,阜盍似乎画性大发,每日都在来迟不注意的时候提笔就画,晒太阳,吃东西,打盹,伸懒腰,要是可以旁观的话来迟怀疑这个义王甚至会画自己如厕的画。 其实不止来迟感到压力巨大,那些来找义王密报的探子,这段时间经历了自己最悲惨的时光。 常常是话说到一半,自家王爷一个闭嘴的眼神甩过来,吓得战兢兢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接下来却发现自家王爷拿着批文书的笔直接开始瞅着一旁抱着书打盹的某位开画了。 画就画吧,问题是可不可以不要直接就随笔画在文书上啊,这让自己最后到底是拿走还是不拿走! 直到一日来迟要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浴室门口站在阜盍的护卫,才满脸黑线地问:“难道……王爷在里面?” “现在还没有。”护卫摇摇头,向着旁边移开一点为来迟打开门。 “现在还没有,也就是说等下会来?” “是。”护卫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王爷说让公子先沐浴,等下王爷要过来画……美人出浴图……。” 听到这里,来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好笑了。 倒是一旁的婢女羡慕地笑着对来迟道:“咱们府中的夫人,便是央求着王爷也从不为其画像的,如今便是着了魔地喜欢为公子作画。能得王爷如此垂爱,公子好福气,真真是羡煞旁人了。” 只可惜来迟却丝毫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只觉得不甚其烦,但是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了,奴不奴妾不妾的,王爷要做的事情,岂是自己有资格能阻止的。 进了浴室让婢女放下衣物便出去,浴室里放置的都是浴桶,走过去试试水温正好,便解了腰带,三下五除二将衣衫脱得干干净净。对于之后王爷要来画美人出浴图的事情来迟倒是无所谓,既然反抗了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 果真洗到一半,便有人推门进来,来迟也没抬眼,依旧不紧不慢洗得舒坦了,才慢悠悠从浴桶里爬出来。出了浴桶拿过一旁的宽大布巾将自己胡乱裹了,转身走去一旁的云锦屏风,光着脚走到阜盍面前盯着他的画。 “怎么了?”阜盍抬头,语气平淡的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和变态无异。 瞟了一眼画纸上的人,真是自己从浴桶中站起,面如芙蓉腰如弦月,真真是妙笔丹青风情万种,撇嘴冷笑:“王爷抬爱了,来迟可不及这画中人半分美的。” “旁观者清,你自己哪里看得见自己的模样。” “王爷……。” 还没等来迟开口,阜盍便站起来抬起画笔,随手在来迟脸上画了几撇小胡子,接着一本正经笑着道:“果然,即便是等你年岁大了长了胡子,也是依旧美的。” “我才不要长胡子!”来迟有点黑线,不满的撅嘴转身又回去掬水把脸上的墨渍洗净了。 突然从背后被抱住,阜盍拿着布巾将来迟脸上的水一点点擦尽,小心捧起来迟的脸笑着柔声道:“来迟,只可惜不能把本王的眼睛借你,不然你便能知道在本王眼中,你有多美。” 隔得太近,眼前的男子本就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那双眸子眼神霸道却又似有无限深情,几乎可以在那黝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静静对视良久,突然来迟打了一个喷嚏,阜盍却笑着放开了自己:“快去穿衣裳吧,小心着凉染了风寒可就遭。” 几乎是逃一般地躲进里间去穿衣裳,被阜盍碰过的脸热得厉害,心跳乱了节拍,从耳边到双颊一点点蔓延出粉色像是火在烧。 很危险,这个男人很危险。 自小在落风馆长大,来迟对于情爱之事更是看得通透冷漠,那些小倌卖笑卖身却绝不会卖掉自己的心,因为如果连自己的心也卖掉了,便是真的一无所有。 不管怎样一定要离开,离开这个牢笼也离开这个男人,一遍又一遍,不停在自己心里暗下决心,直到心和表情一样冷。 日子过得也算是快,转眼在王府里又过了一个月。 扬花吐絮,像是一夜之间,到处便都是葱葱郁郁了。 而来迟是越来越疑惑,看这样子阜盍绝不是把自己当成男宠养着,好吃好喝还监督自己读书认字,感觉像是父亲对待儿子的方式。 想到这里来迟又觉得太惊悚,虽然这王爷比自己大了十几岁,不过看起来确是年轻得很,难以想像这个人会想要个儿子。 况且要是阜盍真的有这种恶趣味,自己宁愿他把自己当作男宠还正常点。 前一晚下了雨,来迟便呆在窗边看了半宿的雨,早春的夜晚寒气还重,冻的牙齿直打哆嗦。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早上来迟便爬不起来了。 一大早阜盍正在用早膳,听到婢女回报说来迟病了。 想起昨夜手下的暗卫回报说来迟半夜不睡,趴在窗子边吹冷风,便脸咬牙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那位公子是受了凉,染了风寒,已经开了药。” “要大夫在药里面多加几味苦的药材,不过不可以伤到他。”想了想,又冷笑着加了句:“份量重点,越苦越好。” 这婢女虽然不明白王爷的用意,不过也不会傻到问为什么,唯唯诺诺地赶紧去找大夫交代去了。 等阜盍喝完粥,斌女又哆哆嗦嗦地跑回来了。 “又怎么了?” 看王爷脸色黑了下来,婢女跪在地上壮着胆子回答:“回王爷,来迟公子不肯吃药。”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王爷回话,等婢女再抬头看时,王爷已经早走了。 栖蝶楼内,来迟正裹成一团,因为生病睡得极不舒坦。 “婢女说你不肯吃药?”穿着墨色锦袍的男子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因为发热脸色晕红,眼睛都泛着水雾,显得可怜兮兮起来。 “那药有问题。”来迟只觉得头晕乎乎地,声音也哑了:“我只是感了风寒,可是要药里面却加了姜黄连,姜黄连是治呕吐的,不仅极苦对我的病也没用处。” “原来你是怕苦所以不肯吃药啊。” 看着阜盍戏谑的笑,来迟脸上也挂不住了:“不是怕苦,只是不想白受罪。” “既然不想白受罪,那干嘛故意晚上不睡,站在窗边看雨吹冷风。”阜盍瞟了来迟一眼,伸手端起婢女递过来的药碗:“姜黄连是我故意要大夫加进去的,为的是告诫你要善待自己的身体,听明白我的意思,就赶快喝了吧。” 这下子连头疼也顾不得了,听出阜盍语气里的不爽,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本来想使苦肉计,看看能不能放松周围人的戒备逃出去,果然还是太轻敌了。这个男人不仅一眼看出自己是故意生病,只怕也知道自己最怕吃苦的药,话里的语气摆明了是在惩罚自己。 不过好在只是比自己吃苦药,应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苦笑一下,只好接过药碗乖乖地咬牙灌下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加了多少黄连,一喝下去从嗓子眼到胃里全是苦味,胃里一阵恶心翻腾难受到极点。 “要是想吐就吐吧。”阜盍看着皱着眉直翻白眼的来迟,一脸淡然地缓缓说:“我让大夫多开了几幅,要是你吐了我让婢女再煎新的来。” 于是来迟便捂着嘴,强忍着喘了半天,硬是没有吐出来。身为病人,还要受这种精神折磨,来迟在心里把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看着来迟吃完消皱成一团的脸,阜盍拿过一颗蜜饯塞进那张撅起的嘴里,放缓了语调问:“说吧,为什么要故意生病?” 嚼着嘴里的蜜饯,来迟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因为无聊。” “无聊?” “就是无聊。”这下子怨气也上来了,蹭地坐起来看着阜盍:“成日被关在这里,吃吃喝喝睡睡,那我和这王府里养的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府里的猫猫狗狗,可不像你这么故意使性子给我添乱。” “那不如放我出去,你不用看着我添乱,我也不用继续这么不舒坦。” “哪里不舒坦?比起你以前在那落风馆里吃不饱穿不暖,还日日被欺负,呆在这栖蝶楼里应该好得多吧。” “要说吃穿,在落风馆的日子的确是没法和这里比。”来迟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是,野惯了的麻雀,终究做不了金丝雀。” “我可没有把你当作金丝雀。”阜盍打量了来迟一眼,淡淡说道:“真要拿鸟雀做比喻,那我也是把你当会飞天的凤凰来养的。” “……有被关在笼子里的凤凰吗?” “那你想要再回去,做一辈子默默无名的小麻雀,然后哪一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可不认为自己会混到那种不堪的地步,虽然的确是比不得王爷身份尊贵人中龙凤,但我想凭我的能力争一生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能。” 正所谓年少轻狂,此时的来迟一脸坚定的表情,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浑身散发出来的傲气让人不由得相信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但是阜盍却是冷笑一下,讽刺道:“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这么有雄心大志,怎么还会做出故意生病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傻事?” 顿时来迟耷拉下脑袋,恨恨地咬牙:“就算病死,你也有本事把我从阎王殿抓回来吧。” “病死?要是我不放你走,你下一次是不是打算以死相逼?” “也许!” “你敢!”阜盍猛地大吼一声,一手就捏上了来迟的脖子。 两个人都激动着,阜盍这下手也就忘了把握力度,顿时捏地来迟喘不上气来。 来迟本来就还发着高烧,只觉得大脑一充血整个人就懵了,白眼一翻倒回了床上昏睡过去。 看来迟晕过去还紧皱着眉头,阜盍赶紧送了手,盯着来迟的脸眸子暗了一下。就算是把他丢在落风馆那种地方长大,也没能磨掉这份傲气,隐忍的倔强像极了那个人年少的时候,果然是因为血脉的关系吗? 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轻轻按在来迟的太阳穴处,柔和的内力缓缓注入,来迟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自作自受。”看着来迟沉沉睡去的来迟,阜盍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只是语气却实在是没有一点威慑力。 沉默良久,看了看来迟已经看不出一丝疤痕的脸:“不过,也快到时候了。” 话说不常生病的人,一生病便来势汹汹。 因为这场风寒,来迟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 开始三天阜盍倒是常来看他,虽然冷着一张脸讽刺来迟活该,不过看到来迟头疼倒是也会用内力帮他缓解疼痛。 后来王府似乎来了贵客,大概是忙着接待贵客,阜盍便只有晚上的时候过来看看,有时候来迟已经睡了,只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来过。 等到来迟病好透彻已经是十几天天以后的事情了,入了夜刚躺下,便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王爷?” 阜盍穿着简便的单衣,提着一个灯笼,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气息。 “听婢女说,你病已经全好了?” “托王爷的福,已经全好了。”来迟赶紧披了件单衣起来,走过去帮王爷倒了一杯茶。 “托我的福?你先前不是还怪我把你关在这里。” 乖乖坐在椅子上,来迟及时做悔改状:“一事归一事,虽然来迟不喜欢被关着,但是故意生病也的确不对。” 阜盍喝了口茶,顿了顿突然开口:“既然你不愿意被关着,明日我给你条路吧。” “啊?”突然听到这句话,来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自己病了一场,这王爷就改了注意,早知道苦肉计这么好用,自己就该早点用的。 “怎么,你这是不愿意?” “不是,我要出去!”来迟赶紧点头,有觉得有点好奇:“只是不知王爷要放我去哪里?” “九天之上。” “……。”来迟语塞,窘迫地想,难道这王爷也学会开玩笑了?! 阜盍站起来,走到书桌便随手拿去桌上的书卷翻了翻:“书都看完了?” “嗯。生病的时候太过无聊,有些看过的我还看了两边,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抬起头,阜盍看着来迟笑道:“你这口气,倒像是撒娇求表扬的小儿。” “谁是小孩子啊!”来迟脸一红,懊悔自己刚才怎么情不自禁就说了那句话:“我,我才不稀罕你表扬呢!” “好吧,那就算是我见你看书勤奋,想要表扬你。” “哼……不要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来迟轻哼一声,眼里的笑意还是没掩住。 一向来迟冷笑的时候居多,一副看什么都不爽的样子,所以这种拼命忍着笑意的笑容,映着这明明灭灭的烛火,更是显得先得诱人。 似乎,以前自己常常见到这样的笑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那张明媚的笑脸,就便成了温凉的淡笑呢? 看着来迟嘴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阜盍便凑过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吻上了那一丝笑意。 细细地舔了舔那殷红的唇瓣,然后深入将里面品尝了个够。 唇瓣柔软,小小的舌尖轻颤着任由自己舔舐吮吸,但是还没有尝够其中甜美的滋味,咸腥味充溢口腔,一阵剧痛便袭向了舌尖。 不过好在是王爷,自然是定力惊人,虽然捂着嘴痛地表情扭曲,也没鲁莽到一掌把眼前的罪魁祸首拍飞出去。 “我是男的!”脸色红了又黑,来迟瞪着眼猛擦嘴。 “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我想要就行。”的确,这个人是王爷,在这潍城之内,只要他想要没有什么人是得不到的。 看阜盍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来迟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郁闷地恨不得杀人:“可是我不想要!” “没关系,你会想要的,想要到开口求我!” 阜盍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气势逼人的霸气,使得气氛一时很诡异,来迟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果然应该离这个男人远一点,这段时间被惯着,让自己差点忘了他尊贵的身份注定了他与生俱来的骄傲,而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坚持宁死也无法放弃。 这一场战役,除非有一人退让,不然只会是两者皆输。 而自己心里很清楚,两者皆输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阜盍到底想干什么,至少他答应要放自己出去了,希望这一次自己不会又落进另一个笼子里去。 第7章:双子 第二天一早,果然阜盍就来栖蝶楼接来迟了。 义王府分了许多别苑,每个别苑之中都有拱门相隔。跟着阜盍走了一段时间,来迟便发现这别苑是按着八卦阵摆出来的,顺着风水而建占尽了天时地利,若是贸然闯入定是难以逃出去的。 跟着阜盍出了栖蝶楼,这次算是第一次在白天看这个四周的景色,一眼望去亭台楼阁雕栏画栋,进了后院便是假山环绕上面种着奇花异草,早春之中更是生机勃发。 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来迟心里的确是兴奋的。虽然这个王爷对自己也算是不错,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呆在这里,总不能真的就糊里糊涂地做了义王的男宠。 想到这里来迟心里就恨得直痒痒,昨天被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就亲了,虽然也没想过非要有什么亲亲我我的气氛才可以亲,但是也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就亲啊。 不对,自己和他都是男人,不管那种情况下都不该亲! 阜盍一路上暗自观察来迟,见他虽然面上没有表情,眸子却明明暗暗咬牙切齿得,心里更是觉得满意了一点。虽然安静的时候也可爱,不过张牙舞爪的样子更有趣些。 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阜盍带着来迟进了一个偏院。 院子虽然小,但是却比起其他的别院来说精巧许多,一进门便是人高的茶花簇拥成海,而且每株茶花上都开着许多种不同色的茶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如果说自己住的栖蝶楼是淡雅古朴,那么这个种满茶花的院落,便是真真的奢侈华美了。 “你觉得这茶花之中,哪一株为最?”突然阜盍停下脚步,看着一片茶花问了一句。 这次来迟倒是学乖了,看了看指着一株纯白的茶花老实说:“这一株。” “百里无一当属白,看来你也懂点观花之道。” 听了阜盍的话,来迟勾起嘴角笑着摇头说:“我可不懂什么观花之道,只是以前听卖花的人说,这茶花里最贵的便属十八学士。刚才王爷问来迟哪一株为最,思量一下最贵也是算是一最,便选了这最贵的十八学士了。” 阜盍愣了一下,赏花本是陶冶情操的,被来迟这么一说便无比市侩起来。 不过细想倒也是真话,美与不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里分得出最美的来。但是若是要说哪一株最贵,自然是这株纯白的十八学士了。 “说得不错,该赏。”阜盍上前,伸手折下最大的那一朵白色茶花,转身插在来迟的发冠旁边,看了看点头:“这花和你倒也般配。”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来迟脸上的痘痕已经没有了,一张脸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衬着一朵白茶花待开未开,要是不考虑来迟脸上僵硬的表情,倒也是看起来妩媚可人。 僵硬地站在原地,要是可以来迟真的很想拔下那朵花扔阜盍脸上,然后对着这个行为诡异的家伙骂上三天三夜。 但问题是面子虽然重要,可是小命也很重要。衡量再三,来迟只得抽搐着嘴角说:“王爷,来迟身份卑贱,只怕配不上这茶花。” “哦?”阜盍继续盯着插着茶花的来迟,看来迟黑着脸顿时心情也好起来:“那你觉得什么身份才配得上这茶花呢?” “此花名为十八学士,学士乃是国之栋梁,自然是唯有至尊之人才配得上这茶花陪衬。” 阜盍伸手,又摘了一朵茶花插在来迟头上:“那你配这茶花,便是没有错了。” 其实刚才来迟说那话的意思,就是看在这里只有义王的身份够尊贵,要戴也是他戴才对,不料阜盍却依旧无动于衷。不仅如此,阜盍居然又摘了一朵花插在来迟头上,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来迟顶着一头花真是欲哭无泪,暗想难不成他刚才没听明白自己话的意思?不可能!阜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自己那么直白的暗示。 这种诡异的场景终于在来迟满头是花的时候停下来,阜盍看着像是顶着一个白色花冠的来迟笑起来:“你猜自己头上有几朵花?” “十八朵……。” “不错不错,果然还是要十八个学士才配你。” “来迟惶恐。”一听这话来迟赶紧跪下,额上吓出一头冷汗。 谁不知道配得上十八个学士服侍的,普天之下唯有皇帝一人。阜盍刚才的话要是被外人听见,等于是判了自己谋反的大罪,必死无疑了。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怕死的嘛。” “来迟不怕死,但不代表来迟不惜命。”来迟虽然跪着,却抬起头看着阜盍不卑不亢,只是因为头山都是花所以实在是少了一点气势:“人活一世,无论是入朝入市还是血战沙场,只求一个死而无憾。若是因为唇舌之失而死了,来迟不甘心!” “好个不甘心!我问你,若是眼前有通天的梯子,若是爬上去便万人之上,一旦摔下来定会粉身碎骨,你敢不敢爬?” “那……也要王爷有这样的梯子才行。” “你倒是精明,口头上不犯一点错。”阜盍转身,推开门走进院子里的小楼:“提着你的脑袋,我带你去看那通天的梯子。” 白玉石的台阶,檀香木的门栏窗棂,唯细节之处显示着这栋楼内敛的奢华。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到底阜盍想干什么,不过过了这道门,一切便会有个答案了。 通天的阶梯,只要爬上去便是万人之上。虽然自己不甘于平庸,但是真的搅进皇家的争斗之中,也不是自己所愿。 不过眼下的情况,自己似乎也没得选,不管怎样这终归是一个逃出去的机会,至少比起继续住在那个栖蝶楼要好。 叹口气站起来,不爽地把头上的花都拔下来扔在地上,跟着阜盍的脚步踏了进去。 只此一步,至死便再不能回头。 入了楼,一路进了里屋的卧室,卧室里面布置得极为奢华,地上铺了白色的虎皮毯子,墙角都挂着熏灯香雾寥寥,一张巨大的檀香木的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等来迟跟着阜盍走进的时候,只一眼,来迟算是彻底明白了阜盍带自己回来的理由。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少年,清秀的脸庞略显苍白,应该是睡着了连呼吸都轻的异常,如墨的发丝散开更添了一份病态之美。 不过让来迟诧异的并不是这个少年病态的美貌,而是这个少年长得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这少年一看便是中了毒昏睡不已,自己比他多了一点血气之色。 “你不问我他是谁?” “敢问王爷,他是谁?” “太子兆彦。” 说的人预期轻松,可是听的人可轻松不起来。 当今皇帝虽然子嗣众多,但是唯有太子兆彦是皇帝与皇后唯一的儿子,不仅深得皇帝宠爱更是文武双全备受赞誉,毫无疑问他也会是下一个皇帝。 而且传言每年太子都会从平都悄悄到潍城来,名义上是代表皇帝予以慰问,实际上也是担心义王势力发展过大,暗中加以防范。 看来自己生病的时候王府来的贵人,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了。没想到义王真的大胆到敢对太子出手,这一场对峙皇帝只怕不仅要输掉自己的太子,也要输掉自己的天下了。 虽然想过自己被扯进了一个阴谋里,却没想到会这么大。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迟还是忍不住苦笑一下:“王爷给我的,果真是通天的梯子啊。” “我说的话已经做到了,是爬上去还是掉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阜盍解下腰间的匕首,递到来迟面前:“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觉悟。” “王爷的意思是要我杀他?” 阜盍一挑眉,冷笑道:“你觉得应该留着他?” 虽然来迟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不过看着阜盍递过来的匕首,还是愣着没有动弹。 这是真的要杀人,不是玩笑。 其实从看到太子的第一眼开始,来迟便猜倒了阜盍找上自己的原因,戏台上演得多了,不外乎是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而自己自然就是那只狸猫了。 小倌馆里的一个下奴,居然长了一张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要是馆里的爹爹知道了,只怕会借这张脸皮大赚一笔吧。 “怎么,不敢了?”见来迟迟迟没有接过匕首,阜盍冷笑一下,盯着来迟挑衅地问。 “不是不敢,只是我心里一直一来都有个疑惑,现在想想也只有王爷能够解答,要是不弄清楚很难下决定的。” 阜盍挑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说来听听,你所谓的疑惑是什么?” “敢问一句,不知王爷为何会选中我来假扮太子?” “我还以为你看到太子的长相,便明白了。” “正因为我看到太子长相,便更不明白。 “为何?” “虽然说人有相似,但是王爷应该记得当日见到来迟的时候乃是晚上,那时我脸上都是痘痕,旁人绝不会想要对我的容貌细看,况且我只是身份卑贱的下奴,一般人也绝不会把我和太子想到一起去。即便是王爷眼光如炬,我也不认为王爷当日一眼,便能看出来我与太子长得相像。除非……。” “除非如何?“ “除非王爷一早就知道你会与太子相像。”来迟也不掩饰,咬牙话坦白说。 “你这个推断倒是有趣,也够大胆的。” “我之所以如此推断,是因为我相信像王爷这么精明的人,不会仅因为长得相像就冒如此大的危险设下此局。若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能扮演太子而不被人查出来,王爷是绝不会轻易就选中我,还将自己的计划对我和盘托出的。”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呢?” “至于真正原因自然只有王爷才知道,不过假冒太子此等大事,王爷定是早有安排。上次您说瘸儿爷自小便派来看着我了,想必自我出生之时起,我便已经是王爷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听了来迟的话,阜盍也忍不住鼓掌大笑道:“不错,不愧是我看着养大的,的确够精明。” “来迟这点小精明,哪敢和王爷的深谋远虑相提并论,事情始末,还请王爷明言。” “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毫无察觉,作为一个下奴,却不自觉地学那么多东西。琴棋书画读书认字,虽然没有修习内功,却有人教了你外家功夫,甚至连便是各种花草药性也学了,这些难道你都归结于自己运气好?” 来迟站在一边听着,顿时觉得脑中的模糊的思绪连到一起了。 听一句心便沉下一分,看来这一场阴谋,比自己预想的要更大,更危险。 第8章:交易 其实一直一来来迟都觉得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有点古怪,可是又说不出来古怪在哪里,仔细想也都是一些小事,但是连起来就觉得很不寻常了。 比如落风馆会收留自己的事情就很诡异,以自己这么多年对爹爹的观察,他绝对不像是那种管别人死活的好心肠,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父母当街打死了。 还有小时候经常被欺负,挨打挨骂挨饿,可是每次真的要出事的时候都会意外得救,不像别的下奴被打残打死都是常事。 而且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机会学习读书写字,可是偏偏被派去跟着馆里的公子一起去跟着教习师傅学习,甚至慢慢地从读书认字到琴棋书画都学了个遍。 遇到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的多,比如那个教自己武功的教习师傅,教自己草药知识的瘸儿爷,教自己奇门八卦的算命瞎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以前自己只当是运气好点,虽然疑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直到义王阜盍出现把自己带来这里之后,心中的疑惑才慢慢清晰起来。 要是这一切都是义王安排的,要是自己从小就是在义王的监视下长大,要是自己本来就是义王手中的一颗棋子,那么自己一切的遭遇都能解释通了。 这个推论的确是有点匪夷所思,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他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义王下这么大的功夫? 但是见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太子之后,这最后的一点疑惑也被解释清楚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一个是享受,一个是煎熬。 这种情况下来迟打定主意是不会先开口的,而且就算他想开口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毕竟从谜面到谜底都攥在阜盍手里。 突然阜盍上前一步,伸手抬起来迟的下巴,把整个人像是打量货物一样上下看了一遍,戏谑地冷笑:“你是不是很知道,自己的真是身份到底是谁?” “请王爷赐教!”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真相。”阜盍冷笑一声,缓缓道:“不过我也不能做亏本生意,你能拿什么跟我换这个真相?” “王爷想要我拿什么换?” “这么重要的秘密,你当然要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才行。”阜盍俯下头,在来迟耳边吹了口气,压低了嗓子暧昧说:“我说过的,你会求我。” 在小倌馆里长大,怎么可能听不懂其中的含义。 想想那些小倌馆里的公子的确是生的好看,但是论妩媚妖娆还是差了女子几分,为何那些人却喜欢拿着小倌取乐儿。 不过是看着男子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那份征服的快感,是在女子身上找不到的,越是强势的男人对于征服的快感越是执着。 这个男人想要的是从身体到心灵上的臣服,所以他不会强迫那个被关在栖蝶楼的下奴,而是要来迟自愿地把自己送上去。 “如果我不换呢?” 阜盍挑眉,嘴角勾起冷笑:“那我便只好自己拿了。” “既然如此,何必又来问我!” “你自己答应的,总比我强迫的有趣些。” 见阜盍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来迟心里来回衡量此刻的状况,看来阜盍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自己这次,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一咬牙:“我答应。” “你可想好了,若到时候再反悔,可就扫兴之至了。” 这下子来迟真的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才忍下来,笑得都有点阴沉沉的味道了:“王爷放心,我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好。”阜盍点点头笑起来。和以往冷冰冰的笑容不一样,这个笑倒是真的有点心满意足的味道,本就英俊的脸便瞬间先得眉目飞扬。 看的来迟也愣了一下,却又暗暗自嘲,再俊美又如何,这个男人没有心。自己在小倌馆呆了那么多年也没事,最终却也逃不开在男人身下承欢的结局。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看到来迟一脸阴郁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阜盍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水,又端着杯子走到床边掏出了匕首。 “喂,你要干什么!”来迟回过神看到的正是阜盍拿着匕首对着太子的一幕,顿时吓了一跳跑过去,扣住了阜盍的手腕。 “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吗,放手。” 所谓的气场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虽然是表情淡然得说句话,来迟便乖乖放了手。 反应过来之后,因为自己这么不自主得听他话,心里顿时就不爽了。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被阜盍拉了过去,指肚一疼一滴鲜红的血便渗了出来。 “你干什么!”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这下真的是气得额头冒出青筋来了。 “看,这个。”阜盍直接无视来迟的愤怒,将杯子拿起来递到来迟面前。 杯子里面有两滴血,一滴是太子的,一滴是来迟的。而这两滴血慢慢地在水中融合,最后赫然融到一起,变成了一滴。 “这……。”来迟抬头看着一脸淡定的阜盍,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一天之内知道这么多劲爆的事实:“难道……。” “他是你哥哥——亲哥哥。”阜盍将杯子放过桌上,转身看着来迟:“当年皇后有孕之后,一晚梦到大小两龙相斗,小龙骑于大龙之上。世人都知道龙乃皇子的象征,皇后心觉此梦不详十分不安,便暗地去华南寺找了云大师解梦,了云大师批注八字‘幼夺长序,同留必祸”。” “所以,我便被当成了祸害?” “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天命违乱,比起留着这个隐患,皇后自然是觉得保住自己的地位比较重要。结果她怀的果然是双生子,当她生下太子之后,便派人将后出生的你暗自送出宫去杀掉,当日知道此事的人也都被皇后杀掉了。” 听到这里,来迟忍不住冷笑起来:“以前以为我娘是个为爱而死的妓女,想不到其实是个为权势可弑子的皇后,这差别还真是有够讽刺。” “当时正值我进京朝贡,我安插在宫里的人偷偷禀告了此事,对你这个注定要嗜杀兄长的家伙起了兴趣,便派人偷偷抢了你过来。