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入关
若说不入平都不知人世繁华,那不进边关便不晓人间疾苦了。 原本对于边关的苦寒,来迟心里已有所准备,但是眼见了满目萧索的景色,废弃颓败的村庄,还有穿着破烂衣服又黑又瘦在泥地里玩耍的幼童,心里便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触来。 自己曾以为离了那落风馆,日后再出了那皇宫,便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可是这世上都是乱的,自己又从哪里找一个世外桃源出来呢?如此一想不免难得得悲观起来,加之之前一直情绪低迷,更是觉得郁郁不乐。 正想着,便听到一阵马蹄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来迟疑惑,行程是早就定好的,一路自是不会随便停靠,而按照行程应该明日才会到。 “回太子殿下,有一队轻骑过来,举的是康大将军的军旗。”顿了一下,回话的人似是看清了来人,猛的激动大声道:“康,康大将军也亲自来了!” 康大将军指的自然是自己的那个舅舅了,按照规矩皇家子嗣或者朝廷重臣来边关,主将出城迎接也是有的,但是自己这距离汴城还有一日路程,身为主将便亲自来迎接,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当然,除了因为自己是太子以外,自己这个亲外甥的身份自然也是极大的因素。想到这里,来迟便猜测自己那个母后只怕早就来信了,倒是给自己把道路铺得妥妥的。 既然这舅舅给了自己这么大的面子,自己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的,来迟掀了车帘下了车,果然见到一骑马队到了眼前,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是行在最前面的那人,一骑黑色的骏马,衬着那一身银白的盔甲,大红的披风张扬,一手提着一杆红缨枪,便是看不清那人容貌,这浑身透着的飒爽之气,仿佛带着这边关黄沙的萧瑟之风,便是一般人如何都学不来的。 黑马在车队前三米处骤然停下,马上之人一跃而下,摘了头盔大步走到来迟跟前,半膝跪下朗声道:“臣,蓉西康,恭迎太子殿下!” 那随行的人也纷纷下马,整齐跪下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 “将军怎可如此大礼!”这架势,哪里是久居平都的人见过的,便是来迟也是一愣,慌忙上前将蓉西康扶起来道:“父皇派我前来是给将军做小兵的,哪有向着小兵行礼的将军,兆彦愧不敢当!” “哎,我也是说不要这样,偏偏我那军师非说什么君臣之礼不可废,如今既是你开了口,倒是省了我去和他争论了。”蓉西康也不虚与委蛇,顺势站起来,他身材高大,比起来迟来高了一个头,伸手在来迟肩上拍了拍大笑道:“你小子今年有十六了,怎么还是这么点小个子,难怪说自己是小兵了,哈哈哈!” 来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家舅舅在打趣自己,偏偏与那种笑里藏刀的话说方式不一样,他说话的表情和语调丝毫看不出来讽刺味道,倒是和那种长辈善意开小辈玩笑一般,透着一股亲昵和友善。 来之前因为所听闻的都是康大将军如何英勇善战,就以为应该是个性格冷酷杀伐决断的人,如今眼前这个眉目俊朗,一圈络腮胡子更是添了几分沧桑,可那眼神却是和善亲切的,言语之间更是大大咧咧,若不知道这人是个将军,定会以为是那个乡下放牛的粗野汉子了。 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一路上一直低迷的心情倒是散了大半,更不要说这舅舅自来熟得将他的爱马让给子了自己,自作主张得和自己比赛骑马,来迟本欲拒绝,可是这舅舅一口一个是男人就要骑马,马车是娘们儿才坐的玩意儿,将他到嘴边的拒绝硬是给憋了回去。 之前来迟也是学过骑马的,可是那最多也就秋猎的时候显摆一下,还是在那种平坦的林子里。如今这边关的石子路,马蹄带起的灰尘就能糊一脸,而这将军的马和那将军居然是一个性格,一听到吆喝便撒欢尥蹶子猛跑,根本就不停,硬是把来迟剩下的一半郁闷给颠得没了影子。 就这样一行人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的走了,留下太子的车队慢悠悠晃着,而来迟明明预订明天中午才到的路程,硬是当晚就进了城。 原本以为这一路已经够折腾了,可是没想到进了城,来迟才知道自己这个舅舅是多么的不靠谱。 别的不说,一路上遇到那些像是看猴子一样的群众,自己的舅舅一路挥手打招呼一路傻笑。后来身边的将士好心解释了才知道,因为这里是守关的边城,许多人一辈子都在边关当兵,这些人的家眷便都在此定居,所以这汴城除了一些商贩,可以说是十户九兵,结果就是自己这个素来和将士打成一片的将军,也和这些家眷们打成一片。 直到抵达了最后预订的宴请太子的场所,看着眼前那个明显和边城气氛不搭的朱红色建筑,以及空气里飘着的劣质香粉味道,加上那牌匾上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窑子”两个字,来迟对自己这个舅舅最后一丝的敬仰之情也胎死腹中了。 “来来来,舅舅带你见识一下咱汴城一绝!”蓉西康笑着拉着来迟进了门,然后自然有老鸨笑嘻嘻迎出来,这窑子虽然名字粗俗,外面看起来不似平都的华丽,可里面的布置却是极好的,中间有专为歌舞准备的花台,一圈摆着十几张桌椅,喝酒的汉子和穿着暴露的歌姬舞姬,龟公来来回回招呼客人,所有人都咋咋呼呼的,倒是显得极为热闹。 不过对于这种热闹,来迟是打心里不喜欢的,总是让自己想起在落风馆的日子。这世上的妓子,哪一个不是过着当面笑背面哭的生活,这种看似热闹背后的凄惨,即便是离开了落风馆也深深烙印在来迟的意识里,让他极为排斥。 好在自家舅舅还没有没谱到极致,事先预定下了厢房,等一行人进了厢房的关上门,来迟耳边才好不容易清净下来。 可是,一抬眼看到一桌酒菜,以及站在酒桌边的七八个穿着薄纱举止轻佻的女子,来迟又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38章:引荐 “来来来,都坐都坐!”蓉西康拽着来迟径直走到主位上,一旁的花娘自是人精,亲热热得就贴了过来,剩下的也拉拉拽拽着其他的武将们坐了,只有随着来迟过来的两个贴身公公,一脸惨青得立在一旁,看起来分外可怜。 “舅舅……。”来迟苦着脸,推拒着裸着胸前一片白硬是往自己怀里凑得花娘,委委屈屈向着蓉西康求救。 只可惜蓉西康一手搂着一个花娘正乐得没眼没牙的,完全无视了来迟的窘境,指着几位随行的将士给来迟报了名字,便笑嘻嘻得站起来举杯道:“兄弟们,今儿这场酒大家放心喝,本将军买单!” 那中间有个最为黑壮的,满面络腮胡子,本来老实的面向却长了一对三角眼,看起来便添了几分猥琐的感觉。嘿嘿一笑斜着眼凑了花娘的手喝了一杯酒,打趣道:“将军这话,月娘可是允了的?” 来迟记得这个说话的叫蓉西彪,在皇后给的关于这边人事的札记里就有写这个人,他爹当初因为犯了事被流放到蓉西家老爷子的军队里做军奴,因为后来在战场上替老爷子挡了一刀救了老爷子一命,便被招到帐下脱了贱籍成了亲兵,后来生了蓉西彪又求老爷子给他赐了姓,算是蓉西康的家臣。 这蓉西彪嘴里说的月娘,是蓉西康的正妻,家里自小定下的,原本这蓉西康也是个乖戾的,对于家里定好的亲事死活不依。后来被老爷子抽着拜了堂,可硬是在洞房之夜门都没进就骑马去了军营,连夜带着兵戍边去了。 要是寻常女子,遇到这事哭个三五天还是轻的,便是三丈白绫吊死都是有可能。可这月娘也是个硬气的,盖着盖头就上了马车,一路追着蓉西康的马跟到了边关。按规矩寻常女子可是不能到兵营的,月娘就这样闯进去了,当场放下话,若是蓉西康娶自己,自己便做为家属跟着戍边。若是不肯,自己也是没脸回去的,就按照军规把自己当做是私闯军营的女子当场斩了算了。 那蓉西康也是被这女子的气势吓到了,豪气一上来就揭了盖头,这一揭便是认了这亲事,后来两人就蜜里调油好上了。这月娘也是有些手段,硬是陪着蓉西康戍边三年,从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熬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悍娘子。 蓉西康因着一开始对月娘的所为心怀愧疚,对月娘也是格外宠爱,多年来不管蓉西康是打仗还是戍边,月娘都陪在他身边,年少时风流潇洒的大将军,硬是被教成了一个不敢纳妾的妻管严,这蓉西彪打趣的,自然是这事了。 在座的几位将士自然都是清楚将军家的家事的,便都毫不客气得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那被蓉西康搂着的花娘也是嘟起嘴,一脸哀怨表情,装模作样推着蓉西康撒娇道:“早听说过月大娘子的名声,人家胆子小,可是不敢惹的,将军还是另叫个妹妹来陪吧!” “真的,让将军来摸摸是不是真的小?”这蓉西康咧嘴一笑,伸手就揉上那花娘的胸前去了,笑嘻嘻得吃了豆腐。一边和花娘打情骂俏一边扭头看着来迟道:“太子殿下要来,我们作陪也是无奈,月娘定是不会有意见的。” 来迟无辜,但是也很清楚蓉西康这是在给自己机会,便笑着站起来端起酒道:“今日在此,我既为太子,便以太子身份举这杯酒,代天下百姓,谢诸位保家护国之功!” 这太子殿下敬酒又先干为敬,姿态又放得如此之低,几位将士便都站起来饮了。 来迟又倒了一杯,举杯道:“第二杯,不提那些虚的身份,作为一个堂堂男儿,代天下有志之士,敬诸位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真英雄!” 是男人没有谁心里没有点英雄情结的,何况这些都是刀马里熬出来的汉子,加之来迟表情真诚面带憧憬,众人纷纷笑着饮了。 “第三杯,我既叫将军一声舅舅,各位是我舅舅同袍,便都是我长辈,晚辈在此敬诸位一杯。”来迟拱手,笑着看了一圈,半开玩笑道:“今日既来此,诸位莫要再当我是太子那般拘谨,也不要当我是路人那般默然,便只当我是舅舅的小侄子,以后若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蓉西康也站起来,顺势在来迟肩上拍了拍,大笑道:“你小子可想好了,接下来的可是硬仗,太子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可若是侄子,说错做错可是要挨板子的,你可想好了?” “舅舅,母后交代了,若是不被您打上几次,就别说来过军营。” “好!”蓉西康大笑一声,指着蓉西彪道:“彪子,我侄子就交给你了,别手软,丢你兵营你好好给我练练。要是到时候,这小子到时候在战场上敢腿软,你就给我脱光了绕着校场跑三圈!” “交给我没问题,不过我那地儿将军你是知道的,一帮孙子面上听话,背地里就一群狼崽子。这丢进去好丢,进去了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到时候磕了碰了,将军可别心疼。” “不是看上你那帮崽子,我还不让他去呢!”蓉西康哼哼,扭头对来迟道:“你小子可给舅舅争气点,给老子把他窝里那帮崽子给镇住了,你敢打舅舅脸,舅舅可就敢当众脱了你裤子打你屁股!” “……。”来迟嘴角一抽,觉得蓉西康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乖乖点头道:“舅舅放心,侄儿一定不会给舅舅丢脸的!” “好好好!”蓉西康笑着搂过一旁的花娘,大笑道:“我侄子虽然是交给彪子了,你们也别给我一旁看着不关事,等他再彪子那里呆一个月,你们轮流给我领取回去,哪个也别想漏!” “是!”几个将士虽然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但是这些人都是蓉西康出生入死的,既然蓉西康话说出来了,自然是大声应了。好在这头一个是蓉西彪接手的,大不了到时候照着做,不出乱子就行。 接下来酒过三巡,一群人吃吃喝喝气氛便越来越融洽起来,最后又嫌弃酒水不够烈,让人买了几坛子烧刀子过来,喝到最后全都趴下来,来迟是醉醺醺被马车一路拖去了蓉西彪的军营。 第39章:兵营 来迟是从床上滚下去摔醒的,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典型的北方人,五官粗犷,皮肤黑红,配上那一双瞪着自己的大眼,若不是来迟性子淡,估计已经被吓得滚下床了。 “起来起来!你们这帮龟孙子以为这里是哪里,还准备睡到老子给你送午饭不成!”来人一边抱怨一边吼,一脸不耐烦。 汉子口音很重,来迟皱着眉听了几句才大致明白缘故,原来这里是新兵营,那蓉西彪把自己直接丢过来,也没说自己的身份,所以被这汉子直接掀了被子从床上撵了下来。 好在来迟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也不吵闹,乖乖爬了起来,扫了一眼已经有一些新兵凑在一旁的水盆里在洗漱,便一声不吭凑了过去,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期间,那教头汉子大声吆喝催促着,因为是方言来迟也听得不太懂,不过大致也是一些骂娘的话,对于这些新兵蛋子的嫌弃表露无遗。 对于军队来迟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骂娘声中和一堆人挤挤挨挨得洗漱了,有伙夫抬了稀粥和馒头进来,顿时一帮人像是疯了一样寄过去抢着馒头,吃馒头的劲头简直就像一辈子没吃过馒头似的。 虽然来迟一点也没有胃口,但是还是挤过去抢了一个,在落风馆的日子告诉他,有东西吃的时候一定要吃,因为下一顿你不一定能吃得上。 站在一旁骂娘的教头,名字叫吴粗壮,自小长得五大三粗,又跟着镇子里的镖师学了几年武艺,后来闹饥荒就占着山头做了流匪,再后来山寨被蓉西彪给打了,便收归旗下做了新兵教头。 虽然叫吴粗壮,可是这人心眼可不算粗,否则那蓉西彪也不会把人扔到他这里来了。 他看来迟长得细皮嫩肉得,心里就琢磨开了。 虽说当兵的苦,可是在这边关的能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一般像是来迟这样的,便是要当兵这军营里还不肯收呢。但是这人又是蓉西彪亲自带回来的,可见是有点特殊关系,可蓉西彪又没有特别叮嘱过要照顾之类的,那含义就深了。 在加上传言太子殿下来了边关的事情,眼前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说不定是太子身边侍候的,要知道军营里虽然不能带女子进来,可是男子却是不限制的,眼前这小子长得如此清秀,说不定便是那太子点来的内侍,弄到这里来调。教一下,免得在边关吃不了苦闹腾。 如此一想,这吴粗壮对来迟,也就和其他新兵一般了,只是额外要多注意点。其实也就是一个度的问题,稍稍给点苦头吃时必须的,但是真把人给磕碰坏了,难保上面的人不怪罪。 其实也不怪吴粗壮会误会,其一是因为当朝本就盛行男风,军中没有女人,便是有些男子也会接这种营生,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二是以太子的身份,加之又是康大将军的亲侄子,肯定是好好护在府里,怎会如此草率丢到新兵营里来吃苦呢。 好在吴粗壮见来迟也是个乖顺的,当日只是试探一下,见虽然体力不足但还算机灵,派去了伙食房做了个火头兵。 一般人认为,军队里的火头兵,就是做做饭的,其实并非如此。 火头兵是隶属辎重队的,粮草辎重在军中的位置之重毋庸置疑,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谁也不能指望一只吃不饱的军队能打胜仗,所为护卫粮草也是重责,日常训练火头兵一样不可避免,只是相对来说不用上场杀敌,所以也不如一般兵士那般严格。 每逢军事,粮草最容易成为敌军攻击的目标,好在这里是新兵营,离战场还远着,危险系数大大降低,不过比起一般兵士倒是不怕饿肚子就是了。 这边来迟在努力过着下了训练场进厨房的日子,那边康大将军拿着蓉西彪递上来的报告,两眼汪汪看着一旁的军师委委屈屈道:“让彦儿去做火头兵,这事若是让姐姐知道了,岂不是要削掉我一层皮?!” “是你的皮重要,还是太子殿下的前程重要?”军师完全无视康大将军的哭诉,淡定打开军事地图,开始分析接下来的军事布局。 “可是做火头兵……。”康大将军哭丧着脸,凑到军师旁边小声嘟囔道:“其实可以调来我身边从亲兵做起,我亲自教他,岂不比丢在那新兵营做个火头兵强得多?” 自从将太子丢进新兵营,蓉西彪就天天在军师面前哭丧着脸不停碎碎念,军师再淡定也给惹毛了,嚯的站起来,扣起手指狠狠在康大将军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难道不清楚皇上派太子殿下来的意图吗!你还将他放在身边,是不是嫌自己还不够显眼,非要落一个功高盖主死无全尸的下场才好?” 此言一出,蓉西康默默坐回位置上,收起了脸上作怪的表情,长叹道:“我怎会不知皇上的心思,这么多年我蓉西家军权过重,引得皇上猜忌也是必然。便是皇上直说让我交出这军权,我也是不会推辞的,何必非要互相做戏,闹得不得善终才算了解。” “你可以不在乎,可下面的人,又岂会如你所愿。”军师收起军事图,也坐在一旁,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康大将军,无奈道:“便是天子,也有诸多身不由己之事,何况你区区一个将军。太子是你的侄子,可是那更是皇上的儿子,他与你亲近对你并无益处。皇上让太子来,便是有意要消你的军权,你便顺势而为,待得太子立下战功,你便功成而退,又怎不好?” “只怕这一场战事,危险之处不在于外敌,而在于内乱啊。”戎马沙场多年,蓉西康提及战事,心中感慨万般:“这么多的将士,若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撒血战场,也是光荣。可若是因为有心之人从中作梗,为了争权夺势白白牺牲,我身为他们的将军,明知而不能救,何其惭愧!” 军师沉默无言,多年来两人同生共死打下那么多战役,他可谓是见证了蓉西康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如今声名显赫的康大将军。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了解这个人看似不羁无谓的表象下,有着一颗何其柔软的心肝。 伸手拍拍蓉西康肩膀,不言半句。 蓉西康抬头,看了看军师,又低下头握拳,瞬间表情坚毅。 其实对于这个决定,在太子未到之时,两人便有商议。 多年发展,蓉西家在军中的权势,已经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住的了,蓉西康虽然妄为,却并不糊涂,他很清楚眼前的繁华何其危险,多少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都是死在功高盖主这一点上。 太子此次前来,这一场让权之变,削权既是对黄泉的诚服,也是为蓉西家谋取一个保全之策。如今太子从底层做起,虽然是火头兵,但是这也是最容易了解军队情况的地方,从粮草的多少,用粮的速度,存粮的地方,管粮的人员,或许一般人想不到那么多,但是对于读过兵书并名师教导过得太子来说,这一些却是窥一斑而见全身的事情了。 第40章:出手 话说最近几日,吴粗壮心里像是装了一只猫,小爪子挠得他睡不好吃不好。 要说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新来的,自称赵岩的新兵了。 要说这军队里面没有女人,一群汉子天长日久得过着枯燥无味的日子,有那么点歪念头是很正常的。加之这里又是新兵营,正是毛毛躁躁的时候,之前的骨头还没有被掰正,自然是格外不安分。 原先因为一群人都是粗野的汉子还好,你看我长得歪瓜裂枣,我看你长得五大三粗,谁也不会动谁的心思。可是自从这个赵岩来了之后,这群新兵蛋子就像是吃了薄荷的猫,一个二个都开始春情涌动了。 一开始吴粗壮是担心这个赵岩吃亏,毕竟自己也不能时时看着,所以给丢去做个火头兵,和其他新兵隔开了,好让他安稳点过日子。可是没成想,这赵岩居然是个耐不住的,没事就过来练兵的地方晃悠,引得一群新兵蛋子眼睛钩钩看着,都不知道走路要伸哪一支腿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新兵蛋子乱来的破事,最后总是闹得不得不动军法,给吴粗壮惹了不小的麻烦。吴粗壮只想安安稳稳管好自己的地盘,所以最烦的就是这些。加上这赵岩的身份,若是真有个好歹,只怕自己这位置也坐不安稳了。 只可惜吴粗壮担心的事情,最后还是成了真。就发生在五天后,中午正是午休的时候,训练了一上午,一群人都抓紧时间打盹休息,赵岩一个人却偷偷跑了出去。 自然有放哨的兵发现了,按规定这事要拦下来问清楚,有问题的还要抓起来审问的,只可惜这几个哨兵中的头头早就对赵岩动了心思,眼下瞅着能有机会抓了把柄,互相对视一眼,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偷偷跟了上去。 要说来迟大中午不休息跑出来干嘛,那还真是迫不得已。要知道吃得差住的差还能忍,可是来迟到了这里都五天了,才发现这里的人居然每天都不洗澡! 其实这里的汉子们也不是不洗澡,主要是这地方没人会特意准备洗澡水,夏天的时候都是在河里冲冲,眼下天气冷了便干脆不洗,身上有泥搓搓就算了,谁也不会费事去为了洗澡折腾。 吃得差住的差来迟可以忍,但是唯有洗澡这件事实在是不习惯。 要知道这里狂风一吹整个人身上就能落一层沙,再加上自己是醉酒被丢过来的,整天又在厨房里呆着,这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虽然天气挺冷,但来迟还是决定去取水的河边把自己给捣腾干净了,不然以后越来越冷就更难下决定了。 跟着的三个人,一直跟着来迟来到河边,看着来迟先是在河边生了火,然后哆嗦嗦就开始解衣服,顿时都热血沸腾了。互相对视一眼,顿时从黑暗里跳出来,向着来迟围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来迟将衣服系回去,看清了眼前三个来人。 两个瘦得厉害,一个有点虚胖,样貌都是普普通通的。来迟见过他们几个放哨,知道他们之中那个胖子和吴粗壮沾点亲戚,平日里行事颇有点蛮横,不过倒也不是多胆大的人,总之便是欺软怕硬的类型了。 剩下那两个,算是这胖子的手下,平日里对着胖子颇为谄媚,不过这胖子对他们也是呼来喝去的。其实总体来说,倒也不算是多坏的人,不过是想要在这军营里找个靠山,混口饭吃而已。 三个人见到赵岩生火脱衣,便猜到估计是准备洗澡。原本是想着,这四周也没人,这新兵蛋子长得白嫩嫩的,见了自己这架势便会被吓唬到了,只要稍加恐吓,几个人便趁势成了好事,说不定日后也能以此为把柄为所欲为。 只可惜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这赵岩却面无表情,不说话只冷冷盯着自己,一时也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那个胖子反应快写,清了清嗓子一脸凶狠道:“赵岩,你私自出营,可知已犯了军规了,我怀疑你是敌方蛮子派来的奸细!哥几个都是人证,你有什么企图,还不快快招了!” “我只是想洗个澡而已。何况这里尚在营地范围,不论这些,此处也是伙房取水之处,我一火头兵来这里也无不妥。”来迟冷笑一下,来回打量了三个人,盯着那个胖子道:“吴福旺,你若要诬陷我,便也找个好些的理由吧。” 那吴福旺见对方叫出自己名字,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身份,便也撕破了脸皮一脸猥琐恐吓道:“你既知道我名字,便也知道我的手段,爷就直说了,今天若是从了爷几个,日后爷自会疼你。若是不从,爷便是给你定一个奸细的罪名,又有谁敢说不?到最后你一样还得乖乖给爷躺好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何必多吃那点苦头呢?” “我倒是不知道,这新兵营里,什么时候你说了算了。”来迟慢慢靠近火堆,偷偷从袖口洒下一点粉末,然后闭气看着眼前几个不说话。 那站在左边的瘦子见没有吓到这小子,便小声凑到胖子跟前道:“老大,我看这小子是个胆子大的,今儿还是算了吧。若是又闹开了,被营长知道,只怕最后……。” “是啊,上次的事还没完呢,若是又被知道了,只怕营长不会再……。”另一个瘦子矮一点,一副苦瓜脸,看着吴福旺道:“营长说了,若是老大您再有意外,我们兄弟可是要按军法处置的,老大你便当是怜悯我们了……。” “呸!”吴福旺唾了瘦子一口,大声骂道:“怕什么怕!老子就不信他还真敢打死老子不成,当初他在吴家村饿的和狗抢吃的,若不是老子爹给他一碗饭,他早就饿死了,还容得今日做了营长!” 听到这里来迟也大致明白了,这人不过是挟恩要挟的一个败类而已,那吴粗壮只怕也是烦得很,却又不愿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才容忍如此。 两个长得瘦的平日被胖子骂惯了,便不再吭声,那胖子冲着来迟走过来,银笑道:“你小子最好不要乱动,跟着爷,日后自有你的甜头,否则……。” 只可惜这否则还没有说完,胖子便像是面条一样软了下去,倒在地上抽搐不停,口吐白沫,眼眶充血,眼珠爆出,看起来极其恐怖。 “老大!”跟在后面的瘦子都被这突来的变故下了一跳,正在冲上来却被来迟瞪了一眼吓得一愣。 之前两人只觉得这赵岩总是冷冰冰得不太搭理人,但是也不过当是性格内向而已,总觉得一个新兵蛋子,长得又瘦小,没什么可惧怕的。此刻才发现这人的眼神里面的压迫感,便是营长也没有这般气势的。 来迟走到一旁的河里用衣摆盛了水,将火堆浇湿了,才开口对那两个被吓愣的瘦子道:“今日我们从未见过,此人因为心疾而暴毙,你们回去之后可知道要如何回报吗?” 第41章:背叛 见那两个瘦子战战兢兢拖着吴福旺的尸体走了,来迟毫不迟疑得转身,迅速钻进来一旁的山林,这林子平日里来取水和打柴的时候已经暗中熟悉过,往外的路也偷偷探查了,很快便在山林中消失了身影。 其实来迟原本也是要打算离开的,吴福旺的出现正好是一个契机,刚才那两个瘦子虽然看起来被自己吓唬住了,但是回去之后,那吴粗壮一验便会知道吴福旺是中毒而亡,届时自己定是会被供出来。 还有什么,比为自保而杀了营中将士,畏罪潜逃这个理由更好呢? 要说来迟为什么不安分呆着军营里,这一点主要是因为临别之时哥舒雅云那一盘棋,哥舒雅云背后是哥舒家,这一盘棋,是哥舒家要和自己联手所下提出来的,哥舒家对皇位的忠诚,让自己没理由拒绝。 这一场战事,若是真的老老实实打,便是战前准备,各种消耗拉锯,没有一两年只怕不能结束,可是自己确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再之,自己顶着太子的身份,要想在这军中立威,只怕也是不易,更不要提还要在这场战役之中立功,吞下这北部军防势力,更是万般艰难。 因此,要想打破僵局,唯有兵行险招。何况既然是哥舒雅云给自己的暗示,只怕相关事宜那边也会有人处理,自己只需要依计行事便是了。 次日,果然如来迟所料,军营里便传出了吴福旺妄图对新兵赵岩不诡,最后反而由于不慎被新兵赵岩所杀,赵岩畏罪逃逸途中被击杀。自然,最后被击杀的事情是故意放出来的,人死定论,为的是封住众人之口。 而实际上呢,赵岩杀人逃走的事情,吴粗壮刚知道的时候,顿时脑子都懵了,这赵岩的身份他还没有摸清楚,这吴福旺和自己的关系又极为微妙,不管是向着哪一边只怕都有危险。 心中虽然害怕,但是也知道这事不可不上报,便只得硬着头皮通知了蓉西彪。 蓉西彪也是被吓得不行,这人是自己丢到新兵营的,只想着那地方不管如何,总比战场安全。何况他身为蓉西康的亲兵,也明白这一次皇上派太子前来只怕也是居心不良,从感情上有也打着打击一下这个太子的意思。 可是若是真的把太子给弄丢了,只怕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只怕要祸及整个戍边军了。 而等蓉西康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不是惊吓了,当即一脚将蓉西彪踹了出去,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手提长枪大吼一声备马,便要出门。 “慢着。”军师突然开口,声音颇大,蓉西康假装听不见也不行。 “你想要拦我?”蓉西康扭头,红着眼满是血丝,瞪着军师咬牙道:“我一开始便不该听你的,这些勾心斗角的狗屁玩意儿,老子不在乎!老子只知道,他不止是太子,更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孩子!” 蓉西康一贯都是笑嘻嘻得,除了战场上,极少有板着脸说话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对着一直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军师。可是这一次也是被逼得急了,对着军师也红了眼,一旁的蓉西彪也知道这事闹的大了,干脆捂着被踹的胸口躺在地上装死。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便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军师丝毫没有为蓉西康的怒气震慑,站起来捋了捋下摆,抬脚到:“我不是拦你,我是要和你一同去。” “我……。”蓉西康脸色微微有点僵,最后叹气一声:“抱歉……。” “没事,我明白。”军师笑笑,伸手在蓉西康肩上拍拍:“下次若再不信我,可不会轻易饶你!” “好兄弟!”蓉西康大咧咧一笑,在军师肩上回拍一掌:“此事事关重大,便你我同去寻他,若……真有万一,一切我便担着,你只道是半点不知,可记住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军师笑着应了,眸中闪闪,最终归于平静。 两人牵了马,留下蓉西彪善后,便悄然离了军营。因新兵营所处地势较低,四周都是山林,待入了林子两人便弃了马,先到事出的地点看过,蓉西康细看见火堆的灰烬里呈现紫色,便知定是用了剧毒的,便叹气道:“我道这孩子还如小时一般心软纯良,总以为他行事会多留余地,却没想到已经行事如此果决了……唉,此事皇上让他来,也不算选错人……。” 军师见蓉西康面色微苦,自是明白这话中含义,太子殿下既然随身带着毒药,怎会没有蒙汗药之类的药物,便是不取那人性命也可以解决此事,可太子殿下却毫不犹豫用了最无情的那种。 “你上次见太子,还是大婚之时,十几年不见,人总是会变的。”军师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这世上,最善变最不可信的,便是人了。” 蓉西康闻言,叹气看向军师,然后爽朗笑道:“罢了,旁人我不信,你我确是深信不疑的。就算世上的人都会变,至少,我蓉西康还有你这个好兄弟永远不变,足矣!” “是啊,永远不变……。”军师苦笑一声,看着蓉西康道:“大哥,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般天真,这世上,哪有人敢保证永远这种事呢……。” 突然之间,蓉西康只觉瞬间迷糊,手脚无力,颓然摔倒在地上,抬头狠狠瞪着军师,想要张口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却憋出一口血喷出来。眼前景色渐渐模糊,最后终于无力闭上,倒在了地上。 见蓉西康倒在地上不动了,树林中迅速冒出来几个黑衣人,拿着竹席迅速将蓉西康给裹住了,抬着向着密林走去。 军师沉默得咬咬牙,紧紧攥着掌心,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跟在了黑衣人后面,一行人消失在密林之中。 翌日,军师和蓉西康一起回归营中,随之一起的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因为受到惊吓在营中静养,蓉西康同吃同住照顾太子殿下,而蓉西彪因为失职被罚去前线,此事便就此敲定,无人再议。 第42章:隐情 两军对峙,许多人认为就是天天打仗,其实不然,对于大战来说,其实真正开战的次数并不多。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开战之前,对敌方军队将士的人数,马匹粮草的数量,驻扎及囤积的地点,主将的人选,以及地理环境之类的查探与收集,才是真正绝对战役胜负的关键。 因此,虽然早已正式决定开战,但是一开始只是在最前线出现了一些小的战役,大量难民开始举家搬迁,还有一些商人趁乱开始险种求财,军队的调集和人员的修整,一时之间状况倒是有些混乱,彼此都在伺机等待。 将军府内,身体抱恙的太子殿下和在照顾太子殿下的康大将军,此刻却是正襟危坐得在军师面前,紧张得额角落下一行行汗珠,在皮肤上划过浅色的水痕,表情却是极为僵硬。 “这几日你们做得很好。”良久,军师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扫了眼前两人一眼,又慢慢道:“明日便要启程,太子殿下你要称身体抱恙,不肯随行,留在府中。届时我不在你身边提点,切忌要低调行事,不可让人看出异样。” “是,主子。”太子殿下低下头,乖乖应了。 突然,军师猛的拿起手边的茶杯,向着太子殿下扔过去,冷声道:“身为太子,与我答话之时,却不敢直视我,便是你那张面皮做得再好,也会露馅。这么多年来,在影阁学的东西,都被狗吃了吗!” 太子殿下一惊,慌忙抬头,看着军师强装镇定道:“没有,主子!” “哼。”军师扫了太子殿下一眼,勉强收回目光,算是放过了。 这边假扮太子殿下的,面上一松,心里却是一惊忍得痛苦。暗想,真不知自家主子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性格,是如何在那个康大将军身边,维持了这么多年温文尔雅的形象。 那边假扮蓉西康的,虽然没有被训斥,却也是在心里叫苦不迭。 身为影阁的人,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将来要假扮的那个人的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要忘掉自己,让自己都相信自己才是要假扮的那个人。自从被选定来假扮蓉西康,可谓是经过了诸多非人的训练,而自己都完成的极为优秀,才能有今日站在主子面前。 若是论乔装,自己可以说是完美了,连蓉西康多年的部下都没有一个怀疑。可是唯有自家主子,不知为何总是冷眼看自己,虽然从不开口呵斥,但是那冰冷冷的视线却是如芒在背,还不如像是对乔装太子的家伙那般直接开口呵斥呢! “明日启程。”军师站起来,不再看两人,直接走了。 剩下太子殿下和蓉西康,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出了口气。 “你说,主子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假蓉西康忍了许久,才开口对假太子殿下道:“总觉得,主子极不喜我。”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扮的是谁。”假太子殿下整了整面皮,扫了眼前的假蓉西康一眼,怜悯道:“你扮得越像,主子越是看着扎眼,幸好此次不需我同行,你便自求多福吧!” 假蓉西康见假太子殿下一副幸灾乐祸,但是也明白他所言不虚,自家主子在那康大将军身边那么多年,虽说是有心谋划,但是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感情定还是有的,此次变故虽是依计行事,但是谁知道那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知道自己定是无法揣度主子的心思,假蓉西康只得垂头丧气得走了,可怜兮兮得准备出发。 话分两边,在假蓉西康各种烦闷的时候,真正的康大将军此刻却是气得都要疯了,从醒来那一刻开始,就红着眼龇着牙,一副见谁咬谁的凶狠劲,即便明知他被下了药不能动,还硬是让看守他的护卫吓得躲到门外看守了。 军师一回,便看到护卫站在门外,眼刀子嗖得扔过去道:“吩咐你们贴身看守,你们的耳朵是那架子上的花瓶,摆着装饰用的么!” “卑职失职,主子恕罪!”知晓自家主子的性格,两个护卫一听训斥便吓得跪地上,浑身都软了。 “既然耳朵是装饰,那边割了,好好风干,做成饰品好了!”军师冷笑一声,再不看瘫倒在地上的两个护卫,径直走进房间。而那两个护卫自有人来拖走,换了新的护卫过来,紧紧跟在后面进了屋。 一见军师进来,蓉西康牙齿咬得咯咯响,若不是浑身无力口不能言,只怕此刻已经毫无形象得破口大骂了。 “这般热切的眼神,不过一日不见,便如此想我么?”军师微微一笑,无视蓉西康看仇人的眼神,走到床边,瞟了一眼一旁矮桌上的粥碗,皱眉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康大将军,也玩绝食这样的小把戏。” 蓉西康哪里是绝食,根本就是被军师的背叛给气疯了,若真说要吃,那就是恨不得拔掉军师的皮,吃肉饮血。 军师笑着拿起粥碗,感到粥凉了,便让护卫去换了热粥上来,然后才开口打发护卫都出去了。端着粥碗轻笑着看着蓉西康道:“你便是这样的,看着明明是个大人了,却总喜欢闹小孩子脾气。如此,我便亲自来喂你吃好了。” “呸!”虽然知道这行为很娘气,但是康大将军实在是被逼急了,一口唾在军师脸上,自己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面对此刻被自己最信任的军师所背叛的事实,干脆扭头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嘶……。”猛的康大将军觉得胸前一热,被烫的猛抽气,扭头瞪着一脸无辜的军师,气得嗓子一阵腥甜。 “哎呀,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烫到没有?”军师将空碗丢在地上,伸手探向康大将军的衣结,一脸关切道:“且让我看看,这粥可是刚熬好的,若是烫出一个好歹,月娘肯定心疼得要怪我了!” 搞不清楚军师到底是像干什么,蓉西康只能冷眼看着,可是军师扯开他衣结,然后将粘着热粥的衣裳给脱了丢下上,只见蜜色有胸膛上便是各种伤痕,有新有旧,被热粥烫红之后显得格外狰狞。 “没想到,这个伤口愈合之后,原来是这个样子。”军师突然伸出手指,在康大将军胸前的一处月牙形伤疤上轻抚过,神色有些恍惚道:“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得天真得厉害,你为我挡了那一箭,所有人都说是我连累了你,记得当时军医指着伤口对我说,若是偏上半寸,便是真的救不回来了。我听了,被吓得嚎嚎大哭,你大骂那个军医一顿,之后你便不给我看伤口了。大哥,大哥……。” 蓉西康听军师提起往事,更觉如今被背叛的事实分外讽刺,可是,却突然听见军师不停叫自己大哥,又见军师面色哀戚,又突然觉得或许他另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情,这么多年来朝夕相处是事实,不管真心假意,总是不能真的对这个人狠下心来的。 军师轻叹一声收敛了情绪,打来清水,清洗康大将军身上的热粥,一边清洗一边说一些两人之前的往事。康大将军只是静静听着,也不回应也不动弹,任由军师自说自话。 等清理干净了,军师才拿出一颗药丸塞到康大将军嘴里道:“那噤声的药对嗓子不好,我便给你解了。不过我真不想听到你骂我,所以药效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起效,你也可以起来走动一下,但是内力被封住了,所以不要妄图逃走。我劝你还是乖乖吃饭,若是真给饿死了,我便将你的尸体剥光了丢在平都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康大将军不是死在战场,而是像个娘们一样绝食而死。” 说完一切,军师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康大将军道:“你不用在心里想着我是否有苦衷,这一切就是个阴谋,都是我早就计划好的。” “对了,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都还不知道的真名呢。”沉默了一下,军师突然轻轻笑了笑,低声看着蓉西康温柔道:“大哥,我姓哥舒,名尚,在那个哥舒家,排行老三……。” 话落,人去,徒留蓉西康惊愕原地,百般思量。 第43章:布局 来迟顺着树林逃出之后狠是吃了些苦头,林中阴暗灌木丛生,就是一般行走都极为艰难,更何况为了躲避搜查更是寻那隐蔽路径,等走出树林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仰头观看星象,辨识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大致方位,来迟抬脚刚要走,便听到伸手一阵悉索之声,回头,便见当日所见的军师一袭淡青长袍,笑盈盈得看着自己。 来迟皱了皱眉,开口:“雅云说的那个人……。” “正是在下。”军师上前两步,对着来迟行了一个礼,看着来迟笑道:“微臣还送过太子殿下一颗榴莲,不知太子殿下还记得否?” 细想一下,来迟恍然:“你是哥舒尚?” “太子殿下好记性!”哥舒尚微露赞赏:“太子殿下既然记得我,便也知道我是为谁做事的,还请太子殿下随我来。” “……烦请带路。” 哥舒尚为谁做事?来迟可没有忘记,这个传说中哥舒家的纨绔三公子,私下里可是统领着皇上的亲卫兵,在哥舒家算是最为深藏不漏的一个,一直都说他乐于四处游玩,想不到居然是一直潜伏在北部这里。 当时分析形势的时候,认为北部是蓉西康的势力,南部是义王的势力,而现在哥舒尚的出现,只怕真正的势力划分远不如这么简单,只怕对于蓉西家的军事势力,皇上不进心有忌惮,只怕早就已经谋划要步步侵吞,而自己此次来,不过是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已。 跟着哥舒尚走了一段,便看到早有马车侯在一旁,上了马车才知这马车里设计极为精巧,打开暗格里面居然还摆放着新鲜的糕点和茶水。 “想必太子殿下也饿了,暂且先用一些,等到了之后,微臣再给太子殿下正式设宴。” 来迟的确是饿了,见哥舒尚如此细心便也没有推辞,接过一碟糕点吃了起来。因为初次见面,的确算不上熟稔,再之对于哥舒尚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来迟也不欲多问,便真的安心开始吃喝起来。 见来迟用了几块糕点便端了茶,哥舒尚才递过来一个竹筒道:“这个,是皇上嘱咐臣,若太子殿下逃过这军队各式眼线之时,便转让交给殿下。” “我那父皇还真是神机妙算。”来迟冷笑一声,接过那竹筒嘲讽道:“若我愚钝一些,安稳呆在军中,老老实实跟着我舅舅打仗,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皇上既然让殿下来,自然是知晓殿下有此能力的。”哥舒尚依旧笑脸,顿了一下,又放软了声音劝诱道:“也希望殿下能理解皇上苦心,这蓉西家的势力相传数代,又在这边关之地盘横已久,加之蓉西康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长兄,若是之前泄露万一……。” “你不必说了,我自然明白。”来迟撇撇嘴,打断哥舒尚的话,把玩着手里的竹筒喃喃道:“这皇家,不止兄弟姐妹,便是夫妻之间,也是如此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真不知是图个什么。” 哥舒尚早就听闻太子殿下极为仁厚,之前见太子手段,以为是表里不一之人,此时见他面色讽刺,也不像是迷恋权势的样子。对于太子的真性情也有些疑惑了,想到之前哥舒雅云在给自己的信中,提及太子虽然待人温和,却极其难以亲近,若非真心相待绝无深交可能,今日一看,的确是有理的。 等到了哥舒尚安置的别院,别院在一处山脚下,看起来有些年月了,门前两座石狮子也有些棱角不清,整个院子不大也不起眼,天色已经深了,门口两个风灯被吹得摇摇晃晃。 进了屋,果然见屋内已经摆好了酒席,家居摆设都透着一股铜钱味,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土财主置办的样子。 “太子殿下此行,为了避人耳目,一切只得从简,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来迟路上已经打开了竹筒,里面明黄的金帛上皇上手写的密函也读过了,对于之后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此时听闻哥舒尚如此客气,便道:“相比我那替身,今日我能在此安稳吃一顿饭,便已极好了。” “皇上如此布局,也是希望最大限度保您安危。”哥舒尚劝了一句,又面色淡然道:“那些人,本就是这世上卑微之人,若非为了今日也不会被救下存活。在这世上,要活着总得付出代价,他们付出的便是自己那条命。恕臣斗胆劝诫太子殿下一句,您日后是要成为九五之尊的人,为君者,不可以私心行为处事,凡事顾念天下大局为重,切莫妇人之仁。 哥舒尚一直说话都是面带笑色温和客气,可这句话说得却是极为果决,来迟忍不住正视他一眼,见此人面上萧瑟,可眼中却是坚决,也被震得一愣,然后才开口道:“人活着,若是一点私心也没有,那还算什么活着呢?” “这天下,其他人都能有,但是您不可以有。”哥舒尚站直,像是宣誓,又像是在自我催眠一般道:“身为您的臣子,臣也不会有!” 