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马车一路行速不慢,不到半月就已经过了好几个城,即将出了昭国边境,步怀远精神愈渐不好,有时候白日里也会撑不住在马车里睡着,比穆祈这个孕夫还要虚弱的样子,穆祈既担心又心疼,一面想着让队伍加快速度,一面又怕步怀远受不住,只能经常把李乐叫过来看着。 此刻步怀远刚刚喝过药,正躺在后面休息,李乐和穆祈一人一边坐靠在马车两侧,面对面小声交谈着,怕声音大吵醒了正睡着的那个人。 “李御医,他的情况如何?”穆祈一边看着睡着的步怀远,一边低声问道。 “安侯是旧疾,加上近日过度劳累才会精神不济,喝了药多休息应该暂无大碍。”李乐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其实他心里还有疑惑,这段时间他偷偷诊过步怀远的脉,和当初他刚到安国侯府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步怀远的脉象和气息都乱的很,一看就是久病之人,可如今再一探,居然平静的异常,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完全诊不出其他的情况,可这种平静之下又似乎隐藏着一丝暴动的感觉,让李乐感觉很危险。 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变这么多,尤其步怀远是宿疾,如果脉象真的如现在表面所示一般,也不应该会天天这么虚弱,何况照穆祈所说他甚至有呕血的情况,这已经是很严重了,可这脉象确实又探不出什么来,李乐猜想不透,也只能先说些劝慰的话。 “是吗。”穆祈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 “相爷不要光担心侯爷,您几近临产,也是要时刻注意。”李乐看着愁思不解的穆祈,忍不住说道。这些日子这两人喝药跟吃饭一样,每天照着三餐喝,明明都是紧张的身体状况,却偏偏要出远门,真是想不通。尤其是穆祈,这马上就要临产的身子,居然还到处跑,虽说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我知晓,劳烦李御医关心了。”穆祈轻轻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一直很在意肚子里的宝宝,即使这次执意出来,也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说出来。 “相爷客气了,下官是负责两位的医生,自然要尽责。”李乐笑了笑,他也是提点一下,相处这么久他也算了解这两人,知道穆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穆祈抿嘴笑了笑,其实他对别人称呼他相爷很无奈,毕竟他现在根本不是什么丞相,不过在他有一次纠正,得到第二个称呼——“侯爷夫人”以后,他就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相爷就相爷吧,总比“侯爷夫人”听起来要舒服一点。 “说来,我还不知道李御医是怎么说服严医座的?”想到那个出发前特意跑到安国侯府来,一脸护犊子地对步怀远说不能让李乐跟着他们出京的人,穆祈突然有点好奇。 “还能怎么说,吵呗。”说到自家师父,李乐态度完全变了个样,也不似刚刚那般公事公办拘谨了,一脸咬牙切齿带着些不甘心的样子,“师父整日把我当做小孩子,一点不信任我!” “严医座也是关心你。”穆祈看到这样李乐也没惊讶,他早就有一些看出李乐对他家那个冰山一般的师父感情不一般了,只不过想着这两人,难免也有一些同情。昭国虽然男男可以成婚,但一般也是从小定亲或是两家说亲,还从未有过乱辈或是至亲成亲一说,何况严素看上去也一直把李乐当儿子养,李乐这一条路,怕是并不好走。 “我就是知道他关心我,才一直忍耐,可我不能做一辈子孩子啊!”李乐咬着牙,双眼几乎快喷出火来,可最后却是一耸肩,泄了气无奈地苦笑道,“这次算是我第一次和师父吵这么凶了,说了好多混话,想起来却是对不起师父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回去之后定要负荆请罪一番。” 穆祈抬起衣袖掩唇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我们拖累了你。” 李乐挥了挥手,不大在意,这其实与穆祈他们无关,即使没有这事以后也会有旁的事,是严素始终把他当做孩子,他心里积压太久了,自然就爆发了。 两人一直小声聊着,似乎十分投机,忽然李乐想起什么,对着穆祈问道,“相爷最近可有想起些什么?” 穆祈顿了顿,似是思索些什么,抬起头后却是摇了摇,“没有,一些片段,没有特别印象。”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想起来,他想到很多他和步怀远小时候相处的事情,有很多片段,只是总觉得断断续续连接不上,而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因此也没什么用。 “唉。”李乐叹了一声,后又轻声道,“其实下官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若相爷不愿作答便不用回答。” “李御医请说。”穆祈淡然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李乐转了下眼睛,想了想说,“相爷回来之时既然失忆,为何肯定自己喜欢的是侯爷?” 穆祈没想到李乐问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步怀远,嘴角微勾浅浅笑了起来,“失忆了怎么可能肯定?” “那?”李乐不解。 “我回来本只是想看看娶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值不值得我嫁,可见了面之后发现居然是个文弱书生,倒是真的不怎么满意呢。”穆祈似是回忆到初回盛京的情况,轻轻笑了起来,“但是他做的一切那么理所当然,让我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当时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直到那晚他晕倒的时候,我才会肯定,虽然不记得,但有些感觉却是刻在骨子里散不去了。” “难怪你们相处的一直这么好。”李乐啧了啧嘴,笑着说。 穆祈笑了笑,刚回来的时候他知道步怀远对他很重要,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但没有记忆的那种感觉其实是很可怕的,你不知道你对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爱,还是习惯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你也不知道对方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不管失忆前如何,现在他爱步怀远,爱的是这三个月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个人,而他相信步怀远也爱他,只要挺过这一关,寻到了步怀远的娘亲治好他那莫名其妙的病症,一切都会更好的。 两人又简短聊了一会,马车已经驶进城里,这已经是在昭国的最后一个城市,安洛。等过了这个城再行一天他们就会进入安国,因此下人来报后,穆祈还是决定在城里休息一晚。 先行打点的下人很快在城里寻到了一处院子,是当地一商人的私宅,给了一些银子之后,便谈好了租用一晚上,马车带着众人直接驶入了这院子。 入城的时候步怀远已经醒了,看到李乐在马车里便礼貌地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随后又阻止了想要过来扶他起来的穆祈,自己披了件衣服起身,“你别乱动了,马车不稳好好坐着。” 穆祈看步怀远醒了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也就顺了步怀远的意呆在原地没有动。步怀远稍稍整理一番自己,便直接坐到了穆祈身边。步怀远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消瘦,却仍是比穆祈高出一些,坐在旁边正好将穆祈圈在怀里,一只手搭在穆祈硕大的肚子上,轻轻摸着,“孩子有没有乖乖的?你累不累?” “它很乖,你放心。”穆祈不敢将自己的重身子完全靠在步怀远怀里,只半靠着车壁半依着步怀远,“我好得很,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步怀远温柔浅笑,他也不再避讳自己身体弱的事实,反正两人心里都知道,有没有以后,就看这一趟的成果了,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路的时间是最该珍惜的。 李乐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一睡醒就不停秀恩爱的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心里吐槽着两人,一边更恨起自己那个不解风情的师父来。 “爷,到了。”马车没一会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在外步怀远化名侯安,下人们正好还是称呼他侯爷,而穆祈化名祈容,下人们便叫他祈爷,其他人则还是用的原名。 待马车停稳,李乐是最先下车的,怕是受不了两人的甜蜜劲,掀了车帘一下跳了下去,两人对视一笑,也跟着出了马车。穆祈虽然武功好,但毕竟身子重了,下人们还是备了车凳让两人踩着下来。 两人稳稳落了地以后,打点的人忙带着两人入了宅院,并恭声说道,“爷,这处院子奴才已经租下了,前后都查过了,安全的。”这次队伍里带了几名侯府精明的下人,平时一路打点也都是靠他们,安排也多算妥当。 “嗯,去备些吃的。”步怀远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着穆祈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用了餐,免得饿坏了。” “嗯,也好。”穆祈想着步怀远中午也没吃什么,点了点头,向着饭厅走去。 第三十一章 到了饭厅,下人们先端了些糕点上来,这些是怕两人路上饿而备着的,刚在厨房蒸了一下热热,现在先端上让两人垫着,晚饭则还在做着。 穆祈随意吃了两块,热乎乎软嫩嫩的,倒像是刚出炉一般,看来带着厨师出门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啊。 “明天出昭国了,你白天睡了挺久,要不一会出去逛逛,散散步。”穆祈又咬了一块糕,说道。 “在府里走走吧,你身子不便,莫节外生枝了。”步怀远摇摇头。 “散散步而已,李御医都说多散步对孩子也好,哪有什么。”穆祈不以为意,哪有这么娇贵。 “散步?散步好啊,我刚在外面听说今晚是这儿的放灯节,到时候可以去看看啊。”李乐突然进入饭厅,听到两人说话,插嘴道,“侯爷不用担心,祈爷身体很好,多走走有利于生产的。” 穆祈挑眉略带得意地看了步怀远一眼,得到步怀远无奈的点头认可之后才勾起嘴角笑起来,回过头问向李乐,“什么放灯节?” “哦,刚刚在门口听到路人说的,好像是安洛这儿的特殊节日,晚上会集体放灯之类的吧。”李乐挠了挠头,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其中缘故。 想到放灯,穆祈突然想到之前步怀远曾说带他去看夕月灯会,可最后却是没有去成,抬头看向步怀远,发现对方带着歉意的眼神,知道他也是想到了那一次的约定,不禁相视而笑。 “那便去看看吧,李医生劳烦一同随行吧。”步怀远柔声说道。 “行啊,我也想去看看呢。”李乐倒是很大方的点头。 随后穆祈请李乐一同用餐,三人吃了饭,依着下人们打探来的消息,换了衣服向着安洛有名的度绪河走去。穆祈几近九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众人都走得比较悠闲,一路上人很多,但看着穆祈的样子也都很礼貌的让着走,让几人对安洛这儿的印象倒是非常之好。 到了度绪河边,一眼望去皆是各色男男女女手中捧着花灯而行,脸上都是十分开心的样子,三人不免也被这气氛影响,多了些笑容。 “公子夫人可要买盏灯?小人这儿可是什么灯都有的,河里放的,天上放的都可以哦。”路边上的小贩们见三人空着手来这儿,都开始拼命推销自己的灯,穆祈听了起了点兴致,走了过去看看。 “老板,这灯有什么区别吗?” “夫人您是外地来的吧,真是赶了巧啦。”那小贩一见穆祈感兴趣来问,忙笑着说道,“今儿是我们安洛的大节,这放灯啊就是一个习俗,不过放灯的方式可多着了,放天空,放河里,挂树上,埋土里都有,不过一般还是放飞和放河比较多啦,夫人要不要看看这莲花灯,直接放河里就行。” “这放灯有什么意义吗?”穆祈无视了小贩“夫人”的叫法,倒是对这个放灯更有了兴致,问道。 “这说来话长啦,几百年下来这流传的故事改了又改,谁也不记得这最初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啦,小人这儿倒是听过一个版本的,夫人若是有兴趣小人给您说说。”小贩看穆祈步怀远三人衣着精致气质不凡,也来了兴致介绍,手一抬指着不远处的度绪河说道,“夫人看到没,那是我们安洛最美的一条河,度绪河,不过,传说这度绪河以前不是这么叫的,最早也就是叫洛河,后来才改了名。” 说到这那小贩顿了一顿,才接着道,“传闻几百年前安洛有一个天下最美的男子,叫挽绪,他真的是长得比女子还要美,多少才俊都想要娶他啊,不过后来他还是嫁给了自己从小指腹为婚的夫君,度明,他们两个也算是恩爱了好一阵子……可是后来度明开始外出做生意,经常很久不回来,最后一次更是一去不回,好多年都没有音信。当时很多人都跟挽绪说他夫君不是跑了就是死了,劝他改嫁,可挽绪却始终不肯,只是每年在度明离开的那一日,都会放一盏灯,有时候是寄托相思,有时候则是写上希望,祈祷度明能够早日回来。可惜啊,直到十年后,当初和度明一起外出的人回来了,也只带回了度明早就死了的消息,那一年的放灯日,挽绪放了最后一盏灯之后,就跳入这条河了,从此以后这条河就用了他两人的名字命名。后来啊,每年到了这一天,就会有人来这里放灯,纪念他们两人,久而久之倒成了一个习俗,后人放灯也大多是寄托相思或是寄予希望之类的了。” 这小贩一口气不停的说完,其实他说的不是很好,没什么感情的叙述而已,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是这个故事的确还是个挺感人的故事,很多安洛的少男少女都是听过这个故事的,穆祈听完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笑着买了两盏灯,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个挽绪真是痴情人啊。”李乐跟在两人后面也买了一盏灯,叹气说道。 “痴人倒是真的。”穆祈笑着回了一句。 李乐疑惑地看去,穆祈把玩着手上刚买的花灯,笑了笑,“若我是那个挽绪,就不会等这十年。第一年便会外出去寻,在原地等能等出什么结果来。” 李乐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上的灯,而步怀远则是一直温柔地看着穆祈。 之后三人一路走走看看,还听了一个其他版本的故事,有说着放灯是因为安洛以前住着一个神仙,曾救整个安洛城于一次大劫之后,后来这名仙人飞升,人们便会在他飞升这一日放飞灯,将心中的祝福和心愿放飞天空。 不过无论是什么版本,这放灯节都算是安洛一个有名的节日,人们买了灯回来,灯上是可以写字的,写上愿望或是思念什么的再放出去。穆祈三人也买了灯,穆祈和步怀远买的是孔明灯,李乐买的则是莲花灯,不过三人都没有在灯上写字,只是单纯放灯。 因为李乐要在河边放灯,便一个人先过去了,剩下步怀远和穆祈两个人找了块空地便将灯点着放飞出去。 “这节日倒是有意思,看上去倒也挺漂亮的。”穆祈看着手中孔明灯徐徐上升,很快淹没在一大片放飞的孔明灯中,这一晚的安洛确实很美,无论是空中还是水里,都是点点荧光。 “是很美。”步怀远低声笑了笑,从后面环着穆祈,一起看着飞在空中的灯,“小祈,如果我不在了,你不要做那痴人。” “我自然不会。”穆祈闭上眼再睁开,回头看着步怀远说,“我会把你看得紧紧的,你哪儿也去不了!” “好,我一直陪着你。”步怀远轻笑,抱的更紧了些。 ****** 放完了灯,三人汇合之后便回了宅院。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乘着马车离开,向东而行。 “出了安洛,很快就会到安国境内,再有一个月就能到锦川了。”穆祈翻了翻手上的地图,说道。 锦川是安国境内最最东边的城池,紧邻东海,一般若有人要去东海上的岛,大多都是从锦川出发。 “影煞卫先行的人应该快到了,会先一步查探无音岛的消息的。”步怀远靠着车壁,看着凝眉的穆祈,轻叹了一口气。 “嗯,到了锦川之后我们可以先坐船向东行,一路上若是遇到没有去过的小岛都可以去看看。”穆祈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虽然他一直说得很强硬,但其实心里也是很担心,如果这次前去寻不到信里所说的那座岛,那么步怀远…… “都依你。不过算算日子你就快要临产,要时刻注意些。”步怀远心疼地圈着穆祈的肩膀,“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你也是。”穆祈抬头看去,他知道步怀远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步怀远看着穆祈的眼睛,心里一软,俯下头轻轻吻住穆祈双唇,再分开时,唇齿间带出一篇呢喃和点点银丝,步怀远埋下头,湿热的气息喷发在穆祈颈边,惹得穆祈浑身一颤,呼吸粗重,四肢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利落抓住步怀远搭在他胸前的手,微喘着气训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唔!” 最后的语句淹没在重新交缠的气息中,穆祈手一软,松开了抓着的手,步怀远顺着穆祈的胸向下抚摸,很快就停在高高挺起的肚子上,轻轻转着手摸了摸,抬起头,含着宠溺的笑容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穆祈,“我知道,不会过分的,只是想亲亲你。” “哈……”穆祈一被放开赶紧吐出一口气,然听到步怀远的话,却心里一紧,他听出步怀远真正的意思,不过是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哼了一声,穆祈双手攀上步怀远的脖子,勾下步怀远的脸,挺起身子主动吻上,不同于步怀远刚刚的温柔缠绵,穆祈这个吻热情而又带着些霸道,仿佛在坚定的告诉对方,他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第三十二章 静谧的树林,天色渐暗,两道人影在林中无声奔跑,跑在前面的人一手捧着身前硕大的肚子,一手拉着身后之人,步伐飞快;而另一人紧跟在后,虽然步调微乱,却始终保持着速度跟在前一人身后,两人似乎在逃离什么。 太阳渐渐落下,没有灯火的树林显得更为幽暗,前方的路也越来越看不清楚,让奔跑着的人影速度不由得有些减慢。 “呃!” 突然,前面一人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松开了一直捧着肚子的那只手扶了一下身旁的大树,发出一声闷哼,而另一只抓着身后之人的手却仍是紧紧握着。 “小祈!”跟在后面的人听到声音神色丕变,忙上前搂住前面人的身体,低声唤道,竟是步怀远那温柔至极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焦急,而那跑在前面的人赫然是有了身孕的穆祈。此时穆祈脸色发白的扶着树干,步怀远在一旁扶着,脸上是从没有过的慌乱神情。 “我没事,快走。”穆祈稳住身形以后,对步怀远摇了摇头,拉着步怀远又向前跑去。 穆祈一边拉着步怀远向前跑着,一边悄悄用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肚子,刚刚晃的那一下,像是晃醒了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肚子竟有些隐隐作痛,穆祈紧咬着嘴唇,额头开始冒汗,却仍是一路向前跑着,好在疼痛并不强烈,只一会之后也就渐渐平缓。 感到疼痛有些缓和,穆祈暗自呼了一口气,渐渐加快速度,没有时间了,他们必须尽快和影煞卫汇合,不然会很危险。想到此穆祈心口一窒,如果不是他一时大意,他们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们本在前两日就抵达了锦川并和先一步到达的影煞卫汇合,但如他所料,先行之人已多方查探,锦川根本没有人知道无音岛一事,众人一筹莫展,最后只能决定按照原计划直接出海。 打着出海行商的借口,买船一事倒是非常顺利,但步怀远担心他已经足月的身子,硬是要求再等一段时间,等孩子出生再说,他们为此差点起了争执,最后还是李乐出面保证,也就这几日,孩子就会出生,他才勉强同意。 可没想到还没等到孩子出生,他们却先遇上了故人,导致如今这逃亡的局面,本来今日他们只是照常在外散步并打探无音岛的消息,但在路上他看见了几个穿着打扮奇异的人擦肩而过,心里隐隐有些熟悉感,未作他想就追了上去,却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就是等着他们上钩,短短一瞬间,就隔开了他们与影煞卫,又带着他们向着城外走。等他发现不对欲先回去之时,对方已经将他们前后包围。若是只有他一人自然可以突围而出,但步怀远不会武功,他只能带着人绕开而跑。 穆祈愤恨地咬紧了牙,一次两次,这已经是第三次因为这些人而惹出了麻烦,他心里的那一股怒火仿佛要烧尽了这满山的树木一般。 “小祈,你先放开我,用轻功飞回去找李乐,再让影煞卫来找我。”步怀远一直关注着穆祈,对对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刚刚穆祈痛苦的神色他都看到了,想到李乐曾说过的穆祈生产之日就在这一两天,心中突然有所顿悟,开口说道。 “不行!那些人找到你怎么办?”穆祈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他绝不能再次丢下他!穆祈下意识握紧了抓着的手,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在延国的那些日子,以及……和步怀远的这二十年。 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趟外出会有这样的结果,即使想起以前,可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也没有忘记,好不容易再一次靠的这么近,好不容易才回到小时候那样亲密,他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当年步怀远是为了救他才一个人留下,当时也是这样让他先回去找人,可等他带着人来的时候,步怀远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了,这一次,他绝不能再把他丢下,何况现在步怀远已经是命悬一线,又不会武功,他怎么能放手! “小祈,这样我们两人都跑不了,不要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而且,你刚刚应该是阵痛了,听话。”步怀远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穆祈听到这话才猛的惊觉肚子隐隐有些坠感,联想到刚刚的疼痛,原来竟已经开始阵痛,想到李乐之前的嘱咐,穆祈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小祈,现在还来得及,你先回去,告诉影煞卫我的位置,他们很快就能赶到,你带着我跑也跑不了多远的。”步怀远停下步伐,捏住了穆祈的手,认真地说道。 “不行!”穆祈心里乱得很,却仍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树林,咬牙道,“刚刚我们已经放过信号,影煞卫很快就会赶到,我们只要躲过这些人就可以,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躲!” “小祈,相信我。”步怀远望着穆祈,眼神深沉,“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不是!你要再次我带人来看着你躺在血泊中吗?”穆祈低吼,回过头,脸上挂着泪水,眼中有着莫名的伤痛。 步怀远一怔,眉间轻皱,“你……想起来了?” “是。”穆祈点头,不再犹豫,听着步怀远听不到的远处传来的声响,低着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所以不会再犯这个错误,我有比你说的更好的办法。”说着突然抬头,伸手点住了步怀远的穴道,“你不是一直在查延国那次事故害我的人吗,就是他们,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虽然不知他们究竟是谁,但我猜他们应该是我娘的族人,只要我引开他们,一时半刻他们不会发现你,等天亮影煞卫循着我们留下的痕迹自然会找到你。” 步怀远被点了穴道,一下动弹不得,正欲开口呵斥却被穆祈一下又点了哑穴,这下真是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了,眼里满是惊怒,穆祈转过头避开视线,推着步怀远躲入了一旁的草丛中。 “这块玉牌他们一直在找,我放在你这儿,我去引开那些人,四个时辰之后薛道自会解开,届时若是影煞卫还未找来,你就先回去带人来找我,我会向北面跑。”穆祈将一直贴身收藏的玉牌拿出塞入步怀远怀里,俯下身轻吻了一下步怀远的唇,笑着说,“这次换我等你带人来找我,一定要找到我。” 步怀远躺在草丛中,就这么看着穆祈转身快速没入黑暗,再一次深深厌恶起自己无用的身体,小祈如今的身体怎么躲过那些人?即使躲过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孩子出生,小祈要怎么办!步怀远心里着急,拼命想要冲破束缚,却丝毫无用,没有武功的他怎么可能冲开穴道。 他知道现在的小祈武功高强,他也明白小祈做事一向冷静沉着,即使以自身为饵去引开对方,小心些也是不会有事的,但那是平常情况啊!如今小祈马上就要临产了,怎么能……步怀远紧紧闭上双眼,再次用尽全身力气去试图冲破桎梏,嘴角甚至都被咬破,溢出红色液体。 短短两个时辰,步怀远却感觉比过去二十年还要漫长,每一刻都是煎熬,他不停尝试冲破穴道起身,即使次次失败也不放弃,到最后原本不能动弹的手紧紧抠着地面,指甲也深深陷入泥土之中。或许是执念太深,已经武功全废了二十年,步怀远却在这一刻感到体内真气突现,直破阻塞,整个人也一个打挺坐起,随后一口鲜血哇地吐出,染红了一片绿草。 站起身后步怀远才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全是汗迹,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火烧一样疼痛,他知道,那是严素的金针之术失败了,当年留在他体内的那股内力在冲击他的身体。然而没有时间再让他去想这些,起身后他便不管不顾地向着城里的方向而拼命跑去。 小祈已经去引开那些人,他如今没有任何帮他的能力,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里带人前来。好在,这段路没有让他跑得太远,刚一出树林他就碰到了前来寻人的影煞卫。 影煞卫看到步怀远的时候立刻上前扶住,步怀远一挥手打断了影煞卫想要开口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带人向北搜索,务必寻回相爷。” 影煞卫的人皆是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立刻散了一部分人向北追去,剩下的人则准备护送步怀远先回去。 “将李乐带来。”步怀远拒绝了影煞卫的意思,只是吩咐带李乐前来,随后便回转头也向北而去。 “侯爷……”影煞卫中有人担心地开口,步怀远现在情况实在很糟,他们实在不放心让步怀远这样在外,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步怀远森冷的语气打断了,“闭嘴,加派人手向北面追去,若是看到那群奇装之人,无论死活全给我抓住!” 说完再也不顾阻拦,向着北面而行,这时的步怀远还没有想到,当他再见到穆祈的时候,会是那样的一个景象。 第三十三章 转身的那一刻,穆祈心里所想的是,他不是去送死的,这一步虽然兵行险招,却是为了两个人的生机。 听了会方位,穆祈向着不远处人群方向掠去,待隐约能看到对方人影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便转向林中另一方奔走,他知道追着他们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不如上次在延国那般,只要他这边带出一丝动静,将人群吸引过来,那么步怀远那边就会安全很多。 “这边,追!”身后隐约传来声音,穆祈皱眉,提气加快了速度。 这是第三次对上这群人了,本来他还未想起来,但今天拉着步怀远跑得时候他才全部想起来,上次在延国以及二十年前在盛京遇到的想抓他的人都是和这些人一般的打扮,想来是一起的同伙。 而上一回在延国时,听那带头之人的言语,似乎是因为他身上那块玉牌,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玉牌是他娘留下的遗物,娘说是家传玉牌,难道他真是那人口中的什么“圣子”,无论如何,这群人似乎只要那块玉牌,不管是当年还是延国那次,对他出手都未曾留情,既然如此,他更不能称了对方的意。 这群人做事非常小心也非常干净利索,当初在延国,他带着一队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对方却连一些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如果贸然对上,按他现在的情况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尽管他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抓住,严刑相对,目前也只能先躲着。 当时从城门出来行了不远他就发现不对,但对方从后面包围住他们,导致他们无法直接回城,只能在这树林绕了半天,好在他刚刚将步怀远藏起的地方靠近城门,如果影煞卫赶来很快就能发现,而他只要将人拖住,躲到白天,应该就可以了,如果到了天亮影煞卫的人还未找来,那就真是太没用了! 穆祈暗哼了一声,再次提气加快了些脚步向前奔去,边跑穆祈便关注着周围,记下来一些暗中可以躲藏人的地方,如果他最后甩掉这些人,倒是可以找个地方先歇息半刻。说起来,这次他们之前那个带头之人好像没来? “唔!”突然,穆祈身子打了个颤,脚下一个酿跄,险些没有站稳,扶着树喘息了一下,用手掌按了按有些坠痛的肚子,低着头轻声地说道,“你乖,千万别闹,听话。” 然而这一回安抚似乎没什么用,坠痛感越来越强,但听到身后越来越靠近的声音,穆祈知道不能再在原地等下去,一咬牙,捧着肚子,向前跑起。 “呃……呼……宝宝,你再撑一会好不好,爹爹带着他们走远一些,然后我们一起躲起来等你父亲来……唔……啊……”穆祈一边跑一边摸着肚子不停地念着,但肚子突然一阵强烈疼痛让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暗叫了一声,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幸亏及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身边的树干稳住身形。 “你……你真是不乖……唔……”穆祈低喘隐忍的声音从齿缝窜出,已经冒汗的脸上露出无奈和痛苦。不能停下来,肚子里又痛得很,穆祈只能半抱着肚子,改跑为走,一路踉跄着前行。好在这回的疼痛虽然比上次更痛,时间也更长,但也并没有让穆祈承受太久,在身后之人还未追上的情况下,痛感渐渐趋于平缓,虽然仍有隐隐的下坠疼痛,却已经不似刚刚那般翻江倒海了。 穆祈趁着肚子的感觉还能忍受,一手狠狠抱住已经明显有些下坠的肚子,一提气跃起,用起轻功向远方飞去。 “在那边!!”身后一阵惊呼,接着是人群跑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明显。 