皇后以为杀了知情者便算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知情者死了,她要杀的孩子却活了下来,她原本是打算杀你的,所以连个名字也没有给你,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现在看来,是不是觉得我取得很配你?” “难怪当日王爷遇到我时,要问我名字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的确是再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配我的了!”来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卿本佳人,奈何来迟。 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早就在这两个字里注定了。 “等参加完皇子的庆生宴,我便带你回了潍城,之后买了一个小倌和妓女,演了一出苦命鸳鸯的戏码,便把你送进了了落风馆里。”阜盍说完,又把匕首递到来迟面前:“现在你知道全部的真相了,杀还是不杀,选吧。” 接过匕首,这一次来迟没有犹豫,直接走向床边。看着床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明明是同样的血脉,就因为自己来迟了一步,就要把自己当作那些人获得幸福的牺牲品。 他们的确都幸福了,可是自己的幸福,又该怎么办! 比起在小倌馆里挨打挨饿,比起自己因为贱民的身份被鄙视,比起咬牙卑躬屈膝地忍耐只为活下去,这个女人把自己舍弃的事实更让来迟愤怒。 这一刻,来迟突然很像去见那个女人。这个让自己明白什么是被背叛的滋味的女人。那个生了自己,却舍弃了自己的女人,明明应该最爱疼爱自己却用最绝情的手段伤害了自己的人。那个夺走了自己该有的人生,让自己陷入这种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 匕首很锋利,但是最终却没有落在心脏的位置,而是狠狠地在太子脸上划了下去,然后是手腕,脚腕……。血液涌出啦,绣满牡丹的殷红被套被浸染地愈加妖艳。 阜盍站在一边,看着来迟好不犹豫地落刀,然后少年的嘴角一点点弯起来,变成一个妖异的笑容。 虽然看起来血淋淋的,但是阜盍自然知道来迟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却没有阻止,只是站在一边盯着眼前这么透着妖异的少年:“不杀他吗?” “他若死了,他日我功成名就,要来与谁分享?”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上溅上的血滴,来迟突然盯着太子血淋淋的脸,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你若是想留着,便留着吧,不过是个废人而已。”连阜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也不想再改。 即便留着,面目全非手脚俱废,被囚禁在这王府之内,就算真的被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当今太子吧。 这天下,只有太子兆彦,再无下奴来迟。 “谢王爷。”来迟转身,对着阜盍轻笑,声音糯软笑容淡然,眸子里却一片清明。 若是以前的来迟是如荷般清秀,那么这一刻便是如花般妖冶。 阜盍站在一边,盯着这样的来迟一瞬不瞬。 宛如凤凰涅盘,这个少年身上的光芒,已经再也掩不住了。猛地心下一动,一把抓过来迟,一边吻上一边探手解开来迟衣襟,顺着少年青涩柔韧的背脊摸下去,满手滑腻如上好丝绸,却是让人心痒难耐。 来迟也没有拒绝,顺势倒进阜盍怀里,任由阜盍在自己身上挑逗,手里还把玩着沾着血的匕首,仰头笑得百媚顿生,声音糯软如沾了密一般甜腻:“我既应了王爷便不会反悔,王爷又何须如此着急。” 阜盍淡笑,勾住来迟下巴浅尝一下:“却不知是谁勾我急的?。” “便是王爷心急也请忍耐片刻吧。”来迟勾起嘴角一抬手,轻轻将沾血的匕首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一张瓷白的脸上顿时沾上血痕显得刺目:“来迟现在沾了血污,恐不适合侍候王爷,还请王爷让来迟去洗漱一下,再来好好承王爷恩宠。” 沉默片刻,阜盍还是咬牙吐出一个“准”字来。 第9章:奈何 义王府后院原就有沐浴的温泉,这眼泉水是潍蒙山下的一眼天然泉水,当初修建义王府也是看中了这眼四季常暖的活水,引出来修了个温泉池,温泉池一半修在露天一半修在室内,四周种了重重的牡丹花,然后建了假山将整个温泉池围起来。 不过府内的人都称这里为“羽池”,来迟好奇问了才知道,每次阜盍要宠幸哪个嫔妃了,都会让她来这里沐浴干净。正所谓羽化而登仙,来这里便是意味着会被王爷宠幸,对妃嫔来说正是修成正果了。 之前都是在自己房子用浴桶沐浴,这次是特意吩咐将自己带来这里,站在池边,想到之前不知多少女人在这里洗干净等着爬上阜盍的床,心里就不觉得一阵冷笑。 “公子,请更衣。”贴身丫鬟见来迟站在池边沉着脸出神,加上那脸上赫然的血印格外瘆人,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便低声提醒了一声。 回过神,来迟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可是……。” “怎么,想留下来看我洗澡?”来迟微微偏头,看着丫鬟轻笑道:“你们是不是在好奇,能来这里沐浴的男人,下面那男人的东西是有还是没有?” “奴婢不敢!”被来迟这样一说,几个婢女吓得脸都白了,慌忙留下洗浴的物品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散了,来迟才脚一软跌坐在池边,伸手一摸脸,已经干掉的血印搓掉一点血沫子散落下来。抬手看见手都在微微发抖,一想到刚才划破那个人皮肤时候血溅出来的场景,顿时一阵反胃趴在池边干呕起来。 纵使来迟性子薄凉一些,但第一次敢这样血淋淋的事情,也是害怕的。 只是他心里很清楚,再怕也不能在阜盍面前露出一点破绽,那个强势而霸道的男人,是不可能接受一个软弱无能的棋子的。所以他必须装,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再无回头路,只有把自己的胆怯和懦弱都藏好了,咬牙走下去。 干呕了片刻也只吐出一点苦水,掬起池水洗了个脸,才慢慢冷静下来。 起身,见出了浴池一旁还有浴桶,走近见浴桶里盛满了温热的泉水,还洒满了花瓣,探手进去拈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走去在角落里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个盛花瓣的小篮,里面还有装着精油的瓶子。 在浴桶里放精油多是富贵人家的喜好,一方面是使得肌肤更滑腻,另一方面这些精油大多是带着催情效果,有助增加房事的情趣。 来迟自小在小倌馆里长大,对于男人之间的性事见得多了,自然知道男子不同女子,承受的一方是极其辛苦的。特别是第一次,若是不做好准备,遇到不懂怜惜的,三四天下不了床也是常事。 那阜盍看就知道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主,为了自己着想,早作准备才是上策。 瞟了一眼一旁的浴池,也不知那浴池里有多少女人洗过,来迟也不想进去。脱下衣袍仍在一边,拿起一旁的水瓢舀了浴桶里的水把自己淋湿了,简单冲洗了一下让身体热起来,白皙地皮肤因为热气渐渐泛了粉色的红晕。 犹豫片刻,来迟还是打开装着精油的瓷瓶,咬牙用手指蘸了精油,顿了许久,却猛地将瓷瓶摔在地上,捂着脸死死要紧牙关,把自己拼命缩成一团,将涌到嗓子边的呜咽声狠狠吞下去。 从小到大,来迟经历过太多悲惨的事情,但是从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凄惨。若是注定要对自己残忍,为什么还要有那些温情的过程,让自己误以为自己还是可以,享受被疼惜的可能。 空气里都是精油的香味,加上浴池蒸腾的热气,来迟赤身裸体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声地呜咽了很久,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连神智都不清醒了,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昏睡着。 而在等候中无聊的阜盍走进来时,便是看到来迟脸色通红,缩成一团晕倒在浴池边,而地上全是碎瓷片的渣滓,来迟手心里还攥着一片,掌心划破的血在地上晕出如梅花一般的痕迹。 突然之间,阜盍原本的兴致都消散了,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心疼的感觉,似乎一瞬间回来了。 躬身将来迟抱起来,极为轻柔地低头在来迟的眼角吻掉那一滴眼泪,露出一个苦笑:“本王,不能再留你了。” 或许是上一次的风寒没好透,第二日,来迟便又发起热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只喊疼,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才清醒一些。 为来迟治伤的是瘸儿爷,不过现在他已经恢复了本名叫何远山。 来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但是眼见着来迟如今连眼底都是冷色,倒是真的于心不忍。 “哼,瘸儿爷你真的老了,上个药手都在抖呢。”来迟看着掌心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却不觉得疼,反而极为庆幸。最后的记忆模模糊糊,自己应该是昏过去了,最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至少可以确定义王并没有真的动自己。 “来迟……。” “我还没死呢,何必摆出这幅哭丧的脸来。”来迟侧过头,趴在床上盯着瘸儿爷继续尖刻笑道:“何况,即便是我死了,也是我那血亲的皇叔来给我哭丧,还轮不到你呢!” 听到这里,瘸儿爷楞了良久,才叹气问:“看来,你都知道了。” “哼。知道了又如何,我何时有得选?”顿了一下,见瘸儿爷低着头脸色难看,来迟突然又换了甜甜的笑脸盯着瘸儿爷问:“瘸儿爷,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是因为什么事儿背叛了义王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遇到了你这个骗我十几年的人而已。”来迟无所谓笑笑,见瘸儿爷脸色有点动摇,便继续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说或者随便编个理由敷衍我,毕竟你对我说过那么多谎话,不差这一个。” 原本还有迟疑,但是想到接下来来迟将要面对的命运,瘸儿爷还是于心不忍,坦白了当初的缘由。 阜盍生母纳兰素,原是先帝太傅的小女儿,她娘虽是太傅的二夫人,却是药王谷谷主白润生的亲妹妹,因为医术高超颇受太傅宠爱。只可惜纳兰素自小体弱,便被送来药王谷静养调理,可以说是被药王谷谷主白润生带大的。 纳兰素自小医术天赋极高,又尽得白润生真传,虽然医术极高却为人谦虚,在谷里众弟子中口碑极佳,即便后来搬回太傅府住,也常常回来药王谷小住。 何远山家世代原是宫里的御医,可他听闻药王谷医术卓绝,便硬是离家拜在白润生门下学习医术,药王谷年亲弟子每年都会有艺术比试,新入的何远山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负,和药王谷众弟子比试医术都胜了,更是心高气傲起来。 比试失败的弟子们不服气,便说何远山医术比起在纳兰素差远了去,何远山见众弟子认为自己比不过一个女子,心中甚是不服,暗下决心要和纳兰素比试医术。 当时纳兰素被先帝看中,极尽恩宠,先帝怜惜她自小习惯了药王谷自由自在的日子,并未强求她入宫,对其言行也从不严苛要求,也默许了纳兰素常常来往于药王谷。 何远山便每次都借着纳兰素来药王谷小住的时候要求比试医术,可不管如何请求,却次次都被纳兰素婉拒,便认定纳兰素是瞧不起自己,日久生怨起了执念。 后来纳兰素有了生孕,何远山思量着,不管纳兰素如何冷淡,若是事关自己的孩子,定是会用尽全力。 所以用尽心思配了一副奇药下入纳兰素茶水中,这药不会伤到胎儿,却会让胎儿先天不足,导致发育迟缓,便是十三四岁了还如七八岁孩童一般。 当时何远山只是想着,如果纳兰素可以解这药,便是她医术更高一筹,若是不能,便是自己医术更高一筹,终是有个胜负。 可事情被发现之后,先帝震怒,誓要揪出对皇子下毒的凶手诛九族。何远山惴惴不安,却不料此时纳兰素以此毒并非无解又未伤到阜盍性命为由,百般恳求先帝不追究此事,好在后来阜盍的毒解了,此时便被刻意掩盖无人再提了。 虽然先帝因纳兰素恳求,没有诛灭何远山九族,但是仍是心中愤恨,派人断了瘸儿爷一条腿以示惩戒,也是那时起何远山成了瘸儿爷,自愿成了太傅府的一名下奴,一直跟随阜盍左右。 皇家的事情总是错综复杂,说起来比起说书类容更是曲折,只是瘸儿爷并不知道,趴在床上似乎是漫不经心听自己讲述的来迟,嘴角冷冷勾起,慢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 话说这边来迟已经开始暗暗盘算,那边阜盍忙着准备狸猫换太子的事,对于自己那晚的失态阜盍也觉得不舒服,倒也没有再来对来迟如何。 好在来迟身体底子好,加之瘸儿爷本身医术很是高明,细心炖了药和补品按时吃着,又过了两日来迟便大好了。 那日正起了,见丫鬟端上来的衣衫里,亵衣是鹅黄色的,又用金线细密地以回行龙纹缝了衣边。袍子是上好的白色织花云锦,一旁腰带上面绣着麒麟和祥云的花纹,镶着墨绿的猫眼石,其他衣物也皆是上好的货色。 且不论衣物上好,这颜色和花纹样式都是皇宫里的人才能用的,此刻端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来迟也没说什么,懒懒地让丫鬟更了衣,在铜镜里便见了一个气质雍华的翩翩公子,哪里还有半分那胭脂河畔汲水的下奴的影子,心里暗想人靠衣装果真是有道理的。 “这衣裳,果然适合你。”阜盍见来迟出来,忍不住笑着赞了一句。 “王爷赏的东西,哪有不适合的。”来迟笑着走到阜盍面前,拱手正正经经行了一个礼:“差点忘了,现在应该叫您皇叔才是。” “你这嘴巴,好话让你说出来也硌地慌。”招了招手让婢女端来一个瓷碗,伸手拿过来抵到来迟面前:“只不知你喝了这个之后,还是否如此呢。” 盯着那只碗,来迟迟疑了一下伸手借过来,仰头就要喝。 这下倒是阜盍忍不住愣了一下,插嘴问:“怎么,不问一下是什么吗?” “难道问过就可以不喝了?” “……。” 见阜盍被自己的话噎了不言语,来迟倒是心情好了点,正要喝却不料阜盍又开口了:“这药——名叫‘奈何’。” “瑶琼王母池,奈何阎王殿。传言瑶琼来自是天上,而奈何来自冥界,想不到我还有幸喝到这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看来你清楚自己喝的是什么了,医术学得不错。” “我倒是宁愿我学得不好。都说喝了奈何的人,会忘记前世今生,非死不能记起。”来迟苦笑,端着那碗药缓缓放在嘴边:“看来,王爷还是不信我。” “早在十五年前,我便,谁都不信了。”阜盍面露笑容,但是表情却阴沉下来丝毫感觉不到笑意:“太子在皇宫里生活了十五年,若是突然换了个人进去,想要瞒过皇宫里的人绝非易事,不管你装得如何相像,你毕竟也不是在皇宫中长大。为保万全,与其要你假扮太子,不如直接抹杀了之前的太子更稳妥。” “太子失忆岂不是更易让人起疑?” “你本就是皇上的血脉,就算是御医查了也不会怀疑分毫,况且这些年来我派人教给你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与太子所学相像,到时候你偶尔表现出这些细微之处,只会让人更加信任于你。” “哼,那些人是信了我是太子,但你怎么肯定失忆之后我会信任与你?” “喝了奈何,你也不过仅剩三年岁月,届时宫中局势已定,你信或不信本王,已无差别。”阜盍只看着来迟手中的碗,眼神淡漠。 至此,来迟算是清楚了为了阜盍不把自己藏在身边自小模仿太子,而是放心丢在落风馆里,这一碗“奈何”喝下去,便真的是再世为人了。 端起药碗,微闭眼吸了口气,才睁眼盯着阜盍,突然轻笑一下道:“王爷,我喝了这碗药之后,你说我们两个,谁会比较后悔?” 一瞬间,阜盍似乎又看到当初那个人,自己也是这样问他会不会后悔。 猛地心里有什么似乎涌上来,但是还来不及细想,来迟已经抬手毫不犹豫得喝掉了那碗药。 一阵晕眩,在来迟倒下去的瞬间,看到阜盍的表情带着少有的慌乱和惊愕,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可是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 先是听不到,然后眼睛看不见,直到最后一丝感觉也被抽离,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了。失去记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旁人更是无从判断。 连你自己都被骗过了,还有谁不被骗到。” 这世间最完美的谎言,便是真实。 第10章:神医 三月正是风光大好之时,可惜皇宫里却没有人有心情赏花踏青,一向冷静的皇帝也日日心急如焚,皇后更是已经哭得晕过去几次。 原因很简单,当今最受宠爱的太子兆彦私访潍城之时,意外遇刺导致中毒昏迷不醒。 因为是在义王的地盘出事,由义王阜盍亲自护送太子回平都,可惜御医都诊治不出太子中了什么毒,只能看着太子一日日昏睡过去。 皇帝连出了三道皇榜,昭告天下,凡能救治太子着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封为三品御医,福泽后裔。 虽然是重赏之下,但是世人都知道要是治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又因为是奇毒,也没办法拿太子去试药,谁敢打包票就一定能治好。 话说等了半个月,才有人骑着一头秃尾巴的毛驴,一手拿着个酒葫芦,醉醺醺晃悠悠地进了皇城。 这男人一脸胡子拉扎只看得到两只醉醺醺地眯缝眼,穿着一件袍子原本大概是白色的,可是已经脏得不行了,上面甚至还夸张地破了个洞露出里面青色的亵裤出来。 虽然守门的侍卫知道真人不露相,所以不该借着外表看人,但是要是放这么一个人进了皇宫,只怕问题更大。 更何况,皇宫之内连一品大臣都要下马,这个醉鬼还坚持要骑着自己的秃尾毛驴进去,按照律法要拉出去打上五十大板的。 正当侍卫准备拦住这醉鬼把他抓起来的时候,醉鬼打了一个酒嗝,伸手从怀里逃出一张黄色的布展开,嘟嘟囔囔地喊:“谁,谁敢拦我!这天底下只有,只有我能救太子,只有我!” 侍卫一看,醉鬼手里拿着的破破烂烂的布正是那寻医的皇榜,顿时也犹豫起来。要是这人说的是假的也就罢了,要是是真的,这耽误了救治太子的大罪,就算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好在侍卫也聪明,立马去叫了头领过来,这头头也看不出这醉鬼是真是假,想了想便又叫了自己的头头过来。 于是不消一会儿,这消息就传到了总领太监李公公那里。 等李公公赶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宫门口已经乱成了一团。原来那些侍卫既不敢放这醉鬼进去,又不敢对他动武,可是这醉鬼偏要骑着毛驴往里闯,一堆人就拉拉扯扯地闹成了一团。 好在李公公是个有眼力劲的,一看那个胡子拉扎的人愣了一下,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那几个侍卫尖声骂道:“没长眼的死奴才,还不赶快住手!这位大人也是你们能碰的!” 几个侍卫一听立马吓得送了手,趴在地上使劲磕头,大气都不敢喘。 要说这李公公倒是没有认错,这个胡子拉扎的男人正是现任神医谷的谷主,白子墨。 要说神医谷在哪里有多少人,估计没有几个人说得清楚,但是神医谷的医术天下无双这一点,倒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想当年先皇得了怪病成日昏昏欲睡,御医全部束手无策,最后终于是找到了当时神医谷的谷主白润生那里。 可白润生却只派了自己的儿子白如墨来给皇帝治病,那时候白子墨才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醉晕晕地骑着毛驴进了皇城,可是却轻轻松松三天就把先皇的怪病搞定了。 只是白子墨性格怪异,给他金银财宝加官进爵他根本看都不看,却去皇宫的酒窖里抱了十坛子酒就走了。 李公公当年服侍过先皇,见过这白子墨几面,虽然隔了许多年,但是白子墨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和醉醺醺的尊容,他想忘也忘不了。 先是一群侍卫对自己拉拉扯扯,接着又是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嚷嚷,白子墨也没了耐性,把皇榜往李公公身上一扔,说了句带我去见太子,就趴在毛驴上睡过去了。 赶紧医治太子才是大事,至于下骑的事情也没工夫计较了,李公公亲自拉着毛驴,小心翼翼地把这白子墨带进了太子宫。 一路下来,那些宫女太监看着李公公牵着一只毛驴进来,自是十分稀奇。 不过毕竟也是知道规矩的,李公公侍候了三代皇帝的,他给这么大的面子,毛驴上的人自然不可小觑。 白如墨倒是在毛驴上睡得自在,就这样被李公公一路带进来太子宫。 皇后自从太子病了之后就一直守在太子宫,见李公公居然牵着一只毛驴带进来,上面还睡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对如此没有礼数的行为正要发怒,李公公赶紧上前解释。 一听说这男人是神医谷的谷主,皇后也不计较了,赶紧急匆匆地就要上前喊醒他为太子诊治。 “娘娘,万万不可。”李公公看皇后要去叫醒白子墨,赶紧上前拦住了,吓了一头冷汗。 皇后本就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希望,被李公公这样阻止自然是心里不痛快:“李公公,太子病况危机,你拦着本宫所谓何意?!” “回娘娘,您有所不知,白神医个性不同常人,最忌讳旁人吵到他睡觉。若是贸然叫醒惹怒了他,只怕他不仅不会为太子诊治,还会就此离开的。” “可是太子他不能再等了!” “奴才明白娘娘的心情,不过请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想到办法叫醒白神医。不过,需要娘娘宫里的一样东西,希望娘娘割爱。” “什么东西?” “这白神医嗜酒成痴,奴才听闻上次边夷进贡了一坛稀世佳酿琥珀酿,陛下赐给了娘娘,娘娘想等着中秋赏月之时与陛下同饮,便一直没有喝。现在为了太子殿下,奴才斗胆向娘娘,请娘娘答应。” “若是真能救我皇儿,一坛酒算什么。香玉,你带人去,速速把那坛酒拿来。” 得了皇后的准许,香玉赶紧回去取酒,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让人把白如墨从毛驴上抬了下来放在软塌上继续睡。 脏兮兮的白如墨神医也不客气,在铺着牡丹云锦褥子的软塌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滚,丝毫不顾自己满身脏兮兮地就继续呼呼大睡。 不久酒拿来了,李公公抱着酒坛子站在离软塌不远的地方,慢慢打开了酒坛子。 不愧是进贡来的佳酿,一打开酒香扑鼻,烈而醇,浓而雅,酒香绵长。 而就在打开酒坛子的同时,一直谁在软塌上的白如墨猛地做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伸手过来李公公手里的酒坛子。 李公公退后一步,避开了白如墨抢酒坛子的手,恭恭敬敬地说:“白神医,您醒了么?” “旁边摆着一坛如此佳酿,我还睡得着吗。”白如墨两眼发亮,只盯着李公公手里的酒坛子,完全无视其他的人:“废话少说,把酒拿来!” “这酒自然是为白神医准备的,只是太子殿下病情危机,还请神医先去去瞧一瞧吧。” 嘴上说得虽然客气,不过看架势要是不给太子治病,白如墨是别想从李公公手里拿到酒的。 “烦死了,喝个酒还这么多事。”白如墨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终于抬头打了个哈欠:“人在哪里,快点带我去,早点看完我好喝酒。” 得了白如墨这句话,李公公赶紧领着白如墨进了里屋太子的卧室,皇后娘娘也不计较白如墨无视自己,赶紧跟着进去了。 白如墨站在床边,看了眼睡在床上的太子,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他中毒了。” 旁边的人一听都愣住了,心里想这神医说得不是废话吗,太子中毒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 还是皇后抓住了重点,问道:“神医可有解毒的办法?” “一半。” “一半?”皇后傻眼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白如墨掏掏耳朵一脸不耐烦:“一半就是一半的意思啊。” 李公公眼看皇后激励,连忙插话劝道:“白神医,小人愚昧,对医术不甚了解,还望您给小人详细解释一下何谓解一半的毒?” 白如墨急着喝酒,也没有耐性了:“这毒名叫‘奈何’,中毒者会一直昏睡,呼吸也渐渐变弱,最后会和溺水的人一样窒息而亡。” “我的皇儿绝对不可以有事!他是真命天子,绝对不可以有事!”皇后一听猛地叫出来,等着白如墨大喊:“本宫命你,马上给太子解毒!” “我又没说不解,不过我要先给你说清楚了。这个毒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无解,而是就算是解毒之后,中毒者也会忘记之前的记忆,甚至性格大变也是有的,就像是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一次一样。所以我说一半的意思是,毒可以解,但是解毒之后这个人也不是你们之前认识的太子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皇后费了很久才稳定下来,攥紧了涂了殷红豆蔻的十指,冷静地开口:“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当今唯一的太子,请神医尽快给他解毒!” 既然家属都发话了,白如墨无所谓地耸耸肩,摆摆手:“知道了,我施针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人打扰,你们全都出去。” 全部人都出去了,白如墨才懒洋洋地从衣襟里抬出一个布袋,打开便是一排铮亮的金针。 比起他全是脏兮兮的衣服,这金针明显是经常擦拭,有了点行医的样子。 “你啊,中了这奈何,也算是死了一回了。”白如墨点了烛火,将金针放在上面一边烤一边嘀咕:“倒霉的小鬼,等你醒来之后,可要命硬点,别轻易再死一回了。” 第11章:太子 好像是睡了一个很不安稳的觉,被沉在水里无法挣扎,听不到看不见也喊不出。就在以为快要被溺死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脚,用力地把自己从水里拉了出来。 微微睁开眼,太子还有点迷糊,不过立马就瞪大眼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啊!!!” “啊!!!” 第一声惨叫是太子的,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也不想大病初愈就这么激动。 可问题是谁一醒来,看见自己面前有个酒气熏熏胡子拉扎鼻子眉毛都看不清楚的脑袋在自己眼睛一厘米的地方呼呼大睡,都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反应的。 第二声惨叫是白如墨叫的,当然不是因为他发现太子醒了觉得惊喜,而是他原本睡得正香,哪想到他的胡子缠到了太子的头发,于是太子这么猛地一坐起来,他的胡子硬是被扯掉了两根,痛的他捂着下巴喊出来。 相比之下,太子的惊吓更大,脑袋一片空白,眼前这个人长得又凶神恶煞地:“你,你要干什么!” 要说白如墨的起床气,那是很大很大的,特别是被意外吵醒的话,不爽程度仅次于被人抢了酒。 形象点说,被意外吵醒的话,此人可以瞬间由白如墨化身为白无常。于是此刻白无常神医全面爆发,伸手就拽着太子的耳朵使劲拧:“小鬼,老虎的胡须你也敢拔,活腻了吧你!” “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啊!” “我是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死小鬼,为了救你害我整晚没睡,刚睡着你就拔我胡子,还不给我乖乖道歉!” “谁要你救了,我不认识你!” “还敢顶嘴!”白如墨一手抓着太子的头发,一手将他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就压了上去。 毕竟是大病一场,又什么都不记得,被这样压着不禁害怕起来。 “放手!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白如墨恶质地一笑,伸手将太子两只手都扣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居然顺着里衣摸进去,刷地一下把太子殿下的亵裤给扯了下去。 唰地一下,太子殿下的脸都白了。光着屁股被一个男人压在下面,任谁也镇定不起来。 “快点放开我,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你!”太子使劲地扭啊扭,想要逃开,可惜的是再怎么扭还是被白如墨压得死死地。 “杀了我?”白如墨大笑起来,胡子拉碴的一张脸这么一狂笑先得无比诡异:“小鬼,我们就来看看是你先哭着求我,还是我先被你杀了!” “谁,谁会哭着求你……啊!!!” 只听到“啪啪啪”的声音,白如墨的五指印就赫然印在了太子殿下雪白的尊臀上。 “你敢打我屁股!我,我,我一定要杀了你!!!”太子有气又羞,比起疼羞耻占了更大部分,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瞪着白如墨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咬死白如墨。 “哼,杀我,你杀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白如墨看太子气得眼都红了,憋着眼泪倒是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心情便大好了。 又在太子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不过力道倒是放轻了,只是想要继续逗他。 太子也是气急了,只是光着屁股实在是很难有什么气势可言,只能不断大吼大叫,做一些无谓的挣扎而已。 外面的人自然是听见了里面太子的喊叫声,不过鉴于神医说过不可以随便进去,便都没有胆子闯进去,只能速速去叫了皇后来。 皇后一听说太子醒了,自然是赶紧过来,在外面听到太子喊着要杀了谁什么的,也顾不得神医的话,推开门就走了进来。 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是太子光着屁股被白如墨压在下面,太子满脸通红眼里带泪,而白如墨一脸得意的笑容心情舒畅。 …… 不仅进来的人吓到了,床上的人也被吓到了。 太子大叫一声,趁着白如墨发愣的机会,赶紧推开白如墨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也裹了起来装鸵鸟。 好在白如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居然面不改色地瞪着进来的人质问道:“你们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允许,旁人不准进来的吗!” 虽然刚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不能不联想,但是白如墨这么坦荡荡的表情,让闯进来的人真的以为自己做了错事一样。 不过皇后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到自己儿子光着屁股被人压在身下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也没有像是泼妇一样骂出来,只是瞪着白如墨咬牙问:“适才的情景,你应该不是在给太子医治吧!” “谁说不是!”白如墨理直气壮得哼哼道:“太子睡了许久血脉不活,本神医通过刺激太子臀部经脉的办法替他顺气活血,你们自己看,太子现在是不是气色红润有光泽!”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太子殿下,果然见他脸色红润,顿时惊觉果然不愧是神医。只有太子殿下裹着被子,心里不停狂喊——去你的红润,老子这是气的!!! 见太子醒了,白如墨一副我是神医我怕谁的态度,皇后只得柳叶眉一皱压抑着怒气道:“白神医幸苦了一宿可以去休息了,太子既然已经醒了,就由本宫来照顾。” 白如墨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道:“没有酒要我怎么休息?!” “酒已经放在白神医的卧室之内了,除了琥珀酿还有两坛醉云香,希望白神医好好休息。”一旁的李公公赶紧过来,点头哈腰地将白如墨请出去。 一听有酒,自然什么都好说。 白如墨抬脚就要走,却不料衣服却被扯住了。 一回头,看到太子殿下一脸无措的弃犬表情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呵呵,你刚才不是嚷着要杀我嘛。”白如墨撇嘴笑笑,装出一个害怕的苦恼表情:“我怕死,自然是要赶快逃跑咯。” “不行!”猛地喊出口,慌张地死死瞪着白如墨,攥着白如墨衣角的手更是紧了几分:“不准……不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其实太子也不想这样,可是现在自己什么也不记得,而且那些进来的陌生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奇怪。 