来迟被说得一愣,原本以为这哥舒尚是个洒脱的,不料却也是被那些君臣天下的道理给毒害了得,知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便也不再多言了。 如此来迟呆在别院过了两日,大战将即,蓉西康带着军队正式前往前线的消息传来,外面到处都是乱糟糟一团,来迟也过得极为繁忙,天天只能抱着哥舒尚丢给自己的一大堆关于双方军事的资料拼命牢记。 又过了三天,这战事刚刚起头,便出了大事。 传言太子殿下原本因为在新兵营中训练受了惊吓,便终日呆在将军府中不肯出行,此次康大将军率军前往前线,太子殿下依旧不肯随行,最后只得将之留在将军府中。却不料这一招,却是中了那蛮夷的调虎离山之计,待康大将军出行之后,那蛮夷在城中的探子以及死士,连夜潜入将军府,将太子殿下绑走。 此消息一出,举军哗然,要知道在自家后院把太子殿下给弄丢了,这个罪可不是一个人可以担起来的。更何况,那太子殿下还是康大将军的亲侄子,康大将军知道以后大怒,可那蛮夷却绑走太子殿下之后便没有音信,众人纷纷猜测这是要故意要扰乱军心,趁乱开展。 而当来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唯一的感觉便是,真正大大战,终于开始了! 第44章:奔赴 天气渐冷,关外的风一吹,便是一番草木枯黄的萧索之景。 而举国上下皆充斥着一股焦躁气息,太子殿下被劫,皇上大怒,革掉了边关极为高级将士,另派了朝中几员大将上来,实际上是慢慢侵蚀边关军事势力。但是因为的确是保护太子殿下不利,这个罪名无可厚非,所以戍守边关的几派势力都统一保持了沉默,没有闹事。 接着又是几道皇榜,下令蓉西康率大军出关,不再如之前一般只为防守蛮夷于边关之外,而是要主动出击,将蛮夷彻底收服。 从南到北大肆征兵、收粮、征税,严格的宵禁,各处路口的盘查,还有对盐铁茶的苛刻控制,一般农户只要多交点税银尚可度日,而那些仗着背后势力的各种商贾大户,这次都被剥了个底朝天。已经习惯了平和岁月的人们,似乎一夜之间都明白,这天,这怕要大变了。 烽火四起,战火纷纷。 边关十四城,城门紧闭铁戟霍霍,早就布满了铁甲银骑。而城中更是十户九空,流民早就向着南方迁徙,留下来唯有将士的空城更是显得分外凄凉 来迟被困了一周,本以为一切都按计划不会变故,不得不说皇上这一招偷梁换柱用的极好,借着太子殿下被劫持的理由,趁机将自己的棋子打入这边关势力,又将那江南一带的富户狠狠挖了一刀,更是激起全军斗志,师出有名,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这场仗没道理不赢。届时只要做出将太子殿下救出的假象,然后给蓉西康一个 缺不料一日哥舒尚皱着眉找过来,一脸严肃。 “军师如此不安,可是出了什么事?” 哥舒尚看了来迟一下,又皱起眉不说话。 “可是,与我有关?”来迟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书卷,打趣道:“可别告诉我,那个假的替身被识破了。” “现在还没有,只怕日后就难说了。”哥舒尚叹口气,看着来迟一本正经得行了礼,然后开口道:“太子殿下的私事,微臣本不该过问,只是如今事态危急,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责怪微臣鲁莽,向太子殿下探听一件私事,望太子殿下能如实相告。” 见哥舒尚如此严肃,来迟也收敛了笑意:“你问吧。” 哥舒尚见来迟并没有生气的前兆,便试探着开口道:“今日城中探子回报,说……义王,到了戍城……。” “义王?!”来迟万万没料到会是此事,也吃了一惊,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哥舒尚所担忧何事,冷着脸道:“你怀疑我和义王有勾结?” “微臣不敢!”哥舒尚嘴上虽然说着不敢,看着来迟的视线却没有一点退却,盯着来迟一字一句道:“只是密探回报,义王听闻太子殿下被虏的消息之后,大发雷霆,连夜便快马赶来戍城,只带了最贴身的侍卫。义王行事冷静,待人更是冷血,如此行为实在是太过诡异,恕臣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与义王之间,可是有什么……。” “没有!”来迟呵斥一声,打断哥舒尚的话:“你也知晓义王形式冷静,如今行事微妙,义王占那半壁江山已是非议纷纷,若无所图,绝不会贸然来戍城徒惹是非。与其你在此怀疑我与义王的关系,不如回去仔细想想如何从义王手中,保下父皇的另一半江山!” 此时来迟和哥舒尚因为义王的到来而猜测不安,而另一边,阜盍却是如坐针毡寝食不安。日夜兼程快马赶来戍城,马都不知跑死了几匹,若不是自小练功身体素质好,只怕在半路上就累的病倒了。 “主子,属下已经查探完毕,从现场痕迹和周边路人来看,太子殿下被劫之事,应该属实。” “应该?”阜盍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哼一声瞪着眼前跪着的密探甲。 密探甲顿觉压力倍增,难怪这次随行,其他密探都拼死推脱,一路上明显主子的脾气各种暴躁啊,所谓伴君如伴虎,自己这伴着的主子只怕不是老虎,更是一直炸了毛的老虎。 “回主子,之所以小人不敢确定,是探听到当日太子殿下是被迷晕之后带走小人也仔细查探过太子殿下被劫的现场,以及暗中问过当日路人及周围住户的口供,全无破绽。” 阜盍冷笑:“劫持太子这等大事,计划周密也是自然。” 见主子虽然嘴上依旧冷淡,但面色却是好了些,密探甲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主人的心思,才硬着头皮道出自己的猜测:“小人之前替主子与白神医送信,偶尔会和白神医闲谈,曾听白神医说过,他当日救治太子殿下之时,给太子殿下服用了大量定神的药物,留下的后遗之症便是,迷幻类药物对太子殿下从此无效。此事关乎太子殿下私密,只怕他人都不知晓,小人也是偶人得知,所以此次小人才怀疑太子殿下被迷晕劫持之事,只怕另有内情。” 听闻密探甲的话,阜盍一路上极为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缓和了些,只可惜他却只把这种心情归功于不想让那颗棋子功亏一篑。 “好了。”阜盍皱眉:“蓉西康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太子殿下被劫持之后,戎扈族那边却并没有派来使者谈判,康大将军日夜戍守前线,已经攻打了边缘的几个蛮夷部落,只是依旧没有查探到太子殿下的音信。” “哼,蓉西康我倒是不怀疑,那人看似不羁却极重情义,但他下面的人却难说了。这次我那皇兄摆明了是要清理这边的势力,难保不会暗中鬼祟,只怕这次的事,那戎扈族也是个倒霉的。” 密探甲一般很少听到自家主子对人发表评论,此刻听来,相比自己主子对哪蓉西康倒也不是敌意。只是这语气冰冷冷的,只怕那蓉西康的手下,算是犯了主子的大忌,便是皇上不收拾,也会被主子收拾掉吧。 等密探甲离开,阜盍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裳,悄然从后门出去。 换了几条小路,直到在路边看到一丛暗色的小草,草不起眼,但是细看那草叶却是向着一个方向生长的。 顺着草叶的方向,一路随着草行了半刻中,便看到一个破旧的小茶馆。因为战事这样的茶馆理应早就没有人了,可是这件茶馆却是燃着炉灶,红泥茶罐冒着蒸腾的水汽,一旁摆着的青瓷茶碗,看着倒是像是恭候多时了。 阜盍走上前,才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人蹲在茶炉前面,正拿着一把破蒲扇轻轻煽火。 “果然相比锦衣华服,这破烂衣裳你穿着更适合。” 煽火的人仰起头,一张胡子拉扎的脸,面上被炭火熏得几道污痕,配上那一身破烂衣裳,倒是真如逃荒的难民一般了。只是那双眸子却是闪闪,一点也看不出窘迫的样子,倒是透出一点怡然自得的轻松淡然来。 不是别人,这人不正是那说着要回药王谷,而让来迟一个人来边关的白如墨了。 “我说,让我一路暗中跟着好不够,还真的亲自跑来了啊。”白如墨站起来,拿着蒲扇在阜盍肩上轻轻一拍,眨眨眼嘻嘻笑着调笑道:“看你还嘴硬,其实你心里,其实是喜欢着那小子的吧~~。” 第45章:真心 茶馆的破破烂烂的布幡随着风摇摇晃晃,而白如墨的话便像是这边关的风,直接而有力,打在阜盍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部分感情上。只是,阜盍这个人冷脸惯了,对旁人麻木,对自己的心意更是愚钝。 冷着脸,将白如墨放在自己肩上的扇子拍下去,阜盍避过刚才的话题,一脸怒意瞪着白如墨鄙视道:“让你看着人,你只顾着喝酒,倒是把人给看没了,本王能不来吗?” “你就嘴硬吧,总有你吃苦头的时候。”白如墨坏笑一下,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冲着阜盍晃了晃手里的茶壶:“要不要来一杯?” “你确定里面不是酒?” “酒啊……”白如墨呵呵一笑,转身烫了茶杯,沏好一壶茶才坐下来,仰头看着阜盍轻笑道:“我戒了。” 很清楚白如墨对酒的执念有多深,突然听到他这么一说,阜盍也忍不住一愣,反问道:“为什么?” “喝酒啊,只是因为太无聊了。”白如墨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看着杯中淡绿的茶水,恍然想起那个似乎带着淡绿色的少年,清冷而暗香悠远,忍不住弯起嘴角接着说道:“现在有比酒更能让我认真的东西,所以我需要换成茶,让自己脑子清醒的才不会误事啊。” 阜盍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如墨爱上酒的,好像突然之间,这个人就成天泡在酒缸里,成天一副醉醺醺的姿态。而酒这个东西,可以说的确是逃避烦恼的一剂毒药,只是饮鸩止渴这种事情,上瘾容易,要戒掉哪里有那么简单,便在一边坐下,扫了一眼白如墨眼前的茶杯:“你戒得掉吗?” “这个世界上,只要狠下心,哪有什么戒不掉的。”白如墨悠然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眯起眼叹气道:“这下,那小子可不能再叫我酒耗子了。” 风过,吹起白如墨乱糟糟的头发,一下子遮住他的眉目,阜盍一瞬间也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清楚白如墨的表情了,只装作不知冷哼道:“他生死未卜,能否相见都难说,你只怕想听也没机会了。” “你若真信他死了,干什么还来这里。” 白如墨一脸笃定,两人认识多年,很多心思都瞒不过彼此。相对片刻,最终还是阜盍先开口:“我不信他,但是我信你。” “你啊。”白如墨白了阜盍一眼,满脸不爽道:“我定是前世给你治病把你给医死了,这辈子来讨债的了。” “这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便说过了。”阜盍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起过去的记忆,也难得的放软了语气道:“这么多年来,你帮我良多,我能给的只有荣华富贵,只可惜在你眼里这些也是浮云尘土,罢了,此事了结,我日后定不会再麻烦你了。” “若是我嫌麻烦,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笑,许多话,不需要说,彼此心知肚明,为了一个承诺可以忍耐。坚守,至死不弃而从不言说,或许,这便是男人之间的情谊吧。 之后两人也没有再虚伪客套,阜盍把自己探查到的疑点说了,连着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言明。 而白如墨当初在平都和来迟分开,本就是觉得此次皇上派来迟出征疑点颇多,也多少猜出皇上有心要收复北边势力,但是对具体如何进行确想不出一二。再说,自己与义王的关系也许他人不知,但是皇上与义王一母同胞,小时候也是一同到过药王谷,对彼此确是很了解的。自己与其明面上跟着,倒不如暗中探查的好,于是才有了当时在平都分别的一事。 白如墨跟着来迟,一路到了边关,在新兵营的事情自然是看得清楚,而且若不是自己暗中动了点小手脚,只怕来迟还没机会熬到那吴福旺出场呢。只可惜跟着来迟进了树林之后,便察觉林中有人暗中布置的痕迹,便不敢跟得太近,结果只看到来迟上了马车离开,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不过白如墨为保万一,在和来迟分开之前,曾悄悄在来迟身上种过一种千里蛊。千里蛊分雌雄两种蛊虫,米粒大小,分别埋在两人的皮肤下,一旦其中一人死亡,他身体内的蛊虫也会一同死亡,而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蛊虫也会死亡。 如今白如墨身上的蛊虫依然活着,所以他很断定来迟还活着,只是那次之后来迟便像是消失一般再也找不到痕迹,边关战火四起,皇上因为太子的事情大怒,举国皆怒,各种盘查也极为严格,自己也不方便四处查探。 两人商量到最后,断定了两件事:一是,来迟还活着,而且在蛮夷手中的可能性不大。二是,此次大战皇上定是幕后操控的人,目的在于收复北部的军事势力,而且势在必得。 而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那个在边关帮皇上办事的人会是谁?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要找到来迟才是重点,若是来迟真的有个万一,那阜盍所有的计策便成为了空谈。 “我要进军营。”阜盍最后下了定论,又看了白如墨一眼,淡然道:“你也一起。” “你要我去打仗?”白如墨摆摆头,一副道貌岸然道:“身为医者只懂救人,不懂杀人,你要去就自己去,别想拖上我。” 想想之前想找白如墨治病,哭爹喊娘找不到人的病人,阜盍一脸鄙夷看着白如墨道:“你若上战场,只怕马都骑不稳,再说,进军营又不一定要打仗,你那三脚猫的医术,勉强可以去当军医。” 要说白如墨的医术是三脚猫,那军医里的医生岂不是猫毛都算不上? 白如墨虽然很想如此反驳一句,但是看阜盍一意孤行的样子,也懒得再反对,毕竟这次会把来迟弄丢自己的确也是有一定责任,便叹口气道:“罢了,我去就是了,但是你要拿什么身份进去,不要告诉我是当个小兵。” “小兵又如何,本王又不是没当过。”阜盍冷哼一声,想起自己刚到蜀中,当时年纪尚轻,突遇变故等同流放,为了打下那一片江山,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在密林之中埋伏数月的时候都是有的,战场上什么都是虚的,能活下来才是真的。 “哎,重点不在这里。”白如墨看着阜盍,顿时觉得自己这个自小看着都精明的朋友,原来在情这个字上,根本就是缺根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阜盍,满脸无奈地提醒道:“我说,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堂堂一个王爷,仅仅为了查探到来迟的下落,都愿意委屈自己做个小兵了吗?!” ” 第46章:沉默 举国备战,第一场正式的战役尤为关键,能否旗开得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一场战争的倾向。更何况,冬季酷寒,本就该休战的时候,边关的情形却是一触即发分外紧张。 混进军营来做个军医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虽然困难,但是在白如墨的医术面前,这一切也都不是问题。 一场初雪,边关顿时变了天,说是滴水成冰也不为过。好在这场战事皇上钦点了督军,又拨付大量粮草辎重,整装待发的几十万军队都是井然有序,并未出现饿死或者冻死兵士的事件。 “白大夫,您看这场雪,可是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搓了搓手,又赶紧将手揣进怀里,跺了跺脚上的雪,一边抽着动的通红的鼻子一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桌上,从里面拣出来一盘咸菜,三个馒头外加一碗米粥,另外还配着一大块蒸熟的肉干。 “停了只怕更糟糕。”白如墨短期米粥喝了一口,然后摩挲着手里捧着的热茶杯道:“看这架势,只怕雪一停,大战便要开始了。” “那可不是么。”送饭的小兵凑过来,在白如墨的耳边小声嘀咕道:“我和你说啊,咱们康大将军啊,带着军师隔几天便要出城查探敌情,只怕是有大布置呢!若换成以前,咱们家军师从来都是呆在帐里指挥的。” “哦。”白如墨一挑眉,伸手从熟肉里面撕下一块递给他,一脸可惜得感叹道:“只可惜我们军医都是在后勤这里的,前线打仗的事情掺和不上,你们把军师说的那么神秘,害我真想见上一见呢。” 小兵得了肉,狼吞虎咽咬了几口,牙缝里塞满肉丝,咧嘴一笑乐呵呵冲着白如墨道:“你的确是没什么机会见军师啦,军师又不上战场,在加上咱们将军把军师看得重,深怕磕着碰着了,受伤的机会小的很。” 白如墨思索了一下关于这个军师的传言,家境倒是清白,以前好像和蓉西康拜过同一个老师算是同门,后来中了进士之后弃笔从戎来了蓉西康麾下当了个谋士,一同打过许多打仗。听传闻这人为人倒是低调,虽然打过许多仗却神奇得并没有多出风头,和蓉西康的私交极好,可以说是蓉西康的心腹。 又说了几句话,小兵便走了,白如墨打了个哈欠吃了饭,将屋里的药草收收捡捡整理了一下,背上药筐子,便揣着没有吃完的一个馒头晃悠悠出了门。 “白大夫又要上山采药啊!这雪下了一宿还没停,山上滑的很,您可得仔细看着路哦!”守门的一看白如墨背着药筐子便亲热的打招呼,其实像白如墨这样擅自行动是违纪的,但是挡不住人家医术好啊,一场仗打下来,不管还剩几口气人家都能给救回来,就冲这医术可以让小兵们打仗的时候胆子大好多,所以这种大夫要亲自上山采药的小要求没道理不答应啊。 “不碍事,要不是这场雪,那药药性不足摘回来也没用。”白如墨笑呵呵戴上毡帽,一手踹兜里,一手撑着一根竹竿,背着药筐子便进了山。 入了山,找了许久才看到树木被砍伐的痕迹,循着痕迹又往前走了一阵,便看到清晰的刻着刀痕的树干,沿着刀痕的方向走了一炷香时间,便进了一个山凹,这山凹本就不深,好在避风,所以数目长得繁茂,落雪也不算厚。 循着路标进了山洞,才看到一团明火,早有一人蹲在火边哆哆嗦嗦烤着火,看到白如墨进来,赶紧招了招手大喊:“这里这里!” “怎么是你?”白如墨走过来,看到密探甲一张苦瓜脸,从怀里掏出那个硬掉的馒头递过去:“你们家主子又干什么去了?” “出关了。”密探甲将馒头查了一根树枝,架在火上烤,盯着馒头满嘴都是哈喇子,咽着口水回答:“主子说,他怀疑太子殿下是被那个什么军师藏起来了,所以打算暗中跟着军师,看有没有线索。” 要说当初阜盍说要进军营当小兵,结果被白如墨反问一句,当即就打消了混进军营的想法,改成暗中调查。只可惜这幕后的人防范严密,而大战将即到处盘查又严,阜盍的势力也不在边关这边,导致许多手段都施展不开。 最后只好采取最为原始的办法,就是一个个排查,首先怀疑的是那些边关老旧势力,这部分势力排斥太子的可能性最大,可惜排查下来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然后军师频繁出入边关的消息就显得突出了,虽然说为了大战探查敌情很正常,但是这个军师过于清白简单的背景还是引起了阜盍的注意。 不过若非如此,白如墨今日也是要来提醒阜盍注意这个人的,自己呆在军营里那么久,从将士口中听到的,大多是对这个军师用计之妙的赞叹,而在平都,这个军师却一点也不出彩,甚至没有受过多大的封赏。内外不一致的评价,只可能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人在隐藏些什么! 看着密探甲把馒头外皮烤的半糊,吃的津津有味,白如墨笑着问:“你主子让你呆在这里,难道没有给你留干粮?” “本来带了的,我没要。”密探甲抹抹嘴,一脸意犹未尽,表情却是很诚恳:“我呆在这里,也就是挨点饿,我们主子出了关,还不知道遇到些什么难事呢,多带点干粮总是好的。” “看来你倒是忠心。”白如墨想了想阜盍那张冷脸,忍不住打趣道:“你说你们主子,对谁也没个好颜色,不仅凶还特小心眼,你干嘛对这种主子死心塌地的?” 一听,密探甲立马皱眉,瞪着白如墨生气道:“我当你和我们家主子相交多年,必是心意相通的朋友,不料从你口中听到这话!我们家主子虽然不会那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但是当年跟着主子出去打仗,去的时候主子冲在最前面,回的时候主子走在最后面,只要还剩一口气,主子就会把你从战场上背回来。这世上,给下人荣华富贵的主子多的是,但是把下人的命看的和自己一样重的,就我们家主子一个!” “哎呦呦,看你平时脾气挺好的,一点玩笑也开不得!”白如墨伸手拍拍密探甲的脑袋,揉了揉,笑道:“你们家主子就是那臭脾气,心口不一,我这不是看他要吃苦头,替他可惜嘛。” “主子聪慧过人,哪里会有人能让主子吃到苦头!” “你们主子也就在明面上聪明而已。”白如墨想想阜盍,自己这朋友从小便是要强的厉害,不肯吃一点亏,若是得罪了他,他定是要讨回来的,但也相对的,若是对他真心相待便会加倍回报。 只是他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一眼就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有时候我们总以为,沉默着行动别人就会理解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话我们不说出来,别人是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到最后错过的时候,便真的是后悔莫及了。 第47章:相见 阜盍一路跟着军师出了关,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不敢跟进了,都是循着军师马车的痕迹落后一炷香的行程。路途中虽然换了几次车马,好在阜盍在战场征战多年,跟踪的技术自然不在话下,倒也没有跟丢。 最后果真跟着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阜盍也没有心急,只在附件选了一棵极高的树爬上去,将宅子中的大体格局看得清楚了,不过因为距离和宅中数目遮挡的关系,具体的人便看的不是太清楚了。 而哥舒尚先去看了来迟,只简单嘱咐了一句,因着义王的到来是四处探查太子殿下的下落,他也担心被发现异样横生枝节。毕竟这义王的来意实在是还不清楚,报给了皇上却意外得被命令要假装不知,随义王行动,不做阻拦。 对于皇上这个命令,哥舒尚实在是头疼,自家皇帝虽然看着性子仁厚,其实是最为处事理智无情之人,只是一旦遇到这个义王的事情,总是固执得让人头疼,对于这个义王的容忍简直是有点过了。 只可惜君臣之礼,君有命,臣唯从之。 “他若想找一个人,你便是把我藏到天上去,他也能找到的。”来迟一点也不担心,晃悠着手里的兵书,对着哥舒尚冷笑道:“指不定,他现在便已经跟着你过来了呢。” “皇上有命,若真被发现……便如实相告。”哥舒尚犹豫片刻,挣扎着开口问:“届时,还望太子殿下,与义王殿下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来迟嗤笑一声,然后看着哥舒尚,嘲讽笑道:“父皇他要收复这北部势力,真的,是留给我的么?” 此事皇上定是计划多时,而义王一旦介入,以义王的才能,要在这场战争之中立下大功,排除异己绝非难事。更为重要的是,皇上定是能猜测到这个结果,却任其为之,其态度不言而喻了。 一阵沉默,哥舒尚低下头答道:“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你看,连你也不敢给个肯定答复,答案我们心知肚明了。” 哥舒尚听得太子殿下语气微酸,心中对于皇上此举也是有些微议,但是鉴于身份只能好言劝道:“皇上与太子殿下身为父子,定是向着太子殿下的,皇上远见非常人能及,许是另有计策,还望太子殿下静心以待。” 朝中大臣各个忌惮义王势力,劝诫父皇要多多提防,唯有你们哥舒家却与义王暗中交好。那些反对义王的,渐渐都消了踪迹,而你们这和义王暗中来往看似不轨的,却更得父皇信赖。只怕这其中,定是藏着什么秘密,是旁人不知的吧?” 来迟只是试探,而哥舒尚却没有回答,既不否认,便是承认。可是既然是秘密,哥舒尚自然也是不会开口的,便只剩沉默。 而来迟也不急,哥舒家作为帝王几代心腹,总是掌握许多秘密的,而这些定是牵扯到多年前的旧事了。来迟相信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既然不告诉自己,便是还没到告诉自己的时候,多问无益。 军师交代了几句,又去了密室看了蓉西康,自从解了迷药之后,蓉西康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逃跑举动。一方面是他现在功力被封,被囚在地下严加看管,想逃逃走实在不易。另一方面则是多年相处,蓉西康很清楚军师的手段,这个人想要做到的事情,绝不会有失误的可能。 “听下人说你最近饭量减了不少,可是不合胃口?” 蓉西康懒得搭理他,也不回话,只是闭着眼坐在床上盘腿吐息,默背静心口诀,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哥舒尚也不指望他能笑脸相迎,只是在一旁坐下,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然后才慢悠悠道:“你如今能吃还是多吃一点吧,义王已经来了边关,事情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我尚能留你吃一顿饱饭,若是义王届时插手,便是我,只怕也是保不住你的。” “义王?”蓉西康终于开了口,转念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冷笑一声道:“我这小小边关之地,居然能引得义王大驾,皇上还真是高看我!怎么,怕太子殿下一个人压不住,所以找个有本事的来镇场子么!” “若真如此,便好了。只可惜,义王此次前来,并非皇上授意,只怕另有所图。如今义王势力已成隐患,若是连这北部势力也落入其手,只怕这江山……。” “江山?!哈哈哈!”蓉西康愣了一下,突然看着哥舒尚大笑道:“之前我一直疑惑皇上当初为何要和义王相争,如今我终于算是明白了,我们的皇上,只怕一开始根本就是想把这江山送给义王!不仅要送,还要打理的好好地,全部都修整干净了恭敬送上!只可惜这朝中,所有臣子都不会想到,越是对皇上忠心,越是不会被皇上重视,因为皇上眼中的好臣子,是要忠于义王的!哈哈哈,何其讽刺,我蓉西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多少子弟为了皇上战死沙场,最终却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哥舒尚虽然也有此疑惑,但是他不比蓉西康叛逆,却不想如此怀疑皇上用心,便只得小声道:“一切尚无定论,再怎么说还有皇后在宫里,皇上也不定是要对你赶尽杀绝。” “可怜我那妹妹,只怕皇上当初娶她,也不过是打了今日的主意!”蓉西康想起皇后,又想起太子,顿时也不免心寒。瞪着眼前的哥舒尚,忍不住迁怒讽刺道:“皇上不仁,我蓉西家却不能不忠,与其他日归顺义王,不若如今便就此散掉!不过,对你们哥舒家来说,只要坐那皇位的是真龙血脉,便没什么区别吧! 这话自然是在讽刺哥舒家与皇家那血缘契约,哥舒尚也知道蓉西康心里难受,但是却也无法出言安慰,只能默默离去。 而另一边,阜盍一直待军师离开,天色渐暗,知道午时三刻烛火熄灭,众人纷纷就寝,才运气轻功,无声落入庭院,循着记忆中的格局,探查军师一路去过的房间。 来迟刚刚睡下,恍然坐起,看着黑暗之处小声道:“皇叔来得真快。” 阜盍脚步和气息都藏得很好,没想到会被来迟发现,微微惊愕便亮出身形走向床边:“太子殿下好耳力。” “皇叔过誉了,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能够听出皇叔的步子来。”来迟并不意外,揽过被子懒散坐在床上笑道:“只是皇叔身上用的熏香,味道倒是特别得很,有幸记住了而已。” “这熏香……。”阜盍突然觉得心情好起来,语气也放缓了,笑着答道:“是一个小家伙特意给本王调制的,比宫里的还好些,你倒是识货。” “……。”来迟面上无恙,心里其实都想喷阜盍一脸唾沫了。那熏香自己自认是认得,是自己被关在栖蝶楼的时候闲来无事顺手调制的,被阜盍厚颜拿去用了,如此居然还大言不惭说是特意给他调制的,而自己偏偏还不能点破,真真是憋屈! 第48章:协议 “皇叔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来迟虽然隐约想到阜盍到了边关是为了自己,但是却的确没有料到他会直接露面,眼下的情况彼此心知肚明什么回事,但是既然阜盍不点破,来迟便继续装傻。 阜盍被这么一问,倒是有点愣了,自己一路行来已是冲动,而今晚直接露面更是欠妥,可是自己却无法抑制自己想见一面的心情。但是他也不是那般纠结的人,此刻直接走过来,顿了一下直接道:“点灯。” “哈?” “点灯。”阜盍又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下放缓了声音解释道:“让我看看你。” “……。”来迟本以为自己隐约是可以猜到阜盍想法的,但是此时却被阜盍一系列奇怪的举动搞晕了,不过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还是乖乖下床找了火折子点了灯。 灯不亮,隐隐得烛光倒是衬出一副温馨的气氛来,阜盍坐在桌边,对着来迟招招手:“你站过来。” 来迟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也懒得再和阜盍打哑谜,便走过去掏出哥舒尚给自己的信,递给阜盍:“皇叔,父皇猜到您迟早会找来,便留了信笺给您,您看过后就明白了。” 可不料阜盍接过去也不看,便丢在一边,看着来迟语气加重一点又重复道:“站过来,让我看看你!” 好吧,来迟已经隐隐感觉到阜盍的耐心快耗尽了,便乖乖上前几步站在了阜盍面前,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得看着。 来迟本就长得瘦小,在新兵营又吃了些苦头,这边关气候又是恶劣,比起出关的时候很是瘦了一圈,好在没有生病,所以只是显出一些单薄之色来。 阜盍伸手,在来迟脸上摸了摸,然后皱眉:“你既被藏在这里,便是有人照料的,怎么瘦成这样了?” 这么温情的话题,来迟一下子反映不过来,也不吭声,用狐疑的眼光盯着阜盍瞧了一遍,暗自思量莫非不是谁易容假冒的?! 沉默了几秒,见来迟眼中的怀疑,阜盍也不解释,皱着眉直接道:“仗我来打,你回平都去。” 这句话来迟算是听懂了,义王的目的果然是想把自己赶出局,自己捡个便宜收下这北部的势力。 刚才暧昧的情绪一散而空,来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给阜盍到了一杯茶轻笑一声缓缓道:“比起行军打仗,我自然是比不过皇叔的,让皇叔来打肯定是比我强得多的。只是,这场仗是父皇亲指给我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便是能力不济也是要坚持下去的。” 阜盍一听便知道来迟这是误会自己意思了,但是也懒得解释,只是语气更加不耐道:“这场仗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听我的便是!” “……。”来迟本是不打算争论的,但是阜盍这态度实在是太让人火大,弄得来迟那点小脾气又冒了出来。冷笑一声站起来,一脸不爽道:“皇叔难道不知道适可而止么,如今天下皇叔已占半壁江山,何必再咄咄逼人!” 阜盍一听也恼了,自己那个皇兄连自己的嫡子都当了棋子放进来,本来是想着让你回平都避开这场乱事,缺不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而阜盍的脾气,虽然不喜欢动口,但是确是极喜欢动手的。当即站起来,一把将来迟拎过来,瞪着来迟恶狠狠道:“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 “你!”来迟这下是真的炸毛了,也顾不得维持自己身为太子的温文形象,可骂又骂不出口,打又打不过,顺势一口就咬在了阜盍拎着自己的手臂上。 被这么一咬,阜盍突然之间,就想起了之前的来迟。那时候也是这般,性子又倔脾气也差,睚眦必报小心眼得厉害,总是像只小野猫一样,明明牙齿和爪子一折就断,偏偏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来。 可是就是这样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却让人看着欢喜,让人觉得这样的人看着才是活着的。在来迟喝下喝一杯“奈何”之前,来迟只问了一句自己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回答应该是不会。可是看着那变成太子的来迟,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后悔过呢?! 如今这般,像极了之前的来迟,相比便是真的忘了,骨子里还是留着原来的性子的吧,那样一直不怪的小猫,哪里真的就说变就能变的呢。想到这里,眼前的人便真的越看越像来迟了,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 来迟咬了阜盍之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硬是脸皮练得再厚当即也忍不住红了脸,可是松嘴吧像是输了阵,不送这样看起来也的确是傻。而那一边阜盍却意外得平息了刚才的怒火,对着来迟笑了一下,用另一之后拍了拍来迟的脑袋,轻声道:“罢了,不想回去便不回去了吧。” “皇叔这是……让步了?” 于是来迟也松了嘴,心里对于这样的转折十分不解,这阜盍今日的举动实在是怪异,之前好好话说的时候怒火冲天的,这下子被自己咬了反而心平气和了,莫非真的是来之前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是真的是被人易容假扮的?! “不是。”阜盍冷哼一声,看着来迟期盼的小眼神,心里忍不住一动,但是还是保持着一张冷脸直接下了决定:“本王与你一同留下。” “……好吧,那日后就麻烦皇叔了。”来迟想想,以阜盍的性格,一旦下了决定那是很难更改的,如今让步已是意外,自己也不能太过苛求,便也退了一步同意了这个决定。 这边两人刚刚谈妥,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来迟看着阜盍不由打趣道:“看来发现皇叔的,不止我一人啊。” “哪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狗鼻子!”阜盍嗤了一声,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绝不认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便微微开了窗望了一眼外面,猛的将来迟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这下子,要假戏真做了!” “啊?”来迟疑惑得跟着探出头一看,心里也是一沉,外面走水了,但是火光不大烟雾却是浓厚,想必是迷烟了。而火光之中的盔甲及那呼喊之声,明显是异族的兵士,不用出去便能猜到只怕这宅子已经被围住了。 原本皇上是打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心思,杀了戎扈族太子其实是理亏了,但是以太子之事嫁祸变算扯平,想不到那戎扈族却也不吃这个暗亏,干脆来了将计就计,真的想来掳走太子。 只可惜他们却棋差一招,算漏了阜盍会出现在这里,若是没有阜盍,今晚只怕来迟是难以逃脱,可现在,要在那个被誉为一骑当千的阜盍眼前掳走一个人,这天下估计还没有人能有这个本事呢! 第49章:杀戮 “如此阵势,只怕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了,趁还没有被发现,我们必须快点走了。”阜盍扭头看着来迟,若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出去定是简单,但是来迟跟着的话,要不发现只怕就有点困难了。 “且慢。”来迟拉住阜盍,从随身香囊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阜盍,又指了指后院道:“蓉西康被关在后面的密室里,他被禁了武功,若是被那蛮子捉了去,那假冒的事情定是要被发现的,到时候麻烦就大了。你把解药给他,以他的能耐,武功恢复之后逃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阜盍想了想,见来迟坚持,便点头道:“那我先去救他出去,你且找个地方先藏起来,我随后立马来带你走。” 来迟点点头,阜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放心,又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一个小竹管和一颗药丸递给来迟道:“这是白如墨配的防身毒药,一旦洒出五十米之内的人皆会中毒昏迷,你若被围,切记要先吃下解药再使用。” 来迟之前就用过白如墨给自己的毒药杀了吴福旺,酒耗子那人懒得出奇,虽然这防身的毒药他会制,但是一般也就配一副以防万一。不过想着阜盍的武功,即便没有这毒药也不在话下,也就毫不客气得收下了。 待得阜盍一走,来迟便钻到床底下去,自然不是躲着,而是在墙角摩挲着扳动机关,床底便路出一个暗道来。吱溜一下钻进去,密道很窄,但是迎面有风吹来,也不算憋得太难受。 要说这个密道,可是哥舒尚事先就安排好的,倒不是料到会有今日,而是本着有备无患的想法准备的。不过想想狡兔都三窟,何况哥舒尚那个狐狸,怎么会不备着逃跑的办法呢? 来迟关了密道入口,密道里面没有灯,其实这很正常,若是在密道里面燃着明火,一旦气流不畅,那进入密道的人便生命不保了。不过哥舒尚也足够细心,密道入口一旁放着的夜明珠发出淡淡微白的光,虽然不够明亮,但是在这黝黑的密道里倒是足够了。 来迟拿过夜明珠,足足有自己拳头那么大,想着这东西倒是不错,若是哪一日没有银子了,当掉只怕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举着夜明珠顺着密道出去,来迟丝毫不担心阜盍的安危,那人成百上千场战役下来,刀头舔血的过来的,绝没有被人杀的可能。至于受伤就不能保证了,不过那也是他自找的,没事想在边关插一脚,太贪心活该倒霉! 这么一想来迟便心安理得的走了。 而另一边,阜盍去到后院找到蓉西康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门外墙角处躺着一个侍卫,看起来像是被打晕过去了。 阜盍走过去,皱着眉看了看那个侍卫,突然伸出脚踢了踢道:“堂堂大将军,怎么也学会了这种鸡鸣狗盗的伎俩?” 猛的躺在地上的侍卫一跃而起,手里寒光一闪匕首挥出,阜盍伸手一挡当匕首打落,盯着蓉西康冷笑道:“困兽之挣,未免太难看了。” 蓉西康定睛一看,才看出眼前的人是义王,对于义王的挖苦言语也不在意,拱了拱手道:“义王征战多年,能屈能伸这点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哼。”阜盍惦记着来迟,也懒得再多说,掏出解药丢给蓉西康道:“面已经被蛮子围起来了,你吃了解药自己跑吧。” 对于义王此举,蓉西康吃了一惊,虽然对于义王来边关具体的目的自己还不清楚,但是不管是什么帮自己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啊。 “救我的不是你。”阜盍撇他一眼,顿了一下又冷着声道:“太子喊你一声舅舅,并不是作假的,如今之事,你若要怨便去找我那皇兄,与他无关。” 义王这话虽然说得生硬,但是蓉西康还是听明白了,这是在帮着自己那个侄子说话呢!不过自己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义王和自己那个侄子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难不成这背后有什么隐情是不为人知的? 不过不管蓉西康如何疑惑,也是断不会就这么直白问出口的,对着阜盍点了点头道:“我还没有糊涂到不辨是非的地步,太子身为我侄子,血脉相连,我自是不会对他有间隙的。” 阜盍看了蓉西康一眼,见他眼神坦荡,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回去找来迟去了。蓉西康服了药,便直接跟在阜盍身后,阜盍没有说话,他便直接让是默许了。 两人可惜刚行到半路,便见到前院火光冲天,阜盍心中一急飞身上前,院中蛮子与宅中护卫打成一片,只怕是因为这宅子房屋多一时找不到太子的人,又担心援军赶来,干脆就来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了火箭,打算来个毁尸灭迹。 空中火箭如雨,剑上都浇了火油,加上这边关的风一吹,便有燎原之势。到处都是浓烟裹着明火,加上满地遍呈的尸体,那些不会武功的婢女和小厮全都被捉了绑在院中央,一群蛮子围着肆意砍杀蹂躏,各种哭喊和呵斥辱骂之声,简直就如人间地狱一般。 救或者不救?救,只怕等到自己去救来迟,那边已经是一片灰烬,那让他等自己的诺言要想谁兑现?不救,这些都是自己的子民,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被外族屠杀? 两人对视一眼,蓉西康的功力虽然渐渐恢复,但是被封住了那么久毕竟还是有点气血不畅,此时要他一个人杀出去救人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他们是我们的臣民,我要去救!”蓉西康开口,看着阜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侄子的性命,便交给王爷了!” “就凭你现在,是救人还是送命?”阜盍面无表情,冷笑着看着蓉西康一眼,猛的抽出随身带着的剑,看着上面闪闪的“一骑”两子,勾起嘴角无声笑道:“鱼与熊掌,安能不兼得!” 呼啸一声,一个大鹏展翅跃入院中,一挥剑便砍掉了近身两个蛮子的脑袋,那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一圈,睁大的双眼显示着主人何其惊讶。阜盍也不说话,远远对着蓉西康做了个手势,这在战场之上是通用的暗语,意思是自己来吸引敌人,让蓉西康暗中带着那些人走。 蓉西康立刻明白,也不多话,因为大部分敌兵都被阜盍所吸引,剩下的几个应付起来也不吃力,便悄无声息潜入人群之中暗度陈仓去了。 因为阜盍的出场太过华丽,其他的蛮子愣了一下,顿时全都围过来,剑光一闪,又是倒下一片。阜盍的剑招丝毫不见花俏,大开大合之间,都是冲着人的脖颈和心脏而去,一出手势必取得对方性命,鲜血飞溅,顿成修罗。 那地方带头的将士算是有点眼见的,一眼望见那染血的剑上“一骑”二子,用蛮族语言大声惊呼道:“义王!他是那个一骑当千的义王!” 顿时,围过来的兵士一阵喧哗退却,阜盍将剑一横,看着眼圈用惊恐眼神围着自己的蛮族士兵冷笑道:“杀了我,你便一生荣华,身为士兵,你们这群狗贼有这个胆子吗!” 第50章:密道 那一场战,活下来的人,都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修罗。 在阜盍面前的尸体,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一般,阜盍踢开周边的尸体,背对着伸手燃烧着的宅子,映着四周的火光,仿若战神。这场仗到了最后根本就没有人大喊,只有不断的杀戮杀戮杀戮,每个人都失去了理智红着眼,在纯粹的战场面前,不需要语言,只需要鲜血! 待到身后的屋子已经满是浓烟和火光,围上来的蛮族士兵以为久耗必胜之时,猛的阜盍砍杀掉近身的几个蛮夷兵,一转身,直接踹开着火的房门,冲进了着火的屋子。 所有的蛮夷都愣住了,这算是啥,打不过就自杀?! 而阜盍身上都是血,被火一烤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可是阜盍已经没心思考虑好不好闻的问题了,烟雾太大扫一眼却看到屋内空无一人,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大吼一声:“太子!” 无人回应,刚才对着蛮族士兵的围剿没有心慌一下的王爷,此刻却是顿时头皮一麻乱了:“太子!兆彦!!!” 担心是因为来迟躲起来被浓烟呛晕了,阜盍赶紧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在衣柜和箱子之间胡乱翻找,屋梁被烧得噼里啪啦得响,而屋外的蛮夷见如此大好机会,更是立马向着屋内乱放火箭。 眼见着屋梁就要被烧塌了,阜盍却还在继续找,猛的感到脚下有人拉了自己裤腿一把,阜盍赶紧趴下,便看到床底来迟黑着一张脸瞪着自己。 “进来!”来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明明都要溜之大吉了却还要返回来,心情纠结之下对着阜盍便没了好颜色,语气更是差得很。 “你!”阜盍刚才因为心焦已经火大,见来迟态度如此更是不爽,不过眼下不是争吵的时候,便瞪着来迟耐着性子道:“你出来,我带你出去!” 来迟白了阜盍依言,不耐烦道:“你进来,我带你出去!” 屋子里火势已大,若非阜盍内力高强,只怕现在已经晕了。即便如此,阜盍现在也是面如包公,额上汗珠豆大,看起来也是忍的很辛苦。 犹豫几秒还是依言钻入了床底,因着他生的身材高大,比不得来迟瘦小灵活,钻入床底的时候脑袋磕在床底板上,更是让额上青筋爆出几条,对着来迟就是一顿大吼:“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答话!” “比起冲我吼,留点力气爬出去吧。”来迟心情十分复杂,他本就性子冷,极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烦,因此对这种心乱如麻的情况显得非常烦躁,根本不想搭理阜盍,扭头钻进地道里,丢给阜盍一个背影。 阜盍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按着他的性子,肯定是要讨回来的。不过好在是见过大世面的,对方又是来迟,他也看得出来来迟心情似乎很不好,便也极力压制了想要把这个小子揪过来打屁股的冲动,乖乖跟着下了密道。 密道比起外面来自然是凉爽得多,两人一前一后也没有说话,因这密道本来就是预备着来给太子逃生用的,因此按着太子的身材来建造,相对于阜盍来说便显得极为窄了。 走了一段,来迟突然听到后面阜盍喊了一句:“等一下!” “时间紧迫,有事不能出去再……。”来迟心情还乱着,因此态度也就不好了,一边皱着眉一边扭头,结果一看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皇叔,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就让你去杀出重围了。” 原来是密道本就宅,拐弯的地方格外窄一些,因此阜盍便华丽丽得卡住了,卡住了,卡住了……。 来迟虽然强忍着,可是一向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王爷,此刻被密道卡主一脸黑线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来迟觉得自己任是再好的忍耐力也笑出来了。 阜盍虽然窘,但是看到来迟笑了,刚才紧张的气氛也顿时消散于无形,转念心情也忍不住舒坦了一些,语气也添了几分无奈,看着来迟近乎宠溺得叹气道:“别笑了,帮我一下……。” 来迟挪回来,仔细看了看便指着阜盍别再腰间的剑道:“剑太长了,你又穿着护甲,这个拐角过小卡住了,这样是过不来的,先解下来吧。” 阜盍解下剑递给来迟,然后将身上的护甲也脱了下来,只穿着里面玄青的单衣,活动了一下手脚看着来迟道:“剑,你且替我拿着吧。” “很重,你自己拿。”来迟皱眉,将剑递还给阜盍,然后扭头又继续往外走。 阜盍顿时觉得心情复杂起来,身为一个将士,最为信任的莫不过是将自己的兵器交给对方。本以为自己这般诚意了,不管如何对方该是要感动一下额,却不料两人的想法根本是天差地别,结果还是被嫌弃了。 无言顺着密道走出去,因为边关的土质比较干燥,其实并不适合挖密道,因此这密道并不是很长,只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在阜盍眼里便只看到眼前来迟一个小小的模糊不清的背影,突然直接便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了。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明明应该一折就断,偏偏就是那般倔强得活下来了,而且还不停挣扎着想要活得更好。比起自己这般的,爱恨情仇之后,明明什么不缺的人人艳羡的生活,总觉得他那般的生活更让自己羡慕。 阜盍在默默剖析自己的心理,来迟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明明都已经密道都走了一半了,可是偏偏脑袋里一直回响着阜盍离开时的那句话,要自己等着,说一定会回来,最后还是忍不住跑了回来,果然就听到阜盍像个疯子一样在火海一般的房子里翻箱倒柜得找自己。 所以自己最讨厌诺言了,一旦许下便成了束缚。 行了一炷香时间,面前隐隐出现了点光线,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点寒冷的味道,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出口要到了。 “等一下,我先出去。”阜盍开口阻止了来迟。 来迟虽然不认为会这么快被发现,但是对于阜盍的大男子主义他很清楚,反正阜盍武功高,出去探查一下也没什么坏处。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心侧开身子,让出一半道路来。 阜盍也侧着身子挤过去,本就狭窄的密道,两人几乎都紧贴在了一起。 突然,阜盍挤了一半却不动了,微微低下头,前额触着来迟的头顶,嘴唇凑近来迟耳边,从喉咙里轻轻蹦出一句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你脸红了。” “你!”来迟极少和人靠近,因此两人这般紧贴的姿势让他很窘迫,偏过脸正强力忍耐的时候,阜盍低沉磁性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害得一激动之下猛地抬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迎着夜明珠的微光,两人都愣住了。 这一刻,来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脏,可以跳的这么快。 “我想,你问的那个问题,本王有答案了。”阜盍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在来迟额上轻轻碰了一下,无可奈何苦笑一下,然后侧身往外走。 来迟傻掉了,条件反射问:“什么问题?” 可惜阜盍没有回答,对来迟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便先行爬了出去。 来迟留在原地半晌,仔细回想自己和义王之间的对话,自己这个太子的角色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才对。既然太子和义王之间并无纠缠,那么……恍然之间,猛地反应过来那句话应该不是对太子说的,而是对来迟说的! 那些在栖蝶楼的回忆都冒了出来,可回忆里残留的美好,却只会让来迟的心越来越冷。来回想了一遍,猛地想起自己在喝掉“奈何”之时,曾经问过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哈哈,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义王,是后悔了吧!这一刻来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之前白如墨问过自己,如果义王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要怎么办。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算他倒霉?! 可是刚才自己那跳动不安的心脏又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烦乱的心更乱了,而这样的心烦意乱是来迟最不喜的,因为感情会毁掉理智,然后影响举止,最后就远离自己的目的,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阜盍在外面查探了一圈,出口处是一处废弃的井底,一旁还放着攀爬用的勾绳。上去之后,才看到这里是一处废弃的村子,这口井一旁一颗歪脖子的怪柳,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狰狞的枯枝,四处颓败一如所有废弃的村子一样,若不是自己从井底出来,只怕也不会猜到这废井之下还有那么一处密道。 跳下井,对着还留在密道内的来迟道:“出来吧,我们尽快离开。” “嗯。”来迟一时也理不清思绪,干脆就不去想了,爬出啦密道,抬头看着一方小小的井口,顿时囧着一张脸:“这个要怎么上去?” “我抱你上去。”阜盍刚想拿出勾绳,却立马面无表情得将勾绳藏了起来,一把搂住来迟的腰道:“抱着我脖子,小心摔了。” 来迟已经恢复了一些冷静,另外心里也排斥和阜盍太过亲近,便站着没动皱眉道:“这既然是为我准备的密道,应该不会没有准备攀爬着井口的工具的,先找一下……。” “不用找了。”阜盍暗中用力,将勾绳扯断,然后拿出来放在来迟面前面不改色道:“放的久了,绳子已经烂掉,不能用了。” 看着那明显有些断的过于整齐的缺口,来迟再一次感觉面前的义王可能是假冒的! 第51章:夜宿 最终来迟还是无奈地被阜盍背着出了废井,此时已是深夜,关外一轮冷月,微白的月光像是镀了银,映着颓败的村庄显得更加静谧而冷清。 一阵冷风吹来,来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阜盍刚想伸手去解外袍,才想起自己的护甲已经脱了丢在密道之中,此时也只是穿着单衣一件,若是真的给了来迟便只能裸奔,冷倒不是重点,主要是丢不起这个人,只得便搓了搓手对来迟道:“且先忍忍。” “我不是女人,没那么娇弱。”来迟抽了抽鼻子,紧了紧身上穿着的外袍,仰头瞪着阜盍对他这种呵护的态度一脸不爽,只可惜鼻子带着嗡嗡声,听起来倒是像在撒娇。 见来迟明明冻得发抖眼神还是倔强得闪亮亮的,阜盍看着心里喜欢便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微微勾起嘴角道:“那我们便快离开吧,等那火燃尽了,那些蛮贼找到这里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没必要走。”来迟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对着阜盍解释道:“现在哥舒尚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自是晓得这密道,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等着便是。” “不。”阜盍果断拒绝,看着来迟道:“也需避开他,你跟着我走。” “为什么?”因着这一晚上阜盍的总总反常行为,来迟忍不住反驳,摆出一张冷脸看着阜盍道:“哥舒尚是父皇安排的人,皇叔难道觉得,我应该选择相信您而不是父皇吗?” “是的。” “呵,皇叔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见阜盍回答得理所当然,来迟嘲笑得哼一声,更是和他坳上了:“如今就我和皇叔二人,我便不拐弯抹角了,皇叔难道不知道,父皇的御书房内,每天要丢出来多少弹劾皇叔图谋不轨的帖子吗?” “哼,本王要的,从就不是这江山。”阜盍冷笑一声,对于来迟怀疑自己的态度更是不满,也跟着耗上了。 来迟心里一冷,突然觉得可笑之极。 不是这江山,你把我弄进皇宫?!不是这江山,你对皇上这么多年心结不解?!不是这江山,你会这么担心我这颗棋子的安危?! 那边阜盍哪里知道来迟的想法,见来迟不说话面色更黑了下去,也失去了耐心,回想起之前与皇兄的种种,冷着声音极其阴沉道:“我比你了解他,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就会笑着把你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是他亲儿子。”来迟冷笑。 “我还是他亲弟弟呢,那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一样……!”阜盍猛的冲着来迟大吼,可喘着气没有把话说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冷风吹过,更是显得气氛极其尴尬。 看着阜盍低垂着眼,表情冷得都要结出冰碴子了,来迟真怕他一个没忍住揍自己一顿泄愤。 两人就像是小孩子一般粗着脖子冷战不说话,最后还是阜盍见来迟冻得嘴唇都白了,偏偏那眼神还是亮亮的死倔死倔的。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本就是要救他,若是救出来给冻坏了,便是找白如墨来治,只怕也是会被狠狠嘲笑一番。 想及此,便先让了步:“好了,我与你父皇之间的事情,旁人都是不会明白的。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要么随我走,要么我将你强行绑走,你选吧。” 对于阜盍霸道的性格,来迟自是了解的,如今自己和阜盍两人闹到现在还没见他动手,已是不易了。现在阜盍给了台阶下,没道理还要硬撑着,再说实在也是冻得不行了,感觉手脚都僵掉了。 “你不走,我便直接拖你走了。” “不是……。”来迟艰难地跺了跺脚,被脚部传来的针刺感疼得一脸苦相龇牙咧嘴,然后抬头看着阜盍一脸无奈:“脚冻麻了……。” “哎,怎么就这般倔呢。”阜盍叹气,在来迟面前蹲下。 来迟也知道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按道理哥舒尚应该是来了,可是如今还迟迟没有现身,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而靠着自己一个,现在的形势自己也不能这样大咧咧去找他,算来算去跟着义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至少看眼下的情形义王也不像是要对自己不利的样子,总是还是暂时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么一想通,来迟也不犹豫了,乖乖爬上了阜盍背上。 其实经过密道的暧昧之后,他是很不想亲近义王的,可是以自己现在这个体力,要走出眼前这荒村只怕身体还是要吃点苦头的。而既然这义王已经屈尊来背自己了,若是拒绝只怕更是惹他不快,想想自己也没必要矫情,就当是在骑马吧。 背着来迟阜盍速度却也不慢,应为对这里并不熟悉,只看着月亮合着时辰推断了一下大体的位置,便循着向南方走。 结果走了半柱香时间,天空便开始下起雪来了。 “你这是往哪里走呢!”来迟缩在阜盍背上,不停抽鼻子,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陌生,直到看到山林了才反映过来义王这是准备上山了。 “看样子这雪会越来越大的,信号要等雪停了才可以发出去,所以今晚只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阜盍背着来迟,脚下走得却是稳健,感觉到背后来迟传来的温度暖暖的:“这山我呆过,里面有一处石窟,我们先暂留一晚。” 听这么说了,来迟也不反对,反正现在自己担心什么都没有用,便开始转移注意力到另外的事情上,好奇地问:“你没事呆这山上干嘛?” “找你。” “啊?”来迟反映过来,更是好奇道:“皇叔,你这风餐露宿得,就为了找到我?” “嗯。”阜盍倒是没有否认。 “那要我真是被蛮子抓去了呢?” 阜盍愣了一下,然后冷着声音毫不留情道:“杀了他们。” 虽然义王声音清冷,但是来迟还是在这声音里听出了,义王并未说谎。可越是如此,来迟便越觉得心里生出难言的感触,轻轻叹息了一声自语道:“若不是冷得厉害,我定是以为今晚这一切是个梦境而已。” 阜盍也知道,要让来迟很快相信自己,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他是太子的身份,于私,他对自己毫无记忆对自己并无特殊情谊,于公,自己义王的身份与他太子的身份可谓是关系微妙,对自己各种防备也是自然。 不过阜盍也不着急,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抱着势在必得的态度。 之前自己一直不肯承认来迟对自己是特别的,可是当知道他在边关音信全无的时候,那一刻的焦躁却是真实的。一路走来,不找到他心里就不能安宁,而在在火场之中看到他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什么都成了虚幻的,唯有期望这个人好好活着才是真实的。 背着来迟较快脚程,尽快找到了山洞,里面留着一个火堆架着的水壶,一张草席,上面铺着一张褥子,还有一个水囊与一个简单的小包裹。 阜盍将来迟放在褥子上,来迟立马用褥子把自己整个裹成了一只胖虫子,拍了拍来迟头上落下的雪花道:“你先呆着,我去找些柴火来。” “嗯。”来迟点点头。 见义王出去了,来迟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刚才实在是忍得辛苦,现在一放松便忍不住了。打量了一下四周,来迟还是忍不住扯过一旁的小包裹,打开来果然里面用油纸包着几个烙饼。 用手掰了掰,已经冻得硬邦邦了。 不死心,来迟还是啃了上去,然后使了半天劲,直到唾沫把饼的边缘浸软了才啃下小小一块,倒是更饿了。 不得不说来迟的性格有点坳过头了,虽然牙都酸了,还是硬是和这块烙饼杠上了。等阜盍抱着柴火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来迟裹着褥子,抱着啃了一半的烙饼表情狰狞。 赶紧伸手从来迟手中把那块无辜的烙饼夺过来,皱着眉道:“又冷又硬得怎么就啃上了,也不怕等下闹肚子。” “我饿了。”来迟伸手要抢回烙饼,一脸打算和这块烙饼死磕到底的表情,看着义王不满道:“而且,比这个更差的东西我也是吃过的,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娇弱!” “我只是想说,要吃的话,可以煮一下的。”将火升起来,然后在水壶里面灌满了雪开始烧水,顺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薯来,迈进了火堆里。 瞪着那几个红薯,来迟一脸惊讶:“哪里来的红薯?” “之前我埋在林子里的。”阜盍手上不停,见来迟一脸疑惑,便一边往火里加柴一边解释道:“我侍卫脑子不好使,给我包裹里装了太多这个,带着没吃完又太重,顺便就给埋了。” “你是仓鼠么……。”来迟囧之。 火升起来,来迟裹着褥子向着火挪啊挪,感觉到靠近火堆果然暖和很多,舒服得眯起眼眼巴巴看着火堆里的几个红薯流口水。 考了一会儿火,才终于注意到阜盍盘腿坐在火堆边正运功调戏,身上冒出来的丝丝热气肉眼可见,猜到大概是在运功御寒,便心中暗自佩服内功深厚果然是有好处的,完全等于自带着暖炉啊。 第52章:同行 “很冷么?”阜盍一睁眼,看到来迟裹着褥子缩在自己一边。 来迟摇摇头,往回缩了缩:“不是,只是好奇内功而已。” “你若是喜欢,以后教你。” “真的?”来迟狐疑看着阜盍,自己可没有忘记当初阜盍为了怕自己跑掉,是特意不让自己学内功的。 “我说的话,向来算数的。”阜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特别是对你。” 这暧昧的话顿时让来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便转移话题看着火堆道:“啊,水开了!” 阜盍知道他在回避,也不点破,将搁在一旁的烙饼拿起来,已经被烤热了,又用水囊灌了热水一并递给来迟:“就着热水,慢点吃。” 来迟的确是饿了,便接过来,想了想掰了一半递给阜盍。 “我不饿。” 来迟将烙饼塞阜盍手里:“吃吧,我还留着肚子吃红薯的。” 阜盍接过烙饼,然后和来迟一起默默啃起来,只听得安静得咀嚼声,山洞里渐渐被火光烘得暖起来,一瞬间气氛变得极其温馨起来。明明是两个如此迥异的人,各怀心思各怀目的,这一瞬间却安静得如此契合。 吃喝完了,来迟便觉得眼皮重起来,折腾了一晚上的确是累急了。阜盍见他不停眼皮打架,便开口道:“若是困了,便睡吧,我守夜。” “不……我要,等着吃红薯……。”来迟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睡眼惺忪得坚持坐着。 “熟了我叫你便是了,先睡吧。”阜盍觉得来迟迷迷糊糊的样子格外可爱,便伸手拍了拍来迟头,向他保证。 “一定要叫我……。”来迟揉了揉眼睛,终于还是裹着褥子倒了下去。 坐过去,将来迟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见来迟迷迷糊糊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最后一脸不情不愿地在自己腿上睡着了。仿佛连梦里都是冷着脸的,仿佛藏着天大的心事一般,眉梢微微绷着极不安稳的样子。 伸手轻轻摸了摸,来迟的头发很软,别人都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好的,可是这小家伙偏偏是天生长着反骨。明明乖乖听话就很好了,却偏偏非要一个人苦苦挣扎着,到底是该说这样是执着还是喜欢自找苦吃呢? 火堆烧得哔哔响,外面落雪渐渐就大了,偶尔拨动一下火堆,丢进几根柴火,世界仿佛渐渐都平静下来。阜盍不禁开始想着这么多年来,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过,当初那一场背叛让自己心里裂了一个伤口,每分每秒疼得自己不得安宁,原以为唯有报复才能平息这疼痛,可是如果报复之后也不能平息呢,若是届时更痛呢,自己又该如何? 一夜静谧,落雪无声。 第二日来迟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阜盍正直直望着自己,吓的来迟猛地窜起来,两人额头就狠狠撞在一起:“哎呦!” 来迟痛呼一声,捂着额头,刚睡醒的眼里便蒙了一层水汽,瞪着阜盍:”你是打算吓死我么!” 阜盍自然不必来迟身娇体弱的,一点也不觉得疼,伸手揉了揉来迟额前红起的一块,一本正经道:“哪里舍得。” “……。”来迟无言以对,不禁暗想昨天果然不是梦,这一觉睡醒了义王的病怎么还没好?! “那个,红薯,没了。”阜盍将水囊递给来迟,指着火堆道。 “啊!”来迟喝了一口水,顿时跳脚:“你居然背着我吃独食!” “不是我吃的,烤太久,成木炭了。” “……。”来迟看着被阜盍扒出来的几个黑煤球,嘴硬道:“不是说熟了叫我的吗,为什么不叫!” “叫了,你没醒。” “……。”想想自己昨晚的确是累惨了,迷迷糊糊之中似乎也听到有人叫自己,可是伸手赶苍蝇一般赶走了,便泄了气道:“算了,反正今天也可以离开了,到时候再找东西吃吧。” “嗯。”阜盍拉着来迟站起来,走出山洞看了看天空:“雪虽是停了,但这冬雪一旦下了,接下来天气都不会好,我们必须尽快赶去白如墨那里。” “酒耗子?他也来了?”来迟吃了一惊,想起白如墨的留信离别,心情顿时又不爽起来,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他可是一路跟着你的。”阜盍也知道来迟介意的是什么,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以来迟的聪慧,不必多说,一点就透。 来迟听了愣了一下,脸上表情没有变,但是心底却轻轻松了口气一般,似乎一直憋着的东西顿时消散了。忍不住自嘲一下,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已经习惯的温暖,总是希望能够持续下去,总是希望不会看到背后藏着所谓的目的。 下了雪山上的路更是难行,天也是灰蒙蒙的,而且只怕现在蛮贼和哥舒尚的人都在找两人,便行走的格外小心。总得阜盍先去前面探了路,回来再带着来迟走,就这样艰难地行了大半日,直到天色微微暗下来了,才从山上走到了山脚下的一个破旧的小镇子里。 两人自是不会贸然进去,阜盍先找了几户大点的宅子,进去寻了两套和来迟合身的衣服换了,稍稍整理了一下发式,才带着来迟进了镇子。 这镇子之前算是一个集散地,行走的商人都喜欢留下来打尖住店的,虽然现在因为战乱来的人少些了,但是镇子里的人都是见惯了陌生人的,所以对于阜盍和来迟两人的到来倒是不显得稀奇。 两人寻了一个小茶馆,茶馆只提供简单的包子馒头、茶水、卤肉和腌菜,不过对于饿掺了的两人来说,种类不是重点,分量才是重要的。两人狠狠叫了几斤卤牛肉,十个馒头,一大盆酸萝卜还有一壶茶水,然后就一言不语努力开吃。 店里的小儿自然是个眼尖的,见这两位看起来衣裳虽然不是很好,吃的东西虽然多,但是那吃饭的姿势却是极好看的,身的高大德那位不怒自威,那个身子较小的更是生的白嫩如小娘子一般,便知道这两位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伺候得格外仔细。 两人消灭了七八个馒头的时候才放缓一些速度,来迟太有见阜盍气定神闲得抓着馒头大啃,虽然一张脸还是板着的,可是嘴角却是粘着一些白白的馒头沫子,两相对比显得各位好笑。 不过来迟并没有指出来,而是表情未变心底各种笑翻了,看着阜盍稳稳道:“酒耗子什么时候到?”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应该快了。” “哦。”来迟点点头,伸手拿过一个馒头,递给阜盍一本正经道:“再吃一个吧。” 阜盍哪直到来迟其实打着让他丢脸的坏主意,只想着自己算是终于得到点回应了,面色也好起来,虽然觉得饱了,还是接过馒头吃起来。而来迟看着阜盍嘴边粘着的馒头沫子,配合着他吃馒头的动作晃来晃去,心情顿时好得不行。 果然如阜盍所说,等两人喝了一杯茶的功夫,便看到有人背着一个药篓子摇摇晃晃得过来了。 不用看脸,就看那不长骨头一般的走路姿势,来迟便知道这就是那个酒耗子了。突然之间,来迟却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打招呼,虽然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确是好的,但是这个人却是站在阜盍一边的。 白如墨晃悠着进了茶馆,将药篓子让在一边,不客气得坐下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忍不住看着来迟笑道:“吃了这么多,怎么个子还不见长,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哪日我给你开一副药来吃吃吧。” “你先把你肚子里的酒虫子治治再说吧!”来迟立马冷哼顶嘴,一脸鄙夷白如墨的表情,不过这样的开头,倒是活跃了气氛,让几个人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了。 “难道他没告诉你,我戒酒了么!”白如墨指了指阜盍,又指了指自己,一脸笑嘻嘻道:“我的酒葫芦都没带着,你难道看不见?” 来迟吃了一惊,来回看了白如墨一遍,果真没有看到那个他视若珍宝的酒葫芦,又看了看阜盍,见他点头表示属实,便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白如墨道:“果真是世道变了,酒耗子都不喝酒了!” 白如墨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直直看着来迟笑道:“这样,就不会有人天天苦着脸,寝食不安得怀疑我是那种薄情无义,为了一壶酒便会把他丢下不顾的人了吧。” “哼,谁天天苦着脸寝食不安了!”来迟炸毛,想起阜盍说白如墨其实一路都是跟着自己的,只怕自己路上那些小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了,顿时觉得极其丢面子,忍不住红着脸唾了一声。 “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不要总逗他。”阜盍见来迟满脸通红,便适时插话进来,帮着来迟说了白如墨一句,言语之间的维护不言而喻。 白如墨何其精明的人,观一斑而窥全身,立马就兴趣盎然起来:“我说你们两个不会是……。” “你想多了。”来迟皱眉,对于阜盍这般让人误会的暧昧态度极其不满,更是瞪了符合一眼,其中的埋怨很明显。 而阜盍只当是来迟害羞撒娇了,不过还是估计来迟面皮薄,顺势也扫了白如墨一眼,白如墨便知道这两人定是还在懵懵懂懂着,便也适可而止不打趣了。 第53章:探查 人自是熟悉的,眼前的情况也无需太多解释,见两人也吃饱了,白如墨开门见山对着阜盍道:“这次动静闹这么大,你可有什么打算?” “大体的有了,但是细微之处还需要几天时间好好谋划,如今风声正紧,倒是适合趁乱而动”阜盍想了想,又指着来迟道:“你且帮我再照顾他几日,待我处理完了便接回去,若这次再弄丢了,我可不会轻易和你了解了。” 来迟对于阜盍的决定没有说话,如今他心里也没有详细打算,虽然知道阜盍的能力非同一般,但是这次要在外敌和皇上两方之下渔翁得利,只怕也是极难的。更何况,太子与义王的身份如此微妙,若是届时被发现了是义王帮了自己,不知道又会惹来什么猜忌。 最为头疼的是,真的容西康现在已经回去了,只怕这也是在皇上意料之外的,当初定好的计划已经是乱了,也不知下面各自有什么打算,变化太大风险也太大,自己现在站错队的话,只怕最后落得两边不讨好,而自己又不比阜盍有实权在手,虽说是太子,可是皇上连皇后家都动了,自己这个太子在他眼中到底有多大分量,只怕只有皇上自己清楚吧。 见来迟一直沉默不语,阜盍自然可以猜到他如今虽说是跟着自己来了,只怕心中还是犹豫不决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不信自己,毕竟彼此的立场不同,若是他表现得过于相信自己,倒是要惹来自己的猜疑了。 白如墨知道自己已经搀和进来,自然是躲不了麻烦的,伸手拍了拍来迟闹到道:“好像从乡间开始,我便一直照顾你呢,他日你若荣登九鼎,可不要忘了我的大恩哦。” “哼。”来迟忍不住轻笑一声,不得不佩服白如墨果真演技要比医术还高的,明知道自己是来迟,还能表现得这么自然,似乎真的好不知道自己不是太子一般,便面无表情应道:“要不,我把那九鼎之位让与你,以报大恩?” “哈哈,还是算了吧,治病尤累得我腰酸背痛,若是治国,只怕我小命呜呼了。”白如墨知道来迟心里已经有了隔阂,他性子又别扭,还得花点时间好好哄哄才能回到之前,便也讪讪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边阜盍见两人并无出言反对,便当时默认了,叮嘱白如墨道:“如今形势复杂,我要亲自去探查,短则三日,长则七日,此段期间你带着他进你的军营藏起来,别忘了找个好点的理由,最好是给他易容一下,切记提防被皇上的人发现了。” “真是不懂你们两兄弟,到底是折腾个什么劲!”白如墨长叹一口气,无奈答应。 在一旁听话的来迟,突然插了一句问阜盍道:“你要去哪里探查什么情况?” “敌营。”阜盍见来迟还看着自己,便又继续解释道:“蛮夷天性好战不喜约束,又喜逞个人之勇,一直以来都采取各自为阵的战略,所以也不足为患。但是,此次却异常团结,几次战役也是有进有退谋划周全,只怕幕后是有什么人在指使。只要揪出这人,打乱他们的联合之势,此战便不在话下了。” “我也要去。”来迟一出口,便见到阜盍皱起眉头要拒绝,便在他说话之前赶紧说道:“我知道我武功不及皇叔,但打仗也不是光凭个人之勇的事情,所谓群策群力,或许我可以在一旁给皇叔出谋划策呢。再说,这场仗是父皇交给我的,我不能就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 “不行。”阜盍立马拒绝,皱眉:“你不用担心我抢了这次战役的功劳,无论谁打胜这场仗,最后凯旋而归世人皆知的都会是你太子殿下的功劳。我只是对于这北部的异动不放心,若是真有人背后指使,只怕这就不是北部战役的问题,而是关乎举国之危……。” 阜盍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明白了阜盍担心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蛮贼的问题,那么事情很简单,就是打仗的问题。但若是真有人背后指点,便代表这是出了内贼,祸起萧墙防不胜防,而这背后的野心,只怕这战场就不是边关,而是整个国家了。 面对国家大难,个人小情势必要退让,这一点便是阜盍再如何固执的性格,也是分得清的。 “我要去。”来迟的态度也跟着强硬起来。 白如墨也对来迟的态度很吃惊,他自然是知道来迟不是太子,所以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太子的身份参合这场战役。而且按照来迟的目的来说,绝对不会因为是想要抢那个功劳,最后这江山都是要给阜盍的。 僵持片刻,阜盍叹口气,看着来迟道:“算了,你跟我去吧。” “嗯。”来迟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去,但是总觉得不能放着义王一个人去,自己在这里像只乌龟一样缩着。 “哎,算了,不管你们两个了!”白如墨见这两人都达成共识了,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反对,摆出一副懒得搭理的表情道:“你们且修整两日,我给你们配一些防身的药物,还有那边的地形图,总不能就你们两个没头没脑冲过去吧。” 阜盍和来迟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白如墨扶额,这两人是完全不知道互相之间有多么暧昧是吧,真不知道都到了如此地步,他们还能这么毫无察觉得相处,到底是有多迟钝啊!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白如墨应为身份还是军医,虽说相比于一般兵士来说自由许多,但是也不能夜不归营。安排了阜盍和来迟的住处之后,便来开了,留下阜盍和来迟在一户不起眼的农户家里大眼瞪小眼。 “主子,这是晚饭,最近打仗乱的厉害,买米粮也不好买,只有些粗茶淡饭,两位将就着用吧。”密探甲端着餐盘上来,上面就两大碗米饭,一盘土豆烧的大块肉,一盘凉拌的豆芽菜,菜看着不精致,倒是很大份。 “没事。”阜盍很淡定得做到桌边,来迟也坐下,都盛了饭才接过碗筷开始吃饭,接过第一口吃下去,眉头便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来迟一见义王这表情,立马聪明得没有动筷,看着阜盍表情很淡定得问道:“怎么了?” “咸。”阜盍只说了一个字,估计形象咽了下去,然后猛地灌下一杯茶,放下筷子,看着一旁满头冷汗的密探甲:“你去卖盐的铺子打劫了么?” “主子……。”密探甲哭丧着脸,对于自家主子这种冷面的毒蛇以及自己遭遇的无妄之灾,实在是欲哭无泪。 要说密探甲和阜盍分开之后,便被白如墨安排住在这里,本来不用跟在主子身边准备悠哉过上几天好日子的,结果没几天自家主子就带着太子殿下出现了,这下子好日子算是到了头,这农户家里没有下人伺候,家务活便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打扫之类的还可以勉强做了,但是做菜实在是没办法,要知道做密探的简直就是居无定所,长期都是吃带着的干粮,实在不得已才会打一些野味简单抹点盐巴烤烤吃,现在要拿惯了刀的手再去拿菜刀,即便是对着那从大厨家顺来的菜谱,结果还是弄得各种泪流满面。 这边来迟见这情形,便知道这饭估计是不用吃了,而密探甲其实也是无辜,他一个做密探的跨越来做厨子,能做好才真的是奇怪了。 “算了,且等一下,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来迟站起来,算是帮衬密探甲说了一句,便转身去了厨房。 阜盍本想也一起去的,毕竟他之前也没有吃到过来迟的厨艺,对于来迟会不会做菜也是好奇的。但是鉴于君子远庖厨的教条以及自己身为一个王爷的自尊心,还是坐在原位没有动弹,心里却是像是放了一只小猫一样挠的厉害。 来迟到了厨房,扫了一眼的确没什么材料,肉是大块腊肉挂着,葱姜蒜这些基本的调料更是没有,一些大米,一些面粉,一个泡菜坛子里面还剩半罐子泡雪菜,其余的便只有盐巴了。连辣椒都没有,想想刚才那一碗土豆炖肉,想着是没有放任何去腥的配菜的,来迟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动筷。 其实来迟的厨艺不差,这要拜当初在落风馆的时候伺候那些少爷,毕竟有些少爷挑嘴厉害,便是晚间饿了也是要嚷着吃东西的。这个时候厨房的厨娘早就回家休息了,那来迟这样的贴身小厮便要负责起准备夜宵的职责了。 材料实在是简单,最后来迟只好放弃了想要炒菜的想法,取了面粉加大量水和了,让了盐巴进去,然后取了腊肉切丁煸炒之后,加入切碎的泡菜煮成汤头,水沸之后拿筷子将和的面夹成一块块丢进沸汤里,做成了一锅面疙瘩。 因为没有青菜,看起来色泽倒是不怎么漂亮,但是加入了雪菜和腊肉的汤头闻着倒是极香的,来迟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便用一个大碗分了三碗,用托盘端去前厅了。 第54章:识破 阜盍见来迟端着几大碗灰糊糊的东西出来,虽然闻起来倒是香的,但是那个卖相实在是寒碜了一点。倒是一旁的密探甲一见,便知道是面疙瘩,心里顿时成了一疙瘩——这东西都是穷人家吃的,弄给自家主子吃真的没关系么! “厨房里食材不多,就够弄这个了。”来迟放下托盘,自顾自拿了一碗坐在桌边,见义王和密探甲都没有动弹,便扫了阜盍一眼轻飘飘问:“要吃么?” “要。”阜盍坐下,接过一碗,尽量忽略这碗东西的卖相,非常淡定得夹起一块面疙瘩放嘴里,片刻之后点点头:“味道不错。” 来迟见阜盍表情不像敷衍,便淡淡回道:“粗糙东西,难为你吃得惯。” “看着不起眼,嚼起来倒是有劲,味道够足,回味醇厚。”阜盍顿了一下,表情变得稍稍柔和,看着来迟一本正经道:“看来,你做的东西,都随你的性子。” “……。”来迟愣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不爽道:“你才是面疙瘩!” “哦,这个叫面疙瘩啊,便是名字也随你的性子。”阜盍再次点头,说话的语气不变,表情一副正经。 这话听在来迟耳朵里极像是挖苦,可是阜盍却是一脸平静陈述的表情,疑似赞扬一般,害得来迟想骂人却又堵在嘴里憋得慌,最后狠狠瞪了阜盍一眼道:“要吃就吃,不想吃就还我,食不言寝不语!” 这下子阜盍倒是反应过来来迟生气了,不过却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这小子韧性足又死脑筋的性格,本就是像极了这面疙瘩啊,到底又是闹得什么别扭?虽然疑惑,但是也是识时务得没有再说,乖乖开始吃面疙瘩。 一旁的密探甲端着一碗面疙瘩,心里已经倒腾无数遍成了一堆疙瘩了,要不是考虑到自己家主子的性格,他真的很想冲过去给这两人一人一个爆栗!主子你要不要这么单蠢又直接啊!太子殿下你要不要这么迟钝又傲娇啊! 一顿饭在三个人各怀心思的状态下终于吃完,密探甲自是有眼色的,匆匆收了碗筷端上来茶水,见主子对自己使了个让自己消失的眼色,便关进乖乖回自己房间去了。 经过之前死里逃生的事件,突然之间阜盍与来迟两人倒是闲下来,却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本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在来迟看来,如果仅是太子的身份来说,实在看不出来义王千里迢迢要来找自己,还执着到重进火海救自己的理由。而阜盍也不是喜欢解释的人,只是顺着心意做了,要他开口向来迟解释自己的心意,那是绝无可能的。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坐着,等两人都喝完一杯茶之后,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阜盍放下茶杯开口:“天色晚了,困么?。” 来迟打了个哈欠,这两天的事情也是把他折腾惨了,他又比不得阜盍身体素质好,此刻只觉得困倦突然全都涌了出来,点了点头:“以后只怕就难有机会睡好觉了,今晚便早点睡吧。” 阜盍点头,然后跟着来迟后面,一直走到卧室,这时来迟才发现这农户家只有两件房,一间密探甲已经睡下了,剩下的房间只有一张木床,褥子看起来不厚,被子看起来也挺薄。 来迟一见就皱眉,倒是阜盍心想白如墨果然是个有眼色的,两人心怀各异对视一眼,来迟开口道:“要不,我去那个……甲一房里睡吧。” 甲一便是密探甲的名字,其实也不算名字,因为他们这些人是自小养的,生死尖上讨生活的人,取了名字也是麻烦,便只剩一个代号了。 “不,你与我睡。”阜盍立马拒绝,表情淡定道:“现在他只怕已经睡下,不便打扰。更何况,你乃堂堂太子,没有和下人一起睡的道理,我是你皇叔,自然没有这个估计了。而且,天色渐冷被褥单薄,你内里不足气血又虚,两个人睡还暖和一些。” 来迟不由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知道阜盍为人性格死板,就刚才那说辞,活脱脱一个纨绔好色子弟的台词。只是这也只能付费,犹豫片刻,来迟深知阜盍的性子,定下的决定便容不得更改,越是扭捏越是显得别扭,便坦然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今晚,便劳烦皇叔替我暖床了。” 对于谁给谁暖床的问题,阜盍嘴上也不争,简单擦洗了一下便双双就寝了。一开始来迟心里还有点膈应,不过阜盍不愧是练武的,身上真气充沛暖烘烘的,不消片刻冰凉的被子便热乎乎了。 睡的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阜盍轻轻在耳边轻轻唤了一句:“来迟……。” “嗯……别吵……睡……。”来迟已经睡熟了,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咕噜着抱怨了打扰自己睡觉的声音,感觉到身边的热源,条件反射往上凑去蹭了蹭,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而阜盍却面色不变,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暗自惊喜。 伸手将来迟往怀里搂紧一些,恨不得将这个不安分又难掌握的家伙揉进自己身体里,让他永远走不掉。却又怕搂得重了憋坏他,越是抓得紧了只会害得他逃得越远,如此纠结着,可望着来迟睡脸的表情却越发柔和起来。 在平都之时,来迟迟身上太子的气息厚重,可是火中逃生之后早夕相处,越是靠近越是可以看出来迟原本的影子来,特别是阜盍曾与来迟相处过,自是对来迟细微之处也是了解的,感觉越发明显。 其实适才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因为越是靠近,生死关头之后,越是觉得这个人骨子里留着曾经那个小野猫的影子。虽然自己对于“奈何”的作用是深信不疑的,可是这个小子却不能用常理来推算,更何况白如墨的立场也不是那么明晰,虽然不可能背叛自己,但是有些事情自己却也是强求不了他。 不过不管如何,此刻阜盍却是无比感激白如墨,不管是用了什么办法解开了“奈何”的药性,至少结果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只小野猫,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而阜盍心情激动一夜难眠,来迟却是睡得暖烘烘无比舒服,第二天起床一睁眼看到阜盍直愣愣的双眼的时候,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已经是无比淡定了。 “皇叔醒的真早。” “嗯。”阜盍也不解释,坐起来先拿了来迟的袍子递给来迟穿,才拿过自己的衣裳,一边穿一边漫不经心道:“这两日天气冷,我听你声音像是有点嗡嗡之声,只怕是要感染风寒的先兆。已经吩咐煮了些药,用过早膳便是提前止住了,免得加重了更加麻烦。” 来迟抽了抽鼻子,顿时耷拉起一张脸立马拒绝道:“我并无不适,无需吃药!” “讳疾忌医可不好,关乎太子殿下身体,切不可任性。”阜盍倒是较真,驳回了来迟的反对,待到早膳之时果然见来迟面前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光是闻见那苦味,便让人知道这药有多苦了。 来迟瞪一下药碗,又瞪一眼阜盍,可阜盍一脸坦然不为所动道:“趁热喝,凉了更苦。” “我若坚持不喝呢?” “那我便‘喂’你。”阜盍话说的不重,尤其那个“喂”字说的格外意味深长,配上阜盍那不容拒绝的表情,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了。 “你!”来迟气的牙痒痒,不过看阜盍的表情绝对是做得出来的,无奈之下只好皱着一张脸端起药碗,咕噜一下灌下去,然后猛地全部都吐了出来,气炸了瞪着阜盍大吼道:“你骗我!治风寒的药里面你加这么多姜黄莲干什么!” “不觉得,这药的味道很熟么。”阜盍淡然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看着来迟慢慢道:“上次给你吃这药,你风寒很快便好了,这次我特意让大夫照着之前的方子抓的要,应该很适合才是。” 一语既出,气氛顿凝。 来迟猛地反应过来,心脏突突跳起来,他怎么会听不明白阜盍这句话的意思。