穆祈脸色一肃,左右环顾着,密林里面的的地形虽然有很多阻碍,但也提供了躲藏的地方,一时间没有找到山洞之类的地方,穆祈只能顺着一处斜坡向下滑去,将人整个淹没在坡底的草丛里。 耳边传来的人声越来越大,穆祈屏住呼吸,死死的用手按住躁动不已的肚子戒备着,准备一旦对方发现他,就立刻先下手为强。 “夏神卫大人,这边并未发现,是否向前再寻?”坡上声音传来,应是其中一人在禀报情况。 “圣子应该还在附近,再仔细搜索一番。”一道非常温和的声音响起,穆祈凝神听去,却和上次他在延国遇到的那人声音不太一样,莫非对方这回来的人不是上次那些人? 就在穆祈心里正疑惑的时候,刚刚好不容易平息下的疼痛居然再次袭来,这一次比前几次都更甚严重,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很着急一般动个不停,直直往下冲,穆祈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从腹部的疼痛发展到全身,整个脸都白了,双手用尽力气地按住自己的肚子,连一直屏着的呼吸也撑不住乱了。 “嗯?”坡上那人突然发出疑惑的一声轻喃。 穆祈看不到人,却被这一声惊了下,想到现在处境闭上眼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硬生生将噬骨的疼痛憋住,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 “大人?” “嗯……没什么,找到了吗?” “回大人,没有,圣子大人武功高强,怕是先一步走远了。” “嗯,既然如此,再向深去追追看,务必找到圣子。”那人似是想了一下,温温地说道。 “是!”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淡去,穆祈知道那是那群人向前去了,一直揪着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一些,接着巨浪般的疼痛瞬间侵袭了他所有的意识。 “啊!……唔!”穆祈忍不住叫出声,却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些人还没有走远,他不能留在这!虽然双腿已经疼得打颤,穆祈仍是挣扎着起身。 那些人向前追去,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头,他必须趁这个时间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不知道影煞卫的人有没有来把怀远带走……虽然引开了那群人,可不知道将怀远一个人丢在原地会不会有危险,现在那群人向前而去,正是大好时机,如果他现在赶着回去,或许可以趁机带着怀远先赶回城里与影煞卫汇合? “宝宝,你……再忍一忍……”穆祈扶着树干,捧着摇摇欲坠的肚子向回走去。 “圣子大人,是您吗?” 穆祈正忍着剧痛走着,突然身后响起刚刚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心里一惊,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穿着那奇异的服装,面对着他,身后还有一些同样装扮的人。穆祈倒抽了一口气,原来刚刚那人竟是没有走,故意在这等着他吗?一时间穆祈只觉得心里一阵怒火,也顾不上那人要再说什么,提气就要逃开。 “圣子大人,吾等是来接您,您……”那人见穆祈要走,也立马一跃追上,并温声开口。 那人语气态度都比之前穆祈在延国遇到之人要好很多,但因为延国一行,那群人残暴的行径,以及当时那个带头人的步步紧逼,穆祈对这群同样打扮的人早就有了敌意,感到身后人追上,想也没想,回身凝力拍出一掌,随后又抬脚踢去。 对方倒武艺是不如上次那人,堪堪躲过穆祈的攻击,忙又出声道,“圣子大人,您现在身体情况不宜再动武,我等没有恶意,圣子大人快停下!” 穆祈这一动,引发的后果就是本就动的厉害的肚子更加厉害的翻滚起来,即使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肚子明显的躁动。穆祈左手紧紧按住已经开始变硬的肚子,脸色惨白,完全听不进那人再说什么,只想着赶紧逃离,将全身内力凝聚于右掌发出。 那人见穆祈拼力,也神情一凝,全力接下了这一掌,内力相交,一刹那后,两人都倒退了好几步,那人直接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刷白地被身后的随从急急接住,而穆祈更是面无血色,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趁着那群人都关注到那人,穆祈借着后退的力道,足下一点,提气飞走。他刚刚用了十足的力道,交掌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方武功差他一大截,刚刚那一下绝对是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是追不上来的。 但飞出一段距离,穆祈就也撑不住的摔倒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内息翻动尚不是最难受的,此刻体内五脏六腑全都绞在一起的痛感让穆祈忍不住浑身痉挛,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从刚刚到现在,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他知道孩子早就迫不及待了,本来他还有信心撑到回去,可是刚刚的对掌,已经泄光了他的内力,加上反噬,如今他就是强弩之末,任何一个会一点武功的人都能轻易拿下他,再也撑不住气息回到当时和步怀远分开的地方。 没有时间了,如果再不找个地方将孩子产下,也许他和孩子一个都活不了了。穆祈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起身挪着步子走向靠的最近的一处山洞。 第三十四章 山洞非常简洁,不大,但还算深,足足能够容纳三四人,洞口有一些枝叶挡着,不认真看倒也不怎么能发现。 穆祈脚步打颤地挪进山洞,一进入之后就靠在石壁上大喘了几口气,并将随手捡的几根枯枝扔在了洞口。痛感越来越密集,穆祈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但他只是微靠了一会就再次挺起身子,扶着石壁捧着肚子慢慢地跪坐在洞口。 生产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总也知道一些,见血是必然的,他必须在此之前先点上火,以防血腥之气引来野兽,届时他只怕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驱赶了。 深深地呼了两口气,穆祈捡起两块石头开始起火,偏偏平时利索的动作,此刻做来却是困难非常,穆祈连着打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地生起火,反而是拿着火石的双手更抖了。 忽然,穆祈感到一直疼痛的下腹猛然一阵收缩,接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后薛流了出来,顿时脸色更白了一些,手中的火石也掉在了地上,只来得及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呃啊!……呼……哈……” 穆祈颤着手掀开自己的下摆,只见本是青色的下裳已经被血色染红,穆祈一惊,竟不是他预想的胎水而是鲜血,心里一下紧张起来,再不知情况他也明白,胎水未破就先出血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穆祈自知不能再耽搁,忍着强烈的撕裂的疼痛,抠着石壁扶正自己的身子,咬紧了牙关重新拾起地上的火石,用尽力气敲打,几次之后终于点起了火,接着忙半跪着将洞里可燃的枯枝树叶大多堆了过来,然后稍稍向洞里挪了些。 做完这一些穆祈已经全身湿透,肚子越发的坚硬,里面早已动乱的不成样子,孩子却一点没有向下的迹象,一向冷静的穆祈此时也止不住的担心和着急,只怕孩子会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安然出生。 跪着的膝盖因为来回跪走已经磨破了皮,点点殷红透着底裤露出,但与身后被鲜血染红的地方相比,这显然已经不算什么。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挣扎着将自己下身的衣物全部脱了下来铺在地上,整个人跪趴在上面,又将长衫摞起在轻系在腰间,没有衣物遮蔽的下体全然裸露在空气中,穆祈一手撑着地,一手掰开自己臀瓣,探向穴口。隐隐摸上去,竟然只有一到两指的大小,想到李乐曾告知过要开到十指才能生产,穆祈心里更加着急了。 穆祈白着脸抠着石壁慢慢地起身,他曾听人说过,如果生产时穴口开得不好,多走动有利于孩子的生产,因此打算起来绕着山洞走一走。 “宝宝……你……你配合爹爹,不……不要着急,好不好……啊!!……啊……” 穆祈一边走一边忍着疼痛摸着肚子小声说道,却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误解了他的意思,刚刚还只在里面不停闹腾的孩子居然猛的开始往下钻,没有扩张好的穴口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穆祈痛叫了一声,双腿支撑不住,嘭的一下跪倒在地,已经破了的膝盖更是一下整个血淋淋的。 “不……不要着急啊……宝宝……啊……呃!……”穆祈苦笑,本还能站起来走几步的,此刻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起身,甚至现在连跪着已经用尽了最大的气力了,感觉下半身撕裂一般的疼痛,甚至隐隐有一种快要没有知觉的感觉,穆祈也忍不住流泪。 撑不住起身,穆祈只能捧着身子转动着躺下,没有产公没有大夫在身边,穆祈也不知道现在这一步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孩子仍在不停向下挤,但却是不得其路,那种钻心蚀骨的痛感折磨的穆祈恨不得现在直接拿把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呵……应该带把刀来的……唔……”穆祈眨去眼角泪水,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想起来这一生似乎也只有当年看到步怀远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有过这样的心情,上一次是为了步怀远,这一次却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不,他不能放弃,怀远还在等他,他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要好好活着等怀远来找他! “宝宝……你也和爹爹一起努力吧……”穆祈撑着身子向后爬了些,半个身子靠在石壁上,然后努力将双腿弓起叉到最大,双手死死的抠住地上的泥土,即使指间已全是血水也不在意。 “嗯嗯……唔啊……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穆祈下意识地跟着疼痛的节奏用力,从七岁以后就没怎么喊过疼的人,此时却是咬破了嘴唇不停喘息痛喊,几层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垫在身下的衣物也被鲜血染红,本已苍白的脸色因为失血显得更为惨淡。 用了一会力,穆祈再次探了一下自己身后的穴口,似乎已经到了五六指的样子,虽然仍是很困难,但却已经比刚刚好了许多。穆祈此刻已经是有些难以保持清醒,整个人十分晕眩,但仍是咬牙坚持着,他开始用手按压自己的肚子,不敢太用力,只能将腹部顺着坠势往下推。 “哈……哈……哈……唔啊啊啊……唔……怀……远……” 嘴里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意味不明的呻吟和呼喊低低传出,在穆祈痛到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时候,终于感觉到有什么破裂感觉,一瞬间透明偏黄的胎水和鲜血一起从下身大量流出,穆祈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破了胎水…… 接下来的走势比之前还快,不听话的孩子像终于是发现了出口,拼命地向外游走,而只勉强开到七指的穴口还无法让其通过,胎水和血水流淌的速度又偏快,再这样下去,胎水流尽孩子只会卡在产道而死,穆祈心里着急,身上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连压腹的力气都没有了。 气血流失让穆祈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沉重的负担加上之前的内伤,穆祈甚至开始呼吸困难,而此时汹涌的胎水渐渐变少,孩子的头卡在穴口处,穆祈甚至能感觉到胎儿的毛发刺在自己内壁的感觉,却再也挤不出一点力气。 穆祈双眼开始看不清东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甚至本来痛到极致的肚子和下身似乎也没了知觉,只是气若游丝地呢喃着,双手也从肚子上滑下,弓起的身子也渐渐软下来。忽然滑下的手在身下的衣物中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穆祈心中一凛,手轻轻握起那块凸起的布料,是一块绸布的,上面的绣纹摸起来却是一个祈字,是当初步怀远送给他的香囊。 “怀……远哥哥……”穆祈脸颊再次滑下眼泪,他不能放弃的,不能的! 轻轻抬手,重重地砸向胸口,原本凝滞在胸口的内息瞬间击散,穆祈歪过头喷出一口鲜血,“噗!” 灰青的脸上顿时添了一抹血色,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也多了些清明,穆祈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如果再不行,那么他也许就真的要死在这个山洞里了。不,他不允许自己这么没用!恢复一些气力的穆祈用手狠狠压向自己腹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惨叫声在山洞里回响,穆祈用尽力气的一下终有些效果,下体严重撕裂带出更多的鲜血,孩子的头却也因此滑出,穆祈用劲咬了一下舌尖,嘴里腥甜的血味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弯下腰伸手接住孩子已经滑出的头。 因为卡在产道太久,孩子的皮肤已经有些微微的发紫,穆祈再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旋着孩子的身体用力娩出,之后用力一下拉断胎带,赶紧将孩子放在自己身上,脱下外衣包裹住,并将口鼻里的血水秽物清理掉。 “呜……呜哇哇……” 孩子的哭声不大,却仍是中气十足的叫了几下,让穆祈酸涩的心终于放下。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再将刚刚一直握在手心的香囊放进包着孩子的衣物里,穆祈这才继续按着自己的肚子,顺着胎带将胎囊娩出。 做完之后原本恢复一些血色的脸再次变得青灰,穆祈双眼无神的靠在石壁大喘着气,下身的伤口没有处理,即使胎囊娩出,血仍未止住的在流,山洞里已经充满了血腥味,肚子里还在隐隐作痛,虽不是那般撕裂的剧痛,却仍是让强弩之末的穆祈难以承受。 看了一眼快要熄灭的火堆,穆祈拼着最后一口气,从身下垫着的衣物上撕下一块,手臂一挥将洞里最后的一些枯枝扫起和着布条送入火堆。又脱下一件衣服将孩子包裹了一层,只剩里衣的穆祈忍着寒风拉下衣衫遮住自己下身,随后就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孩子倒在地上。 昏迷前,穆祈紧紧用怀抱护着刚出生的宝宝,嘴角还带着一点酸涩的笑容:他总算坚持下来了,他相信,步怀远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一定…… 第三十五章 天色已经全黑,银白色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挥洒在树林之中,所有可见的事物之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影影绰绰,空空静静的树林此时多了十个几人正举着火把缓慢而行,正是带着带着影煞卫回到树林寻人的步怀远一行人。 影煞卫已经在树林搜索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看到穆祈的身影和那群奇装异服的人,所有人心里都不禁担心穆祈是已经被那群人带走,但步怀远仍是不肯放弃,撑着身子坚持在林子里搜寻。 “侯爷,李御医到了。”回去接李乐的影煞卫已经回来,李乐跟在后面,面色凝重。 “穆相还没找到?”来的路上,李乐已经听说了事情,因此也没有再客套,直入主题地问向步怀远,步怀远脸色冷峻的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是强撑着精神,脸色还有些苍白,时不时地还会咳几声。 李乐见状轻叹了一声,先上前给步怀远探了一下脉,面带忧虑地掏出一瓶药丸递过去,“安侯先吃下药,我为您扎针调息一下,再做寻找吧。”见步怀远想要摇头拒绝,李乐立马又跟着劝说道,“我知道您担心穆相,但您也清楚自己的情况,莫要顾此失彼。” 步怀远幽深地看了一眼李乐,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吃了药又任由李乐用金针扎了几下,才觉得一直吊在胸口的一口气顺了下来,人也轻松一些,随即又带着人继续寻找,并担心地问道,“李御医,小祈……会不会有事?” 李乐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才回道,“下官难以保证,如果穆相之前已经开始阵痛,那么现在怕是……总之还是越快寻到越好。”他知道这两个人都不需要什么善意的谎言,只有最真实的情况才能让他们安心,因此也没有隐瞒。 步怀远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拳紧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更加加快了搜索的速度。 “什么人!?” 突然一声呵斥从一直在前方仔细搜索的影煞卫之中传来,步怀远和李乐均是一惊,对看一眼忙向前跑去。没跑几步就到了最前方,接着就看到了一个白色人影在月光照拂之下幽幽向着众人走来。 那人一袭白衣曳地,墨色的长发上没有丝毫装饰,随意披散在脑后,随着他前行的身影而在身后飞舞飘扬;他走得速度不快,很是优雅的一步一步向前,但又好似有了残影一般,竟然不一会就从很远的地方走近,整个人在幽暗只有月光的树林中显得十分诡异。 待人走近,众人才看清,那人长相清俊,气质温雅,一身白衣不染一丝尘埃,浑身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气息,似远似近飘忽不定。他慢慢走来,眼睛扫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停留在步怀远身上,淡淡地开口说道,“你就是步怀远?” 这人声音也十分温和,说起来倒与平日的步怀远有些相像,只是此刻步怀远心系穆祈,早已失了冷静,更没有那副永远淡定从容的样子了。 “你是谁?”步怀远在看到来人不是穆祈之时就失了兴趣,听到对方问话,微皱眉头看去,不答反问。 那人又是淡然地说“我姓柳名扶风,受你母亲之命来接你上岛。” “你是无音岛之人?”步怀远略带防备地沉声问道,他们一路前来就是寻那处岛屿,但还没出海就在这么特殊的情况下遇见这人,他难免有所疑惑。 “是。”柳扶风似是没有感受到步怀远的态度变化,仍是一派温雅,说话间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因推算你已到锦川,却迟迟未曾入岛,所以就出来寻你,时间不多了,你随我回岛吧。” “我尚有事暂时不能离开。”步怀远冷淡地回了一句,虽然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眼前这个人,也很想知道这个人与他娘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如今他只想早一点找到穆祈。 “你在找人?是你的夫人,那个穆祈吗?”柳扶风突然看着步怀远出声问道。 步怀远皱眉回头看过去,“你见到过他?” 柳扶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如果你找他的话,我可以帮点忙。” “你有什么办法?”步怀远疑惑地看了柳扶风一眼,对方却是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笛子贴在嘴边轻吹了一下,不一会儿从天空飞来一只纯白色的鸟儿,稳稳地落在柳扶风伸出的手臂上。 “我可以让它帮忙。”说着面色十分温柔地顺了顺白鸟身上的毛,又对着白鸟不知说什么,微微一抬手,让白鸟飞走了,“跟着它就可以了。” 众人都怀疑地看着柳扶风,毕竟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说是帮他们找人,然后招来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鸟,就说能找到,实在太怪异了,难道鸟还有狗鼻子吗? 就在众人都还犹豫的时候,步怀远却是第一个动了的人,他脸色仍是冷漠,但眉间的皱起却透露了心里的愁绪,只是看了柳扶风一眼,便跟在白鸟后面走去。 柳扶风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跟在步怀远身后默默走着,其他人见步怀远都起步了,自然也只能沉默跟上,李乐算是反应最慢的一个人了,等反应过来时众人都走了一小段了,他蹙了下眉头,还是认命地跟上了。 白色鸟儿倒是颇具灵性,他不紧不慢地飞在前面,有时候还会刻意等等众人的步伐,大概向着西北方飞了好一阵子,最后白鸟停在了一棵大树上,对着一面石壁啾啾的叫了两声,便振着翅膀飞走了。 步怀远等人走近时都闻到一丝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步怀远更是神色一凛,快步向布满杂草青苔的石壁走去,果然石壁之后另有洞天,挥开挡在洞口的草叶,步怀远先一步向着山洞里走去。 “侯爷,属下先行探路!”一名影煞卫见步怀远要入洞,忙上前拦住,却被步怀远冷着脸拦下。 “退下。”步怀远声音冷冷的,似乎让空气都降下了温度,他不管身后人说的什么危险,一步踏入洞里,却在看清洞里之人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尤为震惊和愤怒。 山洞里很黑,之前穆祈点的火堆已经几近熄灭,此刻他抱着似乎在睡觉的孩子躺在靠石壁的一侧,脸色白得不像人,连步怀远走近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步怀远快步走到穆祈身边蹲下,抖着手伸到穆祈鼻下,还有微弱的气息,忙开口冲外叫了一声,“李御医!”李乐听到赶紧小跑着进入山洞。 李乐进了山洞也是被惨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但要给穆祈诊视,就得把穆祈怀里的孩子抱走。步怀远看了一眼穆祈抱在怀里的婴儿,红彤彤的,不哭不闹乖乖地睡在穆祈怀里。他伸手想抱起来,却发现穆祈抱得很紧,丝毫不松手,只好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小祈,我来了,松手吧。” 这话一说完,步怀远就顺利的从穆祈手中抱起孩子,李乐也立刻上前检查穆祈的身体。步怀远只抱了一会,见孩子被这么折腾仍睡得很香,完全没有转醒的迹象,也就起身转交给外面的影煞卫抱着,自己则一脸关切地看向穆祈和李乐。 “……”李乐一番查探,甚至掀了衣服看过,最后欲言又止地望向步怀远,步怀远心里一沉,抿着唇说道,“李御医但说无妨。” “回侯爷,穆相这是内伤加外伤,要尽快处理……” “那就动手!”步怀远低声急急说道。 李乐点了点头,先给穆祈扎了几针,随后用了一些简易的止血方法,给穆祈止了血,“侯爷,还是尽快带穆相离开此地,此地实在不适宜久留。” “嗯?好大的血腥味。”此时,一直跟在步怀远身后的柳扶风慢慢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穆祈,有些讶异。 步怀远此刻心中担忧烦躁,他如今心里都在后悔听了穆祈的话来寻什么岛,又懊恼自己如今这般破身子,只能拖累穆祈,根本没有心情再搭理柳扶风,只想着先带穆祈回城治疗。 柳扶风倒是不甚在意步怀远的态度,走上前几步看了看,说道,“内息混乱……伤的不轻。”说着他快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喂入穆祈口中,动作快得让步怀远和李乐都来不及阻止。 “你给他吃什么?”步怀远瞬间沉下脸,冷声问道。 “凝香露丸,养血调气的药,放心吧。”柳扶风淡然一笑,说道,“你们此刻就莫回城里了,随我上岛吧,我有办法救你们两个。” 步怀远先是看向李乐,见李乐点头,知道穆祈没事才松下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柳扶风一眼,沉默了一下,说道,“好。” 随后,步怀远脱下外衣包住穆祈,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只身抱起了穆祈,而孩子就由李乐抱着。孩子出生以后穆祈是轻了不少,但对于步怀远来说还是有些负担,可此时他却不再愿意将穆祈交给其他人, 一行人就这么跟在柳扶风身后,绕过了城门,向着东海方向而去。 其实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人,步怀远心里还是有所顾忌和怀疑的,但现在穆祈昏迷不醒,如果对方真的有办法,他不介意冒一次险。当然他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是,柳扶风的长相竟有几分与他娘相似,而且又都姓柳,因此他才多了几分信任。 第三十六章 东海辽阔,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国家的人完全征服过这片海域,至今它仍充满了神秘。 柳扶风带着步怀远一群人到海边时,只看到一艘样式普通的船只,与一般出海之船并无二样,只是看上去更为小巧一些。柳扶风带着人到了船边,船上有人放下甲板,他走前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步怀远身后的影煞卫,开口说道,“我的船只能多载五人,你选好人再与我上船吧,也不必另寻船只,无音岛外人是上不得的。” 步怀远还抱着穆祈,看了看柳扶风,回过身面向众人,影煞卫俱是沉默,他们都是只听命令行事之人,从不会干涉主人的命令,只有李乐一人抱着刚出生的宝宝,带着些焦急。步怀远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直接说道,“我与小祈和孩子上船,影九影十随行,其余人带李御医回城等侯。” “我一同随行!”李乐闻言立刻出声喊道,“我是你们的大夫,自当同行。” “李御医一路辛苦了,接下来还是让我们自己去吧。”步怀远摇了摇头,他虽不在意旁人,但李乐助他们许多,此去是福是祸尚难预料,他们已不能再拖累李乐。 “可是……”李乐还想再说什么,柳扶风却是清冷地出声打断,“且可放心,无音岛自有良医,抓紧时间吧。” 步怀远对李乐笑了笑,这是他出事至今第一个笑容,如往常一般温和淡然,“李御医放心吧,暂且在此等我们即可。” 说完便抱着穆祈跟着柳扶风上了船,影九影十也从李乐手上接过婴儿跟在后面上船,剩余的影煞为众人则依旧沉默地护在李乐身边。 “你们……就让他们这样上船?那人是什么身份都没弄清楚呢!”李乐担心两人,欲阻挡又敌不过影煞卫的人,只能冲着人喊道。 “侯爷自有计较。”影煞卫的领队面无表情的冷声回复着李乐,他们不需要去质疑主人的命令,他们受的训练就是,绝对服从。随后又对着李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御医随我们回城吧。” “唉!!你们……!”李乐气极,但那艘船已经走远,想追也追不上,加上他根本不是身边这群人的对手,也只能干跺脚,无奈地跟着众人回城。 ****** 上了船以后,柳扶风给步怀远几人安排了两间房,便带着人驾船去了。步怀远让影九影十抱着孩子到其中一间休息,自己则抱着穆祈到了另一间房。 到了房内他即小心地将穆祈放在床上,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抱着穆祈走了半日着实负担不轻。 不过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休息,穆祈的情况不算太好,一直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本来已经止血的后薛也隐隐有些再次出血的迹象,步怀远心里担忧,只能不停给穆祈擦拭着身体,刚出生的孩子他也没有精力照看,只能暂时交给影九影十照顾。 其实他本可一人出海,将穆祈交给李乐照顾,可他知道穆祈受的内伤李乐或许没有办法,但柳扶风说能救他,则必然有办法救穆祈,因此他才会冒险带着穆祈一同上岛,而且,他也怕……若他此去再无法回来,以后就再也看不到穆祈了。 步怀远低头轻柔地擦去穆祈身上的汗珠,眼神饱含眷恋,俯下身轻轻在穆祈唇边印下一吻,“小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事情都能一起度过。” 步怀远声音温柔低哑,轻轻地在穆祈耳边响起,但昏迷中的穆祈却毫无反应,步怀远终是止不住眼里的悲伤,紧紧握着穆祈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如果他的身体恢复要让小祈受这么多苦,他宁愿不曾收到过那么一封来信。 忽然,笃笃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步怀远慢慢抬起头,脸上已经收起悲伤,恢复了一派温雅,他必须振作,现在可不是让他放纵情绪的时候。这个时候会前来的,只怕就是这艘船的主人,带他们上来的人,柳扶风了。 “请进。”步怀远起身给穆祈整了整衣服,又将被子盖好,这才收拾了自己,开口应道。 门被推开,门外果然是柳扶风一人,他端着食盘慢慢步入,进门之后就随手关上了门,走到桌前将食盘放下,才转向步怀远和穆祈两人。 “你若饿了,就先吃些东西,我们还要行两日才会到无音岛,这期间你们尽可在船上好生休息。”柳扶风走近,指了指桌上食物说道。 步怀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柔声恢复,“多谢。” “不必客气。”柳扶风看了步怀远一眼,挑了下眉,随后看向床上的穆祈,说道,“他伤的不轻,你们的内伤要到岛上才能医治,不过我可暂时为他先医治一番外伤。” 柳扶风声音温温的,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却如春风一般,沁人心脾,这一点上倒与步怀远有所相似,都是看上去温柔无害的人,也亦都是假象。 “劳烦了。”步怀远未作阻拦,闻言微微一笑起身致谢,便退居一旁。 柳扶风上前几步,低头仔细诊视了一番穆祈,随后双手齐出,速度极快地在穆祈周身大穴点了几下,又不知用了什么功体,凝气于掌十分轻巧地拍在穆祈心口,很快一丝烟气从穆祈身上散出,随后柳扶风又从怀里掏出之前喂穆祈的那种药,喂入一颗。 整个过程柳扶风一直背对着步怀远,毫不设防,步怀远也一直沉默地看着,不去打扰,两人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种默契,直到最后一步完成,本无反应的穆祈突然皱眉轻咳了一下,浑身颤了颤,步怀远才担心地走上前,轻轻按住穆祈,好在很快穆祈就再度陷入沉睡。 “你不用担心,他生产之时虽然气尽伤重,但他一向体健,多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无事。”柳扶风收了功以后就这么站在一旁,看到步怀远担心的神色,才出声说道。 “多谢。”步怀远温柔地看着穆祈,抬头淡淡一笑回道。 “不必客气。”柳扶风摇了摇头,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他之内伤……” “你们所受的内伤功体特殊,一般手段难以恢复,不过这事还是等回了岛上再详说吧,这几日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柳扶风缓缓说道。 