就像是小雏鸟一样,对于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东西总是下意识里想要靠近。虽然的确不喜欢这个胡子拉扎的男人,但是比起其他陌生人,这个人让自己觉得更安心。 “彦儿,身为太子怎可随便和人拉拉扯扯,还不快松手!”皇后上前一步,对着太子轻声喝到。 虽然知道太子醒来后会失忆,但是亲眼看到太子对自己陌生而防备的眼神,毕竟还是不舒坦。 本来白如墨是一心惦记着酒的,可是皇后这么横眉冷眼地像是看脏东西一样看他,他心里也跟着就不痛快了:“皇后,太子如今已经忘却过去总总,白某算是太子初识的第一人,加之又救了太子一命,太子会愿意亲近白某也是自然。” “就算太子忘了,但本宫却不可无视礼法。”在皇后看来,白如墨衣着邋遢举止怪异,要不是因为需要他为太子治病,定不会愿意让这种人靠近太子三米之内。 想白如墨也是颇为任性的人,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哪里容得别人对他挑三拣四的,皇后的态度如此明显,白如墨心里也是窝火。 转念一想,便懒懒地晃晃脖子,轻咳几下道:“太子刚醒来,虽然刚才我通过刺激太子臀部神经的办法为太子顺了气,但也察觉太子体内血气依旧不顺似有余毒未清。我看还是让太子跟在我身边,要是有什么意外可以马上为他诊治,在此期间,皇后还是不要常常与太子见面,以免刺激到太子,导致余毒发作。” “你!本宫与太子见面,怎会刺激他余毒发作?!” “皇后爱子心切,自然是希望让太子能尽快回复以前状态,但是太子现在的余毒未尽,皇后的好意难免会弄巧成拙,未免皇后与太子都为此事心焦烦闷,以白某所见,还是不见面为好。” “但是……。”皇后一百个不愿意,可是白如墨说得正是她的心思,加之又担心太子安危,一时也不好决定。 正在僵持之际,门外传来太监的尖嗓子:“皇上驾到!平王殿下驾到!” 里面的人自然是听到了,皇后和婢女太监全都恭敬的行礼迎驾,只有白如墨一屁股悠哉又坐回床上。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太子,看屋子里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躲到了白如墨背后。 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太子寝宫,阜盍一眼就撇到了躲在白如墨背后的来迟,瘦了一点,脸色略微苍白,不过瞪大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慌乱眼神倒是让人看得心痒痒。 和来迟对视一眼,来迟见有个陌生男人眼神霸道地看着自己,不禁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肩膀,咬着牙回瞪了阜盍一眼。 这一下阜盍忍着才没当场笑出来,这家伙从小就像是一直张牙舞爪的猫,即便是现在失忆了,还是没有忘记本性。 皇帝陛下看到太子殿下醒了,自然也是想要亲近一下,所以也没有在意白如墨对自己不恭敬的态度。 “白神医,太子殿下的状况怎么样?”皇上坐走过去,看了看太子,见他一脸戒备,便转头问白如墨。 “毒已经解了,不过就如白某当初所言,太子殿下现如今已经忘记了之前种种,就如白纸一张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听了白如墨的话不像皇后那么激动,镇定地看着太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只要人无碍便好,其余种种,再重新学便是了。” “皇上,都怪臣妾平日教导无方,才让彦儿疏于防范小人,以至于遭此横祸。”皇后坐在一边,拿手帕捂着嘴,杏眼微红落下泪来:“若是彦儿有个万一,臣妾便再无颜面面对皇上,请皇上责罚臣妾疏忽之过!” 原本皇后就生的美貌,美人垂泪更是惹人怜爱,皇帝赶紧拉着皇后的手小声劝慰道:“此乃横祸,皇后何错之有。当初是朕让皇儿独自去潍城才遭此劫难,若要论错也是朕的失误,皇后日后切莫再说让朕责罚的话了。” 看着皇帝皇后两个人情深意切地演着恩爱戏码,阜盍在心里冷笑一声,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一脸自责的表情,单膝跪下道:“皇上皇后都莫要自责,太子是在微臣的属地上出的事,未能保护太子周全,自然是微臣的失职,请皇上责罚!” “皇弟快快起身,你我一母同胞,你对太子的爱护之心人所共知,皇弟一路护送皇儿回城,又特意费心找来神医相救,为兄哪能再责怪与你!再说此事事出蹊跷,难保不是有奸人为离间你我兄弟感情而为,怎能轻易就中此奸计。” 皇上亲自起身去扶阜盍,而阜盍不肯起来非要皇上治罪,皇后也在一边劝解。 几个人在那里争相说着客套话,表面上虽然都客客气气,暗地里确是绵里藏针互相试探。 就像是演戏,所有人对剧情早就心知肚明,却要装作自己不知道这是在戏中。 第12章:皇家 白如墨平素最不喜欢这些宫廷里勾心斗角的事,要不是阜盍与神医谷的关系特殊,是万万不想掺合进来这件事的。 此刻在一边看着这皇家顶端的几个人演戏,更是觉得无聊至极,甚至坐在床边打起呵欠来。 躲在白如墨背后的太子对于皇上他们之间的客套更是一无所知,也跟着白如墨打了个呵欠,然后悄悄用手戳了戳白如墨的后背问:“喂,好无聊,我们不能先走么?” 可是这屋里的人都是耳力过人,太子的话自然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那几位的耳朵里,被这么直白地说对话无聊,三个人愣了一下,终于停止了客套站了起来,齐齐看着太子面色尴尬。 这普天下,敢对着这个国家最举足轻重的三个人说无聊的人,估计也只有这个失去记忆的太子殿下了。 但是现在太子殿下摆明是失忆了,大病初愈的人,这三位不管多尴尬也不能真去和太子殿下计较。 白如墨难得看到阜盍吃瘪的表情,心情顿时大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大咧咧往太子背上一拍道:“走吧!” “神医,你要带太子去何处?”见太子殿下真的下了床,揪着白如墨的袖口就要跟着他走,皇后连忙出口阻拦。 “虽然太子苏醒了,但是身体内余毒仍在,我要继续为他祛毒。”白如墨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一甩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余毒若是不清除干净,日后恐会危及太子性命,为免除后患,还望皇上答应白某一个不情之请。” “讲。”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要贴身守在太子身边,以便及时观察太子康复情况。在此期间,凡与太子平日亲近之人,若是要见太子希望能先过问白某一声,以免旧人相见刺激到太子,影响太子病情。” “准。” “谢皇上。”白如墨回头看了看太子,又转身对着皇后道:“在白某诊治期间,还请皇后耐心等候,以保太子的治疗顺利进行。” 这话摆明是在不满皇后擅入的事情,但是白如墨拿出太子性命的筹码,又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皇后就算心中再多不爽快,也只好点点头:“神医所言有理,本宫会记住的。” 几个人在一旁周旋,阜盍也不插话,只是在一旁一直盯着太子看,太子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急了便压着嗓子瞪着阜盍道:“你看够了没!” 阜盍便笑,端起茶碗吹了吹,继续盯着太子不说话。 “喂,我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太子被盯地急了,指着阜盍又喊了一句。 这一句喊得响亮,其他几个人都听到了,皇上上前皱了皱眉道:“彦儿,说话不可无礼,快喊皇叔。” 太子吐了一下舌头,抬起眼皮看着皇上道:“你又是谁?” 皇上这下的脸色算是哭笑不得了,阜盍暗想这小子丢了记忆,脾气倒是一点没有小。忍着笑意放下茶碗笑道:“太子,你见我这个皇叔的时日也少,不认得我倒也无恙,但是可不能不认你的父皇。” “喂,父皇是啥?”太子拉了拉白如墨袖子,压低了嗓子小声问。 虽说小声,其他几个人还是听到了,白如墨也不点破也低声答道:“就是你爹。” “我爹就我爹,还父皇父皇的,拗口。” “彦儿,怎可如此对你父皇说话,还不快跪下认错!”皇后被太子如此无礼的举止吓到了,自己先一步跪下道:“彦儿他失了忆才会出言鲁莽,并非有意冒犯皇上的,请皇上谅解!” “皇后多虑了,太子苏醒已是大幸,朕怎会责怪太子,起来说话吧。”阜奕示意,李公公赶紧上去扶起皇后。 看到那个自称是自己娘的人对自称是自己爹的人动辄下跪,太子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往白如墨背后缩了缩,盯着皇上道:“我可不想跪的。” “哈哈,皇儿若是不想跪,那便不跪,以后见了朕都可免了。”阜奕见太子鼓着腮帮子的样子仿若幼童撒娇,十分可爱,便大笑着许了太子。 倒是一旁的皇后觉得不妥:“皇上,此事恐怕不合礼数……。” “皇后不必担心,古语有云:大丈夫不拘小节。朕身为皇帝,免了这点小节也未为不可。况且太子自小自律甚严,少见他如此率性的时候,索性就趁着此次机会让他轻松一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英明,是臣妾太过迂腐了。” 一旁的阜盍看着皇帝皇后伉俪情深,心里冷笑了一下,站起来对着皇上道:“皇兄,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已经看过太子,请容微臣先行告辞。” “难得相聚,便留在宫中住上一晚,陪我喝一场酒吧。”阜奕站起来,看着阜盍顿了顿,又笑着柔声道:“知道你要来,我早就让人把儿时我们同住的重晏宫仔细修整过,我记得你最喜欢在院子里那颗合欢下舞剑……。” “无论如何修缮,那重晏宫已经是物是人非。再说,臣弟记得那棵合欢树当年已经被臣弟砍了,连树根都挖出来焚了个干净。便是重植了新的,也不是当年那棵了,还请皇兄莫要强求了。”阜盍笑,勾起的嘴角,只有冷冷的弧度。 “强求……。”阜奕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道:“罢了,你回去吧……。” “那臣弟便先行告退了。”阜盍抬头看着皇帝的脸,和自己也有七分相似,只是这脸上那淡然温柔的笑容,是自己如何也学不出来的。 转身离开,装作不知道背后那个人盯着自己的视线,到底是什么情绪。 当初,父皇弥留之时对自己说过,之所以选了阜奕,是因为他身上没有自己的杀伐戾气。若是乱世,自然需要有人一骑当千沙场称雄,但是一个太平盛世,需要的却是一个进退有度勤政爱民的皇帝。 只可惜父皇死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所谓的贤良皇兄,一登基便将其他兄弟斩尽杀绝,更是将自己流放蜀中,要不是自己靠着所谓的杀伐戾气打出一番天下,此刻只怕也没命站在这里。 对于皇家的人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平盛世。 因为白如墨说太子不适合见太多人,皇上他们几个探望过后就离开了。 等皇帝他们都走了,白如墨仰身往床上一躺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换地方了,就勉强在这太子宫住上一个月吧。” 太子宫的下人也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白如墨如今的地位份量,一听这话便赶紧吩咐手下去给白如墨准备了新的被褥床具,顺带把白如墨要的酒也搬了过来,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酒菜摆上,才全部静悄悄退了出去。 “小子,他们都走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探出头看到的确没人了,太子才从寝殿到了外面的花厅,病了这么久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闻到一桌子饭菜的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也毫不客气地走过来拉过一个凳子坐上,伸手去抓起一个鸡腿要啃。 “你大病初愈,这个油腻腻的你可不能吃。”白如墨拿抢过太子手里的鸡腿,指了指最角落的一盅燕窝雪莲粥道:“吃那个。” “想抢我的鸡腿就直说,何必假惺惺!” “你这小白眼狼儿,对你好点你倒拿乔了。你要吃就吃,等下口干舌燥胸闷气喘消化不良脾肺不适体热郁结全身虚汗头疼脑热的可别来求我治。” “哼,你唬谁呢!”太子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丢下鸡腿,端起粥盅尝了一口,皱起眉:“好甜!” “漠北天山的雪莲,南海血燕的燕窝,蜀中香山的贡米,这一盅粥里面,可算是集了天南地北的精华,你还如此嫌弃。若是不喝,那都给我喝,你去睡觉去。” “谁说不喝!”太子也不理会白如墨的调侃,白了他一眼冷哼一下,就捧着粥盅咕噜噜地喝起来。 手里还拿着要递过去的勺子,可是太子已经放下粥盅打了一个饱嗝,白如墨看着他还在舔嘴角,便笑话道:“哈哈哈,幸好我让那些婢女都出去,不然见到堂堂太子殿下如此用膳,只怕会笑得把头上的珠钗儿都摇下来。” “摇下来最好,我捡了去卖掉换鸡腿吃。” “啧啧啧,你可是太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居然要捡了婢女的珠钗儿去换鸡腿。”白如墨摇晃着脑袋,拿起酒瓶在太子鼻子地下晃了晃:“要换,也要换那存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换酒又比换鸡腿好到哪里去。” “这你小娃儿就不懂了,鸡腿不过解饥,酒却可以解忧。”白如墨仰头喝了一口,抹掉嘴角的酒渍,拈起一根筷子敲着盘沿眯着眼哼道:“红尘苦,酒一壶,醒时千种忧,醉后无需愁。” 虽然调子含糊不清,不过歌词倒是听得七分明白,见白如墨喝的如此逍遥自在,酒香也的确撩人,太子也忍不住动了心思。 但是现在谁也记不得,对白如墨也带着几分防备,犹豫了好久才开口:“你说得那么好,我却不信是不是真的。” 见他嘴上这么说,眼睛确是盯着自己的酒壶打转,白如墨呵呵笑了一声,将酒壶递给太子:“若是不信,尝尝便是。” “尝就尝!”接过酒壶,也学着白如墨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却不想这酒入口绵软,入喉以后却是极辣的,后劲也是够足,才喝了一口双颊便泛出殷红来。 “好辣好辣!”太子吐着舌头,用手一边扇一边瞪着白如墨:“你骗我,好难喝!” “哈哈,酒是要品的,你学那黄牛嚼牡丹,自然喝不出其中滋味。”白如墨抱着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又笑着用筷子敲着盘子哼起小调:“一呀么一只那个小笨牛啊~~瞅中了那个一朵牡丹花哟~~乐颠颠啃了一大口吖~~呸呸呸~~还嫌味那味儿不如草哦~~。” 太子正在漱口,听了白如墨唱的怪调一口茶全喷出来了,气急败坏地瞪着白如墨吼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 “你坏人!” 虽然什么人都不记得,也不知道如何去判断别人是好是坏,但是太子此刻非常能够肯定的是,白如墨这个人即便是好人,那也是好人里面最恶趣味的一个! 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用膳,简简单单的一顿晚膳,硬是吃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太子是因为斗嘴筋疲力尽地打道回屋闷头睡觉去了,而白如墨一个人喝掉了两坛子的美酒醉成了一滩烂泥,还是三个婢女把他抬回他的床榻上去的。 第13章:拜会 接下来几天太子自然是开始熟悉自己的身份,他原名兆彦,字洛卿,父亲正是当今皇帝阜奕,母亲是皇后蓉西氏,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在他上面只有几位公主,还都是下品的妃嫔所出,往下也不过有几位不满十岁的皇弟而已。 皇后的娘家是开朝功臣的后代,世代是护国的武将,皇后的哥哥更是驻扎边疆数十载,统领了边疆二十万兵马,可谓是根基稳固兵权在握。 这兆彦是正宫所出,又是皇帝的第一位皇子,出生之日便已封为太子,作为储君教育长大,太子兆彦性格温和天资聪慧,为人做事赏罚分明,在民众之间的口碑颇好。 不过最好的还是太子自小有写札记的习惯,大到与父皇论政,小到去御花园赏花都记得清清楚楚,一页页看下来,虽然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却还是把之前的种种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今日本定好了要给皇太后请安,自先皇去世后,皇太后便去了平都城郊的远山寺做居士。 先前太子病危之时皇太后也极为担忧,如今太子好了许多,理该去给皇太后请安,顺便也去寺庙里拜拜神去去晦气。 “酒耗子,我们非得去不可么?”太子坐在镜子前,几个婢女正在给他梳髻,可是太子却老是摇来晃去的,几个婢女又不敢用力怕扯痛了他,梳了几次还是没能梳好。 那次白如墨喝醉了,太子问他叫什么,他便失口把自己的诨名说了出来,这本是那些酒肉朋友给的绰号,取的是哪里有好酒他都会跟耗子似得寻过去。未想到太子却是抓了这个辫子,当着人叫他一声白神医,背后一定是叫他酒耗子。 “要是你能说过你母后,也不是不能不去。”白如墨打了个哈欠,走过来从婢女手中抽过梳子,打发婢女出去了,一把揪起太子的头发狠狠梳了几下,然后扣上发冠:“还有,酒耗子不是给你叫的,臭小鬼!” “谁是臭小鬼!你再敢叫,我就治你一个蔑视太子之罪!” “太子个屁,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救你一命,你现在只怕是在阎罗殿里排队等着喝孟婆汤了,还敢在我面前拿架子,皮痒痒了是吧,让大爷我给你好好挠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完白如墨便伸手点了太子的痒穴,又要去点他的笑穴,太子赶紧要逃,可是哪里是白如墨的对手,一把就被白如墨抓住抵到了梳妆台上。 这梳妆台是红木的一组鎏金漆柜,最醒目的便是那一面半人高的铜镜。白如墨正好从镜子里看到太子涨红的脸,眼睛里闪闪地都笑出了泪,便一边加紧挠太子胳肢窝一边吓道:“快快给我叫声好听的,不然今天你可有苦头吃了。” “哈哈,死,死耗子,你快放手,哈哈哈。”被按在梳妆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全是痒痒地难受至极, “臭小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今天不给叫声好的来听,休想我放你。” “哈哈哈……死酒……耗子……哈哈哈……不,不要……。” 阜盍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白如墨把太子压在梳妆台上,从镜子里看到的是太子一张泛红的脸,咬着唇忍着细碎的呻吟声,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发髻散开来黏在脖颈上,更是添了三分媚态。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猛然一声暴喝,吓了两人一跳,白如墨一回头看是阜盍,见他脸上难得地爆出了青筋,眼睛一转恶趣味又爆发了,便把太子压在下面冲着阜盍轻佻笑道:“我们在干什么,王爷不是看见了么?” “白如墨,你喝酒喝坏了脑子,还不给我立马放开他!” “王爷真是好不解风情,这种时候箭在弦上,哪里放得开嘛!”见阜盍咬牙切齿地走过来,白如墨心里已经笑翻了,面上依旧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道:“要不,王爷您出去等半个时辰再进来,我们会尽快的。” “你找死!” 太子一开始还不知道白如墨想干什么,等听了白如墨暧昧不清的话,顿时气得头都快炸了,刚想骂人却已经被白如墨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本身就又痒又想笑,被压在下面根本看不清阜盍表情,只是从这个皇叔的语气里听出来似乎很生气,顿时觉得这下子肯定被误会大发了,暗暗把白如墨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还没等太子想出办法,突然白如墨猛地离开了,而一声巨响,自己身边的梳妆太上赫然插着一把玄青的长剑。 剑刃入木三分颤抖着发出嗡嗡之声,靠近剑柄处刻了隶书的“一骑”两个字,剑刃离自己的耳朵也不过一指长的距离,要不是被点了穴,估计太子现在已经被吓得跳了三丈远去了。 “好险好险,不过是开个玩笑,王爷是这是真打算杀了白某不成!”白如墨站在远处抹了抹虚汗,要不是刚才逃得快,还真会被阜盍那一剑把脑袋砍下来了。 “动我的东西,我自然是要杀的。” “你还是王爷呢,真小气!” “哼,若是我挖出你神医谷里埋着的那一坛‘碧水酿’喝个一干二净,到时候看你还能大方起来?” 一听阜盍提到他藏起来的宝贝酒,白如墨顿时耷了,苦着脸连忙讨饶:“万万不可!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如今白某已是知错了,那酒可是我的命根子,王爷就饶了我这一回,可千万不要动我的酒啊!” “既然知错了,还不给我快点出去。” “是,白某立即就出去,王爷您请便。”见阜盍一心都盯着太子,白如墨戏弄的目的也达到,自然懂得见好就收,拍拍屁股脚底抹油就溜出去了,自然不忘关上门,然后——躲在在外面听墙角。 阜盍把剑收进剑鞘,看白如墨已经出去了,而太子依旧躺在梳妆台上,阜盍才觉出了异样,将太子抱起,见他一双眼睛瞪地溜圆,脸上都是汗水双颊酡红,咬得下唇都有了血印子,含着泪看起来很是可怜。 虽然可怜,确是该死的诱人! 要不是考虑到大局为重,阜盍现在还真想把怀里的小家伙丢床上去,然后欺负他知道他哭得稀里哗啦为止。 但是实际情况是,阜盍解开了太子的穴道,然后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关切地问道:“太子,可有受伤?” “没,没事,谢皇叔出手相救。”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想到被皇叔看到那么丢脸的样子,心里囧地不行,赶紧解释道:“皇叔,刚才酒耗,不,白神医说的话都是说笑,您可切莫信了!” “太子不用担心,白神医本就性格怪异,为人更是极不靠谱,除了医术之外可谓是一无是处,说他与太子有染这种无稽之谈,我怎么会信呢。”阜盍笑得亲切和蔼,说的话却是阴沉沉带着杀气。 “皇叔不信便好,不过……白神医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那个,还望皇叔不要将此事告诉父皇,免得多生事端。”太子虽然是想看酒耗子吃点苦头,但是还不想他被皇叔整死,所以赶紧打圆场。 “既然太子不追究,那就饶了他这次,若是还有下次……只怕他就要去把孟婆汤当酒喝了。” 太子抬头,恰好看到阜盍嘴角的一丝冷笑,顿时觉得背后寒毛倒竖。难怪酒耗子那么怕皇叔,只怕他刚才说的话不是玩笑,若是酒耗子再犯,真的会死得很惨。 而白如墨在外面听墙角,更是气得牙痒痒,喋喋骂道自己真是交友不慎,阜盍这只死狐狸,为了那个臭小子居然对自己一点都不手软,赤裸裸的卸磨杀驴啊,要不是为了那几坛“碧水酿”,我才不来帮你趟这趟浑水。 太子慌乱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才想起问阜盍:“不知皇叔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听闻太子今日要去见你皇祖母,我也许久未见过太后了,难得来一次平都,所以打算与太子一起同往,先来问过太子一声,不知可否方便?” 没想到这位皇叔居然要和自己一起去,虽然太子心里还是有点惧怕这位皇叔的,但是他亲自过来问,给了这么大的面子自己又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转念一想,因为毫无记忆的关系,自己本来就不想去见皇太后,担心到时候见了老人家无话可说闹得尴尬。如今多了个人,说不定可以转移一下皇太后的注意力,自己便落得清闲些。 想到这里便冲着阜盍笑道:“我本就担心如今记不得皇祖母,倒是说错了什么会惹她老人家不开心,如今皇叔若是一起同去正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和太子一起去吧。” 两人走出去,一开门见白如墨大咧咧站在门口,靠着柱子懒洋洋地装作晒太阳。看到太子跟在阜盍后面出来,视线相对居然冲自己做了一个鬼脸,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臭小子还真是没眼力劲,自己不过是喜欢逗他玩,他倒是躲地自己远远的。可那阜盍确是要准备把他吃得渣都不剩的,他还屁颠颠地跟着他走,日后可真是要有苦头吃了。 但是这场局早就注定了,不过所有人都是主动参与的,所以不管后果如何,也只能咬牙认了。 第14章:受伤 太子的行程是早就定下的,所以马车已经早就准备好了,如今突然加进来一个阜盍,他还早遣了自己的马车回府,只好和太子他们挤在一个马车上了。 马车是两匹马拉的,黄檀木的鎏金车顶,四角雕了麒麟图案坠着铜铃铛,车内更是宽敞,靠车尾有一张软塌可容两人,旁边是两排垫了狐皮垫子的矮凳,靠中间摆着可以收缩的木几,马车构造精巧藏着暗格,里面备置着蜜饯果仁和汗巾茶具等一些出行的小物件。 原本白如墨和太子两个人刚好可以挤在软塌上的,如今多了一个阜盍,鉴于他的身份白如墨自然不能和他一起坐,而太子对他又是多有防备,自然也是不会和阜盍挤在一张软塌上。 最后是阜盍坐了软塌,太子和白如墨一个坐了一条矮凳,好在狐皮垫子够软,马车行起来也很稳当,一路上倒也不是很受罪。 远山寺在平都外的归元山上,出了平都还有一段山路要走。 闲着无聊,太子对沿路山的山山水水都好奇,要说太子自从醒了之后,被关在太子宫的日子是最多的,难得出来一次,要是没有阜盍,他自然是想缠着白如墨半路下车玩玩再走的,可是偷偷瞥了一眼阜盍的冰山脸,暗自叹了口。 经过山底的时候突然听到流水声,偷偷掀开车帘一看居然发现山路边不远处居然有一帘瀑布,瀑布下面还有一个清潭,潭水清澈波光闪动,蜿蜒伸出一条小溪看起来十分漂亮。 实在是忍不住了,太子偷偷瞥了皇叔一眼,见他微闭着眼似乎在小憩,便轻轻抬脚在木几下面蹭了蹭白如墨的脚。 白如墨抬头看他,便见到太子一脸小狗的表情望着自己,那眼神毫无疑问是在说“好想好想出去玩”。 看到这小子对自己露出可怜兮兮的哀求表情,白如墨心里暗爽起来,记起刚才的事情便张嘴用口型说道:“叫声好听的来听。” 知道白如墨这家伙最小心眼又记仇,太子皱起眉鼓起腮帮子,瞪着白如墨僵持几许,最后还是抵不过外面的鸟语花香的诱惑,拉下脸干巴巴地无声叫到:“白神医……。” 可是白如墨不满意地摇了摇头,用手指拉起嘴角比了一个笑脸,邪恶地盯着太子慢慢无声笑道:“不够,叫声好哥哥来听吧~~。” “你……。”知道白如墨是故意刁难自己,要不是怕吵醒那个可怕的皇叔,他现在真想把那句好哥哥揉碎了塞进白如墨的嘴巴里去。 虽然很想去外面玩一下,但是要他叫那么恶心的好哥哥他实在是做不出来,干脆冷哼一声头一扭不看为净。 见到太子脸都红了气鼓鼓地扭过头,白如墨心里笑得都打滚了,然后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停一下!” 赶车的下人慌忙停了车,随行的公公隔着车帘在外面的低声问道:“白神医,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我尿急!”太子一听白如墨找的借口,差点没有笑出来,憋着笑等着看白如墨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见白如墨掀开车帘,直接拉着太子跳下车,太监为难地看着白如墨,又看看太子:“难道太子殿下也要……。” “不是,他不是尿急。”白如墨摇摇头,指着太子一本正经道:“我是尿急,太子殿下是要大解!” 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太子狠狠瞪了白如墨一眼,可是又不能现在就反驳,只好黑着脸对着太监道:“咳咳,正如白神医所言……。” 这太监什么事情没遇到过,听了这话也不再问下去,直接叫了护卫队的人清理了一块地方,又从随行的马车上取了帷幔和马桶之类的东西就要布置。 白如墨慌忙出声阻止道:“不用弄了,我不用那个!” “不知白神医觉得有何不妥?” “有人围着,我尿不出来!”白如墨大咧咧地看了看那个围了一圈侍卫的帷幔,然后抬眼又看了看四周,指着最远的那处溪边道:“那里风水比较好,我要去那里尿!” 太监抽了抽嘴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尿尿还要挑什么风水,但是做奴才的当然不能和主子顶嘴,只好困窘地说:“神医能否另择一处,那里道路狭窄,马车行不过去……。” “不行,你们都别跟着,我和太子过去就行!”白如墨扫视了一圈,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是被我发现有人跟着去想看我和太子尿尿,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地方尿尿了。” 顿时,刚才还想着包围太子安全的侍卫们都僵在原地,虽然太子的安全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啊! 正当白如墨以为大功告成拉着太子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马车的车帘被拉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出来:“等一下。” 太监正在纠结怎么劝阻白如墨和太子,一看是义王出面了,顿时激动地老泪哗哗地对着义王道:“义王殿下,白神医和太子殿下……。” “我都听到了。”阜盍是何等精明的人,从刚才就把太子和白如墨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直接打断太监的话,跳下马车瞟了一眼远处的溪水,又瞅着太子问道:“太子也觉得那里的风水更适合出恭吗?” 该死的风水! 太子在心里把白如墨骂了一百遍,又害怕被这个皇叔发现自己的意图,只好僵着脸回道:“风水什么的我不懂,但是,那里风景比较好,可以让人心情放松,所以,所以……。” 一旁的白如墨接过话,摆出一副大夫的样子道:“心情放松有利于通便,太子殿下这几天有点上火,心火郁结导致通便不畅,所以挑一个好地方是必须的。” 看太子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阜盍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轻咳了一下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就去那里吧。” “可是,太子殿下的安危……。”一旁的太监急了慌忙提醒。 “无碍,本王也一起去。”阜盍风轻云淡地答了一句,然后瞅着石化了的太子微笑着问道:“我让下人带了薄荷香味的厕纸,不知等下太子想不想试一试?” 看着真有下人拿了一个装着厕纸的锦囊出来,太子真的很像一头撞在旁边的马车上算了,但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最后事情就真的演变成他要和白如墨还有皇叔一起去出恭的诡异场景了。 溪边看着近,但是因为有一段斜坡加上树木岩石阻挡,三个人还是走了段时间才到溪边。这里背着一个岩坡,山上留下的水在这里形成一个小瀑布,下面积了一个浅潭的水,的确算得上是一处清幽的美景。 但是被白如墨和阜盍夹在中间,还要处之泰然地尿尿,太子是怎么也没心思来欣赏美景了。 正在太子挣扎于到底是不是要真的假戏真做的时候,一旁的白如墨已经三下五除二解下腰带,干净利索地掀开外袍掏出家伙了。 但凡是男人,对于别人的那个是大是小都是有点好奇的,于是我们天真无邪的太子殿下便没忍住瞅了一眼,顿时脸都黑了。 “嘿嘿,怎么样,哥哥我的是不是很大啊!”白如墨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自己的那个,一脸得意得扫了一眼太子下面,才不怀好意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脱,难不成说是因为下面毛都没长齐,所以不好意思?” “呸!你才毛都没长齐!”太子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刷得就要解开外袍证明自己小弟弟的清白。 不料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太子正要脱裤子的手,太子一抬头看见自家皇叔一脸淡定地说:“我知道太子殿下的毛已经长齐,就无需和那个疯子怄气了。” 这句话说的淡定,可听在太子耳中便淡定不起来了,什么叫你知道啊? 倒是一旁的白如墨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阜盍道:“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因为下面不长毛哭着来找师父求医呢,现在倒来安慰他了,哈哈!” 这话一出,太子愣了,阜盍怒了。 对于当年不长毛的事情阜盍视为禁忌,此刻还被白如墨在太子面前说了出来,顿时阴沉着一掌扫过去。 这一掌用了内力掌风横扫,太子被吓了一跳顿时傻了,倒是白如墨笑嘻嘻地猛地躲开,跳到一旁的大石头上猛拍心口道:“哎呀呀,真是吓死我了!不就是知道你下面没毛么,用得着杀人灭口嘛!” 太子见白如墨依旧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被吓到的影子。 阜盍自然也知道白如墨的性格,也不说话跟着跳上大石头嗖地就拔出剑来,白如墨慌忙又逃,两人顿时缠斗成一团。 