想当初自己被关在那栖蝶楼的时候,就是因为闹着想出去,阜盍特意让人煮了这苦药给自己喝了一周,这苦味给自己留下的回忆太过惨烈,所以现在猛然喝道才一下子说漏了嘴。 其实人不管多么会掩饰,但是很多时候,身体上留下的反应才是最原始的。因为看见和听到的事物最为直观,所以如果要假装,便会重点注意这两方面的反应。但是,味觉给人的记忆却是潜意识的,如果印象过于深刻,那么再一次被刺激到的时候,人的反应也会最为直接。 而阜盍这样做,毫无疑问便是试探了,而刚睡起来精神状态过于放松的来迟,便毫无悬念得中计了。 片刻之间,来迟心里已经来回想了好多遍,之前想过很多次被阜盍发现自己是来迟之后的情景,但是那些都是建立在阜盍把自己当做棋子看得情况下的,甚至最坏的情况下只能鱼死网破。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看起来阜盍似乎根本没有生气,也不要和自己算账的态度,这时候若是应对得当,说不定会另有转机。 第55章:坦白 “好吧,我承认。”来迟叹口气,倒是在一旁坦然坐下,看着阜盍道:“我是来迟。” 见来迟这么坦然承认,阜盍也不吃惊,毕竟眼下的情况很明显,自己和来迟都是聪明人,勉强掩饰还不如坦然承认来得有利。 在来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经过昨晚一晚上的纠结,此刻阜盍看着来迟的眼神已经很平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次去看远山寺途中受伤,死里逃生之后。” 阜盍暗暗吃惊,虽然猜到来迟应该早就记起来了,却没想到那么早,忍不住道:“白如墨那么早就给你解药了?” 来迟忍不住嗤笑一声,挑起眉角看着阜盍一眼,语气冷冷道:“王爷莫不是忘了,那‘奈何’可是没有解药的,又何来酒耗子给我解药这一说呢?” “那你……。”阜盍皱眉,猛地想起关于“奈何”这药的传言,非死不得解,非死……,猛地心头一跳,接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微酸感觉蔓延上来,看着来迟的眼神也含了几分惭愧道:“那一次,你果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么……。” “呵,拜王爷所赐,来迟自出生开始,便不是一直在鬼门关么。”来迟想起往事种种,虽然觉得世事弄人,也不全是阜盍的错,但是总觉得心里憋屈得慌,忍不住就面色冷下来。 阜盍自然也是明白的,之前千算万算,却万万算不到自己会对手下的这颗棋子动了心。但是阜盍的性子,做了便是做了,终不是会逃避的人,既然往事种种已然不能改变,但是之后的一切却是可以抓住的。 “往事即已发生,便是不能更改,我再多说也无益。”阜盍站起来,走到来迟面前,突然单膝跪下表情坦然,他本就生的身材高大极为俊逸,此事仰头看着来迟,一张英俊的面孔几乎和坐在椅子上的来迟持平,眼中更是一片坦陈:“唯有一句我可以对你说的——自今往后,碧落黄泉,我阜盍,定不负来迟!” 来迟虽然隐隐知道阜盍对自己的心意,但是两人都没有点破,便可以假装不知。却不料阜盍此刻突然会如此坦然,而那眼神表情不含一丝作家,来迟心里很清楚,阜盍这样的性子,一言九鼎,绝无戏言。 若是利用阜盍对自己的情谊,虚与委蛇,待到时机成熟之后逃之夭夭,甚至借着他对自己的这份情谊,报复当年伤害自己的仇也不无可能。但是面对阜盍如此坦诚的面孔,来迟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碧落黄泉定不相负,这样的誓言也许许多人说过,可是大多不过是花言巧语的情趣化,做不得真。但是这一刻,望着阜盍的眼,来迟深信,唯有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绝不会虚假。 原本应该冷若寒冰的心,像是悄悄裂了一道缝隙,一不注意便会消融成水。 “我……不需要。”来迟扭过脸,微微闭眼然后睁开,心底无声叹口气,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淡淡道:“王爷乃是人中龙,来迟本是池中鱼,宁栖方寸之池任自逍遥,不入万尺之海勾心斗角。” “罢了,此事日后再说。”阜盍知道来迟的性子,强求不得,越是束缚越是挣扎,唯有让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能长久,便也不再对这个问题急于一时,转了话题道:“如今你既不是太子,权位江山你也不要,为何要非要随我去那蛮夷营中?” 来迟想了想,喃喃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来迟看着阜盍疑惑的表情,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不能接受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的,又想了想望向远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轻道:“王爷,我之前总以为,旁人生死与我无关。可自出关之后,看见那些因战事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因战事而满目疮痍的村子,心里总是堵得慌,来了若是什么也不做,总是不安。有时候我都会想,或许,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是毕竟是流着皇家的血……。” “家仇总不敌国恨,并非因你是皇家人。”阜盍轻轻开口,伸手揉了揉来迟的头发,无声安慰。 之前阜盍极少见到来迟迷茫的表情,此刻听来迟这样说话,言语之间满是迷惘,便也知道他本性并不坏,那自私自利的性子,只是因自小苦日子过得多了习惯自保而已。 没有亲历过战事的人,初次见到战场的血腥之处,心中动摇也是自然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对国家的子民来说,这并不是一句空谈而已。 来迟的坦然承认与身份曝光,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翻脸,反而阜盍对来迟越发温和起来,言辞之间多是宠溺之色,让来迟忍不住想起之前在栖蝶楼的时光。可同时,也会让来迟想起那一杯“奈何”,最终智能一边接受阜盍的好意,一边猜忌着阜盍背后的居心,心情也是起伏不定。 不管如何,最终白如墨的地图和药物还是按时送来,同时传来的消息,边关的大战终于是打了好一场了。 之前容西康的策略比较保守,三日前开始变得大胆,在最险要的西峡关以三千兵力,硬是歼灭了敌方两万人,尸体把西峡关的山头都几乎染红,容西康将俘虏全部诛杀,挂在城墙上的头颅密密麻麻占满整片城墙,便是多年的老兵见了那情景都背后恶寒,不可谓不惨烈。 阜盍和来迟都清楚定是真的容西康回去了,只是也没有关于此的任何信息传出,想必之前的事情已经暗中被压下去了。 更何况,还听闻军师依旧在辅助容西康,来迟不免对歌舒尚又暗自佩服几分,依照容西康的性子,经过了之前那样等同背叛的事情,还能让容西康容忍他呆在身边,没有一点手段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未做停留,做了乔装之后牵了两匹快马,便从白如墨传来地图中的密道一路出了三关五镇,这三关五镇分别是落雁关、西峡关、走马关和浒关镇、护国镇、虎山镇、折柳镇和俞别镇。这三关五镇如围城关卡,每一个节点都是天然地势为依托,重兵把守,是出关的必经之处。 蛮夷联合之后攻下了最外延的落雁关和护国镇,然后在西峡关被容西康的军队打败,如今退回到浒关镇休整。只是更打了败仗挫了士气,正是慌乱之时,现在潜入调查便是最好的时候。 阜盍与来迟乔装出了护国镇,只要在过了西峡关便是浒关镇,因着之前虽然也有山林,但是因靠近关内行走商人也多,山林之中也有些密道,靠着白如墨标注还是可以避人耳目而行。 而这最后一道西峡关,却是成梭子状,入口和出口都只有关口,两关山势陡峭灌木低矮,林中更是瘴气弥漫无法行人,唯有中间的关口可以通行。而如今大战之后更是重兵把手,阜盍轻功高强便是夜里溜出去也不是很难,但是来迟便没办法避人耳目通过了。 “这重兵把守关门,便是以我的武功,要悄无声息出去也是不易,不若你在镇中留守,我独自前去。”阜盍一开口,便见来迟黑了脸。 此时来迟做的是平民打扮,穿着布衣小脸上抹了灰,头发也是乱糟糟地,唯有一双眸子闪着光显得越发明亮,瞪着阜盍道:“我虽武功不如你,但也不是没办法出关。” “你留在镇中,若我有万一,你也可以去搬救兵。”阜盍只当阜盍是闹脾气,他本就不愿来迟去冒险,此刻便更是耐着性子软语劝道:“这西峡关地势你也见了,山林之中不能通行,地面之上重兵把守,除非变成鸟飞过去,不然绝无可能。” 来迟听完勾起嘴角一笑,眨眨眼路出几分俏皮道:“如此正好,那我便变成鸟飞过去吧。” 之前来迟便观察过地势,这西峡关两边地势极为陡峭,要攀爬过去除非是猿猴,不然都无可能。不过这陡峭的地势,却也是有一个常人难以想到的优势,那边是山体不平极为高耸,虽然没有畅通穿行的道路,却是有许多可以歇脚的平台。 这西峡关冬日到了夜间,便会起风,因着地形原因,风向都是由入口进入,在谷内回旋再从入口而出,旋转之后风势便加了倍。而靠近边关的一处高石之上,便有一处可容三人落脚的平台。来迟想起那春日放的风筝,也是借助风势高飞,若是用牛皮与竹子支起足够大的风筝,带着人借助风势飞出关外也是可行的。 待来迟将自己的办法讲给阜盍听了,阜盍不免吃惊:“这样的法子,你可是怎么想出来的?” 来迟轻哼一身,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不过还是努力板着脸看着阜盍道:“我武力不及你,若是连脑子也不及,岂不是真成你的累赘了?” 阜盍知道来迟这是还在生气自己不让他参与的事情,此刻来迟这般别扭的表情,真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笑,看着来迟轻声道:“便是累赘,我也愿意背的。” 来迟无语,忍不住以手掩面,心中叹气——到底是哪个笨蛋谁说这义王是个不喜言笑严肃正经的人啊,这甜言蜜语说得自己都不害臊么! 第56章:往事 当月夜黑如墨,寒风阵阵,西峡关依旧守卫森严。 而在右面一处山崖陡处,却渐渐显出一个影子来,如巨大的雄鹰慢慢展开翅膀,若不是靠近看,在暗夜的掩饰之下,远处望去根本看不出异样。而这个影子,自然是来迟和阜盍,以及他们巨大的人形风筝。 照明的依旧是那颗从地道带出来的夜明珠,远看不见亮光不易被发现,近处却很明亮可以用来照明,的确是实用的好宝物。 风筝的空竹和牛皮是搭建帐篷用的,这些都是军队里的物资,不过以阜盍的本事拿点来用还不是什么问题。俩人白天探查了地形测算过风速,趁着天黑将材料都运上来,风筝的结构自然是在那种玩耍的风筝上改进过了,增加了固定身体的地方,然后用牛筋绳捆扎起来。 “王爷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扎风筝也会。”来迟本来还以为折腾这个大风筝会比较困难,毕竟之前自己也只是看着别人玩过,可是阜盍却是用自己的剑将空竹和牛皮切切砍砍,拿着牛筋绳左扎扎右捆捆,很快一个风筝便成型了。 阜盍试了试手下的风筝的结实度,顺嘴答道:“你父皇小时候喜欢玩这个,我每年都给他做的,后来……。” 两人都知道这句后来之后的意思,其实若是之前,来迟定是打住不再问了。只是如今知道阜盍对自己的态度之后,便忍不住想试探一下,阜盍对自己的容忍限度,直接开口接话道:“后来,他弃了风筝选了江山,是吧。” “不是。”阜盍知晓来迟的用意,老实回答,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怎么回事?”来迟原先只是试探一问,如今阜盍的回答让他的好奇心这下倒是上来了,忍不住开口,盯着阜盍追问道。 其实也不是来迟八卦,主要是因为如今的一切,不管是皇上的行为还是阜盍的举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之前那场皇位之争而导致的。 只可惜那场皇位之争是禁忌,大多流传的都是旁人的传言,几分真假谁也说不准。而作为当事人的皇上和义王,却都是闭口不谈的,当然,也没人敢找这两个人问,于是更是给了旁人想象的空间。眼下,如果能从义王嘴里听到当初的真相,那么对自己之后如何处事抉择,都是极为有益处的。 而阜盍本身而言,并不想谈当初那一场皇位之争,每想起一次,便犹如再经历一次被那个人背叛的疼痛。曾经的回忆越是美好,被背叛之时便越是痛苦,这样的痛犹如腐烂的伤口,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反而会越来越痛越最后蔓延全身无药可治。 可是如今,既然来迟问了,他却不想对来迟隐瞒。 阜盍心里很清楚,来迟这般多疑的性子,是很难相信别人的。如果要得到他的真心,就必须先毫无保留得将真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显然此刻,便是到了这个挖心的时刻了。 “来迟,这世上,我只对你说,而且我只说这一次。”阜盍放下风筝,默默站直,那僵直的背脊在夜风之中,似乎也带着一种沉默的苍凉,这是一种即便是在这黑夜里,也不会被掩盖的黑暗。 一瞬间,来迟突然觉得心刺疼。 这个骄傲而霸道的男人,善于忍耐,不屑解释,即便是满身伤口也不吭一声,似乎无坚不摧。可是这一刻,来迟似乎看到了那个坚硬的外壳之下,鲜血淋漓的灵魂,即便是不言语,不动弹,还是可以感觉到那种让人流泪的伤痛。 “不用了。”来迟突然出声打断阜盍的话,走上前伸手轻轻拉了拉阜盍的袖子,再次小声重复一遍:“不用说了。” “不,让我说完。”阜盍伸手,拉住来迟牵着自己袖口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在咧咧夜风之中,似乎一直蔓延到心底,如此清晰。 记得很久之前,那个人而是喜欢这般拉着自己的袖口,带着羞涩而期待的表情,等着自己伸手牵住他。明明是亲兄弟,明明他才是哥哥,可是那个人表现出来的那么弱小而脆弱,总是让自己忍不住去保护他。 可是最终,那个喜欢躲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回头的人,却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夺走自己的一切,让自己知道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曾经的一起都成了自作多情的讽刺,那般难看。 “我和他小时候并不住在宫里,后来才被接进宫,皇宫之内虎穴狼窟,他自小性子软弱,而我恰恰相反,自小便是我护着他。待到成年,因着父皇对我们兄弟的偏爱,加之我也渐渐崭露头角,其它皇子也都不足畏惧,所有人都以为必是我即位。”阜盍顿了一下,想起往事依旧心痛难忍,吸口气接着道:“可是父皇病重之后,却突然对我冷眼相待,对他却是格外偏爱,我也曾对此不满而和父皇争执过,而父皇却对我说过,如今太平盛世,我性子暴戾,适合护国而不是治国,而他却是仁厚公正,是帝王之才,甚至便是我自己,当时也以为如此而相信了。” 来迟心中不免唏嘘,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只怕便是父母的偏爱,同时亲生的孩子,却被区别对待,心灵在这样的不公平中慢慢被歪曲,然后再被误解被指责,其中的心酸,外人是难以明白的。 阜盍见来迟的脸皱到一起,看自己的眼神也显得温和许多,便知晓这孩子定是心疼自己了,顿时觉得心里的痛也缓了一些,攥着来迟的手又紧了几分接着道:“只是他即位之后,诛杀皇子,流放亲弟,行事风格果决不留情,哪里是如父皇所言仁厚公正。后来我才暗中探查知道,当年父皇之所以舍弃我,并不是因为我比不过他,而是因为当时父皇以为,我并不是父皇的血脉!” 这一句话一处,来迟猛地看着阜盍瞪大了眼,阜盍不是先帝的血脉,这样的事情被称为惊天秘密也不为过。 可是转念一想,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先帝的态度大变,还有什么比自己深爱的女人生的别人的孩子更让自己膈应的呢!可先帝的身份却注定,他只能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对阜盍眼不见心不烦,皇位更是不可能让他沾染。 又想起自己进了宫之后,的确有御医取了自己的血,想必就是因着先帝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情,才会对血脉如此在意,毕竟容貌世上有相像的,但是血脉却是不能作假的。 “不是皇家血脉而不能得到皇位,若真是如此,我便认了。”阜盍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便是言语之言也多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是我后来让人暗中验证,我的血和父皇的血验出来,却证明我的确是父皇亲生的!当初告诉父皇我并非父皇血脉的便是他,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让父皇相信的,但是目的只会很明确,他想要那个皇位!若是他直说,我未必不会让他,可是他却用了这种手段,撒了这样污蔑我和母亲的谎言,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母亲!” 阜盍提到母亲之时,眼中的悲伤如此明晰深沉,一如所有孩童一般,对自己母亲单纯而真挚的憧憬与深爱。来迟顿时想起对那个神奇女子的传言,也忍不住唏嘘,想必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兄弟而背上不忠的污蔑,只要是身为人子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我觉得,或许,真相并并不止如此简单。虽然我对皇上谈不上了解,但是他一直以来,对王爷却似乎并无恶意。”来迟想起皇上的一系列行为,总觉得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没有被解开。虽然阜盍说的话不可能是说谎,可是皇上的行为又的确不像是对阜盍有恶意,难道是因为对当初自己的行为在忏悔? “你不用安慰我,他的性子我了解,总是戴着一张面具一般处心积虑,真正的心思却是谁也看不透的。之前我觉得,总得要和他斗一个结果,不然当年的心结是永不能解开的。但是如今,我却也渐渐变了想法。”阜盍看着来迟,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缓和:“我与他毕竟是血亲,若是真的闹到生死相对的地步,只怕也是会惹母亲伤心的吧。他若真要这么天下,便给他去,皇宫虽美不过华美囚牢,而我在我的地盘上却是自由自在,若能和心爱之人携手逍遥,更是一件乐事。” 见阜盍眼中一片赤诚,来迟自然听得懂这话中含义,忍不住扭过去红了脸,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才开口道:“那个,咳,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出关吧!” “也好。”阜盍点头,右手楼主来迟的腰,一手握住风筝上的支撑之处,两人贴得极近,阜盍说话的呼吸便都清楚传到来迟耳里:“你且抓好了。” 来迟知道阜盍这是在保护自己以防万一,毕竟自己武功太低,虽说这办法行得通,但是毕竟是趁风而飞,难保会有危险。对于阜盍的靠近也没有拒绝,伸手握紧风筝支架,两人向前疾跑几步,接着风势一跃而起,之间天幕之后隐隐一个黑影划过,夜风呼啸,悄无声息便出了那西峡关,落入茫茫大漠之中。 第57章:奸细 北夷四大部落,首当其冲的便是戎扈族,依次便是逑巴族、克尔汉族和镞禧迩族。北关土壤贫瘠不宜耕种,矮草茂盛,四大部落都是以放牧为生,除了皇族是在水源边定居之外,大部分族民都是逐水而居。 马背上的民族,四处流离,便成就了野蛮彪悍的性格。关内相比关外自是富足的,每年秋末冬初,夷族牛羊肥美,关内粮食满仓,便是关内关外交换货物的频繁时节,接触一朵摩擦便多,发生战事也是常有的事情。 往年多半采取的和谈策略,毕竟北关贫瘠,地广人稀,对于建立在耕种基础之上的关内来说,便是如鸡肋一般的存在了。只是人心都是贪婪的,如今这一块鸡肋卡在了喉咙里,若是取不出来,唯有咽下去一条路可走了。 来迟与阜盍出关,自然是极为隐蔽的,那场大火之后连太子与歌舒尚的联系也断掉了,只怕除了这两人自己,其他人都不会知道两人已经到了关外了。 皇上看着眼前的秘折,狠狠咬碎了牙,浑身的戾气再也掩不住:“七日已过,还未查到一丝消息,那不成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皇上,且莫心急。”一双雪白柔荑放在阜奕背上轻轻顺气,娴贵妃的语气透着淡定,温婉如水:“义王连那蜀中的蛮荒之地都能打下,岂会应一个小小的戎扈族便有了闪失,如今时刻,没有消息只可能是义王故意掩藏了踪迹,定是另有打算才会如此。” “哼!”阜奕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娴贵妃的劝解而缓解,反而怒意更上升了一层,看着娴贵妃冷笑道:“若非你的好弟弟,怎会失了他们的踪迹,果真是臣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么!” 原来当日来迟与阜盍围困,歌舒尚得了消息本该第一时间赶到,却不料并未准时赶到,这直接导致了太子与义王的失踪。若非在火场之后密道里显然有两人离去的痕迹,只怕歌舒尚这一次失误害死太子与义王的罪名,是怎么都逃不掉了。 娴贵妃自然是很了解阜奕性格的,这个男人一向都是镇定的,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自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仍然是佩服。但是自己也很清楚,这个男人会如此镇定,不过是没有遇到能让他在意的人而已,一旦沾染到义王的消息,这个男人便会偏执而焦躁。 这一次自家弟弟犯下如此大错,娴贵妃心里也是忐忑的,可是她不能在阜奕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比起自己的担心,保住自己的弟弟更为重要。 “皇上,臣妾弟弟此次却是犯了大错,臣妾也不敢妄求皇上饶恕。只是,皇上为收回北关势力筹划良久,如今计划突变,容西康已成最大隐患,还恳请皇上能给臣妾弟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放他在容西康身边作为压制,如有万一,他以身殉国也保皇上目的达成!” “罢了,朕并未怀疑他的忠心。”阜奕轻叹,看着眼前这个淡定的女子,这么多年来,这个女子的聪慧也坚韧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能力从来就不在于后宫之中,只可惜终归是女子的心肠。 其实阜奕很清楚,以阜盍的实力,绝不会有事,而有阜盍在,太子也一定会没事。可是偏偏却不能克制自己去想,若是万一,若是万一,这天下自己最后全都攥到手里,又有何用! 出了书房,有婢女来禀歌舒雅云来访,娴贵妃微微点头便随着婢女到了花厅,果然见到歌舒雅云静静坐在桌边,见娴贵妃来了,浅笑一下站起来,一笑一颦淡雅如风,行礼道:“雅云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歌舒雅云是娴贵妃自小带大的,行为举止都是娴贵妃TJ,对娴贵妃自然是亲厚的。但是,却永不会像十二公主一般对娴贵妃任性撒娇,这是一种知礼有度的亲近,温柔却不会束缚。 自然这点也是娴贵妃看上她的原因,歌舒家这一辈那么多的姑娘,唯有歌舒雅云一个有自己当年的风采。冷静自持,不露于外,女人最难得的不是聪慧和美貌,而是能够认清楚自己立场的清醒。 “自家人,无需多礼了。你这孩子,天冷了,怎么连个暖炉都不带?”娴贵妃走过去,拉过歌舒雅云的手果真冰凉,微微皱眉扫了一眼身边的婢女,立马有婢女拿了暖手小金炉,外面用厚厚的白裘皮套了,恭敬递过来。 “我身子到了冬日总是如此,无碍的。倒是姑姑,您到了冬日这个时候,最是容易犯咳嗽,往年还有我在身边伺候,如今不在姑姑身边了,总觉得不安心。” “难为你有心,前几日确实有些不爽,喝了几日玫瑰玉露,已经好多了。” “那玫瑰雨露虽说治咳嗽也是好的,只是常饮易生痰,治标不治本,姑姑且掂量着用才是。前一次雅云翻看医书,上面有个方子,说用那雪山之上的百年雪莲子配着梅雪,在立冬那日酿成蜜酒,每日饮上半盅对咳疾有奇效,便特意酿了一些拿给姑姑,算是尽点心意了。” 娴贵妃见了一旁放着的一个青花瓷的小酒坛,笑着让婢女收了,拉着歌舒雅云的手笑着道:“你这孩子,自小就是个细心的,姑姑自然是知道你乖。只是弄这些东西费心又费神,你现在也是太子嫔了,得注意点自己的身份,这些小事便让下人去做,你开口吩咐就是了。” “无事,虽说是太子嫔,如今府中事宜都是姐姐在打理,太子殿下不在,我也无须随身伺候,倒是闲得很的……。” 娴贵妃自然是听出意味,可依旧不点破,只皱眉关切道:“可是太子妃给了你脸色看不成?” “姑姑多虑了,我与姐姐相处极好。”歌舒雅云依旧胆小,眉眼之间清淡如水,只有那眉梢眼角暗藏着一丝哀愁,轻轻回握着娴贵妃的手低声道:“太子性格温和,太子妃知书达理,雅云能嫁于太子,是雅云的福分。” 娴贵妃叹气,面色慈爱看着歌舒雅云:“姑姑知道,你这孩纸是个贴心的,凡事都是苦着自己。如今方新婚,便与太子分开,心中定是委屈的。你且忍耐,待太子殿下凯旋归来,离你熬出头便也不远了。” “若真如此,便是最好。只是前几次听到坊间传言,说太子在边关遇险,如今都失了踪迹,只怕……。”剩下的话歌舒雅云没有说,只是那眼神,却是点明了一切。 “太子殿下的确是失踪了。”娴贵妃也不否认,见歌舒雅云脸色果然沉下去几分,又笑着安慰道:“不过你无须担心,太子殿下是和义王一起失踪的,你觉得太子殿下平安归来的几率有多大呢?” “若是太子一人,只有一半,若是有义王在,那雅云便只需在家安心等候便是了。”歌舒雅云浅笑,她自然是明白娴贵妃的意思。 且不论以义王的本事,便是皇上也不可能让义王有任何闪失的。缓缓起身,对着娴贵妃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虽聪慧善忍,但毕竟年纪尚轻,行止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姑姑多多提点!” “哎,你也大了,向着自己的夫君也是自然。”娴贵妃摆摆手,面色依旧慈爱,却也是含着叹息道:“只是无论何时你要切记,你未嫁之前是歌舒家的姑娘,出嫁之后是皇家的媳妇,歌舒家与皇家同存共亡,歌舒家所有人都要以此为准,不可有失。” “雅云谨记姑姑教诲!” 离了娴静宫,歌舒雅云却未立马回太子宫,而是在途中一家药店歇了轿。掌柜一见歌舒雅云,立马迎了出来,将歌舒雅云请入内阁,然后躬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内阁之内摆设平常,瞩目之处便是有一只鸟正停在窗边的檀木桌上,在一个小盘里面啄食黄色的小米,食盘一旁还有一胖肚青花瓷碗,盛满清水,看来也是为这鸟准备的。 这只鸟见歌舒雅云进来,也不胆怯,只是仰着头轻轻叫唤一声,便又低头啄食。这鸟声如黄莺,灰尾黄喙,形似黄雀,羽如麻雀,看起来并不起眼。但若是识鸟之人,便马上会惊叹于这只鸟,正是被称为千里传音的传音鸟。 歌舒雅云轻轻走过去,从锦囊里掏出一把豆子,豆子极小状如珍珠,色如紫玉豆身通透,正是传音鸟最喜欢的紫玉豆。 传音鸟一见紫玉豆,立马弃了小米欢快得蹦上歌舒雅云的手腕,在她手心中啄食紫玉豆,显然极为满意。待到全都啄食完,传音鸟才仰着头盯着歌舒雅云,两颗黑豆一般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像是在等着歌舒雅云说话。 歌舒雅云微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传音鸟额前翘起的翎羽,开口问道:“殿下,安好否?” 传音鸟一听,立马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声音也变了,赫然是来迟的声音,开口道:“已出关,皇叔随行,歌舒家中有奸细,通敌卖国,速查!” 第58章:怀疑 待到哥舒雅云回了太子宫,已经日头西斜了,便有婢女来传,说姜芷柔下午去后院赏花受了寒,适才便起了高热,虽用了药只怕夜间也是要反复的,总归是需有个人在一旁陪着照看。 按照规矩来说,太子宫里面是以太子妃为大的,做大的病了做小的伺候也是规矩。其实以哥舒雅云的身份,便是不去伺候也是没人说得,只是她一贯态度都放得极低,此时自是要去亲自守夜的。 果然进了太子妃寝宫,一旁的婢女见哥舒雅云进来,便都恭敬行礼,自有姜芷柔贴身的嬷嬷上前来,压低了嗓子道:“太子妃娘娘刚吃了药睡下了,估计要两个时辰才会发汗,太子嫔娘娘刚回,只怕还没有用膳,奴婢已经让人将娘娘的膳食摆在外间的花厅了,还烦请娘娘移步过去用膳吧。” “劳烦嬷嬷有心了,不若我且先去看姐姐一眼,再去用膳吧。” 嬷嬷自是知道哥舒雅云做人处事都是尽善尽美的,便恭敬行礼在前面引路,客气道:“那娘娘变随我进来吧。” 随着嬷嬷进了房间,房中的熏香里掺杂着艾草的味道,而姜芷柔安睡在寝床上,面色有些潮红,呼吸声钝重,正是风寒之状。守在床边一个嬷嬷一个婢女,见哥舒雅云进来,因着不便出声,便只是弯腰行了行。 哥舒雅云也没有出声,上前查看了一下熏香,又触了触姜芷柔的额头,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才无声随着嬷嬷出了房间,向着一旁用膳的花厅走去。 “姐姐畏寒,入了冬都极少出门的,再说这不还不到时候,梅园里面的梅花怎就开了?”哥舒雅云出了门,才低声问了一旁的李嬷嬷。 “回太子嫔娘娘的话,院里的梅花没有开,开的是那一株桃花。按理说那院中的桃花还不到开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昨晚落了一场雪,今日日头一出,便有婢女来传说院子里的桃花突然就都开了。太子妃娘娘听了好奇,便执意要去看,结果染了风寒。” 要说这太子宫后面的梅园,也颇为有名,太子宫自太子未成年之前便开始筹建了,原本因皇后娘娘喜爱梅花,便建了梅园。后来太子殿下去蜀中拜访义王之后,回来便带了一枝桃花回来,请了最好的花匠硬是栽种成活,日日精心照顾,于是梅园里便有了一株桃花了。 “异必有妖,如今太子未归,姐姐又病了,也不知下面人要嚼什么舌根。嬷嬷你是老人了,此事多看着点,切莫传出什么疯话来,徒惹是非。” “这个奴婢自是知道的,此事已经交代下去,那园子也以落雪为由封了,定不会有什么不该说的传出去的。” 言毕,哥舒雅云点点头,开始用膳,不再说话。 李嬷嬷是姜芷柔的贴身嬷嬷,伺候用膳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她搭手,便告退了回去照看姜芷柔去了。 待到李嬷嬷走了,哥舒雅云也只是简单用了点菜便停了箸,自有贴身婢女端了一杯茶来,伺候哥舒雅云漱了口才开口道:“娘娘,已经查过那棵桃树了,树下有燃过火堆的痕迹。” “嗯。”哥舒雅云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皱起眉头:“今晚我要出去,你去准备一下。” “是。”婢女点头,又问一句:“可要提前给老爷去拜帖?” “不必,此事务必隐秘。” “奴婢知道了。” 等婢女离开,哥舒雅云放了茶杯,便径直去了姜芷柔的房间,见她还在睡着,便安静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自有婢女送了差点和书卷过来,哥舒雅云淡淡笑笑,接过书卷悠然读起来。 待到夜深,一阵幽香恍惚飘过,那同哥舒雅云一起守夜的婢女和嬷嬷眨眨眼,然后闭上困顿睡去,窗外三声扣响,哥舒雅云去开了窗,婢女轻轻跃进,身手敏捷一看便知武功不弱:“小姐,一切打点妥当,马车停在后院门外。” “嗯。”哥舒雅云点点头站起,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姜芷柔:“你在此看护,见机行事。” “奴婢明白。” 言毕,哥舒雅云和婢女互换了衣裳,在窗边脚尖一点,便如一只飞雀一般跃出几丈,一点声音也未发出,那身手,只怕不比皇帝那些护卫的差。片刻之后,一辆马车自太子后院门外驶出,消失于夜幕之中。 哥舒家虽然权倾朝野,可是哥舒家的府邸却并不奢华,古朴的宅院方正的格局,分家旁支都被调出平都,所以本家的宅邸占地面积也不大,一如这一家族给世人的印象一般,低调内敛而正气盎然。 哥舒雅云在远离哥舒家处便下了马车,径直飞跃如哥舒家后院,叩开一处暗门便闪身进去,沿着密道径直走到尽头,推开一扇掩门,便到了书房。 “雅云?”哥舒文还未入睡,听闻密道之后有声响,抬头一看,便见到穿着婢女服饰的哥舒雅云站在面前:“这么晚还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雅云给爷爷请安!”哥舒雅云先恭敬行了礼,才起身抬头,看着哥舒文轻声道:“事出紧急,雅云深夜前来,打扰爷爷休息,还请爷爷不要责怪! “无碍,你且坐下慢慢说。”哥舒文招招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矮凳,他虽然年岁已高,早就退出朝野,但是那么多年的丞相坐下来,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以及遇事稳重的态度,却是无法磨灭的。 哥舒雅云点点头坐过去,收到哥舒文继续的眼色,然后才开口道:“今日雅云收到太子迷信,果然如爷爷所料,朝中出了奸细。只是,这奸细,按太子的意思,却是出自哥舒家。” 哥舒文听完攥紧去了手,然后皱起眉头一脸叹气愤愤道:“哥舒家家训,子孙万代,力护皇权,如有异心,全族必灭!只可惜人心不足,如今看我成老头子了,这帮家伙果然是忍不住了,简直是自寻死路!” 哥舒雅云候在一旁,对于哥舒文如此言论,只是静静听着,表情未改。 见她如此,哥舒文的脸色缓了一些,浮现出几丝满意。哥舒家世代都是皇上的心腹臣子,自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和小儿子在朝为官,三女儿成了贵妃,三儿子明着经商,暗中在帮皇上打理暗部势力。 虽然自己的子女都是极为优秀,但是孙子辈却没鲜有出色的,大儿子哥舒正育有一子二女,却都是资质平庸,不是能担大任之态。二儿子哥舒廉只生了三个女儿,唯一一个出众的,便是三女儿哥舒雅云。三女儿哥舒芸嫁入皇家,只生了一个十二公主。三儿子歌舒尚性子不羁,到现在还未娶妻。 哥舒家虽然是钟鼎大家,但是一向奉行的观念却是能者居之,要说哥舒文最为看重的是自己的小儿子哥舒尚,只可惜这小子是个不听话的,死活不娶妻,总不能让血脉断在他手里。大儿子哥舒正太过迂腐,处事原则不够灵活,难当大任。二儿子虽然聪慧,却野心太大,心浮气躁,容易生变。 好在三女儿哥舒芸够贴心,未免哥舒家应征盛久必衰的话,自小便把孙辈之中最有潜力的歌舒雅云教养在身边。而哥舒文对这个孙女也是寄予厚望,退隐之后,更是时常亲自教导,哥舒雅云也不负众望,只可惜却是性格冷淡了些,难见大喜大悲,对谁都是亲近有度,亲昵不足。 “雅云,此事以你所见,哥舒家的败家子,会是何人?” 因着哥舒文开口直接,哥舒雅云愣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微微低头恭敬答道:“回爷爷的话,以雅云愚见,只怕和父亲大人有所牵连。” 对于哥舒雅云的话,哥舒文轻轻点头,对于哥舒家的人来说,图谋皇权是大罪,便是至亲也不可包庇。虽然欣慰,又因哥舒雅云如此淡定得态度而心惊,虽然哥舒雅云自小并不在哥舒廉身边长大,但是毕竟是亲生父亲,如此冷淡的态度,怎么会不知一旦坐实,哥舒廉不仅会被逐出哥舒家,更可能性命难保。 “此事事关重大,太子既然是与你说的,想必并未直接告知皇上,只怕是想给我们留一条生路。”歌舒文叹口气,然后眯起眼一脸痛惜道:“你父亲自小野心外露,这也是我不敢将你放在他身边教养的缘故,眼下必须趁皇上未插手之前了解此事,只怕保不住他了,但是定会尽力保住你的。” “此事于私是违背家规,视为叛族。于工是通敌谋反,视为叛国。与公与私,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也都不可轻饶的。”哥舒雅云面色未变,轻轻站起来,对着哥舒文一字一句清楚道:“只是,父亲虽然心大,但是能力却还不足。而看如今这形势,只怕那幕后之人也是谋划良久,以父亲之能只怕不能做到。如今之战边关形势动乱,今日太子府中也有异状,只怕接下来便会流言四起,幕后黑手也会渐露端倪,还望爷爷耐心等待几日,莫要放过真正的幕后主谋。” 第59章:离间 待到姜芷柔再次回到太子宫,已经天色渐亮,婢女见她来便起身,两人换回衣裳,然后去换了熏香,恍惚片刻之后,那昏睡的婢女和嬷嬷也都醒了,却也迷迷糊糊对夜间没了记忆,而姜芷柔已经面色和缓过来了,都舒了口气。 只可惜,虽然提前交代了要注意,可几日之后平都之中依旧便流言四起,传言是平都之内算命的半仙,一夜里全都卜了同一个卦,卦象曰:“龙生蛟子,天道不苟。” 这卦象说的明显,皇上即为真龙,而现在皇上的儿子以太子为尊,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而又传言那太子到了边关接连遇到祸事,而太子府中更是桃花冬日开,异象连出,不得不让人各种猜测。 可不管平都之内如何流言蜚语,对于来迟与阜盍却都是不在意的,两人出了关一路潜至戎扈族大营边缘。 关外不比关内,没有那么多树林来潜藏,而军营大帐皆有卫兵看护,贸然混入自是会被发现的。最后是来迟提议,直接藏进了军营里的一处特殊之地——军妓营。 要说军妓营在军营之中的特殊之处不言而喻,相比于打仗的士兵来说是是被分隔出来的,一般军妓都是犯了罪被流放的女子,或者是抢占来的俘虏,不过也有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子自愿来做军妓的。 不过不论是哪种,在军营之中都有专门的编制,而每日接客的数目等等都有专门的登记,因为士兵人数大大多于兵士的人数,因此对出入军妓营的士兵及时间也都是有限制的。 鉴于军妓营的特殊地位,军妓营的管制是极为严格的,不过所谓的灯下黑便是如此,想要从外面进入军妓营不容易,但是在军妓营内却相对宽松,大多数军妓都是两个住一个帐篷。 阜盍和来迟选了一个靠近营地边缘的一处帐篷,住在这里的两名军妓都是蛮夷抢来的,家里的人都是被蛮夷所杀,在知道阜盍与来迟是自己国家的人之后,自然是全力帮着隐藏。 天幕微凉,军妓营一片宁静,一只灰雀轻巧飞入。 来迟伸手,灰雀落入掌心,掏出一把紫玉豆喂给传音鸟,开口道:“平都之内,安好否?” 片刻传音鸟吃完豆子,晃晃小脑袋开口:“平都已定,定战腊月初七,离间,化而克之。” 伸手摸了摸传音鸟,来迟并不担心平都那边的处理结果,歌舒雅云虽然是娴贵妃教养出来的,但是她对自己坦诚过,歌舒家是以皇家为准的,歌舒家的女子选为太子之人后,便只会效忠太子,当然,前提是太子不能有异心,简而言之,歌舒家效忠的并非某一个人,而是纯粹的联系着他们一族血脉的皇权。 如今边关西峡关久攻不下,容西康虽然打了胜仗士气大振,但是之前几战消耗太大,军队人员也需要休整,何况蛮夷这边作战也不如之前激进,轻易都不入圈套,守在西峡关外徐徐图之,更为重要的是,几次容西康的奇袭和引诱作战都没能成功,两军其实是陷入了胶着状态。 之前来迟与阜盍潜入戎扈族大营之后,便了解到这戎扈族为了这场战役准备了三年有余,传言是王族偶尔得到了一只草原天神派来的神鸟,神鸟能吐人言,给了王许多指引真言,然后又派出使者逐个说服其它三个部族联合起来,要让草原的马蹄势必踏上中原的土地上。 对于神鸟和真言之类的话来迟与阜盍自然是不信的,这个所谓的神人给这个部族所传达的所谓真言,其实都是根据平都朝中的动态所作出的指导,原本是没有头绪的,直到来迟暗中查探,见到一只从大营深处的营帐之中飞出的传音鸟,才确认这名奸细只怕是和哥舒家有关的。 这事就要回溯到来迟离开平都之时,歌舒雅云在准备的行礼里面给他装了一包紫玉豆,并附信告知了这紫玉豆的用处,以便在紧要关头用来传递消息。 要说这传音鸟和紫玉豆的来历,哥舒家身为朝中大家,要为皇帝出谋划策,自然是自有一套收集信息的体系,作为传递消息的工具,一般的信鸽一旦被截获,暴露的可能性会很大,因此才最终选定这种传音鸟用来传递消息。 而因为传音鸟饲养繁育困难,而那紫玉豆更是难以种植,因此只有哥舒家一些上层的族员才拥有,而训练方法不同,使用起来也是不一样的。可以说,这传音鸟便是哥舒家成员一个秘密大标志,通过传音鸟传递的消息更是更加迅速,而且也不存在会被窃取的问题。 而另一边,来迟走之前歌舒雅云那一盘棋,来迟之前不太明白,如今进了戎扈族的大营才明白,胶着之时,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这个道理了。放任两军胶着即便最后胜利了也损失巨大,而蛮夷四部族联合,看起来虽然更为强大,但是不同部族自然会矛盾重生,此时潜入进来行离间之计便是上策了。 夜幕渐沉,军妓营每个帐前摇摇一盏油灯,昭示着这军帐之内的军妓今日是否接客。 阜盍与来迟此时所藏身的营帐之内,传出的是阵阵女子的娇喘和痛呼声,外面听来让人面红耳赤,显然是在坐那房中事。 而帐内的情形却是几个脱光的汉纸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阜盍和来迟坐在一旁的毡毛毯子上,两个穿着布衣的女子跪坐在一旁,嘴里呼喊出各种银靡之声,却没有任何动作。 一般人对此情景定是窘迫,而好在来迟在小倌馆长大,对这种场景并无羞涩感。而阜盍更是见识多了,那些叫声听在耳里更是无感,两人任两个女子在那里叫着,两人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军营布局图,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平都那边已经处理完了,既然指明要离间这四族,依你看下一步该如何?”两人一路行来,来迟的努力阜盍看在眼里,如今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总是想将他排除在外了。 “兵书有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如今这四族以利合,必然能以利分,只要筹码足够,成事不难。” “不错。”阜盍笑,伸手点了点地图上中央一处红色记号道:“四部族首领为示诚意,皆住此处,这倒是给我们各个击破提供了便利了。” 来迟仰头,看着阜盍挑眉:“分头行动。” 阜盍挑眉,笑:“你行么?” “要比么?” “哈哈,好!”阜盍大小,伸手做掌状道:“若我先成,你应我一事。若你先赢,我应你一事。除非身死,不可违约!” “击掌为证!”来迟抬手,掌心相击,赌约成。 是夜,两人潜入大营之中,四大部族的营帐成四角之势,这倒是给两人提供了便利,两人分析了北夷四大部落,除去戎扈族,依次便是逑巴族、克尔汉族和镞禧迩族。 逑巴族论部族大小和戎扈族差不多,但是逑巴族的人相比于戎扈族来说,牧场所处的地方靠近水源,更为富庶的同时也更为倾向于和平的状态。克尔汉族的人所处的地方较为贫瘠,人员经商的比较多,和关内的沟通更为频繁。而镞禧迩族人员较少,可是这个部族靠近雪山,许多珍稀的草药只有这些原部落的人才能踩到,因此所处的地位也是非比寻常的。 最后阜盍选择了去说服逑巴族,来迟选择了去说服克尔汉族。 第60章:变故 来迟的身手自然是比不得阜盍的,看着阜盍三两下就消失在黑夜之中,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来迟也只能在心底酸酸得嫉妒一下。不过好在白如墨知晓他够机灵,便给了他许多防身的各式药物,当然也包括迷药。 这四族所在的是整个阵营的中心,守卫自然是严密的,不过也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最为安全,反而在思想上便是格外懈怠了。 待到午夜时分,在上风处轻轻点燃一支水香,淡淡地香烟无声无息顺风散开,空气中丝毫闻不到异味,一片静谧。 等了一刻钟,来迟才猫着腰潜入营帐,果不其然那守卫全都直愣愣站在,可是神情却是恍恍惚惚犹如梦游,对于来迟大咧咧的从面前经过也是熟视无睹。 “那酒耗子的药果真是好用。”来迟忍不住在心里不得不赞了一句。 普通迷药致人昏迷,可是人也会因为昏迷倒地发出声响,从而引来骚动。可是这一味迷香却是白如墨特意制的,能够使人陷入迷幻状态,看起来像是毫无异样,其实已经神志不清了。 最大的营帐里面已经熄了灯,黑乎乎一片,只是营帐里面燃着很重的香料味道,初次问道来迟鼻子痒痒的差点就忍不住打喷嚏了,强忍着揉了揉鼻子掏出怀里的夜明珠,借着光亮打量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克尔汉族善于经商,这营帐里面的布置也是极为混乱的,地上长绒的有着奇异花纹的地毯,那看起来像是船一般的床,还有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饰品,无不显示着这营帐的主人爱好极为广泛。 不过来迟只是扫了一眼,便轻轻向着那船一般的床走去,这床极大,两头尖尖翘起,上面撑着纱帐,挂满了闪闪的珠宝和铃铛,更为诡异的是,靠近了才发现整张船床居然是以粉红色为主调,若非之前知道这科尔汉族的族长的确是男人,来迟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进了那个奇怪小姐的闺房。 