步怀远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时候确实不是什么详谈的好时候,也认同柳扶风所说,他心中的谜团,也只能等到了岛上再解开了。 “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在东面,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你的人来找我即可。”说完柳扶风便离开了。 步怀远等人走了以后坐回穆祈身边,他对柳扶风还有防备,不过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个人倒不像是故意来害他们,何况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莫名的亲厚,轻叹了一口气,步怀远覆手搭上穆祈的额头,只希望一切平安。 “叹什么气?” 手下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步怀远一怔,惊喜地看去,只见穆祈睁着双眼,眼神清明地看着他,虽然虚弱非常,却十分清醒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醒的?”步怀远温柔地扶起穆祈,让其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问道。 “他进来的时候。”穆祈闭了闭眼无力地靠着,冷冷地问道,“他是谁?我们在哪?孩子呢?” 步怀远看着怀里面无表情说话冷淡的穆祈,不禁低声轻笑,他的小祈,好像恢复记忆了呢,变得别扭了。 “他是无音岛的人,我们在上岛的船上,孩子在隔壁,很好,你莫担心。”步怀远抬手捋起穆祈额前长发,带到而后,十分温柔地低头在穆祈耳边说道。 穆祈脸色未变,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子却是僵了一下,耳根甚至微微有些泛红,他扭动了一下,避开了步怀远的唇,才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步怀远本想让穆祈先休息,等身体好了再说,但看着穆祈倔强看着他的眼神,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一人离去,我和影煞卫汇合之后,寻不到你的踪迹,正好那时遇到他,是他帮我们找到你。”似是想到当时山洞那一幕,说到这步怀远顿了一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在其额头上轻吻,“以后莫要一个人逞能了。” 穆祈原本冷漠的脸色终于有些微动,他脸上微红,转过头避开步怀远深情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才低声说道,“我知道。” “呵。”步怀远轻笑地顺了顺穆祈因躺在床上而有些微乱的头发,接着说道,“后来他说有办法救我们,让我们随他上岛,我便带你一同上船。” “这人突然冒出,身份可靠吗?”穆祈有些担心地抬头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他若想害我们早就动手了,且你未看到,他与娘长得有些相似。” “嗯?”穆祈听到此有些讶异,突然似想起什么来,猛的起身,却因牵动伤口又立刻闷哼一声软下身子。 “乱动什么!不要命了!”步怀远没想到穆祈这么不安分,心里一紧忙接住软倒的穆祈,语气焦急地呵斥。 “唔,没事……”穆祈感到下身一阵抽痛,也知道是生产时候的伤口,想到那时的疼痛脸也白了一分,不过看着步怀远焦急担心的脸,还是缓了下疼痛出声安抚,随后才木着脸慢慢说道,“我是刚刚想起一事要跟你说,一时激动忘了情况,没事了你别担心。” “我知道你恢复了记忆,有什么事也不急着说,别总不顾着自己的身体。”步怀远仍是皱着眉,不过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对穆祈一向温柔,唯一冷淡的那些年也从来没有出声凶过,只因为担心才会方寸大乱。 “你知道了?”穆祈有些紧张地问道,他还没想好要告诉步怀远他恢复记忆的事情,因为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失忆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地任性耍脾气,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步怀远的宠溺,而在树林那时因为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做他想,只顾着救步怀远,可此时冷静下来,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终究是穆祈,有着二十年过去的穆祈,而不是那个单纯只为自己和步怀远,不管不顾随意自在的穆祈,他很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再度其变化…… “想什么呢?刚刚不是说有事要说?”步怀远轻轻点了一下穆祈的额头,柔声说道,“你一醒来我就知道了,这么喜欢冷着脸,还不是想起以前的习惯了,呵呵,有什么事要说?” 穆祈回过神,低下头甩去杂念,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而低声回复道,“嗯,我突然想起来有事没有告诉你,当年师傅离开的时候说是去寻救你的方法,但能否成功不知,因此让我先瞒着你,以免你空欢喜一场,但后来师傅一去多年不曾回来……我不知情况更不敢告知你实情,只能暗中查探师傅情况,对不起……” 步怀远心疼地摸了摸穆祈的头,只短短几句话,他却听出了穆祈多年来心里承受的压力,当初穆祈定是怕他知道娘亲是因为他的原因下落不明而承受不住,才一直一个人隐瞒着,只让他一直以为娘亲是出走,而他自己却一个人心怀愧疚和担心过了近十年,偏偏那十年他又一直对他冷淡……他真是个混蛋。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不对,让你一直一个人担心。”步怀远抬手捂住穆祈的嘴,俯身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微眯着眼笑着看着穆祈,“你恢复了记忆怎么就忘了叫法,早该改口了吧。” 穆祈脸一红,他失忆时不记得步怀远的娘亲曾是他师傅之事,因此步怀远告诉他的时候,他自然跟着步怀远叫,此时恢复记忆,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是用了以前的叫法,却是忘了改口。 “等上了岛便能见到娘了,这一日太多事了,先休息吧,一切都睡醒了再说。”步怀远看着脸红的穆祈轻笑,也没有再折腾,现在他们两人都是破病身子,还是等养好了身子以后再说。 “嗯。”穆祈轻轻应了一声,往一边挪了挪,让步怀远也上了床。 步怀远抱着穆祈很快就睡着了,穆祈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这么静静地偷偷看着步怀远,他心里有些乱,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给步怀远听,关于他失忆和恢复记忆的事,步怀远好像接受的很快,可他心里却总好像堵了一根刺一样,梗着难受。 第三十七章 第二日步怀远早早地醒来了,穆祈却是暗自折腾了一夜直到早上才不安稳的睡着,步怀远看着沉静地睡在身边的人,温柔地笑了笑。 影九影十也是一早起来,听到步怀远醒来的动静以后,才轻声敲了敲门,步怀远看了看还在睡的穆祈,打开门走了出去,示意两人小声,随后跟着两人走向另一间屋子。 待三人回到影九影十的房内,步怀远才挥了挥手,“说吧。” 影九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影十恭敬地对步怀远行了一个礼,习惯性地低声沉稳地说道,“侯爷,小少爷早上醒来哭了好一会,属下担心他是饿了,喂了些米汤,但一直到刚刚小少爷还在哭……柳公子说,可能是想父亲了……” 后面半句影十说得也有些磕磕巴巴,毕竟杀人搜集情报是他们的强项,这带孩子还真是头一遭,有些事真是搞不明白,还是经过的柳扶风提点了几句。因此等听到步怀远房里有动静之后,他们立刻就敲门了,毕竟孩子已经哭累到睡着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的脑袋也不够担待的。 步怀远皱了下眉头,从昨天找到人开始他的一门心思就全放到了穆祈身上,虽然没有忘记这个刚出生的儿子,却也总有些顾不上,这会儿听到影十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这个儿子一整个晚上了。 步怀远轻叹着从影九怀里接过软软的小身子,小小圆圆的一团,只一个晚上,昨天那红彤彤的身子已经有些变得白白的,闭着的眼睛边还挂着一些泪珠,微张的小嘴里有些透明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看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团子,步怀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手戳了戳自己儿子圆圆的脸。 “我知道了,我带孩子过去,你们在外看着,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步怀远抱好了孩子,对着影九影十说道,便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后又说了一句,“准备些吃食来,要流食。” 影九影十默然低首领命,步怀远则抱着孩子轻声回到房里。 穆祈还在床上安睡,步怀远温柔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床中间,自己则躺在另一侧,支着头看着孩子和穆祈。 睡在中间的宝宝不经意翻了个身,似乎是对睡姿不满,吧嗒吧嗒咂了两下嘴,小眉毛就突然一皱,步怀远虽然看到,但刚要伸手去抱去已经来不及,小娃儿已经闭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步怀远只能一阵苦笑,他没想到这孩子才进来这么一会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爹爹给吵醒了。 穆祈本就浅眠,这会儿也不过是因为身体原因才稍微睡得沉了些,对步怀远进进出出才没有反应,但这么大的婴儿哭声在耳朵边响起,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了,睁开眼就看到步怀远一脸无辜无奈的样子,伸着手抱起在床上翻动的婴儿,而那个发出噪音的罪魁祸首正张着嘴大声嚎哭着,眼睛边上全是泪水,好不可怜的样子。 “对不起吵醒你了。”步怀远抱着孩子摇了摇,可惜孩子在他怀里仍是哭个不停,他也只能 冲穆祈无奈地笑了笑。 穆祈面无表情地撑起身,步怀远本是皱眉想要阻止,但奈何手上还抱着孩子,来不及伸手,穆祈已经忍着下身的难受坐起,然后冷冷淡淡地对着步怀远摊开手,说道,“我来抱吧。” 步怀远看着一本正经的穆祈,忍不住轻笑,小心地将孩子送入穆祈怀里,“可能是想你了,你抱一会也好。” 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想亲爹了,居然真的到穆祈怀里一会儿就不哭了,只小小地抽噎了几下,又吧嗒着嘴蹭着穆祈的胸口睡了,看到这情景,步怀远也不禁笑出了声,“果然是想你了。” 穆祈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眼里却闪过柔情,低着头抱着孩子的样子透露出一股温柔。好一会孩子哄睡着了,穆祈才轻轻地将孩子放在床上,摆正好姿势盖上被子。 “醒了就休息会,我让影九影十准备吃食了,一会儿就送来,我去给你弄些水来先梳洗一下。”步怀远起身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穆祈现在身子不便,也就顺从步怀远的意思,就着步怀远端来的温水在床边简易的梳洗了一番。 随后步怀远又端着影十送来的米粥,坐到穆祈身边,轻轻舀了一勺递到穆祈嘴边,柔声说道,“吃点粥,你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穆祈面无表情地看着步怀远,然后张口吞下,在步怀远舀第二勺前,冷冷地开口,“你也没吃,你自己吃。” 步怀远闻言又是没忍住耸动了几下肩膀,抬起头时眼里充满了笑意,失忆时候的穆祈就如同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脾气大,什么都不会忍着,有什么说什么,但恢复了记忆的穆祈却像之前一样,说话做事不再那么坦诚和激动了,带着一些生硬的冷漠,但不管做什么却仍是将他放在第一位,永远最关心的都是他,就如此刻一般。 想到这步怀远眸子一暗,也是因为他才会让穆祈从那种爽朗的性格变成后来的这样拘束吧,因为他的冷淡一直在伤害穆祈啊,可是这个人还是只会笨拙的关心他。 步怀远温柔地一笑,舀了第二勺粥送入口中,然后俯身稳住穆祈的嘴,将口中一半的米粥以舌送入对方嘴里,在穆祈瞬间变红的脸色和有些慌乱的眼神中满意地笑着起身,靠在穆祈耳边轻声说,“那,我们一起吃。” 穆祈红着脸咳了一声,很快又恢复那般面无表情,然后很干脆地从步怀远手中夺过碗,一口气仰头喝下一半,再将剩余的一半递还给步怀远,等咽下嘴里的粥之后,略带僵硬地说道,“我吃完了,你自己吃!” 步怀远再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不过在穆祈冻死人的视线射过来时还是非常文雅地就着碗将剩余的米粥喝完了,接着将空碗放在一旁,摸了摸穆祈的额头,轻柔地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穆祈已经稳定下情绪,他看了看步怀远,垂下眼眸摇了摇头,然后就没有再说话。 步怀远略带疑惑和担忧地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穆祈,从昨天穆祈醒来他就觉得穆祈似乎有些情绪不对,现在更为明显,却不知是何原因,只担心是因为之前那群奇装之人,刚想开口相问,好不容易安稳了一会儿的小娃儿却突然又闹腾起来。 穆祈立刻从自己情绪中恢复,抱起一旁哭着的宝宝哄了哄,然后有些担心地问向步怀远,“宝宝为什么总哭?他生病了吗?” “别担心,小孩子都这样,李乐早就看过,他很健康没事的。”步怀远柔安抚道。 果然,只哭了一阵子就累了的小宝宝很快又再次在穆祈怀里睡着了,步怀远微笑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甜蜜。不过很快,他就脸色一变,只对穆祈匆匆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便急急的夺门而出。 在穆祈一头雾水的同时,就听到门外远处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一下心惊得漏了一拍,忙要起身去看,却碍于抱着孩子不便,只好高声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影九!” 影九应声推门而入,随着门开那咳嗽的声音更明显了一些,穆祈急忙地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影九,便要挣扎着起身,影九虽然接过孩子,却是意外地出声阻止了穆祈,“相爷莫动了,侯爷不想相爷担心才出去的。” 穆祈动作一顿,却是慢慢躺回床上,随后漠然地对影九说道,“你抱着孩子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 影九低头应了一声,就抱着孩子出去了,还带上了门,穆祈靠在床头,听到外面的咳嗽声变小,然后有一些小声的对话,是昨晚听到过的那个叫柳扶风的人的声音,接着便没了声音。穆祈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他只陷在自己恢复记忆的情绪里了,差点忘了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救步怀远的命。 穆祈暗自运了下内力,发现内息全部被堵塞在胸口,不禁皱了皱眉,他受对方一掌,那奇怪的内力生生留在他体内,如今却好似被人桎梏在胸口处,虽然不是很难受,却也让他无法自由施展内息。想到那群人曾经就是以同样的功夫伤了当时武艺还未成熟的步怀远,害的步怀远几近丧命,穆祈眼神一寒,抬手狠狠地锤在床上。好在,马上就可以救到步怀远,穆祈暗自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不管步怀远到底爱的是失忆时候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必须先想办法治好步怀远! 第三十八章 步怀远再次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倒是一点看不出病态,穆祈仔细观察了一番,见他确实精神良好,才稍稍放下心来,也知道大概是那位名叫柳扶风的人做了些什么事,才帮助步怀远稳住身体,虽然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却也为此庆幸了一番。 回来以后,步怀远没有提他出去的事,穆祈也没有主动提起,他们都在等上岛后的情况。 穆祈的身体好,恢复的很快,躺了一夜,到第二日下午基本就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毕竟船上条件不好,加上穆祈的那处撕裂严重,伤口还未完全复原,因此步怀远还是强硬的要求穆祈多躺着休息。 他们睡得这间屋子在船中央的位置,随船而行的时候都算稳定,屋子靠外处有个木窗,打开以后就能看到海面,不过顾虑穆祈身体吹不得风,窗子都是关着,只在白日里有阳光会从窗沿缝隙洒进来,而窗外是不是会传来海风海浪的声音,让人光听着就觉得十分凉爽。 傍晚,穆祈刚亲自喂完小宝宝喝了些米汤,步怀远就端着食盘从外面回来了,穆祈怔怔地看着步怀远仔细地将食盘放在桌上,有点出神,现在这个场景是他盼了好多年的,如今就在眼前,他反而觉得有点不真实了。 “想什么呢?宝宝睡了,先吃点东西吧。”步怀远回过头就看到发愣的穆祈,笑着说道。 太阳还没有完全入海,阳光仍能够洒透进来,穆祈听到声音慢慢回过神,将小宝宝安顿好,才掀被子起床走到桌边。 步怀远早一步将桌椅都摆好了,扶着穆祈一同坐下,因为两人没有带侍从上船,影九影十也不是会细致伺候的人,这一日一夜都是步怀远亲力亲为照顾穆祈,也算让平时两人的情况反了过来。 “船上条件不好,先吃些,我问过了,明日就能到了。”步怀远给穆祈夹了些菜,温柔地说道。 穆祈若有所思地扒拉两口,终是蹙了蹙眉,开口问道,“你信那人?” 步怀远见穆祈神情严肃,怕是心里担心,便仰起头微微一笑,“我不完全信他,不过总有些可信之处。” “哪儿可信?我看是可疑,突然冒出来,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要带我们上岛……你怎么不等等,可以先回城里稳住,等我醒了再作打算。”穆祈放下碗揉了揉眉心,他还是觉得应该先让自己上岛探查一番的。 步怀远安抚地握住穆祈的手:“都是要上岛的,早一日也好,何况……我觉得他长得有些面熟。” “面熟?”穆祈疑惑地看向步怀远,他自醒来之后还未正面见过那名唤柳扶风的人,并不知其人长相如何。 “嗯。”步怀远思索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他长得与娘有些相似……” 穆祈皱眉,步怀远的娘离开是十年前,当时他与步怀远都成年许久,自然是记得师傅的样貌,因此如果步怀远说长得相似,那倒真有可能是相似了。 “你怀疑他与娘有些关系?或者说……与娘的母家有关系?”穆祈低头沉吟,师傅和他的娘亲都是嫁入昭国盛京的,但出生何方他们还真不知晓,如果这个无音岛是师傅的母家,倒也说得过去。 步怀远点了点头,“我娘姓柳,而这人也姓柳,且长得有些相似,加上娘从小不曾提过母家之事,十年前却突然离开,如今又突然传信回来,总有些吻合的地方,不过也有很多奇怪说不通的地方,总要等上了岛见到娘以后才知道。”说到后面,步怀远收起了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淡薄。 穆祈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意当年师傅一声不响出走之事,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只能反手握住步怀远的手。不过穆祈心里也有些不解,当年柳无梦离开时曾特意来找过他,告诉他此去是去寻救步怀远的方法,如果是回母家寻法,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呢? ****** 晚上,步怀远和穆祈仍一人躺在床的一边,不过比起昨天,今天床中间多了个小宝宝。睡前步怀远小心翼翼给小宝宝换了尿布才躺下,虽然这一日喂宝宝的重责交给了穆祈,但其他的事情都还是步怀远一手包办的,毕竟步怀远做事比起穆祈来要细致不少。 “这孩子倒是与你亲厚。”穆祈不大高兴的瞪着使劲往步怀远身上蹭的宝宝,到底谁才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爹啊,没良心的小东西哦! 步怀远看着穆祈微抿的唇角和轻皱的眉头,噗地一声轻笑,“父子本就亲厚。” “也没见他跟我这么好。”穆祈略带不满地咬了一句。 “你爹爹小时候也这般与我亲厚呢,果真肖似其父。”步怀远笑着瞥了穆祈一眼,轻拍着小宝宝刚换好尿布的屁股说道。 穆祈微微僵了下,面色古怪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换好了,来,抱着你儿子。”步怀远轻柔地完成最后一步,然后将宝宝递给了穆祈,穆祈轻手轻脚接过小宝宝放在怀里哄着,步怀远则起身将换下的尿布扔走。 小宝宝非常的乖,尽管出生的时间不对,但出生以后一直没让人操过心,此时在穆祈怀里又是蹭了蹭就眯着眼睛睡觉了。步怀远扔了尿布洗手回来后便上了床,看到宝宝已经安然躺在床上睡觉,忍不住伸手逗弄了一下宝宝的下巴,看着宝宝皱起鼻子后,轻轻笑出了声。 好久,步怀远忍住笑,戳了戳孩子的脸,“这孩子乖巧得很,与你小时候倒是真像。” “和我小时候一样?”穆祈一直看着步怀远逗孩子,心里正止不住地漾起一种淡淡的满足感,突然听到步怀远的话,愣了一下,挑眉看去,他好像记得他小时候一直被他爹骂得最多的就是顽劣啊。 “嗯,你小的时候很乖,后来长大了爱玩闹了些,但依旧是挺乖巧的。”步怀远眸子里全是温柔,浅声说道。 “是吗?”穆祈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倒是提起另一件事:“宝宝该起名字了吧?” “嗯,是该起名了。”步怀远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微笑着看向穆祈,“你起吧。” 穆祈也没有拒绝,其实从很多年前他就考虑过将来孩子名字的问题,早就有一堆腹案了,不过临时要用倒也一时想不起来,只撑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眼睛一亮,说道,“叫少铭吧,步少铭。” 步怀远低声跟着念了一遍,笑了笑点头,“好啊,就叫少铭。” 年少时,刻骨铭心,一世不忘。 “铭儿乖,以后长大要好好孝顺爹爹,知道吗。”步怀远突然低下头对着已经睡熟的小宝宝轻声说道。 穆祈听着突然眼眶就红了些,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怀着最好的预想前来,却也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会放弃的。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午后,柳扶风亲自到了步怀远和穆祈的屋子告知两人,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上岛,让两人可以准备一番。这也是穆祈第一次看到柳扶风的样子,确实如步怀远所说与他娘有些相似。 其实步怀远也有些遗传柳无梦的相貌,因此两人间看上去倒也有些相似,穆祈对柳扶风印象不算太好,但见了面之后感官也并不算差,加上如果步怀远没有猜测错误,也许彼此还有些亲属关系,谈话间就温和了许多。 “这两日你们在船上辛苦了,等上了岛好生休息一晚,我也会让人准备些羊乳给孩子。”柳扶风大概知道这两日在船上,步怀远穆祈和孩子都没怎么休息好,因此离开房间时特意说道。 步怀远听了浅笑谢过了,穆祈也跟着步怀远一起谢过了柳扶风,他们两个大人倒无所谓,但对一直喂孩子米汤也有些担心,虽然小铭儿始终乖巧如初,但能喝道些羊乳总是好的,至于奶娘,看来得等回到岸上再说了。 “我娘在岛上吗?”或许是马上就要上岛了,步怀远终于还是没忍住,先一步问出了口。 柳扶风定定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突然莫名的轻叹了一口气,回道,“在的,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你们上了岛,见到面再说吧。”之后就不欲再说,转身离开了。 剩下步怀远和穆祈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无奈回房。 下午时分,船就开始靠岸了,步怀远站在甲板看着,这一路,船都是柳扶风的人在掌舵,虽然他早就暗中吩咐影九影十注意行程,但海上波诡云谲,始终也难以估测路线,看来如果要回去,还是需要岛上人相助。 不一会船就靠岸了,柳扶风先一步下了船,步怀远扶着穆祈抱着孩子跟在其后,影九影十殿后,最后是驾船的人,此时岸上渡口已有几名侍从侍女打扮的人牵着马车在等着,待众人都到了才有礼的向前请众人上马车。 第三十九章 马车非常缓慢稳当地向岛内进发,穆祈和步怀远相靠着,偶尔会掀帘向外看看。岛上气候很好,九、十月还如春天一般,花开满地,让人有一种时空的错觉,也让整个岛更添一丝神秘色彩。 无音岛并不大,从渡口到目的地,马车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下车以后柳扶风就领着两人进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并为两人安排了休息的房间,“今日你们先在此休息吧,明日再带你们去寒华殿。” 说完柳扶风正准备离开,却被穆祈先一步拦下,“等一下,先把事情说清楚。” 步怀远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柳扶风,他们并不需要休息,太多问题堆积在这,也根本休息不好。 柳扶风定定看了看两人,见步怀远和穆祈都是一脸坚定,垂眸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们如果现在就想知道也行,我就带你们去寒华殿。” 穆祈没有犹豫,出了门将孩子转交给影九影十,随即拉着步怀远一起跟着柳扶风离开。三人沿着门口回廊一直走,出了院子以后又向东边走了一会儿,很快穆祈就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座大理石砌的殿房,上书“寒华殿”。 柳扶风领着两人慢慢步入,一路上很多看守的人,看到柳扶风都恭敬的行了礼,直到进入寒华殿深处,温度越来越低,人才越来越少。很快,到了一扇白色玉门前,柳扶风停下回过头,指了指玉门,道,“随我进去吧。” 说着推开了大门领先一步进入,穆祈和步怀远对望一眼也跟着进入,里面温度很低,甚至还冒着渺渺白烟,步入的一瞬间穆祈和步怀远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里面空间非常大,几乎抵得上寒华殿一般以上的大小,整个寒华殿似乎都只为了建这一个房间才修建。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偌大的空间除了台阶和柱子就只有中间的一池散发寒气的池水。 穆祈和步怀远跟在柳扶风后面走近几步,赫然发现在幽深的池水之中竟放置着一座冰晶棺木,里面躺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袭白衣,黑色的长发非常整齐的散落在身下,长得像瓷人一样美,闭着双眼躺在那里,如误入世间的仙子一般。但看到女人的相貌时,步怀远眼神一凛,穆祈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分明是他们寻了十年的人,步怀远的娘亲,柳无梦。 “带你们来只是看一下姑姑,这里寒气太重,不宜久留,先随我出去,再说与你们听吧。”柳扶风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 穆祈脸色有些不好,直直盯着水晶棺看了好一会,手死死的揪着胸口,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步怀远则相对要镇定许多,虽然面色也很沉静,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深深看了一眼水晶棺便收回了视线。 房内寒气确实很重,穆祈如今用不了内力,步怀远又毫无武功,两人只呆了一会儿就有些承受不住,柳扶风便带头领着两人出去。路上穆祈悄悄看向步怀远,冷静的面容似乎对看到自己娘亲的尸体一事无动于衷,但穆祈还是在他眼底看到隐隐流出的一丝悲伤。 “到了,这儿温度要好些,你们先坐吧。”柳扶风带着两人走了好一会,才进入一间装饰简单的房间。 穆祈和步怀远进入后相继坐下,柳扶风对外招呼了一声,很快有下人端着茶水进入,摆放好之后又无声的退下了去。柳扶风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喝些热水先暖暖身子。” 穆祈喝了一口,很清香的茶水,暖人心脾,似乎刚刚感受到的寒气也消失了不少,转过头,看到步怀远也喝了一口,脸色好了许多,随即放下茶杯,与步怀远一道看向柳扶风。 “我知道你们有许多问题想问,其实很多事我也只比你们早知道一段时间,我只能尽量告知,若有问题你们也可以问。”柳扶风见两人情绪都稳定下来,才温吞的开口说道。 穆祈看向步怀远,步怀远安抚地笑了笑,随后对柳扶风点了点头,“你先说吧。” 柳扶风了然地抿了一下唇,悠悠说道,“这里就是你们之前收到的传信中所言的无音岛,我是现任的无音岛岛主柳扶风,而刚刚水晶棺里的人是我的姑姑。”说着柳扶风侧目看向步怀远,“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哥。” 步怀远微微点了点头,关于柳扶风的身份,他早有猜测,如今这个答案也不算出奇。 柳扶风继续说道,“无音岛从不入世,千百年来都呆在这座岛上自给自足,除了必要的一些资源输送以外,与外界接触并不多,因此世人所知甚少。而二十五年前,本应该继承岛主之位的姑姑,因不愿留在岛上,自动放弃了岛主之位,离开了无音岛。”顿了一顿,柳扶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啜了一口,“无音岛的岛规是不许私自离岛的,如若一旦离岛,那么必要以命起誓,终生不会再回岛上,且不会对外说一句关于无音岛的事,姑姑当年便也是如此做的。” “姑姑离开以后,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我的父亲便在几年后继承了岛主之位,二十五年来,姑姑确实从没有回来过,一直到十年前,她才突然从岛外回来……为了盗取无音岛的镇岛之宝,玉琉璃。” 步怀远蹙眉看去,柳扶风未多做解释,而是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二十五年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太清楚,只大概知道,姑姑离岛之后去了很多地方,天南地北的跑,甚至去过极北的天山和南岭的苗疆,而她在苗疆的时候结识了一名女子,两人一见如故结拜姐妹,后来她使了手段带着那名女子一同离开了苗疆去了中原,最后在昭国成亲定居在了盛京,甚至还给两家孩子定了娃娃亲。” 穆祈突然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柳扶风淡淡看了一眼,未停留接着道,“南岭苗疆有一神秘部族,与无音岛一样,是从不入世的,姑姑带走的那名女子却正好是那部族的圣女,也是穆祈的娘亲。” “二十年前,你会受伤也是因为正巧有那部族之人经过盛京,发现了穆祈想要带回,出手间才会打伤于你。