站在下面的太子喊了几声让他们停手,见两个人根本就无视了自己,未免波及到自己身上便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坐在另一个石头上,懒洋洋打了哈欠看着他们打得难分难解。 白如墨仗着自己轻功不错一直左躲右闪,尽管如此还是被阜盍追得气喘吁吁。阜盍和别人动手想来都是力求速战速决的,偏偏白如墨不和自己硬打,如此你追我逃心中更是火大。 太子本是在一旁隔岸观火,只可惜却免不了被殃及池鱼,阜盍一剑没把白如墨削掉,却震断了一旁一根腕粗的树杈,直直向着太子砸下来。 太子慌忙躲闪,却忘了自己是蹲在大石之上,脚一滑便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那边打得太酣,等听到太子叫声再来救终是迟了一步,两人赶过来看到的便是太子一头是血倒在乱石之中,一旁的一块凸起的尖石之上血迹斑斑。 “太子!”阜盍慌乱之间疾步上前,将太子小心翼翼搂入怀着,看了看伤情眉头紧蹙,一张脸冷得吓人:“来人!回宫!” 等在一旁的太监侍卫早在听到太子惨叫便往这里跑,见义王抱着满脸是血的太子急急赶过来,随行太监吓得尖声叫出来,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于是这趟请安之旅才走了一半,便因为太子的意外受伤匆匆返回。 第15章:幕后 等太子再次醒来之后,只觉得额角疼得厉害,不免不适地哼了声。 “哎呦,你小子终于算是睁眼了!”一见太子睁眼,白如墨长长打了和哈欠,不满地抱怨:“没见过被你倒霉的,一头撞那石头上,要不是有我在,你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那里了。” “我,睡了多久?”太子愣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一出声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忍不住皱起眉,一张脸和苦瓜一样。 “三天了,再不醒就可以直接装棺材里了。”白如墨斜眼瞟他,然后唤来婢女:“去把炉上的药端来,还有厨房准备的米粥也可以一起端来了。” 婢女听命下去了,白如墨直直盯着太子:“你……。” “我怎么了?”太子一脸不解,望着白如墨。 “算了……。”白如墨也没继续问,顿了一下才开口:“你睡了三天,饿了吧。” “刚起不觉得,你一说我倒是真饿了。”让婢女扶着起身,拿靠枕垫在背后,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药碗,闻着苦涩的药味皱着眉不肯下口,只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咿,这不是我的寝宫?” “这里是义王府。”白如墨凑过来挤挤眼道:“我知道你小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因为摔一跤又被关回皇宫肯定恼地要呕血,恰好你当时流血过多,身体虚弱不宜挪动,便让你住到你义王府来了。” “切,难保不是你呆着皇宫腻了,倒是借我找个由头?”斜了白如墨一眼,顶了一句,又奇怪道:“可是,皇叔是封去外地的亲王,怎么会在平都有行宫的?” “听说这里是你父皇和他小时候住的府邸,当年那些事也没遮着瞒着,你应该也清楚的。” 白如墨没有继续说,不过太子也想起来自己在宫中听到的那些宫廷秘史的传闻了。 要说宫廷秘史,皇帝的风流史那绝对是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毕竟那是后人不可多得的八卦谈资。 话说当年的太上皇也就是宣坤帝极其风流,一次到太傅府游玩时见到了太傅的小女儿纳兰素,极其喜欢。可惜这个女子却极其倔强,肯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宣坤帝,甚至为他接连生下了阜盍和阜奕两个皇子,却宁死不肯进宫,也不接受皇帝嫔妃的封号。 宣坤帝一生妃嫔无数风流无双,却独独对纳兰素用情至深,甚至杀了几个为此事死谏的臣子,才让纳兰素成了历史上第一位住在宫外的嫔妃。直到纳兰素后来病逝,宣坤帝都按照纳兰素的遗愿,没有追封她的封号,只按照一般官宦女子的习俗入葬。 阜盍和阜奕是在纳兰素去世之后才被接回皇宫,这里既是皇帝小时候住的地方,便是当时的太傅府了。 太子当年听到这些成年旧事,心中暗自佩服阜盍他娘,如此有个性的女子在世上的确是少有的,难怪会被先帝如此偏爱。 两人正说着,阜盍推门进来,见太子醒了,正和白如墨热烈讨论着自己的八卦。 一旁的贴身侍女见自家主子眉头微动,连忙轻唤一声引起两人注意:“太子金安,王爷来看您了。” 见阜盍进来,太子正要起身见礼,阜盍上前几步开口:“太子受伤未愈,就不必行礼了。” “谢皇叔。” “你睡了三天定是饿了,我让人做了些容易入口的点心,你洗漱一下便吃一点吧。”阜盍一个眼色,自有婢女端了洗漱的用具过来,见自家王爷没有回避的意向,便有婢女奉了茶上来,由着王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太子洗脸漱口。 等终于可以用膳了,太子一眼便望见了一个青瓷小碟里面装着的几块叶状糕点,色如碧玉形如新叶,食欲大动伸手便抓了一块,入口滑腻茶香幽然,微甜又带着新茶的清香口感,味道好极。 “太子可喜欢这茶糕?”见太子连着吃了两个,阜盍也拿起一块,淡笑着问。 “嗯,甜而不腻滑而不黏,很好吃!” “是啊,当年你祖母也是最喜欢这个的。” “祖母?”太子愣了一下,想起这次出事的罪魁祸首,便带了一脸笑:“如此说来,此时未能及时上山拜会皇祖母,虽然算是意外但也是失礼了,正好可以带一些茶糕再去赔罪。” “若你真带这个上去,只怕不是赔罪,而是惹祸了。”白如墨伸手捻起一块茶糕,丢嘴里:“你皇叔说的祖母,是你亲祖母。山上那个,住的可是皇太后,想当年……。” 话还没说完,阜盍冷笑一声:“本王只知你医术不错,却不料这八卦的功夫,比起医术来不遑多让啊。” “医术只让人身体无恙,八卦却可让人心理舒畅嘛,你看你,从小一副死人脸,便是自己无所谓,看得人却是真闹心。若是多聊聊八卦,也是一种调理身心的好方法嘛。” 太子只低头喝茶吃糕点,看着面前两人一个冷脸怒目,一个嬉皮笑脸,倒也算是有趣的消遣。 只可惜还没休息多久,便有人来报皇后来了, 听闻太子醒了,皇后便急急赶来,见太子虽然面色苍白些,倒也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终于放了心。拉着太子的手又哭了一场,接着唠叨了许久,最终便要拉着太子回宫休养。 不料太子还没答话,一旁的白如墨便摆出一副神医的架势来:“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刚醒,身体甚是虚弱,此刻不宜挪动。” “本宫岂会不止太子体虚,只是眼下歹人猖獗,太子失忆更是无一点防人之心,本宫哪里放心将他肚子留在宫外。” 皇后娘娘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阜盍最先反应过来,冷笑道:“皇后娘娘此话说得含糊,本王愚钝,还麻烦皇后娘娘给本王解释一下,何谓歹人猖獗,本王这府邸又哪里需要人防备的?” 太子也听出这话里的冰冷意味,紧了紧手,试探着道:“皇叔莫要生气,母后只是爱子心切,一时担忧说重了话而已,对皇叔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彦儿你无须担心,母后既然说了这话,便绝非空穴来风。”皇后半分不退让,使了个颜色,贴身婢女便让屋内婢子都出去了,才呈上来一盖着红布的托盘,揭开红布,却是一张绘图和一块石头。 “不知皇后何意?” “太子才一出宫,便出了此事,王爷难道都不奇怪?”皇后娘娘面无表情,示意一旁的婢女:“青鸾,你来给王爷解释一下。” “遵命。”一旁的婢女恭敬低头,将绘图展开,缓缓道:“此绘图乃是宫中画师根据当时形势所画,当日王爷与神医比试剑术位于右侧,而太子所立之石位于坐侧,王爷失手砍断算树枝,而树枝较太子所立之处更高,砍断之后应是正对太子面部飞来。正常情况下,太子只需蹲下便能躲避树枝,何况太子所立之石石面平坦,比起跳下巨石,蹲下才是最佳选择。可偏偏太子却没有蹲下躲避,而是向后倒下。御医也来看过,太子小腿上有一些瘀伤,其中一处伤痕却很巧位于灵泉穴,而恰恰此处穴道会导致腿部麻痹。而且地上虽有乱石,但溪边石头经水冲刷多是圆滑,而伤了太子的此块石头棱角突出,经查验,此石并非溪边石块,而是后来移到此处。综以上种种异象,太子此次出事,绝非意外,实乃人为。” “所以皇后娘娘便怀疑是本王谋害太子?” “本宫来之前,皇上便特意嘱咐过本宫,王爷与此事绝无干系。只是虽有皇上对于王爷的血脉之情坚信不疑,但太子在王爷身边接连出事,朝臣多有疑议更是流言四起。皇上怀疑这一切,皆是有人为离间王爷与皇上之间的兄弟情谊设下的圈套,为免歹人再生事端,还望王爷以大局为重,让本宫接太子回宫,日后与太子莫要来往过于亲密,那歹人便无机可趁了。” 话说到这里,事态也是明朗了。 在场的几个人,心里各有想法,皇后只说皇上对阜盍不疑心,暗含的自然是她对阜盍不够相信。 太子见阜盍一直沉默不语,便讪讪开口:“彦儿知道皇叔对彦儿是真心疼爱,行事光明磊落。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彦儿若在王府出了什么意外,皇叔便是有理也是难以说清。倒不如先退一步,待抓住幕后歹徒,彦儿再来拜访皇叔,在皇叔府中住上一住,与皇叔多多亲近也不迟。” 阜盍直直盯着太子,沉默着不说话。 太子却态度坦然,也不回避阜盍的视线,表情着实显得很真诚。 良久,阜盍冷哼了一声,开口道:“难为太子如此为本王着想,本王若是不让太子回宫,实在是辜负太子一片苦心了。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便强求太子了,还望太子多多保重身体,早日康复之后再来和本王‘多多亲近’。” 既然阜盍让了步,一切便都好说,即日皇后便用软榻将太子抬回了皇宫,而阜盍留在自己的府邸。不过考虑到太子身体接连受伤,身体调养还需要一段时日,白如墨便随着太子进了宫。 此次受伤事件,看似处理妥当,但是所有知情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预示着皇宫之内血雨腥风的生活,即将正式开演。 第16章:贵妃 太子回宫之后,因为受伤的事情便闭门不出了。 不过太子不出门,却自然有人上门来探望,这次太子收到拜帖却不像上次一样谢绝,而是高高兴兴回了帖子,约了日子让对方上门探望。 第一个来拜访的并不是哪位皇子,而是是年纪最小的十二公主。其实这个也算自然,虽然宫里的人都对太子的情况无比好奇,但是在这个风头浪尖上自然是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不过,十二公主今年也才六岁,可想而知这次拜访绝不是出自这个孩子之意了,不过要来探探风,皇宫里也的确没有谁比她来合适。要说这个十二公主,虽不是皇子却深得宠爱,这个就要源于她的额娘,也就是当今的娴贵妃。娴贵妃是当今丞相哥舒文的嫡亲小女儿,往上有两个哥哥都在朝为官,民间传言就是“北有蓉西胡不犯,南有义王平江山,朝中常坐哥舒臣,皇家永世得平安。” 蓉西氏是皇后娘家,手握兵权,常年戍守北疆。义王阜盍当年皇权之争,占了南面的半边江山,不过也没余谋反之意。这两位都是武将,在皇帝看来最多算是两只手,而哥舒家就是历代都在朝中做文官,可以说算是皇帝的大脑,直接影响着皇帝想法的就是哥舒家,而哥舒家能代代都稳坐丞相之位,自然是不可小觑。 历朝皇帝最防备的是武将,而最怀疑的便是文臣了。毕竟打仗不是天天有,而早朝却是天天上的,朝臣便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朝臣不说不看,皇帝便看不到听不到。治国之事绝不是仅靠一个皇帝可以搞定的,哥舒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当朝许多大臣都是哥舒家的门生,可以说哥舒家说是黑的,朝廷之上皇帝不会听到谁说是白的。 但哥舒家能代代长兴不败,重点并不在于和朝臣的关系稳固,而在于哥舒家手握重权却被历代皇帝所信任。之所以如此,都要归功于哥舒家先祖的明智,哥舒家的先祖哥舒幕是先皇的幕僚,为人极其聪慧,为先皇打下江山屡出奇策立下赫赫功绩,算是开国元勋。 江山平定之后,先皇封赏群臣,而当时风头最省的哥舒文让所有的子嗣都服用了一种奇药。这种药也算是一种毒或者说是一种蛊,以人血为药引,而且融入血脉代代相传。中了这种毒的人,若是男子,除非与做药引的血脉结合,否则无法孕育子嗣。若是女子,则只能诞下女孩,终生不可能生儿子。 哥舒幕用的当时皇帝的血作为药引,并与皇帝立下誓约,哥舒家的后代子嗣,若是男子,且只能娶当朝公主为正妻,公主不生嫡子不准纳妾。若是女子,只能嫁当朝皇子,非死不得出皇城。哥舒家的血脉可以说是靠着皇室血脉才得以留存,如果哥舒家要谋反,就等于是自绝了后,可以说除非哥舒家想要同归于尽,否则是怎么都不可能谋反的。 娴贵妃原名哥舒芸,入宫之后三年才生了十二公主,皇帝自是宠爱有加,而哥舒家对皇家的忠诚自是无疑,所以即便是所有人都有谋害太子之嫌,哥舒家却肯定是不会被考虑在内的。 “酒耗子,听说探望病患都会带上一些珍奇补品,你说我这个妹妹,会带点什么好吃的来送我?”太子身体已经无恙,不过还是没什么力气,便懒懒躺在榻上,背后搁了几个软枕,盯着一旁的几个婢女给他敲核桃。 婢女刚敲出一小碟,被白如墨顺手抓去一大半,丢嘴里吃了再灌一杯就美得不行:“你可真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贪嘴,不过就算你敢收,只怕你这妹妹可不敢送。” “为什么不敢送?”将剩下的核桃护在怀里,太子对白如墨总是和自己抢食的行为十分不满:“听说那娴贵妃性子温柔待人极好,出手大方得很,便是她宫里的小丫鬟每月拿的赏银都赶上别院里管事的嬷嬷了,本太子如今有恙,不过是带点好吃的东西来,怎么就不行了?” “这宫里许多眼睛看着呢,入嘴的东西她送了,你若吃出个好歹来,她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哼。”太子不爽地把空掉的核桃盘子丢给一旁的婢女,接过递过来的核桃露抿了一口,非常郁闷:“不仅这宫里无趣,这宫里的人更是无趣死了!” “这话可不一定对,宫里精彩的故事那可是多了去了,大到你们这些皇子打打杀杀,小到那后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最不济的,内务府那些打杂做饭的下人欺上瞒下的作恶事,处处都比戏里演的还精彩。” “你说了等于白说。”太子白他一眼,掰着指头算:“除了几个皇姐,往下最大的五弟也只有九岁,刀都举不起来怎么和我打打杀杀?后宫里都是女人,能进去看戏的男人也只有父皇。至于内务府的破事,要是本太子真去了,那个奴才敢在本太子面前演?” 一旁的婢女听着两人对话,从心里鄙视着这两个吃饱饭没事干的主子,平平安安过日子还不满意,难不成真的斗得你死我活才算有趣? 两人刚说着,便听到外面外面有人传报娴贵妃带着小公主到了,鉴于贵妃公主都是内眷,白如墨以不变相见为由端着一盘核桃进了里面的内阁去了,不过太子殿下毫不怀疑白如墨只是想躲在里面看戏。 接着便有小孩子脆脆的笑声,婢女掀开垂着的门帘,一个嬷嬷抱着一个梳着两个小圆髻的女孩子进来。这小孩脸色粉嫩嫩的,两颗黑眼珠闪闪带着笑,穿着淡粉的小袄更是衬得整个人灵气可爱。 “彦哥哥,洛洛来看你啦。”小孩子一看到太子,便笑嘻嘻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银项圈朝着他使劲晃,项圈上面一排小铃铛当即叮叮当当响起来。 “洛儿,不得无礼,快下来给太子行礼。”接着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妆容精致面色温柔,笑得像是一泓水,说话声音也是轻轻柔柔地,向着太子行礼开口道:“娴静宫娴贵妃见过太子殿下,祈愿太子金安!” 太子还没答礼,一旁的小女孩已经从嬷嬷怀里下来,却没有行礼,直接扑到躺在软榻上的太子身上,不过软榻太够,她也只能够到太子的衣角,仰着笑脸笑嘻嘻道:“洛洛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金安,抱抱!” “公主殿下,太子身体有恙,奴婢来抱您吧。” “不要,太子哥哥抱!”这女孩子也是彪悍,蹭蹭蹬掉自己脚上的鞋子,就这太子身上盖着的毯子,刷刷就往软榻上爬。 “公主殿下小心!”旁边的婢女没想到这公主下手这么快,叫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公主是抓着毯子往上爬的,结果人没爬上去毯子已经被扯下来了,于是公主殿下便带着毯子一起摔了下去,在地上被毯子裹成一团。 “洛儿!”一旁的娴贵妃慌忙上前,将公主从毯子里抱出来,看了看无恙才看着太子叹气道:“洛儿太调皮了,不是有意惊扰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莫怪!” “小孩子调皮很正常,贵妃无须在意。”太子笑着转头,对一旁的婢女吩咐:“你将公主抱到榻上,然后把葡萄端上来。” “是。”婢女轻手轻脚把公主抱上软榻,然后又断了一张高脚几过来,上面除了一盘水灵灵的葡萄,还有一些香梨和糕点。 小公主摔了也没有哭,被抱上塌便笑嘻嘻地爬到太子便,将手里的银项圈递给太子:“彦哥哥,这个送你。” 看着那银项圈,精致倒是很精致,不过也不算是非常贵重的东西,而且只是小儿的此存,太子肯定是戴不上的。 “小洛留着吧,我不用这个。”太子笑着将项圈退回去,看尺寸就知道这个应该是小公主自己的东西,估计只是拿来闹他玩。 可没想到,刚才摔了没有哭,这送礼被拒绝,小公主立马红了眼光滴滴答答开始掉金豆子。 “哎,别哭啊!”太子可没有哄过小孩子,顿时慌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伸。 “彦哥哥不要洛洛的东西,呜呜呜,彦哥哥讨厌洛洛了……。” “别啊,我不是……。” “不是讨厌洛洛为什么不要洛洛东西,呜呜呜……。” “……。”太子觉得很纠结,因为小孩子的逻辑明显是没有逻辑,但是加上眼泪之后,效果自然是没人能挡。 “太子殿下,你便收下那银项圈吧。”一旁的娴贵妃过来轻轻拍着小公主背,看着太子柔柔笑着解释:“这项圈虽没有多名贵,却是洛儿自小带着的,本来必须等她成年才可以取下的。可她听说这项圈可以保平安,便非要拿来送你,虽说太子殿下如今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但小洛却总惦记着你之前最是疼爱她,听说你受了伤可是哭闹了好久要来看你,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你便当是让她安心,收了她的项圈吧。” 话说到这份上,一旁小公主还眼圈红红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太子还是最后挣扎:“可这项圈我也戴不了……。” “这项圈又名千铃圈,最讨巧的便是上面这一排的小铃铛,大小铃铛相套,共有九九八十一枚。传言这铃声有驱邪避祸之效,便是不戴,放在手边把玩听听声也是可以的。”娴贵妃将那项圈拿起,摇了摇果然声音清脆悦耳,仔细看稍大铃铛里面果然还有精致的小铃铛在摇晃,递给太子笑道:“都说千铃圈不仅可以保平安,还可以预灾祸,也不知是真是假。太子殿下也别当是项圈,就做个有趣的小玩意儿把玩吧。” 见如此,太子只得结果项圈,然后又解开随身的一个吊坠还礼:“这坠子我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估计也不是什么护身的宝贝,只是听说还算得上一块好玉。若是不嫌弃,便送给公主了。” 这话说得客气,可谁不知道那玉是顶好的暖玉,所谓暖玉,与一般玉质不同之处在于,这玉不像一般玉石那般虽美却冰凉,这玉天生带着暖意,和人体温度相当,便是贴身带着也不会冷到肌肤,当今也就这一块,还是先皇吩咐定要送给太子的。 娴贵妃只是笑笑,谢了太子好意,接过去给公主戴着。此时小公主才算是高兴了,趴在太子怀里,笑眯眯地撒娇玩闹。 呆了一个时辰,太子陪着小公主吃了一顿茶有保证身体好了之后回去看她,小公主才念念不舍地随着娴贵妃回去了。 第17章:拉钩 等两人一走,白如墨端着核桃从内阁出来,挥手让一旁的婢女都退了出去,才走过来,看见太子正拿着那个项圈在手里把玩,摇地铃铛叮铃铃地响。 “被你说中了,果然没有给我送好吃的。”太子抬头,朝着白如墨晃了晃手里的项圈:“不知道这个可以换多少银子,要不卖了换点好吃的去?” “你真舍得?”白如墨坐在一旁,接过铃铛摇了摇:“这可是可以驱邪避祸,召运预厄的宝贝,你这回宫才多久就大难不死了几次,应该多找几个这种东西放在身边护身才是。” “你真信这个?”太子看了一眼项圈,又盯着白如墨看。 “你真不信这个?”白如墨摇摇手里的铃铛,笑得意味深长。 对视良久,最后太子伸手拿过那项圈,冷笑一声:“我虽然不信这死物,但是却相信送它来的人。” 言毕,太子将铃铛举在耳边摇了摇,选了其中一颗铃铛拆下来,铃铛里套着一个小铃铛,拿过一旁敲核桃的小锤子一敲,小铃铛裂开,露出以免一张被蜡封着的小小纸团。 “哇!好厉害!”白如墨夸张地拍拍手,一副崇拜地看着太子:“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的?” “要装也要装得像一点,要不改天,我叫几个戏子回来教教你!”太子白了他一眼,将蜡团捏破取出里面的纸条:“如果你不知道,就不会把那些婢女赶出去了。” “切,你这小子真不配合!”白如墨哼哼,直接问:“写了什么?” 太子将纸条丢过来,白如墨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七皇子。 “哎,终于有点好玩的事情了。”太子将纸条揉吧揉吧直接塞白如墨嘴里,被白如墨呸呸吐了一地,伸个懒腰:“酒耗子,还真被你说中了,刀都举不起来的弟弟还真的想要和我打打杀杀了。” “不过是个名字,你想太多了吧。” “你忘了刚才娴贵妃说的话么,这铃铛响可以召福的。”太子盯着铃铛,勾起嘴角笑着一字一句道:“不响——自然是预祸事了!” “你这表情,会让我想起一个人。”白如墨突然开口,盯着太子。 “谁?”太子抬头,盯着白如墨面无表情。 “来迟。一个总是端着一张谁欠了你银子,睚眦必报的臭脸,其实还是个小鬼头的家伙。” “来迟?”太子笑笑:“卿本佳人,奈何来迟,这名字可真不吉利。” “吉不吉利也是你的名字。”白如墨笑嘻嘻伸手捏了捏太子的脸,又恢复了不正经的嬉皮笑脸:“来迟,你到底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来迟心里一惊,瞪着白如墨,瞟了一眼旁边敲核桃的锤子,预测自己顺手拿过来然后敲死白如墨的几率有多大。 “一开始只是猜测,刚才才敢确定。”白如墨快一步,伸手拿过那个锤子,随手扔在地上,看着来迟叹口气:“心慈手软的太子才不会想你这样,一有危险,便想着杀人灭口!” 见被识破,来迟也不再装样,警惕地瞪着白如墨:“你有什么企图?” “哎,我可是救了你两次,对待救命恩人你最起码要多些信任吧!” “若你们不害我,又哪用得着来救我。”来迟冷哼,白了白如墨一眼:“酒耗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可告诉了义王?” “我若是告诉了他,你现在还能这么悠哉地呆在宫里么?”白如墨想想当时来迟醒来的情景,不禁佩服来迟的冷静:“上次你受伤,把你抬回义王府的时候,远山突然出现,让我暂不要救你,必要等你咽了气再给你喝‘瑶琼’。远山一生做人无所求,唯独对医药执念太深,加上当时你却是危机,便只能冒险一试,在你咽气之时给你服下,没想到你还真的活了过来。” “想不到瘸儿爷真的做到了,看来这次我赌赢了!”来迟大笑了几声,有扬眉吐气的爽快,也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心酸。 对于这件事,就要追溯到当初瘸儿爷被来迟发现身份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当初来迟试探瘸儿爷的时候,就看出来瘸儿爷就是个药痴。这种人,寻常的威逼利诱很难有用,但是投其所好却是非常简单。 在阜盍没有给他喝那“奈何”之前,来迟已经从瘸儿爷口中探出了一点口风,来迟心里很清楚,这“奈何”是非死不能解的。来迟不想死,要活着,就必须解开这“奈何”。思考再三,来迟便求了瘸儿爷一件事,便是让他为自己寻一味药——“瑶琼”。 既然“奈何”的毒必须死才可以解,那就死一次好了,毕竟太子回了皇宫再没什么比死离他更近的,这“瑶琼”传言可以死而复生,而且“瑶琼”只医死人不治活人,要试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瑶琼”的药效只是传言,能不能有效也要看运气,如果无效的话只能就真的死了。不过比起被利用两年之后再死,赌这一次又有何妨呢? 对于来迟说“瑶琼”可以解“奈何”之毒,瘸儿爷自然是好奇地不行,他一生唯独在医药上成痴成狂,一旦生了验证的想法便入了魔障非要得一个结果,都说“奈何”非死不得解,若是真被自己研制出解法,这辈子便于愿足矣。 不管是“奈何”还是“瑶琼”,都是极其稀罕的药物,定不会有人拿来只为试验药性,对其记载也是传言多于验证。神医谷也不过一样留有一副,其中“奈何”已经被来迟吃掉了,于是仅剩的“瑶琼”便是验证的唯一机会了,而能试药的人也只有来迟了。 于是瘸儿爷便和来迟约定,若是有机会一定拿他来试药。能解,来迟还是来迟,不能解,来迟不过是死得早晚之别,不管能不能解,瘸儿爷都算是得了一个结果,了却心愿。 既然如今已经摊开,白如墨也没有告诉义王真相的想法,来迟松了口气,看白如墨的眼神也缓和了一些:“这样看我,我们可以合作了。” “别别别!”白如墨连忙摆手,一副嫌弃地不行的表情:“这事我是受他所托才帮了你,能够成功也全是你的运气好,但是也到此为止了,若是你让我和你一起对付阜盍那个死人脸,我可是不敢的,他的脾气可不会比你好。” “你既不想帮我,那最好也不要帮他。”来迟看着白如墨,沉默了一下,才冷冷开口:“你放心,我会按照他的计划,把这天下交给他。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全身而退而已。否则……。” “你不用吓我,臭小子!”见来迟一脸阴霾,白如墨突然伸手,在他头上狠拍一下:“远山当初和我说,千万不能得罪你,果然没错。你就一养不家的小白眼狼,也不看看是谁救了你这么多次!” 愣了一下,来迟收起刚才冰冷的表情,抬头看着白如墨勾起唇角,表情坦然“如果你再多救我几次,说不定我会让你养。” “一言为定?”白如墨伸出手,开玩笑地对着来迟勾勾小指。 “一言为定!”来迟猛然抬手,勾上白如墨的小指,直直盯着白如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拉钩上吊,百年不变,若违誓言,肠穿肚烂众叛亲离死无……。” “喂喂,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随便替我发毒誓啊!”白如墨苦笑着捂着来迟的嘴,看着来迟得意一笑,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光,只能泄气地认输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还是被你糊弄进麻烦事里了呢?” 来迟不答,终于放声笑了起来。 此事便是无言中就达成了协议,阜盍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用了这么多年定好的计划,会因为来迟之前的一个打赌。 第18章:美人 和白如墨坦白自己的身份后,来迟不仅不没有显得放松,反而更加时刻注意自己的举止。自己更被送回皇宫之时,就已经有御医取过自己的血去滴血验亲,可见宫内的人各个都是多疑的,若是被发现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自十二公主之后,几个皇姐皇弟们都像是得了信号,纷纷前来探望。 这是自然的事情,太子有恙,之前不接受探望便也罢了。如今有人让人来探望了,你若不来,轻则落一个不关心太子的口舌,重的就要被怀疑是否巴不得太子好不起来的罪名,人言可畏。 不过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来迟倒是得了不少礼物,吃食补品除了皇后皇上也没人敢送,也许是受了十二公主送项圈的启发,这些送来的礼物大都是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和赏玩的珍宝。 来迟将这些礼物全都仔仔细细收了,然后和白如墨关在屋里天天捧着估算价钱,虽然一时半刻困在宫里,但是为以后跑路早早筹划总是好的,不管怎么样银子多了总是好事情不是? 等礼物受的差不多了,太子便准备着回礼,将看着不喜欢的价钱不高的,换换礼盒送了一些回去,好在是打乱了送回的,不然收到回礼的人一打开,发现是自己送去的,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又过了一月,太子终于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虽说是大事,宫里却没人敢乱议论,因为这是皇家的一大丑事。 丑事的主角便是七皇子的生母雅妃,被发现与侍卫通奸还抓奸在床无刻地奈,当场便被双双斩首处死。 这事情算是狠狠打了皇帝的脸,连带着雅妃的母家,也就是江苏巡抚罗育成也丢了官被抄了家。但七皇子毕竟是皇家血脉,何况懵懂小儿何其无辜,便没有处决七皇子,只是削了他的爵位贬为庶民,丢给他外公罗育成一同流放到了边关,也就是皇后蓉西氏的二哥戍守的汴城,终生不得再入平都。 这事情闹得整个后宫鸡犬不宁,后宫的妃子各个人心不安,不知道什么祸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这些妃子的爹娘们更是担惊受怕,纷纷托了书信进来告诫自家女儿在后宫要安分,害死自个儿不打紧,害了全家可就造孽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有两个人倒是因为早就料到,显得极其淡定。 “听说七皇子亲眼看到自己娘亲被腰斩,吓得哭都不会,回来发了三天烧就痴痴傻傻的了。”白如墨一边剥莲蓬一边八卦:“你说,这雅妃是不是比他儿子还傻得早些,不然不会干这种糊涂事啊!” “要不要我给父皇请命,让你去给我的傻弟弟治治?”来迟头也不抬,继续在案边练字,结果白如墨只顾剥莲子不乖乖研磨,写了一半就没墨了,只好放下笔瞪着白如墨。 “别啊,听说笨蛋会传染的,我可不想去染上傻病!” “放心,要传染也是你传染他,你的疯病比他的傻病可是严重得多。”来迟不耐烦地拿笔杆瞧瞧墨盘:“快点给我研墨,害我一个字帖写了一炷香都还没写好!” 白如墨被骂了也不恼,随手将手边酒壶里的酒水倒了一点到墨盘,一边研一边继续说:“这下子七皇子算是没指望了,哥舒家特意来警告你防范他,没想到也就这么点手段,真是太失望了。” “不是她笨,是她选的对手太狠,而且还不自量力被人当了问路的石头。也不想想以皇后的手段,别说只是一个还没成气候的皇子,便是那宫里所有的皇子加起来也斗不过。”来迟又想起那个女人可以将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狠心杀死,对于一个想要夺她皇太后宝座的女人,更不可能有一丝怜悯了,便冷笑:“这次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杀了雅妃弄傻七皇子抄了罗家,比起赶尽杀绝来说,已经够仁慈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生母,这样说他可是不孝哦!” “你觉得我哪里长得像个孝子?”来迟白他一眼。 “好了好了,这话题真没意思!”白如墨转头喝口酒,手上胡乱用力,把墨研地都溅出来:“不过这次你摆明了是哥舒家想要拿七皇子探探你的能力,你让皇后去把他处理了,这样可真的好?” 嫌弃地看了看被溅了墨点的帖子,来迟还是继续往下写,边淡然说:“皇子之争一大半都是后宫之争,既然她们都乐得相斗,我又干嘛不隔岸观火?再说,我又不想要这个皇位,无论哥舒家要不要帮我,我只要做完我的事变性,剩下的烂摊子谁想要谁拿去。” 正说着,有婢女敲门,太子抬头见是婢女端着一盘水果进来,那水果散发出的气味实在是让人有点受不了。 来迟捂着鼻子,见盘子里的水果长得奇怪,便问:“这什么水果?” “回太子殿下,这水果名为‘榴莲’,是哥舒家三公子哥舒尚从沿海带回来献给太子殿下的。哥舒公子说,这水果虽然味道难闻,但对太子殿下的身体却是极有好处的,便让婢女端过来请太子殿下尝鲜。” “知道了,你放下吧。” 婢女将水果放下,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看来,哥舒家已经下了决定了,你小子运气不错。”白如墨却和太子不同,并没有对那水果的怪味退避三尺,反而兴趣盎然地凑过去一边掰水果一边道:“早就听闻那沿海一带,天气终年炙热,更有一种水果名为‘榴莲’,被誉为‘水果之王’。那沿海之地天气诡异,路途遥远,我便一直没有前去看一看,想不到今天还真有机会尝一尝。” 来迟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挥挥手:“你若是喜欢这东西,便赶紧拿去吃了,一股怪味闻得我都要吐了!” “这可不行,这东西可是哥舒家给你的,只怕我消受不起。”白如墨伸手翻翻捡捡,从果肉里面的蜡丸挑出一颗蜡丸,递给来迟 来迟万般不愿意地扯过一旁的宣纸,将蜡丸包着捏碎了,一边看里面的纸条一边抱怨:“你说哥舒家的爱好是不是太奇怪了,就不能用正常方法传个消息么,比如说信鸽什么的,每次都让人猜来猜去,也不怕我猜错了。” “如果宫里的人都用信鸽传消息,那整个皇宫顶上定是天天都成群的鸽子飞来飞去的了。”白如墨放下莲子开始吃榴莲,边吃边问:“写了啥?” “姜芷柔。”太子将纸条给白如墨,然后撇撇嘴:“也亏义王想得出来,这是打算让我做个流连美人的傀儡呢。” “何以见得是义王所为,说不定是皇后娘娘挑中的儿媳呢。” “哼,要想皇后看中,背后怎么会没人推波助澜?义王半月前回了自己的封地,但是在回去之前,最后接见过的访客就是户部侍郎姜宇,而姜宇是只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去拜访的。姜宇的小女儿姜芷柔,听闻是有平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听说是想给义王做王妃,看来义王不想要这个王妃倒是想要个侄媳妇。” 来迟很清楚哥舒家和义王暗中多有联系,哥舒家虽然忠于皇帝,不过也很明白制衡的尺度,暗地里与义王一直有往来。