抬手取起夜明珠,只见那船床中间微微鼓起一块,瞧不太真切,应该是睡着一个人。 刚想伸手,突然来迟猛的一个下蹲,背后扑过来的黑影便扑了一个空,咕噜一下滚到船床中间去了,好在船床里面铺了吼吼的褥子,还堆着许多软乎乎的鼓起的布袋,所以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来迟心里一惊,马上想明白,估计是因为这营帐里面燃着的香料气味太霸道,空气里面都是这熏香味道,所以那迷香没能飘进来。 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半点不迟疑,猛的扑上船床,将那个还在船床里面挣扎打滚的影子压在身下,顺手抽下头上的发簪抵在那人脖子上,压低了嗓子道:“不准乱动!” “嗯~~。”猛的,身下这个声音诡异得叫了一声,仿佛呻吟一般,接着便是低低的笑声,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撒娇一般的语气道:“人家不会乱动的啦,你可要怜香惜玉哦~~。” 来迟顿时一阵恶寒,很想告诉他一句怜香惜玉不是这样用的! 而且这语调对他来说极其熟悉,因为在落风馆里面那些小倌也喜欢这样拖长了调子,软着嗓子和客人调情。只是眼下的情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改用这样的腔调说话的时候,让来迟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营帐。 不过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了一下身下的男子,五官倒是长得周正,只是生了一双狐狸眼,眸子细长单眼皮,那嘴唇也是薄得很,一看便是寡情的狐媚相,何况身上还有很浓的熏香的味道,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此相貌和打扮,十有八九是那科尔汉族的族长圈养的禁脔了。 有了猜测,来迟还是压低了嗓子又冷冷问一句:“这里可是科米尔的营帐?” “是~~美人你可是慕名前来自荐枕席的~~。” “不准废话!”来迟将手里的簪子往下一份,刺入身下人软软的脖子里面,强忍着继续问道:“科米尔人呢?” 身下的人此刻眯着眼看清了来迟的相貌,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薄薄的嘴唇,丝毫不在意脖子上刺入皮肤下得簪子,猛的歪头在来迟拿着簪子的手上吻了一下,拖长了调子妖媚道:“人啊~~躺在你下面呢~~。” “你是科米尔?!”来迟瞪大眼,感觉那人吻自己手的时候,居然还伸出舌头舔了一舔,手一抖差点没有直接戳进他脖子里去。 而身下之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脖子已经在流血了,还是带着那诡异得娇羞表情,眯着眼笑道:“我就是科米尔啊!前段时间听闻你中毒,后来便失忆了,想必是忘了许多事情,也不记得我了。” 两人相识沉默,来迟仔细看身下之人,只可惜那双细长的眸子里之后笑意,看不透这笑容之后的真实表情。 来迟自小看人面色长大,自认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是完全不合常理。不过既然这人并未中迷药,被自己袭击之后也没有呼喊引起骚动,而且在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想必是认定了自己是太子的身份,而这之后也并无多余举动,最起码可以判断这人不会与自己为敌了。 “既然你知晓我是何人,那接下来的便好谈了。”来迟突然表情一松,钩钩嘴角道:“族长如此聪明,想必我不说,也明白我的意思,不知族长的决定是什么呢?” “温香软玉在怀,我哪有心思想那么多~~。”科米尔也不看那抵着自己脖子的簪子,只是盯着来迟手里的珠子看了一眼,有继续看着来迟的眼睛,那目光虽然轻佻却是透着慢慢地喜欢道:“我便知道,当年我你珠子时,你不肯要,定是因为身为大家闺秀要矜持,好在我将珠子留下了,不然今日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虽然这人成语用的乱七八糟,不过来迟还是听懂了这人话中的意思,万万想不到这人居然和真的太子是认识的,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史。看样子这人应该是喜欢真太子的,只是从没有关于太子与外族有往来的传言,想必这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了,好在他认定自己是失忆忘记了,也省了自己担心言语上出漏子的担忧。 虽然这人看起来轻佻,不过来迟倒是相信这人对太子只怕是真的喜欢的,许多表情可以作假,但是喜欢的感觉是很难作假的。 不过来迟的性子想来是功利的,此刻也不会觉得,自己并非那个真太子而像是欺骗了这人感情而对这人愧疚,反而是只想着若是真有旧情,那今日的目的只怕会容易得多,这下子倒是定能赢那与阜盍的赌局了。 想到赌局能赢,来迟心里倒是高兴的,于是表情便也添了几分笑意道:“失忆之后,往事总总我倒是请不请了,不过眼下我要与你谈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 “我不能答应。”科米尔眼里依旧带着笑,但是语气确实直接的,丝毫不带笑意道:“所谓骑虎难下,既然已经上来了,总得等到老虎捕获猎物之后吃上一口,否则此时跳下来,自己便要成猎物了,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如此可怜死去么?” 来迟也不意外,表情倒是格外轻松了,拿着簪子在他脖子上戳了戳,笑道:“你既然怕到时候会死,就不怕我现在便杀了你么?” “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若是被你杀了,似乎也很不错。”科米尔顿了一下,又看着来迟的眼睛,一本正经得补上一句道:“不过,你比牡丹花可美多了!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站在牡丹花丛之中,真真是我见犹怜,我当时还以为是这花幻化成了仙子,当时我便想着,若是能长居这里日日见你,定是让做神仙也不去了。” “长居?哼!”来迟冷笑一声,皱了皱眉,干脆松开了簪子坐到一旁道:“那我便只问你一句,若是那牡丹花被铁骑踏遍,若我成为你们刀下亡魂,你还会想要在那血染的土地之上常住吗?不若我将那牡丹的种子送你,教会你种植之法,那样你便是身在这关外之地,依旧有牡丹满园。你是商人,商人重利,是一时暴利还是细水长流,想必选哪一种也不需要我多说吧。” 一时沉默,两人沉思。 科米尔的话说的含蓄,但是来迟很清楚,对于这些生活在荒漠之中的蛮族来说,关内富饶的土地何其有吸引力。美人,美景,若是没有见过还能忍耐,可是一旦见过之后,被那美丽所深深吸引,有谁会不想要亲自握在手中呢?只是对于以经商为主业的科尔汉族来说,利益才是骨子里的本性,做生意讲究的便是长远买卖,只要筹码合适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杀鸡取卵的事情注定是要亏本的。 第61章:交易 天未亮,月西斜,暗夜无声,几处不眠人。 因为科米尔与真太子曾是旧相识的关系,来迟原本以为,说服他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惜万万没有料到,科米尔倒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只是提出的交换条件里面,居然会是自己。 “不求江山万里,无须万人敬仰,但求牡丹花下日日眠,醉生梦死于君前,白首偕老,不死不休。”这是科米尔提出的条件,身为商人,却不求财也不求势,却只为当日一瞥惊艳,此生执着。 对于来迟来说,要拿自己来换这份交易,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情爱,不管是哪一种,一旦沾染都不得善终,这一点来迟在那小倌馆里面见得太多,避之惟恐不及。 但是为了达到目的,来迟也不介意撒谎答应,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科米尔喜欢的是太子,而自己只是来迟。若是到时候,他来找自己要一个太子,大不了让阜盍把太子给他便是了。 科米尔见太子居然答应了自己,更是喜不自禁,伸手便抱过来迟道:“既然你我两心相印,春宵苦短,不若现在就……。” 来迟使劲推了推抱着自己的胳膊,结果居然没推动,没想到这科米尔力气倒是大,看来硬来是不行了。转念一想,便也由着他抱着自己,挑起眉角看着科米尔道:“可以啊,只是……。” “只是?”科米尔听到来迟说好,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但是接着的一个只是让他迟疑了一下,疑惑地望着来迟。 来迟眯起眼微微一笑,他向来都是清冷的表情,如此微微一笑便是妩媚顿生,接着便是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在米尔卡的脸上划过,一直滑到科米尔唇边,轻轻一抹,轻笑道:“只是,若你还有力气的话……。” “哈哈,我的力气,今晚一夜都是用不完的……。”科米尔大笑,刚想翻身压倒来迟,便觉得身体一软,整个人便不能动弹了。 来迟将科米尔耷拉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推开,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才看着软成一滩泥倒在床上的科米尔冷冷道:“做买卖,哪有没有收到银子便给你货物的道理。” “那,最起码有定金吧~~。”科米尔倒在床上,除了浑身无力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来,虽然不能动手,但是嘴上的便宜还是要讨的。 来迟觉得这人倒是天生的纨绔性子,忍不住被逗乐了,伸手在科米尔脸上摸了摸道:“样子倒是生的周正,既然你要定金,我便应了你吧。” 科米尔见来迟探过头来,心中大喜,便微微闭了眼,准备享受美人献吻。只可惜,突然感觉下巴上狠狠一疼,原来不是吻而是啃,又担心太子被发现,强忍着才没有呼喊出声。 来迟送了嘴,站起来看着疼得一张脸都扭曲的科米尔,擦了擦嘴道:“不知这定金,可满意?” 科米尔盯着来迟,想起当年那个在牡丹花丛之中,淡雅如风的影子,猛地哈哈大笑道:“我们族人猎到了烈马,便会烙上专属的印记,今日你这一口之后,我身上便有了你印记,那我便是你的了。” 来迟面无表情,心中暗想这科米尔莫非是脑子有点问题不成,上位者向来都是高傲的,何况这人还是一族之长,便是真的喜欢太子,也不至于将自己放到从属之物的位置上吧。 犹豫片刻,来迟还是开口问道:“你对我,可是真心?” “若有虚情,此心必诛!” “呵,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一面,你就如此?何况,如今,我根本就不记得你。”来迟皱眉,这男人眼中那火焰一般的神色,不似作假,可是对于自己来说,这般的坦诚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你不记得我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你便是。”科米尔一笑,眼睛眯起来,原本是轻佻的面相,却因为那真挚的眼神显得极为诚恳,看着来迟轻声道:“那些往事,你若想听,我便讲给你听。你若不想听,我们以后在一起,可以做许多事。” “你倒是痴情。” 科米尔顿时笑开了,盯着来迟眼光灼灼道:“那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来迟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想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来迟不怀疑科米尔的确是对太子有情的,要说这情谊也是感人的。可来迟却觉得可笑,这人对太子用情如此,却连自己不是他所爱之人都分不出来,所谓的情爱,恋上的不过是这张面皮,真真是讽刺。 不过这些也只是来迟在心里说说而已,有求于人,现在还是保持顺水推舟为上,既然已经谈妥了也不再停留,转身便走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科米尔深深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勾起嘴角,果然这场仗自己参加是对的,他终于还是来找自己了。 想当初自己偷偷跟着运送贡品的商队进了平都,那时候正是春季,关内的春季比起关外来,处处都是繁花似锦,几乎晃花了自己的眼。因送的是贡品,皇宫办了一场赏花的春宴,人多无趣,自己偷偷溜出去,结果便看到了那个男子。 那个人在赏花,静静站在牡丹花丛之中,便成了一幅画。那一刻自己才知道,那书上写的一见倾心原来是真的,而那人见了自己,轻轻一笑与自己打了招呼,语如清风,一瞬间,春花怒放。 那一个午后,满园牡丹,清酒一壶,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总之满心都是欢喜的。只可惜,当知道这个人是太子之后,自己便知道只怕这个爱恋,今生都无望达成了。 戎扈族来说服自己联合攻打关内的时候,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并非是打下多少城池,而是想着终于有机会再见到这个人。 而实际上比自己想的要好太多,自己早已经接到平都传来的密函,离间之计,势必会派人来劝说自己,只是没想到派来的人会是太子,虽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可是居然真的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心愿足矣。 这边科米尔满心欢喜,那边阜盍知道来迟答应了这样的条件后,却是气得火冒三丈。 “你是故意的?!”阜盍瞪着来迟,眉头皱成川字。 来迟悠哉倒了一杯茶,挑眉看了阜盍一眼道:“有何不可的,不过是事成之后陪他三年,三年之后我若离开他也不会强留。比起你给逑巴族一座城池千亩良田来说,如此这般,岂不是划算很多?” “划算?!”阜盍咬牙:“比起那一座城池千亩良田,你觉得自己的三年很划算?!就算你觉得划算,我可是亏大了!” 来迟皱眉,刚要解释说自己又不是真太子,结果便被阜盍一把抱住,接着便被夺去了呼吸。 扑面而来都是这个男人的气息,唇齿交缠,头晕目眩,来迟便是努力挣扎,也只能在阜盍的铁臂之中动弹不得,何况身为男人,血气方刚之际更是容易激动,来迟猛地感到阜盍身下的硬挺,吓的停止了挣扎,一动不敢动。 阜盍是气坏了,自己方才对这小子心软了一点,想着要好好保护他,这小子转身便把自己卖给了别的男人,怎能让自己不上火。这亲吻是一点力道也没保留,最后两人都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好在来迟渐渐放软了身子不再挣扎,终于让阜盍一次亲了个够。 第62章:杀场 等阜盍放开来迟之时,来迟连骂人瞪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拍了胸大口呼吸,喘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 阜盍在一旁,看来迟整个脸都红了,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憋气憋的,神清气爽得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抹了一下来迟嘴角,本来只是很温馨的动作,却不料来迟嘴角沾着的唾液拉出银丝一股,顿时显得格外银靡。 两相对视,气氛暧昧。 这下来迟便是真的害臊了,伸手抹了抹嘴,瞪着阜盍道:“你,你又发什么疯呢!” “便是发疯,也是你这小家伙害的。”阜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看着眼前来迟湿漉漉的双眼更是热血沸腾,不过按照来迟的性子,若是来硬的只会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吧。伸手,无奈叹气,伸手轻轻搂住来迟,苦笑道:“你且先别动,让我抱一下,不然我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你……。”来迟自小在那落风馆长大,自然是能够听出阜盍言语之中那死沙哑代表了什么,何况这个男人抱着自己的肌肉紧绷,可想忍得也是很辛苦的。如果真的擦枪走火了,倒霉的还是自己,便挺坏乖乖不动了。 阜盍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沸腾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停了片刻,才无奈揉揉来迟的脑袋:“真不知你都在想什么,答应这个事情来刺激我,平时明明自私得要命,偏偏做些亏本买卖。” “谁说我做的亏本买卖。”来迟挥手打掉阜盍揉着自己脑袋的手,对于这人仗着身高,总是揉自己脑袋的事情极为不满:“若这真是亏本生意,那也是王爷你来做的,莫非王爷你忘了,那科米尔喜欢的太子殿下,可是还关在王爷家的栖蝶楼内呢。” 阜盍一愣,顿时明白来迟的意思,不免想着自己这果然是关心则乱了,一听到来迟说答应了科米尔的要求,便脑子一热只想到生气了。其实只要冷静想想来迟的性子,便是很清楚了,自己这般的也是瞧不上,更何况那个什么科米尔呢。 知道不是那交易里面的来迟,阜盍的表情算是终于放开了,至于要拿太子去做交易的事情,阜盍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一颗棋子,放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又想起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好像也不亏,此刻心情放松,便与来迟打趣道:“你倒是胆子大得很,敢拿堂堂一国太子来做交易,怎就不担心他不答应。” “只要王爷答应了,他有的选么?何况,他早就不是太子了,现在不是,以后也没有机会是,不是么,王爷。” 来迟可没有忘记阜盍的目的,当初这一切是如何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的,那皇位是这个男人心中的一根刺,不拔出便不能愈合,不管如何忍耐都只能是一时的,最终都会走上注定的结局。 阜盍自然明白来迟话中的意思,那个位置,那个人,若说自己轻易便能放下,那定是假的。可是自己已经在努力了,只可惜眼前的这个人,最是多疑又小心眼,容不得一点的迟疑,所以无须解释,只能等待。 两人又说了片刻,来迟想起之前的赌约,便提醒道:“此次赌约是我胜了,王爷可莫要忘了,欠我一事。” “自是不会忘的。”阜盍看来迟一副较真的样子,眼下正是表忠心的好机会,盯着来迟的眼睛认真道:“你说吧,我若能做到,一定做到,我若做不到,穷尽一生,也会努力做到。” “难得得到王爷如此许诺,来迟可不能轻易就用掉,眼下也想不到,便先欠着吧。” “那好,他日你想到了便告诉我。”阜盍想了想,拿过自己的配件,取下那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剑穗,交到来迟手上:“便拿这个做信物吧,只要你拿着这玉佩来,不论何时,这诺言都有效。” “希望他日,王爷不会忘记今日所言,请放心,来迟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提出的要求一定是在王爷的能力之内。”来迟想想,接过了剑穗,阜盍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是最是大男子主义,这样的人只要承诺一旦说出来,便一定是会做到的。 “便是提出过分的也没关系,以我的能力,便是你想要这天下,也不是难事。” “王爷说笑了,我要这天下做什么呢?”来迟冷笑:“人活一世,一日不过三餐,安睡不过一床,来迟不比王爷,胸无大志,只愿一生逍遥,随遇而安,宁肯曳尾于泥,不愿做那笼中囚鸟。” 阜盍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柔和了:“我最喜欢的,便是你这点了,明明看起来处于弱势,却总觉得怎么抓也会被你溜掉似得。我戎马一生,什么时候都习惯握于鼓掌之中,偏偏出了你这个变数,让我欲罢不能。” “得不到的便格外想要,人之常情。”来迟翻了个白眼,瞟了一眼阜盍道。 “不。”阜盍摇头,伸手捧着来迟的脸,强迫他和自己的眼睛对视道:“来迟,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因为害怕会失望,总是以最坏的假设来处事。我对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情根深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情根深种……。”来迟低声重复一句,然后闭嘴,面无表情扭开了脸。 从知道阜盍对自己的心意之后,来迟也并未深思,只当时他一时新鲜,或者是又有什么企图。此刻听他这么直白得如此说,不免开始思索,难不成这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又暗自冷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连自己的亲生娘亲也能为了保住位置丢弃自己,何况这个离那皇位一步之遥的人呢?而且,虽然不知道当初阜盍与皇帝之间是何恩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阜盍心里是藏着怨恨的,这怨恨被日积月累藏了这么多年,总不会无故就消失掉。 这是眼前阜盍像是热衷于和自己玩这个所谓的感情游戏,若是忤逆,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不若由着他去了,总是会腻味的,到时候彼此各归各路,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了。 两人最后无言而散,三日之后,结盟定下,大战及至。 其实这一场战役,还未打响,结局便已经定下了。 最终的结局几乎是戏剧性的,大战之日,四族里面一半军队临阵倒戈,而困兽之斗便更是惨烈。 来迟与阜盍共骑一匹黑马,于万军之中,盎然杀向城门,阜盍一手护住来迟,一手提剑,那一刻金戈铁马静无声,满目皆是北风寒。阜盍的剑名为“一骑”,取自那一句一骑当千,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这是来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在沙场之上,鲜红的大氅,飞溅的鲜血,北关阴霾的天空,仿佛也被染成红色。 挥剑砍掉对面马上的敌兵,那人倒下之时,飞溅的鲜血让来迟想起那潍城的烟火,触目惊心的诡异。阜盍低下头,轻轻擦了擦溅到来迟脸上的血,轻声问:“怕吗?” “怕。”来迟点了点头,却又笑着往阜盍怀里靠了靠,轻声道:“不过,不担心。” “嗯。”阜盍拉了拉大氅,将来迟往怀里搂紧一些,低声道:“很快就好了。” 沙场之中,厮杀喊叫的声音,偏偏来迟却将阜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很久很久之后,这个男人的怀抱的温度,沙场之中那血一般的天空,还有那低沉的让心安定的声音,都成为来迟珍贵的回忆了。 第63章:归去 结盟一旦分裂,便无甚可惧,而那戎扈族的族长,不是被平国的将士俘虏,而是被来迟与阜盍给捆了送到了城下,用一个吊篮给拉了上去。 军中无将,兵败如溃,见到自己的将领被俘,而那原本的盟军又刀剑相向,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最终杀场一片混乱。 而那沙场之中,最耀眼的便是两人,一是那容西康,骑着白马,长枪横扫,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而另一边阜盍,一骑黑马,红色大氅,剑光如星,万众之中举剑一骑当千。 来迟已经被阜盍送上了城墙上,来迟自知自己不是打仗的料子,也没有反对,乖乖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墙之下,那一人便是在百万军中也夺人瞩目,军鼓阵阵,铁马嘶鸣,刀光剑影之间,让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心跳不由得乱了拍。 这一场战役,便在那一片嘶喊之中画上句号。 平允四十八年冬末,西峡关一役,平国大胜。太子离间之计,立大功,捕蛮夷敌将,皇心大悦。而将容西康,于战殁,追平关侯,以皇族礼仪大葬。 年关至,太子将归平都,两辆马车静静停在路口,昨夜落雪一场,路上蜿蜒几道车痕,马儿也打了几个响鼻,站的久了也倦了。 “彦儿,日头已高,再不启程,只怕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了,就此别过吧。” “舅舅……。”来迟看着容西康,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躬身行大礼道:“侄儿,愧对舅舅。” “月满必亏,水满比溢,容西家该有此劫,与你无关。”容西康摆摆手,抬脚上了马车,扭头对着站在外面的来迟道:“以后这世上便没了容西康,你也莫要再叫我舅舅,此次一别,无缘再见,愿彦儿日后,良人相伴,一生顺遂。” 来迟也知晓,皇上要容西康死,这人便不能再活,便是活着,也不再是容西康。此次若不是歌舒尚从中周旋,只怕容西康便真的是要死在那杀场之上了,而这背后何人授意,不言而喻。 相对无言,容西康抬头,看着站在来迟背后的阜盍道:“王爷既能为他千里而来,万军之中还护他周全,我便安心将他交予王爷。朝堂之上,更比杀场凶险万倍,还望王爷多多保重,彦儿便拜托了。” 阜盍向来也不是话多的人,看了看来迟,抬眼看着容西康开口:“自然。” “他们那是凯旋归去,一个独一无二的太子,一个权倾天下的王爷,你担心个什么劲。”歌舒尚在一旁已经不耐烦,抬起马鞭,在容西康背上戳了戳道:“你可别忘了,自己这是死里逃生去逃难的,还缺了个胳膊,日后有的苦头吃,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缺了个胳膊又如何,至少没有缺心。”容西康皱眉,白了歌舒尚一眼,从歌舒尚手中夺过马鞭,用脚踹了踹歌舒尚:“我要走了,你滚下去。” “你是我救回来的,马车是我买的,都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滚?”歌舒尚不仅没有被踢下去,反而往马车内钻去,探出一个脑袋取下一个令牌丢给来迟道:“这令牌是皇上交给我的,如今送给太子殿下,当是饯别礼。还望太子殿下见了令牌,会想起容西康战死沙场,而歌舒尚中流矢伤重不治而亡。” “你疯了!”来迟还没答话,容西康便猛地等着歌舒尚大吼道:“做个死人很好玩吗,老子这么多年被你害的还不够,不要再跟着老子添麻烦,给老子乖乖滚回平都去!” “不回!”歌舒尚猛地窜出来,抱着容西康的脑袋狠狠吧唧一口,笑着狠狠道:“你以为我一件傻事会犯两次吗,之前为一个忠字差点害死你,我算是想明白了,歌舒家不止我一个儿子,君王也不止我一个臣子,而你身边却只有我一个人,如今我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了!” “你!……这又是何必!”容西康皱眉,推开歌舒尚,盯着他表情坚定道:“我已经说过,我只把你当兄弟,不可能与你更进一步。更何况,我已娶妻,月娘如今还有孕在身,我与你断无可能。“ “哼,月娘!”歌舒尚冷哼,咬牙道:“你四处征战,近来军事更是繁重,人心善变,昨日信誓旦旦今日冷血无情,你可记得上次留宿月娘房中事什么时候,怎么就确定月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此事我自有分寸!” 歌舒尚顿时恼怒,对着容西康大吼道:“你有屁的分寸!有分寸你答应那个皇帝以一人性命保容西全家?!有分寸你会明知月娘背着你与他人有染还详装不知!有分寸你会明知我背叛你还对我一再忍让!你就是个蠢货!你要死我就偏要救你,你想一个人走我就偏要跟着你,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有本事你杀了我,不然别想离开我!” 一旁来迟与阜盍被这一顿大吼吓了一跳,在来迟的印象中,歌舒尚一向都是冷静而沉稳的,这般歇斯底里的吼叫,真是一点不像他会干的事情。 本以为是个逍遥的人,却不想到原来是个情种,而且对象还是容西康,想当初为了皇命还差点杀了容西康,如今这般,难不成真是物极必反么。 阜盍一点也不稀奇,情之一事,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能清,若是真的爱上了,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何况比起自己拿天下来换美人心,这歌舒尚不过是离家出走,算不得什么了。 这边来迟与阜盍都沉默各自思量,那边不止来迟与阜盍,便是容西康也被吓了一跳,自从自己从火海里面逃出来,本想着就此悄悄隐去。那是歌舒尚以为自己死了,发了疯一般到处找,后来发现自己的踪迹之后便一路追踪,连本该去和太子回合也没去,整整跟了自己一夜把自己捉到了。 然后一切便变了,虽说当今盛行男风,但是男子与男子都是暗中来往,也极少这般张扬的。而歌舒尚这般直白的示爱,让自己便是连被背叛的怨恨都来不及,便窘迫得不得不躲着他,心烦意乱。 结果最后,容西康还是没能赶走歌舒尚,只得无奈地和来迟与阜盍告别,赶着马车带着歌舒尚,向着往北的路口远去了。 “人都走了,雪地里凉,上车啊,我们也该走了。”阜盍见来迟抽着鼻子,鼻尖都冻红了,陪着乌黑的眸子格外诱人,探头轻轻啃了他鼻尖一口,又解下自己的围脖将来迟的脑袋都包起来,一把将他抱上马车塞进了马车里。 自从被阜盍抱着在沙场上转了一圈,来迟已经习惯了阜盍时不时就把自己当小孩子抱来抱去,一开始还反抗,不过只会引来阜盍的变本加厉,最后也懒得再反抗,干脆就任其自然了。 “此去只怕再没机会回来了,这边关的天空,在平都只怕是看不到的。”来迟仰头看了看天,边关的天看起来格外高远,不像是从皇城仰头看上去,只能看到那小小的一方,被围在宫墙之内,让人窒息。 阜盍跳上马车,甩了甩马鞭,马车便开始缓缓前行,扭头看着来迟温和一笑道:“你若是喜欢,日后数十载,有的是时间,我再陪你来便是了。” “平都传来消息,说父皇病了,虽说不严重,可是却也总不见痊愈。君无小事,父皇身体一向健朗,偏偏在我要回去的时候出了这事,也不知这背后藏着什么缘故,只怕回去之后便是身不由己了。” “如果呆不下去……。”阜盍顿了一下,看着来迟:“大不了随我回潍城,皇兄要的不过是那皇位,给他便是……。” 来迟勾起嘴角笑笑,却不回答。 对人来说,失去不可怕,得到后失去才是最可怕的。失望不可怕,满怀希望而不得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这般美好的许诺,还是不信最好,不然日后若是不能实现,又要屠天伤心了。 第64章:回宫 春日,太子大胜归于平都,举城民众扫街相迎,红灯高悬,取消宵禁三日,彻夜欢庆。 皇上亲自城门相迎,百官庆贺,夜宴群臣。 夜宴设在御花园,初春尚寒,御花园处处摆放着暖炉,满园春梅怒放暗香悠远,回廊处处摆满温室培植的牡丹花,花灯璀璨烛火摇弋,丝竹之声宛转悠扬,美貌舞女赤脚戴金铃翩翩起舞,而婢女太监端着金樽酒盏来回穿梭,四处一片欢声笑语。 “彦儿,过来。”皇上已经喝得微醺,看着一旁的太子,轻轻招招手。 来迟也被敬了好些酒,因着群臣在,阜盍也不好过去给他挡酒,此时已经喝得脸色酡红,听了皇上的召唤,便理了理衣裳站起来,走到皇上身边行礼道:“父皇。” “此次与外族一役,你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尽本分而已,儿臣不敢有所求。” 皇上笑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囊,丢给来迟道:“你不要,朕却不能不赏,那些金玉珠宝的你倒是不缺的,这个既是你拿来的,便给了你吧。” 来迟接过,不需打开,便是手感便猜到这便是自己从歌舒尚那边拿回来的令牌,皇上这个行为无异于是将这皇城之中的势力交到了自己手上,看来这皇上对太子倒是真的不错。 转念一想,这股势力是暗地里的,比那些明面上的势力倒是用起来方便的多,便没有推辞,将锦囊塞进衣袖,对着皇上道:“儿臣谢过父皇!” “免礼,是你该得的。”阜奕笑着摆摆手,站起来举杯道:“太子此次大战,能大胜归来,其才能不输朕当年,朕心甚慰。” “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群臣皆起身,高呼出声,同饮了一杯。 阜奕放下酒杯,看着来迟道:“朕乏了,先去歇息,你酒量浅,再呆一会儿便离席吧。今夜已晚,你也莫回太子府了,去你母后的寝宫歇息吧。” “儿臣遵命。” “对了。”阜奕已经抬脚,又顿了一下扭头对来迟迟疑道:“你母后……身体不适,你且说与她说些体己话,让她宽心。” 来迟点头,道:“彦儿知道了。” 今晚的夜宴皇后称病没有来,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皇后的是心病。这一次皇上将北关的军事权力收了回来,而容西康战死沙场,虽然追封了候位,其它容西家的子弟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但是要想恢复当初风光,却是万不可能了。 皇后在后宫呆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其中关窍,可是自己的丈夫要杀自己的哥哥,身为人妻和人妹,不论站在那一边都是煎熬,怎么会不生病呢。 阜奕见来迟表情平和,晓得他心中自有分寸,便点点头,由着太监将自己扶着离席。 同时,阜盍也站了起来,来迟瞟了他一眼,见他跟着皇上的身后离去,连回头看自己都没有。便端起酒杯冷笑一声喝尽了,原本刚才有点醉意的,这杯酒喝了却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对于阜盍与皇上之间的恩怨,来迟倒是不想去深思,那两个人之间有着旁人无法插入的回忆,甚至连他们本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对彼此之间的执着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若是真的无情,何以这么多年来都纠缠不清? 有时候来迟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皇上那几分神似,而让阜盍误会了是喜欢自己的。毕竟在阜盍心中,幼年那个在他背后等待守护的皇上,才是他宝贝的回忆。而自己,不过是他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的寄托而已。 来迟历来都是谨慎的,看多了那些为了情爱落得悲惨下场的故事,对于所谓的情爱避之惟恐不及,更何况对象还是阜盍,那种男人习惯了站在人上,与自己真是点点都不般配的。越想越烦,干脆便摇了摇头不再纠缠,也离席向着皇后的寝宫而去。 因着来迟喝多了些,便是脚步也有些虚浮,引路的宫女提着琉璃宫灯,两外两外宫女扶着来迟,后面再跟着两个公公,一行人倒是呼呼啦啦向着皇后那边行去,结果到了宫门口引路的婢女却停了脚步。 来迟一抬头,见皇后寝宫是关着的,朱红的大门上一堆鎏金狮岁门口静静悬着,门口站着的是提前跑来通报的,见了太子赶紧跪下,哆嗦嗦道:“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的宫女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让太子殿下改日再来。” “没事,你们都走开。”来迟摆摆手,走到门前便直直跪下,吓的后面的宫女公公连忙都跟着跪了下来,顿时皇后寝宫门前便呼啦啦一群人跪着,气氛格外肃穆。 来迟跪下了也不吭声,身后的宫女公公更是不敢吭声,初春下了夜依旧冷得厉害,宫里面都是用青石板铺的路,跪上去格外寒冷,可是来迟便是一直跪着,他知道皇后心里有怨,但是她更是太子的亲身母亲,苦肉计便是最上策了。 一个时辰之后,来迟的酒意已经散开了,没了酒劲加上他内功也没有,更是格外寒冷,跪着的膝盖估计已经青紫了,整个脚都麻木没了知觉,不过来迟还是面不改色。 现在的形势,容西家虽然倒了,但是武将最重的便是情谊,便是没了军权,仍不能小看容西家的影响,所以皇上是断不会和皇后闹翻的,皇上自然不可能低声下气来和皇后和好,不止是身份的关系更是皇上来求和只会更尴尬,而身为皇后的亲儿子的太子便是最合适的,现在就是看谁更狠得下心了。 另一边,重晏宫内,阜奕与阜盍难得心平气和对面坐着,自阜盍当年离宫,重晏宫便封了,不过日日依旧有人仔细打扫,过了这么多年倒是依稀如旧。 伺候的婢女早就都退了出去,宫内灯火通明,屋角摆着燃着沉香檀木的暖炉,倒是觉得格外温暖。而桌上摆着煮好的茶,热气氤氲,泡茶的水是那山上运下的幽潭寒水,泡茶的茶叶是千金一两的白山云雾,只可惜茶是好茶,对坐的两人却都没有品茶的心思。 “上一次,与你坐在这里一起品茶,似乎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阜奕喝了许多酒,此时眼角有点微红,一扫人前那副威严端庄的皇帝模样,眼神殷殷看着阜盍柔声道:“还记得当年你最爱喝这白山云雾,每年让人给你送去的,也不知你喝了可满意?” 阜盍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冷声道:“这茶还是配上这水才是上品,潍城的水,泡不出这个味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我让人连着水,也一起给你送去吧。” “何必呢。”阜盍抬头,看着阜奕沉默片刻,才叹息道:“哥……我……。” 阜盍话还没有说完,阜奕猛地站起来,阜盍一愣抬头看着他,却看到阜奕眼圈都红了,看着自己哆嗦着嘴唇,好久才伸手过来拉着自己的袖口,张嘴哽咽道:“小盍……你原谅我了么。” 看着眼前这个人,阜盍觉得心里面像是浸满了水,柔软又沉重。 记得小时候,这人总是这样一幅胆小怯弱的样子,明明是哥哥,却喜欢躲在自己背后,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便是他唯一的依靠,总是要牵着自己的袖口才会安心,若是看不见自己就会慌乱不安。 那一场皇位之争,自己以为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如今见了,原来这个人其实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原来自己一直以为最了解他的,却其实没有真正明白过他。 第65章:乱心 夜幕垂,重晏宫内,两人对饮,相对无言。 阜盍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子了,可是被他这般望着,便忍不住恍惚,仿佛之前那些被背叛的伤痛都带了无可奈何的疼惜。 沉默良久,阜盍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心意,只能开口道:“哥,当年之事,我的确是怨过你,但是没有恨你。而且这一年发生诸多事情,现在想想,这么多年来大概也不真的怨,只是伤了心吧。” “当年许多事,我不能与你解释……。”阜奕见阜盍免得惆怅,心中大痛,蹲下仰面望着阜盍道:“小盍,哥从未想过伤害你的,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定要相我。当年的事情,你别再追查,也不要问,算是哥求你了,行么?” 其实阜盍今日来,只是想求一个解释,以解了当年的心结。 可眼下情形,不管如何,这个人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而在自己面前却蹲下身,这般几乎卑微的姿态,恳求自己不要追究往事,让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追问了。 而阜奕这么说也是无奈,这么多年来,他背负这那般沉重的秘密,即便当年已经下定决心独自承担,但是却没有一日不妄想着,与其与阜盍相隔万里冷若路人,还不如摊开了两人一起苦着互相慰藉。 可是转念有一想到,阜盍的性子最是强硬,对母亲也是格外喜爱,爱憎分明眼里容得不半年沙子,若是知道了当初那般的真相,又会何其痛苦,如此一来宁愿自己背负这秘密忍着,也不忍心说破了看他痛苦。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开口,阜盍看着眼前这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追问。 眼前这人,虽然比起小时候长大许多,可是眉眼之间却依旧带着年少的影子,大概是皇帝当得久了,眉目之间多了许多威严,可是在自己面前这些威严都尽力收敛了进去。 突然,阜盍脑海里便浮现出另一张脸,与眼前之人眉目也是相像的,只是那张脸稚嫩些,总是一副冷眼旁观的表情,说话也最是牙尖嘴利惹人恨,明明是半点不讨喜的。可是偏偏极少数时候,偶尔那张冷清的脸上展露的一丝笑意,眸子闪闪得像是夜幕之上的寒星一般夺目,让人无法移目,迷恋不已。 “小盍……。”阜奕蹲在一旁,拉着阜盍的衣袖,见他良久沉默不言,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恳求在生气,便小声怯懦叫了一声。 被这一声惊醒,阜盍才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刻,脑子里面居然想得全是来迟,突然之间,便有一种心境清明的感觉。 也是,自己既然已经认定了那个小子,那边是要尽力围着他多想想的,往日的那些陈怨旧恨,若是不处理好,如来迟那般小心眼又敏感,定是更不会相信自己的诚意了。 “哥,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不清不楚,总是不能放下的。但是如今,我打断开始过新的日子,我便只问你一句,当是和过去了结,日后我便再也不问了。”阜盍顿了一下,看着阜奕静静道:“我只问你,当初你告诉父皇,我并非他亲生,可是为了让父皇传位于你,而说了假话?” 而阜奕却完全没有注意后面的问题,耳朵里只回响着阜盍说不愿再纠缠旧事,要好好开始新日子。那些旧事,虽然多有矛盾伤怀,可是也有昔日两人相依长大的回忆,如今他却要说都抛下,怎么可以! 阜奕心中忐忑,凄惶看着阜盍追问道:“小盍,你要和往日诀别,是何意?” “我……有了想要好好守护的人,不想因那些旧事,惹了他猜忌。”阜盍想起来迟,满心都欢喜起来,便是表情也溢满了柔情轻声道:“之前我已错过了许多,日后便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是谁!”阜奕猛的攥紧了阜盍的袖口,面色惨白,瞪着阜盍道:“他是谁!” 阜盍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答道:“他叫来迟。” “来迟?怎么可能!”阜奕摇头,坚决不信,对着阜盍喊道:“小盍你定是骗我的,那种从小倌馆里带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才不会看上那么个东西的对不对?!” 对于阜盍身边的人他都是有调查的,想起之前看过的密保,阜盍府中的确养着一个叫来迟的男宠,可是那种从小倌馆里带回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得到阜盍的爱,甚至都没有碰过那个男宠,怎么可能就会爱上了,还为了那么个东西要抛弃过去,与他幸福生活呢! 那自己这么多年的犹豫和坚持算什么! “哥,确如你所说,他是没什么好的。”阜盍想起来迟那不讨喜的脾气,笑着点了点头认同阜奕的评价,看着阜奕顿了顿,又换了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认真道:“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欢了,有什么办法呢。” “你!”阜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看阜盍的表情,却一点不像是作假,剩下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向来阜奕极少有大悲大喜的表情,如下急怒攻心,加之本就喝了酒面色潮红,如今对着阜盍大吼,便完全失了仪态。而阜盍诧异着还没回话,阜奕却已经眼圈红红,泪珠便滚了出来。 