那个伤你之人已经被姑姑杀了,无法传递消息回去,不过苗疆部落所习功法非常独特,你当年武艺未成,身受一掌,内息紊乱冲断了经脉又不得疏散那股内力,几乎因此丧命,后来所幸得神医相救,才保住一条命。” “不过,这终究不是根治之法,十年前你再度病发,情况危急,姑姑因此才决定回岛盗取玉琉璃为你治病,但寒华殿早就增加过防备和机关,姑姑最终却仍是没有出得了寒华殿,身受重伤昏迷,一直到两个月前才苏醒,并将这些事情告知与我,央求我救你。后来我便写了书信传给你们。” 柳扶风语速平稳的叙述完整件事,停了停,才说道,“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穆祈沉默,步怀远闭了闭眼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慢慢睁开双眼,冷静地问道,“我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准确来说是一个月前,当年姑姑夜闯寒华殿,被机关所伤,坠入寒潭,虽然被我父亲及时救了上来,却也陷入了昏迷,父亲为了救姑姑尝试了各种方法,却仍是没有效果,因为担心姑姑撑不住,只能一面先用药使姑姑陷入假死状态保持生机,一面再寻救人之法。父亲去世以后,便由我一直在为姑姑治疗,两个月前,姑姑的突然醒来,但体内各项器官却出现了衰竭,我用了很多办法未能见效,姑姑去世前将你的事告知与我,只求我答应他救你一命,而我也答应了,才会出岛寻你们。” “当年伤了怀远和这次追杀我们的人都是我娘的族人?”穆祈突然插话。 “当年的事是姑姑告知于我,我并不知具体情况,不过你们两人体内的外力如出一源,应是同一种功体造成的。” 穆祈再次陷入沉默,步怀远抬手覆上穆祈的双手,待穆祈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他笑了一笑,满眼都是温柔和包容。穆祈似乎看懂那眼神里的意思:那些人的行事与你无关。 穆祈勾起嘴角,无力地笑了一下。 步怀远握紧了穆祈的手,随后对着柳扶风问道,“那你说的救我们两个的办法就是靠那个所谓的玉琉璃?” 柳扶风点了点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玉琉璃是无音岛的镇岛之宝,本身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千年寒玉,第一任岛主发现以后将其雕琢成了玉饰,由岛主代代相传。玉琉璃有特殊功效,在岛上的琉璃寒泉浸泡七天七夜,待玉琉璃变透明,再以温水浸泡,可诱出玉琉璃内的浆液,那浆液便有重塑经脉之效,此后玉琉璃就会失效,需一百年后方可恢复。” 步怀远挑了挑眉,对于这样玄奇的事情有一丝怀疑,“这个玉琉璃当真如此奇异?” “自然。”柳扶风笃定地说道,“无音岛承袭至今千百年,曾有用过两次玉琉璃的功效的记载,功能效果都很明白,你经脉尽断,如今靠外力气息维护,早已不堪负重,只有重塑经脉才是最好的办法,玉琉璃已经在寒泉泡了七日,随时可以使用……” “我知道了。”步怀远突然出声打断了柳扶风的话,“剩下的明天再说吧,我们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穆祈疑惑地看向步怀远,步怀远确实面露疲色,穆祈正担心地欲开口相问,却被步怀远拍了拍手背,笑着阻止了。 柳扶风深深看了一眼两人,眼神莫名,随后很配合地点头示意了解,“那我带你们回去休息吧。”接着便带着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向回走。 “我娘一直放在寒潭吗?”路上,步怀远突然出声问道。 “并不是。”柳扶风摇了摇头,“寒华殿的寒潭水是连接到岛上的琉璃寒泉的,寒气十足,和水晶棺都有一定的保护尸身作用。将姑姑放置在此,只是希望让你上岛时能见姑姑最后一面,也是完成姑姑再见你一面的愿望。如今人已见过,接下来便有你来决定,是要火化还是继续放在寒华殿。” “那火化吧。”步怀远淡淡说道,“届时我会让人将娘亲骨灰带回,我想她一定更愿意回家,与爹住在一起,爹等她十年了……” “可以,等此间事了,便送姑姑一程。”柳扶风应声。 步怀远浅浅一笑,带着几许忧伤,穆祈则还在沉默。 很快,两人回到了早时那间柳扶风带他们来休息的房间,穆祈产后身子毕竟不比之前,加之内力被制,寒潭走了一圈回来竟有些发热,步怀远忙让其上床休息,柳扶风看了看开了一些药让下人煎过来,随后嘱咐两人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晚上,穆祈的发热症状非但没有缓减,反而愈加严重,甚至昏睡了过去,中间柳扶风又来了两趟,另开了一些药,安抚地说是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但步怀远仍是非常担心,彻夜未眠地贴身照顾着,直到早上穆祈退了烧,正常睡着以后,才放下心。随后趁着穆祈尚在睡觉,便让影九影十好生看顾着,自己则离开了房间向柳扶风的房间走去。 第四十章 步怀远刚走到门口,门里就传来了柳扶风淡然的声音,“来了?进来吧。” 步怀远挑眉,他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他人,屋里的人却像知道他会来。略一顿便不再犹豫,推门而入。一这间房是不是柳扶风的厢房他不知道,但房内布置倒与柳扶风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雅幽然。 “坐吧。”柳扶风一个人坐在屋里,看到步怀远进来礼貌地笑了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桌子另一面,手边还放着一本书册,似乎是在步怀远进入之前正在翻看着的。 步怀远也不客气,几步走近坐在桌前,语气轻缓地说道,“你知道我要来?在等我?” “大概知道的,不过什么时候并不确定,你现在过来,想来是穆祈情况稳定了吧。” “嗯,多谢你。”步怀远轻声道,不止因为昨晚穆祈发热后对方的帮助,更是因为在树林时帮忙找穆祈一事,无论如何,如果不是柳扶风,他是否能及时寻到穆祈尚不知,这一点他总还是想亲自道谢一番。 柳扶风浅浅一笑,晃了一下手,“不必客气,你是我的表哥,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步怀远闻言略带诧异地看去,这几日相处柳扶风总是一副淡然世外的样子,突然说起这般感性的话倒让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笑道,“一家人也是该谢的。”顿了一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换话题问道,“你知道我来所为何事?” “为了玉琉璃一事吗?”柳扶风悠然说道,虽然是问句却又丝毫没有疑问的语气,淡淡的开口,似乎这就是答案。 步怀远轻笑一声,没有反驳,“自然也是,不过在此之前尚有几个问题想问岛主,可介意?” “自然可以。”柳扶风微笑颔首,“莫叫我岛主了,表哥如若不介意,唤我扶风即可。” “如此,我也不见外了。”步怀远笑笑,继续说道,“扶风可否细说一番我娘的事情,还有那苗疆部族……”到底是母子连心,即使十年没见过,步怀远对自己娘亲的事还是十分关心的,而那苗疆部族又是穆祈的母族,自然也是更加关心的。 柳扶风偏头微微想了一下,才说道,“我所知也不是很多,十年前我并未见到姑姑,她便已经沉睡,两个月前才突然苏醒,醒来以后我与姑姑相处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大多时候说的都是你的事,其他并不多,我只能将我所知告知于你。” 步怀远点了点头,示意柳扶风继续。 “之前我也与你说过,无音岛常年不入世的,其实,除了无音岛以外,还有三个地方也是如此,想来你也应该猜到,穆祈母族的部落就是其中之一。”柳扶风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中原自古六分,六国已存在千年,至今仍未合一,草原蒙坦一族也是千百年来居于草原,虽然不是隐于世外,但也极少涉及六国纷争,又因民风极悍,难以驯服,也自在六国之外。而除此之外,世上尚有四块皇权势力未能触及之地,亦是自古传承,即东海之东的无音岛,南岭苗疆的崇神族,流沙西域的烟雨楼和极北天山的天相门;四家上古时期曾为一体,后分离各居,不曾往来。不过四家都有祖训不许入世,只不过近百年来这条祖训废了不少,四家都各有人曾经入世,烟雨楼更是早已易主入世了。” 其他三家步怀远以前确实没有听说过,但烟雨楼倒是大名鼎鼎,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六国都曾想过寻找烟雨楼总部或收买或剿灭,却从未成功过,倒是当年云墨之收留的那个杀手护卫……好像是烟雨楼出来的,但云墨之护得紧的很,从不让他去打听,因此到现在他才知道烟雨楼原来是在西域的沙海之中。皱了皱眉,步怀远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听着。 “烟雨楼早已断了传承,听说现在也只做些杀手买卖营生,天相门倒是四家中最厉害隐藏最深的,近几百年也就只听说过一人自天相门而入世,这人你们倒也知道,就是前任的延国国师叶天成,不过他既然出了天相门,也算是判出师门,无法再归了。” 步怀远心中一动,延国国师他有所耳闻,在延国一手遮天了近二十年,直到这几年才突然销声匿迹,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师出名门。 柳扶风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关于四家渊源已经不可考究,但应该都是互相知道彼此的,二十年前姑姑离岛之后,就很想到其他三地去看看,因此去了天山和苗疆,不过天相门隐于天山实在难寻,姑姑说在天山磨了近一个月都不得其门而入,便作罢离开了。” “那我娘是入了苗疆?”步怀远问道。 柳扶风笑着摇了摇头,“四家都各自有防外的大阵和机关,即使是没落的烟雨楼一般人也是难寻的,姑姑寻不到天相门自然也是寻不到崇神族的。” 步怀远挑眉,柳扶风继续说道,“姑姑对我说过,当年她到苗疆时并未找到崇神族入口,但是因为穆祈的娘亲祈灵伯母正好外出,两人便在族外遇上了,姑姑本就不喜束缚,才会脱离无音岛,因此对于要继承崇神族的祈灵伯母也有同命相连的感觉,两人一见如故相交颇深,后来姑姑才会带着祈灵伯母一同离开。” 说到这柳扶风突然无奈地笑了笑,步怀远也没说话,但两人于空中交会的眼神却都明了彼此心中所想,对柳无梦当年的所为,他们都有些不赞同,毕竟这其实是一种十分任性不负责任的做法,但其毕竟是长辈,他们也不好评论什么。 “后来的事就如我那天告知你们一般,姑姑和祈灵伯母先后成亲定居盛京,然后你们出生,如果不是因为你受伤,需要玉琉璃,姑姑大概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无音岛来吧。” “你先前说除了烟雨楼以外,其他三家都是不入世的,但我们已经三次遇上崇神族的人,这是何故?”步怀远想了想,问道。 “这便是四家传承方式的不同了,天相门和烟雨楼均是师徒相承,而无音岛和崇神族却是一脉相承,当年姑姑出走,无音岛尚有我父亲可以继承,但崇神族却是没了继承人,何况,穆祈的娘亲还带走了崇神族一族最重要的传承信物幽都印,因此这二十年来崇神族的人都在寻找穆祈的娘亲,当年若不是姑姑及时救下你们,你们行踪早就暴露了。只要幽都印一日不归还,崇神族就一日无法再次传承,一直会寻找你们,直到找到为止。” “如果是为传承,为何他们要对小祈下杀手?”步怀远突然眼神一冷,沉声问道,“难道只要有这个印就可以?小祈的命便无所谓?” “族长一脉自然是祈氏一族传承最好,但若一脉断绝,便是选贤而上,以幽都印为信物,这一点与无音岛应该是一样的。”柳扶风说道,“而且就我所知,崇神族的上一任族长,五年前已经去世,这五年来崇神族内部也不算太平。” 步怀远低头想了一会儿,复又抬头问道,“那如果归还幽都印,崇神族的人是否就会离开?” “不会。”柳扶风摇头,“如果穆祈尚在人间,族长之位自然是他的,除非他死,拥有幽都印的人才有成为下一任族长的资格。” 步怀远沉默皱眉,如此这么说,倒也说得通为何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对穆祈下手,原来是只为夺印夺权,但即使穆祈回族里,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暗中再次下手呢。 “崇神族内部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了,只知道这么多。” “多谢。”步怀远神情认真的再次对柳扶风道了声谢,然后才问道,“玉琉璃是无音岛的传承信物?” 柳扶风淡淡一笑,终于问到玉琉璃了,他还以为步怀远毫不在意呢,“是的。” “那你给我所用,有无关系?还有这浆液足够两人使用吗?” “玉琉璃虽然是无音岛传承信物,但所用并不多,且一百年后就可以再次恢复功效,并无关系。”柳扶风解释道,“至于浆液,却是只够一人使用。” “那小祈身上的伤?”步怀远皱眉问道。 “其实伤你们的人武艺并不是绝顶,只不过崇神族功体与一般人不同,阴寒至极,当年你是武艺未成,经脉耐不住寒才会如此,穆祈则是因为当时产子,他自我封住了内息,后来又产后虚弱没有及时解开,才会冻住经脉,不过他武艺大成,没有性命之危。” 柳扶风顿了一顿,见步怀远盯着他没有说话,只好继续说道,“浆液只能重塑一人经脉,救你无碍,穆祈的伤我可以用外力为他疏通经脉,不过需要卸去他一身内力,此后大约也是不能习武的,不过他身体强健,不会与你这些年一样,尽可放心。” “可能确保?”步怀远皱眉。 “有六成到七成把握。” “若失败的话,小祈会如何?” “不知,也许废人,也许死,也许一睡不醒。”柳扶风想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那如果用玉琉璃救小祈,有几成把握?” “十成。” 步怀远敛眉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有没有其他方式帮我?” 柳扶风沉默地看着步怀远,好一会才轻叹一口气,道“你经脉全断,内息游窜在体内,已有两次金针封穴,如果不用玉琉璃的功效,把握不足四成,且过程会十分痛苦。” 步怀远眼神一亮,“那就是有其他方法?” “玉琉璃浆液是寒泉之水引发,其实本源不过是琉璃寒泉,经过玉琉璃中和而已,若你不用玉琉璃浆液重塑,那就只有寒泉一法。”柳扶风淡淡说道,“琉璃寒泉确实有修复经脉之效,若将你体内护脉的内息打乱,被金针封住的穴位解开后立刻置入寒泉之中,泡七七四十九天,耐住寒气,修复经脉,尚有一线生机。但寒泉之水本就是至寒止水,你体内的功体也是至阴之力,本就是无法相容,寒上加寒,只怕你难以承受。” “无妨,我早已习惯寒气,何况四成几率也不算低。”步怀远微微一笑,轻松至极。 柳扶风眼神微转,趁步怀远不注意间瞄了一眼窗外,“我用玉琉璃救你,同样可以救穆祈,只不过微微辛苦一些,比你用寒泉之法稳妥许多的。” “七成把握不够,如若你失败呢。”步怀远摇头,他他不愿拿穆祈的性命冒险,救了小祈,他还有四成机会,已经足够。 “那你就只有四成活命机会了,不怕我失败吗?” “我会成功。”步怀远眼神坚定自信地看着柳扶风,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垂下眼眸,声音非常轻的呢喃道,“若是失败了,至少小祈还有铭儿” “你不与穆祈商量一下吗?”柳扶风想了想说道。 “不必,你帮我瞒住他,等治好小祈,先送他回去。” 看着窗外晃动了一下的人影,柳扶风奈地叹气,本到嘴边的一句话又收了回来,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先回去休息吧,等穆祈身体好一些,我会帮他。” 步怀远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对柳扶风说出了今日的第三声真心的“谢谢。” 第四十一章 步怀远回来的时候,穆祈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逗弄着铭儿,步怀远看着穆祈略显苍白的脸色,微皱着眉走上前从穆祈怀里抱过铭儿,轻斥道,“怎么才醒来就抱着孩子,不多休息会。” “已经退热了,传染不到你儿子的。”穆祈抿了抿嘴,斜了步怀远一眼,却没有阻止步怀远的动作。 步怀远无奈宠溺地笑了一下,将睡着的孩子交给了影九带走,而后坐到床边,温柔地看着穆祈,“我不担心他,我担心你,昨日还不舒服,醒来了要多休息,不要累着了。” 穆祈面无表情地盯着步怀远的脸看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一脸温柔表情真诚,随即轻轻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你不关心我关心,那是我儿子。” 步怀远有些讶异穆祈的咄咄逼人,但想着穆祈可能是病中心情不好,加之又是陌生坏境和刚恢复记忆的原因,心里也就释然,搭上穆祈的手,轻轻包裹住,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是我说错了,我疼铭儿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关心他。只是太担心你,关心则乱,原谅我吧,小祈。” 穆祈垂下眼,心里犯苦,步怀远从来是能说善道的,他永远说不过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笨的很,失忆了照样被人吃得死死的,恢复记忆了还是猜不透这个人,永远都斗不过对方。想到这,穆祈的眼睛突然就有些红,微微眯起的双眼里甚至泛起一些水光。 步怀远见到吓了一跳,忙关切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穆祈暗自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才淡淡说道。 步怀远执着地问了好几遍,确定穆祈没事之后才松下这口气,随后笑着说,“没事就好。你再好好休养一两日,等过两日扶风会为你先解开身上穴道的。” 穆祈闻言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抬头直直看着步怀远,低声问道,“那你呢?” 步怀远未发现穆祈异状,只淡淡笑了笑,说道,“我问过扶风了,你的伤较轻,先处理方便,我这是陈积,要费一段时间,不过总能好的。等你身体好了,到岸上等我即可。” 穆祈盯着步怀远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到步怀远眼神里都带了些疑问才收回视线,冷冷吐出一句,“也好。”之后就不再说话,闭上眼休息。 步怀远虽心中觉得穆祈有些怪怪的,但看对方似乎又累了,已经闭眼休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温柔地轻声说道,“你累了就再多休息会,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穆祈轻轻应了一声“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侧过脸靠在枕头上。步怀远宠溺地看着,轻柔地给穆祈拉了拉被子,才起身离开房间。 而步怀远踏出房门的同一刻,本来闭着双眼躺靠在床头的穆祈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神锐利而又深沉,紧紧盯着步怀远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再次低低的垂下头。 ****** 接下来几日步怀远和穆祈都一直住在岛上休养,步怀远算是无音岛的表少爷,下人们照顾起来也都用心,穆祈仍旧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偶尔看着铭儿会眼角上挑眼神温柔的笑笑,大多时候都是出神的发呆,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步怀远有些担心,但几次相问穆祈也都只是说无事,问了柳扶风也确定穆祈身体好转,便只当穆祈是被困在岛上及治疗的时候所以心情不好。 穆祈毕竟身子骨好,休养了几日就恢复得差不多,反倒是步怀远过了担心穆祈的时候,精神反而有些不济了,不过因为怕让穆祈担心,也没有多说。可穆祈虽不如步怀远那般玲珑心思,却也是时刻只关注着步怀远的,哪能看不出来,想了一日,最后还是决定将治疗的行程提前。 步怀远本是想等穆祈身子养的再好一些再让柳扶风出手的,但穆祈坚持,便也就同意了。他自己也是知道这伤越早治越好,何况穆祈离开了,才能开始给他治疗。 因此这日一大早,步怀远就请来了柳扶风,两人到的时候穆祈正坐在桌前,又是一副出神的样子望着远方,步怀远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穆祈才悠悠收回目光看过去。 柳扶风看到穆祈微微点头浅笑打了个招呼,穆祈也点了点头回礼,两人都很淡然,似乎对即将开始的治疗毫不担心,对比之下,一向温柔淡定的步怀远反而要更紧张一些。 “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吗?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步怀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一丝焦急和紧张。 “不用,穆祈的问题不大,很快就好,你先回避一下吧。”柳扶风镇定地解释道。 穆祈自从两人进来时看过一眼后,就一直半垂着头没有说话,眼神只盯着手中茶杯看,步怀远却是皱了皱眉,没有同意柳扶风的话,“我在这看着,你们开始吧。” 柳扶风摇了一下头,严肃地说道,“虽然问题不大,但毕竟是经脉问题,出了一点差错也是不行的,你在这会让我们分心。” 穆祈也在此时抬起了头,冷冷地说道,“你出去。” 步怀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了柳扶风的话,站起身向外走去,出门前停了一会,转过头对着柳扶风微笑说道,“扶风,小祈就拜托你了,我去大厅等。” 柳扶风点了点头,步怀远看了穆祈一眼,勾起唇角浅浅笑了笑,推门而出。 步怀远走了以后,柳扶风和穆祈就这么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都没有说话,穆祈更是一副神魂不在的样子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还是柳扶风无奈地拉开椅子坐到了穆祈的对面,穆祈听到声音才看过来。 “现在开水吗?”柳扶风温和地问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 穆祈盯着那个瓶子看了半天,最后别过眼低低应了一声“嗯。” 柳扶风见状也没再迟疑,从桌上抄起一个水杯,倒了些热水在里面,又打开玉瓶的塞子,在热水中倒入一小半透明带有一丝金黄的浓稠液体,随后又立刻将瓶塞塞好。倒入水杯的稠液很快融在水中,竟一丝也看不出来,本有些偏黄的颜色也完全消失不见,仿佛这就是一杯普通的白水。 将水杯推倒穆祈面前,柳扶风认真看着穆祈说道,“这里面我倒了三分之一,药力不大但是应该足以应对你受的伤,稍后我为你解开穴道禁止,不属于你自己的内息会立刻开始游窜,我会设法引导他们泄出,你不要用内力阻拦,喝下这杯谁修复经脉即可。不过毕竟不是足量,可能过程还会有些痛苦,你尽量忍忍。” 穆祈眼神不明地看着眼前的水杯,拿起来晃了一晃,无色无味,果然看不出任何玉琉璃浆液的踪迹,穆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随后又抬起头问道,“他……那里可还会有问题?” 柳扶风忽的眨眼轻笑,他这人平时一向表现淡然,虽然说话做事总是一派温和,却又让人觉得一副难以清净的冷,如今这般笑颜却是一下子让人多了几分生气,“你放心,我有九成把握治好他,不过是多受点苦难罢了。” 穆祈嗯了一声,又不再说话,柳扶风看着又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聪明,早想到让我将浆液分开使用,不像怀远那么固执。他平日里倒是精明的很,碰上了你就完全没了主意,做什么决定都糊涂的很,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怕是永远这么糊涂呢。” 穆祈闻言冷哼了一声,心里有些被戳中痛处的烦躁,正如柳扶风所说,他和步怀远一直是步怀远聪明他笨的,可每次遇到他的问题,步怀远就总是比其他人都笨。 早在寒华殿的时候,他就也想到了玉琉璃量的问题,本来是准备回来以后和步怀远商量着的,却被一场发热打乱了计划,可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步怀远偷偷摸摸离开,心里顿时猜到步怀远的目的,他特意绕开了影九影十尾随步怀远去了柳扶风屋子,虽然他当时大部分内力被封,但施展个轻功掩人耳目倒没什么问题,加上这里对他们又不设防,因此他当时在屋外将步怀远和柳扶风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是既气又怒,矛盾得很。 他虽然明白步怀远是因为担心他为他好才会做这个决定,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步怀远舍命才能护下的无知儿童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成长,步怀远却仍是在出事的时候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而把他撇开,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回来以后他装作没事没有揭穿,却找了个时间私下见了柳扶风,仔细询问了关于玉琉璃的用法,也确定了玉琉璃浆液是可以分开使用的,只不过功效会大打折扣罢了。 穆祈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没有告诉步怀远,他不知道怎么和步怀远说,如果论说的,他想他一辈子也说不过步怀远,因此最后他决定和柳扶风一起同谋,假装按照步怀远的计划实行,实际上他只用三分之一的浆液,剩余的三分之二还是留给步怀远。 他还记得当时柳扶风是带着一丝与外表和气质完全不符的邪气笑容对他说,“姑姑早年不负责任的离岛,害我父亲和我都是小小年纪接手整个无音岛,没有一丝开心的童年,而姑姑一去十几年不回,一回来就是为了偷取圣物,说实话,我心里是很气的。不过姑姑已经去世,作为晚辈我无法指责姑姑什么,但不出一口气,我心里也是很不开心的。怀远虽然是我表哥,但做事这么白痴,也总要吃点苦头的。” 柳扶风说这段话的时候确实是带着一丝忿忿不平的,不过更多的却只是一些善意的恶作剧的感觉,倒没有什么坏心眼,因此穆祈最终是同意了柳扶风的提议。 “我上岛以后会直接去苗疆,你照顾好他,务必恢复好了再让他出岛。”穆祈收回思绪,冷冷说道。 “自然,你放心,我已经通知苗疆来人前来接你,苗疆那里的长老已经知道这事,因此那些想动你的人没有那么容易下手了。”柳扶风交代道 “那些无所谓。”穆祈对那些追杀的人毫不在乎。 两人说了几句,也不再说了,柳扶风指了一下床,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淡然,说道,“你喝了水,盘坐在床上,我给你解开穴道相助。” 穆祈微动的点了下头,一口喝尽杯子里的水,盘膝坐在床上,而柳扶风则坐在他身后,隔着衣服在他背后推掌引导,不一会儿,穆祈头上就隐隐飘出了一股白烟。 第四十二章 穆祈的伤不重,底子又好,一小半的玉琉璃浆液已经足够缓和经脉被创之痛,两个时辰的运功调息再加上柳扶风外力相助,很快就解了全部禁制。 “好了,这几日不要动武,好好休养一番,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了。”柳扶风收回内息,嘱咐道。 “我知道。”穆祈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明天我就离开,他就交给你了。” “你只管放心做你的事,到时候一定还你一个完美的步怀远。”柳扶风微微弯起嘴角说道。 穆祈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转过身出门,柳扶风也收起笑容,恢复以往的淡然跟着走回大厅。 此时,步怀远正抱着铭儿坐在大厅,一边哄着一边时不时够着脖子看向穆祈房间的方向。直到看到穆祈和柳扶风两人一前一后走来,神色一动,立刻起身将孩子转交给一旁的影九抱着,迎向两人。 “怎么样?小祈感觉如何?”前一句问的是柳扶风,后一句问的则是穆祈。 “且放心吧,一切顺利,休息几日就好了。”柳扶风越过两人,走到桌旁坐下,先一步开口说道。 穆祈看步怀远眼神担忧地看着自己,便也顺着柳扶风的话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没事。” 步怀远听到两人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眉眼都沾染上些许喜色。他极其温柔地拉着穆祈坐下,抬手轻轻拂过穆祈垂落在身前的一律长发,“没事就好,今晚好好庆祝一番。” 穆祈嗯了一声,别过头躲开步怀远的视线,眼神瞟了柳扶风一眼,柳扶风挑了挑眉,又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我已经好了,你尽快开始。”穆祈不动声色的转回头,盯着步怀远认真地说道。 步怀远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对穆祈笑了笑,“知道了。” 柳扶风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各有隐瞒的互动,心里一阵好笑,却又觉得有些不明,只好暗自耸了耸肩,劝说两人先回房休息。 穆祈刚刚虚耗过多,确实有些累了,步怀远则是一直精神紧张,也有些支撑不住,听了柳扶风的话也不再客气,先回了房间休息,只等晚上叫来吃饭,而影九则无声的抱着铭儿回了院子。 ****** 回到了房里,步怀远和穆祈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互相拥着入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穆祈醒的时候房里已经有些偏黑,屋外微弱的阳关从门窗之间洒入,使得房间不如开始时亮堂,仿佛随时就会黑下来一般。 穆祈躺在床上,借着微光看着身侧的步怀远,比正常人还要偏白的肤色,长相不算俊秀,却透露出一股让人觉得亲近的温润之感,身形略为消瘦,原本应该是如墨一般的黑发却隐隐有些发黄,透露着主人长期身体不佳的情况。 穆祈满眼爱恋毫无保留地注视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滑过步怀远的眉峰,而在看到步怀远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后又立刻收回了手。 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但穆祈内力已经恢复,自然是能够听到的,最后看了一眼步怀远,穆祈抬手点下步怀远的睡穴,让对方睡得更沉了些,才掀被起身穿衣。 门被打开,柳扶风一身白色长衫,倚栏站在门口,看到穆祈打开门,抬起下巴向房间的位置努了努,问道,“准备好了?” “嗯。”穆祈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尚躺在床上的步怀远,轻应了一声。 “那两个护卫我晚饭的时候下了药,他们没防备,已经睡下了,铭儿我找人照看着,不会有事,你带着怀远跟我来吧。”柳扶风拍了拍袖子,站直身体。 穆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转会房间里,将步怀远抱起,走出房间。 步怀远本就因生病而身体瘦弱,穆祈又是常年练武之人,抱着步怀远毫不费力,但柳扶风看着这个场面还是忍不住心里跳了一下,这种感觉略微奇妙啊。偷偷甩了一下头排出奇怪的想法,柳扶风转身带着穆祈和步怀远向寒华殿走去。 玉琉璃的浆液是需要在寒泉泡上七天七夜方可引出的,但引出后的功效只有一天时间,之前因为步怀远穆祈一直没有准备好,柳扶风只好将玉琉璃的浆液以水晶盒装好放在寒潭之中冰封,而今日为助穆祈取出,那自然必须在今日之前使用完,否则就没了效果,因此两人才会决定在晚上直接带着步怀远进行下一步。 两人步伐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寒华殿,推开内殿大门,殿内就如上一次来时那般冰冷,柳扶风引着穆祈走到寒潭边上,穆祈侧目望去,寒潭之水深不见底,还冒着丝丝寒气烟雾,潭边飘着一个水晶棺,正是之前放柳无梦尸体的那一个。 “姑姑的尸体我已经命人带去火化了,骨灰目前在岛上祠堂,等怀远离开时会交予他。”柳扶风开口解释道,又指了指水晶棺,“直接将怀远放入寒潭之中他必然承受不住,放水晶棺里倒是要好一些,而寒潭之水毕竟从寒泉引入,寒气并不是最大的,加之剩下的玉琉璃浆液辅助,应无问题的。” 穆祈看着水晶棺好半晌,才嗯了一声回复柳扶风,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步怀远的身体放入水晶棺。或许是突冷的环境变化,步怀远竟在入棺的一瞬间皱了下眉头并发出了浅浅的一声抽气声,穆祈手势一僵,但很快恢复动作,将步怀远身体放正。 “喂他喝下。”柳扶风再次从怀里掏出下午喂穆祈喝的那小瓶子药,塞到了穆祈手里。 “不加水?”穆祈把玩着接过那瓶小药,提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随意放下。 “加水只是温和一下药性,对怀远来说,就不必了,浓度越高越好的。” 穆祈听到也没有再拖延,掰开步怀远的嘴,将满瓶剩下的浆液全部倒入,抬搞了步怀远的下巴,防止浆液流下。喂完剩下的半瓶以后,一个甩手将手中的空瓶子扔给了身后的柳扶风。 整个过程步怀远一直在沉睡,喝过浆液后似乎对冰冷的寒潭有也些习惯了,连眉头都不再皱一下。穆祈最后帮步怀远整理一下衣服,才起身看向柳扶风。 “要躺多久?” “本来是七七四十几天,但看现在的情况十日就应该差不多了。” “嗯。”穆祈应了一声,随后盯着步怀远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我今晚就走,上了岸以后我会跟着族人直接去苗疆。” “好,船已经准备好,我也已经安排好人驾船送你上岸了。”柳扶风说道。 穆祈抿了下嘴唇,最后看了一眼步怀远,便离开了潭边,“先走了。” 柳扶风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安排妥当后让人带你上船。” 穆祈面色无波地看了柳扶风一眼,没有说什么,先一步离开了寒华殿。回到了他们所住的院子后,穆祈先是去看了看铭儿,见小家伙睡得安稳,白白胖胖十分健康乖巧,才浅浅笑了离开。接着又去了影九影十的房间,叫醒了两人,简单明了的将这件事告知了两人。 影九影十从来是直接听步怀远调动的,如今一听此事都有些怔愣,穆祈却没有给他们时间去想,直接接着嘱咐道,“影九留在岛上照顾铭儿和怀远,影十随我一同上岸,届时先去锦川传个话,让李乐带着人先行回盛京,你再挑一两个机灵懂事的侍从跟着船上的人一起回岛,照顾好怀远。” 穆祈曾听柳扶风说过,这一次要想完全恢复步怀远的身体,时间不会短,岛上虽然也有人伺候着,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人,他怕步怀远不习惯,因此特意让影十传话的同时带几个侍从回岛。 影九影十虽然只是影卫,却是影煞卫中最聪明的几个,除了开始的震惊以外,很快就接受了穆祈的话,并且顺从了穆祈的安排。影九去接回铭儿,而影十则跟着穆祈一同向府外走去。 穆祈上岛的时候本就没带着什么东西,这回回岸上他又是不准备去锦川与众人汇合的,因此很多东西只有靠柳扶风备着了。好在柳扶风也够大气,准备了几千里银票给穆祈路上用,因此很多其他的东西就不用多备了。穆祈只贴身收好了自己的玉牌和一个紫色的香囊,便和影十一道去了岸边。 影九影十虽然大概知道了穆祈和柳扶风的计划,但还是对于穆祈赶着夜就要离开有些费解,到了岸边,影十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相爷,不等侯爷醒来再走吗?” 穆祈瞥了一眼身后的无音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等他醒来,就走不了了。” 等步怀远醒了,他必然舍不得离开,但他必须回苗疆将族里的事处理完毕,他不愿意一辈子活在被追杀和寻找的恐惧忙碌之中。何况步怀远之前那牺牲自己的做法,一直让他心里梗着一根刺,他已经知道步怀远爱他,因此也希望让步怀远自己想明白他真正最想要最在意的事情。 影十作为影卫是不该过问主人事情的,之前脱口而出的疑问已经让影十自己心里一惊,这下更不敢再次深入细问,只拼命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穆祈也没有在意,扯着嘴角笑了笑,便领着影十跟着柳扶风安排的人上了船。 第四十三章 白玉砌的大面墙壁,每隔一段路的夜明珠烛台,照得整个寒华殿的内殿如白昼般明亮,中心位置的一片寒潭上漂浮着一副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一个正在深睡的男人,此时他紧闭的双眼似乎动了动,睫毛微颤,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步怀远是被冻醒的,在寒潭睡满了六个时辰以后,被冻醒了。那种寒冷的感觉比以往盛京最冷的一个冬天都要夸张,每一寸的皮肤似乎都是浸泡在冰冷的雪水当中,甚至有大量的寒气通过身上的毛孔钻入体内,似乎变成了一根根细针在不停地扎着他的内脏,而体内已经沉淀了二十年的那股阴寒内息也如脱了缰的野马,开始在身体内疯狂流窜,带来的阴冷和疼痛感让步怀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步怀远从来不是怕疼的人,他的忍耐力甚至比会武功的穆祈还要好上许多,但此刻似乎也有些经不住这样的寒气和痛感,从深沉的昏睡中醒来。 醒来之后,步怀远尚未取得身体的自主权,浑身无力动都动不了,只能转了下眼球,观察身处的环境,当看到熟悉的摆设后,也大概猜到了自己是在岛上的寒华殿,而身上的感觉则应该是因为正在接受治疗。 原来这就是柳扶风之前口中所说的难以承受的过程,确实十分痛苦。 闭上眼,步怀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入得寒华殿接受治疗了,那……小祈呢? 步怀远猛然睁开眼,刚想要坐起来,却有一个熟悉的带些慵懒的声音在上方突然响起,“你别乱动,水晶棺材受不住你的折腾,如果翻下寒潭,我可不会下去捞你上来。” 静了静神,步怀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过去,正看到一身白衣长袍的柳扶风半靠半躺地倚坐在内殿唯一的座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撑着下巴,眯着眼随意地看着水晶棺。 “你暂时还不能离开寒潭,就这么躺着吧。”柳扶风抬起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近寒潭,“你可睡得够长,让我在这等你等得冷死了。” 步怀远听了柳扶风的话之后就不再挣扎起身,而是放松身子平躺在水晶棺里,这下经过刚刚折腾开始晃动的水晶棺也终于慢慢平稳下来。他微微转了下头,面向柳扶风,让视线更清楚些,随后抿了抿嘴,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哑着嗓子问道,“说清楚。” 简单的三个字,因为刚醒来和极低温的环境原因,使得声音有一种沙哑冷冽的气息,一直温柔的步怀远此时仿佛受到寒潭影响,说话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哈啊……你要听什么?”被冰冷的视线直射的柳扶风毫不受影响的继续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 “现在这个是怎么回事?”很明显步怀远问的是水晶棺。 “给你治疗。”言简意赅。 步怀远眉毛一抽,按下心情,继续问道,“小祈呢?” “回娘家了。”柳扶风十分正经的回道。 这下步怀远眉头皱得更紧了,瞪着柳扶风,“哪个娘家?那个苗疆!?” “是。”柳扶风点了点头“就是这个。” “那里的人敌友不明,你怎么擅自就送小祈去了那里!?”步怀远微一沉吟,冷声质问道。 “这是穆祈自己要求的,何况崇神族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应该相信穆祈可以应付的来。”柳扶风耸了耸肩,说道。 步怀远闻言蹙眉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而是转回话题到自己身上,“我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治疗和你当初所说不太一样?” 柳扶风晃晃脑袋想了想,“昨天晚上带你过来的,你醒得比预计的还要晚一些。”走到寒潭边半跪着,扶着水晶棺稳住,“直接泡寒潭你肯定支撑不住,用水晶棺装载,效果会好些。” “我体内的经脉似乎有自我修复作用,你……”步怀远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自然,你喝了半瓶玉琉璃浆液,没有效果的话,无音岛圣物的名号它就担不起了。” “……那小祈呢?” “他喝了三分之一,你是剩余的三分之二。” “……”步怀远无语,翻翻眼睛盯着上方墙壁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我要躺多久?”之前柳扶风说是七七四十九天,如今他想,应该用不了那么久了吧。 “先躺个七天看看吧。”柳扶风微微一笑,很是随意地说道,“这段时间你莫要进食了,这里寒气重,饿个七天也没不会饿死的。” 步怀远也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随即闭上眼不再搭理柳扶风。他还是第一次看错人,原以为这个表弟是个淡然清冷的世外高人,哪成想实际上却是这般爱计算不饶人的人,这回是大意着了道了。不过,步怀远对柳扶风的小小刁难并未放在心上,只要小祈没事就好,而且他还是相信柳扶风的。 “你醒了就慢慢躺着吧,我守了半天了,先回去睡了,若有事大喊一声便可,我在内殿外面安排了巡查人员。”柳扶风也不再搭理步怀远,打了个哈欠,挥了一下手,便拖着衣服离开了。 柳扶风一走,整个内殿就只剩下步怀远一个人,殿内又恢复了他刚醒来那时候的样子,静得连头发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到。轻哼了声,步怀远放空思维,尽量让身体保持在最轻松的时刻,以迎接接下来的七日。 ******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步怀远在寒潭呆的这七天,可以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炼狱,至于第一个则是在二十年前受伤之时,当时受的痛苦也是如此令人难以忍受,如今这第二层炼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日醒来的时候的感觉,他现在每一天都要感受一次。 不管怎么说,第七天傍晚,柳扶风再次出现时,已经躺了七天的步怀远也忍不住眼睛一亮。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浑身没有力气的他在两名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侍从帮助下出了冰棺,当然……是被人直接架着出来的。 柳扶风趁着步怀远被架着的时候,伸手探了下对方的脉搏,挑了挑眉,“你的经脉全通了,接下来好好养个几天就可以了。” “嗯……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步怀远声音很虚弱,虽然精神还算清楚,但饿了几日早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还早。”柳扶风突然抿着嘴唇笑了起来,按照穆祈的吩咐,起码得能答应他的时候吧。 步怀远瞥了柳扶风一眼,没有再问,冷静地被人扶着走出了寒华殿。 很快回到步怀远之前的住处,影十已经带着照顾步怀远的侍从从岸上回来,下人们知道步怀远今日回来,早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因为步怀远饿了好些天,这会儿刚吃东西也只能吃些粥之类的,还不能吃多。 勉强喝了一碗,恢复了些体力,步怀远才放下碗看向坐在对面的柳扶风。他好像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个样子,沉静冷淡,超然物外,真是好一层伪装。 步怀远还没有开口,这边影九影十抱着铭儿走了过来,两人见到步怀远直接屈膝跪下,默然相对。步怀远冷睨了两人一眼,因为身上还没多大力气,也没有去抱起铭儿,只无声地让两人跪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微沉地说道,“起来吧。” 影九影十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步怀远出声两人就默默地站起来退到一边,他们两虽然护主不利,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步怀远从来也没想过要为难他们。视线从影九影十两人身上收回,步怀远才看向柳扶风,轻叹着说,“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罢。” 柳扶风支着头无声地勾唇笑了一下,淡淡说道,“也没什么,穆祈临走时把你交给我了,我就得把你治好。”说着顿了一顿,啧了啧嘴继续道,“说起来你真是福气好,三分之二瓶的玉琉璃浆液都能让你的经脉脱胎换骨,完全重塑,接下来的日子你会轻送很多了。” 步怀远哼了一下,他早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虽然这七天内每日都痛的死去活来,但一旦经脉真正全部打通舒畅以后,那种通体顺畅的感觉实在很赞,而且那一股压制在他体内的内息,也无声无息地融入到他自己的经脉血液之中。 “那原来要散去的内力现在已经全部为你所用,这样你又白赚了些,减少了最少十年的努力。”柳扶风努了努嘴,继续说道,“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会教你武功,等你学成就可以出岛了。” 步怀远皱了皱眉,没想到柳扶风会提出这个要求,但心系穆祈的他哪有那个心思呆在岛上习武?“我要先去找小祈,其他的以后再说回来!” 柳扶风冷笑一声,“你现在这半吊子样子,去了能帮穆祈什么?也许关键时刻还要对方来救你,有什么意义?只为了一解你自己的相思之苦?” 步怀远闻言垂下眼眸沉默,柳扶风则是再接再厉,“穆祈费那么大劲带你来治疗,你就这么半途而废吗?穆祈可是再三交代我等你完全康复了之后才能让你离开的。” “……”步怀远沉吟片刻,道,“最快要多久?” “欲速则不达。”柳扶风冷淡地说道,“你如今基础已有,且我听姑姑说过,你当年受伤前已经学有小成,若你认真,最迟五年以内就可以出师了,若速度快得话,三年也可以的。” 见步怀远还有些不甘,柳扶风又说道,“你且管放心,穆祈这回回去前,我已经派人与崇神族目前的长老联系过,穆祈不会有事的,你有时间担心的话倒不如直接用来练武。” “我知道了。”步怀远闭上眼不大高兴地吐出这句。 这一天晚上是步怀远这之后三年内休息的最好的一个晚上,从第二天开始,柳扶风就开始教其武艺,之后的三年,步怀远为了尽快出岛,拼了命的学习,他本就是习武的好料子,之前不过是因为经脉被毁无法习武,如今隐患已除,甚至还有着知识基础和那不知名的内息相助,学习起来更是一日千里。 除了睡觉和会抽时间陪陪儿子,步怀远这三年的其余时间都是在练武学习,终于到第三年的时候已经基本可以打平柳扶风,甚至小赢几次,在最后一次力拼柳扶风赢了之后,柳扶风便笑着告知步怀远,让其准备准备,可以上岸了! ——第二卷·东海之岛·完—— 第三卷:南疆幽都 第四十四章 极南之地经年潮湿,多为沼泽密林,越往南边人迹越是罕见,基本过了越国的国界,便少有人踏足了,而南岭苗疆之地更是与东海、天山、西沙并称四大极地,神秘莫测。 而在苗疆深处的沼泽部落幽都,穆祈已经住了快有三年,此刻,他正穿着短袖劲装,原本高高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身后,眯着眼睛神态慵懒地躺在一大树的树屋的竹椅上。 三年前穆祈瞒着步怀远独自一人从无音岛回到岸上,随后就跟着幽都来接他的人一同到了苗疆的部族——幽都,刚到幽都的时候,因为环境等各方面的因素,穆祈还有些不适应,虽然之前也去过东海,但无音岛的气候环境倒是与昭国相差不大,甚至比昭国更为舒适,除了吃的东西稍稍单调了些,其他也都还算好,但幽都地处沼泽之地,阴湿的坏境加上恶劣的天气,让穆祈刚来的时候甚至水土不服了好一阵子,好在后来在慢慢地调养下习惯了。 习惯了环境之后穆祈就想着迅速的解决所谓的圣子问题,但了解之后才发现想要就这么丢下幽都印就走根本不可能,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来,边善后着娘亲留给他的遗留问题,边等着那个人来接他。 打了个哈欠,穆祈一手撑着头一手摇着扇子,他现在对幽都这样明明天天下雨,天气阴湿的地方却每天出奇的热表示非常不解,嗯……难道这就是当年娘亲出走的真实原因? “少主!”树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叫唤,听上去年纪倒不大,十分有活力。 穆祈皱了下眉头,瞥了一眼屋外,都躲到这儿来还能找来,真不愧是何长老派来的人。叹了口气,对着屋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是个穿着特色服饰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或者更小,短短的头发贴在耳际,长得十分清秀却也带着些还未长透的明艳,已经能看出,再过几年必是倾城的绝色。 少年进门以后几步就跑到穆祈身边,弯着月牙一般的眼睛冲穆齐笑着道,“少主,小玥找到你了吧!” 穆祈继续扇着扇子,斜睨了少年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淡淡问道“什么事?” 少年也不在意穆祈的冷淡,仍是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少主,何长老请您晚上过去,今晚要祭蛇祖大人呢。” 蛇祖是幽都一族的守护神,当年穆祈的玉牌也就是幽都的圣物幽都印上雕纹的就是首尾相连的一条蛇,亦是蛇祖的图腾。幽都之人崇神,信仰的神氏乃是传说中的梦泽上神,而蛇祖则是梦泽神的宠物,亦得幽都一族的信仰,并且较之梦泽神,作为幽都守护神兽的蛇祖的祭司之日反而更得幽都之人的重视。 传说幽都一族以前就是叫崇神族,后来不知哪一任族长觉得崇神族不怎么好听,就改了名字叫幽都,并且将自古传承的王印更名为幽都印,一直沿用下来,不过因为幽都从未入世,因此世人并不了解,至于无音岛、天相门和烟雨楼,已经多年不曾来往,因此倒更习惯叫他们是崇神族。 穆祈刚来的时候对这梦泽神蛇祖什么的丝毫不知,但三年下来也渐渐习惯了这里人的信仰,虽然并不想继承这个什么族长,但也不好完全拒绝这祭司礼,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回了何长老,我晚上会按时到的。” 少年听完吐了吐舌头,没有动身回去,反而是凑近了穆祈,夺过穆祈手上的扇子,开始给他扇风,“小玥不回去啦,何长老说让小玥看着少主,晚上跟着少主一起过去,免得少主晚上忘了!” 穆祈蹙了蹙眉,这少年是他来幽都之后,何长老安排给他的“侍从”,名叫傅玥。虽然说是侍从,但穆祈却知道这个傅玥原本是要安排给他做“侍君”的,只不过回来以后,何长老知道他已经成亲并且生过一个儿子,又在他强烈排斥下,才将这“侍君”改成了“侍从”,不过,这个叫傅玥的可比一般的侍从身份高多了,大部分人对他态度都很尊敬。 说到底,穆祈并不讨厌这个孩子,但也并不喜欢,傅玥的年纪小,三年前不过十三岁,如今也不过刚刚十六岁,其父亲曾经是长老,后来为了保护穆祈的外公受过伤,去世以后傅玥没了依靠,便被何长老收为义子,身份自然较一般人要高一些,因此对外人有一些骄纵,但没什么坏心眼,在穆祈面前也从来是乖巧懂事,热情开朗,笑嘻嘻的讨好穆祈,但穆祈就是不大喜欢,或许因为对方太热情,目的性也太明确,让穆祈心里有些排斥。 这世上,穆祈不喜欢的事除了步怀远和容楚华能勉强他做以外,对其他人,他还真是没这个耐心和好脾气,看着还在甜笑的傅玥,穆祈心里一阵烦躁,皱着眉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竹椅的扶手,很快一道影子刷的闪入树屋站到了穆祈身后,低声恭敬地唤了一声,“穆相。” 穆祈嗯了一声,冷冷地看着傅玥,说道,“你回去吧,影十晚上会提醒我,不会忘了的。” 站在穆祈身后的人正是当年跟着穆祈步怀远一同上无音岛的影十,在穆祈去幽都之时,影十带着人回到了无音岛,随后被步怀远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步怀远再次派他出来寻到穆祈并跟随保护他。 影十只知道穆祈所去之地是极南的苗疆,却迟迟寻不到幽都入口,毕竟幽都虽地处苗疆,但需要穿过一片迷沼,且四周毒物毒气众多,寻常人根本找寻不到,但偏巧影十碰到了当时也也在寻幽都的云墨之,有神医相伴自然能够轻松穿过那些那时候外人无法通过毒瘴迷沼,后来云墨之离开,影十便留了下来跟随穆祈。穆祈知影十是步怀远安排过来,又因身边确实无可用之人便就留下了他。 这会儿,影十听到穆祈的话微微低头颔首沉声应道“是。”随后便一声不发地站在穆祈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傅玥。 傅玥不会武功,被突然出现的影十吓了好大一跳,瞪着大眼睛嘟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穆祈,但穆祈不为所动地闭上双眼,傅玥转了转眼珠,最后只能恨恨地摔下手中扇子,大大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这两年傅玥在影十手上吃得亏可不少,穆祈虽然对一般人脾气不太好,但毕竟心底善良,很多事狠不下心,傅玥仗着年纪小和自己的身份,经常喜欢黏着穆祈,穆祈自己不好动手,有几次烦不胜烦,就招出了影十,让影十将傅玥打发走。 影十是受过训练的影煞卫,对傅玥可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第一次出手直接将傅玥从屋子里扔了出去,把傅玥气得要死,后来影十更是不同程度丢过傅玥几次,有一次直接从树屋扔了出去,不会武功的傅玥摔得不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闹到何长老亲自来问了情况,穆祈自然护着影十,何长老没法,只能训斥傅玥以后注意尊卑之分。 从那以后傅玥总算知道,对影十来说杀了他也是眨眼的事,对方根本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因此在有影十在的地方会乖上许多,而穆祈也告诫过影十,以后尽量少动手,因此如今影十倒很少再扔傅玥了,只是会站在穆祈身后,释放强烈的气息带着一丝杀意,让傅玥自己识趣的离开。 傅玥哼哼唧唧地攀着树藤木梯离开了树屋,穆祈这才揉了揉眉心,拿起地上的扇子,继续给自己扇着,对身后的影十说道,“晚上你随我一同前去,不用隐了身形。” “是。”影十应道。 穆祈点了点头,问道:“近期有没有盛京或无音岛的消息了?” “回穆相,前两日云神医传了消息来,说是云公子日前生了个女儿。”影十想了一下,回道。 穆祈挑了挑眉,云公子就是云墨之当年的那个护卫,曾是烟雨楼顶尖的杀手“无命”,后来被云墨之收做护卫,改名“乐善”,再后来,也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那护卫之前的两个名字倒是都不再用了,而是跟了云墨之姓“云”,并由云墨之重新起了名叫“云今”,两人还成了亲。 如果说他穆祈这一生除了步怀远以外有其他朋友的话,云墨之绝对算第一个,因此两年前云墨之一头银发憔悴异常地带着那人到了幽都,说是寻一蛊王时,穆祈可谓非常,说之武艺虽不高,但一身的医术和毒术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萧亦然也不敢轻易得罪云墨之。 后来云墨之找到了蛊王解了自身的毒蛊,又将影十留给了他就离开了,这两年都没怎么听到他们的消息,今天听到两人的女儿出生了,穆祈也不免勾起嘴角为他们高兴。 “你找个时间回了消息,代我恭喜墨之。”影十的信息来源都是影煞卫之间特殊的交流方式,穆祈知道一般这种信息交流都不会轻易外传,因此他也从来不过问,有何事都是让影十代为告知和转达,“除了墨之的事,还有什么其他信息?” “帝上又给副统领施加压力,让属下转达穆相,尽快回盛京的。”影十考虑了一下,还是优先说了容楚华要求转达的内容。 穆祈点了点头,这个消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听一遍,当年虽然是容楚华同意后他和步怀远两人才离开盛京,但如今步怀远的身体已经已经治好,两人却迟迟不归,容楚华早就为此发了好几次脾气了,可惜他们两人还都一时半刻回不去。不过离了这么久,穆祈还真有些不想回去的感觉…… “穆相……”影十顿了一顿,再次开口说道,“影九也传来信息,侯爷已经离开无音岛了。” 穆祈愣了一下,闭着的眼睛忽的睁开,眼睛里闪过一抹流光,“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收到信息的时候是昨天。” “我知道了。”穆祈勾起嘴角,“你这两日有空去迷沼外走走,如果看到侯爷就带他进来,墨之留下的药你带着,莫要让毒气伤着他。” “是!”影十抱拳高声应道。 穆祈挥了挥手让影十退下,再次闭上眼,扇起了扇子,不过这一回嘴角始终弯着一丝弧度。 第四十五章 祭祀礼定在酉时,用过了晚饭,参加祭祀礼的人就要聚集到圣坛了。穆祈没有跑去和那些人一起吃饭,而是让影十去厨房端了饭菜回来,因为最后肯定会离开,因此他并不想和幽都的人太过亲近,很多时候都是能躲就躲。 不过这种一年一次的祭祀礼穆祈还是推脱不掉的,毕竟他现在还是幽都挂名的“圣子”,相当于昭国“太子”的地位。其实,穆祈很不喜欢“圣子”这个称谓,总觉得听起来很别扭,但大部分幽都人还是非常尊崇族规的,见到穆祈仍是毕恭毕敬的称呼他“圣子大人”,也就只有傅玥这个一心想讨好穆祈的孩子,知道穆祈不喜欢而特意改口称呼穆祈“少主”。 想到那个下午被气走的傅玥,穆祈又是一阵头疼,那个孩子下午这么跑了八成是又到何长老那儿去哭诉了,这样一来只怕何长老又会想办法找他聊天谈心了。穆祈揉了揉额角,他并不讨厌何长老,甚至是有些尊敬的,毕竟在上一任族长也就是他的外公去世以后,整个幽都都是靠着何长老为首的几位长老撑着的,而自从他来幽都以后,最关心他的生活,也最积极筹备想让他继任族长的也是何长老,这位老人确实是一位一心为着幽都的忠臣。只是可惜,他的忠心已经给了大昭,让他留下继承幽都,他是做不到的,因此只能辜负这位老人的好意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穆祈看时间也是差不多,起身活动了一下躺了半天的筋骨,带着影十从树屋一跃而下,向着圣坛走去。 圣坛说是圣坛,但气势和昭国祭祖的太庙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不过自古传承的古族圣地却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有一股中原之地没有的灵气和神秘之感。圣坛在幽都族里靠南边,再往外便是蛇山和梦泽。 梦泽是一片毒沼泽,传闻梦泽神曾住在幽都,为幽都划下的天然屏障,便是这么一片瘴毒沼泽,而与之相伴的蛇山则是梦泽神的宠物蛇祖的栖息之地。蛇祖是庇护幽都的守护兽,并且传说蛇祖跟着梦泽神飞升以后,还留下了自己的子孙继续庇护幽都。 每年蛇祖的祭祀礼除了祭祀已经飞升的蛇祖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与现任的幽都守护蛇兽沟通,并献祭于它。 对于这个环节,穆祈是不感兴趣的,也最嗤之以鼻的,至少来了三年,见过两次祭祀礼,他没有一点看出那条被称为守护兽的蛇有任何可以帮到幽都的地方,每次也不过当做一场豪华的驯蛇大会看着。 穆祈和影十到圣坛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穆祈瞄了一眼,何长老和简长老已经在最里面圣坛边上坐好,傅玥站在何长老身后,两位长老的左右各带有一人着一队人站着,分别是左神卫罗珏和右神卫夏蓂轩,再往外则是一些准备祭祀礼的人员,最外面是围观的族民。 穆祈还在想怎么穿入人群之中,坐在最里面的何长老已经一眼看到了他,对身边的夏蓂轩小声嘱咐了几句,很快夏蓂轩就带着人切了个口子来接穆祈。 穆祈对夏蓂轩不算陌生了,在到幽都之前穆祈已经和夏蓂轩见过两次,第一次以为对方也是来追杀他们的,没说一句话就先打上了,两人还对了一掌,第二次则是穆祈从无音岛出来,来接他的幽都人就是夏蓂轩。 夏蓂轩这个人,穆祈这三年观察了很久,他的武功不是幽都最高的,比穆祈也差多了,但他的心思和能力却是幽都目前最强的,手段甚至比现在实际掌权人何长老还要厉害。穆祈这三年一直在找能够在他走了以后接手幽都的人,夏蓂轩就是他最中意的人选。这个人看上去谦谦有礼,尊卑分明,三年来对穆祈和何长老恭敬有加,对待下属也一向赏罚分明,态度平和,在幽都的声望一直很高,如果他走了,夏蓂轩接任族长想必族民不会太过排斥。 幽都这些年虽说有何长老统领着,但内部早已分化,一派人坚持要寻回圣子王印继承族长,另一派人却是主张另立族长。何长老目前权位最高,并未明确加入任何一派,而是一面不停派人寻找他,一面在暗中培养夏蓂轩,在未寻到他的时候,何长老属意的下一任族长人选怕也是夏蓂轩。 与何长老齐名的另一位长老简长老则是明确的保守派,他最主张寻回圣子接任族长,多年来也一直安排人在外寻找穆祈和他母亲,不过穆祈回归以后却很少见到这位简长老,对方似乎刻意躲着他,反倒没有何长老热情,除了几次必要的集会以外,平时都很少看到,几次见面对方也是冷着脸疏远的样子。穆祈不知道这个简长老到底什么意思,但对方既然不愿亲近,他也懒得回应。 除了两位长老以外,往下便是左右神卫了,右神卫就是夏蓂轩本人,穆祈仔细观察过,夏蓂轩虽说看上去无害安分,但眼底的野心是隐藏不住的,不过三年来一直未有逾越,安分守己的辅助穆祈接管幽都,一个管得住自己的心和手的人,心思确实不简单。穆祈属意夏蓂轩除了他的能力以外,也是看中他这一份忍耐力。 至于左神卫罗珏,那也是穆祈的老熟人了,当年在延国追杀穆祈的人就是罗珏,这人的立场不明,似乎一直站在要寻回圣子这一派的,但在延国却对他大下杀手,害的他失忆甚至差点丧命,可他也从未在这人眼中发现对族长之位的兴趣,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不过在幽都这三年,这个人倒是收敛很多,没有对他出手过,穆祈也就懒得去搭理。 收回目光,这边夏蓂轩已经带着人走到了穆祈身边,恭敬的行礼:“圣子,请随属下走吧。” 穆祈默然点了点头,带着影十跟着夏蓂轩走入圣坛。 圣坛背靠蛇山,中间有一方祈福祭祀的高台,两边都是石柱,蛇山上则有一方山洞,这里养着上千条蛇,每年到蛇祭的时候,都会有专人控蛇而出并进行投喂,而两位长老和穆祈就会坐在面对蛇山的圣坛另一面,观看这场“祭祀礼”。 穆祈倒并不怕蛇,但从小在盛京长大的他与幽都本地人还是有所区别的,他没法像他们一样将这些蛇虫当做信仰和朋友,在他看来这些蛇都是具有攻击性的敌人,因此每当蛇祭的时候他看到上百上千条蛇在面前晃动,他都会觉得头皮发麻,这也是他并不喜欢圣坛的原因。 沉默地走了一段,很快就到了观礼席,何长老和简长老已经就座,穆祈来的时候简长老只是冷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何长老倒是站起来迎了过来,笑着招呼着穆祈入座。穆祈坐在两位长老中间,影十则无声地站在他身后,每个座位之间也空了一段距离,并不互相影响。夏蓂轩带了人来之后就领着神卫队的人站回原位防备了,毕竟幽都人虽然亲蛇,但也并不是每个族民都有控蛇引蛊的能力,因此必要的防备还是需要的。 穆祈扫了一眼,左右两边分别是由罗珏和夏蓂轩两人带着队伍围绕半圆守卫,圣坛之上则是控蛇和祭祀的人员,目前还在祈福祭神的阶段。穆祈左边坐着的是简长老,从穆祈来了以后除了入座时瞥过一眼,之后就是当穆祈不存在一般一直紧盯着圣坛,右边的何长老此刻也是关注地看着圣坛,偶尔还会观察一下周边的族民和神卫队的人,以防意外。 很快,那些繁缛的礼节都快结束,就到了幽都人最期待的控蛇祭祀的环节。十三名穿着正式手拿竹笛的神卫走上圣坛,围绕圣坛坐成了一个圈,为首一人背对蛇山面向穆祈而坐。十三人坐定之后非常有默契的同时吹响手中的竹笛,奇怪不成曲调的声音幽幽响起。 穆祈皱了一下眉,即使已经呆了三年他还是不太习惯幽都人的习俗,尤其这个控蛇笛的声音,他仍然觉得很刺耳。不过这笛声确实很有成效,片刻后从圣坛后那一方山洞里就陆陆续续爬出一些小蛇,仿佛被笛声牵引一般开始绕着这十三人打转,每个人身边都围绕着不少小蛇。穆祈看着这样的场面,只能下意识忍住心里的恶心和反感。 