若是没有义王这种虎视眈眈的威胁,有哪里需要哥舒家在背后出谋划策呢? 所以说,有时候不能光看表面的利害关系,真正的聪明人,不仅仅要保护好自己的主人,也好保护好自己的敌人。 不过来迟也不打算违背义王的安排,这户部侍郎姜宇,要说官位也不是最大的,但是重点在于姜氏一族在经济上颇有点头脑。户部可是管着国家的钱袋子,掌握了姜氏便是抓紧了钱袋,不会有哪个皇帝能够在没有钱的情况下还稳坐皇位的,而联姻便是皇家最为擅长的拉拢群臣的手段了。 “你真要这样?”看着来迟拿过一张纸笺开始写帖子,白如墨瞟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觉得有点头疼:“你觉得别人会信么?” “为什么不会?”来迟举起手里的帖子,一本正经读起来:“户部侍郎姜氏:本太子听闻姜侍郎后院有一白玉池,池中养有九十九尾锦鲤,品种皆不相同,甚为好奇。近日天气炎热,特决定于本月十五前往赏鱼消暑,又闻侍郎家中小女姜芷柔,尤善箜篌,望当日能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听来迟一本正经读完,白如墨觉得头更疼了:“你这是要去看鱼还是看人呢!要是为了看美人也就罢了,居然直接就让人家的小女儿给你弹曲助兴。那姜侍郎对他小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娇养,你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那艺妓一般给你弹曲助兴,这不是当面给他难堪么!” “哎,你看出来了啊。”来迟合起拜帖,语气坦然:“我就是要给他难堪去的。” “有你这样追美人的么?” “义王和皇后都想让她做太子妃,我只要做了便是了。”来迟冷哼一下,扔下笔看着白如墨突然一笑:“他们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我还是可以按照我的喜好来,你说对么?” 白如墨见来迟笑得阴测测,便觉得背后一阵冷汗,抽着嘴角不说话了。 第19章:访客 所谓贵人临门,算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姜侍郎自收了太子要拜见的帖子,便是坐立不安。 如今宫里的形式愈发难测,七皇子一事可算是杀鸡儆猴,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有皇后一日,这太子之位便是绝无换人的可能。只是宫里的事情,表面上都只能看出十分之三,特别是皇位之争可谓是豪赌,当今皇上正值中年,这日子一久,谁知道日后鹿死谁手呢? 太子两次大难不死,如今登门拜访,可见是将有大动。可姜侍郎却不想早早就被划入太子一党,赌注下地越早将要面临的变动便是越大,且不论引来其它势力排挤,便是当今皇上也不免会多有猜忌。 “爹爹何必如此苦恼,听闻太子殿下性格温顺知书达理,想必不是强势之人。爹爹只需恭敬相待,言辞多做模棱之态,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太过逼迫。”姜芷柔端上一盏茶,端坐在一旁面色恬静,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姜侍郎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心中不免叹气。 自己有三个女儿,唯有这个小女儿是嫡母所出,自小便生的面如皎月明眸皓齿,如今长到十四岁更是越发娇颜,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颇有才气。最难得没有官家小姐的娇贵气,待人处世严谨有礼,若是男子无疑是入朝拜相的苗子,只可惜生了一副女儿身,如今更是被宫里的人瞧上了,也不知这一劫能不能逃得过。 “柔儿,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想必非福是祸啊。”姜侍郎想起之前义王对自己的吩咐,觉得分为为难:“爹爹几个女儿里,只有你最是贴心,只怕爹爹没能力保住你的幸福……。” “爹爹无须伤怀,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坦然以对。”姜芷柔虽然语气温柔地安慰父亲,但心中也多有忐忑,不过也自知身为女子总是要嫁的,只要自身头脑清明,嫁给谁都无差别。 “爹爹知你懂事,这是此事比你想得要复杂地多。”姜侍郎叹息,看着自己小女儿更是眼神无奈:“你可知,义王离开之前曾召见了为父,暗示要力争于太子联姻。皇后借太子拉拢姜家还有理可循,毕竟是母子,为保太子之位与忠臣结姻也属常事。可义王想促使自己与太子联姻便难测了,除非是义王与太子有所合谋,但若真是如此便……。” 剩下的话姜侍郎没有说,而姜芷柔心中一惊猜出大概,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得面色苍白。 皇上正当壮年,太子却与义王暗中联系,自古太子与皇位只一线之隔,若是皇帝正常禅位,只怕还有几十年光景。太子若是生了夺位之心,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势必要在宫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不论最终皇位落入谁手,这弑父夺位的罪名,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爹爹放心。”姜芷柔站起来,对着姜侍郎盈盈一拜,抬头时双目含泪却已经面色坦然:“现在事情未定,难说会有转机,太子殿下来后女儿见机行事,若有必然宁愿一死也不会连累姜家满门。只是万一……女儿日后若是不能于爹爹跟前尽孝,还望爹爹多多保重身体……。” 姜侍郎无言泪下,叹气道:“是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莫要自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女儿毫无怨尤。”姜芷柔表情决绝,心中已有定论,无论如何都要保一家平安。 这边姜氏父女凄惨设法避祸,那边来迟已经带着白如墨悠哉哉坐着软轿到了姜家门口,姜侍郎早已听了下人传报,带着家中男丁于门前相迎。 只见一顶红色四抬大轿,轿顶盖上四角垂着明黄色的流苏稳稳而来。另有两名婢女着着宫装,分别行走于软轿两侧,前有各有四名带刀侍卫护驾,行人见了这阵势也能猜出是宫里的贵人出宫了,便都远远躲避开去。 行到姜侍郎府邸门前,婢女娇声换了一声落轿,四个轿夫才稳稳落下轿子,姜侍郎连忙上前行礼:“户部侍郎姜宇携犬子拜见太子殿下,恭祝太子殿下贵体金安!” “侍郎大人无须多礼,本太子冒昧前来,还请侍郎大人不要嫌本太子打扰才是。”来迟在轿子里伸了个懒腰,一边装腔作势地答话,一边撇了一眼一旁的白如墨,再次差点笑出声来。 要说太子会笑也是自然,此时的白如墨脸上的胡子被剃地一根不剩,头发也是梳地油光水滑,他本就生的面目俊朗轮廓分明,若仅是如此也会是个白面无须的翩翩公子。只可惜被来迟逼着擦了香氛描了眉眼,唇上也擦了艳色的胭脂,生生把一张俏公子的脸添了三份妖娆,加上换了一声窄腰的红色袍子,上面还绣满了大夺艳色的牡丹,配着那张脸,总让人觉得带了三份风尘味。 来迟见多了他邋遢的样子,见白如墨黑着一张脸万般不自在的样子,着实是笑了整整一路。 “你若是再笑,我便立刻回去了。”白如墨忍了一路,实在是被气得不行,伸手狠狠在来迟腰侧的嫩肉上一掐。 “你若此时走了,那一坛上好的‘醉凡尘’可就没了哦。” 白如墨气结,但是又实在是舍不得那一坛好酒,这酒可是在宫里藏了百年,历来也只有太子成年时才会掘出一坛,传言酒里放有龙涎香,喝了可保太子身上的真龙之气不散国泰稳固。来迟虽是冒名的太子,不过倒是得了一坛,虽然白如墨不是贪这酒里的什么龙气,但是却是对着酒的味道馋得不行。 于是来迟便以这酒为饵,让白如墨答应盛装打扮,陪自己来演这一趟戏。 向来白如墨都是喜欢看别人的好戏的,这下子自己成了演戏的,还是这种装扮,更是各种不自在。来迟为了怕他半路逃走,硬是把他拽上了一乘轿子,一路上更是忍不住各种轻薄调戏。 姜侍郎行了礼,见太子殿下只答了话却没动静,忍不住抬头来看。恰好一旁的婢女正掀开轿帘一角询问太子是否要下轿。姜侍郎这一看,恰好见到轿中太子正和一白衣男子拉拉扯扯,那白衣男子面容带着几分妖娆味道,神色别扭似在对太子撒娇一般。 慌忙低下头,姜侍郎心里各种忐忑,本以为这太子是看上自家小女儿意有所图,可这带着一个貌似男宠的人还同轿而来,却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这边来迟好不容易把白如墨拽住了,才让婢女掀了轿帘,拉着他施施然下来,看着姜侍郎缓缓道:“侍郎有礼了,还烦请带路吧。” “太子殿下请。”姜侍郎头也不敢抬,转身引路,看到一旁自家几个儿子都傻愣愣站着,盯着太子殿下和那一起下轿的白衣男子,不仅急得额头冒汗,对着几个儿子示意他们低调。 好在几个儿子也不是笨蛋,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失礼,连忙躬身行礼。 来迟扫了一眼,见其中一个最小的年纪估计才十三四岁,生的圆脸微粉,一双眼珠儿黑溜溜地很有灵气,便在他面前停了几步,伸手捏了捏他鼓鼓的脸颊笑道:“这位是侍郎的小公子吧,长得真是可爱,比那画上的金童还好看。” “谢太子赞誉!”姜侍郎这一听可是大骇,看着太子殿下在自家儿子脸上作恶的手,心里各种不安,抬手擦了擦汗才对着那孩子开口:“姜恒,还不谢过太子殿下!” 那姜恒也是聪慧,本来一时有些惊愕,见父亲示意,忙借着行礼的机会躲开了太子殿下的手。 来迟心里暗笑,但是也不点破,只收了手,然后转身随着姜侍郎进了府。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姜恒一笑道:“近日见了恒儿弟弟,觉得分外有缘,日后有机会可要入宫找我玩啊。” 姜恒面色一白,却见那太子勾唇一笑,眼眸之间流光闪闪带着惑人的笑意,心里就似打鼓一般响起来,慌忙低头应下了,脸皮竟又红得像是樱桃一般。 白如墨在一旁,见来迟还没进门就捉弄起人来,忍不住拉了拉他袖子:“太子殿下,还是快进去吧,这么热的天上火可是不妙的!” “甚是!”来迟笑着转头,伸手牵了白如墨的手,一脸怜惜地凑近了小声笑道:“小白白最是娇弱,晒不得这毒日,方才是我疏忽了,你可千万莫要生气,这就进去哈。” 虽是小声,一旁的姜侍郎听得是清清楚楚,又见太子与这白衣男子举止亲昵神色暧昧,心里顿时是一阵叫苦。 终于一群人进了府,那白玉池在后院,依着白玉池建着水榭楼台,为了迎接太子殿下,路上的回廊都沿途防着各式盆栽花卉,内眷全都回避了,一路上只有婢女沿途低头恭迎。 好不容易到了那白玉池,果然见池中各色锦鲤来回游弋,有婢女奉上鱼食。来迟抓了一把撒进去,鱼全都挤上来抢食,也算有趣。 来迟拉着白如墨喂了一会儿鱼,才坐到酒桌边,扫了一圈看着姜侍郎笑:“鱼不错,只可惜美景还需美乐来配,听闻侍郎家中小女极擅箜篌,不知是否有幸聆听一曲?” 姜侍郎汗如雨下,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个,僵硬地对一旁的婢女道:“去……让小姐过来。” 这场鸿门宴,不杀人,却诛心啊。 第20章:意图 姜芷柔早听了婢女传报的太子殿下在府邸门口便公然调戏自己六哥姜恒的事情,顿时心里更是百般忐忑,听传言太子原本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失忆之事导致性格大变,若真是变成那好色无赖的性格,此次只怕姜家是凶多吉少了。 “小姐,那边又来催了。” “知道了,你拿一面纱巾来。”姜芷柔伸手拿过瓶插的花枝,将叶子摘下来掐碎了,汁液涂在脖颈及面颊上,才拿过纱巾将脸遮起来。 一旁的小丫头是自小跟着姜芷柔的,见小姐如此只是面色伤心,也没有劝阻。一行人拿了箜篌向着白玉池而去,出门微风迎面吹来,姜芷柔的面上立马生出一片红色的痘痕。 这边白玉池旁的水榭之上,来迟拉着白如墨,非要给他喂葡萄。 白如墨顾念着到了这个地步再扭捏也是白搭,趁早让来迟办完事回去才是上策,只可惜他虽然打定主意要配合,却完全一点不会撒娇作态,只是面无表情张嘴闭嘴,把葡萄一颗颗吃下去,不带吐皮的。 “吃葡萄要吐葡萄皮,不吃葡萄才不吐葡萄皮!”来迟捏着白如墨下巴,只可惜他个子要比白如墨矮上一些,明明是调戏白如墨的姿势却显得分外像是在撒娇,一脸调笑着说:“还是,要我给你剥皮?” 白如墨抽了抽嘴角,很想说自己现在恨不得剥了来迟的皮。可惜他现在不能拆来迟的台,便狠狠一口去咬那颗葡萄,连着来迟的手指头一起咬了,看着来迟疼得龇牙咧嘴还强力忍耐的样子,心里才痛快一点。 一旁的姜侍郎也是见识过世面的,但是坐在一边看着太子殿下和一个男子亲亲热热还是有点喘不上气,一旁侍候的婢女也是大气不喘,害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什么祸事。 姜芷柔走进水榭时,就是面对这么诡异的气氛,因为之前就听闻太子殿下带着一个男宠过来,所以也没有太诧异,只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坐在一旁放好箜篌,才面色大方地看着太子殿下询问想听什么曲子。 “小白白,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来点吧。” “……。”白如墨忍,使劲忍,才咬牙开口:“我最近感觉恶鬼缠身浑身不适,就弹一曲《圣佛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驱驱邪吧。” 白如墨说完,所有人沉默了一刻内心各种想骂娘,然后视线都看着太子殿下。 “既然小白白开口了,便弹这个吧。”来迟面色无比镇定,开口发话,然后伸手揽住白如墨的肩膀一脸怜惜道:“难怪你晚上睡觉不踏实,总是缠着我不让我睡,原来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惹了。” 这话说得明目张胆,一旁姜芷柔也有点撑不住了,于是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始弹《圣佛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姜侍郎虽然对太子殿下的行为非常无语,但是看起来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女儿并没有什么意思的样子,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 可是没想到姜芷柔弹了一曲,一抬头却看到太子殿下正盯着自己看,眼神里面满是趣味道:“姜家有女初长成,一曲箜篌天下闻,今日才知实不夸大也。” “谢太子殿下赞誉!”姜芷柔盈盈一拜,态度端庄。 “素问小姐不仅箜篌是一绝,自身也是这平都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知可否揭下面纱,让本太子能有幸一睹小姐芳容。” “坊间传言多不可信,芷柔也不过是一般姿色,是外人过誉了。”姜芷柔叹口气,面色哀愁道:“太子殿下有意相见,芷柔本不该拒绝,只是近日太子炙热脸上生了好些红痘,怕碍了太子殿下观瞻,所以才蒙了面。” 来迟看姜芷柔说得恳切,瞟了白如墨一眼,使了个眼色。白如墨虽然万般不愿,但是却还是咬牙配合道:“太子殿下性子最是好奇,如今既然要看,你便给他看,否则太子殿下回去牵肠挂肚的,到要惹出闲话来。” 白如墨这语气是半嗔半怨,把个男宠拈酸吃醋的语气学了十成十,来迟心里早就笑翻了天,面上却是一派轻佻神色,拉过白如墨在耳边道:“小白白可莫要吃醋,我不过是好奇才想见见,满足了好奇心足以,最终本太子还是只会疼你一个人的。” “太子殿下不让我疼便谢天谢地了,哪里敢要你来疼!” 这边太子殿下和白如墨拌着嘴,不过最终话题都绕着要看姜芷柔真面,此时姜芷柔也不再扭捏,揭下面纱来。 来吃一看,果然是一脸的红痘子,虽然眉目能看出原先的精巧可爱,但是配着一脸的痘痕倒是十足没有美感。 想着女子最是重视自己的容貌,这女子居然为了不被自己看上,狠下心把自己一张俏脸弄成这样,倒是真的算是胆子大了。 来迟心里有了思量,也没对姜芷柔一脸痘子的丑样说什么,笑着看着姜侍郎道:“最近天气炙热,想必姜小姐定是暑气入体才会如此,近日父皇给了我一盒天山雪莲,说是拿来炖甜汤喝最是消暑去火,明日我便让人送来府上,愿小姐喝了早日恢复美丽容颜。” “谢太子殿下赏赐。”姜芷柔谢过,姜侍郎也跟着谢恩,气氛倒是缓和了一些。 却不料太子殿下话锋一转,又道:“虽然今日不能一睹小姐风采,但来时见到府上小公子姜恒,却是生的粉雕玉琢分外可爱,只怕比起小姐来也是毫不逊色,小姐既然身体不适便快些回去休息,让那小公子来陪本太子喝杯酒吧。” 这话一出,姜侍郎背后一凉,脸色顿时垮了。 姜芷柔也是心中懊悔,自己是逃出了一劫,却把幼弟推进了这狼虎之地,只怕比起自己来,幼弟被太子殿下看中更是危险几分。看来这太子殿下一早就料到自己会设法推拒,故意设下这个局,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太子殿下,幼弟性格内向为人笨拙,又年幼不懂事,只怕来了举止不当冲撞了殿下,惹得殿下不快便是罪过了。”姜芷柔站起来,端起一杯酒:“今日芷柔失仪实属意外,如若太子殿下不弃,改日芷柔脸上红痘尽消自后,定会登门拜见。” 来迟笑着端起酒,表情十分通情达理道:“既然小姐这么说,本太子就在府里恭候小姐大驾了。” 两人对饮,姜芷柔也没有急着离开,坐在一旁弹了几曲,几人又饮了一会儿酒才打道回府了。 回宫之后,来迟也没回宫,直接就去了皇后住的栖凤宫。当然,他可没忘了让白如墨直接回宫,要知道白如墨和皇后那是天生不对盘,带着白如墨去了只怕是徒然添乱。 到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一刻,宫里用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皇后娘娘还是吩咐御膳房做了晚膳呈上来。 “彦儿,你身体才刚好,适量出宫散散心是好的,也不要太劳累了。”皇后娘娘是用过晚膳的,便只在一边端坐着,看着来迟用膳。 来迟见桌上的食物都是自己爱吃的,想必自己连口味也和之前的太子一样,心里暗自觉得好笑,这背后义王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才把一个小倌馆里长大的下奴养成和皇宫里的太子一样,不得不说用心良苦。 “母后,这几日天热,儿臣听闻姜侍郎府上的白玉池是一处消暑的好地方,便去待了一下午。”皇家饭桌上的规矩是食不言的,所以来迟也没动筷,只在一旁乖顺地答话。 “姜侍郎府上的白玉池却是不错,彦儿若是喜欢,常去避暑也是不错的。”皇后娘娘很满意太子的守礼,又想了想下人回报太子去见了姜芷柔的事情,便开口道:“姜侍郎家幼女姜芷柔,箜篌倒是弹地不错,人也乖巧,不知彦儿有没有遇到?” “见到了。”来迟面色微微柔和了一些,轻声道:“恰逢她身体不适,我让人送些雪莲给她消暑,她说改日回来宫里拜谢我。” 这话说得那是一个柔情不舍,加上来迟一脸情窦初开的表情,硬是把平常一件事说得两人像是一见钟情似的。 “那孩子倒是个懂礼的,若是来了,你让她也来我宫里一趟,我这边还有一些上好的冰片琥珀膏正好让她拿去,祛暑最是不错。”皇后娘娘见事情发展顺利,心情也好,虽然即便太子不愿意自己也会设法让那姜芷柔成为太子妃,现在看样子太子是瞧上了,更是再好不过。 来迟一脸欣喜状道:“那冰片琥珀膏虽是祛暑圣品,却极难调制,宫里每月也就给母后制上一盒,儿臣替芷柔谢过母后!” 这话说得,好像两人已经关系匪浅的样子,不过皇后也乐见这结果。 对于太子去姜家的详情,下面人回禀的是,太子和姜芷柔见面相谈甚欢,姜芷柔身体不适太子极为关心,当即就赠了难得的雪莲给她。这消息自然是经过义王的人处理过的,不过当皇后娘娘知道两人还定好日后拜访的事情之后,便不疑有他了。 皇后不再问话了,来迟才随便吃了点东西算是用了晚膳,之后又陪着皇后聊了一会儿,乖顺听了皇后对于以后要和姜家多多来往的安排,直到夜色有点深了才终于回了太子宫。 第21章:恩怨 一回宫,见到白如墨正对着一桌好酒菜,抱着那一坛‘醉凡尘’不撒手,脸色酡红眼神迷离,看来是已经喝了一阵了。 刚才在皇后宫里也是没有吃饱,此刻来迟也不嫌弃,让婢女都下去之后便坐到白如墨对面,看果然有多备着一副碗筷,便不客气地拿起来开始吃饭。 “怎么,皇后宫里还短了你的吃食,看你的吃相哪有一点太子威仪。” 来迟知道白如墨喝多了就喜欢撒欢,典型的就是话多,来来去去什么事情都翻出来说,你要是搭理他,他可以说上一夜。习惯之后来迟便练就了熟视无睹的好定力,不管白如墨在旁边说啥,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受影响。 “你小子既然不想见皇后,干嘛三天两头去那边请安,回来又摆一张臭脸对着我,我招谁惹谁了?”白如墨见来迟不理他,可就不干了,嘟囔着倒了一杯酒非要递给来迟:“来,赏你一杯,喝了之后给爷笑一个!” 来迟无奈之下,只得接过喝了,酒水偏辣但不呛口,倒真是好酒。 见来迟喝了,白如墨算是满意了,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哦,我发现一个秘密,嘿嘿,知道为什么这‘醉凡尘’只等太子成年之后才,才赏给太子喝么?” “因为这酒里面加了麝香、羊霍和仙茅。”来迟冷笑一下,盯着那酒缓缓道:“这催情的东西,虽是温和,药效却更为绵长。要不等到成年才喝,岂不是要害太子尚且年幼,便日日欲火焚身?” “远山说你在药物上颇有天赋,凡是见过闻过的药物,便是磨成粉煮成水了,你一试便知,如今一看果不其然。”白如墨呵呵笑着,表情却突然正经起来,看着来迟商量道:“你在医术上如此有天赋,不若这里的事情了却之后,你随我回药王谷,说不定下一个谷主便是你了。” “这一国的国主我尚且不稀罕,又瞧得上你的小小药王谷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一国之主就如笼中鸟,无数双眼睛日日盯着自然是不舒服。可我那药王谷,可是自由自在无人管束,顶着这医师的名头到哪里都不愁吃穿受人景仰,真是比那神仙还逍遥的。” 来迟沉下心思想了想,觉得这提议也是不错,反正之后自己也是打算四海为家逍遥度日,若是那药王谷规矩并不森严,也不失为一处好去处。 “今日的话你可记好了,别酒醒之后来后悔,我可是不会应的。”来迟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百闻不如一见,事情了却之后我便随你回一趟那药王谷,若是好我便留下,若是不好,我可是扭头要走的。” “只怕到时候便是赶你,你也不走的。”白如墨想起往事,又笑着八卦道:“想当年,阜盍还是被他娘迷晕了才带进去的,一开始可是闹得欢死活要走,最后呆在谷里给他毛病治好了,又死活想要留下来给我爹当徒弟。你也知道,他那性格一张死人脸,扎银针都跟要杀人似的,谁敢让他看病啊,所以又是被我爹迷晕了给扔回家去的。” 回复记忆之后,来迟也常常分析义王这人,不过是本着自保的目的去的。这会儿听白如墨说起往事,心里面倒是很难想象那种冷血的人,还曾经想过当救人的医师。 “你说义王他,为什么非要得这皇位?”来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白如墨自小便是认识义王的,从白如墨的一些言辞之后,可以看出义王儿时倒是个直率坦荡的性格,总不会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人自小到大的变化虽然很大,却是有规律可循的,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多了解一下对方的事情总是有益的。 “要说阜盍他,小时候因为远山的关系,害他长得和女娃娃一样可爱地紧,因此周围的人都喜欢他。后来他娘带他来药王谷医治,性格还算挺好,只是他在药王谷治病花了半年时间,等他出谷之后才半年,他娘就去世了,他就被接回了皇宫。你也知道,宫里的事情乱的很,他和他哥两个孩子又没了娘,前朝皇后把对他们娘的嫉恨全都转到这两个孩子身上,不用想也知道吃了很多苦。” 说到这里白如墨也有点无奈,在药王谷的时候和他同龄的也就阜盍,两人倒是常常一起玩。只可惜天意弄人,阜盍进宫之后两人就没了联系,但听父亲说他在宫里过得也不好,虽然有先皇疼惜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常常被其他皇子皇女欺负也是避免不了的。 “难怪义王不喜欢皇太后,原来是小时候被欺负了啊。”来迟想起那次去拜访皇太后的事情,义王的情绪意外不稳,不然也不会被白如墨轻易就撩拨得打起来,想必是年少的阴影在作怪。 “若只是和皇宫里其他势力斗,他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其实斗到最后阜盍的呼声最大,所有人都以为先皇会传为于他,可是没想到先皇驾崩之前却将皇位传给了他哥哥,也就是当今的皇上阜奕。”白如墨回忆起那时候的皇位之争,还是觉得心有余悸:“阜奕一直以来都是站在阜盍背后,为人极为低调行事也温和,可是即位之后,当即干脆利落地诛杀了几位夺位的皇子,然后大力重整了朝中势力,然后将阜盍流放到了蜀地。阜盍和阜奕在宫里相依为命多年,他防备所有人但从来没有防备阜奕,比起被阜奕夺了皇位,更多的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我看皇上对义王也并非全无情谊,不然也不可能放任义王在蜀地做大。即便是上次太子在义王蜀地上中毒,朝中对义王有谋反之心的流言肆掠,皇上也对义王毫无芥蒂,并不曾责备他半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狠心将他置于死地之人。”来迟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怪异,却又说不清楚。 “阜奕大概对阜盍还是愧疚的吧,毕竟是一母同胞的血亲,一直以来对阜盍的一些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或许是希望阜盍能放心当初的恩怨,两人能够再续兄弟之情。只是当初他伤阜盍太狠,依着阜盍的性格,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当年那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现在有了抗衡的实力,势必是要报复的。” 来迟想到自己的身世,不免冷笑:“只怕义王这报复的心,可与实力够不够没什么关系,不然也不会有我了。” “他们两兄弟,总得拼一个你死我活才算有结果,我虽然不想参合其中,但是父亲早有交代,让我若有可能,需多多照顾他们两个。” “看不出来,你倒是好心肠得很。” 白如墨见来迟盯着自己,表情似是不信,便叹气:“毕竟我也是学医的,自小便是听得治病救人的道理,总见不得无辜之人枉死。即便是我不顾念他们的生死,但天下百姓何其无辜,当年皇位之争闹得满城血腥,总不能眼看着再来一次。阜盍只想借你之手夺下这江山,我权衡再三,觉得这样也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若只是朝中势力的角逐,不涉及到叛乱争斗,总不会闹得血流成河的地步。” 来迟这是第一次听白如墨说起他的想法,一直以来这人只沉醉于喝酒玩乐,极少干什么正事,想不到却还有心顾念什么天下苍生。不管转念一想,这世上还是自己救自己才是上策,不管最后阜盍是成是败,自己求的只是安全脱身而已。 一顿饭听着白如墨嘀嘀咕咕说了许多往事,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不过来迟也不会真去计较。 让婢女将白如墨抬回寝宫,洗漱之后来迟却是睡不着,想起当初在义王府上种种,心里一时有点乱了。 一开始不过是想着义王想要这皇位,自己帮他夺了也就是了,自后如何自己再无相关。 可今日听白如墨说起往日总总,看来义王与皇上之前却并非全是皇位的利益之争,更像是在拿天下来赌气。 那两个人,不管闹到什么地步,也是一起长大相依为命过的血亲,现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是冷静下来又后悔了,自己这颗棋子又能不能逃得开这转嫁的怨恨呢? 第22章:选妃 自太子去姜侍郎家拜访之后,宫里也放出话来,要给太子选太子妃。 只是这选妃有官面上的程序,也免不了有私下下的手段。消息一出来迟便开始接到宴请的帖子,仔细看来都是家中有适婚的女子待字闺中的,想必这宴请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来迟也没有推辞,选了几家都去了,筵席之间请客的主人都会喝到兴起让自家女儿出来或是弹曲或是献舞,更有拿出自家女儿做的画或者诗词出来让太子先下鉴赏的,可谓是花样百出。 白如墨陪着去了几家便死活不肯再去,那些女子都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明目张胆地抛眉弄眼实在是毫无矜持可言。比起那姜侍郎家的姜芷柔来,可谓低了不止一个段位,实在是无趣得紧。 这样又过了几日,姜芷柔按照约定前来太子宫拜访。 实话说,按规矩她一个未嫁的女子,如此登门拜见太子难免被人指点。只是这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早就探出皇后最属意的便是这姜芷柔,不如意外这位便是将来的太子妃,更是有可能登上皇后宝座的首选,谁也不会傻到嚼她的舌根。 来迟正对着一堆画册头疼,听到禀报便挥手让人将姜芷柔请到书房来。 姜芷柔到了书房,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笑声传来,抬头一看,见太子殿下正和那日的男宠对着一副画卷说着什么,那男宠笑得很是夸张,端着的酒全都洒了出来。 不过今日细看,才知道这男宠打扮和那日初见的时候很不一样,穿着的袍子并不奢华,简单梳着发髻斜插一根白玉钗,面上并无半点脂粉痕迹,眉目清朗看起来颇有男子气概,并无当日那种轻佻的风尘味道。 “姜氏小女姜芷柔,拜见太子殿下,祝太子殿下金安!” “不用多礼。”来迟摆摆手,指着桌上的画卷,对着姜芷柔招招手:“正好,你且过来替我看看,这话上的女子你可认识?” 姜芷柔见桌边摆着许多画卷,又联想到关于太子要选妃的事情,心中一惊猜出了大概。只是不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太子要让自己参合,毕竟自己也算是在这争夺太子妃之位的千军万马里。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款款走过去看了桌上的画卷一眼,便低头恭敬回道:“回太子,这是刑部尚书家的七小姐。” “你果然是认识,快和我说说,既然是刑部尚书家的,那这小姐是否在家中常被责打?”来迟见白如墨在一旁忍着笑,表情十分搞笑,也忍不住也笑了。 姜芷柔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和这位男宠在笑什么,也不好妄作猜测,便谨慎回答道:“这位七小姐名丁巧娇,是尚书府上嫡母所出,听闻自小颇为娇养。小女子与其不算熟稔,不过是在花节上见过几次,不过看起来,丁小姐并不像是在府上受过虐待之态。” “噗嗤,丁巧娇。”来迟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看着白如墨道:“原本只看画册,便觉得这人肯定是常被虐打,不然怎生的出来这么一副歪瓜裂枣的丑相。没想到名字更是夸张,看着样子五大三粗地,哪里和巧娇儿子沾上边,刑部尚书取名字的时候难道是闭着眼的么?” “就是就是,比起刚才看的那个,瘦得根棵晒干的老山参一样的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四小姐,这位丁小姐更是让人目不忍视啊!”白如墨也是笑得不行,有指了指一旁另一幅画像道:“看来,太子殿下也只好勉为其难,选那个江南知府家的柳小姐,最起码长得还算是机灵的。” 来迟冷笑一声,将那画卷随手扔在地上,对着白如墨骂道:“你是酒喝多了糊了眼睛么,那江南知府家的柳小姐,个子还没有饭厅的桌子高,难不成要我每次抱着她喂饭么?” “那就你那个表妹,蓉西家的那个小丫头,说起来还得叫你一声表哥呢。” “谢了!我可不敢有那样子的表妹,那张黑得跟熏肉似的,晚上不点灯估计都找不到人。” “要不,两江巡抚的……。” “你没见她那两颗龅牙,弄回来你当我是娶妻还是养兔子?” “北疆的哪位郡守家的……。” “满脸麻子你看不见?!” “……。” 姜芷柔在一旁,听着太子殿下和这个男宠一起,把这些管家小姐批得一文不值,心里更是冷汗直冒。 其实在她看来,那刑部尚书家的丁小姐不过是略微丰腴了一些,不过生的一副冰肌玉骨的好皮肤,也算别有一番风味。而那文渊阁大学时家的四小姐,是出了名的一副杨柳腰,盈盈一握行走起来韵味十足。而江南知府家的柳小姐,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她才十二岁,待过一年开始抽条肯定是要长高的。 其余的官家小姐都是家中娇养出来的,能被呈上来给太子选的,能差到哪里去。可这太子却言辞刻薄地批了一通,不知道又是揣着什么心思。 “对了,不谈这些坏人兴致的东西了,姜小姐此时前来,面色果然好了许多,比起这些画卷里的人美上不止千倍啊。”来迟想了想,又拉过白如墨道:“不过还是让小白白给你瞧一瞧免得落下什么病根,他医术不错的,你大可放心。” 姜芷柔抬头看了一眼白如墨,才恍然想起那个传闻将太子身上的奇毒解开的神医似乎也是姓白。 只是上次太子殿下带着他过去时,并未说明身份加之举止也是暧昧,才让大家都误会了他是太子殿下的男宠。想必那也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一开始就是笃定要让自己牵扯进来,逃也逃不过。 想到这里姜芷柔也不点破,大方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抬起手腕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轻柔道:“最近觉得服用雪莲之后自觉清爽不少,但还是觉得暑气太过有些难以忍受,还有劳白神医了替小女子看看,是否需要服用些药物调理一下。” 白如墨对来迟接着自己献殷勤的事情极为不满,但是还是磨蹭着过去,简单把了一下脉才道:“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常待在闺中少了活动,难免血气不够畅通。太子这里恰好有一些上好的乳香和丹参,等下我做一些药丸让人送到府上,每日睡前冲服一粒,半月之后应该就无恙了。” 