这一哭吓了阜盍一大跳,赶紧拉着阜奕直接坐在自己膝上抬手给他擦眼泪,阜盍本就生的比阜奕身材高大,小时候两人常常滚做一处玩耍,也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别扭。这皇上此时也没了皇上的样子,被阜盍抱在膝上便又想起儿时的种种亲昵,更是悲从中来,呜呜哭着停不下来。 “也没说什么严重的,怎么就哭了,你还是皇上呢!” “谁愿意做皇上,若不是顾念娘亲名节,你以为我愿意与你分开么!”阜奕悲伤恼怒也没了顾忌,哭喊着吼了一句,然后两人都僵愣住了。 阜盍原本就怀疑当初的事情时有内幕,之前因为被怨恨蒙蔽,才对阜奕百般猜忌厌弃,如今仔细想想,自己与阜奕从小相依到大,怎会不知道他原本那与世无争的性子,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依赖非常,若非不得已的原因,怎么可能突然大变,与自己争起那皇位来呢。 更何况,自己当年被流放到蜀中,虽然也有自己的能力原因,但是能够平定蜀中,打下半边江山,仔细想想其中的确有许多巧合之处,原先以为是天不亡我运气好的缘故,现在想想,只怕是自己这个皇兄在背后诸多帮助,才有了今天这般的结局吧。 如此一想,便是连一点点的怨恨也没有了,伸手擦了擦阜奕还凝在眼角的几滴泪珠子,看着他一双红红的眼睛目光温和得问:“哥,你且老实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阜奕摇头,要紧下唇喃喃道:“娘亲过世之时,曾嘱咐我切莫不可以让你知晓真相,我不可以告诉你。” 阜盍无奈,但也知晓自己这个哥哥,虽然不像自己这般强势,骨子里却是最为倔强的,一旦认定的事情极难说服。 强势不行,阜盍便软下性子好声好气哄劝道:“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去药王谷看病,你偷偷溜去看我的事情么?当时我泡在药桶里,因为用药而疼得死去活来,你看了急着只哭,死活也要泡进来。我不让,你便说,我们既为兄弟,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与其你看着我心里疼痛,不如一起进来与我一起受些皮肉之苦,还觉得痛快些。哥,当时你连我独自泡在药桶里的苦楚,也不愿在一旁看着,如今,又怎么忍心让我见你独自承担那些沉重的秘密,而袖手旁观呢?” 第66章:猜忌 阜奕与阜盍在重晏宫内,已吩咐了不得打扰,自是无人敢入内,所以他们对饮追忆往事之时,自然也不会知道,在皇后的凤栖宫宫门之外,来迟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下了夜之后温度更低,加上又飘了一场小雪,更是难熬。来迟硬是咬牙跪着不吭声也不动,其实全身都已经麻木了,只凭着一股执拗劲强撑着。 “回娘娘,太子殿下还在外跪着。”婢女隔一刻钟便回来报一次,这已经不知道报了多少次了,每次内容都是一样的。 “知道了,下去吧。”皇后自然是不可能睡着的,怏怏躺在贵妃榻上答了一句,手里的舍利子也拨动得乱了,贵妃榻一旁燃着暖炉,整个室内一片暖和,只可惜她心里却是再如何也不觉得暖的。 皇后身边的嬷嬷自小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如今也是有点心疼了,见皇后也是一脸悲痛却强撑的表情,不由得软语小声劝解道:“老奴本不该多嘴,但是老奴是自娘娘小时候便伺候您的,就容老奴厚着老脸劝一句,娘娘您和太子这又是何必呢,这又开始落雪了,夜里天多凉,太子殿下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真冻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您。” “他是我孩子,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我尚且心痛如此,而我那亲哥哥,却是……。”皇后说道这里,便哽咽不能言,她是嬷嬷带大的,自然在其前不掩饰,哀伤哭泣道:“同是血脉亲人,便是豺狼虎豹尚且不残杀手足,如今我又怎能坦然面对。” “娘娘的苦老奴又怎会不知。”嬷嬷也红了眼,在一旁哀伤开解道:“只是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子殿下日后是要做皇上的人,您若作为娘亲的也不体谅他的苦楚,那太子殿下日后的路岂不是太艰难。” “我体谅他,可是是来体谅我。”皇后也忍不住悲泣出声,掩面道:“我的夫君不爱我,我的儿子不护我,我的兄弟我不能救,我的家族我不能保。都要我体谅,可是我连为母家报仇都不可以,我拿什么去体谅他们……。” 皇后心里很明白,有些事情多的是不如意,自从嫁给皇上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皇上一直那般宽厚,让自己存了一丝侥幸,想着或许可以有两全之策。不料最终皇上自己没有动手,却是让自己的儿子亲手毁了自己的母家。 接到哥哥去世的噩耗,还是容西家的密探递过来的消息,而皇上居然都没有来见过一次,他连亲自对自己解释都做不到,何谈理解自己的悲痛。想着自己这么多年与亲人本就难见一面,如今更是天人相隔,这让自己如何不悲痛万分。 来迟在外面又跪了一个时辰,身上都落了一层雪,那后面跟着跪着的婢女个有身子弱的受不住,终于晕了过去。因着太子都跪着,其他的奴才也不敢动弹,各个冻得脸色紫青。 “你们带着她,都回去吧。”来迟也不回头,张了张嘴,引着冻得厉害了嗓子一说话便刺痛一般,不过他本就硬气,便是嘴唇哆嗦,说出的话也没有抖。 陪着跪着的奴才自然是不想受这个苦,可是让太子一个人跪着似乎也不合适,便都犹犹豫豫没有动弹。 来迟皱眉,冷冷又接着道:“见我跪着,说的话便不听了?” 那跪着的宫女太监立马磕头说不敢,见太子殿下如此坚持,便都乖乖站起来,拖着那个昏倒的宫女,低着头悉悉索索得赶紧走了。 皇宫夜里很静,高悬的红色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而只剩来迟一个人跪在常常的宫墙之内,面前一扇不肯打开的宫门。 虽然身体已经麻木,来迟的脑子倒是越发清醒起来,阜盍随着皇上离开的背景在脑海中闪过,心理面就隐隐浮现出一丝莫名的酸楚。 自己已经跪着这么久,想必这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想自己在边关的时候,便是夜里冷了连自己都还没察觉,他却已经将自己的脚揣进怀里捂着暖着。可是现在自己腿都冻麻了,他却还是没有出现,如此一对比,猛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子,便是强忍着不哭,可心理面却委屈得厉害。 可是又一想,自己委屈个什么劲呢?就因为他疼惜过自己,便认定要被他护着捧着么?来迟啊来迟,你到底还是心不够硬啊,这样怎会不受伤! 想想小时候在那小倌馆里面,受的打骂还少么?冬日里去河边担水,那一次不必这冻得厉害?那般艰难地时候都熬下来了,现在不过是跪一个晚上,又算得了什么呢? 越跪来迟身子更冷,心也更冷了,远远的天空渐渐蒙蒙亮起光来,待到晨钟敲响,这艰难的一夜算是熬了过去,只可惜至始至终,皇后的那一扇门都没有打开。 而阜盍与阜奕在重彦宫内痛饮了一场,醉了便直接歇下了,像是儿时一般睡在一张榻上。贴身公公见早朝时间要到了,才大着胆子进去扣了门,细声道:“皇上,义王殿下,卯时三刻了,可要起了?” 两人都是浅眠的,阜奕习惯早朝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留恋这难得的时光便一直忍着没动。阜盍历来起床都是有点起床气的,刚睡醒之时迷糊糊的样子和平时迥然不同,阜奕自是清楚的,小时候一起睡,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刻了。 果不其然,阜盍喝得多了醒来时头还有点晕眩,迷糊糊坐起来呆了片刻,才睁眼。一睁眼便见阜奕坐在榻上,发也没有束柔顺披散下来,迎着窗外的光亮,那安静看着自己的脸上和年少时倒是极像。 这样的时光,两人小时候是极熟悉的,此刻仿佛时光回溯,难言的温馨。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般,醒来傻傻的。”阜奕笑了笑,伸手拿过阜盍的发冠,柔声道:“可还要哥哥给你束发?” 这话说的是阜盍儿时虽然处处逞强,偏偏不会自己束发,却又不喜欢那些宫女贴着自己,便都央着阜奕给他束发,如今这些都成了两人温情的秘密了。 阜盍笑了笑,摇摇头:“哥,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你叫一日我哥,你在我眼中,便一日是小孩子。” “所以,哥你便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么,因为我是不可靠的小孩子?” “你不用激将,我既然说了不对你说,便绝不会说的。” 阜盍无语,叹息道:“算了,我自己定会想办法知道的。” 阜奕又想说话,那外面的公公又扣了门:“皇上,义王殿下,可要开始洗漱了?” “进来伺候吧。”阜奕发了话,门被推开,宫女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此事阜奕已经收了笑意,面色淡然,便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帝王面孔了。 阜盍与阜奕在洗漱,阜盍撇见一旁的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开口道:“公公是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吧,可需本王回避?” 阜奕扫了一眼公公,见他一副被说中的表情,便开口道:“有话直言无妨,这皇宫之内,义王与朕并无区别。” “是。”那公公得了准许,便低着头着急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在凤栖宫门外跪了一宿,现在还跪着呢,皇上您看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什么!他跪了一宿!”猛地,阜盍一听公公的话,气得大吼一声,怒目瞪着那公公道:“是不是皇后罚他的?!” “不是……。”公公哪里见过义王这般的气势,传说中义王可是杀人不咋眼的心狠手辣,吓的说都说不清楚了,哆嗦嗦得整个人就趴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答道:“皇后娘娘没有罚太子殿下,只是不肯开门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跪在门口了……。” “那个蠢货!”阜盍气得大骂一声,脸也不洗了,抬脚就出了门想着凤栖宫而去。 而阜奕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阜盍的背影,愣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摆驾凤息宫!” 第67章:最痛 阜盍赶到的时候,凤栖宫外却已经没了人,只有一个年纪小小的公公等在那里,这公公本就胆子小,抬头见义王一副盛怒的面孔飞奔而来,吓得立马就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再看。 “太子呢?!”阜盍找不到人更是着急,只见那凤栖宫外都是落雪结成了薄冰,唯有门前小小一块地方是干燥的,想必昨晚落了那么久的雪。 一想到那个笨蛋就在这里跪了那么久,明明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硬骨头呢,明明那么怕冷的,怎么就能忍这么久,一想到这里阜盍便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快要疯掉一般。 “回,回王爷话,太子殿下适才晕倒了,已经被皇后娘娘让人抬进殿里去了!” 义王一听心里顿时一沉,来迟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是昏过去了肯定不止是身体,便是精神上也到了极限吧。 再抬头,见宫门紧闭一点开的迹象也没有,想必是皇后故意的,心里更是心急火燎的不行,猛的大力捶打这宫门道:“开门!快点给本王开门!” 那一旁的小公公吓得不行,自己之所以在这里,就是皇后宫里的嬷嬷吩咐的,说皇后娘娘虽然抬了太子殿下下去,其他人却是不想见的,这个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那和皇后娘娘闹僵了的皇上。 而这事情双方心里都有疙瘩,皇上若是来了,只需解释一下太子殿下去处,自然就会离开的。 可谁曾想到来的不是皇上,而是义王,且又是个脾气火爆的,本来外臣擅入皇宫内眷的地方就是重罪,如此这般大闹更是罪加一等,小公公吓的不行,直跪在地上抖着嗓子小声劝道:“王爷,这,这不合规矩……。” “狗屁规矩!本王做事情,还需要你个奴才来多嘴!”阜盍气得一脚踢开那公公,使劲拍门不见有人来开,更是气愤,又担心来迟的情况,眼都急红了大声吼道:“蓉西襄!听到没有,立马给我开门!” 这容西襄是皇后娘娘的闺名,一般女子嫁了人之后,自己的闺名便是只有丈夫才喊的,一般人喊便是极为无礼的表现,更何况还是皇后娘娘的闺名,义王这般算是对皇后极为侮辱了。 小公公已经吓得不敢再说了,被踢到一旁,趴在地上连哼都不敢。而此时阜奕已经赶到,随行的宫女公公全都听到见到,这义王在皇后娘娘宫门之外如此放肆无礼,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个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阜奕其实也不明白为何阜盍这般激动,明明昨晚他才说过喜欢的是他府里的那个叫来迟的男宠,可是为什么会对太子如此上心?还有赶去北关的事情也是,本以为他是想要帮助彦儿,可如今一想,只怕不止这么简单。 可是眼下,阜盍不说他也不好随意猜测,或者说,是不想去猜测这背后的原因。只是皱着眉也不看跟着的宫女公公,淡淡说了句:“今日之事,若有丝毫传出,你们都明白的。” “是。”随行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应了,半句话不敢说。 阜奕走上前,拍了拍阜盍的肩膀道:“小盍,冷静点。” “我要见他!”阜盍皱着眉,看着阜急切道:“边关之时,他受了寒,大夫说了日后便最经不得冻。可昨夜跪了一夜,又是雪又是雨的,适才又晕了过去,我如何放心!” “你这般闹,她更是不会开门了。”阜奕叹气,虽然很想问,但是还是忍住道:“她也不过是和我堵着一口气罢了,还是我来吧。” “不需要,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和你无关的。”阜盍摇头,他自然清楚阜奕与皇后之间的症结在哪里,阜奕便是向皇后低头,只怕效果也不一定好,便拒绝道:“这世上,还没与拦得住本王的门。” 阜盍后退几步,便想着直接越过那宫墙进去,以他的武功这墙的高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够胆大,这样闯进去,便是要瞒也瞒不住了,想想那些本就对义王忌惮的臣子,又不知道要上多少折子了。 就当阜盍想要跳上去的时候,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打在阜盍膝盖上,接着便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急什么呢,我不进去,你进去了能干嘛?” 阜盍扭头,看到白如墨打着哈欠走过来,便猜到估计是被请来给来迟治病的,立马上前几步拽过他急切道:“你怎么来了?不过也好,只有你的医术我才放心一点,快点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过是去太医院偷点药,却被抓了壮丁!真实的,你别拽了,手都断了!”白如墨拍掉阜盍的手,扭头看着一旁跟着自己的宫女道:“白某已经到了,太子殿下身体为重,不是闹得时候,让你们主子快点开门吧!” 那宫女早就得了命令,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上前敲了敲门,喊道:“白神医已经到了!” 片刻,宫门便缓缓打开,阜盍哪里忍得住,直接变推了门冲了进去。白如墨一把抓住他,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你急什么急,若是没有人带路,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那开门的宫女被推得跌倒在地,此时也顾不得疼,见白如墨扫了自己一眼,便立马爬起来行了礼道:“请随奴才来!” 一行人急匆匆跟着宫女疾行而去,凤栖宫涉及成四方的正字,中间大殿两边东西两对厢房,比起娴宜宫的精巧,更显得稳重,当然这样的设计也更直观方便,一行人很快便去了来迟所在的西苑的厢房。 屋里点了火盆极为温暖,外间几个宫女见了白如墨,赶紧引了进去,而里面皇后坐在床边,几个老嬷嬷在一旁伺候。 适才阜盍在外面大吼大叫,皇后自然是听到了的,所以见阜盍也进来了也没有吃惊。根本就无视了阜盍和阜奕,见到是白如墨虽然愣了一下,但是也没有计较为什么来的不是太医院的太医,直接对着白如墨道:“彦儿一直昏睡着,出了好多汗,身上烫的厉害。” 上次白如墨给来迟治病的时候,与皇后闹得并不愉快,白如墨也不介意皇后的态度,上前几步看了看来迟的面色,诊了脉皱起眉头道:“他之前受了寒本就伤了底子,也没好好休养就那么耗着,这次又如此一冻只怕引得久疾新病一起来了。“ “废话!你只要说能不能治就行了!”阜盍见来迟脸色烧的通红,可是牙齿却打折冷颤,一脸很痛苦的样子,便格外痛恨自己昨晚没能来把他带走,瞪着白如墨道:“不是能不能,是必须给他治好!”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都出去,我要给他施针!”白如墨无视阜盍的怒意,扭头对着婢女道:“去准备浴桶和热水,药单我已经给那个接我的宫女了,你们去把药材混着水煮了,施针之后太子需要泡药浴。” 宫女和公公都赶紧出去准备,白如墨又扫了扫剩下的几人,不爽道:“白某胆子小,诸位大人物这般看着,若是一不小心扎错了地方,太子殿下可就真的不好了。” 这赶人的话说的这般直接,而且还是对着皇上,皇后还有义王三人说的,若是一般人哪里有这样的胆子,而白如墨却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他昨晚便受到消息说来迟在皇后宫外跪了一宿,连夜赶回来进了宫,果然在太医院遇到了那找御医的宫女,直接便跟着过来了。 来迟会这样,这三个人都有原因,白如墨心里不爽,自然是对他们没有好脸色。而偏偏他是医生,这种时候比起皇上皇后和义王,太子殿下的安慰可是握在他手里,自然是他最大了。 互相对视一眼,三人心思各异,最后还是一同退了出去。 白如墨叹口气,伸手摸了摸来迟滚烫的额头,轻轻笑道:“每次见你,不是中毒便是受伤,怎么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呢。哎,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学医,如今一想,大概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来给你治病治伤的吧。” 第68章:误解 来迟晃悠悠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烫的厉害,一睁眼便见到白如墨黑着一张脸瞪着自己,而自己光溜溜得坐在滚烫的浴桶里,整个屋子里面热气蒸腾,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在,重点是空气里面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苦药味。 “化瘀草,老姜、牛膝、秦艽、泽兰、桑枝、独活、赤芍、防己。我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活血驱寒的草药。”来迟抽了抽鼻子,实在是被熏得难受,皱眉看着白如墨冷冷道:“但是,里面这一味苦腥藤是治疗心窍不通的,有苦又腥,染了身这味道可是几日也不散的,难道几日不见,你的医术已经退步道如此地步了吗?” 白如墨自然是知道来迟对草药的天赋的,所以被来迟察觉也不吃惊,只在心里可惜他虽然有天赋,却没有对于医术的热情,即便是学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或者牟利,而不是治病救人。 走过去伸手拿起水勺,舀了一勺药水从来迟的肩上淋下去,一边淋一边淡然道:“这活血化瘀的草药都不算稀奇的,唯有那哭腥藤才是重点,治一治你这一根筋的笨脑子,免得你下次又跪在哪个旮旯里,最后还要麻烦我从阎王手里把你抢回来。” “哼,哪里就至于从阎王手里抢人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跪一夜最多受点寒,不至于丧命。”来迟不爽的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药浴难闻,但是不得不说昨夜那刺骨的寒冷已经从身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从里带外的热,不过再怎么也比冷好些。 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来迟使劲皱眉,白如墨生气的方式实在是要不得,苦腥藤的味道便是熏香也盖不住,胰子也洗不掉的,这样带着一身药味,自己只怕几日出不得门了。 既然已经舒服多了,来迟便不想再呆在这药浴里面,见一旁还有一个大木盆和一大桶清水,大概是事前背下清洗的,便爬出浴桶站到木盆之中,舀了水把身上的药汁清洗干净。 白如墨看着来迟赤裸裸站在自己面前,少年纤细的身体,因为泡了药浴泛着淡淡的粉红,打湿的黑发温顺得贴着皮肤,细细的水流顺着锁骨流下,滴露在浴桶离,无言之中便透着诱惑味道。 忍不住想,怪不得阜盍会对来迟动了心,便是性子越冷的人,透露出来的性感才会分外诱人吧。摇了摇脑袋,白如墨皱起眉头,身为大夫他自小看过的各式裸体不在少数,看多了便觉得和看一块生肉没有区别,这倒是自己第一次被皮相所迷惑。 来迟自然不知道白如墨那么多的心思,在他看来,白如墨的心思是很难猜的,不过有一点不变的是,这个男人闲云野鹤惯了,既然一开始表明了不是自己的敌人,便不会费心思找自己麻烦,更何况虽然盛行男风,但不见得个个男人都是喜欢男人的,而白如墨更是看起来与其说喜欢人不如说喜欢草药更多一些,所以虽然这个人不靠谱,却还是可以信任的。 等白如墨反应过来的时候,来迟已经冲洗好了,擦干身体,取了纯白的亵衣穿上了。他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去了一趟边关之后个子稍稍长高了一些,乍看不觉得,如今穿上之前的亵衣才明显觉得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些,紧贴着皮肤倒是更显得曲线美好。 见白如墨一直盯着自己,来迟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味道,不过却只装作不知道,开口问:“我昏过去之后,皇后可开了门?” “你不问我为何在这里,不管自己身体如何,第一个就问这个?”白如墨也察觉了自己这般看着来迟不妥,移开视线,听到来迟的问题觉得莫名气愤。不过再瞟一眼,见来迟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叹口气还是无奈退步,不爽的回答道:“这里是凤栖宫的西苑,你说皇后开门没有?” “那边是开门了,想必我这一昏皇上也来了吧,只要能见面问题就不难解决了。”来迟点点头,自己不过是一个契机,现在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吧。想了想,又看着白如墨问:“既然是凤栖宫,为何是你来给我诊治?” “我听说你……。”白如墨开了口,又想起若是说自己是担心才来的,按照来迟的性子,只怕还会挖苦自己两句。干脆哼了一声,撇撇嘴白了来迟一眼道:“我来看你死了没有,准备给你收尸的。” 来迟知道白如墨的性子,对于这明显赌气的话也不顶嘴,倒是轻笑了一下顺着道:“那真可惜,我尚年少君已老,若要收尸,来世请早。”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白如墨少见来迟开玩笑,这一句倒是被堵得不行,焦躁得咬牙道:“这宫里的破事,你根本没必要参与,把自己给赔进去!你可是忘了,一开始你的目的?” “没忘。”来迟冷冷说了一句,顿了一下接着轻轻说了一句:“只是我想,留下点什么而已。” “你要留下什么?留给谁?莫不是,想要留下这天下给阜盍?”白如墨冷哼一声,看着来迟认真道:“你也爱上他了?” “爱?”来迟忍不住痴痴笑起来,只是眼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无,透着冷冷的光慢慢道:“的确,之前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也生了那心思。不过昨晚跪了一晚,我倒是想明白了,我这人虽然自私自利,却又最是欠不得人情,边关之外他千里迢迢救了我,我便顺了他的心意,为他心上人解了困,算是还了人情。” 这话说的清楚,可是白如墨却是听的糊涂,阜盍的心上人不正是来迟么,怎么叫为他心上人解困? “你说的心上人,是谁?” “还能有谁。”来迟冷笑一声,看着白如墨道:“别告诉我,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心里那个结是谁。” 要说阜盍心里的结,白如墨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那不是爱吧!白如墨想了想,忍不住抽着嘴角试探问:“你说的,不会是阜奕那家伙吧!” 来迟也不回答,就那么看着白如墨,算是默认了。 这下子白如墨猛地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扶着浴桶的边喘着气笑了好一会儿,直到来迟的脸色变得乌黑一片了才忍住,憋着笑颤声道:“你,你居然以为阜盍喜欢的是阜奕,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还不如认为阜盍喜欢的是我也比这个靠谱啊,哈啊哈哈。” “你!”来迟本来很认真说的,可是却被白如墨如此鄙视,顿时气恼得不行,瞪着他咬牙道:“不准笑!” “哈哈哈,我可忍不住,没想到你小子看起来挺聪明的,哈哈哈,结果在感情上却是个十足的笨蛋,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笑死你算了!”来迟无语,狠狠骂了一句,干脆不搭理他,转身便要走,结果就撞进了一个怀里,一抬头,便是阜盍黑着一张脸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像要在自己脸上灼出一个洞来一般。 阜盍咬牙,抓着来迟的手,盯着来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没有话要对本王说么?” 来迟顿时窘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忍不住红了脸道:“刚才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你说呢!”阜盍气得不行,说话也带着怒气,想想自己对来迟这般明确表示了,却还被他怀疑自己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哥哥,真不知道这小子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心窍被堵起来了,怎么看别人看得那般清楚,看自己就全是误解呢。 “既然听到了,那我便无须再说第二遍了,我们两清了!” “你!你想两清?那我来教你怎么两清!”阜盍见来迟一脸面无表情,若非那粉红的耳尖出卖了,自己还真要以为这人是没长心肝了了。 可是骂又不知道怎么骂,打又舍不得,硬是让脾气火爆的义王生生憋得眼都红了,最后干脆直接俯下头,捏着来迟细白的下巴,用嘴巴把那张总是说出冷言冷语的嘴堵住了。 来迟没想到阜盍突然会这样,想要挣扎,可是却又被阜盍用另一只手臂圈进了怀里,力量悬殊,最后只能软软倒在阜盍怀里任君采拮了。 阜盍本来是生气,可是吻了才知道来迟刚洗过,皮肤滑溜溜的,这张嘴巴说出的话虽然伤人,可是闻起来却是软软甜甜的,极其美味,而那难闻的药味,在几乎发情的阜盍闻起来,混合着来迟的味道,也成了别样的刺激。 第69章:赌气 待到来迟终于乖乖不挣扎了,阜盍才心满意足放开,低下头额头抵着来迟额头,眼睛对着眼睛,认真道:“你这辈子与我便是要纠缠不清的,你若再怀疑,我便八抬大轿娶了你,看你还会不会胡思乱想。” “谁要你娶啊!你要找女人出去找去,小小来迟,无力奉陪!”来迟心里本就有气,适才又被强吻更是又羞又恼,他生平最不喜的便是被当做女子一般对待,更是受不得轻薄的言语,更何况眼下本就对阜盍满心埋怨,更是脸上黑得不行。 阜盍也知道自己只怕是惹恼了来迟,但是他素来硬气惯了,也不知道如何示弱服软,只是傻傻看着来迟,重复道:“我心里喜欢你,却没有把你当女子看的,你不要多想。” “你不用对我解释,你如何看我是你的事,我们当初的约定不过是帮你得到这皇位,我便可以走的。虽然我没有失忆,但是事情也没有出岔子,你若真的对我还有点情谊,便记得遵守当日的约定。” “你想离开我?!想都别想,我不准!”阜盍最不安的,便是来迟的态度,好像随时便会消失一般,不在乎无所谓,抓也抓不住,一听来迟说要离开,顿时脸色也黑了下来。 来迟却也是在气头上,边关之后他对阜盍早已没了畏惧,此刻也是硬着脖子,想起往事总总,自己在阜盍眼里,也不过是颗棋子,越想越悲观,瞪着阜盍咬牙道:“我的一生都在你鼓掌之中,你还没玩弄够么!我算是忍够了,你若要留我,不如先杀了我!” “你!”阜盍气急,恨不得拿绳子将他捆了回去,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身边。 一时间,两人怒目而视,气氛陷入僵局。 站在一旁的白如墨见场面有些尴尬,便上前打圆场,将来迟拉到身边,对着阜盍道:“他受了寒气弱体虚,这种时候你就别来和他斗嘴了,真气坏了又来折腾我。话说,我不是让你们等在外面么,怎么进来了?” 见来迟扭头不理自己,阜盍心里不爽,可是又舍不得走,便轻哼一声不爽道:“我哪里等得下去。” “等不下去也要等着,现在可还在凤栖宫内,外面还有皇上皇后等着,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也要考虑一下你们的身份,一个义王一个太子,即是君臣也是叔侄,若不收敛一点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出来,只怕这皇城之内三年的饭后谈资都有了。” 这么一说两人便都冷静下来,来迟气呼呼躺倒踏上,拿着厚厚锦被把自己裹起来,侧过身去不搭理人。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心里又是焦躁不安,阜盍暗想早知道便不会平都的,还不如在那边关之时,相依为命来得痛快。 “你杵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出去告诉皇上一声,便道太子殿下醒了。”白如墨推着阜盍出门,见阜盍还是满脸不情愿,便又接着道:“他跪了一夜,身体耗损大,何况现在已近午时,想必也是饿坏了。你若是心疼他,便快去让人送些吃的过来,不然又气又饿的,落下病根便不好了。” 想了想,阜盍还是不忍心来迟饿肚子,便乖乖出去了。 看着阜盍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白如墨忍不住心里暗笑,看来不管是如何洒脱强势的人,一旦喜欢上某人了,在那人面前便不由得放低了态度,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只为博得对方一笑而已。 来迟虽然躺在踏上,不过耳朵却是听着声的,直到阜盍脚步走远了,才气哼哼掀了被子坐起来,看着白如墨道:“这宫里的破事我不想搭理了,你既然能进来自然是能出去的,不若带我走吧!” “你可是把脑子泡坏了,说什么气话呢。”白如墨无奈笑笑,走过来拍了拍来迟闹到,悠悠道:“你心里有他,何必这般斗气,这世间情爱的事情是最不能强求的,你就不能顺其自然么。” “顺其自然?”来迟冷笑道:“顺其自然沉迷情爱,情爱尽时,被弃之如敝屣,那样的人生,我可是宁死不要的。也许他今日爱我,明日爱我,可难保日日爱我。我天生胆子小,情爱这般的豪赌,我宁愿一开始便参与,也不要输的精光之后,可怜兮兮得含恨老去。” “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不信他罢了。”白如墨叹气,突然之间觉得阜盍也挺可怜,偏偏爱上了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的来迟,如他这般对情冷漠,还不知道这条情路以后要多么难走呢。 “我不是不信他,只是不能信,更是不敢信。”来迟低头,喃喃说了一句,心中微微酸楚,莫名得情绪也低落下来。 对于情爱,来迟从不敢奢望,在他心中,情爱善变,期望越大,届时失望便越大。阜盍对自己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那个人天生便不是池中物,终会是成大事的,而自己所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宫墙之内的逼仄之地,与其互为束缚,不然相忘于江湖。 这边白如墨与来迟又讲了些话,不过白如墨自然是不会带着来迟走的,且不论如今形势,来迟刚打了胜仗归来,多少双眼睛盯着,擅动不易。只说若是阜盍知道了,只怕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两人自小认识,白如墨深知阜盍的性子又多偏执,只怕到时候整个药王谷都鸡犬不宁的。 而阜盍出去之后,只是和身边的宫女说了一句太子醒了,让她去告知皇上一身,便径直又叫了一个宫女带路去膳房。虽然皇宫之内有御膳房,但是皇后的宫里还是有小的膳房,以备皇后随时传唤,而这些特意背下的膳房比起御膳房来,东西做的更是格外精致的。 虽然说君子远庖厨,不过阜盍此刻是顾不得这些的,径直进了膳房,里面御厨见了纷纷放下手中伙计,跪下行礼。 “免礼!太子殿下醒了,本王过来取一些吃食。”阜盍极少进膳房,只见各种锅碗瓢盆的,大灶上驾着蒸笼,突突冒着热气,闻了闻倒是一股甜香味道,不知道是做的什么。 这些御厨都是伺候皇后的,自然是见过大场面,见了义王也没有慌乱,行了礼都站起来。其中管事的大厨上前一步,恭敬弯着腰答道:“回义王殿下,给太子殿下的膳食,皇后娘娘一早就交代过,只等那柱檀香烧完,便算是好了。” 听这一说,阜盍才瞟见那大灶一旁果然立着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一支檀香,看起来马上就要烧完了。 “如此本王便在这里等等吧。”阜盍左右看看,正巧见到一旁案板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蔬果,已经切了一半,都成了细细的丝装在盘里,便指着问:“这是做什么菜的?” “回殿下,这是拌千丝,太子殿下刚醒,只怕没有胃口,这些是做开胃的凉菜小碟用的。” “哦……那我来吧。”阜盍心中一动,便上前接过菜刀,只可惜他虽然拿着刀杀人见血封侯,切菜却是实在不敢恭维,剩下的一半蔬果切得歪歪斜斜,已经不算丝了,大概算是菜条吧。 御厨在一旁看着,也猜不出这义王是怎么了,只敢盯着手里的活计低头做事。而好在拌千丝考验的只是刀工,切完之后该放的调料是早就备好的,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只将准备好的调料都加进去之后,阜盍将那些蔬果统统切了,终于捣鼓出了一大盘的“拌千丝”。 所谓拌千丝,便是将一切爽口的蔬菜切成发丝一般的细丝,然后放上各种调味,一般是作为饭前开胃小菜,只有小小一碟。而自然没有御厨敢告诉义王,他这端着满满一大盘的菜条,实在是不能称之为拌千丝。 最后那蒸笼上炖着的炖品好了,阜盍让宫女端着,而自己便端着那一大盘的拌千丝,急匆匆得赶回去给来迟品尝。 而那些见证了义王殿下称菜刀不顺手,最后直接用自己的“一骑”来切菜的御厨们,纷纷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中暗想,虽然那“一骑”的确是把上好的刀,可是,那刀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用来切菜还端给太子殿下吃,真的没关系么! 第70章:将嫁 等阜盍端着吃食再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里面了,来迟乖乖躺在榻上倒是恢复了太子的样子,白如墨坐在一旁悠哉的端着一杯茶在喝,花生壳剥了一桌,两人人本在说话,见阜盍进来便都停了。 “吃吧。”阜盍也没有多说,让人帮了矮桌放在榻上,将吃食全都摆上,炖好的补品用厚厚的棉布包裹好了放在最前,而那一盘拌千丝便放在右手边,然后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盯着看。 来迟并未急着用膳,而是先抬头看了看皇上,阜奕见太子望着自己,便点点头道:“彦儿如今是病人,虚礼不用理会,快用膳吧。” 听得此言,来迟也是饿了,便不再拘礼吃起来。 剩下几人看着也是不妥,阜盍便找了话题,看着阜奕问:“皇嫂呢?” “她……哎,已经去了净心庵,日后只怕不会再回来了。”阜奕表情有些落寞,勉强挤出一个淡笑,又接着轻声道:“这样也好,这后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留在这里也不过烦心,不如去清静之地好好休养。” 这话说得轻松,来迟心里确是忍不住冷笑,哪儿净心庵是皇家御用的观音庵,一般都是那些太后的养老之地,如今皇后提出去那里,便是给出了一个不会再计较蓉西家的态度,更可以说是对皇上已经心死。 想想两人结为夫妻几十年,为了这皇位其中患难不可谓不多,而皇后甚至为了那位置亲手抛弃自己的孩子,而到头来还不是落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境地,所以说这人心,如何能信。 来迟能够想到皇后此举背后的含义,阜盍又怎会不清楚,几个人对其中含义心知肚明,只是如此一来,皇上心安,来迟无所谓,阜盍更是不关心,所以也没必要点破罢了。 之后气氛便有点尴尬,而阜盍也不想在来迟面前与阜奕说太多,毕竟这小子还误会着自己喜欢阜奕呢。于是便盯着来迟用膳,虽然努力掩饰,但是那眼神还是不住得往那一道拌千丝上瞟。 虽然感觉到了那视线,不过来迟心里还疙瘩着,便装作不知依旧不紧不慢吃着,直到用完膳了也没说一句话。 还是阜盍忍不住了,见那一盘拌千丝也了一些,便强忍着语气淡定问道:“这个拌菜,味道如何?” 来迟只以为他是为了刚才的事情,找自己说话,也不抬头看阜盍,只是盯着被面面无表情答道:“切丝稍粗,味道尚可,谢皇叔为彦儿取膳食。” 虽然没说极好,但是这个也算是满意了,而这么一说阜盍便更是满意得笑了,点点头道:“那就好,你若喜欢,我便常给你做。”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了,来迟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阜盍,抽了抽嘴角道:“这个是,你……皇叔做的?” 阜盍点点头,也不明说自己不过是切了切,而是干脆认为那是自己做的,表情中的得意之色难以掩饰。 白如墨在一旁恨不得掩面不看,昨夜冻坏脑子的不是来迟而是他吧,这皇上还在一旁,如此这般是怕皇上看不出其中蹊跷么! 而阜奕此时心中自然也是有诡异的预感,不过却知晓若当下点破,日后便再无回旋余地,强忍着心中忐忑挤出笑容,看着来迟温和道:“想当年,父皇像彦儿这般大的时候,一年冬日里也是给冻病了,你皇叔当即硬要给我熬粥,那味道,呵呵,父皇可是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呢。” 这话说得轻巧,于他两人来说是往日的美好回忆,于来迟来说,却想着阜盍不过是看着自己这般,想起了儿时情景吧,不由得心里有点微酸,抿了抿嘴看着阜盍轻笑道:“原来皇叔还有做菜的爱好呢,想必彦儿是除了父皇唯二吃过的,真是荣幸之至。” “你皇叔他啊,自小什么都学得快,唯有这厨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阜奕笑着拍了拍来迟的肩膀,神色从容,语气慈祥道:“想当年,那一碗粥父皇可是痛下决心才吃完的,如今你若是难以下咽,你也无须忍着,你皇叔不会怪你的。” 来迟听出这话中深有含义,抬头看了阜奕一眼,那眼虽然笑着,可是眼底却透着凉,顿时心里一惊,低下头乖顺道:“也好,儿臣受了寒,这些凉碟吃一点算是开胃,吃多了也是不好,皇叔的心意,儿臣便算是心领了吧。” 阜奕让人收了膳食,又交代来迟几句,不过是些大胜归来,保重身体,身体好了之后还是要去看看母后,以表孝心等等。 虽然看不见来迟表情,而来迟语气也很正常,可是阜盍听这话觉得来迟很不高兴,却又想不出来为什么,只得眼睛冷冷瞟了一旁的白如墨一眼,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别给我站在一旁看热闹,快点来解围! 白如墨低下头吃花生装死,动了情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语气参合进去落得里外不是人,不如干脆装傻充愣任其自然。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很诡异,突然,外面有公公敲门,听声音是阜奕身边的贴身大公公,这样的老人可是人精,现在太子殿下有恙,义王又还在,若非大事此时也不敢来打扰,得了许可进来,跪在地上面色紧张。 阜奕站在那边,缓缓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回皇上话,克尔汉族皇子科米尔来朝,说……说是与太子殿下有约,战胜之后要,要迎娶太子殿下为妃,现在已经带着使团和聘礼,到偏殿候着了,硬是要求见皇上和太子殿下。”那公公说到这里,更是趴得更低一些,恭恭敬敬道:“奴才斗胆,此言有辱太子殿下清誉,请恕奴才不敬之罪。” 不仅这公公吓得不轻,阜奕也被这个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来迟道:“彦儿,你可是真与那科米尔又这样的约定?!” 来迟没想到这科米尔速度如此之快,居然亲自来朝,当日的约定虽然是自己定下的,但是答应给他的是真太子而不是自己,此事本想着从长计议好好计划的,却被科米尔贸然的到来打乱了。 不过眼下否认也是不行,来迟只好点点头道:“儿臣的确与科米尔有约,只是并非婚假之约,而是言明若他帮我打败戎扈族,我便在他身边呆上三年。” “不管是哪样,都不该定下!”阜奕皱眉,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极为不满,语气也严厉起来,看着来迟道:“你是堂堂太子,怎能去那蛮夷之地的皇子身边呆上三年,于公你们皇子的身份便是不妥,于私你们同为男子也不知传出什么谣言,更何况还不知道这个科米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要父皇如何安心!” “当时事态紧急,是儿臣处事不妥,还望父皇息怒,保重龙体。”来迟知道这时候解释也没用,干脆便乖乖服了软,瞟了阜盍一眼,这世上能搞定皇上的就是这个男人,安慰皇上这种破事就让他来处理好了。 而阜盍却只把这个眼神当做是向自己求助,他本就觉得来迟太独立,总想着他若能多依赖自己一些便好了。眼下正好顺了阜盍的心意,便又心情好起来。 咳了一声拍了拍阜奕的肩膀道:“哥你何必这么激动,眼下太子尚且年幼,久居高位难免眼界狭隘,多出去锻炼也是好的。更何况,三年转眼便过去了,你身体康健无病无恙的,又不急着让他即位,等三年又何妨呢?” 第71章:开解 显然阜盍的话极为牵强,但是阜奕才刚刚与阜盍关系缓和,并不想因为此事再起争议,便忍下心中的不满,皱眉对着来迟道:“算了,此事还是等见过那科米尔再行定论,彦儿,不论如何,你此事做得欠妥,在此好好思过。” 虽然说是思过,却没有说不给吃喝,显然只是做做样子,已经是极大地开恩了。来迟自然知道这其中,只怕阜盍的因素占了绝对,便赶紧乖乖点头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那边阜盍心里却是打起了小算盘,虽然听来迟之前说起科米尔的时候并无赞赏之意,但是留着一个对自己的所有物有所图谋的对手总是不爽,即便实际上他看上的是真太子而不是来迟,还是让阜盍心里极为磕碜。 