笛声越来越高亢和刺耳,很快小蛇们已经聚集了整个圣坛四周,只有中间有一块放置供物的空地,穆祈眉头越皱越紧,今年的蛇祭引蛇的时间比前两年似乎要更长一些,连旁边的两位长老面色都有些紧张。 刚这么想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从山洞缓缓探出了洞头,它只冒在洞口伸出舌尖探了探,圆鼓鼓的眼睛里闪耀着黄色的凶光。它探出头的瞬间,穆祈似乎感觉到两位长老皆松了一口气。 这条大蛇不似先前那些小蛇,被笛音牵引直接就爬到了圣坛之上,它探了又探,很缓慢地向前爬行着,似乎笛音对他的牵引力非常的小,而随着它的向外爬行,众人也看到了它变得比去年更加粗长的蛇身。 穆祈向圣坛上望过去,为首的那名吹笛的神卫似乎已经有些出汗。 第四十六章 巨蛇前进缓慢,最终整个身子攀在了圣坛之上,围着为首吹笛的人绕城了几圈,盯着圣坛之中的供物一动不动的继续探着舌头。 这一刻是绝对的安静,所有幽都的人都屏息以待,他们等着巨蛇吞下供物,这代表蛇祖接受了他们的祭祀,佑他们平顺,如果巨蛇最终没有吞下,那么则代表蛇祖对供物不满意,来年的蛇祭必须要准备更好的供物。 穆祈不屑这种行为,但在这一刻也不敢大声呵斥,只能屏住呼吸,毕竟这条大蟒看上去是具备极强的攻击性的,如果妄动只怕引起它的敌意。 十三神卫仍在不停吹着笛子,圣坛上满满的小蛇都因这条巨蛇的到来而显得安静,不再不停地转动而是伏在地上吐着信子,巨蛇静等了很久,在人们都不敢大口喘息的时候,瞬间射向圣坛中间,张开了可怖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圣坛上的供物,随后又盘着身子左右转了转,才在笛音中慢悠悠的游回了洞穴。 巨蛇走了之后,笛音开始变奏,开始被笛音牵引出来的小蛇们也陆陆续续爬回了洞穴,在最后一条小蛇爬回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向洞口洒下药粉,并推来巨石挡住洞口。穆祈曾以为这巨石是用来防止平日里群蛇出洞的情况,后来经人解释才知道,洞穴里的蛇平时没有控蛇人相引是不会外出的,这块石头也不是用来防备洞穴里的蛇,而是防备外人或有心人士进入洞穴的,穆祈知道以后也只是冷哼一声。这些蛇现在不出来是因为它们必然有充足的食物,若有一日它们再吃不饱,只怕这只有一石之隔的幽都就会成为那些蛇的食园。 当一切祭祀都结束以后,众人才完全放松下来,圣坛之上的十三神卫缓缓起身面带笑容,而外围的族民中则爆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连一直端坐着的两位长老都面露微笑,整个圣坛里外的人都在庆贺今年的蛇祭成功,已经有人开始跳起了舞蹈,也有人开始高歌。 穆祈冷眼看着这一切,压下刚才看到群蛇的不适,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对于这个祭祀礼他还真是无法习惯。 蛇祭结束后,除了还在善后收拾的人以外,大部分的族民都在欢乐中慢慢离开,准备集中到族中继续狂欢庆祝,穆祈往圣坛周围看了一圈,除了他和影十表现的置身事外一派漠然以外,就只有夏蓂轩和罗珏仍在凝神戒备着,连何长老和简长老也起身准备离开。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没人发现那十三名吹笛的神卫其中一名的脚下竟然还藏着一条没有及时回洞的小蛇,小蛇本在笛音中安稳趴在地上,但笛音结束以后已经躁动不安,只是个头小,又藏在人的衣摆之下,一时没有人发现,此时坐着的神卫起身,小蛇自然暴露在外,而满场的欢呼声似乎又刺激了这条小蛇,片刻间它就变成了一条极具攻击力的凶物,一窜而出咬了靠它最近的神卫一口,又向着人群游走。 事情发生的突然,十三名神卫皆无防备,小蛇似有剧毒,被咬的人瞬间就倒了下来,而那条蛇还在向着其他的人游走,一时间剩余的十二人竟都没有想起用笛音控蛇,而在外围的族民也尚不知变故的发生。 穆祈隔得远,即使发现得快也来不及赶上圣坛,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一直守在圣坛两侧的夏蓂轩和罗珏,夏蓂轩先一步飞身入圣坛,赶到被咬的神卫面前点住穴道开始急救,而罗珏则指挥者所有的神卫开始稳定场面。 护在两侧的神卫队也很快反应过来,十分快速地将普通族民挡在外围,而圣坛之上的剩余神卫也都很快稳定下来,为首那人甚至开始吹响笛音,试图控制那条有些暴躁乱窜的小蛇。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没有熟悉的同伴,这条小蛇居然不被笛音牵引,仍然不停四处乱窜,好在周边都是些会武的神卫,虽不敢伤了这条蛇祭上的蛇,但躲开它还是有些办法的。但长久下去也并不是办法,人不敢伤蛇,蛇却毫无顾忌,穆祈看了片刻,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亲自下去斩蛇了。 就在此刻,那条小蛇似是找到了下一个目标,冲着正在救治受伤的神卫的夏蓂轩飞射而去,小蛇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张开了有着利牙的嘴,眼看就要咬上夏蓂轩,而一旁的神卫虽然仍在以笛音牵引,却无法让这条小蛇停止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一闪,那条还飞在半空的小蛇“啪”的断成两节掉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着,众人一阵怔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蛇祭上斩蛇,实在是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动手的是罗珏,他上挑着眼角,眼神微眯地看着发愣的众人,冷着嗓子训道,“都愣着做什么?!护送长老和圣子离开,检查圣坛还有没有其他的蛇,都给我动起来!” 罗珏这一吼,所有人很快又恢复正常,虽然斩蛇在幽都寓意不详,但这种时候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反驳罗珏,只能下意识听从罗珏的安排。 穆祈挑了挑眉,虽然夏蓂轩在幽都的声望最高,但论处事的狠辣果断和对族民的震慑力,罗珏却是要在其之上啊。 很快有神卫跑到穆祈和两位长老面前,请他们离开:“圣子、长老,请先回族里吧。” 两位长老毕竟经历过很多事,这样的突发事件除了开始紧张了一下,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简长老最先点了点头,冷漠地离开了。何长老则是走到了穆祈身边,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两句,在穆祈表示自己无事之后也就离开了。 穆祈最后看了一眼还留在现场忙碌的夏蓂轩和罗珏,冷冷笑了一下,挥退了要送他们的神卫,带着影十离开了。 他在幽都三年了,虽说他本就不想继承幽都,但幽都之人又何尝需要他?如今天这般,出了这样的事,两位长老怕是早就回去商量如何应对族民的疑问,而现场又是夏蓂轩和罗珏这两名左右大神卫在留下打理,反而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圣子”,这一刻却是被人请回,无所事事。 忽然有点想念盛京的人事啊。 影十一直跟在穆祈身后,看到突然冷笑的穆祈,疑惑地向前一步,低声问道:“穆相,您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穆祈轻笑,带着影十回到自己的树屋,“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注意多在外围看看,幽都的事就不用管了。” “是。”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太长的时间,是时候该离开了,这三年看得也差不多了,和谁合作,他已经有所决定了,只是离开前,他还有一件事没有查清楚,他必须查清楚。 第四十七章 蛇乱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当日看到的族民也都被两位长老的一番说辞糊弄过去,没有人再去深究什么,毕竟大蟒已经吞下了供物,族民们都愿意相信那是祥兆。 穆祈也不去管这些,他在幽都这三年也从不管事,只有何长老要求的时候他才会现身参与一下讨论,代表圣子这个身份意思一下,而已经决定要走了,这个时候他更是不愿意再去多事。 这几天影十被他打发出去观察步怀远是否有来,因此这会儿他身边也没有靠得住办事的人了,一些小事何长老安排的侍从还是能做的,但有些问题,这些侍从就做不了了,比如现在这个黏在他身边不停聒噪的傅玥。 “少主,这个花糕是小玥特地照着食谱做的,和中原的味道一样的哦!少主尝尝吧。”傅玥端着一盘花糕盈盈跟在穆祈身后,不停叨叨着。 穆祈虽然因为一直吃不惯幽都的食物而异常怀念中原的吃食,也自己偶尔下厨做过,但对于吃傅玥送上的东西,他还真没兴趣,只冷淡地看了一眼,就摇头回绝了,“我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吧。” 傅玥嘟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穆祈,“少主,人家做了好久的呢,尝尝吧。” 穆祈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对于傅玥这种类型的人实在有点无力,他过去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步怀远向来是稳重自持的;云墨之虽然有些任性,但也是骄傲的人,不会这样与人撒娇;容楚华是皇家子弟自小就气度非凡;萧亦然也是一面冷然;即使是后来认识温柔善良的白一,也不会这般腻歪,更不用说在他从政的这些年遇到的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了。 总之,面对这样喜欢撒娇孩子气的傅玥,穆祈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光是冷漠似乎打倒不了对方的热情,而他又不是个会对着小孩子发脾气的人…… 就在穆祈还头疼的时候,一道嘲讽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为他解了围,“整天没事就会卖弄风骚,还嫌自己不够蠢吗?” 来人是一向毒舌狠辣的罗珏,人未到声先至,傅玥听到这声音浑身都僵了一下,气得脸都有些红了,在幽都,傅玥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左神卫罗珏,不管是身份还是武力,对方都比他高出太多,可偏偏这人又不似其他人会让着他,每每见面还会讽刺他一番,因此娇惯了的傅玥对罗珏可谓是恨之入骨。 声音响了没多久,罗珏就穿着一身艳丽紫色服饰,带着讽刺的笑容,从屋外推门而入,“属下见过圣子大人。” 穆祈看了罗珏一眼,有些讶异对方的口不留情,罗珏似乎很讨厌傅玥啊。 “见过罗神卫大人。”傅玥放下手中的食盘,对着罗珏俯身行了一礼,语气并不太好地问候道。 罗珏瞥了傅玥一眼,也不叫对方起身,就这么晾着傅玥好半天,在傅玥就快发火的时候,才冷冷开口,“起来吧,我可承受不起。” 傅玥起身狠狠瞪着罗珏,眼睛的颜色有些变灰,穆祈看着这一变化皱起了眉。罗珏却是不受影响冷哼一声,“怎么?还不走,还要留下来继续犯蠢吗?” “你!”傅玥哪受得了这般刺激,瞳色变得更浅,指着罗珏怒道,“你不要以为你是左神卫长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欺负你又如何?”罗珏突然勾起嘴角呵的一声笑起来,“你是什么身份我欺负不得?是何长老的义子,圣子的”侍从“,还是……”罗珏意味不明地顿了一下,“下任族长夫人?” 傅玥气得直跺脚,他说也说不过罗珏,打也打不过,比身份更是比不过,被这么直直的教训,瞳色淡得都快变成浅灰了。 穆祈一直冷眼旁观,他不喜欢罗珏,但也不喜欢傅玥,对于他们互相的争吵,他没兴趣做这个和事老。 “哼,妄攀高枝的蠢货。”罗珏突然收起笑容,看着傅玥冷冷的啐了一口,“我与圣子有要事商议,你还不离开吗?” 傅玥气鼓鼓地瞪着罗珏,转过头却用眼泪巴巴的眼神望着穆祈,穆祈看着心里好笑,这变脸的速度真是快:“你下去吧,我与罗神卫有事商议。” 傅玥见穆祈也不帮他,来回看了看两人,最后只能哼了一声离开,刚走到门前,罗珏却又突然出言讽刺,“傅少爷这受了委屈可是又要到你那夏哥哥那儿去哭诉了?他如今忙得很,怕是没有那个心情能力照顾傅少爷这受伤的心了。” 傅玥开门的手一顿,却没有再搭理罗珏,“碰”的一声关上了门就离开了,罗珏冷笑着看着,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面对向穆祈,牵起嘴角问道,“圣子这下可以告知,招属下前来有何事了吗?” “不急,罗神卫坐。”穆祈笑了笑,自己撩衣坐下,指了指另一边的藤椅对罗珏说道,“刚刚听罗神卫的话,夏神卫最近很忙?” 罗珏不客气地应声坐下,摸着手上的戒指随意地说道,“夏神卫大人哪一日不忙,又不是我这样不负责任的神卫长。” 穆祈笑了笑,身子向后靠起藤椅,眼神仍看着罗珏,“罗神卫认真起来也让人难以招架啊。” 罗珏冷哼一声,嗤笑地看向穆祈,“圣子大人想说什么呢,这无外人,圣子大人直说便是。” “好。”穆祈闻言收起笑,目光犀利地盯着罗珏,沉声说道,“当年在延国罗神卫对穆祈可是多有照顾,回来这三年罗神卫却不再与穆祈多见,不知是为何呢?” “哈。”罗珏突然看着穆祈冷笑,“你们中原人说话就是这么不直接,圣子大人是想问当年我为何追杀你?” 穆祈没有说话,只是仍盯着罗珏,罗珏见状也不废话,开口道,“圣子大人想知道,属下自然知无不言。当年在延国属下主要目的是为夺幽都印,圣子大人配合的话,带回幽都便是,不配合,那就杀了圣子大人再带回幽都印。反正一个三十年在外没回过家乡的圣子,不要也罢。” “那为何这三年罗神卫又不再尝试动手了?”虽然罗珏武力并不完全比他高,但这三年他只身在幽都,罗珏如果想下杀手,机会还是非常多的,而且他不一定能躲的过。 罗珏浅浅一笑,有些妩媚,“圣子如果只是昭国的丞相,安国候夫人,杀了便是杀了,但罗某倒没又想到,圣子的夫君居然是无音岛之人,有无音岛现任岛主的撑腰,圣子的身份可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穆祈挑了挑眉,没想到对方顾忌的原来是无音岛,了然地点了点头,穆祈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这不是他今日想问的重点。 “今日找罗神卫来,也是有一事相问,罗神卫可知二十三年年前,在盛京寻到我的人是谁的人?” “二十三年前?”罗珏想了一想,才说道,“二十三年前罗某尚不懂事,怕是回答不了圣子的问题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二十三年前外的人是谁的手下,就可以了。” “圣子没有具体描述,罗某也是难以猜测,不过根据时间推断,那时候幽都在外寻人的大多是简长老派出去的人,圣子可以问问简长老。” 穆祈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再次抬起头,目光直逼罗珏,“多谢罗神卫了,穆祈还有个问题想问罗神卫。” 罗珏做了一个请的收拾,穆祈挑了下眉,说道,“罗神卫觉得幽都需要穆祈这样的族长吗?” 这话一出来,罗珏就坐直身子,收起了脸色的嬉笑,皱着眉看着穆祈,“圣子大人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罗神卫难道不觉得有人比穆祈更适合管理整个幽都族吗?” 穆祈说完,两人之间一度陷入沉默,互相看着猜测着,最后罗珏笑了一声,先出口问道,“那圣子大人认为谁更适合?” “我心中的人选与罗神卫心中的人选,自然是相同的,幽都交给这人,除了我以外,我想幽都的人也都会开心的。” 罗珏意味深长地看了穆祈一眼,抿着嘴浅笑,“圣子大人的吩咐,罗某不敢有所不从,不知圣子大人要罗某如何做?” “现在不急,很快有需要罗神卫的时候,不过罗神卫回去以后可以帮穆祈先探个风。” “谨遵圣子吩咐。”罗珏弯起嘴角,带着笑意说。 “罗神卫先回去吧,我尚有其他事情。”穆祈见已经于罗珏达成一致,不愿再浪费时间,简单几句话之后,就开口让罗珏先行回去了。 罗珏也十分干脆,淡然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穆祈等罗珏离开了之后,才悠悠地摸上一直贴身藏在衣里的紫色香囊。看来,还是要会一会这位简长老。 不过如果不是傅玥,他都快忘了罗珏曾经说过,幽都之人情绪异常激动之时眸色会变淡这事,不过只有身份越高,传承血缘越浓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特色,也愈渐明显,一般的族民倒是很少有这样的情况,至少穆祈自己因为爹不是幽都人,就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他一共只见过三个人眸色变淡,一个是当初罗珏追杀他的时候,一个是刚刚傅玥生气的时候,还有一个则是他刚回到幽都时,那个看着他的简长老也是突然的眸色变淡了…… 这样说起来,幽都的人对他是否回来还真是没有特别在意呢。 第四十八章 简长老全名简德耀,在幽都的地位仅次于代族长的何衍何长老,这两位也是现在幽都仅剩的两名长老了。 幽都的传承方式是血缘传承,都是由族长传给圣子或圣女,再一辈一辈地往下传,族长拥有绝对的决定权,而在族长之下又设有六大辅佐长老。长老们各自传承,师传徒或父传子皆由在任的长老自己决定,只有当一任长老因事故断了传承,空下的位子才会由族长和剩下的长老商议认命。 幽都的上一任族长是穆祈的外公,名祈琼。他治下有方,管理幽都几十年一直都平盛安康,唯一可惜的就是,除了穆祈的娘亲祈灵以外,他再无其他子女,因此当年步怀远的娘亲带着穆祈的娘亲出走以后,幽都的族长之位就断了代。 祈琼多年来一直想寻回女儿,可惜到死也没有寻回,临死前他也终于不再执着,将族里事宜暂交给最为稳妥的何长老打理,并且嘱咐何长老,必要时刻便将族长之位传给有能之人。 后来,六大长老中四位相继去世,而因为下一任族长尚未上任,接任的四位长老人选都只能暂时挂着,不得正名,因此现在幽都的长老只剩下何长老和简长老两位。 这些年何长老也一直在观察族中之人,他始终记着前族长的嘱托,若到必要时刻,便选贤接任,这个必要时刻自然是剩余的两位长老去世之时,因此两位长老也早已商量好,若在他们去世前尚未寻回圣子一脉,便从接任长老的人选中选出一位继任族长。 而目前的四位长老候选人选,有两人能力最为突出,就是被两位长老认命为左右神卫长的夏蓂轩和罗珏,神卫队是幽都的军事力量,管理神卫队的一般都是族长亲信,让夏蓂轩和罗珏任命神卫长,也是让他们二人方便自我培养势力。 如果穆祈没有出现,也许再过个几年,两位长老退位或去世,就会从夏蓂轩和罗珏两人中选出一人接任族长,剩余的一人和其他几位长老候选人则继任长老之职。 可惜,穆祈在延国之时,碰巧被外出的幽都之人看到,行踪被传回了幽都,便有了后来的事,穆祈最终被请回幽都。 虽然何长老之前已经想过选贤上位,但毕竟圣子已经找到,传承才是正道,因此何长老还是派人将穆祈请了回来,但穆祈对族长之位一直没什么兴趣,他之所以留下,一来是因为气步怀远之前的擅作主张不愿回去,二来也是因为了解到由于自己娘亲的出走给幽都这些年带来的许多麻烦,因此想留下为幽都选出最适合的下一任族长,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因为,他想找到当年害的步怀远差点身死的幕后凶手,这个仇不报,他咽不下这口气。 在与罗珏见面之后,穆祈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下一任族长的人选,届时只要配合好,自然不是问题,而接下来就是寻当年那事的始作俑者了。给影十留了话,穆祈就一个人到了简长老的住处。 幽都房子与一般无异,树屋只用来休息玩乐,很少用来做正屋,也就只有穆祈会心血来潮做了自己的住处,简长老的住处,仍是青砖小院。因为简长老不喜欢外人,小院里外都很少有外人,只有几个伺候的下人。 穆祈到了以后,下人们便赶忙去禀报了,随后一人领着穆祈到了大厅,上了茶就又恭敬的退下了,没一会儿简长老就到了,冷着脸站在门口皱眉看了穆祈一眼,才进了大厅,走了几步,在离穆祈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平声问道,“圣子前来有何要事?” 穆祈端起下人送来的茶抿了一口,味道奇差,果真这幽都就没什么入得了口的茶,皱皱眉头,放下茶杯,身子靠入椅背,微微提声道,“只是有些问题请教简长老,简长老请坐。” 简长老闻言皱眉看了看穆祈,冷着脸选了一处离着穆祈较远的位子坐了下来,语气微沉地道“圣子有话请说,属下尚有要事要办,怕是不能陪着圣子。” 这话算是说得很不敬了,但穆祈也不甚在意,这个简长老除了他来的第一日明显激动了一下,后面一直都是避着他,见着的时候也是这副冷冷淡淡还带着点些微敌意的态度,穆祈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虽然他是不知道这个简长老到底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到对方大概是大部分族民一般对这个在外游荡了三十年的圣子不认同吧。 “不会耽误简长老太久时间,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简长老。”穆祈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睨了简长老一眼,徐徐说道,“听说这些年简长老一直在派人寻我与娘亲,倒是辛苦长老这些年了……二十三年前我尚在盛京之时也遇到一名幽都之人,是否也是长老所派?” “二十三年前?”简长老眯起眼睛重复着,想了一会儿才道,“属下派出去寻圣子和前圣女之人甚多,不知圣子所指何人。” 穆祈放下手中杯子,慢慢起身走近简长老,紧紧盯着他,冷下声音道,“简长老贵人多忘事,穆祈倒是想问上一问,简长老所派之人是收了谁的命令可随意对他人下杀手的?或是直接对我下杀手?” 简长老坐在位子上没动,微微抬头看向穆祈,面色未变,眸色却是隐隐有些变淡,“属下派出之人只有一个指令,就是带回圣子与前任圣女,其余自然以方便行事为主,圣子如今是何意?” 穆祈盯着简长老,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一字一句冷冷道,“自然是……血债血偿!” 最后一个字说完,穆祈不再啰嗦,直接翻掌拍去,简长老眼神一凝,双掌拍了一下座椅扶手,腾空而起,半空后翻落在一丈之外。 穆祈第一掌落空,迅速收回气息,随即脚底一踏,向前跃起,再次凝气于掌,化形而出。简长老面色更暗,眼眸愈发变浅,连连后退避让,怒声喝道,“圣子!莫要逼急老夫。” 穆祈冷笑,速度更加快起来,“简长老有什么功夫尽管使出来,穆祈倒要对上一对!”想到当年躺在血泊之中的步怀远,穆祈眼睛有些微红,情绪更是有些激动,“简长老派出之人下手阴狠毫不留情,若如简长老所说只为带回我与娘亲,又怎会如此!只怕是带回我的尸体亦无所谓吧!” 穆祈师承柳无梦,学得是正宗无音岛武学,本就不弱,简长老来回躲让,渐渐趋于下风,已被掌风扫到几下,略显狼狈,转而开始伸手格挡:“圣子如今不是平安在此?倒是老夫的属下却是断了音讯二十多年来,圣子倒还要来质问老夫!?” 对简长老来说,二十三年前那个派出之人是谁已经根本不记得了,他派出的人起码上百,后来失踪断了联系的也有好些,他根本不甚在意,如今听穆祈所说才隐隐有些印象,对穆祈的质问不免心中有火。 穆祈闻言沉着嗓子怒斥道,“那人欲杀我,已被我师父一剑所斩,但他伤了其他人,欠的血债还没偿还,既然是简长老所派之人,就由简长老为其受下吧!” 穆祈再度纵身向前,与简长老对拆几招,却久攻不下,心里更怒,翻手在竹桌上一拍,将颠起的茶杯挥向简长老,随后提气踮足,趁着简长老格挡的瞬间,再次凝气于掌,狠狠拍上简长老肩上。 穆祈所学之武浑厚强劲,一掌下去用了七八分力道,简长老立时口吐鲜血倒退好几步,抵在身后墙上,面色灰败,眸色更淡,神情也显出一些狰狞。 穆祈见一掌已经重创简长老,稳了稳自己的气息,抿着嘴缓缓收回手掌,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叹气道:““我知晓当年娘亲不告而别,是为不负责任,让幽都众人这些年也过得不甚美满,也让几位长老这些年多为辛苦,是我娘有愧在先,因此我今日来意非是要长老之命……”说到这,穆祈闭上眼顿了一顿,才开口接着道,“只是当年长老所派之人出手狠辣,虽未伤到我,却伤了另外一人,累得这些年于我十分重要之人生活得都无比痛苦,若是不报这一掌之仇,便是对不起那些人,我自己也是放不下的,得罪长老了。” 穆祈淡淡说完,略微一抱拳,不再看倒靠在墙角的简长老,转身欲走。他心里有恨,这二十几年来,步怀远受的折磨,师父受的苦难,他都为此心疼,但当年动手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个简长老虽然是下命令之人,却也是因为他娘出走之起因,若此完全将罪责扣到他头上,也是不公,且杀了他不仅于事无补,还不利于他之后的计划,因此他拍下一掌之后便收了手,他心里怒气已泄,便没想要赶尽杀绝。 只是刚刚转身想要离开,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强烈杀意,穆祈心下一惊,脚尖旋地,回身起掌而对,碰的一声对上一掌,穆祈内息一阵翻涌,不禁捂住胸口倒退几步。 原本狼狈靠在墙边的简长老此时头发披散,眼神冰冷地看着穆祈,本是黑色的瞳色已经几乎变成银灰色,抬着的双手显示出刚刚与穆祈对掌的便是他。 穆祈对掌瞬间就觉得掌心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但抬手看了一遍,未发现任何问题,只好暂放一边,精神集中的盯着简长老,吐出嘴里的血沫,一抹嘴,道,“简长老果然深藏不露!” “老夫已经退隐,圣子却非要逼迫老夫!”简长老申请略显疯狂地瞪着穆祈,语调怪异地小声嘀咕道,“哈哈,什么圣子,不过是个孽种,孽种!” 说着简长老愈加疯狂的对着穆祈出掌,穆祈连忙向后闪开,瞬间情形与刚刚就对换过来,不过简长老行为更加疯狂,出掌毫不留情面,嘴里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有些在怒吼,“心思复杂恶心的中原人,果然与你那恶心的父亲一样,真是个孽种!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带走我的灵儿!你去死!去死!还我灵儿!” 穆祈虽然猜到简长老对他的态度奇异可能因为娘亲的原因,却没想到简长老会突然发狂,且听那话中意思竟是对他娘有意,穆祈皱眉,忍着刚刚受的一掌,应对着简长老疯狂的攻击,但听到简长老出言不逊之时,心中顿时充满怒气,狠狠提气与简长老对上,呵斥道,“闭上你的狗嘴!我爹娘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你便是如斯龌龊心思,难怪我娘会离开这里!” “你懂什么!”简长老突然狂吼道,“灵儿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不是那个贱女人,我们就会成亲,我们的儿子就是下一任族长!都是那个贱女人和你那个下贱的父亲!带坏玷污了我的灵儿,还生下你这么个孽种!我告诉你,当年我派出之人所下的命令就是,带回灵儿!!至于你和你爹,只要瞒着灵儿,杀了便是杀了!”简长老边说边笑,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隐藏的功力竟是全数发挥出来,“哈哈哈哈哈!梦泽神不怜我!!没想到灵儿去的这么早,只留下你这么个孽种,若你不是灵儿的儿子,我早就找机会杀了你!!都是你和你爹害死我的灵儿,我今天就杀了你!!” 穆祈凝着眉,看着已近疯魔的简长老,心里有些懊恼,他应该等影十回来一起来的,现在整个院子除了他们二人,只有那些不懂武功的下人,只怕他们现在还没听到这里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个简长老的功体竟是如此之强。穆祈咬着牙支撑着,却不知为何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身体发软,心中暗叫糟糕。 “是不是开始浑身燥热无力?哈哈哈哈!贱人!孽种!我本已经想看在灵儿的面子上饶过你,你却偏要来招惹我!这是你自找的!”简长老大笑向前,一伸手抓着穆祈的右手,用了一扯竟是生生卸了穆祈的右臂。 “唔!”穆祈闷哼一声,猛的抬脚提开简长老,扶着右肩跳开,额间冒汗,脸色却有些潮红,他怒视着简长老,身子直直抵在竹桌边缘,“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药的?” “药?那是你们中原人才用的玩意!”简长老咧着嘴嘿嘿一笑,一步一步走向穆祈,“我们幽都人向来用的是蛊,刚刚与你对掌之时我已在你身上种下欲蛊,你若乖乖听话让我舒服,我就让你死个痛快,否则我就让你痛不欲生!” 穆祈不屑的啐了一口,“我来之前已有人知道,你就不怕杀了我不好交代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怕什么交代!我支身一人,无妻无子无父无母午无师无徒,我怕什么!!我活了这么久早就活够了!从灵儿离开那一日起,我就没了活得意义,今日杀了你,我这一条命献祭给蛇祖便是!反正幽都也不需要你这个杂种族长!”简长老说完大步向前,伸手一探抓到了已经没什么力气大声喘息的穆祈,一把撕开了穆祈胸前衣襟,低头狠狠咬上穆祈嘴唇,伸入舌尖探索。 “!”穆祈被蛊毒所害,情欲翻涌,武力被限,早已浑身疲软,如今被简长老控在手中,竟是挣脱不得,被压上嘴唇时,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只得狠狠死命地咬了一下简长老的舌头,感受到血腥味传到嘴里,随即被猛的一推开,一巴掌“啪”地在耳边响起,强烈的力量竟让穆祈一瞬间眼睛发黑。 “贱人!今日我还就要上了你!你娘本就是我的未婚妻,还欠我一场婚礼,今日就让你母债子偿!”简长老擦去嘴角的鲜血,看着穆祈怒火般的眼神,冷笑着说道。 似是知道穆祈会奋力抵抗,他也不再去吻嘴唇,而是将穆祈被卸掉的右手和左右一起牢牢钳住抬在头顶,整个人压在竹桌上,顺着胸膛撕开的衣襟用力一池,将衣服撕得更破碎,连带裤子也撕扯得不成样子,随后伸手探上穆祈身后的密处。 “!……”身后被第一次除了步怀远以外的人所碰触,穆祈只觉得从心底泛出浓烈的恶心,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虽是浑身无力,却仍不放弃的挣扎扭动着,隐忍着喘息,盯着简长老恨声道,“简!德!耀!我未曾要你之命,你却心魔成疯,我不会放过你的!” 简长老挑着嘴角邪邪地笑起来,只摸了摸穆祈身后近三年未曾使用开发过的地方,就收回手,随后一边钳制着穆祈,一边退下自己的外衣,也不做任何润滑和前戏,拎着自己已经有些硬起的分身,便向着那处直去。 穆祈心口一窒,挣扎地更加厉害,眼眶欲裂地瞪着眼睛,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并不看重所谓的贞洁,但想到被他人压在身下,他就无法抑制的会有恶心的感觉,他的自尊骄傲都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下体似乎有一些被顶开撕裂的强烈痛感,那东西没有完全进来,却已经让穆祈无法忍受,他闭上眼,不再做无用的挣扎,只狠狠地咬下舌尖,刺激自己的痛感,随后强行聚集体内内力,不再压制翻涌的内息,张嘴对着狞笑着的简长老吐出一口鲜血,喷在其脸上,随后趁着简长老怔愣片刻,猛的挣脱左手,打在他心口,震开彼此距离,接着便不顾身上的狼狈,趁着气息未完,迅速向门外跑去。 简长老本就受了穆祈一掌重创,是入了魔怔才突然功力大增,如今被穆祈又一掌打在心口,顿时散了功体,但即使受了重伤,此刻也比穆祈要强上一些,他扭曲着表情,追上穆祈,狠狠拉着穆祈身后长发用力一扯将人扯回来摔在地上。然后就这么捂着胸口站在一旁,狞笑着抬脚狠狠踹上穆祈的胸口,“跑!哈哈哈哈哈!贱人!” “唔!”穆祈弓起身子吐出一口鲜血,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影十,今日外出居然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如果回到树屋应该已经看到他的留言找过来了,若是再不来,他可就撑不住了! 穆祈左手手指曲起,抠住地面,强迫自己振作精神,被汗水迷蒙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只勉强看到简长老再次抬起脚似乎要踹上他。 突然一阵强风扫入,站在穆祈身边的简长老被这阵风一带,整个人向后飞出,撞在墙上倒下,随后一道人影逆着光闪入房间,穆祈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只感觉一件披风被摊在了身上,随后便被人小心温柔地抱了起来。 