来迟想想自己府上哪有什么乳香丹参,只怕这白如墨是有意的,便也没有点破,让人收起了桌上的画卷,才从一旁的屉子里拿出一个卷轴出来。 这卷轴比起其他的要略微小一些,不过卷轴上镂着银花镶了金边,看起来格外精致。姜芷柔暗想这画卷里的人物应该是太子殿下中意的,便没有说话,只静坐一旁等着太子行动。 卷轴展开,上面画的是一女子,想必画师也是大家,用得墨色也不多,却将这女子身上那种韵味展现地淋漓尽致。 这女子相貌并不算极美的,只是明媚皓齿,那双眼睛不笑也含情,让人一眼看去极为舒心。加上打扮得体,并没有浓妆艳抹插金戴银,只斜斜梳着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精巧的朱钗,却勾出几分风流体态出来。上身是碧色小褂,下面一副留仙裙,衬得整个人体态纤长,颇有出尘仙子的感觉。 姜芷柔却不记得自己认识的管家小姐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既然画卷能呈到太子殿下这里来,理应是管家的小姐,况且那份气质也不是一般家庭里养的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官场上是哪一家能养出这么一个出尘的女子还藏得严实。 “小姐可认识这画上的女子?” “回太子殿下,小女子见识浅薄,不曾见过画上这位小姐。” “你自然是没有见过的。”来迟笑笑,指着画卷上的女子道:“这位是哥舒家的三小姐,自小就养在娴贵妃身边,从没有出过宫,即便是宫里的人见过她的都不多,何况是你们这些宫外的小姐呢。” 听到哥舒家,姜芷柔心里猛地一僵思绪万千。 哥舒家和皇家的关系比起朝中任何臣子都来的复杂,传闻哥舒家每朝都会嫁一个女子入宫做贵妃,这些女子自小就是特意TJ,不止要贤良淑德,更要有辅佐帝王治理天下之能。虽然历来女子不得干政,但是哥舒家的地位却极为特殊,以至于哥舒家嫁入皇宫的女子,也被默许成为皇帝的枕边人和左右手。 又因哥舒家的女子只会诞下公主,绝无参与皇位之争的可能,也不会招来皇后的嫉恨和打压,当朝的娴贵妃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这位自小养在娴贵妃身边的女子,自然就是内定的贵妃人选了。 来迟在一边观察姜芷柔看到画卷之后的神态,见姜芷柔自始自终态度都颇为镇定,仪态大方,心里也很满意。 这太子妃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总得找个够机灵又有办法牵制的,自己以后的计划才能做得下去。 第23章:做戏 见姜芷柔不说话,来迟也不说话。 白如墨懒得理会这两人之间的无声胜有声,干脆做一遍吃核桃去了,当然不忘带着他的酒壶。 最后是姜芷柔撑不下去了,向着太子盈盈一拜道:“小女子愚钝,不知太子殿下此举所为何意?” “你猜?” 姜芷柔瞬间囧了,对于太子殿下的性格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了,只得考虑自己是不是老实回答猜不出。 来迟也不再说,只对着白如墨使了个眼神,白如墨觉得自己坐着也中枪极其无辜,可是毕竟呆在宫里吃的喝的都是来迟借着这个太子身份给他弄到的最好的,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总得给他办事。 拍了拍手上的核桃屑,白如墨笑着凑过来解释道:“这画中女子哥舒雅云,自小就是许给太子殿下的世子嫔,只是鉴于太子年幼才养在娴贵妃身边。待太子大婚之后另建府邸,除了太子妃之外,这位哥舒雅云也是要一起入府的,而且哥舒家的女子还有辅佐夫君的特权在,只怕太子妃是无法独占鳌头的。” 虽然对于哥舒家与皇家历代都有结姻的事情有多耳闻,却不料是自小就定下的,幸好哥舒家的女子不能生出儿子,否则这太子妃之位,哪有半点保障?想到这太子妃之位,不止朝中家族势力要被牵扯,便是后宫之后也有哥舒家一较高下,这太子妃之位便是更不能坐了。 打定主意,姜芷柔便想着装傻,面色为难道:“此事已属皇家秘史,小女子与太子殿下不过见过几面,太子殿下将此事告知芷柔,实乃有欠妥当。” 还没等她想好应对之策,来迟突然面露苦涩,极其哀怨地看着她,双目含情直接幽幽地来了一句:“芷柔,你不想做太子妃么?” 这深情款款的语气,这真挚无辜的表情,这理所当然的发言,姜芷柔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再三确认那句话的确是从太子口中说出,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凌乱了,仿佛思绪地踩了几脚觉得幻如梦中。 “这太子妃之位,你便是不想坐,也是要坐的。”来迟又开口,收起那哀怨表情,顶着一张真挚的表情语气温柔地说:“做了太子妃,不一定能做到皇后,这个你我心中都是清楚的。不过既然眼下你已避无可避,为什么不好好想想,扫一扫自己从太子妃到皇后的道呢?” 这话说的太直接,姜芷柔缓过神来想了下,才冷静答道:“太子殿下既然直言,芷柔便也对太子殿下坦诚相见。诚如太子殿下所言,太子妃与皇后之位,若是尽人事也不无可能。可芷柔并非那般只顾念自己前途的自私之人,姜氏一家百余口人,加上旁支亲族更是不知几多,芷柔若是争那皇后之位,势必是随着太子殿下争那皇位一道,如果太子殿下心急,芷柔也只得随行。芷柔一人便是任那世人非议也无所谓,可若是牵连姜氏满门,芷柔宁死也是不肯的。” 这番话说得决绝,已是正面拒绝了太子殿下,姜芷柔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心中却显得平静下来。若是太子殿下一意孤行,自己宁可死在当场,也不能连累姜家参与到之后的夺位之争中去。 “不因权贵而起贪欲,不因世人而动心智,心牵家人为有情,为他人宁舍己为有义,芷柔你不负我所望也。”来迟拍拍手,却一点也不恼怒,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道:“我知道你担心何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眼下情形可是你我所能左右?” 姜芷柔见太子突然神色无奈,表情也是少有的沉重,猛地反应过来。 一开始只因义王对爹爹有所暗示,所以以为太子殿下是与义王暗中勾结,可是仔细想想,太子殿下现在刚及成年,便是参政也需要等到大婚之后才能入御书房听事,手中尚无半点实权,又如何能与义王平齐协商。 若是大胆揣测,只怕这背后,太子殿下也是受人牵制。不止一个义王,哥舒家只怕也有所牵扯,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与谁是一伙?眼下形势,便是太子殿下也如此身不由己,自己姜氏一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太子殿下,请容芷柔大胆问一句,太子妃之位,芷柔是否避无可避?” “是。”来迟苦笑一下,叹气道:“我虽为太子,可是与你,又有何分别呢?” 白如墨在一旁一边吃核桃一边看戏,见来迟一副哀怨可怜的表情,配上他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对着那姜家小姐欲语还休地一副受人牵制身不由己的苦态,倒是极其地惹人怜惜。 便是一般人,都是有着悲悯之心的,见了弱小可怜的,总是忍不住想要帮一把,而来迟这小子便是揣摩透了这其中的奥妙,为了达到目的,该强势时定会强势,该示弱时也绝不含糊,不禁心中暗自肺腑这小子倒是演戏的高手。 姜芷柔第一次见太子这般,与之前见到那个轻佻而有心计的太子全然不同,顿时起了一股怜惜之意劝道:“太子殿下何须如此,听闻皇后娘娘是极有主意的,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与皇后娘娘多多商量,总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我那母后,总是后宫之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她的一言一行。此事诸多内情,我也不便与你言明,只是轻易牵扯母后进来,只会是连累了她。”来迟眼神一暗,表情却是一副快哭的样子,红着眼看着姜芷柔恳求道:“我也是见你实是不愿做这太子妃,才对你明言的。你心中知晓利害便足矣,恳请切莫要将今日之事告知母后,徒惹来枝节横生祸事。” 见太子表情哀痛言辞恳切,姜芷柔也没了主意,只得答应道:“太子殿下放心,此时芷柔心中知晓轻重,便是家中爹爹,也绝不会透露一言半句的。” “芷柔如此明理,兆彦感激不尽。”来迟说完,便站起身,对着姜芷柔行了一礼。 这边姜芷柔听太子殿下自称兆彦,这可是天大的礼遇,当即吓了一跳,慌忙回礼:“太子殿下无需如此,日后你我便是同乘一舟,同福共祸,芷柔受不起如此礼遇啊。” 此事最终还是让姜芷柔同意了婚事,待姜芷柔冷静一下,来迟便告知她之前皇后交代让她去拜见的事情,顺便也提点了一下皇后的喜好。 等姜芷柔走了,来迟才舒了口气,揉了揉脸倒杯茶喝。 白如墨刚才见来迟一脸苦大仇深的悲情脸觉得怪异,可这下见来迟瞬间又变回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顿时又觉得无趣了,凑过去问:“你这是相信姜芷柔会信你?” “她信或者不信都无碍,只要她肯乖乖做这太子妃,皇后与义王的目的便达到了。”来迟顿了一下,又冷笑着哼道:“况且那哥舒雅云,自小在娴贵妃身边教养大,岂能是好想与的人。这女人之间的斗争,可不比男人之间,都是面上带笑背后藏针的。所谓好男不与女斗,我便只要让她们之间互相斗去,我只管一边看戏便是了。” 白如墨见他说得事不关己,又回想刚才来迟对着姜芷柔一脸真挚的表情,顿时觉得说不出的味道涌上心头。 而这边来迟见白如墨表情沉重地盯着自己,便猜到他的想法,顿时也忍不住一股怨气,瞪着白如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血无情?” “那倒不至于。”白如墨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来迟的脑袋叹气:“只是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尚且懵懂无知过得自在,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来迟冷笑,鄙视地嘲笑道:“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有你那般好命,躲在一个避世的谷里,做不染凡尘的仙人。我这种人,自小便是看人脸色过活,见的都是当面卖笑背后哭的小倌,日日活着便是日日做戏,多少不会做戏的,早就被扔进那胭脂河被鱼虾啃得只剩白骨。你若是看不惯,尽管闭着眼就是,若想要我该做那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却是绝无可能的。” “我也没说要你做善人,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会改的。”来迟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轻声道:“从我进宫的那一刻起,在你们眼中,这世上便只有太子再无来迟。可是,对我来说,太子不过是个称号,是个空壳,却从不是个活着的人。我不过是个傀儡,能利用的除了我自己,别无他物,可便是拼劲全了,纵使最终默默无闻,我还想做来迟。你也许会觉得我这样很傻,但是只有作为来迟,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提起之前种种,来迟的脸色也是难看,白如墨虽然对来迟之前的事情知晓一二,也是听何远山提起。不过何远山只说了来迟自小被放在小倌馆里长大,详情却没有多说,不过猜也可以猜到,即便性命无忧,可是也是吃了许多苦的。 这段时间来,白如墨陪在来迟身边,许多事情来迟也不瞒他。对于来迟的处事方式,白如墨也不是全然赞同,但若是将心比心,自己处在来迟的位置,有过他那样的经历,是不是也能做到像他这般无畏无惧,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追求的人生是什么模样,向着自己的目标坚强而行? 想到这里,白如墨便释然了。 第24章:醉酒 自太子殿下痊愈一月之后,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而太子妃的人选便是姜家小女姜芷柔。 对于太子殿下与姜芷柔的姻缘,坊间自然是有一段佳话,都说姜侍郎家有一方白玉池,里面九十九尾锦鲤那是姿态各异世人惊叹,太子殿下慕名前去赏鱼,便遇到了这姜家小女姜芷柔,一曲箜篌惊为天人,两人一见钟情情意绵绵,皇后娘娘得知之后便成人之美,亲自向皇上请旨赐婚,终于成就了这一段佳话。 流言版本众多,不过都是偏向于才子佳人的套路,白如墨闲着无聊便常去宫外小茶馆听那些说书的胡扯,回宫之后再讲给来迟听,惹得来迟也笑得不行。 “你说,义王在那淮城听见这些,不知是何反应?”来迟笑了一会儿,轻咳几声清清嗓子,端起一杯茶满面冷霜,学着阜盍的表情和语气道:“哼,这棋子唬骗世人的手段倒是有些,看来成事指日可待也!” 白如墨见来迟表情夸张,语调更是像是念书一般死板,顿时也忍不住板着脸,一拍桌子瞪着来迟怒道:“黄毛小儿也敢妄言!本王的气质乃是十多年装着死人脸所练就,要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是你能学出一二分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不管来迟还是白如墨,都未料到此刻阜盍拿着那份平都传来的密函,站在栖蝶楼,呆站了一下午。 临近傍晚,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发了一会儿楞,突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慌忙抓过一旁的面巾把脸蒙起来。 “不用蒙了。” “还是蒙着吧,免得吓到婢女。”声音沙哑,像是含着一把沙子一样听得刺耳,但是语调却是极为低缓,透着一股温柔。 那面纱之下的脸上布满伤痕,被刀乱划过又长出来的新肉就像是一条条淡色的虫子趴在脸上,若不是那一双黝黑的眸子泛着温柔的水光,这张脸谁看到都会吓一跳。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张脸与来迟的脸确是十分相像,而实际上这正是真太子——兆彦。 阜盍进屋,扫了一眼桌上,正放着一本翻开一般的书册。 走过去,看着书中有批注处,便开口问道:“书中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你批了可笑二字,后面又打个一个问号,为何?” “这两字不是我批的,想必是之前有人看过,顺手批注。”太子声音依旧是缓缓地,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困在这里而生出怨气,淡然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可笑二字批得奇怪,所以打了一个问号而已。” 听到兆彦这样说,阜盍方想起来这屋子以前来迟住着,这些书来迟无聊时都翻看过,只是他甚少做批注,没想到还是有写的。 看着书上的可笑二字,阜盍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迟撇着一张嘴,冷眼写下这两字之时,一副鄙视的表情,忍不住淡笑一下:“这字虽也不是我批的,但是我却知道他为何写这二字。” “还请皇叔为兆彦解惑。” 阜盍看了兆彦一眼,想到这人还真的是天生的好性子,即便是被自己囚禁此地落得如此狼狈下场,每天却依然不吵不闹,待人处事温柔依旧,甚至是面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连追究一句都没有。 这样温柔的性格,和当初的阜奕何其相像。可是,就是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阜奕,最后却用最为决绝的手段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每次想到这里,阜盍便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样的温柔不是假象。 只是明明讨厌这样的性格,却也狠不下心真的杀了他,最后只好将他放到这栖蝶楼来,与外人来说,这里住着的还是那个被王爷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男宠而已。 “一厢情愿认为人性本善,只通过说教便能感化,岂不是可笑么。”阜盍冷笑一声,不慌不乱地说:“批这字的人,却是天生的小心眼,为了活着活得好,他可是什么情意也不讲的冷血冷心。对于他来说,要饿死的人弄到吃的才是大事,饿着肚子做顺民,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兆彦见阜盍提起这个批字的人来,言语虽然刻薄,可语气里透着的,却是一股罕见的温柔,不禁笑着柔柔道:“想必这批字之人也是受过苦难的,不亲历则不能同感,如此说来,此人说的倒也有理。” “他倒是真的受了许多苦的,只是你猜,这让他受苦的人是谁?” “想必,和我有些关系吧。”兆彦轻轻叹口气,语气有点哀伤地说:“兆彦虽然愚钝,但是也能猜到一点端倪,既然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朝中依然平静,想必那宫里,一定已经有太子在了。” 对于兆彦的聪明,阜盍也有点欣赏了,坐在一旁倒了杯茶:“你既然知道,还能如此淡然,本王倒是想知道,是你真的放得下,还是在伺机而动呢?” “皇叔何必问兆彦,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叔是否信我。”兆彦淡然一笑,扯动脸上的伤痕显得格外恐怖,但是那双眼却还是温柔看着阜盍:“我小时候,父皇曾经和我谈及皇叔,父皇说皇叔只信自己从不信人,所以绝不能和皇叔争论,因为绝无胜算。” “你父皇说的也不算错,只是他有一点肯定是没有告诉过你。”阜盍冷笑道:“我信过他,可惜他逼我只信自己。” 当年的恩恩怨怨兆彦也知道一二,见阜盍提起来面色冰冷,也不再说话。皇位之争历来都是伴着血腥,父子,兄弟,亲人,夫妻,朋友,这些都被一个皇位弄得面目全非,可是却不知道从哪来开始错了,等发现时候,皇位之上的人,变成了孤家寡人。 见兆彦又不说话,阜盍也不开口,只让婢女端了酒菜上来,开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一个人自饮自斟。 要说女儿红,酒倒是好酒,只是喝这种酒一是挑时候,二是挑心情。 可这阜盍,既不是结婚的好时候,也没有遇到喜事的好心情,只是冷着一张脸独自饮这女儿红,感觉透着一股悲凉味道。 “来,陪我喝一杯。”阜盍喝得八分醉了,才招招手,唤了一声兆彦。 兆彦坐在一边,看阜盍眼都有点红了,便小声劝道:“皇叔还是少喝点吧,喝多了伤身。” 阜盍突然笑了,伸手在兆彦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喃喃道:“你大婚,我若不痛饮一场,怎么对得起我们曾经的数月相处。” 这话一出,兆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肯定是认错了人,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和他很像?” “不,一点也不像。”阜盍摇头,看着兆彦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点,吐字清楚:“他可不及你,那小子,太傻。” “但是,皇叔却喜欢他。” “本王才不喜欢他!”阜盍突然大声吼了一句,然后又倒在桌上反复嘀咕:“本王才不喜欢,不过是个小东西,本王身边比他好的多的是,才不会念念不舍,才不会喜欢……不会……喜欢……。” “得到过便不会喜欢了么……那求而不得的,又该如何……。”兆彦苦笑一下,喃喃自语,而阜盍已经醉倒在桌上,再听不到。 月华明,夜微凉,风起。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阜盍,兆彦不会傻到趁机杀了他逃出去之类的,轻声唤来婢女,让婢女将阜盍抬上内阁的床上,见阜盍睡安稳了才除了内阁,踱到一旁的书房去,静默许久将书房里的画卷一幅幅展开。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 以兆彦的细心,稍稍留意便能够将这个事实找出来,更何况这里的东西都坦然防着,并没有瞒着自己一点点。 画上的男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看书,习字,睡觉,吃饭,晒太阳甚至沐浴的都有,只是那神情却绝不会是自己有的。冷着脸,甚少有笑容,那眼里更是永远都透着一抹讽刺味道,好像随时都会张口说出冷言冷语来。 有一副画被保管地最好,是少年坐在床边,迎着阳光,像是一抹嫩芽,透着一股无法言语的活力,好像随时都会挣扎着长大变成耀眼的绿。一旁批着栖蝶二字,字迹和那书上批注的一样,而那一行诗,明显就是阜盍的笔迹。 不管是这画卷,还是这题诗,透出的脉脉温情绝不会假,只是这画中人与阜盍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从刚才阜盍的言语之间,可以猜测出这个从未见过的,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定是与自己有着特殊的关系,若真的是血脉关系,那在自己不知道曾经,一定有着巨大的秘密被可以隐瞒。而这一切不管是秘密还是隐瞒,总逃不过是围着那皇位之争来的,那是皇家人永远逃不出的困局。 长长叹气,兆彦合上画卷。 太子之位又如何,天下尽得又如何,若是失了那一人心,便终生都是败者。只是这个道理,没有失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第25章:大婚 太子大婚之日,举国同庆,平都城内彻夜灯火,明若星河。 太子大婚按规矩要先斋戒沐浴三日,然后大婚当日皇子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好在这太子的生母不是妃嫔,不要还要再三跪九叩一次。至于迎亲的兹有宫中内务府安排,婚宴流程从天未亮到天全黑,新人就如木偶一般被各种规矩随意摆布,至于最后的婚宴自然是避无可避,当日,太子宫中处处张幕结彩,设宴六十席,各式菜色流水不断。 来迟穿着繁重的礼服被折腾了一天,本就体力交瘁,晚宴也不知道自己被灌下了多少酒,等晕乎乎回到新房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眼花腿软,完全是被婢女架着拖进了新房。 “吉时已到,请头巾!”一旁的礼官唱了,然后婢女递过来一杆喜称。 可来迟已经迷糊地手都软了,完全是婢女帮衬着做完,姜芷柔被揭了盖头,见太子醉得厉害,给一旁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个颜色,才柔声道:“太子殿下醉得厉害,其余的繁缛礼节便免了吧,嬷嬷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一旁的婢女上前,掏出几个礼包塞进嬷嬷手里,嬷嬷们也笑着接过了,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来迟才扶额从床上坐起来,姜芷柔端了一杯茶递过来,来迟接着喝了一口才皱眉道:“这大婚可是那刑部的人想出的法子,真真是要命了!” “太子大婚总是繁复些的,若是娶妃嫔,就简单多的。”姜芷柔忙着来迟换下沉重的喜服,又递过来一碗莲子羹:“想必饿了一日,多少吃点汤水,不然明日定要胃疼了。” “你这可是在夸那哥舒雅云给我省了事?”来迟结果汤碗,喝了一口甜度适中,才觉得舒缓些:“她的身份特殊,日后进了门你与她和善些,不过你毕竟是太子妃,她若是有处事不当之处,你多多指点就是。” 因为哥舒雅云是自小指给太子的,所以只待太子大婚之后带着去拜见过皇帝皇后就算是进门了,若是宴请也不过是近亲,不像这大婚满朝文武都要出席的。这事姜芷柔大婚之前来迟已经和她言明,不过女子总是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是姜芷柔这样通透的,也免不了心生怨尤。 姜芷柔初步试探一些,见太子言语之间偏向自己,不免心里也安心一些。毕竟哥舒家的背景与自己不同,若是连太子也不偏袒自己,这日后的日子恐怕是更不好过了。 “太子殿下也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姜芷柔毕竟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说完这句才发觉暧昧了,不禁红了脸颊。 来迟见姜芷柔满脸通红,粉若云霞,一点朱唇映着烛火更是诱人,忍不住笑着冲她招招手道:“你也过来歇息。还有,你我既已是夫妻,日后私下便唤我的名字便是。” “兆彦……。”姜芷柔低低唤了一生,更是羞地垂头不敢抬,踱着小步走向床边,只能见那头上一支金步摇,闪闪晃晃一如着慌乱又娇羞的女子心。 可是姜芷柔刚走到床边,便颓然软到在来迟怀里,看样子已经是睡过去了,脸上红潮还没退尽。来迟也不吃惊,将她抱上床,才收起了一副醉态,扭头对着一旁的屏风道:“出来吧。” “你这小子……。”白如墨拍拍屁股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特大的酒葫芦,抱在怀里就如抱着一个婴孩一般:“大婚之日也不见你露个笑脸,难不成是有什么毛病,待我仔细给你瞧瞧?” 来迟见他肯定是喝多了,也不搭理,因着饿了一日,自顾走到桌边见只有一些花生之类的小食,也不顾及抓了一把开始边吃边道:“你若真要瞧,先去给我那皇叔瞧瞧,这大婚是他安排定的,却又让你设法不让我洞房,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病已经入了骨,更何况他自己不愿治,这世上,一旦是生了心病,便是神仙也救不了的。”白如墨想到阜盍在密函里冷冰冰写得要自己神不知鬼不觉阻止来迟洞房的事情,便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看得比局中人清楚。 这阜盍未必对来迟无情,只可惜他的性格别扭,自然是就不肯认的,临到最后却还是放不下。而来迟本身冷血冷清,虽然聪慧却万不会相信阜盍对自己有情,最后便是这两人互相折磨彼此,折腾旁人罢了。 来迟想想当初在淮城渡过的时光,又想起今日这大婚,人世变幻世事难料,不禁嘲笑道:“若不是他让我喝下那‘奈何’,使我苟活两年替他卖命,我倒是真的要怀疑他对我动了情了。” “若是真的动了情,你当如何?” “那我便只能说,他自找罪受了。”来迟勾起嘴角,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言语却是更为冰冷:“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我也知晓人不于命争,他当日要这幅身子,给他就是。但是这人心却不同,我若是不肯给,任谁用什么手段也是抢不走的。” “当日你若拒绝,也未必……。” “当日我若拒绝,他只会想出更残酷的办法来逼我,他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屈服而已。”来迟攥紧了酒杯,眼睛都有点微红,但仍是咬牙一字一句道:“只是肉体关系,在世人看来最是严重,但我在小倌馆长大见过多少,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算不得什么,我才不在乎!” 如果真不在乎,为何还连饮数杯,何必会言语颤抖。 白如墨心中不免有点微微疼,会撒娇的孩子总是活的容易些,痛了找个怀抱安慰,便觉得痛去了几分。可来迟的性子,越是痛越是咬牙忍着,不停对自己说着不疼,似乎就真的不会再疼一样,而这样子,才更让懂他的人心疼。 “过去之事已成定数,不可更改之事便暂且别管了,大婚之后你便要去御书房听政了,可是想好了如何应对皇上?”白如墨见来迟念及往事心情郁闷,便换了个话题,脸色又沉重下来:“你此去听政,只怕便要开始有所动作,之前你病者与皇上相处不多,日后要朝夕相对又要暗中做事,只怕更为凶险了。” “自我出生之时,便已经处处为人算计,哪有一日不凶险的?如今不过是换了地方换了对象,又有何区别,大不了一死罢了。” 见来迟都这样说了,白如墨又不免安慰道:“何必说这种赌气话!你一早就留好了后路,只等尘埃落定,这皇位谁要坐给谁,你跟着我去药王谷逍遥度日也好,一个人去云游四海也罢,总是能等到那一天的。” 要说白如墨平时总喜欢和来迟斗嘴,这时候见来迟提及往事情绪不佳,才过来别扭地安慰,神色却是不自然。来迟忍不住笑了笑:“你放心,我就是说说而已,这活着虽然苦,但是想想,还是活着好。” 一夜,虽是春宵,新娘子却是在床上睡得安慰,来迟与白如墨倒是对饮一场,太子大婚用的合卺酒自然是最好的,白如墨一闻便知道是上好的女儿红,拉着来迟喝了几杯,白如墨还清醒着,这次来迟却是真的醉了。 看着来迟醉倒在桌边,白如墨只得费力将他给抱到床上。 不过是刚过十五岁的少年,身体纤细乖顺地任由自己抱着,酡红的脸颊闭着眼,一点也不像平时一般总是含着清冷的拒绝味道,看着看着白如墨倒是觉得自己有点魔障了,知道来迟酒醉嘀咕了一声才猛然惊醒。 “果然,酒不醉人人自醉么,那我肯定也是醉了……。”白如墨叹气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到来迟额上,然后细细描画眉眼,低声苦笑道:“医书上说,情爱非病,不取人命却痛人心,虽痛却成瘾难戒,无药医也。以前看到还觉得好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不是最该趋利避害,若是情爱苦痛,为何还执迷不悔。如今看来,医书所言非虚,便是我医术再高,也没法自救了。” 这世上,有些人多情,有些人无情。 可往往是多情之人,处处留情时时忘,山盟海誓都成了空。而那无情之人,死守心门轻易不开,可一旦认定便是终生不悔,即便不得也毫无怨言。 第26章:进门 太子大婚之后,便开始去御书房听政。 而太子宫之内,姜芷柔也迎来了哥舒雅云。 在未见到哥舒雅云之前,姜芷柔幻想了很多见面的情景,但是唯有真的见到了,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能让你我见犹怜。 哥舒雅云是直接从偏门抬进太子宫的,一顶姚红的软轿,抬脚的不过四个轿夫,一个贴身的婢女和嬷嬷,剩下的便只有几个朱红的妆奁。 若是一般女子嫁出做小,这些也不算什么,可是哥舒雅云是哥舒家的女儿还是内定的太子嫔,如此低调,已经算得上是寒碜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姜芷柔自己去看的,按规矩她坐在大厅上座上等着进门的哥舒雅云前来拜见,所以便派了身边的婢女去看了回来禀报。 而婢女见姜芷柔听完,并无得意之色,便问:“娘娘,这哥舒雅云如此低调,可见有示弱之意,为何娘娘还如此苦恼?” “她是哥舒家养出来给太子的,怎会没有一点傲气?可却能进门便如此,可见这心思都是藏进七脏六腑里去了。”姜芷柔想起新婚之夜,太子殿下虽然态度温柔却终未尽夫妻之事,不免哀怨道:“若是个乖顺互不相犯还好,若是真的有意争斗,只怕这往后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更有深层一点来说,这女人之间的斗争,与母家之间可是牵扯不断的。自己若是太强势,惹来哥舒家与自己母家生出嫌隙,那便是祸及家人了。可自己若是太示弱,这太子妃的颜面又何存,日后自己在这太子宫又该如此自处。 “娘娘何须如此悲观,太子殿下对娘娘温柔体贴,便是有什么也会向着娘娘的。”婢女见太子妃面色忧愁,慌忙说劝解的话,便太子妃只是一语不发心事重重,便禁了言立在一旁,不敢多话。 且说这一顶软轿进了门,哥舒雅云便让轿夫停了下轿,也不用婢女搀扶下了轿。 一旁站着的管家李氏慌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娘娘一路辛苦了,且随我去拜见过太子妃娘娘,便可歇息了。” “有劳李管家了。”哥舒雅云柔柔开口,回了个礼,一旁的婢女忙上前掏出一个礼包奉上。 李氏见哥舒雅云直呼自己姓氏,便知晓只怕之前已经打听清楚过了,慌忙恭敬拒绝道:“娘娘怎能如此大礼,小人惶恐!” “李管家便收下吧。”哥舒雅云结果礼包,亲自送到李氏手中笑道:“我今日进门,便是太子的人。久闻李管家自小照顾太子宫中事宜,也算是劳苦功高,雅云日后若有举止不当之处,还望管家多多提点才是。” 态度谦和,巧笑嫣然,浑身一点也无骄纵味道,竟是连眼神也如碧潭无波。李管家心里抹了一把汗,弓着身再次行礼才结果礼包道:“那小人便却之不恭了,谢谢娘娘赏赐!” 见李管家收了,哥舒雅云便又让婢女给来迎接的下人每人赏了一份,才小步跟着引路的婢女向着大厅而去。 要说哥舒雅云未来之前,太子宫里的下人们便充满了好奇,这后宫之事可是经久不衰的饭后谈资。这太子妃刚进门,便又来了个太子嫔,而太子殿下看起来也是个心软禁不起女人哭的,下人们各个对日后的生活充满了猜测。 可真见到了,却又都对哥舒雅云不免失望,本以为哥舒家的人如此势大,养出来的女儿定会是个傲气骄纵的,可真人却看起来没有半分脾气。一入门便亲自下轿,更是连下人都小心仔细打点到,连对引路的婢女都是神色客气,可想而知以后也是个硬不起来的主。 大厅之前有三重花门,按规矩李管家只送哥舒雅云到了第一重门便止了步,自有姜芷柔身边的贴身婢女来迎。 李氏直到哥舒雅云走远了才起身长长舒口气,一旁立着的是李氏的长子李恪,前段时间跟着李氏开始管事了,见了便小声问:“父亲大人何必如此客气,那新来的娘娘,看起来并不凶悍啊。” “有些人凶在脸上,有些人凶在心里,更有一些人,虽凶却遍寻不见。凶在脸上的,花些手段便能对付。凶在心里的,用点心思也可相处。唯有你看不出一点凶气的,最好恭敬相待敬而远之,否则可就万劫不复犹不自知了。”李氏看着自己的长子,脸上犹是不信的神色,便叹气道:“你日后对这太子嫔,要如太子妃一样恭敬,否则惹下祸事,我也保不住你。” 见李氏说得如此慎重,李恪也正色答应了,远远望着眼前的正厅,不知道里面又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此时,见哥舒雅云进来,姜芷柔抬头笑道:“妹妹来了啊。” “雅云给娘娘请安!”