因此在阜奕要去接见科米尔的时候,便提出了随行,明面上的理由是一起去看看情况,实际上是想探探那个科米尔的虚实,最好找个机会直接把他处理掉,以绝后患。阜奕自然是想多于阜盍相处的,对于他的随性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人嘱咐了来迟几句,便离开了。 见阜盍走了,来迟便又睡会榻上,白如墨最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自然不可能跟去,便留下来陪着来迟。 白如墨是个闲不住又嘴贱的,见来迟躺在那里,便向着他扔了一粒花生,正巧打在来迟额上,对着来迟笑嘻嘻道:“想不到,你桃花运倒是不错,去一趟边关也能勾搭上地方皇子,还让他千里迢迢来求亲,真真是佩服呢!” “他求亲的对象,是真正的当朝太子,我不过是来迟。”来迟懒得搭理他,扭过头看着窗外,窗棱上的并蒂莲花雕饰看起来颇为讽刺,沉默许久才轻轻说了一句:“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中注定?” “你不是一直都不信命的么?”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会有天命难违这种事。”来迟苦笑一下,看着白如墨,露出小孩子一般的迷茫表情:“是不是因为我留着皇家的血,所以注定逃不开这皇家的纷扰,即便我倾尽全力,我想要的一个人的逍遥自在生活,是不是注定无法实现?” 在白如墨的记忆里,来迟的性格一直都是极为强势的,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强势,而是带着韧性,一旦认定了便不死不休。正因为来迟的这种韧性,常常让人忘了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忘了他也会痛,也会需要人呵护。 而也正因为如此,此事来迟这般迷茫无助的样子,才更让人心疼怜惜。白如墨知道来迟的命运,其实一直都不在他的手里,阜盍当他是棋子的时候,他无力反抗,而阜盍喜欢他之后,他也无力拒绝。若是来迟是一般人,能够不那么清醒,接受开心地接受阜盍的疼爱,那问题大概会简单很多。 可是偏偏来迟是个死心眼的,对待感情容不得沙子,所以他不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能因为阜盍的一句喜欢,一次呵护的态度,就让自己能不计前嫌得和阜盍恩恩爱爱在一起。 想来想去,白如墨只好说了一句:“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么多苦难的日子你都过来了,人生再苦,大不了一死。看你在边关的架势,便是连死都不怕了的,那对于之后,你又还有何畏惧呢?” 来迟叹口气,喃喃道:“死是不可怕,怕的便是死时满心遗憾,生不自由,死不甘心。人活一世,难逃苦痛,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命吧。” 气氛一时也极为沉闷,白如墨知道人在生病之时,难免喜欢胡思乱想,此时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不若沉默,静静相陪。 阜盍与阜奕这一去,直到晚膳也没有回来,只派人传了话来,说是晚上要宴请来使,太子殿下既然身体抱恙,便无须出席了。 这些都是面上的话,来迟猜想定是科米尔不好打发,需要行缓兵之计了,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来迟担心的问题了,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便把真太子换回来好了,看真太子对阜盍的态度,只怕也是痴心一片的,既然连丢了太子身份都那般淡然,那么让他恢复太子身份恐怕也没什么问题。 要说这种想法的确是自私,但是在来迟的认知里,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一物降一物的关系,有些人总会为了各种理由,心甘情愿吃苦受难的,若要怪便只能怪自己。 一直到晚上就寝了,白如墨虽然很想凑合着睡一起,但是来迟嫌弃他打呼噜,幸好这是皇后的偏殿,外面设置有侧室,一般都是贴身宫女睡的,以便晚上随时传唤。最终,白如墨以随时照看来迟为由,硬是晚上睡在了外面。 来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静静陪着自己,虽然方式有点别扭,但是心里还是暖了一下,便由着他了。 子夜,来迟已经沉睡,房间唯有一盏微微的宫烛燃着,却有人悄悄推门而入。 “便知道你会来。”白如墨打了个哈欠,拥着褥子坐起来,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酒壶,看着站在门口的阜盍摇了摇,轻笑一下:“突然之间好想喝一杯,独饮无趣,可要相陪?” “你为什么在这里?”阜盍皱起眉头,他已经将来迟视作自己的人,而在他的概念里,三更半夜睡在这几人的房间里,实在是难以忍受,即便只是睡在外面,即便这个人是自己几十年的好友和一个大夫! 不过阜盍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有事,按照白如墨的性格,也不会半夜不睡在等自己,便也没有再纠结,又怜惜来迟已经睡了,便压低了嗓子指了指门外:“有事出去说吧。” 白如墨也无异议,便提着酒壶跟着出去,轻轻关了门。 子夜没有落雪,天空格外黝黑,唯有一轮孤月显得格外明亮而清冷。夜风极寒,吹在脸上微痛,但是以白如墨和阜盍的性格,却也不觉得冷,只觉得清醒又痛快。 而两人只是静静喝了几口酒,沉默着没有开口,他们相识许多年,有些话即便是还没有开口说,心里也已经明白了三分了。 直到一壶酒喝完了,白如墨随手将酒壶一抛,扭头看着阜盍表情认真道:“你可还记得,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没数过。”阜盍面无表情回答。 白如墨舒了口气,鄙视道:“真是,难得气氛这般好,你倒是一点也不配合。” “相识时间长短,与情谊深浅并无关系,你我之间,无须那些虚的。” “你啊,便是如此,总以为心中有数,便无需多言。”白如墨叹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阜盍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你本意如何,但是你可曾想过,来迟他生性多疑,又极难相信别人。你若不说出口,他宁愿装作不知,也不会心存期许,最终只能是错过了。” 第72章:坦白 白如墨说的,阜盍岂会不明白,但是他这般的性子天生如此,只做自己要做的,总想着相处久了,来迟自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是,如今被白如墨说得这般严重,便忍不住也迟疑了。 犹豫良久,才开口道:“我若对他说了,他便会允了我么?” “说了,他不一定答应你。但是不说,他是定不会答应你的。聪明如你,不会想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吧。”白如墨极少见到阜盍这般迷惑的时候,不禁想着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阜盍这般的也是注定栽在来迟手上了。 “也是,那小子,最是狡猾的,绝不肯吃一点点的亏,哪怕是在感情上,也是必定要占上风才肯应的。”阜盍说到这里,却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不过也罢,说起来倒是我亏欠了他许多,若是非要有人让步,便让我来吧。” 白如墨笑着举杯,拍了拍阜盍肩膀大笑道:“哈哈,我终于算等到你认栽的一天了,为了这个,值得咱们好好喝一个!” 这一晚,白如墨与阜盍就站在门口聊了一宿,两人也不怕冷,搬了几坛酒便坐在门口,边喝边聊。 从来迟说到往事,说到那最初的相遇,那药王谷的童年,小时候在宫外的各种趣事,还有之后失去母妃之后的艰难,回到宫内之后受到的各种刁难,与阜奕相依为命的日子和对于阜奕的感情,甚至是对那场皇位之争,当年想拿来迟报复阜奕的计划,之后和来迟相处渐渐的改变,以及越来越明朗的感情,还有希望日后与来迟相伴一生的打算。 白如墨静静听,阜盍絮絮叨叨不停说,他一直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可是这次却好像要把几十年沉默着的故事一次说完一般,一边喝一边说,到了最后都已经分不清楚是醉呓,还是在说话。 虽然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让阜盍对来迟坦白一些,像来迟那样的人,你对他好一分,他不会被感动,好十分,他也不会被感动,若是一直一直好下去,直到触碰到他的上限,他被感动之后,便会千倍万倍回报,一生不悔。 所以阜盍若想得到来迟的心,必然先要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得交出来,但是没想到成功倒是成功了,可是阜盍这般是不是也太过坦白了,什么丢脸的糗事都毫不保留说了,也不管那里面还涉及到自己小时候和他一起干的蠢事! 东方微白,阜盍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拍了拍白如墨的肩膀,两人之间,许多感情根本无需言语,大家心中明白便是。 回头,推门,来迟站在门后,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来迟的表情,但是阜盍却能感觉到,来迟对自己的感觉有了微妙的改变。 白如墨见两人这般,拍拍屁股站起来,轻笑一下,也不多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对于这两人的事情,自己只是见不得这两人再墨迹下去,做大夫的,见多了生死,总觉得活着实在难得,便该好好享受才是。 阜盍是自己的好友,而来迟在自己眼里是值得心疼的孩子,这两个人到一起,也许不是绝配,但是这两人的性格,只怕不容易找到更好的,现在媒人已经做完了,自己也是功成身退走人的时候了。 两人对视良久,阜盍张了张嘴,大概是说了太多话,声音微微有点沙哑。心脏跳的那么快,口干舌燥,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站在战场之上的感觉,害怕的厉害,却又满心期待。 “你都听到了吧。” 来迟撇撇嘴,道:“唧唧咕咕说了那么久,蚊子一样吵闹不休的,想不听到都难。” “那,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阜盍觉得自己分外焦躁,自己已经按照白如墨说得,把自己摊开在了来迟面前,简直都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了,可是来迟却依旧和以前一样的态度,油盐不进,左右为难。 “说什么?” 阜盍突然觉得极其沮丧,神色也难得得带了点委屈,看着来迟道:“我都这般了,你难道是石头做的心吗?” “你……。”来迟突然觉得很无力,轻轻叹口气,看着阜盍道:“你这样,值得吗?你一王爷,便是坐拥天下也不是难事,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鼓着劲儿讨你欢心的只怕可以从这里排到城门口去。而我不过是个弃子,脾气不好,小心眼又记仇,最是受不了别人骗我。而且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会逗人开心,也……。” 来迟越说越把自己说得不值一提,可是阜新却心中狂喜,来迟的性子有多么骄傲自己是知道的,总是像是刺猬一样,不肯露出一点点弱处来。 可是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说得全是自己的不好,带着几乎自卑的语气,就像是那缩成小小一团的刺猬,终于肯把柔软的小肚子展示在自己面前,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如何能让自己不开心! 刚才自己还以为来迟对于自己的坦白无动于衷,而此刻来迟这样的反应,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让阜盍恨不得把这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而阜盍也的确是那么做到,猛的将来迟拥进怀里,几乎是带着笑意强忍着亲吻他的欲望道:“以前我也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好,可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一旦喜欢了,在喜欢的人面前,便成了半个瞎子,只能看见他的好;成了半个聋子,只能听见他的话。而我现在,便是个又瞎又聋的,你说再多你的不好,我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你!”来迟低下头,却没有推开阜盍,他本就比阜盍矮上许多,此刻低着头轻轻伸手搂住了阜盍的腰,小声道:“你不要老是喜欢喜欢的,真是不害臊!” 阜盍自然感觉到了来迟回搂自己的手,低下头只看见阜盍的头顶,还有微微露出的通红的耳朵尖,便忍不住开怀笑道:“我哪有什么好害臊的,倒是不知道谁,臊得耳朵都红了呢。” 来迟岂止是耳朵通红,便是脸也烫的厉害,之前来迟以为自己已经够淡定了,便是在小倌馆里撞见那些苟且之事,也能淡然走过,可是此刻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便害臊得不行,面红耳赤,心脏也扑腾腾跳个不停。 还记得之前小倌馆里有一个小倌,曾经红极一时,以冷艳而备受追捧,锦衣华服的日子不过,却花了全部家当赎身跟了一个武夫,去了隔壁镇子做小生意,日子也穷苦,有时候做生意也会来胭脂巷,却总是脸上带笑。 来迟曾经听到过那个小倌与馆里的一个旧识聊天,被问及当日那般冷艳,为何偏要选这穷苦之人相守的时候,那个男人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所谓的无情,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你动心的人。 这一刻来迟便确定了,原来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第73章:错情 科米尔与平国皇帝见面之后,见到那个义王阜盍在一旁对自己冷眼相对,也不以为然,在战场之上派出的密探资料来看,只怕这个义王对太子也是心怀不轨,所以才这般急着大战一结束便奔赴平都要求兑现承诺,因此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摆明了来意。 阜奕自然不可能答应,但是直接拒绝便会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毕竟来迟与他有约在先,而且还是以战争为筹码。所以只能先行拖延,只道大战刚刚结束,太子方才回国,诸多繁杂的事务继续打理。加之师团刚来,人困马乏的,还是暂时修养一下更好。总而言之一句话,关于此事,稍后再议。 而科米尔虽然性格脱线,但是心眼儿却是不缺的,自然听得出来皇上言语之中的敷衍味道。 不过他也很清楚,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便是拿着那个约定只怕轻易也是达成不了目的的,有了这般的心理准备,倒也不急,点头答应了便和和气气参加了晚宴,带着师团回了使馆。 却没想到,第二天天一亮,便有人来访,递过来的名帖上赫然画着一支墨色的牡丹花,一旁写着洛卿两字。 洛卿是太子的字,而那牡丹花更是两人见面只是最为喜欢的,科米尔一看大喜,便是赶紧让人引入一旁的花厅,三下五除二洗漱一下,只换了简单的单衣便奔向了花厅, 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静静坐在桌边,端着茶水,静静望着窗外一支斜入窗框的腊梅。时光仿佛瞬间回溯,初次见面只是也是这般,那人静静站在花丛之中,不知道在看哪里,恍惚之间,像是误入凡尘的仙人一般。 即便带着面具,科米尔也知道,这个人便是太子,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那个人。刚才那么急切想要见到,可是眼下见到了,却又不敢上前一步了。 突然之间,科米尔倒是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羞涩起来,口干舌燥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傻傻站在门边,想着若是时间就此停止便是再好不过了。 “我的面具很可怕么,你站那么远。”太子开口,声音淡淡地带着一丝笑意一般,便如清风拂面吹散了科米尔的拘谨。 科米尔慌忙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戴着面具,唯有一双眼睛还是温和有神的,便才开口:“听闻你病了,可是好些了?” “多年未见,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太子笑笑,眼里附上几丝笑意,却摇摇头道:“我的病生在心里头,只怕是好不了了,我今日来见你,不过是想问你一句,若是我面目尽毁,你是否还会要求履行约定?” “我若是爱的是那浮夸的皮相,也不会对你至今不能忘怀。”科米尔见他戴着面具,又说这样的话,心里便有了不好的猜想,便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在太子面前突然单膝跪下,仰头盯着太子严肃道:“我知你身为太子,此生定不可能属于我,我也并无那般奢望,能与你共享白首。我这般高调而来,也不求能娶到你,只是圆了自己一个愿望而已。你就只当是可怜我一片痴心,与我回去相伴三年,三年之后我定将你平平安安送回来,届时我族将归顺于你,生我做你的臣子,死我做你的鬼奴。” 太子兆彦此次来,是在阜盍告知让他代替来迟履约之后,所求来的机会。其实就算阜盍不与自己说,以他的手段,抹去自己的记忆让自己恢复太子身份,然后再履约也是可能的。 在兆彦的记忆中,科米尔这个人不过是年少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当时相聊甚欢,之后分隔两地也无甚想念,只是没想到幂幂之中还结下了这般缘分。 其实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的一片痴心苦求不得,所以便想来看看这个对自己也苦求的人,是什么样子。如今看来,只怕此人对自己的真心,不属于自己对阜盍,而既然此生自己得不到,为何不成全同样的可怜人呢。 “罢了,我答应你便是。”兆彦起身,看了看外面,送自己过来的人侍卫已经在提醒自己时间了,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真的!”科米尔喜不自禁,几乎都想要跳起来高呼。 “自然是真的,不过今日我来见你之事,你切忌不可告诉别人。” “那是自然!” 兆彦看科米尔目光清澈,看自己的时候一片赤诚毫无杂念,不免心中叹息世间情之一事最是无常,有情人不一定有缘,有缘的诸多无份,总是求不得。 与科米尔辞别,从后门上了预备好的马车,便一路行到了一处别院。 这别院正是阜盍暂住的行宫,外面看着普通,进了别院却是守卫森严,而兆彦径直走到书房处。 在门边见阜盍正伏案作画,而来迟脱了鞋裹着银白的貂毛大氅斜躺在贵妃榻上,正拿着一本书翻阅,虽然面上表情并无波动,却唯有那白白的脚趾头露出来一动一动得,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突然之间,兆彦觉得自己像是隔着一层纱帐看着两人,遥远而飘忽,心理面裂了小小的伤口,密密麻麻,苦涩而酸痛,可惜没人看见。 “进去吧!站在门口吹风,若是染了风寒,又要来麻烦我。”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便看到白如墨站在伸手,一手算着茶托,表情带笑。 兆彦看出白如墨眼中的安慰,微微笑了算是回答,点点头和他一起进了屋。 见两人进来,阜盍放下了画笔,淡淡问了句:“满意么?” “他人很好。”兆彦笑了笑,不再多言。 一旁来迟放下书看着兆彦,其实一直以来对于这个血缘上的哥哥,他心中颇为别扭。 若是这个人是个跋扈而心狠的,自己便是与他斗狠也是无所谓的,可是偏偏却是个极好的性格,一直以来对于自己和阜盍的行为如此配合,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阜盍的心思,而另一方面,大概也含了要补偿自己的意思在里面吧。 只可惜来迟也是个面冷的,即便是如此,心中有所感动,嘴里却很难说出什么好话来,最后落得见了他,倒是总是沉默着了。 白如墨进来之后,将茶具放到一旁,挤到来迟所在的榻上,笑着道:“太子殿下不回自己的太子宫养伤,却日日躲在这里与皇叔厮混,如此你宫中两位美人又要独守空闺,真是可怜!” 其实按规矩是该回太子宫住的,可阜盍才刚刚得了他的认可,怎么可能让他回太子宫与姜芷柔与哥舒雅云日日相处,便硬说太子因冻受伤,而自己这处别院正好有个温泉,疗伤最好,硬是将来迟接到了这里来住,而姜芷柔与哥舒雅云,不过是隔几日便过来看望一次罢了。 来吃懒得搭理他,白了一眼问道:“与其管我,不如多想想交代你的事,这都一个月了,到底办得如何了?” “哎,真无趣!”白如墨撅撅嘴,收起了调笑的心情,指了指兆彦道:“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要知道如何,让他取下面具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阜盍也看着兆彦,兆彦笑笑,伸手取下了面具。 一张和来迟几乎一样的面孔露出来,只是在额角处留着一道羽毛状的白色疤痕,倒是看着不觉得难看,只是终归是有了瑕疵。 “不是说可以完全恢复的么?”来迟皱眉,盯着白如墨。 白如墨摊手:“若是伤口一出现便医治,自然是没有问题,可如今都隔了一年才来,能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除非给他换一张脸倒是不会有疤痕,可是这不是不行嘛!” 兆彦知道来迟虽然对自己刻意冷淡,但是却不是真心恨自己,不然当初就不是划伤自己的脸,而是直接杀了自己了。便笑着摆摆手道:“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小小的疤痕而已,只要找个合适理由,很容易解释的。” 来迟还是皱眉,心中总觉得不爽,阜盍知道来迟别扭的性子,他对兆彦心中有愧,总是想做到十全十美的才好。只是眼下白如墨的确是尽力了,便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也是没办法的,准备事宜已经安排好了,择日便行动吧。” 第74章:约定 不过几日,皇宫里面却走了水。 其实这种时候天干物燥的,宫里又为了暖和处处燃着火盆和熏炉,走水也是有的。但是问题就在于这走水的地方时皇宫里的内寺,本来是因着皇后一心向佛而建造的一处清静之地,临着御花园西南角,平日鲜有人来。 而恰巧这一日太子就来了,起因是皇后出宫去了寺庙静修,此事因太子而起,按理应该去探望。而太子身体还弱着,那寺庙在山上更是寒冷也不便前去,便来着皇后常处之地为皇后诵经祈福,以表孝心。 祈福这种事自然不可能一堆人陪着,何况佛门之地也见不得兵刃,所以那些守卫都远远守在院外。可偏偏就遇上了走水,而太子正是体弱的时候,便是要逃走,又哪里比得上这火势经风一吹,瞬间便成了火海。 最后救自然是救出来了,只是身上难免受了些伤,特别是头发被烧得厉害,好在还能再长,而额前一块伤口更是显眼,留疤是难免的了。 此事自然是引得皇上震怒,那些下人都被抓了起来,本来是要直接打死的,而太子却是个心软仁慈的,不顾自己伤着,硬是爬起来拦着求情。 此时自有礼官谏言,道近两年太子殿下的确是极为不顺,受伤不断,便是在战场上大胜归来,也遇到这天灾人祸的,若是再添人命只怕更是不吉,变当做是积福,饶了这些下人罢了。 最终此事便只是将那些下人责打一顿遣出宫去了,而礼官的话也让皇上颇为上心,请了得道高僧带着一百零八僧人整整念了三天的经,此事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而科米尔带着太子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来迟不知道阜盍是如何说服阜奕的,但是最终阜奕的确是同意了让科米尔带太子回国。不过自然不能是娶回去这种理由,而是以质子的身份过去的,两国也商定了诸多互通贸易的条款,当然,更详细的便是下面的人去慢慢处商量了。 来迟如今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回想之前的时间,仿佛便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物是人非,便是自己的一颗心,也在无意之间丢在了阜盍的身上,不禁唏嘘不已。 太子启程之日,皇上亲自送出城门,阜盍站在一旁,百姓围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来迟也被白如墨拉着来,来迟带着之前太子戴过的面具,与白如墨坐在茶馆里,坐在临街的二层茶楼里,正将那城门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一开始来迟不肯来,但是此刻倒是站在窗边,看着太子对着皇上行了辞别礼,被科米尔扶着上了马车,虽然旁人看得不清楚,但是来迟还是看到太子临别之前,视线在阜盍身上停留得最多,但是最终还是转身上了马车。 太子是喜欢阜盍的,这一点来迟一直都知道,但是唯有此刻才深刻觉得,比起太子来说,自己对阜盍的喜欢,付出的实在是太少。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爱与不爱,并不是靠着付出的多少来赢取的。 “你真的打算跟着阜盍回淮城了么?”白如墨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看着来迟道:“你可是想清楚了,以阜盍的性格,此次跟着他回去,日后若是想要离开,只怕是不可能了。” 来迟也不回头,仰头看了看天,勾起嘴角冷笑道:“我若是想要走,谁也留不住,何况他想留住的不止是我的人,更是我的心呢。” “你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冷静呢。”白如墨想想阜盍对来迟的各种失常,而再看来迟的态度,不免觉无奈道:“你啊,感情有时候还是需要一点心甘情愿的笨的,太聪明,反而享受不到感情的美好了。” 来迟苦笑一下,扭头看着白如墨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仅有的,也就是这点小聪明了,若是丢弃了,我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呢?何况,你难道不知道,越是得不到的越让人疯狂么?” 白如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迟话中的意思,不仅哈哈大笑道:“以你的性格,我一开始就不该以普通人来揣测你的反应的,呵呵,看来你也是为情所困,才这般小心翼翼,但愿阜盍那个笨蛋明白你的苦心了。” 来迟忍不住露出笑意,勾起嘴角开心道:“他已经答应带我会淮城,日后这皇城的争斗都与我们无关,白首之约,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明白我的心意。”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呢。” 来迟沉思了一下,才抬头看着白如墨静静道:“即便是我,有时候也是想要相信点什么的啊。” 白如墨看出来迟眼中的义无反顾和决绝,忍不住在心里想,只怕来迟已经被阜盍打动了,只希望这次阜盍能抓住机会,两人以后就此好好相处,真的能够实现他们的白首之约。 两人就又说了些话,晚上便回了院子。 一开始两人说的便是今晚离开,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阜盍和来迟信誓旦旦保证这皇城之中的事情不再理会,过去的便都让它变成过去,往事不究,来着可追,日后便一心一意守着来迟过日子了。 夜凉如水,来迟倒是睡不着了,其实两人倒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只不过是日常惯用的一些衣服和器物,何况还有下人,根本用不着来迟来操心。 但是来迟却闲不住,亲自动手整理,在书房内看到居然看到一个书箱,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画卷,忍不住打开一看,居然全都是画的自己,那是当初在栖蝶楼的时候阜盍给自己的面的,没想到此次来平都居然还随身带着。 “公子,这些画卷都是王爷的心爱之物,王爷批公文累了常常拿出来看呢。”一旁的婢女自然是个人精,看自家王爷对公子的态度,便是喜爱得很。而在公子面前说说王爷的好话,定是不会有坏处的。 来迟心里自然是开心的,虽然面上没有变,倒是眼神变得格外温柔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午,书房的东西便由我来整理吧。” 婢女们自然行礼退了出去,来迟仔细看着书房的画卷,心里越发甜蜜。只是随着时间的渐渐推迟,心里却隐隐藏着一丝不安,阜盍此去皇宫和阜奕辞行,虽然看阜盍对阜奕的态度,的确不是情爱之心。 但是,若是阜奕对阜盍有呢? 来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如此胡思乱想,如此患得患失的,和那闺中女子不就一般了么,而那是来迟最鄙视的。 可是,真的动了情之后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要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就像现在阜盍回来迟一分,心中的不安便增加一分,但是还是要说服自己,要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带着自己走,相信他对自己许下的白首之约,一定会兑现。 第75章:暗袭 清晨,微凉,来迟站在书房窗前,长长叹了口气。 直到天大亮了,才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来迟也不回头,便只听到走进的脚步声,接着便被拥入怀中。 “你,先回淮城等我。”阜盍的声音是嘶哑的,因为违背了彼此的诺言,所以说得尤为艰难:“一年,不,也许半年,我便回去找你,你,你回去等我可好?” “一定要我等么?” “一定!” 来迟觉得眼睛有点酸,大概是睁着眼站了一夜,所以累到了吧。张了张嘴,却轻轻笑了起来,道:“好,我等你。” 来迟不想问原因,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他没能带自己走已成事实。 而虽然得到了来迟的肯定答案,但阜盍心中却分外忐忑,若是来迟与自己吵闹,那么自己服了软闹过之后便好了。可是一想按照来迟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和自己吵闹呢,只怕是一声不吭得心里打定主意,让自己无从下手吧。 “对不起,来迟,我答应过要带你走的,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装作不知道。”阜盍想起昨晚阜奕对自己说的话,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咬牙红了眼狠狠道:“等我解决了当年的恩怨,让那些贼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就回去找你,我们寻一处世外桃源,再不理这尘世纷扰,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说好不好?” “好啊。”来迟嘴上乖乖答应,可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更多的不过是无奈,只可惜阜盍从背后抱着他,看不见而已。 但是阜盍此时心中全是昨晚知道当年真相的震撼,因此无暇顾及,见来迟这般温顺得答应自己,更是无比开心。 其实他也想把来迟留在身边,毕竟以来迟的性子,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实在是不放心。更何况两人才表明心迹,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更是想要日日见到才好。 只是之后要进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也太危险,若是留着这样一个弱点在身边,只怕到时候自己一个不注意,来迟便成了被人拿住的把柄了。 而来迟心里却是很失望的,但是突然之间倒是很累,昨晚站着想了一夜,已经料到事情有变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事到临头,阜盍的态度还是让自己心里不爽,即便猜到这人是真的有事要处理才能安心,却还是对他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行为感到生气。 两人就这样各想各的,嘴上却都没有说破,最终来迟还是按照预定的计划启程回淮城,而阜盍依旧留在了平都。 自此一别,两人却都不会想到,再次见面之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随行的是白如墨,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是特制的走得极稳,本是阜盍专用的,因着心疼来迟路途遥远便给了来迟。车座宽如大床,更是特意垫了厚厚的白毛褥子,来迟便是躺在上面也够了。 白如墨盘腿坐在一边,怀里揣着一包椒盐豌豆,一路咯吱咯吱咬个不停。若是换了之前,早就招了来迟的白眼,而这次来迟却是安安静静裹着大氅,手里摊着一本书,看得一动不动。 最终还是白如墨热不住了,拈起一颗豌豆砸到来迟头上,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便直接与他说不想走,是打是骂他都不会还手的,何苦这般顺了他的意思,自己却落得个哀怨自怜的。” “我说得了一次,可说的了一辈子?”来迟抬头看着白如墨,脸上的表情倒是通透,却也藏着深深的疲倦:“与他来说,无论多喜欢我,只怕也是当我如女子一般疼爱着,却从不会想与我并肩而立,苦痛同担。这种事情我说了,他也只会当我是自尊心作祟,拿些好话哄着我罢了,若是如此,不如不说。” “有时候你也要多体谅他一些,毕竟以他的身份,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更何况这一次,他的确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才……。”白如墨顿了一下,想起阜盍的嘱咐,还是没有说下去。 其实就算白如墨不说,来迟也知道能够让阜盍如此的,应该不是那个皇位,那么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如此乎的,只怕就是他的母亲了。当年的事情太多的真相被隐藏起来,如果阜奕真的想要留下阜盍,那么这边是最好的理由了。 突然之间来迟觉得很累,放下书,慢慢道:“他能够为了之前的事情放弃我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我们之间缺了那一份坦诚,爱的越深之后只会伤的越深,我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自己为难。” “你也不要这般悲观和绝对,你说他对你不信任,你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白如墨微微觉得有点恼火,不知道是为了阜盍还是为了来迟,看着明明相爱的人却不得善终,实在是让人难受的事情。 一直以来白如墨说话都是笑嘻嘻的,难得有语气严厉的时候,来迟也知道自己对阜盍其实并不算公平,可是自己的性子便是如此,要让他一下子对着阜盍掏心掏肺变成那种一往情深的痴情之人,倒是真的太过勉强。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白如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可是就在这时,突然拉车的马一阵嘶鸣,马车一阵颠簸,接着便是冷冷而急势的风声。 白如墨猛地将来迟扑倒一边,边有一支羽箭从来迟原来坐的位置擦过,深深钉在那里,入木三分。 “不要怕,我出去看一下!”白如墨猛地伸手解开坐垫下的暗格,将来迟塞进去,然后转身便要出去。 不料来迟一把拽住他衣角:“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呆在马车里岂不是让人瓮中捉鳖,带我一起出去!” 白如墨不知道为什么来迟如此笃定目标是他,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便拦腰将来迟一楼,足下轻点,从马车上一跃而出。与此同时,马车也被跑来的一个轰天雷打中,猛地炸开,一片红光冲天而起。 而那些护送来迟他们的卫士,已经全都成了尸体躺在地上了,地上散落的羽箭,很明显是遭到了埋伏和暗袭。 见到此景白如墨方才后怕,看来来迟这小子对危险的感知真是和动物一样呢,若是刚才不是带上来迟,只怕现在来迟已经成了火人了,而那轰天雷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看来这暗杀来迟的人是下了血本,只怕今日不能轻易逃掉了。 虽然心中忐忑,可是白如墨却也没有慌乱,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往自己和来迟嘴里一人塞了一粒,然后将另一个竹筒猛地往地上一扔,竹筒炸开,里面便猛地弥散出一阵白色的药雾。 与此同时也已经有七八个黑衣人从四周的树上跳了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显然这些人是了解白如墨的,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而口鼻更是用布巾掩住,那些药雾对他们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76章:逃亡 “如果今日我死了,你定要逃出去,记得告诉他,我来迟,就是他亲儿子!”来迟突然拉过白如墨,在他耳边咬牙冷笑着交代了一句,只是语气听着格外凄凉。 这世上讨厌自己的人很多,但是讨厌到恨不得自己死的,只怕也就只有那个皇上了,定是以为自己是阜盍的男宠,所以满心嫉恨。想想也挺讽刺的,之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杀自己,现在轮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杀自己。 眼下的形势,便是自己逃不出去,但是以白如墨的功夫,一个人逃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便是死了,也要让人去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知道自己和弟弟和自己的儿子相爱了,活着日日忍受心理的折磨,岂不是比死了更痛苦! 白如墨知道来迟心思重,一边护着来迟,一边和那几个黑衣人过招,也没有心思顾忌来迟此刻的心情,抬脚就踹了来迟屁股一下,正巧将他从黑衣人剑下推开,扭头大吼道:“有话自己去说,老子没时间管你的破事!” 来迟被踹得摔地上,黑衣人的刀砍过来,条件反射一个咕噜就滚了几圈,结果猛的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吊在了空中。原来这地上早已被布上了陷进,自己滚落过来正好触动了机关,便被埋在地上的网兜给抓住吊了起来。 白如墨一瞥,赶紧飞身来救,可如今来迟吊在空中便赫然是蛛网上的小虫子,动弹不得,几个黑衣人伸手是便暗器如雨,避无可避。 眼见来不及救,白如墨赶紧一脚踢飞地上一柄残刀,飞快割断了吊绳,来迟便猛地又吊在地上,摔得头昏眼花,身上中了几处暗器,但好在没有命中要害,不过也是受伤不轻,血流如注。 “别管我了,你快走!”来迟将白如墨推开,咬牙皱着眉,额上全是冷汗,动了动腿,脚踝一阵刺痛,只怕是摔下来伤到了筋腱,想要走是不可能了。 “你觉得我能丢下你一个人走?大不了一死,有你做伴,黄泉路上走得也不冷清!”白如墨飞快伸手点了来迟几处穴道,也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一把将他背到背上,回头又丢出去一个药筒,趁着几个黑衣人掩面的时候,背着来迟飞快往树林里逃窜。 黑衣人没有料到白如墨身上的药筒每一个其实都是不一样的,只是闭气却没有闭眼,顿时被熏得眼睛刺痛泪流不止。可是任务若是不完成,只怕小命难保,便都忍着疼痛继续追击。 此时已是傍晚,官道上还比较亮,可是进了树林之中,树荫遮蔽,越是往里越是昏暗。更何况白如墨丢出的药筒本就是影响视力的,虽然这些人来之前服用过克制毒药的药物,依旧是大大影响了追寻两人的进度。 来迟在白如墨背上,感觉到两人相贴的地方一阵濡湿,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水。但是白如墨的呼吸却是越来越沉重,想必定是受了伤,更何况白如墨擅长的本就是医术,武功虽然好却也是偏向于巧中取胜,这种背着人用轻功狂奔的体力活的确是难为他了。 “往左!”突然,来迟出声,拍了拍白如墨的肩膀,指着左边。他天生嗅觉灵敏,空气之中带着浓郁的水汽,正是从左边吹来,想必不远处一定有河流或者湖泊,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在被追击途中隐藏痕迹都是极为有利的。 白如墨虽然不知道来迟往左的理由,看着眼前一样的树木,也不停顿便往走疾驰,他感觉到自己背上和腰腹部几处伤口淌血厉害,已经渐渐有点头昏,现在憋着一口气才撑下来的,若是一开口说话泄了气,便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了。 不过来迟的话倒是对的,两人急速又行了半柱香时间,眼前便赫然一道山涧,两岸遥遥对望,中间是一条河,河面宽阔水流急速,两旁山石嶙峋,沿岸有腐朽的木排走道,想必之前是拉纤的走道,但是应该是被废弃了,所以一些木道残破腐朽,已经不能行人。 “去找一节和我身材相仿的朽木过来!快!”来迟已经从白如墨背上下来,七手八脚将外衣脱掉,白如墨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去寻了一截,来迟将外袍穿在朽木上,然后亵衣递给白如墨,转身抱着朽木跳下水。 此时白如墨也看明白了来迟的意图,跳下水一手搂着来迟,一手抱着朽木向着对岸游去,水流越往中间越是湍急,两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极为吃力。 追寻的黑衣人已经赶到,只见两个人影在水中漂浮不定,也不犹豫,便都跳下了水来追。来迟见时机已经,便抬手挣扎起来,做出溺水的样子。白如墨会意,两人深吸口气,水面一个大浪打来,两人猛地下潜,然后放开抱着的朽木。 朽木不比新木,便是在水中也是沉沉浮浮的,并不会全部浮出水面,看起来倒是很像人在水中,很快便被水浪卷着就向着下游漂去。而白如墨与来迟也是极为辛苦,水流冲着两人向下游而去,鼓足了气逆流而行,也不过是坚持了百米,终于在一处吐出的岩石背后悄悄浮了上来。 虽然憋得脸都白了,但是两人非常克制地小声呼吸,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那些岸上的黑衣人都追着那漂浮的浮木向着下游而去。 这声东击西也不过是拖延之计,为了避免被发现,虽然精疲力竭,白如墨还是和来迟咬着牙上了岸,钻进了静谧的山林之中。 而阜盍接到来迟与白如墨失踪的消息,已经是一日之后,因为事前安排的驿站久等不到来迟一行人,便派人来寻,可路上却是空无一人。唯有途中一出山林,昨晚夜间出了一场大火,半个山头都烧没了,当即寻找的人便知道出了事,赶紧报给了阜盍。 