穆祈抬眼看去,抱着他的人竟然是三年未曾见过的步怀远,此时正黑着一张脸,眼神沉静地可怕,只看了倒在墙根的简长老一眼,便收回视线,对着屋外用极低极冷的声音说道,“影十,给我砍了他的双手双脚,剜了眼睛,切了鼻子,削了耳朵,再一片一片的割了他的肉!不准让他先死了!” “是!”影十的声音从门外应声传来。 穆祈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左手探上步怀远的脸,怔怔喃道,“怀……远?” “是我。”步怀远低下头,眼神极尽深情温柔,声音也不似刚刚那本冰冷,而是如以往那般温柔,还带着些心疼,“对不起小祈,我来晚了,我先带你回去。” 穆祈浅浅一笑,放松下的紧绷的精神和心情,偏过头倒在步怀远怀里,步怀远动作十分轻柔地抱着穆祈,转身离开,走到门口,顿了一顿,对着已经进入房间的影十淡淡的说了一句,“让他生不如死。” “是!” 第四十九章 穆祈醒的时候已经在平日里自己住的那间树屋里了,床上的狼藉、浑身的酸痛以及身边躺着的人都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穆祈当下禁不住有些脸红,没想到本来一场大意导致的危机到最后却成了两个人重逢后的激情诱因。 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身子,腰间的酸痛使穆祈感到无力,而只轻轻动了一下,那隐秘的地方竟有些东西顺着大腿内侧流了出来,穆祈顿时身子僵了僵,感到异常羞愧。昨日因中了药,又是与步怀远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难免冲动了一些。两人回来以后竟是整整纠缠了一个晚上,甚至期间穆祈竟被做晕过去两次,直到近早上才完全歇下。 步怀远本也就睡得浅眠,穆祈这么轻轻一动立马就醒了,见穆祈有些发呆,忙抬起手搭上穆祈的额头,眼神温柔地问道,“怎么这么早醒了,哪儿不舒服吗?” 穆祈红着脸瞪着步怀远,尽管昨夜是因为特殊情况,但竟然做到他一大早起床就有黏湿的液体从体内滑出,可见对面这个人做得有多过分!果然身体好了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步怀远倒是善于观察,只片刻时间就大概猜到穆祈在别扭什么,随即伸手探了探还在被子下面的穆祈身体,当摸到那里时,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柔声道,“我疏忽了,我去弄点水来给你清洗一番。” 说完,步怀远撑起身子仰头在穆祈唇上印上一吻,散开的黑发顺着肩膀垂下,扫过床上两人交叠的手背,感受到对面那人的一阵颤粟,步怀远嘴角弧度弯的更深,退开一些,笑得邪气,“别动,等我。” 穆祈本是带着些嗔怒的眼神,在步怀远这蜻蜓点水的温柔一吻中瞬间醉开了,此时正迷蒙着双眼呆愣地看着步怀远掀被起身,捡起扔在床角的中衣披上,向着门外走了出去,走至门口时还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穆祈登时恢复清明,脸上热度一节一节的攀高。 这边步怀远也没走远,树屋外就有影十守着,他只出去指挥了一下,很快影十就送来了清水。步怀远刚端着水进屋,穆祈已经掀了被子准备起身,步怀远挑了挑眉,浅浅笑了一下,随手带上门,端着水走回床边,“不是让你先别动吗。” “你出去,我自己来。”穆祈脸上虽然还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但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淡漠,只是眼神中还能看到一些涩然。 步怀远依然温柔浅笑着,只是手上已经有了动作,他伸手一拉将正在穿衣的穆祈拉进自己怀里,穆祈立刻反应过来扭手就要挣开,步怀远闷声轻笑,怀抱箍得紧紧的,俯下头在穆祈耳垂轻舔呵了一口气,“别动。” 这如酒酿般醇厚的声音,让穆祈感觉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用力就能挣脱,但被步怀远这么紧紧一抱,却又有些不太想动,一时间就这么僵在那里。 步怀远倒是抓紧了这个时间,抽过一旁的汗巾轻柔小心地给穆祈擦拭了起来,边擦还边轻声笑说道,“三年不见,小祈可有想我?” 穆祈这才想起两人已经分离三年,想到三年前因为被这人的自作主张气到才会下定决心自行离开,这才一见面就上床一晚上,不禁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原谅这个不珍惜自己的人! 步怀远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清理好穆祈身上的痕迹,只是那些青青紫紫的印痕却是暂时无法消除了,穆祈冷哼一声,趁着步怀远放松一下挣脱,拉过床边的布衣飞快套上,冷冷淡淡地对着步怀远说道,“安侯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去给您安排住处。” 步怀远用温柔眷恋的眼神深深看着穆祈,看到穆祈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才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无奈和宠溺,“小祈都不想我吗?我这三年可是天天在想,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想你……”说着起身走到穆祈身前,拉起穆祈的双手,隔着一层单衣就这么平摊着放置在自己胸口,“它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的名字,小祈,和我回去吧。” 穆祈觉得自己的步调有些被打乱,离开无音岛的那一日他曾想过,步怀远身体好了以后会来找他,到时候他要好好的教训一番步怀远,让他能够清楚认识到当初那个自以为对他好的决定有多错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步怀远这个人更重要。 可如今他的双手能清楚感受到步怀远心口传来的震动,扑通扑通的,鲜活有力,他突然就觉得那些想好的刁难和责怪是那么多余,眼睛有些酸涩,这个人如今这么完好无缺的站在他眼前,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让他每日都担心是不是会离开他的人了,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别哭,小祈。”步怀远右手抚过穆祈脸颊和眼角,笑得醉人,“之前是我错了,想错了做错了,现在我来接你了,原谅我吧,我们一起回盛京。” “谁哭了……”穆祈抽了抽眼角,他虽然有些伤感,但没有哭好吗,哪只眼睛看到他哭了?他又不是柔弱的女人!狠狠抽回自己的双手,转过头开始继续穿衣服,带着些置气地说道,“我暂时不回去,等我处理完事情会回去的,你可以先回去等我!” 步怀远无奈摇头,他怎么可能先回去,千里迢迢过来又不是只为了见上一面,不过他也知道穆祈心中有所计较,只好一边帮着穆祈捡起衣服,一边柔声应道,“我陪你一起处理,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分别三年,穆祈也确实不想步怀远真的就这么走了,自己说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他知道步怀远离开三年,容楚华早就催疯了,他还真怕步怀远会说回盛京等他的话,因此听到步怀远的回答后,心总算放下了,心里很高兴,脸上却是一派镇定,还轻哼了一声,“那我要是处理一辈子呢?” “那我就陪你一辈子。”步怀远答得毫无犹豫,眉眼弯弯地坚定看着穆祈。 穆祈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别过头咳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直接把地上属于步怀远的衣服一起捡起来塞进步怀远怀里,“安侯穿衣吧!” 步怀远哈哈地大笑了几声,顺着穆祈的动作接过衣服自顾的穿了起来,边穿还边认真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小祈如果喜欢这儿,想呆着一辈子,我就陪你在这一辈子。” “那盛京怎么办?安国侯府怎么办?影煞卫和禁军怎么办?”穆祈忍不住回过头。 “盛京这么大,我一个侯爷哪管得了那么多;影煞卫有云修,禁军有朗月,这些年他们早已可以独当一面,安国侯府世代管理禁军和影煞卫,也该放放了;至于安国侯府,等铭儿长大让他继承就可以了。”步怀远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 穆祈怔怔地看着步怀远一眼,他没想到步怀远说得这么随意,当年最有责任感最在意事务的就是步怀远,很多事情都是他一眼看出,他这个丞相其实反而没有那么称职,很多他会关注的事都是因为他知道步怀远在关注在查,他才会去查的。现在步怀远却说要放手了,他实在有些反应不及。 步怀远像是知道穆祈心里所想一般,拉着已经穿好衣服的穆祈坐在床边,温声说道,“以前那么拼命是因为我不知能活多久,总想着在死前也要将该做的事多做些。其实我早就开始培养云修和朗月,当年是想我若死了,安国侯府便断了,这些事总要有人接下来的,却没想到我没死,还有了铭儿……小祈,这都是你的功劳。”步怀远歪过头在穆祈脸边上亲了一下,“如今我也算差点死过一回的人,自然看得更开,既然早已放权了,我又为何还要把这些琐事揽回来,至于安国候的职责,铭儿若喜欢就自己去争,若不喜欢,便做个闲散侯爷也好,以后的日子,我就只陪着你,可好?” 穆祈开始轻点了一下头,后来像是怕步怀远没看见似的又拼命重重点了两下,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其实他们两人,亏欠的最多的还是他。前半生虽然好似是他一直在追逐步怀远,但其实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也不会让步怀远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他追逐在步怀远身后,被那些表面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伤得身心疲惫,但筑起那些防备外衣的步怀远在伤他的同时,也早已经伤痕累累了吧。步怀远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从步怀远处理政事的手段就能看出来,可是这么一个自私绝情的人却对他从来都是那么温柔,即使那些年不愿接受他,也从来没有对他凶过,更是愿意为了他舍弃生命,他又怎么可能放开这个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把步怀远让给任何人! 步怀远扶起穆祈重重点下的头,抬起下巴,两人眼神交汇,步怀远低下头,穆祈弓起身子,唇齿碰上的那一刻,两人皆紧紧抱着对方,似要融在彼此身体里。 两人忘我地相拥相吻,阳光透过木窗洒在两人身上,印出一室的光晕。 突然,树屋的门被碰的一声推开,屋外阳光洒进来,一个懦懦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惊开了正相吻的两人。 “呜呜呜,阿爹!铭儿要阿爹!呜呜呜呜呜……” 第五十章 穆祈将步怀远推开后便反应了过来,他武力不低,有人靠近应该早就察觉,只不过刚刚精神不集中,又未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才会吓了一跳。他越过步怀远向门口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楚模样,只看到这小孩的一双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似乎踌躇着要不要进来。 小孩身后站着一个大人的身影,很快跪在门外,恭敬地对两人说道,“属下失职,小少爷一直吵着要找相爷,属下一时不察,没有拦住,请相爷责罚。” 说话的人是影九,穆祈心里一动,已是猜到这孩子的身份,不过还没说话,一旁步怀远已经先一步开口,“无妨,你下去吧,看着周围。” “是。”影九听到步怀远的声音,抱拳行了一礼,很快地退下,那小小的身影仍然站在门口,身子一抽一抽的,还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音。 “刚才不是挺大胆子不敲门就进来了吗,这会儿怎么不过来了?”步怀远声音上扬,虽然依旧平和温柔,却让穆祈感觉到带着些训斥的语气,不过看他表情,却是有些无奈的宠溺笑容。 穆祈想了想还是没有先出声,虽然猜到来的是他和步怀远的儿子铭儿,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铭儿听到步怀远的声音,身子抖了抖,但还是挪着脚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半低着头偷偷看着两人,小脸粉扑扑的,大大的眼睛还挂着点点泪珠。穆祈只看了一眼心就软了,这个自从出生以后他就没怎么看过的孩子,现在就在他眼前了,他真想伸手抱抱他。 步怀远看着铭儿这幅样子,笑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一把将铭儿抱到两人中间,揪了一下铭儿的鼻子,无奈地训道,“男子汉哭什么哭,爹教你的东西都忘在表叔叔家了吗?” “唔……”铭儿皱着鼻子甩了甩头,小手扑腾迅速地把自己眼睛上的眼泪全抹了,然后抬着头软糯糯地说,“阿爹……铭儿想回家。” 穆祈在一旁看着心里早已激动,看到铭儿抬头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心疼,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铭儿的头,哪知铭儿顿时抖了抖身子,刷的一下躲开了穆祈的手,窜到了步怀远身后揪着步怀远的衣服,眼泪哗啦啦地又流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偷偷看着穆祈。 穆祈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有些无奈地收回,他真没想到他儿子居然见他第一面是这个反应,不禁有些受伤。 步怀远还没来及回答铭儿的话,看到这场景忍不住皱了皱眉,把藏在身后的铭儿一把抱到自己腿上,对铭儿指着穆祈认真柔声地说道,“铭儿,他是你爹爹,来,叫爹爹。” 被抱在步怀远腿上的铭儿顺着步怀远的手指偷偷又瞄了穆祈一眼,随后拼命地摇着头,呜呜地哭着,还不停往步怀远的怀里钻,直嚷着,“铭儿不要……铭儿要回家,阿爹……回家……呜呜呜呜……” 穆祈虽然开始有些受伤,但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很快就修复了心情,这是铭儿第一次见他,难免害怕害羞些,以后慢慢培养感情便是。可看着铭儿一直不停抽噎哭泣,他有些慌神了,实在不知铭儿到底是哭什么,想上去安抚,可又担心被更讨厌,一时进退两难。 步怀远见铭儿越哭越厉害,只能赶紧抱着铭儿拍了拍背哄着。铭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长在无音岛,他开始因为忙着治疗和习武恢复,没有太多时间亲近铭儿,只能靠着他人帮忙照料。可以说铭儿是被影九、柳扶风和岛上的人带大的,而又因为这些人从小就宠着惯着铭儿,养成了他娇气胆小的性子。 他后来发现开始教养铭儿,但也总被铭儿这么一哭就闹得没办法,这是穆祈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他自然也是多有疼爱,舍不得他吃苦的,这么一来,更把这孩子宠得愈加弱气了些。 “好了好了,别哭了,等爹和爹爹处理好事情就带你回去,来先看看爹爹。”步怀远轻拍顺着铭儿的背,温柔地说道。 铭儿渐渐止住哭声,抬头看了一眼步怀远,又扭过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略显焦急的穆祈,最后嘟着嘴躲回了步怀远怀里,小声诺诺地说,“不要……爹爹不要铭儿,铭儿也不要爹爹……” 铭儿声音很小很轻,又是躲在步怀远怀里说得不甚清楚,但步怀远和穆祈如今的耳力都十分的好,自然听得非常清楚。 穆祈苦笑着晃了一下头,他确实从铭儿刚出生就抛下了他离开,因为他来这苗疆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自然不敢带着孩子,而且他想着把儿子留给步怀远,也可以让步怀远有个念想,只不过他没想到,他儿子小小年纪就记恨上了他这个爹爹,真是始料未及。 穆祈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想多说什么,但步怀远听到铭儿的话却是生了气,他将铭儿从怀里抱出,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眼神十分认真地拧着眉看着铭儿,“爹爹没有不要过铭儿,铭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向爹爹道歉。” 铭儿看着步怀远这样认真的眼神,震了一下,抽了抽鼻子,又开始眼泪悬挂。而步怀远见状盯着铭儿小声怒喝道,“怎么又哭!?爹的话也不听了?!向爹爹道歉!叫爹爹!” 穆祈看铭儿本来要哭得泪,被步怀远这么一吓生生逼回了眼泪,瞪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两人,噗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吓着他了。” “这孩子,被宠坏了。”步怀远无奈笑了笑,抱着铭儿拖起来,“铭儿,不想要爹爹了吗,不是想跟爹一起出来找爹爹的吗?” 铭儿赖在步怀远怀里来回看了好几眼,才低着头对着穆祈小小声的喊了句,“爹爹……” 穆祈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回更加小心的摸了摸铭儿的头,见对方没有再躲开,才放柔声音,道“铭儿乖。爹爹很快带你回家好不好。” 铭儿点了点头,在步怀远的示意下,不好意思地对穆祈伸出了双手。穆祈略惊喜地看着,小心翼翼抱起铭儿,轻轻拍了拍,感受到铭儿埋在自己颈项边的小脑袋吐出的热气,眼眶微红的笑了。 毕竟是小孩子,昨晚因为在陌生的地方,步怀远又不在,难免没有休息好,一早就醒了,这会儿折腾了小半天,被穆祈这么抱着哄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穆祈和步怀远对望一眼,轻手轻脚地将铭儿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步怀远走到门口打了个手势,影九很快就站回了门口,步怀远指了指床,“我和小祈去找影十汇合,你在这儿照看着铭儿,若是醒了就让人来通知我们。”步怀远这次来带了一小队的影煞卫,除了影九贴身照顾着铭儿,其他人平日都守在几人周围隐藏身形观察。 影九抱拳,走到床边无声地守着铭儿,步怀远拉了拉穆祈,离开房间,“我们先走,抓紧时间趁着铭儿没醒把昨天的事儿处理完了,赶紧回来。” 穆祈经步怀远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昨晚在简长老那里遭遇的事情,揪了揪眉毛,默默跟着步怀远走出了树屋。 “影十还在那边守着,我们先过去看看,估计你们这儿的人也差不多收到消息了。” “嗯。” 第五十一章 步怀远一行人进入幽都之时,何长老、夏蓂轩和罗珏就收到了消息,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这是穆祈带来的人,加上当时时间也晚了,也就没有安排人请步怀远过来,而是准备第二日再见上一见。 偏偏穆祈去找了简长老,步怀远这边扑空,看到穆祈留下的信息就跟着影十去寻了人,正巧撞见了简长老欲对穆祈行不轨之事,步怀远哪里能忍,当下留了影十下来对付简长老,自己则带着穆祈离开。简长老的住处平时又少人来,院子里的人离得远又都不善武艺竟是一晚上也没发觉,因而直到早上这事才被人察觉。 但等何长老、夏蓂轩和罗珏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简长老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影十当真按照步怀远的吩咐砍了简长老的双手双脚,只因怕下手太狠直接要了他的命才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止了血吊着他的一口气,一晚上只来回折磨着。 三人俱是吃惊,但也没有擅动,毕竟他们不是一般无脑之人,这影十是穆祈贴身护卫,昨天又是步怀远第一日入了幽都,出了这事,肯定是内有隐情。 何长老很快反应过来,先是派人将简长老从影十手下救了回来,随后立刻派人去寻穆祈过来。夏蓂轩看到简长老被救下,忙上前查看简长老伤势,罗珏则是派人封锁了这院子,并看守着影十。 影十冷眼旁观,没有阻拦,简长老基本上可以算是废了,即使救了下来只怕也活不过几日,而罗珏虽然看着他也没有动手,他便就站在屋里等着步怀远和穆祈的到来。 这边派去寻穆祈的人还未走远,穆祈和步怀远就已经到了。 穆祈冷然走在前面,步怀远浅笑着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简长老的屋子。 房里一片狼藉,充满着浓重的血腥之味,简长老基本属于半昏迷状态躺在床上,穆祈入房后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眼,何长老神情凝重地站在一边,夏蓂轩则在为简长老做急救,罗珏则一副意味不明地样子站在角落看守着影十。 “真是热闹。”众人还没说话,步怀远先一步浅笑说道,拉着穆祈避开满地的鲜血随意地坐在了屋里被扶起的椅子上。 “圣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长老是这间房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他看着穆祈和步怀远就这么大大方方走进来,也皱起了眉毛,沉声问道。 “何长老觉得是怎么回事?”穆祈肃着脸冷冷说道,想到昨天在这里受的屈辱,他便浑身不舒服。 “请圣子明示。”何长老看了一眼简长老,皱了皱眉。 “简长老以下犯上,欲行刺于我。”穆祈瞥了一眼众人,不咸不淡地说道,“何长老,长老谋刺圣子,在幽都如何处置?” 何长老眉头皱得更紧,直直看着穆祈,“无论何人,行刺圣子是为死罪……不过,敢问圣子是否有所误会?圣子为何在简长老房内与其起了冲突?” 穆祈冷哼一声,指着床上的简长老,“此人二十三年前便欲害我之命,我已念及母亲情面放他一马,他却不知悔改,妄害我第二次,我不夺他之命难道要站着等死吗!” 他本无意要取简长老之命,毕竟当年的事情动手的不是他,即使是他下的命令,起因也是因自己娘亲的出走,可这人心中恨意不放,昨晚更是险些侮辱了他,他自然不能放手不管,何况如今步怀远和铭儿都在他身边,如果这人对他们两人下手的话,他怕是后悔莫及的。 何长老叹了一口气,“二十三年前之事老夫也知一些,当年简长老心系前任圣女大人,为寻回圣女而下了些糊涂命令,圣子有恨老夫也理解,但这些年简长老已经清心退隐,不再过问族务,圣子归来之后也未有逾越……” “何长老不必说了,看来当年之事何长老也知!”穆祈冷声打断何长老的话,“穆祈归来这么长时间,何长老却未曾告知过穆祈这事,何长老又何曾把穆祈当做圣子看待!” “圣子息怒,当年老夫知道简长老的糊涂命令之后已经及时劝过,且圣子也是平安归来,老夫才未在提起此事。” “好一个平安归来!”穆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浓浓怒气,“若是我今日不能平安归来呢?何长老便放了此人吗?我今日若偏要了他的命又待如何!” “圣子大人,何长老。”一直跪在床边为简长老治疗的夏蓂轩这时突然开口打断两人,声音温温吞吞地说道,“简长老失血过多,内伤过重,属下无能为力。” 何长老一声叹息,闭上了双眼。 穆祈看了一眼夏蓂轩,又看回何长老,说道,“何长老曾对穆祈说过,幽都一族自古是一脉传承,但到我娘这代已是断了传承,穆祈自小便是姓穆,即使回来也怕是无能继任这个族长,何长老还是遵循外公的遗愿,选贤而任吧。” 穆祈这话说完,在场众人反应各不相同,何长老诧异地睁开双眼,有些没想到穆祈这个时候会这么说,夏蓂轩皱了皱眉头,罗珏则是嘴角一勾,玩味地站在墙角看着众人。步怀远事不关己,就这么挂着淡笑坐在穆祈身后。 “圣子……”何长老第一个开口,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何长老不妨仔细想清楚,穆祈回来这三年,于幽都确实毫无帮助,族内事务穆祈无能,族民信仰穆祈无知,何长老说是给穆祈熟悉的时间,但穆祈心中无幽都,又如何胜任得了族长一位,倒不如有能者居之。”穆祈说着看了夏蓂轩和角落的罗珏一眼,表明意思。 何长老再次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没想过穆祈的提议,本来若是寻不回穆祈便是由夏蓂轩和罗珏两人之一继任族长的,但如今圣子已归,族长之位又怎么换人呢,幽都千百年来的传承规矩要如何向族民解释呢。而且简长老一事尚未解决,圣子确实民心不向,唉! “何长老,既然圣子无心幽都,又何必强人所难?”一直站在角落的罗珏突然出声,半倚着墙壁笑看众人,“幽都又不是无人了,偏要巴巴的求着人家。” 穆祈与罗珏对上一眼,同样弯着嘴笑起来,在何长老还没开口斥责之前说道,“自是如此,罗神卫与夏神卫皆是上好人选,何长老大可放心。” “一切等办了简长老后事再议吧。”何长老终究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决,只是如是说道。 穆祈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步怀远和影十离开。 两人走远了,步怀远才轻笑着问了一句,“你确信他会同意了?” 穆祈耸了耸肩,说道,“他会同意的,幽都这些年在外奔波消耗,内部人才不齐,管理混乱,若是再没有一个精神统领的族长,迟早有大难,我管不来这些人,他也知道,只怕他早就想着这事,或者就只是想让我做个挂名族长,等着培养下一任圣子了。” “你属意的是那个罗珏?” 步怀远不知罗珏就是曾追杀穆祈害得他失忆之人,穆祈也没有说,他和罗珏已经达成协议,只要罗珏不再犯,他自然不会对过去的事加以追究,但步怀远比他记仇,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节外生枝。 “不是。”穆祈摇了摇头,“罗珏虽然武力高,心思细,人也聪明,但他做事太过极端,何长老也是不会属意他的,下一任族长应是夏蓂轩。” “哦?”步怀远微讶,“那个人出手救人的人?” “对,夏蓂轩武力不高,不过修医,平日在幽都也多行善事,对人亲和,做事沉稳,一直是民望最高的。”穆祈勾了勾唇角,“而且他的心思怕是比罗珏还深还细腻。” “你倒是观察的仔细。”步怀远挑了挑眉,轻笑说,他的小祈对别人这么关注,他还真是不大高兴呢。 “我来这三年,他们明面上说是让我先熟悉,却毫不放权,心里想得什么我也差不多猜透了。”穆祈笑了一下,“何长老是真心为幽都,他一直犹豫不决,我便帮他做个决定,罗珏的心思我倒是最近才看明白,他助我也是帮他自己,互惠互利罢了,至于夏蓂轩,我倒是猜不准他什么想法……不过我也懒得猜,这次简长老一事正好是个契机,我便顺了这个机会带你们离开。” 步怀远听到穆祈说要离开,心里一喜,手一拉将穆祈纳入怀里,低下头吻了一下穆祈的颈项,穆祈脸一红,拍开步怀远的手,瞪了他一眼,“别乱动,在外面呢。” 步怀远轻笑,点了点头,“好,回去再动。” 穆祈不理他,快步向着自己树屋走去,步怀远则宠溺地笑着跟在后面,而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影十只能木着一张脸装作视而不见。 另一边,何长老和夏蓂轩罗珏三人在穆祈走后仍留在房里,何长老想了半天,才对着两人慢慢说道,“蓂轩,从今日起对外称圣子与简长老得了急病,过两日再宣布简长老和圣子的死讯,你一会派人转告圣子,这几日便不要外出了。阿珏,今日这房里的事你给我都拦着,一个字也不准人透露出去,必要时刻你便动手。” 三人今日前来带的都是心腹,倒是不怕,但简长老这院子原来的人却是问题,何长老这句话的意思便是示意罗珏,若是管不了这些人,便可以下了狠手了。幽都虽说现在只有一位长老,但消息走漏总是处事不便。 “过两日,阿珏你暗中护送圣子出幽都,莫要让人发现了,届时蓂轩你主持一同治丧,至于族长一位,便等这些事过了去再说,你二人公平竞争,我也不会偏袒与谁,你们可有问题?” “我自然没问题,听凭长老吩咐。”罗珏勾着笑,懒懒说道。 夏蓂轩则是正经的领了命令,点了点头,“属下无问题。” 何长老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简长老尸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自己人离开了。他自然知晓简长老一事不是穆祈说的那么简单,如此狠的手段,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导致,简长老对穆祈娘亲的执念一事他是知晓的,加上他今日一看穆祈便知他昨晚中了欲蛊,前后联想自然猜的七八分,既然人已死,这些事再剥开也是无意义,倒不如便顺了众人的心意而行。至于他自己,只要是对幽都有益,便也无所谓了。 第五十二章 穆祈和步怀远回了树屋,铭儿还没有醒来,影九仍呆在屋里看着,看到两人回来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穆祈走到床边上看了会睡着的铭儿,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伸手摸了把铭儿的额发,喃喃道,“铭儿长的真像你。” 步怀远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一脸口水的铭儿,顿时觉得自己眼角跳了跳,呵了一声,拉过穆祈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明明是长的像你才对,傻小祈。” 穆祈刚想推开步怀远,示意不要吵醒了睡着的铭儿,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屋外就传来一道惊呼喊声,“少主!是小玥啊!少主!” 床上的铭儿被这声音吵得翻了个身,小手揉了揉眼睛,眼看要被吵醒,穆祈皱了皱眉,挣脱了步怀远的怀抱,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正是听到刚刚放出穆祈得了急病的消息而赶来的傅玥,因为被影九影十拦在门外,便直接叫了起来。穆祈开门的时候,傅玥才止住声,被影九影十一边一个架着,有些狼狈地站在门口,脸红红的显然是刚刚跑过来,眼神还带着焦急。 穆祈看到的时候也微微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傅玥会突然跑过来,还这么着急的样子……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有夏蓂轩的人赶来跟他说过何长老的安排,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宣传的急病是怎么样,但想来应该不会太轻,但这消息还没放出去多久这个孩子居然就跑过来了,不管如何对他确实是上了心,想来他以往对这个孩子的猜忌与不耐终是过分了些。 “少主,我刚刚听到有人说你生了病,很严重吗?!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夏哥哥来给你看看吧!”傅玥看到穆祈出现,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影九影十的挟持,并一面冲着穆祈紧张地问道。 “放开他吧。”穆祈看了一眼影九影十,两人立刻放开了傅玥,傅玥刚想冲到穆祈身边,穆祈已经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回去吧。” 步怀远此时已经一脸浅笑地站在穆祈身后,倚着门就这么看着傅玥。 傅玥看到步怀远站在穆祈房里眼睛登的睁大了一些,他不知道步怀远昨晚过来的事,刚刚又担心穆祈一时没在意多出来的影九,此刻步怀远大张旗鼓的站在房门口,傅玥就完全无法忽视了,但他还不知道步怀远身份,只是指着步怀远怒气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少主房里!少主,他……” “傅玥,你无需再叫我少主,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少主了,他是我夫君,我会随他回中原,其他的事你还是去问何长老吧。”