哥舒雅云淡笑着行礼,见只有姜芷柔一人也没有出声,一旁婢女端来茶,哥舒雅云接过敬上:“娘娘喝茶。” 姜芷柔接了茶,喝了一口放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翠玉镶金的镯子递给哥舒雅云道:“喝了这杯茶之后,你我便是姐妹了,无须这么客气。这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虽不算多贵重,却是大婚的时候兆……那个,太子殿下给我挑的……。” 说道这里姜芷柔面色微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里面透露出的暧昧不言而喻。哥舒雅云面不改色,笑着接过镯子:“那就谢谢姐姐了。” 见哥舒雅云态度依旧,姜芷柔便面露歉疚之色道:“今日妹妹进门,太子殿下本该在这里等待的,只是今日突然有事被皇上叫去御书房听政了,未能在此迎接妹妹,还望妹妹多多体谅才是。” “姐姐客气了,太子殿下自该以大事为重,这婚事本是自小定下的,之后再去宫里谢恩也是没关系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个端庄大气笑容得体,一个温婉客气巧笑嫣然,说的话倒都是家长里短,不一会儿姜芷柔便以哥舒雅云刚来劳累,让她回去休息了。 对于太子宫的情况,白如墨自然是打听清楚了,等来迟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和他说了。来迟也不吃惊,哥舒雅云毕竟是在娴贵妃身边养大的,只希望姜芷柔道行高些,让哥舒雅云没时间来给自己添乱。 正说着,便有婢女前来,说娴贵妃最近得了一副好琴,只是却看不出是什么来历,知道太子殿下素对古琴颇有研究,便来请太子殿下过去看看。 白如墨在一旁觉得好笑,这太子殿下失忆的事情娴贵妃自然是知情的,便是以前对古琴颇有爱好,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用这个理由请过去,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但是来迟自然不会傻到点破,又想到今日是哥舒雅云入府的日子,便点头答应了,带着白如墨一同随着婢女去了娴贵妃所住的贤宜宫。 贤宜宫与皇后所住的凤栖宫东西相对,论规模算是比凤栖宫小些,单论大气华贵虽然不及,但是论精巧细致却是要胜出一筹。 一路行来回廊曲折,廊柱上按顺序镂雕着各式仙人瑞兽,而两旁种植的奇花异草更不用说,更有一方小小水带绕着一簇假山怪石,假山上有精巧雕出寺庙楼宇,下面更是有一些金钱龟趴在卵石上晒太阳。 都说这娴贵妃是哥舒家特意培养出来辅助皇上的,为人不仅聪慧而且颇为温婉,甚的皇上宠爱,风头不让皇后。但看到这贤宜宫的布置摆设,花费的财力和心思都颇为巨大,可想传言非虚也。 第27章:画卷 还未进门,便听见一声脆脆的笑声,接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小个子便扑进了自己怀里,仰着头娇声唤了一声:“彦哥哥~~你终于来啦~~。” “洛洛想我没?”来迟伸手将小公主抱起来,掂了掂打趣道:“又长胖了呢。” “才没有长胖~~。”小公主撅起小嘴,一副不开心,瞪着来迟不满道:“彦哥哥说了要来看洛洛的,一直没来,彦哥哥骗人~~。” 来迟才想起当初的确答应过,可见小孩子的记性也是好的,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一个精巧的玲珑球给她:“彦哥哥错了,这个给洛洛赔礼好不好?” 这玲珑球是专为小孩所制的玩具,一般是白玉所制,大小也有不同,不过越是小巧制作越难。 眼前这个不过一个成人拳头大小,侧面雕着九朵芙蓉花,每朵花蕊处都有一个小孔,小孔里面是相通的,球顶有一朵莲花,中间雕着莲蓬,莲蓬上面莲子的位置也是九个小孔。游戏规则也简单,一般都是小孩子比赛,在花蕊的放入一种特别喂养的闻香蚁,在顶端的链子处放入不同熏香,然后看谁的闻香蚁能够先从莲子里钻出来。 小公主得了玲珑球,顿时开心地忘了之前指责来迟不来看望自己的事情,由着来迟将他抱进去。 娴贵妃见来迟抱着小公主进来,便笑着责怪道:“洛洛你多大了,还让太子殿下抱着,小心蹭脏了太子殿下的衣服。” “是彦哥哥要抱洛洛的~~。”小公主扭头看着来迟,眼睛闪亮亮地,似乎来迟不帮他作证她就立马给哭出来。 受不了这期盼的目光,来迟笑着应和道:“娘娘可别怪她,只怪我平日来得少,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便忍不住抱着了。” 笑着客套了几句,来迟便入了座,娴贵妃见小公主得了玲珑球把玩不停,便让婢女带她去外面玩去了。 喝了几口茶,娴贵妃才开口让人把琴拿出来,送到来迟面前笑道:“太子殿下虽说之前的事情记不清了,可赏琴多讲究一个眼缘,太子殿下便看看这琴合不合眼便可。” 来迟看着眼前的古琴,木质古朴暗红微光,拂过细腻如脂,闻之若有幽香,琴弦更是丝丝入玉,轻拨便声如水溅深潭雏莺啼晓,便是不懂琴的人也能觉出这不失为一把好琴。 只是传世的好琴书中多有记载,这把琴却是看不出出处,反正来迟也仗着自己现在失忆,便如实说了。 “太子殿下果然好眼力,这琴的确不是什么传世古琴,不过……。”娴贵妃笑笑,表情神秘道:“这琴,可是义王殿下亲手所制呢。” 来迟突然听娴贵妃提起义王,也是一愣,又不知晓这娴贵妃所为何意,便只好笑笑道:“我只道皇叔文武双全,想不到皇叔还有这般手艺,真乃是全才。” 娴贵妃似是回忆往事,一脸感慨道:“义王殿下年轻之时,平都城内多少官家小姐都对他倾心不已,只可惜……最后却是远走潍城,不知碎了这平都城内多少女子的芳心。” 对于义王之前的事情,来迟知道的多是皇位之争,暗想看那义王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想不到年轻之时还这么受欢迎,估计多亏了那一副好皮囊。只是,按理说义王与当今皇上的关系,那一场皇位之争应该是宫中禁忌,这娴贵妃如此坦然说起,想必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来迟也笑笑,回头看着白如墨问:“听说白神医自小是和皇叔认识的,想必也是见过皇叔年少时的风采,只可惜我生的太迟,已经无缘目睹了。” “王爷他年少时候自然是玉树临风的,只是……。”白如墨淡然一笑,盯着来迟道:“王爷幼时,却比年少时候更惹人喜欢。” 来迟一听便想起白如墨说过义王年幼时候因为瘸儿爷给他下毒的关系,以至于发育迟缓很像女孩子,所以听到白如墨这么说,便忍不住笑道:“如此一说,倒是真想渐渐皇叔幼时的摸样了。” “那有何难。”娴贵妃突然开口,站起来笑着道:“太子殿下若说别人,我这儿可真是没有办法,可若是王爷,那便还真能让太子殿下一偿所愿了。” 来迟见此,便知道应该说说道重头戏了,便站起来,和白如墨一起随着娴贵妃后面而行。娴贵妃亲自引路,穿过几个回廊便见到一坐临水的楼阁,建地极为精致,绕着一圈翠竹看起来各位清幽雅静。 随着娴贵妃进了,婢女也都被留在外面。 来迟进来楼阁,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书房,因为临水湿气过重不利于书纸的保存,所以一般书阁都不会临时而建。不过这楼阁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下面建了地龙,地面是一直都是温热地,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虽然能蒸地整个楼阁极为干燥,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楼阁里面摆着几排书架,一张宽大的书桌临窗而放,临壁放着许多高低不一的蓝花玉瓷瓶,瓶里面插着许多卷轴,外面都套了精致的油纸保护起来。屋里摆设都极为大气,看起来和娴贵妃并不相符,来迟回想起皇上经常在娴贵妃宫里处理政务的传言来,暗想这里估计就是皇上专用的书房了。 “太子殿下,请看。”娴贵妃抽出一个瓷瓶里的画卷,递给来迟。 来迟接过展开,画卷上画的是两个幼童,看起来一个估计八九岁,另一个五六岁的样子。大一点的孩童长得极为白净,面容清秀带着一股羞涩的味道,眼睛睁地圆圆地仿佛小兔子一般。窝在大一点的孩童怀里的小童,眉目极为清秀,透着一股闪闪的灵气味道,若不是穿着青色的男式小褂,不免让人怀疑他是小女孩。 这是一副孩童嬉戏图,两个孩子一同坐在一个秋千上,眼里都是带着孩童玩耍的笑意,看起来颇为亲密而和谐。 来迟看了看画卷,又抬头看白如墨,白如墨会意便指着那个小一点的孩童道:“这个便是王爷,抱着王爷的便是你的父皇了。” 一旁的娴贵妃又递过来几幅图,大部分都是两个孩童玩耍的图,也有一小部分是单人的,有一些是皇上小时候的,一些是王爷小时候的。不过来迟仔细一点却能发现,那些单人的画像画风却是有两种,一种是皇上幼年的单人画,画风极为流畅大气,而另一种是义王幼年的单人画,画风却更显细腻精巧。 仔细一看,来迟觉得这皇帝幼年的单人画的画风极为熟悉,略一思索,心里却是一惊。这画风明显就是义王的画风,想当初自己被关在栖蝶楼的时候,义王也喜欢给自己画像,见得多了来迟也记住了义王的画风,和眼前这些是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来迟心里虽然疑惑,面上却还是淡定地抬头,才发现娴贵妃也是一直在看自己。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看来又有一个谜题将被揭开了。 第28章:秘史 来迟虽看出其中有义王的手笔,却因为太子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直接点破,便只得装傻道:“想不到娘娘既收集了如此多父皇和皇叔儿时的画像,不得不说画的是惟妙惟肖,只是这画风却明显分了两种,可是换过画师了?” “这些画,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娴贵妃笑笑,随手挑出一幅画卷道:“这原画都被烧毁了,这些是皇上之后凭着记忆临摹的,也亏得皇上记忆非凡,否则这自小到大上百幅的画卷,一般人可是如何都不能再现的。” 来迟一瞧,这画风正是类似义王的那副,心中不免各种疑惑。 想及宫中传言,义王被自己的亲哥哥夺了皇位之后,一怒之下火烧重晏宫,那场火宅将整个偏殿烧了三分之二,差点连大殿也焚毁,更是烧死了几位皇帝的宠妃酿成大祸,皇帝才不得不将他流放淮城。 那重晏宫是义王和皇帝被接回皇宫之后住的地方,根据这画中所示,应该是两人当初在重晏宫的生活场景。只是这皇帝为什么要费力把已经焚毁的画卷全都临摹出来,比起超绝的记忆力,对这些画卷深重的感情才是更为重要的。 可是,若真是如此,那皇帝和义王之间的关系便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来迟瞟了一旁的白如墨一眼,见白如墨一脸感慨的样子,便开口问:“白神医似有所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无事,只是有点可惜。”白如墨笑笑,看着那些画卷表情却是带着一丝嘲讽:“若是没有那一场火,想必今日就能看到原画了。” 那一场火,是整个皇宫的禁忌,也是那一场火,将义王与皇上最后一丝血肉情亲决绝斩断。 娴贵妃将画卷仔细收起,表情却是分为冷淡:“若是没有那一场火,今日的义王,只怕已经孤坟嵬嵬,野草凄凄了。” 一瞬间,来迟闻到了所谓秘史的味道,不过却还是一脸惊讶道:“贵妃娘娘何出此言,当初皇叔因那场火才被流放潍城,那可是九死一生才熬到今日的。” “那潍城,不过是荒蛮了点,以义王的性格和能耐,最多吃点苦,却绝不会丢了性命。”娴贵妃忆及往事,不免面色哀伤,却言辞恳切道:“当时先皇驾崩,皇子争位,朝臣动乱,边境不宁,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义王性格刚烈,处事绝不留情,虽貌似以强权压制各方势力,其实已经如累危卵。皇上若是不即位,各方势力也绝不会让义王即位,而除了皇上,无论这皇位落入谁的手里,义王都是难逃一死!” 娴贵妃越说语气越是冰冷,不难想象,当时皇上嗜杀其他兄弟,流放自己的亲弟弟义王,应付各方势力寻求均衡,内要振兴颓败的经济,外要抵御蠢蠢欲动的外族窥视,其中所受的压力何其之大,而一直以来陪着皇上坐稳这皇位,这个女人付出的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来迟拱手,对着娴贵妃恭敬行礼,面色肃静道:“这些宫中往事,也算是秘闻,贵妃娘娘如今提起,想必是对兆彦有所提点,还请贵妃娘娘明言。” 白如墨在一旁见娴贵妃面色犹豫,便笑着伸了懒腰道:“你们这话题太无趣,我还是去外面晒晒太阳,顺便看看贵妃娘娘宫里有没有藏着什么美酒。” 待白如墨推门走了,娴贵妃才面色一正,看着来迟道:“太子殿下如今已入御书房听政,往后这皇位自然非太子殿下莫属,只是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还请太子殿下多多琢磨才是。” “兆彦失忆之后,对往事种种所记不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贵妃娘娘多多提点,兆彦感激不尽!” 见来迟态度如此谦恭,娴贵妃极为满意,便笑道:“你也无须如此紧张,雅云今日已去了你府上,那孩子是我自小教养大的,不仅性子温婉也是极有主见的,你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与她说说,不定会有些许帮助的。” 绕了一大圈,果然是回到了这上面,来迟暗想这娴贵妃倒是真的人精。 若是一开始便说一些让自己好好待哥舒雅云的话,自己也不过是当做长辈的关心,听听也就是了。 但是这娴贵妃却直接拿这皇帝的往事摆出一个饵,谜题却只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摆明便只有问那哥舒雅云了。 或许这便是哥舒家的女人能够在宫中处于如此显赫位置的原因,不是靠着美貌或者小手段来迷惑君王,而是直接把自己的能力摆出来给君王看,不是依附的关系而是并肩协作。 江山与美人之间,与其让君王择其一,有个鱼与熊掌兼得的机会,谁又能拒绝呢? 又说了几句话,来迟便出了贤宜宫。 白如墨提着一壶酒在宫门口喝得正畅快,见来迟出来便冲着他摇了摇酒壶,笑道:“要不要来点?” “免了,今日迷汤我已经被灌得够多了,再喝了酒,那可就真的成糊涂蛋了。” “哟,看来娴贵妃的话,你便是不信了?”白如墨想了想,又勾起嘴角怪笑:“可那贵妃娘娘说得也不错,当年的事情她可是在一旁出了不少力的,要论真相可没人比她知道得多的了,你小子从哪里看出破绽了?” “我没有看出破绽。”来迟舒了口气,面色淡然:“甚至说,贵妃娘娘的话,我是相信的,毕竟若非皇上对义王处处留情,义王便是再有能力,也无法凭着一人之力便占了半分天下的。” “那你为何还说她给你灌迷汤?” “虽然话不假,意图却不真。”来迟顿了一下,又觉得无趣:“不过不管如何,贵妃娘娘费心演了好戏,我却是不能不奉陪的。” 于是当晚,太子留宿太子嫔的寝宫,并且连着三天都留宿在这里。 这下子太子宫的下人们从开始的不以为意,立马都开始关注起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太子嫔来了,毕竟这太子和太子妃才大婚,太子嫔一来便抢了太子妃的宠爱,对于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难以忍受的呢! 第29章:捉奸 蜀中潍城,阜盍攥紧了手中密折,面色铁青。 其实一开始,阜盍便料到来迟身为太子,大婚年纪一到难免是要娶妻纳妾的,虽然已经暗中吩咐过不准来迟真行夫妻之礼,理由是以免留下子嗣节外生枝。 但是如今,见密折中详述的来迟与太子妃嫔如何恩爱,心中的火气便是难以压抑,却不知这火从何而来。 “来人,备马。”阜盍将密折焚毁,愤愤出了栖蝶楼,便让人准备出行的东西。 在外间抚琴的真太子见阜盍从书房出来,面色难堪,便整衣站起来,柔声问道:“王爷这边要走了么?” 这真太子在这里用的是来迟的身份,身为唯一一个被王爷带回来并单独关在栖蝶楼的男宠,在外人面前他倒是很知道举止都配合自己这个身份。 其实阜盍对于这个太子能这么适应从一个太子到男宠的身份转变的事情也有点疑惑,不过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自己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情来。 瞟了一眼,见他戴着面具,整个人的气质也已大是不同,极为普通柔和,丝毫不见太子的贵气。想想便心中一动,道:“本王要出去办事,你准备一下,随本王一起去。” 没有料到阜盍会如此,太子愣了一下,便点头柔声应道:“嗯。” 当晚,便传来南夷异动的消息,义王带着亲兵出城入蜀林,立言势必要将这股势力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自然,这不过是外人知道并传回平都的消息,实际上,义王却是带着真太子和自己的三名贴身影卫,快马连夜往平都而去。 白如墨收到阜盍暗中来到平都的消息,突然笑得有点邪恶。 而给他送信的密探甲,平时与白如墨关系也不错,加之最近一段时间自家王爷的性格越发反复无常,一帮密探影卫都是战战兢兢就怕出什么篓子,没胆从自家王爷嘴里探口风,便都托他来向这个和自家王爷关系最神秘的白神医来打听了。 眼下见这白如墨神色诡异,便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白神医,恕小人斗胆问一句,我们王爷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哪一出?”白如墨顿了一下,然后笑得极为不厚道地一笑,摇头晃脑地哼唱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你家王爷~~捉奸呐~~一人装傻一人笨~~可怜你们做线人~~。” 密探甲顿时脸囧成了一张苦瓜,颤声问:“捉……捉……捉奸?!” “哎,看不出来你们当密探的这么八卦,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到这两个字啊。”白如墨一脸鄙视地看着密探甲,然后故作神秘道:“你们家主子因为小时候中毒的后遗症,导致情商低下,你们看戏就好,可千万别掺和哦!” 密探甲心中腹诽,敢情您一直都乐呵呵地看我们家王爷的戏呢! 不管这个真相如何惊悚,等密探甲回去之后还是老实复述了,虽然众人对于这个捉奸的对象各种好奇揣测,但是最终义王府中所有的影卫和密探都一直决定,对于王爷的各种诡异命令无条件支持。 和恋爱中的人讲道理?那是找抽!和恋爱中的王爷讲道理?那是找死! 不管这暗中白如墨给阜盍传播的绯闻如何,阜盍还是一脸杀气地到了平都,易容之后以一个商人的身份住进了平都最为销金的蓬莱水阁。 蓬莱水阁是一艘花船的名字,常年停泊在平都西城的青湖,三层的楼阁朱红的船身,远远望其便像是那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不过,虽然名字取得脱俗,本质上却是一座水上妓院而已。 自古以来,这妓院便是一处极为特殊的存在了,美人乡英雄冢什么的不必多说,依仗着外面光鲜的外皮,私底下这江湖上的人私下传递消息,商人暗中密探生意,却都是不二的选择地方。 这蓬莱水阁便是阜盍在平都暗中布下的一处落脚点,平日诸多消息都是在这里处理传递的,阜盍住进来之后,未免引人注意,也没有夸张到包了整船,只是让选了最高层最近船尾的天字号房间住了下来。 这边来迟并不知道阜盍来了平都,连着几日都在哥舒雅云那边,姜侍郎昨日在退朝之后私下见了面,表示皇上让太子殿下处理的为边关征粮之事,江浙一带的富豪都表示愿意解囊。 这事情自然是姜侍郎从中周旋过,来迟当即表示了感谢,当晚便留在这太子妃的寝宫之中。 姜芷柔见了面,也未对这几日太子殿下专宠新人的事情多嘴,只是一起用过膳,待下人退了才端了茶具过来,泡好茶递给来迟,来开口道:“太子殿下面有倦色,虽说国事为重,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来迟浅笑,抿了一口茶道:“我才入御书房听政,加之之前诸多事情记得不清了,费心一点难免的。好在那哥舒雅云倒不愧是娴贵妃费心教出来的,许多朝中的事情与她说了,她倒是提了不少建议,我才在父皇面前过了关。” “云妹妹倒是个机灵的,太子殿下有此助力,我便放心了。” 来迟放下茶杯,看着姜芷柔,面有愧色道:“近日父皇对我多有试炼,诸多不懂之处都靠着雅云提点,因此便和雅云相处的时间多了些。我也知那些外界传言,真是委屈了你。” 姜芷柔终于面露委屈,叹息一声道:“太子殿下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妾身既然嫁了太子殿下,也必是以太子殿下为重,外界传言如何,妾身并不在意。” 接着又说了不少好话,两人喝了茶,便熄了灯。 不过睡去的只有姜芷柔一人,来迟见她药性发作睡得熟了,便换了身轻便的服饰,开了窗子。 而白如墨正拿着酒葫芦倚在窗外,见来迟探头出来,捏着嗓子笑道:“每晚都让美人独守空房,你这死鬼,可真是没良心~~。” 来迟斜他一眼,唾道:“我若真的春宵一度,那我估计,便真的成死鬼了。” 白如墨面露赞赏,拍拍来迟的肩膀道:“你小子知道的倒是挺多嘛!” “我倒是宁愿自己知道的不要这么多!” 接着又互相斗嘴几句,两人便悄无声息地从太子宫中的密道出去,密道的出口在一家药材店后院,接着上了早预备好的马车,自有人赶着马车,带着两人一路行去。 第30章:阴谋 马车行到青湖边,早有一叶小舟在等候,两人又上了舟划入青湖,向着蓬莱水阁而去。 虽然没来过,但是对于这个平都最为有名的烟花之地,来迟还是知道的。想起当初在胭脂巷的日子,这瞧着最光鲜的地方,却是实打实的人间地狱,一时心里便万般滋味,脸上也带了讥笑之色。 白如墨见了,懒散伸了个懒腰,笑道:“听闻这里的琴娘比起宫里的来,技艺也是胜上一筹,只是一般人却是难得有幸相见。这次借着机会,等下定要试一下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来这里的,有几个人是听琴的?”来迟冷笑,然后瞟了白如墨一眼道:“若想听好琴,不如让皇叔弹给你听呗,比起宫里的确是好上许多的。” 白如墨听出来迟语气不好,便没有接话,两人沉默着上了船,自有一位打扮娇俏的女子出来引路,将两人带上了第三层。 这本就是花船,不在于行舟,所以建地颇为奢华,似乎空气李都透着一股脂粉味,加之楼下丝竹乐声和酒客花娘的调戏声,更是难掩一股靡靡之色。 此情此景不免让来迟想起往事,更是对着风尘味极为不爽,脸色更是难看几分。 未料进了义王所在的房间,却和外面截然不同,虽然还是那些摆设,但将那些花俏的装饰去掉,摆上一盆文竹,挂上两幅字墨,配着那立在架上的一柄宝剑,屋里的熏香也改为极淡的冷香,整个屋子便硬是生出几分肃穆之气来。 来迟本以为这么兴师动众让自己过来,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可阜盍只是在一旁脸色淡定地练字,连两人进门都没看一眼,似乎根本不是他半夜派人把来迟从太子宫费力弄过来的一样,一点过来谈话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此时来迟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太子身份,毕竟阜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便装出一副强作镇定的表情呆在一边。 白如墨更是不想搀和,直接走到桌边,看到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孩子乖巧坐着,面前摆着茶具,想必之前是在煮茶,见两人进来才停了手。 “哎呦,难得看到王爷出行还带着人的,不知道如何称呼啊?”白如墨坐在一旁,径直拿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放下,果然还是酒更好喝些! 太子也没有慌乱,坦然小声应道:“来迟。” 一旁来迟猛然瞪大眼,看着这个自称来迟的人,但立马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坐在一旁也不说话,静静打量着太子。 虽然自己之前的确是画花了真太子的脸,但是应该不至于让他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难道,义王给真太子也服下了“奈何”消去了他的记忆,然后李代桃僵让他做了来迟放在身边? 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管是考虑到“奈何”这药的难得,还是考虑到将真太子放在身边被暴露的危险,理论上来说,以义王的个性,应该不会这样鲁莽。而且就算是将真太子变成来迟放在身边,也不会这样大咧咧带出来,如果真的被发现,岂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 且不管来迟想不通原因,便是阜盍自己,也不能准确说清楚。 难道要说,是因为自己看着那空空的栖蝶楼,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才不得不放进去一个来迟么? 这理由,别说旁人,便是自己,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且不论几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这边阜盍终于是放下笔,走过来坐在剩下的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深夜让太子殿下过来相见,打扰太子殿下休息,还望不要介意才好。” “皇叔言重了,皇叔千里迢迢从潍城来到平都,还要让这宫里的人都毫无察觉,想必是废了不少心思。我不过是从自己的太子宫里悄悄出来,一路上还有皇叔安排的人带路,比起皇叔来,应该是轻松多了。” 来迟说话语气实在是不好,几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不满味道,白如墨是习惯了,真太子却是仔细看了看来迟,心中不免感慨,这样的性子,果然是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微觉酸楚,但面色却没什么改变。 阜盍本就怀着不满,这见了面来迟又态度如此,更是不爽,脸色也黑了几分道:“本王安排让太子殿下过来的路,只是雕虫小技,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本王说,给太子殿下安排好登上那九五之尊的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如此不在意呢?” “父皇子嗣单薄,往下最大的皇子也才会跑而已,比起铤而走险,静待岂不是更为稳妥。”来迟也冷着脸,讥诮道:“皇叔这话兆彦只当是没有听到,为了皇叔安慰,以后还是莫在提起。” 这两人居然公然谈起夺位之事,白如墨觉得自己是否有必要研究一下,情爱之事是否会影响到人的智商? 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阜盍见被拒更是升起了一股别扭劲,冷着脸继续道:“自太子如御书房听政,想必皇兄给太子殿下压了不少担子吧,太子殿下难道就没有查出其中有不妥之处?” “父皇为锻炼兆彦,给与重任是理所当然之事,哪有什么不妥。” “若只是锻炼太子能力,哪有把江南赈灾及抵御北夷进犯的事情也一并给你处理的,此等大事只管关乎国运,想也知道若无隐情,绝不会当成太子殿下练手的踏脚石来对待吧。” 一时沉默下来,来迟也知道自从入了御书房听政之后,从日常奏章的处理,到一些人事的任免,国事的决议,皇上都会直接让自己拿主意。这也是自己倍感吃力,不得不求助于哥舒雅云的原因。 虽然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但来迟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政事,也想不出其中关窍,索性便不再多想。如今被义王点破,便知道定是背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此时义王直接提起,便是已经有了打算。 既然如此,来迟也不再坚持,放低了态度客气道:“兆彦愚钝,还请皇叔指教。” 见来迟服软,阜盍心里的戾气终于算是去了一点,冷哼一声,散发出的低气压终于算是少了一些。 第31章:通敌 见来迟态度已经表示了同意,心情稍好的阜盍终于算是站起来,对着来迟招招手:“太子殿下随我来。” 看了一眼白如墨,见他没有异议,来迟才站起来跟着阜盍进了内阁。 阜盍转动机关,之间一旁的圆桌移开,连接这桌子下面的地板也挪动,赫然露出一架小梯,想必是通往下层船舱房间的暗道。来迟也不吃惊,跟着阜盍下去之后,圆桌移回原位,一切又恢复如常。 被留下的白如墨和真太子便是真的相对无言了,白如墨岂是能静坐的,闲着无事便转移视线开始打量这个戴着面具的真太子。 当初知道阜盍把他留在身边当做来迟养着的时候,心里还猜想大概是双生子太过相像,阜盍留着当个替身。如今见了,虽说蒙着面,但是轮廓身形的确是极为相似的,只是这浑身透出的气质,却很明显可以分出来是两个人。 只是这真太子的意图却的确是难猜,白如墨正在疑惑间,却见这太子虽然安静坐着看谁都神态平和,可瞟了一眼那阜盍与来迟离开的方向,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黯然,心中不免恍然。 猜出了大概,白如墨暗想若真如自己猜测这般,一切便也说得通些,只是这几个人的情爱纠葛只怕是越来越乱了,以来迟小心眼的性子和阜盍的自以为是,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破事出来。 真太子也意识到了白如墨的视线,却也不回避,对视了一眼微微笑笑,又安静地低下头去坐着不言语了。 “你,可知来迟这名字的来由?”无聊之极,白如墨还是比不过太子的定力,终于先开口了。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从何而来。”太子也不扭捏,坦然看着白如墨道:“王爷说,我叫来迟,我便是来迟了。” “哪怕这是别人用过的名字?” “不管如何,我还是我。”太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缓缓道:“只是换个名字而已,是否是别人用过的,有什么区别呢?” 太子这般坦然的态度倒是让白如墨更加好奇起来,便冷笑着继续刺激道:“对你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叫的人来说,却差别很大了。” “你是想说,在王爷眼里,看到的不是我这人,而是这个名字吧。”太子放下茶,倒是意外地笑了一下,柔情道:“对我来说,他眼里看到的是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眼里看到的是他,此生足矣。” “你倒是想得透彻。”白如墨笑笑,掏出自己的酒葫芦拿过茶杯倒了一杯,对着太子举杯道:“这世上,如你这般能在得舍之间清明抉择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为此,敬你一杯。” “谢谢夸赞。”太子以茶代酒举杯,淡然接受了。 此时虽然白如墨对于太子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还不是全信的,毕竟皇位的魅力可以让人戴上各种面具不折手段,不过此刻,他倒是宁愿相信太子是真的为了追求自己所爱,放弃那所谓的权势荣华。 又喝了几杯,白如墨见太子谈吐之间,并不掩饰自己对阜盍的心意,便叹息道:“若是那孩子对待自己的感情,也如你这般坦然,不那么倔强,便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 太子自然明白白如墨指的是谁,便淡然道:“或许辛苦点,才能证明自己是真的爱护的吧。” 相比于太子和白如墨谈得融洽,来迟跟着阜盍进了密仓之后,倒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因为在密仓里面还坐着一个人,这人生的极为高大,便是坐着也快到来迟的肩膀那般高,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头上戴着异族的毡帽还有许多各色的珠串,肤色赤红,眉粗眼大,唇厚须满,穿着虽然是一般异族商人的打扮,但是腰上那一柄镶着红色宝石的弯刀昭示着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异族商人。 “王爷说要去请贵人,怎么带了一个小孩子来了?”那异族人嗓门极大,看了来迟一眼便开口抱怨,显然没有把来迟放在眼里。 被说是小孩子,来迟也不恼,相比于异族普遍高大的身材来说,自己这样的小身板在他们眼里的确是小孩子一个。但是对这这个人的身份,和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来迟却极为不安。 从娴贵妃及哥舒雅云的暗示还有提醒中,可以看出来皇上还是对义王留着极深的兄弟之情的,处处暗示自己若想得皇上青睐,势必要对义王的举动再三忍让,绝对不可显出上位之后要诛杀义王的想法。 甚至来迟觉得,如果义王只是想要这个皇位,皇上也愿意如愿给他。而自己顺势完成自己的任务,皇上了却他的心愿,义王得到他的皇位,而自己逃出升天逍遥度日,这样对三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如果义王与外族勾结的话,事情便严重了。 如果只是皇家内部的恩怨,不管什么手段最后都能掩饰过去,但是如果是和外族勾结造反,那边是叛国的大罪,不管皇上对自己这个兄弟如何在乎,也不可能在这种民族大义的事情上包庇偏袒。 “这位是我国的太子殿下。”阜盍依旧是面无表情,将来迟介绍给那个异族男子,又指着异族男子对来迟道:“这位,是戎扈族大皇子姬扈苍。” 果然! 来迟心一沉,北部地区虽然矿藏丰富却食物贫乏,北夷四个部落每年冬末以及秋收时节都会骚扰边关城池抢夺粮食财物,近年来更是摩擦不断,战事也时有发生。那戎扈族是北夷四个部落里面最大的异族,如今隐隐并吞其它三族的势头,这也是皇上颇为忧心让自己重点关注的事情,若是四部落联合起来,那边关势必不得安宁。 