山林大火不比一般火炎,大火之后整个山头焦土一片,各种未来得及逃出来的动物尸体遍地都是,焦黑得有的都烧成了炭,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 阜盍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候,一抬头见王爷黑着一张脸走过来,吓得双腿发软,更何况王爷背后跟着的人,赫然就是当朝的皇上,顿时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开始担忧起来。 “王爷,属下已经沿途探查过了,这火来的蹊跷,只怕是人为。因为大火烧了一夜,所有的痕迹都烧没了,只找到几句烧焦的尸体,属下已经检查过,初步断定是护送的侍卫,但是有两具实在是烧得过于厉害,属下也鉴别不出来……”跪在地上,密探甲赶紧闭嘴,不敢抬头看自己王爷的脸。 要知道失踪的两位,一位是王爷的心尖上的人,一位是王爷生死之交的兄弟,若真有个万一,按照自家王爷的脾气,为了追查凶手,只怕这整个国家都要闹翻了天。 阜盍的拳头握紧了,咬牙得咯咯响,若非是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抱着那两人定能逃出去等着自己去救的信念,此刻只怕已经气得大开杀戒了。 一旁的阜奕见阜盍红着眼满是血丝,知道定是气得不行了,赶紧出声安慰道:“你切莫乱了分寸,白神医艺术超群武艺更是精进,也许已经带着你的男宠逃出去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他们,迟一份则危险一分!” “来迟。”阜盍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阜奕道:“哥,我最后说一次,他不是我的男宠,他是我决定这辈子白首相伴的爱人,他的名字叫来迟!他与我,地位平等,荣辱与共,我不允许任何人轻贱他,即便你是一国之尊,也不可以!” “……哥哥知道了。”阜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是低下头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阜盍仔细在一片焦土之中寻找,只可惜大火过后满地狼藉,便是有痕迹也都烧成了灰,无从找起。那几具烧焦的尸体也一一再次查看,虽然没有依据,但是阜盍坚信里面绝对没有来迟与白如墨,只吩咐人厚葬了几句尸体,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自从阜奕告诉自己当年的真相之后,彼此之间的误会消融,剩下的便是要对付那幕后的黑手,只可惜对方的势力强大,要除掉就必须一击即中。而此事不仅需要周密的谋划和强大的实力,更是要冒着被对方反咬一口的危险,所以一切弱点都必须藏好。 为了来迟的安全,才想着将他送出平都,只要到自己的地盘之上严密保护,此事过后便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来迟的安危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下手这么快,若是来迟与白如墨真是是被对方抓住了,暂时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之后自己做起事来,势必是要投鼠忌器了。 只可惜,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是被欺骗,其次便是被威胁,居然一次就犯了自己的两个禁忌,此事绝对不能善了! 第77章:中毒 夜色沉沉,山崖一处凹陷洞内,明明灭灭一处火堆,偶尔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啪之声,更是显得寂静。 火堆一旁赫然躺着一个人,面色艳红,而唇色却是惨白,额上汗如雨下,青筋浮现,显然是病得重了,极为难受。而那牙关咬得紧紧地,正在努力忍耐,不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 白如墨收起银针,抹了抹额上的汗,望着来迟叹口气:“你病得太重,只靠施针虽然可以治疗,比起辅助药物,白白要受许多苦楚。现在,阜盍只怕急着找你都要疯了,通知他来接你,他安了心你又可以好好治病,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就非要自己苦苦熬着?” “你不必再劝,此事我心中有数,决不可告诉他!”来迟咬牙说完,已经是累得不行,趴在火堆边喘着气,觉得喉咙火烧火燎得疼得厉害,声音都像是带着沙子一样磨嗓子,咳了一声吐出的唾沫也是带着血丝。 见来迟坚持,白如墨也不再说话,拿过一旁的竹筒喂了他一点水,见他喝了水皱着眉睡过去了,才呆在一旁考虑眼下两人的处境。 向来都是知道来迟能忍,这次也不例外,外伤又落水,体力消耗过大导致高热,他又不比自己有内力护体,所以只能靠着毅力硬撑着。其实也不是不明白来迟这样做的原因,这次两人的行程本是保密的,对方还能这般提前埋伏,肯定是出了内鬼,此时联系阜盍,敌暗我明,便是把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安全难保。 而若是忍过一时,从长记忆,那么慢慢揪出这背后黑手,才是上策。 与此同时,阜盍对着面前的密折,脸色一片灰暗。虽然已经想过对方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势力不容小觑,但是面对属下报上来的资料,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若是再迟上一些时候,只怕真的是要无力回天了。 “那些东西有的是时间看,还是先用膳吧。”阜奕从他手中抽走密折,端上一碗糯软的小米粥,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也不知这么多年了,口味变了没有。” “我不饿,你若饿了,便先用膳,不用等我。”阜盍没有接粥,又将折子从阜奕手中抽回来,眉头皱得紧紧得,咬牙道:“哥,此次若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我此生都要寝食难安!” “事情自然是要做的,但也不急在一时,你这般不吃不喝,若是病倒了,岂不是因小失大。”阜奕耐着性子,小声笑着劝道:“再说,眼下情势,盘根错节的,越是着急只怕越是难以看清真假,不如静下心来慢慢谋划。” 两人小时候关系本是极好的,因为母亲不在,难免受到一些宫里嫔妃皇子的刁难,所以对待外人一向是同仇敌忾。之前因为那些往事闹僵,但是如今又有了共同的敌人,关系自然很快便缓和了。 见阜奕如此,阜盍也不再坚持,放下密折,从阜奕手中接过碗喝了一口,抬头看着阜奕责怪道:“这味道,是哥你煮的吧,如今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可以亲自下厨!” “下人说你胃口不好,每次膳食用得也少,我想着也许是不和你的胃口,便随意做了一些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阜奕伸手,拉着阜盍到桌边,亲自给他摆上碗筷,将筷子塞到他手中道:“这一国之君的头衔,是外人叫的,对你我只是你的哥哥。小时候咱们如何,这辈子都如何,你说可好?”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阜盍叹气,接过筷子安心吃起来。 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不过气氛却是格外温馨,只可惜刚用完膳,便有公公来报,说是太子宫出了大事,太子妃与太子嫔一起中了毒生死不知,如今太子不在,其他人都慌了手脚,自然只能指望着皇上来处理了。 对于这两个女人,阜盍自然是查过的,曾经还因为来迟大婚的事情大醉过,如今自然想明白便是嫉妒了。不过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连自己都千辛万苦才得了来迟的亲近,而不管是姜芷柔还是哥舒雅云,不过是小女子而已,在自己看来,都不可能得到来迟的真心。 只是不管如何,名份上还是太子的家眷,中毒之事绝非小事,只怕背后另有隐情,于公于私,都需要谨慎对待。 两人匆匆上了马车,直奔太子宫,一进宫门,便见一堆奴才战战兢兢跪了一片,而更是有禁卫军把手四周。见了皇上该有的礼节自然还是不能免的,阜奕也没有心思搭理,与阜盍直接便被引着去了寝宫。 而娴贵妃贴身的丫鬟便站在寝宫门口,见了皇上赶紧跪下行礼。 “娴贵妃在?”阜奕自然是认得娴贵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的,皱着眉问道。 那丫鬟是见过世面的,低着头娓娓答道:“回皇上,今日是小姐生辰,娘娘怜惜小姐别无至亲,便定了今日来探望小姐。可未料一到太子宫,便出了此事,娘娘守在小姐床边寸步不肯离,料到皇上回来,便吩咐奴婢在此等候。” 因为是女眷的住处,阜奕与阜盍都不便进去,只派了婢女进去传话,片刻便有一名御医跟着婢女出来,满面愁容,眉头紧蹙,看起来形势并不乐观。 “情况如何?” “回皇上,臣愚钝,查不出太子妃与太子嫔所中何毒,只能用雪莲白玉丸先压制毒性保命,但是此举也只能保住一时,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后还未做出解药,只怕……。”御医额上都是冷汗,咬着牙坚持道:“只怕太子妃与太子嫔,恐有不测!” 阜奕皱眉,怒斥道:“李大人,你也算是与医院的元老了,连你也查不出所中何毒,难道你是想告诉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的家眷去死吗?!” “皇上恕罪!”李御医跪在地上,只能来回说着无能求恕罪,却不敢说出一定能治好的话来。 正僵持见,便见门被推开,娴贵妃红着眼出来,一见皇上更是双目含泪楚楚可怜,走到皇上跟前行了一礼道,抬头柔声道:“皇上……。” “爱妃。”阜奕顺势牵过娴贵妃的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切莫太伤心,保重自己身体。” 娴贵妃泪眼婆娑,伏在阜奕怀里,低声抽泣道:“云儿在我身边呆了许多年,与我来说,与洛洛是一般的看待。如今她生死未卜,连是谁下的毒手也毫无头绪,要我如何不心如刀割。” 这边阜奕只好低声安慰娴贵妃,那边阜盍已经找了当时在场的婢女来仔细盘问,更是亲自去了当时两人用膳的现场查看。 “王爷,这便是今日中午的膳食,一出事之后这里便被封了,除了御医来取了一点失误检查之外,并未有人动过。”婢女将阜盍带到边桌,指着桌上的膳食,又仔细解释道:“御医已经查过了,食物之中并未有查处毒物,也取了一些拿去喂给猫儿吃,也没有异样。但为保万一,还是维持原状,已备再次验证。” 阜盍点点头,看着桌上的食物,两副碗筷,八菜一汤,两盅甜品。 第78章:线索 既然御医已经查过食物没有问题了,阜盍也不再去追究,以那食物的毒性,既然御医连什么毒都查不出来,便不会是简单得放入食物之中。 向来世人都知道阜盍武力超群,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也是颇为精通医理的,要知道他自小也是常常出入药王谷,母亲更是医术高手,若说他对医术一点不懂才是可笑,不过毕竟术业有专攻,比起白如墨来说在治病救人上也许差上一截,但是在毒药上面却是颇为精进的。 所谓毒药,归根结底便是根据相生相克的原理来调制的,越是难解的毒药,其相生相克的原理越是微妙,天时地利人和相辅相成,才会发挥其中的功效。如此一来,一旦缺了其中一个因素,便难以追查原理,不易察觉了。 食物都是简单的食物,四周的摆设也是日常的,阜盍查探了一圈便道:“太子妃平时也是与太子嫔一同用膳吗?” “回王爷,两位娘娘平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因着今日是太子嫔娘娘的生辰,原本是要办酒宴请上几桌的。但是太子嫔娘娘说如今太子不在,不宜大办,于是太子妃娘娘便特意备了酒席,约太子嫔娘娘一同用膳,以示庆祝。” 此话合情合理,阜盍也不在追问,扫视了一圈又问:“这花厅的摆设物件,可有什么是新添置的?” “回王爷,花厅的布置并未有人动过。” “那这几日,有什么东西是之前没有的,你仔细想清楚,也许只是不起眼的小东西” 婢女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若说有也是有一件的,因为太子嫔娘娘素来最爱兰花,太子妃娘娘便特意寻了一盆极品冰莲瓣兰来,就摆在窗外的搁架上,打算饭后拿出来送与太子嫔娘娘的。” “冰莲瓣兰?”阜盍勾起嘴角,抽了抽鼻子冷笑道:“想不到,还有幸再见到这花,去把花拿过来,本王要好好赏赏!” 那婢女也知道只怕此事有蹊跷,但是那兰花是太子妃娘娘让人寻来的,若是真的有问题,那太子妃娘娘自己不也是中毒了么?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快便把兰花拿进来,摆在桌上。 要说兰花自古便有花中君子的美誉,皆因此花要净土而生,清水而养,择清幽之地而长,茎叶秀挺,花开素雅,香味清幽。而这冰莲瓣兰更是其中翘楚,一般的莲瓣兰皆有其色,或白或红,或几色成纹。 而这冰莲瓣兰独特之处在于,花瓣似冰片透亮,毫无杂色,极品更是收敛香味,独余一股寒气萦绕,似香儿非香。眼前这一盆便是如此,两支花茎直立,上面六多兰花已经绽开,没有见到之时似乎毫无味道,可是如今一见,便感觉有暗香袭来,清幽淡雅,淡入心脾。 “这花是太子妃从何处得到的?”阜盍一见便知道这花是真品,心中顿觉此事只怕不简单,皱眉问。 那婢女哪里知道,便只好叫了太子妃贴身的嬷嬷过来,她是姜芷柔的奶娘,一辈子没嫁人,姜芷柔出嫁便跟着过来了,日常中的小事皆是她在提点和处理,而这盆兰花正是她替姜芷柔寻来的。 这嬷嬷原本守在姜芷柔旁边,被婢女叫来问事也是忐忑,不过毕竟是年纪大了处事也淡定,恭恭敬敬行了礼答道:“回王爷话,此花是老奴去锦绣堂下的单子,下单子的时候直说让寻一盆极品兰花,前几日锦绣堂回了话,说寻到了这一盆,老奴便买了回来。” “锦绣堂?什么地方?” 一旁的公公见阜盍皱眉,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王爷久居潍城,也许对平都的商铺不熟。要说这锦绣堂,是前几年才开张的,专门卖一些珍奇玩物,只要下了单子交了定金,一般他们都能寻来,平都的显贵都常去买一些送礼用的。”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阜盍又问那嬷嬷:“你是什么时候去那锦绣堂下的单子?” “十日前。” 阜盍想了想,虽然自己在平都的探子常常回报平都的事情,但是商业这一块的确是并未如何注意。明面上此事却没有什么问题,这锦绣堂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杂货铺而已,去买点珍奇物品送礼也属正常。 但是,问题就在于太正常了,毫无破绽简直像是有特意计划好的一样。如果是一般人,见到这冰莲瓣兰,也许只会惊叹锦绣堂居然能够找来如此奇花。但是阜盍却很清楚,这花一般长在那天山之上,若是十日之前下的单子,肯定赶不及去天山寻找。 而在平国只有一处会长,偏偏这一处地方,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而知道的人绝对知道此花的重要性,不可能随意流传出来。这锦绣堂不过开张几年,便能引得平都的显贵都去光顾,何况买的都是珍惜万物,若是没点渠道肯定是弄不到那些东西的,看来这背后只怕深得很了。 不过现在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还需要再仔细调查,眼下当务之急是替太子妃与太子嫔解毒,虽然很不喜欢这两个女人,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是麻烦。 让婢女捧着花刚要走,便见阜奕与娴贵妃进来,娴贵妃眼角通红,表情极为悲伤。阜盍只当没有看见,对着阜奕招招手道:“哥,你看我找到什么。” 阜奕探头,见到婢女手中得花,不禁道:“冰莲瓣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太子妃给太子嫔准备的生辰贺礼。”阜盍淡淡解释了一句,瞟一眼娴贵妃,见她一脸茫然不知道的样子,扭头看着阜奕道:“既然找到此花,这毒也不是问题了,先让人给她们解毒。” “也是。”阜奕与阜盍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交错,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思,面不露色对着一旁的公公道:“你把花拿下去,将花摘下,洗净之后用煮茶的茶具加半升水煮上,直到花瓣溶于水中,然后将水拿去给太子妃与太子嫔服下。” 公公也不多问,接过花边赶紧去了。 一旁的娴贵妃见此也知道应该是有了转机,抹了眼泪看着皇上,楚楚可怜开口道:“皇上,此举可是能救她们?” “自然。”阜奕笑笑,伸手拍了拍娴贵妃的手,温柔道:“这冰莲瓣兰是解百毒的良药,她们服下之后,睡上几个时辰就没事了。你若是担心,便去那边陪着吧。” 娴贵妃自是听得出皇上话里的意思,便俯身行了礼,道:“是,臣妾便先告退了。” 见娴贵妃走远了,阜奕才抬头看着阜盍,低声道:“此事,你可是已经有线索了?” “只是一点猜测,不过真相,只怕也八九不离十。”阜盍扭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冷笑道:“冰莲瓣兰,这平国之内,只有药王谷有。而药王谷岂是一般人知道的,便是一个个查过去,也不是难事,何况早有当年之事,那人也实在是欲盖弥彰了。只是不知道今日之事,他是想要示威,还是另有隐情了。” “不管是哪一种,那人也是留不得的!”阜奕脸色也沉下来,眼中一片阴霾。 第79章:试探 药王谷,一般人即便不知道在哪里,也定会猜想是一处山谷,藏于大山之中。而实际上,虽然的确是藏于大山之中,却并非在山谷之中,而是在一处高山之上。 原本高耸入云的山峰,于山顶之处生生被平整出来一块空地,几间茅草屋子,三四株高大的古树,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摆上一个棋盘半幅残谱,看起来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居所。 不过下棋的人确是一点点也看不出来,一个懒洋洋趴在棋盘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样。而另一个一手拿着棋子,怀里确是抱着一碗炒花生咬得咯吱咯吱,真怀疑他一不小心要把手里的棋子也当做花生给吃了。 何远山从药庐出来,看了看树下两人,叹口气走过去:“你们这一盘棋可是下了三天了,若是真的无聊,不如帮着我炼药好了。” 白如墨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将花生壳随手丢到何远山头上:“你整天就是炼药炼药的,岂不是比下棋还无聊,不如你别炼药了,来陪我们下棋?” 何远山扫了一眼他们的棋局,冷哼道:“已是死局,继续也没什么意思,何必浪费时间。” “瘸儿爷难道不觉得,就是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更是有趣?”来迟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瞅了瞅天色:“看来,今晚结果就能出来了,还是趁这时间好好吃一顿,应付那人可是没力气不行的。” “我要吃东坡肘子!松鼠桂鱼!夫妻肺片!”白如墨不客气点菜,然后看来迟扭头瞪他,又恬着脸笑着加了一句:“梅子酒要温的!” 来迟白了他一眼:“你今晚吃鱼片粥,豆芽汤,勉强可以给你蒸一个蛋羹。” “哎哎哎!怎么可以这样!”白如墨如丧考妣,看着来迟可怜兮兮,见装可怜无用便愤然反驳道:“为了你带来这里,我可是丢了半条命,你居然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还知道自己只剩半条命啊!身为大夫,你连起码的医嘱都听不懂吗!”来迟伸手拿过一旁的毯子,将白如墨又裹了一层,才看着瘸儿爷严肃道:“瘸儿爷,看着他,别让他乱动!若是再因为偷吃东西,害的伤口发炎气血紊乱,我就把他拿铁链拴起来!” 何远山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的态度,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子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个性子,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摆出这么一副死鱼脸凶给谁看呢。” “有一种人,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的,若不凶点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来迟狠狠又白了白如墨一眼,才愤然转生去了厨房。 白如墨哭丧着脸,捏爆了几颗花生,才看着何远山抱怨道:“你说说,这小家伙到底性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不过是偷吃了一碗麻辣鱼片,就被他像是看犯人一样凶了三天!” “他也是为你好,你这次受的伤不清,若是不调理好,日后只怕留了病根更是难受的。”何远山笑着坐下,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边说:“他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别扭的,他是真的拿你当自己人了才这般对你。要知道,自从上次之后,我与他在这里重逢这么久,他可是一句都没有对我凶过了。” 白如墨想了想,又笑着拍了拍何远山的肩膀,笑道:“都说了他性子别扭着,他若真的心里埋怨你,也不会特意和我商量药方子给你治腿了。更何况,来了这里之后,那些杂事他可是从不让你沾手的,他嘴上不说,行动上可没少做,你就知足了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来迟已经做好饭,出来虎着脸叫两人去吃了,又烧了水让白如墨来泡药浴。上次逃生之际,来迟路上病得厉害,白如墨其实也是伤了元气,但为了带来迟逃命便吃了回力丸,虽然一时看起来元气满满,但是药效一过便是格外伤身,这也是他撑到带着来迟到了药王谷才被来迟发现的。 来迟自然是知道这种药又多伤身,不过当时的情况也是无奈,于是将白如墨大骂一顿之后便是像孵小鸡一样好好照顾,好在药王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材,被来迟盯着调养一段时日也算是好了许多。 夜幕下垂,山上温度低,更是冷得很。因此虽然已经入了春,来迟还是在白如墨房里燃了火盆,又给他备了暖炉让早被窝里。 白如墨将暖炉扔出被窝,皱眉道:“我睡熟了喜欢乱动的,这东西硌得慌,不用了。” “不行,夜里寒气重,现在你受不得一点寒气的!” 白如墨皱眉,然后痞痞笑了一下,看着来迟道:“这最暖和的,莫过于人气了,不如你来给我暖床,岂不是比这个好上百倍?” 来迟瞟了他一眼,沉默一下,然后点头:“好。” “哎,真的要?!”白如墨看到来迟已经开始解扣子,赶紧将暖炉拿进被窝里,使劲摇头道:“千万别!我用暖炉就是了!要是被阜盍那小子知道,你给我暖床,岂不是要拆了我的骨头!”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你就给我装吧,从姜芷柔的事情到今天,按照脚程他今晚就要到的。”白如墨撇嘴,想到来迟居然连姜芷柔也能这般利用,阜盍只怕也猜到一点了,这两人纠结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再参合的好,继续道:“依他的性子肯定是连夜上山,我可不想晚上睡着了,还来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你还是去自己房里睡,你自己的房里你们随便折腾,今晚我肯定睡得像是死猪一样,除非天塌了,不然不要来打扰我!” 来迟听明白白如墨话里的意思,不禁脸色微红了一下,又马上觉得羞恼,瞪了白如墨一眼,转身出了门。 回了房间,想着阜盍今晚会来,便也不睡了。 那日分别,事出突然,而接下来也是死里逃生,一直也避讳着没有和阜盍联系。好在经过逃亡,总算是由明转暗,至少不是拿自己暴露在了幕后黑手之下,虽然自己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皇上要杀自己,不过后来和白如墨一合计,觉得事情还是另有蹊跷。 如果是皇上要杀自己,那么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毕竟阜盍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坚持,阜奕说不通阜盍,让自己消失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是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所有的细节都指向皇上,那么就不合理了。按照白如墨的说法,阜奕这人最擅长的便是忍,一个可以为了皇位忍耐那么多年,为了阜盍忍耐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时气愤就向自己出手? 虽然生死关头,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阜奕,毕竟知道自己是来迟,而且还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人,阜奕的确是能想到的唯一人选。但是这种直观的想法,自己能想到,别人也都能想到,更何况是知道一切的阜盍,阜奕这么做,完全就是要让阜盍来怀疑自己。 可是,后来到了药王谷,听瘸儿爷讲了阜盍是在调查幕后黑手的时候,就更是明确了,杀了自己,一旦被阜盍查出来,那么这辈子只怕两人的关系只怕就再也不能恢复了,按照阜奕的性格,绝对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排除是因为私仇想要杀自己,那么指的怀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边是有人想借着自己的死,让阜盍与阜奕决裂! 想通这点之后,来迟算来算去,能够让阜奕和阜盍也如此忌惮,不敢随意出手,势力大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哥舒家。但是哥舒家与皇家的血脉纠葛,又注定了哥舒家不应该背叛皇权,其中的矛盾让来迟也想不通,但是异必有妖,还是值得一试来查探的。 借助何远山联系到了姜芷柔,要想调查哥舒家,最容易接触的自然是哥舒雅云。哥舒雅云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低调地好像她嫁进太子宫,就是为了安安分分当一个贤内助一样。但是实际上,她作为被娴贵妃教养大的人,这样本分的表现,完全就是不合理的,从她这边下手,绝对不会一无所获。 而想到姜芷柔却是很简单的道理,要说这个女人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是中规中矩,但是唯有一点来迟很肯定,就是她一定会要保住自己太子妃的位置,不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而一个有牵绊的人是最容易掌握的人。 第80章:真相 推开门,屋内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已经快要燃尽了。 阜盍走向床边,来迟安安静静睡在床上,裹着被子小小的一团,分外显得那张清秀的脸乖巧温顺。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仿佛懵懂之年的少年一般气血上涌,恨不得将人楼进怀里,揉进血肉里,再也不分开了。 但是却有忍不住生气,这一路的担心,一路的胡思乱想,那一日以为会就此失去的害怕,而这个人却是这么安安稳稳得睡着了,怎能让人不恼火! 脸色变换几下,干脆脱了靴子爬上床去,将整个人搂在怀里,吻上那张不听话的嘴,辗转反侧,恨不得将这人的空气也全部掠夺。 许久之后,猛的肚子一通才松了口,来迟将踹在阜盍肚子上的脚也不收回,抵着他远离自己,一脸潮红,一边喘气一边骂道:“你是要杀了我么,换个方法,我可不想这般憋死!” “我的确恨不得杀了你!”阜盍狠狠盯着来迟,将人一把抓进怀里,咬牙道:“我恨不得把你的手脚都砍了,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你怎么就这般心狠,明知道我对你入了魔,还能说消失就消失!” “又不是我要消失的,是你要送我走的!” “……。”阜盍听出来迟语气里的不甘,这般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的语调,硬是让自己觉得理亏了,顿了一下又狠狠道:“我那是为你好,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瞒着我消失掉,你知道我差点就被急疯了吗!” “你若真在乎我,最好把我绑在身边!”来迟撅起嘴,凶巴巴说了一句,又低下头,轻轻伸手环住阜盍的腰,低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若认定了我就决不能放手,若你不弃我,那不管碧落黄泉,我也决不弃你!可你若是自以为是,放开我的手,我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走掉!你可记清楚了!” 烛火微明,阜盍低下头,仔细一看,来迟不仅脸红,便是眼角也带着红丝,水光闪闪,陪着暗哑的声音,不正是忍着泪呢! 这一下阜盍也吓了一跳,来迟最是性子冷,笑的少,哭的更少了,这般真性情倒是极为少见,可见这次的事情他是真的伤了心了。赶紧也不想着那种为了他好的理由了,无奈叹气,又觉得心中坦然了,是啊,若是认定了,便是生死与共才算痛快,不管如何危险,黄泉路上有对方相伴,也是乐事! “你啊……。”阜盍笑着低头,轻轻吻着来迟眼角,眉梢,鼻尖,轻如羽毛,小心翼翼,直到那眼角再没泪光,才盯着来迟的眼睛,认真道:“我保证,自今日起,无论遇到何事,再不将你弃下,便是黄泉路上,也一定带着你!” “黄泉路上,倒是不必带着我。”来迟见目的达到,抿了一下嘴角,抬头吻上阜盍嘴角,轻声道:“你若先死,我定相陪。我若先死,许你来迟。” 相拥而吻,分别良久,又是一番生死离别,更是情难自已。 红烛渐残,月凉如水,山涧流水,分外静谧。而銮帐之内,又是另一番被翻红浪,娇嘤低喘,意乱情迷,半宿不息……。 次日,来迟硬是睡到快晌午才醒,一睁眼便觉得腰酸背痛,忍不住痛呼出声,想起昨夜种种,脸红之余更是咬牙切齿。虽然早有准备,却想着阜盍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样子,总不会太孟浪。却不想,硬是折腾了自己大半宿,简直就像是那十几岁的冲动小儿一般,到最后自己根本就自暴自弃任由摆弄了! 而随着来迟的痛呼,门被推开,阜盍端着一碗粥进来,随着跟进来的还有白如墨,不过两人的表情实在是让来迟看着想给上两拳。阜盍那一副餍足之后心满意足的表情就不说了,白如墨那一副忍着笑来回打量的表情,实在是如芒在背,刺得眼疼。 “酒耗子你进来干什么,出去!”来迟皱眉,直接开口赶人。 倒是阜盍端着粥过来,一手搂着来迟的腰帮他坐起来,让来迟靠在自己胸前,另一手端着热粥递到来迟面前,解释道:“你先喝点粥,喝完让他看看你身体有没有……。” 这话阜盍说得极为坦然,倒是来迟囧得不行,赶紧伸手捂住阜盍的嘴,吼道:“我没事,不用管!”结果来迟这一动作,拉扯到了腰部,疼得脸色一变,表情更是复杂了。 白如墨在一旁,难得看到来迟如此窘迫,笑着走过来,摆出一副正经摸样道:“来迟,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治病救人自是心无杂念的,你不要想太多。” “你别拿这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眼里的笑都藏不住了好吗!”来迟抬头,白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腰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要真想帮忙,帮我烧点洗澡水,我要泡澡。” 白如墨见来迟虽然手脚疲软,气色倒不差,又是个嘴硬脸皮薄的,便也不再纠缠,点点头道:“那好吧,我记得药房里还有活血化瘀的一堆药草呢,让何远山找找,给你做个药浴好了。” 听到活血化瘀几个字,来迟又狠狠瞪了阜盍一眼,只可惜这人是个脸皮极其厚的,完全没感觉,只是端着粥催促来迟快点吃了。 等到来迟乖乖去泡澡了,白如墨拉着阜盍,在树下摆了一副茶具,红泥的炉子咕噜噜煮着茶,另外摆了一盘椒盐花生,一边吃一边说话。 对于昨晚的事情,两人是自小长大的,一个脸皮厚一个没正经,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提的。 “你可算是圆了一桩大心愿,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我说,那皇城的破事你干脆别管了,不如带着他回潍城,安安稳稳过你的小日子算了!” “当年的事若是不了解,心结不除,何谈安稳?”阜盍心情极好,端着茶就远远望着天边几多白云,淡淡道:“何况这次的事情,那人的意图如此明显,就算我不招惹他,日后他也不会放过我。” “是啊,没想到那人想要来一招杀人嫁祸,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白如墨想起当时阜奕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仍是心有余悸。 这一下倒是让阜盍想起来,瞪着白如墨道:“说起来,这次你和阜奕那家伙合谋,瞒着我拿来迟当诱饵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若是真的被对方得逞,便是死无对证,那这局就真的无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对方潜伏那么久,若要揪出狐狸尾巴,就只有引蛇出洞这一招了,没有一点筹码对方怎么会上钩呢!”白如墨赶紧笑着赔罪,又讨好道:“不过最后不是没事嘛,最起码这也证明了,那人的确是藏在阜奕身边的亲近之人,掰着指头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人了。只是没想到,哥舒家真的会对你们下手,毕竟那个血缘可是无解的,要是你们真都死了,他哥舒家可就无后了!” “无后?怎么会无后,他们不是还能生女儿吗?”阜盍冷笑:“有些事情,我顾忌我娘亲的颜面,实在是无法开口对你说。但是哥舒家与我,绝对是有不同戴天之仇,现如今还想设计害死来迟,让我与阜奕心生间隙兄弟倪墙,此次若不将他们一族灭掉,我难泄心头之恨!” “哎,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白如墨难得换了脸色,看着阜盍满脸的煞气,轻声无奈叹息道:“当年的事情,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过,只是我父亲觉得,满心仇恨会蒙蔽双眼,让你们活得更加痛苦,便让我立下毒誓,只暗中保护你们兄弟安危,绝对不可对你们提及往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你们兄弟还是走上了复仇这条道路。” 两人相视无言,阜奕伸手拍了拍白如墨肩膀,眼中的戾气也渐渐平稳下来。 两人所言之事,要提及当年最为不堪的皇家秘史了。 世人传言阜盍与阜奕两人的母亲纳兰素当年如何得宠,其实并非事实。 想当年,纳兰素于药王谷学医,其实早于药王谷中的大徒弟情投意合,却不料被来府上拜访的先帝看上,并一见钟情,欲罢不能。 纳兰素自然是不愿意的,皇宫里的锦衣玉食,又怎么比得上与自己心爱之人的长相厮守。可是哥舒家能为了讨好先帝,用计让两人误会,最终害死了大师兄,强迫纳兰素从了先帝,纳兰素虽然被先帝夺了身子,却是宁死不肯入宫,先帝也因此心中有愧,才答应了让她常住宫外。 什么神仙眷侣不过都是骗世人的谣言,纳兰素知道是一场误会和大师兄已经被害死之后,郁郁寡欢,最终病故。而病故之前更是将真相告诉了阜奕,因为阜奕性子沉稳,为的是让他知道防范哥舒家的人。而阜奕担心阜盍性子火爆,若是阜盍知道之后,会将事情闹大,那么两人在皇宫之内便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一直瞒着阜盍。 之后便是阜奕与阜盍被接入皇宫,此事关乎先帝的声誉,也关乎纳兰素的名节,于是哥舒家更是将其传成一段佳话,真相也被掩埋。 第81章:携手 来迟泡完澡才觉得舒坦点,但是一想到昨晚种种,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强迫自己冷静,可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接下来的事情便极为简单,既然已经开口对白如墨说了当初的往事,对着来迟便也没有那般难以启齿。经此一事,阜盍算是明白了,来迟骨子里的执拗,唯有对其他绝对坦诚才能换来他的真心相待。 阜盍说了往事以及阜奕的怀疑,而来迟与白如墨自然也没有闲着,因为阜盍他们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朝中,而来迟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商场。商人虽然富裕却被上层权贵所轻视,但是哥舒家能有如今局面,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持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里面也算是来迟运气好,之前哥舒家的商业脉络是在哥舒尚手中,那人狡猾的和狐狸似的,要想从他那边下手倒是极难。但是边关一事之后,哥舒尚销声匿迹,这部分势力便被哥舒家的旁支所分食,势力相争难免疏漏,来迟也借助这个机会利用姜家的势力侵入查探消息。 自然,哥舒家的势力并非一日所成,即便是下了大力,也只查到了平都的一部分,但是这些对于来迟来说已经足够了。以阜奕的才能,只要给他这一点提示,想必他一定能够从中入手顺藤摸瓜了。 而事实的确是如此,之前阜盍与阜奕虽然怀疑的对象是哥舒家,但是却还是不能笃定,毕竟哥舒家与皇家的关系实在是太特殊了。加上哥舒家从政的两位并非都在王都,向来处事也极为低调,的确是捉不到把柄。 但是经过来迟一事,已经有端倪露出来了,之前只盯着哥舒家的儿子看,却忽略了哥舒家有的,可不紧紧只有儿子。还有一位才能卓越,身在皇城,实权在握的女儿就在帝王身边! 更何况,女子与男子处事,细微之处有诸多不同,相比于男子喜欢直接暴力的方式,女子处事更喜欢通过离间来解决问题。因为知道来迟行踪的人,只有阜奕、阜盍、白如墨与来迟四人,而能够从这四人口中探听到来迟行动的,只有阜奕这一个缺口,而阜奕身边最显眼的那个人,便是娴贵妃了。 对于娴贵妃,来迟还记得当初自己失忆,这个女人最先带着十二公主来探望自己,言谈举止之间都从容有度,这般大家闺秀有聪慧的人,实在是看不出来有这般大的野心,即便是要哥舒家从此无后,也想登上那个帝位成为一代女王。 三个人说了一下午,能够猜测的都猜测了,接下来就等着阜奕那边查证到证据,然后将幕后黑手捉出来,这么多年来的纠纷就算是结束了。 等待的时间,一般都会让人显得焦躁,而对于来迟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焦躁,而是暴躁了。 自那一日期,本以为阜盍会回平都帮助阜奕,缺不了这人却硬是留了下来,态度强势,对来迟是片刻不离,若非知道之前此人性子冷硬,来迟真要怀疑此人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了。 “你这班粘着我,要我怎么做饭!”来迟拿着大蒜直接摔倒阜盍脸上,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盐罐,额上青筋爆出。 嫌弃得将大蒜弹到一旁,阜盍不依不饶站在来迟身后,皱眉道:“你身体不好,做饭的事情让何远山来就是了,你跟我出去。” “瘸儿爷除了会煮面,连个蛋炒饭都不会做!”来迟放了盐,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冷哼。 阜盍想起开始要求何远山做饭的后果,也自觉噤声,但是又心有不甘道:“那我来,你去休息吧。” “你做得太难吃!”来迟不为所动,将锅里的菜盛好,装盘,递到阜盍手中,声音一软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了,这种小事不用你插手,我可不想被别人知道你为我下厨,骂我是红颜祸水。” “谁敢!”阜盍冷哼一声,不过看来迟一脸害羞模样,顿时心如猫挠,痒痒的又慢慢的幸福感,不禁一手端着才,一手搂过来迟亲吻起来。 于是在外面饿得不行,进来催促的白如墨愣在门口,一手掩面吱呀咧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平都之中终于出了大事。 一国之相,结党营私,利用职位之便倒卖官职,更是培植自身势力暗中勾结军中官员。而一国之贵妃,后宫作乱,残害皇子,干扰朝政,结党营私,私吞国库,意图谋反。 哥舒一族,谕旨定罪,抄家全部财产收归国库,三代之内血亲判斩首,三代之外流放边关,变为贱籍,世代不得如平都一步。 一朝之间,几乎是天下大动,哥舒家怎么可能乖乖领旨,擅自调动边关一部分军权,包围了皇城,意图逼宫。而围城不过半日,便被阜盍手下的南部军队团团包围,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接下来朝中势力变动,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阜奕默然站在朝中,对于余党斩草出发,其雷厉风行不输武将,更是亲自监斩娴贵妃,十几年的恩爱,最后最支撑了断头台上的一滩血迹。 那些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臣子,全都吓得胆战心惊,这么多年来皇帝的仁慈为政,几乎让这些人忘记了当初这个人是用何其血腥的手段,灭掉其他皇子夺得帝位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会仁慈!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一切结束之后,皇帝居然下了一道谕旨昭告天下,要禅位于自己的皇帝义王阜盍,自己要削发为僧入皇家寺庙修行,终生不再过问朝政之事。 自古都只听过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的,哪有这种把问题解决完又拱手相让的,正在天下一片猜测之时,却赫然于龙椅之上贴了一张信笺,义王潇潇洒洒写着自己也要与心爱之人逍遥游人间,这皇位若真要给他,便要禅位于太子。 落款更是惊悚,按着两个手印,其中一个大的自然是义王,而另一个小的看起来倒是比一般女子的骨节粗些,两个手印连在一起,便是不知道的,也可以看出其中的浓情蜜意。 一年之中,一处山脚之下驿站之中,午后无聊,以为白胡子的说书人,就着一碗茶水,一碟兰花豆,敲着筷子讲起这宫中趣事。 这里地势偏僻,但好在风景优美,又是经商之路,过往的商人赶路累了,都喜欢来喝一杯茶水听一段书,极为惬意,加之那最后擅位的趣事,多了情爱的意味在里面,更是格外有趣,皆是听得津津有味。 角落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穿着普通,面前摆着几碟小菜,看起来不过是一般过客。 不过,若是凑近了,就会听到那小个子看着大个子在嗤笑道:“那说书人口中,温柔痴情对心爱之人死心塌地的完美好情人,应该不是你吧!” “呵呵,可是本王觉得,他口中那个王爷所爱的温婉贤惠气质高雅的绝世美人,更不像你这只小野猫呢。” “你才是猫!”来迟白眼一翻,瞪着阜盍咬牙道:“今晚不准爬上我的床!” “不要!”阜盍立马皱眉,然后拉过来迟的手笑道:“本王可不喜欢什么温婉贤惠气质高雅的绝世美人,本王这辈子,喜欢的就是你这只小野猫了。” “哼。”来迟扭头,一抹微红爬上脸颊,夕阳之下,温柔动人。 风起风停,云卷云舒,多少红尘旧事,抵不过光阴似水,人活一世,功名利禄皆浮云,荣华富贵如云烟,不如得一真心人,相伴白首不相离。 正文完宫乱之许你来迟 下——一泓雨烟
作者:一泓雨烟 录入: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