如今自己在阜盍的引荐下见到了戎扈族的大皇子,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如果阜盍真的要叛国,只怕自己的计划也将成为空谈。 就算自己再自私也明白,以如今义王和戎扈族的实力,这场战事一起势必波及全国,届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便是自己想躲,也找不到一处安宁之地。 到底,改如何抉择,才能够逃过此劫! “想不到义王果真有诚意,能让太子殿下来与小王商谈!”姬扈苍见来者居然是太子,心中大喜,如果可以说动太子和自己一族里应外合谋反,害怕攻不破这垂涎多年的丰饶之地。 一想到自己这趟任务顺利完成,回去之后父皇定然会对自己更加看重,自己那几个兄弟便再没办事和自己争,更是极为得意。到时候挥军南下占地为王,父皇一死,这一切不就都是自己的了吗! 第32章:诛杀 片刻之间,几个人的想法都转了几次。 来迟突然上前一步,倒了一杯酒端到姬扈苍面前道:“大皇子远道而来,还请满饮此杯,再谈后事。” “爽快!”姬扈苍接过喝完,看着来迟满眼红光道:“太子殿下果然是个明白人,只要太子殿下与我族联手,天下立马就是我们的,比起等那个皇上老死掉才能即位,岂不是好得多!” 来迟面露犹豫,叹气道:“若如此,我便要留下一个弑父夺位里通外敌的罪名,以大皇子之间,是这皇帝的位置重要,还是我这千古的骂名重要?” “都说中原人心思多,果不其然!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只要生前逍遥便是,管那些死后的事情作甚?”姬扈苍喝完酒,顺手倒了一碗递给来迟大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历来都是成王败寇,太子殿下一旦即位,那些胆敢有异议的直接满门斩了,害怕有人敢造反不成?!” “大皇子不愧是蛮荒之地长大的,果然是毫无礼数观念,论起自私自利来,本太子真是甘拜下风!”来迟冷笑,后退一步,等着姬扈苍道:“只可惜,本太子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国事家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便是不要那个皇位,也不会干这种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情来!” 这话来迟说的决绝,配上那一脸义正言辞的表情,更是气势凛然。一旁阜盍也被来迟突然爆发的气势唬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来迟这话应该是对着自己说的,不禁眯起眼看着来迟,浮上几分笑意。 而姬扈苍本以为太子既然来此,便是有意和自己勾结,可是突然形势大变,脸上便添了怒色。猛地一摔就被瞪着来迟,还没开口却感到嗓子一甜,腹中绞痛,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来,直直就倒在了面前。 抽搐几下,姬扈苍便眼白上翻,嘴角乌血流出,一看便是中剧毒而亡,绝对生还可能了。 来迟随身带着的毒药,是考虑到自己功夫太差,找白如墨要来防身用的。当时白如墨说,这药入水即溶无色无味,口服则三秒吐血而亡,便是粘在皮肤之上也会一刻钟之内毒发而死。 原本以为是夸张的,如今看来,果然不愧是神医谷出产的,质量没话说。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阜盍看着倒在地上咽了气的姬扈苍也不意外,只是看着来迟,脸上笑意倒是明显。 “皇叔看着我下药却并未阻止,我以为皇叔也是明白的。”来迟扭头看着阜盍,表情更是决绝道:“此人身为异族皇子,偷潜入我国还意图撺掇太子谋反,诛杀之岂非理所当然。” 来迟也是在赌,与其让义王有叛国的可能,不如自己将局面彻底撕破。而且阜盍眼见自己下毒却并未阻止,只怕本意也只是试探自己,而不是真的要和外族勾结,如今姬扈苍已经死了,只怕义王真正的目的也会出来了。 “太子所言有理。”果然,阜盍看着来迟片刻,然后突然笑道:“如今太子诛杀敌国太子,又从这人手中搜出密信,得知北夷四族以戎扈族为首,已经在北部边境大量屯兵,不日变回兵犯我国,真是立了大功!” 来迟嘴角抽了抽,对于义王口说胡诌的密信之事更是无语,但是也算是明白了眼前事情应是义王早就谋划好了的,便咬牙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密信还是皇叔保管,届时直接交给父皇便是了。” “太子不必担心,在太子来之前,我便已让密探把密信呈交给皇上,此时只怕已经见到了。”阜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闻言,来迟便知道义王一早便没打算要勾结异族,只怕不过是想要试探自己有无野心,还害自己吓得一身冷汗。 顿时心情更是不好,黑着一张脸对着阜盍咬牙道:“皇叔思虑周全,兆彦不及万一,实在佩服!” 看到来迟吃瘪的样子,阜盍倒是意外地心情好起来,猛的抽出佩剑斩下地上的姬扈苍的头颅,提起来转身递到来吃面前笑着道:“皇兄看到密信,只怕会连夜叫你过去商议,现在时辰估计也差不多了,现在你带着姬扈苍的头颅直接去皇宫面圣,就无须回太子宫了。” 看着眼前这个还滴着血的毛忽忽的脑袋,来迟差点没当场吐出来,面色更是难看的不行。刚才毒杀姬扈苍也是不得不为之,可是要自己把这个血糊糊毛乎乎的脑袋随身带去皇宫,会不会太重口了一点! 好在最后义王还是很“好心”地在来迟的请求之下,给了来迟一块花布,看着来迟战战兢兢地把这个毛乎乎的脑袋包了起来,然后黑着脸提在手上。 楼上白如墨和真太子依旧气氛非常融洽地在喝茶,完全不知道义王和来迟在下面已经杀了个外族皇子,和楼下血腥的气氛行程了鲜明对比。 等两人再出现的时候,便是阜盍一脸笑意走在前面,而来迟脸色发黑手提一个花布包跟在后面,两人前后的表情对比太多明显,让白如墨和真太子不禁一愣,然后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特备是白如墨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便笑得极为猥琐地看着来迟问:“太子殿下可是受伤了,怎么闻着有一股血腥味儿啊?” “难怪白神医医术高明,原来生了一个狗鼻子!”来迟愤愤骂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的花布包丢过去道:“本太子手软,看你如此精神奕奕,便帮本太子拿一下吧。” 在花布包丢过来的一瞬间,白如墨便反应过来血腥味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自然没有傻到去接,而是侧身一让,那个包着姬扈苍头颅的花布包便砰地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花布散开,露出里面一个毛乎乎血淋淋的脑袋出来。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被真太子呕吐的声音打破了。 第33章:请战 最后来迟还是提着姬扈苍的脑袋进了皇宫,白如墨原本是打算帮忙的,但是因为义王开口表示两人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而被留下来叙旧了。 对于阜盍这种明显的如欺负喜欢的人一般的小孩子行为,白如墨心里表示了极大的鄙视,但是却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看着来迟一脸黑线地提着头颅离开的背影,白如墨心情突然觉得,这小子被阜盍看上,还真是可怜……。 当然,这样只是白如墨的看法,在来迟眼里这不过是阜盍恶劣性格故意来和自己添堵的,而在阜盍看来,自己不过是想要惩罚之前来迟让自己不快的事情。 难怪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特别是情爱一事,更是如此! 皇宫自然是宫禁森严,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刻,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皇宫大门应该是关闭的。但是等来迟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却依旧留着几盏宫灯,一见来迟露面,便有太监提着宫灯上前。 “太子殿下,皇上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请快随奴才过去吧。” 来迟已经看出来这个太监是娴贵妃宫里的贴身公公,加之刚才这太监说的是书房而不是御书房,便猜想皇上应该是已经收到义王让人送来的密信,知道自己会来了。 只是,为什么不选在御书房,而要在娴贵妃的宫里? 不管怎样见了面自然是知道了,来迟也不迟疑,便上了一旁早就等好的软轿,一行人匆匆便向着娴贵妃的宫里行去。 等见了面,来迟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在娴贵妃宫里见自己了,到了书房的时候,见到皇上站在一堆摊开的字画前正在作画,旁边丢着的拆开的密信。 看来收到密信的时候,皇上正在作画,画到一半却不想停下,便直接在这里见来迟了。 一旁的太监已经接过那包着头颅的布包,自然这东西是不可能就这么呈给皇上看的,自有太监拿去仔细核查清楚了,然后把接过报给皇上。 来迟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等在一旁,对于皇上和义王之前的关系,来迟也不敢笃定,毕竟皇帝的心思可不是轻易可以猜透的。 而阜奕见来迟进来,也没有说话,只等画完最后一笔又自信看了一遍,才停笔抬头看着来迟道:“彦儿,过来看看,父皇画得可像?” 来迟越发觉得眼前情景诡异,便老实上前,探头见画卷。 画卷上画的是义王,骑着马手拉着弓,鲜衣怒马少年郎,比起现在的义王年轻许多,应该不过二十岁,眉眼之间还带着青涩味道,只是那眼神中透出来的张扬味道却是极为明显,可想而知义王那嚣张的性格便是自小就有的。 “父皇丹青妙笔,如见真人。” “真人……。”阜奕突然笑了一下,但是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像是想起了什么良久才微微叹息道:“若是真人,见了朕扭头便是走了,怎会如此乖顺让我作画……。” 来迟想答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和义王之间的关系,历来都是宫中的禁忌,当年皇位之争闹得腥风血雨的,手足相残这种事情虽然在皇宫里实属平常,但是也没有谁会摊开了说,就算斗得你死我活,见了面却还是兄友弟恭的。 顿了一下阜奕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来迟道:“密信朕已经看过了,此事如何处理,彦儿可有对策?” 一路上,来迟便猜到皇上肯定会问的,不管义王在那密信上写了什么,以义王那种性格,肯定是主战的。 略一思索,便开口答道:“儿臣觉得,北夷祸乱我大平边境多年,如今更是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往年怀柔之策不仅没能平复其野心,更让其部族得寸进尺,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斩草除根。” “彦儿所言有理,只是那北夷民风彪悍,对边关地形更是极为熟悉,加之如今正值秋收时节,为抢夺粮草财物更是全族上下野心勃勃。如今你杀了那戎扈族的大皇子,只怕更是激怒了那帮贼子,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尽占,一旦开战,毕竟是一场苦战。”阜奕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那彦儿觉得,当今朝堂之上,哪一位将军可以担此重任?” 当今朝堂之上,南北军事势力其实极为分明。 一是戍守北关的蓉西一派,这一派也是皇后的母家,如今戍守北部边关三大重镇的都是蓉西家的子弟,其中更是以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蓉西康为首,蓉西康是蓉西家嫡子,自小便被带入边关教养,十岁便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蓉西家老爷子去世之后,蓉西家势力已经交由蓉西康掌握,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是盘踞南部的义王,就军事才能来说,义王能凭着一己之力在蜀中称霸一方,自然是不可小觑的。但是义王的地位却是特殊,他手中的兵权已经可以说是直接威胁到皇权了,朝中暗地里给皇帝提出消弱义王权势的奏折从未断过,虽然皇上从未批准,但是朝中势力对义王的猜忌却是越积越深。 还有剩下的军事势力便是皇帝的亲卫兵,包括便是明面上驻守平都周边保卫皇帝的亲兵和暗地里培育的影卫势力,这部分人是历来皇帝的心腹。鲜少有人知道,替皇上打理这股势力的便是哥舒家的三公子,那个被誉为最不像哥舒家人的纨绔公子哥舒尚。 自然,来迟会知道哥舒尚的事情是通过义王的渠道,所以身为太子的他,自然只知道蓉西家和义王两家。 一般来说,此时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来说,自然是要推荐自己的舅舅哥舒康,一是哥舒康常年戍守边关,对战北夷经验丰富,且是自己母后的母家,蓉西家强大了对自己只有好处。 但是,来迟想得明白皇上自然也是清楚,既然清楚还这么问,定是另有深意。加之蓉西家已经是战功赫赫,在边关俨然自成一派,对于皇帝来说,最忌讳的便是武将功高盖主了。 “儿臣觉得,威武大将军蓉西康久戍边关,知己知彼,是主将的及佳人选。”说完一顿,果然见皇上面色并未改变,又联想到之前义王的暗示,便话锋一转面色肃穆道:“儿臣久居平都,皇都繁华迷惑心智,常感自己果决不够心性不坚。愿借此机会投于舅舅帐下,一为磨练心智,二为护我河山,还望父皇恩准!” 第34章:叮嘱 次日,皇上便宣布了将不再谈和,正式对北夷开战,而太子将亲自御敌,三日之后便启程。 此举一出,满堂哗然,立马有大臣谏言反对,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又从无战场经验,何况还诛杀了戎扈族大皇子,注定让太子殿下成为众矢之的,此去必定凶险万分,若有万一,不堪设想。 可惜不管大臣多么反对,皇帝金口已开,也不收回的可能。大臣各种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君心难测,臣子自危,只望太子殿下天神护佑了。 相比于朝堂之上的喧哗,后宫之中也是波涛暗涌,之前太子殿下一人独大,自从七皇子之事后,那些有皇子的嫔妃更是战战兢兢,只求保住自己和幼子,便是以后封一个闲散王爷,也算是荣华一生,总比参合进皇位之争丢了性命的好。 可如今太子这一去形势便不一样了,太子若是有个万一,剩下的皇子便都有了机会,面对着皇位诱惑,又有几人能忍得住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后宫之内最愁的便要属皇后了,太子是她唯一的子嗣,若是有个万一,便是自己背后势力再大,在这后宫之争中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果然,一下朝,来迟便见到皇后宫里的贴身婢女等在一旁,见了太子出来慌忙过来行礼,说皇后娘娘请太子过去用膳。 早知道会如此,来迟便跟着婢女去了,到了皇后的凤栖宫。 一进宫门便觉得凤栖宫格外安静,太监婢女都是小心翼翼走路,头也不抬,便猜想皇后定是知道了自己要出征的消息,心情不好弄得下面的人也噤若寒蝉了。 “母后。”进了屋乖顺行礼,皇后懒懒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恹恹,见了来迟更是脸色不虞,挥挥手让随侍的下人都退下了,才坐起来。 来迟见皇后要起身,忙上前扶了,一副孝敬面孔关切道:“母后面色不爽,可是身子不适?” “本宫便有不适,不也是你气出来的。”皇后语气颇为怨然,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耐心听教,又忍不住放软了话道:“你才历大劫,如今又才开始入御书房听政,正是要在朝中树立根基的紧要时刻。如今参合进那边关战事,若是那战事一日不停,你便一日不能轻言回朝,远离君侧三人成虎,你怎就不明白!” “母后教训的极是。”来迟也不顶嘴,只是面色艰难叹气道:“只是,母后也知道儿臣才历大劫,诸多往事都记不清了,如今朝堂之中虽然面上不言,可是背地里的非议却难以阻止。与其混混度日,不若趁此机会去那边关立下功劳,届时凯旋归来定是朝臣皆服。” 皇后皱眉,依旧不安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关乎你安危,万不可冒险。” “母后担忧的事情儿臣自然是明白,所以儿臣才请父皇派儿臣去舅舅帐下。”来迟提起这个舅舅,面露自豪之色笑道:“儿臣早就听闻舅舅素有‘战神’的称号,想必定是有能力保儿臣安全的,何况,儿臣此去也只是一个闲职,并不冲杀战场,便是有危险也会及时抽身,母后不必太过担忧的。” 见来迟如此赞誉自己的二哥,皇后倒是不由得心里开心了点,蓉西家历来都是武家,自己的二哥更是自小被老爷子严格教养,对二哥的能力自然是放心的。而且此事皇上已经下定了主意,与其做无望的抗议,不如好好准备转危为安。 如此想了,皇后便缓和了颜色,无奈叹气道:“此事你父皇已经定下,更改无望,母后只盼你早日凯旋归来吧。” 说完,皇后又拿出一份信笺递给来迟,嘱咐道:“这信你带去给你舅舅,他对公是你的臣子,对私毕竟是你的亲人,你去了之后,定要多多与他亲近。你上次失忆之后,诸多事情想必也不记得了,凡是多与你舅舅商议,莫要冲动行事。” 来迟接过信笺,放入怀里,微笑着答应了。见皇后如此忧心,如所有担忧自己远游的孩子一般,却觉得万般讽刺。 若是真是如此软心肠的慈母,当初又怎么会狠心杀掉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如今想必比起担心太子的安慰,更是担心自己在这朝中的位置吧。 想到这点,来迟的脸色添了几分笑,眼神却更是冷了下去。 见来迟也没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皇后也觉得气氛有点冷,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想想太子失忆之后对自己虽然恭敬,却不似之前亲热了。 虽然觉得有些许失落,却也没有言明,只是又说了几句话,用了午膳便让来迟回去了。 在来迟告辞之前,却叫住来迟,犹豫些许道:“听闻,此次诛杀那戎扈族大皇子之事,义王也有参合,可有此事?” 既然皇后提了,必是有一定把握,来迟也不隐瞒,含糊答道“嗯,皇叔的确给了儿臣一些消息,才得以顺利诛杀那姬扈苍。” “你日后,与义王莫要太亲近了。”皇后叮嘱一句,便不再说话。 来迟抬头,见皇后眼底神色灰暗,提起义王之时口气也是恶劣,可见对义王极是不喜。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乖顺点点头应了。 回去路上,来迟想起最后皇后的叮嘱,越发觉得皇后与娴贵妃对自己与义王之间的态度极为微妙。 娴贵妃一直以来都在暗示自己皇上对义王兄弟情深,必要与义王处好关系方能得到皇上亲睐。可是皇后提起义王却是极为不喜,失忆受伤之时,更是明确提出让义王和自己保持距离,这次也是叮嘱自己不能与义王太过亲近。 本质来说,娴贵妃代表的是哥舒家的势力,这部分多是文臣,便是有哥舒家三公子暗中管理的也不过是皇家暗部的势力,保卫皇上安危可以,若是上阵杀敌却是不行的。细想这一派多在朝中,从未上过战场注定是倾向于主和,便是知道义王势力过大,但是也是求一个平衡之态,拉拢安抚义王是必然的。 而皇后背后是蓉西家,这一派都是武将,而且远离朝堂世代戍守边关,经过战场血洗更是暴烈性格居多,出于对于皇权的效忠必定是见不得义王势力做大,而且义王的势力等于是从武将势力里面分出去的,更是限制了武将一派的发展,成为武将一派的眼中刺更是必然,所以皇后肯定是不希望太子与义王太过亲近,不管是出于义王会反的担忧还是太子倾义王而疏武将的隐患,反对自己与义王相交也是必然。 想清楚这些,来迟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皇家诸事,历来只有利益从无情义,自己只需要冷血冷清,只待义王目的达成之后功成身退,之后谁哭谁笑谁生谁死,于己何干! 第35章:离别 待来迟从皇宫回来,刚下轿便见哥舒雅云侯在门边。 这太子宫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姜芷柔打理的,下午姜芷柔都是在处理府里的账务,而哥舒雅云会在一旁陪侍。 一般太子回宫之后都会先去见太子妃,而此刻哥舒雅云却是亲自侯在门边,想必是听闻了朝里的事情,有话要说了。 对于哥舒雅云,来迟其实还是佩服的,一般的女子若是生在世家,不管如何都免不了带着一股贵气,要么娇蛮要么清高,总之是必要显出一点点架子来的。而这哥舒雅云,自进门便时刻显示了何为知书达礼平和近人,便是以来迟挑剔的眼光来说,这个女人也是做得极为完美的。 只可惜,越是如此,来迟便越是防备,更不可能生出与之亲近的感觉来。 对着姜芷柔来迟还会显出一些本性来,对着哥舒雅云,来迟便是鼓足了十二分精神,带着一张怜惜的面孔柔声道:“天气渐凉,若有事让婢女来通传便是了,怎么自个儿来这里候着,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受了凉可不好了。” “哪里一直等着,刚才婢女见了轿子才与我说,也就刚出来而已。”哥舒雅云本就生的清秀雅人,声音更是温婉娇柔,便是站着便生出一份我见犹怜的可人劲儿来,更何况此事看着太子的眼神软得和水一样,任是石头也动心了。 只可惜来迟可不是石头,而是金刚钻做的心肝,透亮又坚硬,顶着一张郎情妾意的面孔亲热了几句,便跟着哥舒雅云回了她的住处。 进了门,见到房间里桌上摆着一些衣物,还有一个药箱和几个小的香囊,都是出行要置办的东西。 哥舒雅云见太子看着桌上的东西,便低头一笑,走过去轻抚过一件衣物道:“太子殿下此次远行,虽说下人自会备置,但总不如身边人准备的贴心。这些都是照着太子殿下常用的物件背下的,殿下看看可有不妥的?” 来迟略微翻看了一下,面露笑意,点头赞赏道:“果然是雅云你最为贴心。” 因为来迟穿的是朝服,哥舒雅云便服侍他进屋去更衣,自有婢女来将桌上的物件都收拾好了。等来迟更衣完回来,之前的桌上已经摆了棋盘,一边的案桌上放着洗好的瓜果,香炉里点了一支淡雅的云水香,分外惬意。 对于哥舒家总说事情总喜欢各种绕圈委婉的习惯,来迟已经很清楚了,拉着哥舒雅云的手坐下道:“还是雅云想的周到,此去之后只怕是日日庶务缠身,想如此静下来找个人下盘棋便是不能,趁现在好好过下瘾也是不错。” “若不能两人对弈,不如殿下试试一人打谱。”哥舒雅云笑着拉过来迟,看着棋盘道:“前些日子三哥来探望雅云,闲暇之余便摆了这个棋谱来让雅云破解,只可惜雅云愚钝想不出破解之法,便想让殿下试试。” “果真如此?聪慧如你也解不开的棋局,那我倒真要细细看看了。”来迟笑着坐下,认真打量了棋盘,棋盘之中黑白子大体呈现对持之势,不过风格却大为不同,白子缜密却略微固步自封,黑子强势而多间隙疏漏。 来迟持白子先行,白子在棋盘上架势稳固,再增加白子便固若金汤,却难以打破局势,继续下去胜败也为未可知。而黑子所占局势却来势汹汹,白子一旦落入定是死棋,黑子借势定会吃透局面,更是危险。 进不能退不行,一盘死局。 如此来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哥舒雅云的意思了。 此次自己去边关,这黑白两子所呈现的态势,就如同两军对阵,两强对峙而隐患渐现,若僵持下去胜算虽大,但是最关键的便是,不管是为了朝中太子之位的稳定,还是背地里义王的计划筹谋,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 唯余一条路可走,便是险中求胜——自杀白子空出前路,打入黑子乱其阵而削其势,待得双方力竭然后一网打尽。 只是虽然看出棋路,来迟却只是皱眉,良久叹气道:“哎,这棋局僵持之势,非一时三刻可以解开,只怕还需慢慢消磨从长计议了。” 哥舒雅云也不提示,顺着话笑道:“本来就是消遣的小玩意儿,反正我将这棋谱也画好了,也不是多重的东西,太子殿下便一起带去,闲暇之余当时打发时间的消遣也是不错的。” 来迟笑着谢了,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待得晚膳时间才去找姜芷柔一同用膳。这太子临走之时不是与太子妃亲近,却一回府便进了太子嫔的寝宫,自然又是引得下人流言霏霏,不过这些也不在来迟的考虑之内便是了。 原本此去来迟是想带着白如墨一起去的,只是等到出发的时候,才发现这只酒耗子居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信笺,写着自己谷里的埋着的酒到了起出来的时候,反正来迟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便功成身退回去喝酒去了。 自己此去边关,何其危险,在他心里,难道还比不过一壶要酿好的酒?! 拿着信笺,来迟不由气得摔了身边的杯子,满心都生出一股失落感来,却不知从何排遣。 对于白如墨,来迟虽然也并未想过要信上百分,但是比起身边的其他人来说,自然还是生出了亲近感来的,突然之间像是被遗弃和背叛一般,连解释都是如此可笑,任是来迟冷清,也不由得动了怒。 就这样心情不爽得上了路,来迟心里憋着火,一路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更是让随行的人暗想这太子只怕不是自愿去那边关,伺候得愈发小心翼翼。 出了宫门,出了城门,眼前景色渐渐脱了繁华,显出天高云阔来。望着眼前的景色,来迟突然抬头,却看到一行大雁自天幕之上飞过,大雁展翅,仿佛要飞过云端一般,向着未知的远方自由而去。 突然之间,来迟想起自己在落风馆的日子,冷笑一下渐渐静下了心来。 自己曾经为了能看一眼这样自由自在的景色,咬牙忍耐了那么久,最终还不是从一个囚笼落入另一个囚笼。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又有谁是留得住的呢,当初的瘸儿爷,现在的白如墨,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过客而已。 第36章:太子番外之桃花梅子 平都的冬日,雪雨绵绵。 儿时起,每逢冬日雪天,母后总喜欢让人在院子里摆上许多暖炉,催得那院里的寒梅早早开了,便叫了我去赏梅。 赏梅闻琴,唯求风雅,可我却不喜。 催开的梅花,看着总觉得单薄得厉害,一如这宫里的日子般,催出来的寥寥一点艳色,在萧瑟的寒风里,苍白又可怜。 可没有人会理解。 的确,身为一国太子,又未逢上乱世,锦衣玉食众人艳羡,便是我自己,也不能理解这自怜的情绪从何让来。 直到那一日,偶然在娴贵妃的水上书阁里,看到了那些画像。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这般得张扬而艳色,鲜衣怒马,乖戾不羁,仿佛一簇火苗,将这个苍白的画卷点亮。 突然之间,繁华落尽,唯君依旧。 我想,我这一生,从这一刻便输掉了。 我不知道画中的人是谁,我也不问,不敢,更是不能。 身为太子,我很清楚,有些东西,只能在心里幻想着,渴望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而寂寞地死去为止。 之后,父皇让我去潍城。 潍城常常被朝中的大臣提起,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多么动乱,相反,这里从未出现过饥荒、水患或者病疫,对许多百姓来说,是极好的安生之所。 但是对于朝中达成来说,这里确是真的虎狼之地,只因为我那个传说中的皇叔在这里。每隔几日父皇便会扔掉一些折子,都是弹劾这位皇叔的,好像除了父皇自己,谁都觉得这位皇叔包藏祸心。 我一直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如此纵容这个皇叔,母后说,父皇是一位完美的皇帝,唯有留下皇叔这一点,会让他满盘皆输。 或许母后说的有理,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坐上那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把心底的柔软磨尽了的。 可是娴贵妃却说,若非皇叔,绝不会有今日的父皇,若想这天下太平,便决不可妄动皇叔分毫。 不管大臣还是母后或者娴贵妃,把这位皇叔形容得如何如狼似虎,对我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字,遥不可及。 第一次出宫外巡,母后为我备了许多东西,但父皇,只给了我一个小木罐子。 极其普通的一个木头做的罐子,做工粗糙,连雕花都没有,却用艳红的云缎包着,显得不伦不类。打开,是空的。 父皇说,让我把盒子转交皇叔,拜托给他带一点桃花梅子回来。 顿了一下,父皇又加了一句,若是皇叔拒绝,便告诉他,自己近来胃口不好,不要多的,只要一罐子就满足了。 这件事父皇私下给我说的,语气极为委婉,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来说,近乎卑微了。相比于父皇的委托,我更好奇那桃花梅子是什么味道,让父皇做到如此。 出行的时候虽然是初春,但是平都还是下了一场雪。 父皇站在宫门口送我,在我即将踏上马车前,父皇突然小声叮嘱道,你皇叔来信,说后院的桃花开了,你定要记得去看。 我低着头答应,不敢抬头看。 我想父皇一定不知道,这一句话,他说的,嫉妒又悲伤。 越往南,天气越暖。 到了潍城的时候,貂毛的大氅已经用不上了,幸好母后早有准备,备好了湖绿的春衫,看着颇有生气。 按照规矩,皇叔是开了城门来接的。 听到下人报了,掀开轿门,一抬头,便看到那个人。 高头大马,银甲辉辉,眉目之间那般张扬的戾气,压也压不住。 一瞬间,我听到有东西在心底剥落的声音,好像所有在平都的雪地里错过的欲望,刹那间都从心底涌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你避无可避的劫数。 我不知道我们对视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钟,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最后,身边的随从提醒我,才慌忙行礼。之后繁琐的礼节都免了许多,随行的礼官早就接了父皇的暗示,说是皇叔随性惯了,莫要添麻烦。 整个过程之中我都浑浑噩噩,皇叔言行之间都是按照礼数来,恪守本分也极为生分。唯有至始至终,从不逃避对视的目光,坦然看着,目光清冷。 最后离开之前,皇叔突然对我说,记得父皇年轻时,也有一件湖绿的衫子,我穿着,很像父皇。 我想母后为我准备这件衣服的时候,也许就是抱着让皇叔念及故人的心思,突然之间,我便很想换一件衣裳,一件穿起来,不再像父皇的衣裳。 之后我便开始想,大概皇叔眼里看着的,不是我。 就像父皇叮嘱我的那些话,也不是对我说的一样。 接下来都是例行的行程,三日后才得了空,想着父皇的嘱咐,忙打发了下人,亲自抱着木罐子去找皇叔。 皇叔在后院,下人都在院外候着,让我单独进去。 此时,方才想起父皇说皇叔院里的桃花开了,不知那让父皇念念不忘的桃花,该是如何景色? 抱着木罐子进了院子,原本以为会有满院的桃花,缺不了入眼的唯有一座小亭,一方小池,临池一株桃花,花开灼灼。 皇叔站在桃花下,手上拿着斧子,看着我也不招手,也不笑。 我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因为明明只有两个人,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喧闹不安。 皇叔接过木罐子,看也不看,然后随手扔进一旁的小池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做得,居然浮沉几下,便真的沉了下去。 这一刻我才想起来,宫里面曾有一个趣谈,说父皇年幼刚回宫时,身体极为不好,不愿吃东西,便是吃了也吐出来,几近丧命。皇叔便偷偷出宫,就那么消失了一个月才蓬头垢面得回来,私自离宫自然是不免受了重罚,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皇叔带回来的,便是沉檀寒木,这沉檀寒木其实也不是木头,却是生在寒潭地下的一种奇物,黝黑无味,入水便沉,用它做成的器具盛装食物,可令食物美味倍增,且有舒经活络增人精气的作用。 只是这沉谭寒木却极为难寻,别说找不到那长着沉檀寒木的寒潭,便是知道寒潭里有,一般人也不敢下去。也不知皇叔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如何寻来的。只是当时众人都传言这奇物如何珍贵,父皇又是极其珍惜,从不显于人前,便以为是如何奢华贵重的器物,便未想过,居然是如此粗糙普通。 后来我才猜想,只怕那个木头罐子,是当年皇叔自己雕琢的吧。 大概对于父皇来说,让食物变得美味的,不止是这寒木的效用,更是皇叔那一份真挚而勇敢的心意。 那一天,我没有为父皇讨到桃花梅子。 皇叔当着我的面砍掉了桃花树,然后冷着脸道,檀木已沉,花开不再,往事已定不能改,日后莫再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株桃花,是当年皇叔从平都来潍城,唯一带着的东西。 传言这桃花原本是长在重晏宫,后来重晏宫走水,其它的花木都烧死了,唯有这一株桃花活了下来,之后父皇继位皇叔被流放,便被皇叔挖出带来了潍城。 虽然桃花树没了,但是皇叔随手折了一支桃花给我,没有说话,也不解释。 拿着桃花那一刻,明明只有一支,我却觉得满目绚烂,似乎整个世界都被交到了我手上。看着眼前这个炫目的人,明明没有表情的脸,却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生动。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没有得到桃花梅子的父皇,真可怜……。宫乱之许你来迟 上——一泓雨烟
作者:一泓雨烟 录入: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