穆祈打断了傅玥的话,虽然他对傅玥第一时间赶来看他的真心还是有些感动的,但并不代表这个孩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所改变,从他刚刚差点吵醒铭儿以及现在指着步怀远的动作来看,他就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步怀远仍是一脸微笑站在门口,只是他本就身形高瘦,又因为树屋结构而导致他现在站着比傅玥要高上许多,这么挂着笑淡淡睨着傅玥,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倒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他早从影十传回的消息中得知傅玥这么一个人,虽然对这样十几岁的孩子他没什么下狠手的意思,但他也不会放任对方嚣张。 傅玥听到穆祈的话正是脸色一白,看着这样的步怀远更是眼眶都隐隐红了起来,咬着嘴唇狠狠瞪了一眼步怀远,才软软地对着穆祈说道,“少主,幽都才是您的家啊,您为什么要去中原呢!” 穆祈叹了一口气,没有去管身后开始放寒气的步怀远,一步一步走到了傅玥面前,淡然而冷漠地说道,“我的家不是这里,这里没有我的家人,我想要的我很清楚,小玥,你自己想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傅玥愣住,这是穆祈第一次叫他“小玥”,以往穆祈总是冷冷淡淡的叫他傅玥,可这一次,也他有种深深感觉,似乎这也是最后一次。 听到穆祈说步怀远是他的夫君,傅玥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步怀远的存在,从第一天被派来接近照顾穆祈时,他就听说过步怀远的事,但这个人三年来一直没有出现过,他便早就忘了,他一直以为只要他用真心去待穆祈,久而久之一定能打动穆祈,然后幸福地嫁给他,可如今步怀远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似乎轻而易举就打破了他这三年的努力,他有些茫然。 穆祈看着这样的傅玥,有些不忍,这个孩子三年来虽然一直缠着他,又有些任性,但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并且事事以他为先,对他确实用心,此刻他像是个毁坏了一个孩子梦想憧憬的坏人。 “小玥,你若有一日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就去努力争取,如今不是你的,还是放下吧。若还有什么问题,去问何长老便是。”穆祈只最后淡淡看了一眼傅玥,叹了一口气,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回身拉着步怀远回了房。 傅玥仍愣在原地,影九影十则站在门口,虽然没有再碰傅玥,却也防着他突然发作要冲进去。半晌,傅玥的眼神才有了波澜,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深深看了一眼树屋,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而回到屋里的穆祈听到傅玥离开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他对于这样的孩子还真是没有太多的应对办法。 “呵。”步怀远坐在桌边轻笑,“这孩子对你倒是挺有心的。” 穆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有些无奈地坐到了他身边,“他确实是个孩子……其实,我未回来之前,他是夏蓂轩的婚约者。” 傅玥的爹是前任长老,身份在幽都自然不是一般,他爹临死前将傅玥托付给了何长老,何长老待他亦如亲子,傅玥自然从小便是个受宠的孩子,何长老对傅玥好,自然也希望他的婚事没满,傅玥性子娇气,又不是个能担当的人,指望他娶个老婆回来倒不如指望他嫁个好夫君,因此何长老早就打算让傅玥嫁给下一任的族长。 在穆祈没有回来之前,何长老也不知能否找回穆祈,因此为傅玥相中的夫君是他最属意的夏蓂轩,虽然没有公开对外公布过,倒也是刻意安排傅玥与夏蓂轩常常相处培养感情。本来这两人处的也挺好,但穆祈回来了,少年心思的傅玥对从外归来的穆祈充满了好奇和崇拜,又因为何长老一直对他说是希望他嫁给下一任族长,傅玥很自然认为自己喜欢的是穆祈,便一直求着何长老自己要嫁给穆祈这事。最后这事被穆祈拱出了步怀远和铭儿而推了去,但傅玥没放弃,转而自降身份的做了穆祈的侍从,从此经常跟在了穆祈身后跑来跑去。 这些事都是穆祈让影十偷偷去打听的,也因此知道了傅玥在幽都的名声并不好,虽然之前他与夏蓂轩一事未有明确公开过,但大部分人还是都猜着些的,为此大多的人都认为傅玥是贪慕虚荣之人,也认为他伤害了夏蓂轩。 穆祈知道傅玥还只是个孩子,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夏蓂轩,傅玥大概都不是所谓的爱情,但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不早日清醒,只怕越陷越深。他并不想去多事的帮他,这些最终只能靠傅玥自己去想清楚。 穆祈无奈地又叹了口气,甩了甩头,“不说他了,他想不想得通,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步怀远笑着抿了抿唇,对这个小孩子,他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不说影十这三年传来的信息中,穆祈对这个孩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光是他今日一看也知道,这么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幼稚孩童,他也知道穆祈不会有意的。 “确实是个小孩子,转眼我们都已过而立,铭儿今年都三岁了。”步怀远调笑着把穆祈再一次拥入怀里。 穆祈这回听到步怀远的似有所感,没有再挣扎,是啊,他们都已过三十,确实不小了,兜兜转转浪费了这么多年,最后两人还是在一起,穆祈心里总算觉得这些年受的苦难都值得了。 “等回了盛京,我将安国侯府事情安排好,你再正式卸了职务,我们便外去游玩一番,到处去看看,补回我们遗失的这些年。”步怀远将头埋在穆祈颈子里浅笑说道,他说的不止这分离的三年,还有他们错失的那二十年。 穆祈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脑中想的却是,他们离开这三年,容楚华一直还保留着他的丞相职位,也没有再升过人,就等着他们回去,但这回他们回去就辞官,只怕容楚华又会气得吐血吧。 两人正依偎着享受一刻的浓情,忽然房间里不大不小地响起了一声轻哼,两人一愣,转眼看向床铺,原来睡着的铭儿已经醒了,正鼓着个嘴,瞪着还有些迷糊的眼睛看着两人,见两人看过来,才慢悠悠蹭蹭的爬起来,还不忘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阿爹,我肚子饿了。” 第五十三章 穆祈一听铭儿喊饿,率先反应过来推开了步怀远,走回床边摸了摸铭儿的头,“铭儿饿了吗,想吃什么?” 步怀远被推开后无奈地笑了笑,也走回了床边。 铭儿嘟着嘴先是看了看步怀远,见步怀远微笑立于一旁没有出声,才转向穆祈瞅了一眼,低着头懦懦地说,“不想吃这里的菜。” 穆祈眼神带笑,他知道铭儿小孩子吃不惯幽都的食物,所以早就打算好是亲自下厨了。幽都的食物口味与中原差别很大,穆祈刚来的时候也很不习惯,只能自己做些简单的中原菜凑合吃,久而久之倒也练出了些厨艺,竟是比当年在安国侯府时要好上许多。 “铭儿想吃什么,爹爹给你做可好?”穆祈此刻一脸宠溺,连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柔和了些。 铭儿坐在床上来回看着两人,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只能分清喜欢和不喜欢,你若问他想吃些什么,只怕连些菜名都想不起,最后只能忽闪着大眼睛望着步怀远求救。 步怀远轻笑,上前搂着穆祈和铭儿,低下头在穆祈耳边轻声道,“你问他,他还迷糊着呢,怎么不见小祈问问为夫想吃什么?” 穆祈见自己和铭儿一样被步怀远抱在怀里,脸色忍不住有些红,责怪步怀远有些不分场合,但推了推他,没推开,又不敢用力,只好瞪了他一眼,“别玩了。” “呵,我还没怎么吃过小祈下厨呢。”步怀远笑了笑将头靠在穆祈肩上,慵懒的嗓音轻轻响起,手还揉了揉铭儿的头,惹得铭儿呆呆地看了看两人。 穆祈看着步怀远有些无赖撒娇的表情,心里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是下意识的勾起,“下面给你吃可好?” 步怀远笑着点点头,“好啊。” 铭儿虽然搞不懂两个父亲在做些什么,但听到有东西吃也立刻跟着点了点头,“吃面面!” “那我去准备,你看着铭儿,别到处乱跑。”穆祈说完也不管步怀远,只是抱了抱铭儿笑着嘱咐了几句,便推门出了去。 树屋只是穆祈平日休息的地方,厨房自然不能建在这里,穆祈带着影十去了自己平日常用的小厨房,影九则仍然守在门口。这时候穆祈重病的消息已经在幽都传开,平日里族民对这个深居简出的圣子就不甚了解,谈不上什么感情,最多不过是一种信仰,此时又被何长老他们加以训斥不准靠近,除了傅玥自然不会有人再来打扰穆祈他们,穆祈也可以放心的在这附近活动。 而穆祈离开之后,步怀远则收起了总是挂着的温柔笑容,转而认真地看着铭儿。铭儿从小就很少见到步怀远,难得几次步怀远也都是温柔地宠着他,头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步怀远,立刻吓得气都不敢出。 步怀远见铭儿如此,叹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对着孩子生气,何况还是他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慢慢教便是。想着,抬手揉了揉铭儿的头发,放软声音说道,“铭儿怕爹吗?” 铭儿抿着嘴慌忙地摇了摇头,又犹豫地点了点头,最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步怀远。 步怀远笑了笑,将铭儿抱起,开始给他穿衣,“那,铭儿喜欢爹吗?” “喜欢。”铭儿这回倒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铭儿不喜欢爹爹吗?”给铭儿穿好衣,步怀远又执起巾帕给铭儿擦了擦脸。 “唔……喜,喜欢。”这回铭儿就没有那么坚定,想了想才小声地回了一句。 步怀远轻叹,铭儿自小生活在无音岛,虽然他之前忙着休养也很少亲自管教铭儿,但毕竟还是时常见面,但穆祈自铭儿出生便离开,三年来铭儿都未见过穆祈,岛上的人对穆祈了解不多也根本不会跟他说穆祈的事,而他之前又想着铭儿年纪小,也没有跟铭儿多说过这些事,因此导致了铭儿对穆祈的生疏。现在想来,也是他的错。 将已经梳洗好的铭儿扶正站好,步怀远半跪在铭儿面前,温柔地说道,“铭儿以后不能在爹爹面前说之前那些话了,爹爹会伤心的,知道吗?” 铭儿咬了咬嘴唇,委屈地看着步怀远,小孩子最是天真和率性,铭儿虽然早慧,知道记得的事情多,但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他从小被岛上的人带大,对很少见到的步怀远有打心里的崇拜和喜欢,可对于穆祈不过是最近才知道,还是步怀远突然告诉他要去接“爹爹”才知道,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抢了“阿爹”的喜欢,又抛弃他三年不管不顾的爹爹,铭儿自然没那么快就喜欢上,加上步怀远又为了穆祈凶他,铭儿便越发的觉得委屈。 “爹爹为了铭儿吃了很多苦,为了让铭儿出生差点命都没了,这世上最疼铭儿的可就是爹爹了,铭儿还要讨厌爹爹吗?”步怀远知道铭儿虽然小,但却很聪明,很多事情说了他就明白,便严肃地向铭儿说道。 铭儿摇了摇头,小眼睛已经有些红红的,他还不是太明白阿爹说得爹爹受的那些苦,只是一面委屈,一面又觉得被阿爹这么一说自己确实很坏,心里顿时就难过起来。 步怀远轻轻拍了拍铭儿的头,柔声道,“爹爹离开铭儿是为了爹,是爹做了错事让爹爹受苦的,所以铭儿以后要帮爹一起哄爹爹开心,好不好?” “铭儿知道了,铭儿帮阿爹一起,铭儿喜欢爹爹。”铭儿狠狠地点了头,一脸坚定。 步怀远笑了笑,将铭儿抱起来,“铭儿乖,走,我们去看看爹爹面下好了没。” 铭儿乖乖地依在步怀远怀里,两人一起出了树屋,在影九的带路下向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穆祈刚刚将面煮好,正盛了三碗准备端回去,就看着步怀远抱着铭儿走了过来,皱了皱眉放下碗迎了上去,“你怎么把铭儿带这儿来了,都是油烟火星,脏死了。” “我们可是等不及了,就来找你了,是吧铭儿?”步怀远微微一笑。 铭儿听到忙跟着大大地点了个头,对着步怀远咧着嘴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叫着,“爹爹,铭儿饿了,吃面面。” 穆祈好气又好笑,他发现步怀远这次前来竟是比以往变得要无赖得多,以前的步怀远总是一本正经,很少跟着这么闹,不过看着铭儿可怜兮兮的样子,穆祈又忍不住笑出来,“饿了就过来吃吧,在这儿吃好了。” 这个厨房不大,是穆祈平日自己做菜的地方,不过因为穆祈也是懒得做了再弄回树屋,因此厨房里还是桌椅俱全的,此刻便干脆将面都端上桌子,领着步怀远和铭儿走过去。 步怀远和铭儿对看一眼,两人皆是一笑,步怀远弯下腰将铭儿放在地上,铭儿则摇晃着身子蹭蹭地跑到穆祈身后拽了拽穆祈的衣角,软软地喊道,“爹爹,抱。” 穆祈一惊,讶异地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脸期待的铭儿,心里疑惑,昨日还吵着怕他的铭儿怎么突然一下子这么亲近?下意识看向步怀远,却见步怀远笑得一脸无辜。 “爹爹……”铭儿嘴撇了撇,又软软叫了一声,带着些委屈的声音,穆祈心里一紧,也顾不得去想,忙弯下腰将铭儿抱起来。 “好了,吃面吃面。”步怀远此时轻咳一声,笑着先一步入座,穆祈虽然心里还搞不清楚步怀远说了什么,不过看着儿子愿意亲近,还是高兴的,便抱着铭儿走回桌边坐下。 “铭儿,自己吃。”等坐好以后,穆祈还想顺便喂铭儿吃,步怀远却是直接将小碗的面往铭儿面前一推,说道。 这时候铭儿也非常配合的从穆祈怀里钻出来,乖乖坐好拿起筷子就着小碗一口一口慢慢吃起来。 因为铭儿年纪小,穆祈特意将他的那碗面煮的软些,吃起来也方便,而铭儿虽然才三岁,但吃东西还是非常有规矩的,这一点也可以看出铭儿在岛上的日子,被教育的还是很不错的。 “别看了,你自己先吃。”步怀远看穆祈盯着铭儿出神,忍不住出声打断。 穆祈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吃起自己的面。 “嗯,面煮的真是不错,可比我的手艺好多了。”步怀远一边慢悠悠地吃着,一边调笑着说道。 穆祈知道步怀远是想到了当年在安国侯府煮面给他吃的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他也是因为之前突然想到那事,才会提议说要煮面,就是想借此回忆一番,不过若论两人的厨艺,如今的穆祈绝对是比步怀远高出许多的,毕竟这三年若说他有什么是进步的,厨艺绝对是排第一。 “这样我和铭儿以后可有口福了。”步怀远笑说,铭儿一边含着嘴里的面条,一边还认同地点了点头,对于穆祈的厨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穆祈没有搭理两人,自顾自地吃着,但上扬的嘴角却透露着他不错的心情。 第五十四章 两日后,罗珏一早便来请穆祈,要瞒过众人送他们出幽都,穆祈这边一行人也早就做好准备,连铭儿都已经起床,被穆祈抱在怀里迷糊地搭着脑袋。 “圣子大人,请随我来吧。”罗珏依旧是一副随性轻狂的样子,不过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和穆祈达成了共识,倒没有那么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我已不是你们的圣子,罗神卫叫我穆祈便是。”穆祈抱着铭儿跟在罗珏身后,步怀远和影九影十及其他的影煞卫则在后面跟着。 罗珏也没有多做客气,瞄了一眼穆祈就顺着改了口,“幽都地处极南,穆祈公子出了幽都之后一路向北,穿过越国和庆国自可回到昭国。” 穆祈点了点头,紧跟在罗珏身后,小心地护着怀里昏昏欲睡的铭儿,一路绕过幽都的护族阵和迷沼,待穿过迷沼之后,才转过身将铭儿交给步怀远抱着,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罗珏,“幽都印我放在其中,是自用还是给人你便自作打算吧。” 罗珏挑了挑眉接过,随意掂了掂便放入怀里,“公子未将他交给何长老?” 穆祈摇了摇头,“我本不想留下,这毕竟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不过于我也知道你们来说这东西怕是更重要,才想着留给你们,不过这两日倒是没人问我来要,怕是你们都忘记了吧。” 罗珏想了想,大概是他们三人互相以为这东西在对方那儿,倒没想起来问穆祈要,不过他其实对这个幽都印不是很在意,既然圣子一脉都断了,这个象征性的幽都印又有何用?不过他还是收了下来,毕竟对幽都族民来说,这个幽都印的意义却是非比寻常。 “出了这片迷沼再向西边走一段路便上了大道,接着向北而行便可,罗某就送几位到这了”罗珏抬手给众人指了指方向,见穆祈点头才收回手,想了想接着说道,“公子此番离开幽都,还望以后莫要对外叙说,但若有难处,可派人来幽都传话,幽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穆祈闻言还没开口,一旁步怀远却是轻声一笑,先一步说道,“不劳罗神卫费心了,小祈此后自有我护佑。” 穆祈淡然点了点头,“罗神卫放心,幽都之事我自然不会对外人去说,不过……”穆祈顿了一顿,看了一眼罗珏,“罗神卫以后做事还是留一步余地的好。” 他与罗珏交情不深,这次合作也不算成功,双方都没有为彼此提供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且还有前仇,本不应多说,但或许是因为看罗珏所作所为想到那些年一直苦苦追逐步怀远的自己,心有所感,忍不住开口提点了一两句。 罗珏一个愣怔,随后不在意地一笑,“多谢公子挂心了。”抬手捂胸行了一礼,淡然道,“公子慢走,罗某便不再相送了。” 穆祈也不再扭捏,点了点头带着步怀远铭儿和影煞卫众人向着罗珏所指的方向离开。 直到众人都已走出视线范围,罗珏才慢慢收回一直勾起的嘴角,深深再看了一眼远走的人,转回身,脸上又挂起了招牌式的随意浅笑。 …… 穆祈一行人离开幽都后沿着罗珏所指的路一路前行,几人都是武功不弱,几个时辰的路程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但对一直抱着的铭儿来说可谓难受的很。 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侯爷,自从出了无音岛就一直跟步怀远赶路,来的路上就风尘仆仆,不过即使这样也没喊过一声苦,可这到了幽都还没两日,又再次离开赶路,小人难免有些受不了了。 “爹爹,我们还要走多久?”铭儿此刻被步怀远抱着,眼睛迷蒙着,似乎还不是很清醒,声音也弱弱的。 穆祈快步走到步怀远身边,看着铭儿明显疲倦的脸色,心疼得紧,放柔了声音轻声回道,“铭儿乖,一会就到休息的地方了,爹爹抱你,你睡一会好不好?” “嗯。”小铭儿眯着眼睛看了看穆祈,乖巧地点了点头。 穆祈从步怀远怀里接过铭儿,小心地调整了姿势让铭儿的头趴在自己肩上,随后示意大家放慢速度,慢慢带着众人向前走。 步怀远虽然有些不爽不能和穆祈一路上多些二人相处的时间,但看着儿子没什么精神,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只好在一旁温柔地护着两人。 顺着罗珏指示的方向,众人向西行了一段距离总算上了大道,先行前去探路打点的影十也很快回报在前面找到了客栈,虽然归心似箭,但两位宠儿子的父亲还是决定现在客栈休息一天。 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原因,本来跟着步怀远一路过来都没事的铭儿在到了客栈当天晚上就发烧病倒了,这下把穆祈吓坏了,不过反应却是非常的快,派人请大夫,给铭儿擦身换衣,熬药喂药,一步一步做的沉稳迅速,最后直到守着铭儿睡下,退了热度才稍稍放松下来。 步怀远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心疼,铭儿这回生病不过是小孩子身子弱,疲劳赶路加上没休息好导致,但是穆祈这种一对上重要的人生病就强自镇定,迅捷应对的性子,完全是被以前的他给累出的。 明明眼神里全是惊怕,明明连手都会不自然的发抖,却偏偏面上一派沉静,说话做事毫不含糊,决定下的飞快而又准确,这样的小祈,都是因为那些年为了照顾他。 看着穆祈坐在床边的身影,步怀远忍不住从身后抱住穆祈拥入怀里,感受到这个人还在微微轻颤,心里更是心疼,轻声安抚道,“铭儿已经退烧,没事了,小孩子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穆祈靠在步怀远怀里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嗯。这儿的大夫医术不好,等铭儿修养好了,我们早些赶回去,让墨之再看看。” “好。”步怀远依着他,“铭儿从小被扶风好生养着,身体没那么弱,你莫要担心。” “嗯。”穆祈轻嗯了一声,身子埋在步怀远怀里。 其实他看着铭儿高烧昏迷的时候,一瞬间想到了那些日子的步怀远,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彪了上来。虽然他知道步怀远的身体已经恢复,但那种重要的人随时会离开的感觉却似是重石一般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小祈。”步怀远轻唤,抬起穆祈的头,俯下身温柔地吻住那双唇,轻柔的吸允,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渐渐放松软下来,才分开,“铭儿没事,我也没事,别乱想。” 穆祈深深看着步怀远,缓缓伸出手摸上眼前的这张脸,像是确定一般仔仔细细摸着眉眼、鼻子、嘴唇,最后猛的拉下步怀远的头,狠狠吻上。 这一吻吻得激烈,穆祈像是宣泄一种情绪,直到吻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才分开,穆祈直直看着步怀远,低哑的嗓音慢慢说道,“你,以后不许再那么做了!” 步怀远知道穆祈所指的是当年在无音岛他将玉琉璃让出一事,苦笑一声,拥紧了穆祈,“我错了,以后都听你的,小祈原谅我吧。 这句话步怀远刚到幽都的第二日也说过,实属真心,当年他只想着一切为穆祈好,却忽略了一些看似简单的事情,直到穆祈离开的这三年他才真的领悟。 穆祈两次离开他的身边,他都想念的发狂,那时候他才发现若是离开了穆祈,他的人生竟没有了一丝色彩。 他无法想象穆祈每一次看着他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无法想象穆祈承受着多大的心里负担陪在他身边,而他却将穆祈一次次推开,他真的是太混账。 想着要护穆祈平安,却拿着刀一寸一寸地在穆祈心上划着伤口,步怀远,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步怀远收紧手臂,将穆祈紧紧纳在怀里,温柔而又深情地轻声说道,”小祈,以后不管有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不会丢下你的。“ 穆祈闭上眼,眼泪顺着脸滑落,他一辈子所求不过是死生与共,执子之手,如今这个人已经应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第五十五章 盛京的街道热闹而熟悉,穆祈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这里了,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铭儿的身体早就好了,一路上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对于要回到自己老家兴奋不已,而穆祈和步怀远也是有一些激动的,毕竟三年前他们那样的离开,之后便是三年未归,如今回来已是一家团聚。 而当一行人刚刚回到安国侯府,还未安顿好圣旨就跟着来了,宣两人进宫。两人只好接完旨安顿好铭儿,换了衣服,跟着来宣旨的内侍入了宫。 “你在想些什么?”入了宫两人就下了车徒步而行,步怀远见穆祈一直在沉默,凑到身边温和地问道。 “没什么,想帝上召我们之事。”穆祈摇了摇头,回道。 “呵,大概是怕我们辞官,先召我们封路吧。”步怀远似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穆祈皱眉点了点头,“嗯。” 他其实也猜到容楚华召见他们的目的了,而这一路他也是在想,虽然对步怀远说要一起辞官游历很期待,但他毕竟不是失忆时那个没牵没挂的穆祈了,这十几年除了因为想帮步怀远而入朝为政,他也是真心为了大昭而在努力,让他真的就这么丢下一切只顾自己的幸福,他怕是做不到的。 而步怀远这个责任心比他强多了的男人,即使是不在的这三年也是书信与朗月云修联系处理事务,让他为了自己放下这一切,他也不愿,如今步怀远身体变好,更是可以一展抱负的时候,辞官退隐这样的事,还是等他们老了以后再说,他们的人生还很长。 “别想那么多。”步怀远执起穆祈的手,牵着他慢慢向前走着,“你想去哪儿我就陪着你去哪,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 穆祈心一动,看了一眼步怀远,抿着唇淡淡地笑了一下。 如此甚好。 两人一路跟着内侍走到静安殿门口,还未入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响的拍桌声,随即是容楚华带着怒气的声音,“混账!” 接两人的内侍似乎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请两人稍等,便入了殿就去通传。穆祈和步怀远对看一眼,没有说话,很快通传的人就走了出来对两人恭敬行礼,请两人入殿。 容楚华正坐在大殿之上,似乎已经收起了刚刚未尽的怒气,面色平静,穆祈和步怀远走到殿中,规矩地跪下行礼,容楚华也淡然受之,等两人礼毕才开口让两人起身。 “你们两个一走便是三年,朕还以为你们是不准备回来了!”容楚华看了看两人,挑着眉对两人说道。 “谢帝上挂心。”步怀远浅浅笑了笑,先一步说道,穆祈则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哼。”看步怀远笑嘻嘻的样子,容楚华不爽地暗哼一声,冷冷说道,“朕记得当初只是给你们休假,如今你们两人既然私事已毕,尽快给朕回来做事!” “帝上,臣……” “臣遵命。” 步怀远话还未说出,穆祈已高声回道,打断了步怀远剩下的话,步怀远略带讶异的看过去,连容楚华都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说服两人了。 穆祈面色淡淡,看了一眼步怀远嘴角弯了弯安抚地笑了笑,随后对容楚华弯腰行了一礼,道“臣等让帝上费心了,今后必将努力为帝上分忧。” 步怀远只沉默了一下,随后便看着穆祈笑了起来,跟着也行了礼,对容楚华笑着说道,“臣愿再为帝上分忧。” 容楚华皱着眉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最后轻哼一声,“如此最好,给你们三日时间,安顿好一切,三日后官复原职正式入朝。” 穆祈微微摇了下头,回道,“不可,帝上请收回成命。” “嗯?” “回帝上,臣已离开三年,对如今之事尚未了解,何况当初是为私离,帝上让臣官复原职,怕是大臣们不服,臣愿从头做起。”穆祈想了一下,缓缓说道。 步怀远以前是安国候的爵位,这个从未变过,影煞卫都统一直是暗中职位也不必对外,至于禁军统领,虽然步怀远三年不在盛京,但也一直有暗中和颜朗月联系处理,何况过去二十年步怀远也一直是在侯府暗中处理事情,他若直接官复原职倒无人会说些什么。但他不一样,他以前丞相之位是一步一步自己努力做事得回来的,虽然树敌挺多,但有政绩和手段旁人说不来什么,可如今他离京三年,三年前更是传出失忆一事,如今却是直接回来出任丞相,难免有人不服。 “三年前是朕准的你的假,如今朕销你的假,谁有异议?”容楚华凝声道。 “帝上眷顾臣感激不尽,臣并不怕他人异议,只愿所做之事实为我大昭,三年荒废,臣不自认如今有能力担任丞相一职。”穆祈不卑不亢地回道。 容楚华皱眉,此时步怀远温和开口,“帝上,小祈所言有理,帝上若强行让他复职,只是为他树敌,与之无益。” “嗯,是朕思虑不周了。”容楚华毕竟也不是死脑筋的人,听两人这么一说,略一思索也就承认自己的问题,改口道,“朕会考虑一下,三日再下旨,你们先回吧。” “臣遵旨。” “臣遵旨。” 穆祈和步怀远一同应声,容楚华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两人行礼退下。 回去的路上,穆祈看步怀远一脸平静,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我没先跟你说……” “说什么对不起?我说了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步怀远突然笑起来,他都能猜到穆祈这么做的原因,又怎么可能会责怪,拉过穆祈环在怀里,步怀远温柔地叹道,“其实我还是希望小祈自私一点,但谁让你就是这么傻瓜。” “唔,放开我……还没出宫呢!”穆祈挣了挣,小声斥道。 “我们是夫夫,有什么关系。”步怀远勾起嘴角,快速在穆祈脸边印下一吻,看着穆祈仍旧保持淡然的表情和变得红红的耳根,才大笑着放开,“……那就等,出了宫再说。” 穆祈肃着脸咳了一声,左右环顾了一番,见没人看见,整了整衣襟瞅了步怀远一眼,拉着他快步离开。 ****** 三日后,失踪三年的安侯和穆祈回归引起朝野震动,但是碍于容楚华的皇命和以外步怀远穆祈的声威,两人的回职并没有引发太多争论,只是有一些新人官员对两人不熟,才会到处打听一些情况,但凡知道的人对此都是保持沉默。 反正穆祈只是作为普通文官重入朝野,至于步怀远,虽然统领禁军,但世人不知影煞卫之事,对步怀远也无多大顾忌,倒是示好者居多。 穆祈入朝以后手段倒是和以外一样狠绝,做事雷厉风行,加上步怀远暗中相助,升职之路一帆风顺,虽未至丞相,也很快位列要职。 但两人在政见上有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不同意见,因此往往会出现白天两人在朝堂上还各执己见互不退让,晚上却在侯府相亲相爱一同教子,让和两人熟识的人时常有些精神错乱。不过穆祈和步怀远自己倒是角色转换的很好,从未因为在朝堂之事影响到回府后的感情。 即使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两人也一如既往,白一曾为此还问过穆祈,真不会因为在政务上的争吵影响到两人感情吗,穆祈却是难得笑了笑,道,“自然不会。公是公,私是私。” 其实有时候争论起来两人也不是没有吵过,但每次回到家里,他们自然会和好,因为他们两人都非常珍惜这样的日子。 他们都是为了大昭,那些政见不同引发的争吵不会影响两人同样的目的,以及互相深爱彼此的心,何况穆祈知道步怀远有多宠他。 或许是为了弥补那二十年让穆祈苦苦追逐的日子,除了在政见上的坚持和那种事的执着以外,步怀远对穆祈可谓是温柔至极,几乎是把他宠上了天。 这样的人,穆祈又怎么可能对他发火,他深深爱了近三十年的人,他已经得到自己最想要的,而唯一可以回报的也就是自己的爱,因此私底下两人相处时,他也会尽量顺着步怀远,这样一来,两人之间根本就不会存在感情不和一说了。 当然,如果步怀远在那方面没有那么卖力,就更好了。 ——正文完—— 番外:蒸二包 穆祈又怀孕了,在他和步怀远回到盛京之后第四年,在小铭儿已经七岁,穆祈自己也三十四高龄的时候再次怀孕了。 近期穆祈胃口不太好,也容易累,步怀远虽然担心,但两人都被安洛水患一事忙得抽不开身,也只当是因此劳累所致。不过步怀远还是请了李乐来给穆祈看看,但谁知道李乐还没上门,穆祈自己却是先在上朝时晕倒在大殿,这下御医院院座亲自诊脉,任身两个月确定无误。 穆祈虽是觉得在众人面前晕倒有些丢脸,但还是对再次有孕觉得很高兴,当年他错过了铭儿最重要的成长时期,如今第二个孩子,他自然更是看重。 步怀远却是比穆祈担心地更多,毕竟严素冷着一张脸对他说,穆祈如今是高龄产夫,加之生铭儿的时候身受重伤,身体大不如前,这一胎恐怕会很辛苦,生产之时也只怕会有变数。步怀远听了这些话后忧心不已,甚至有劝穆祈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但当看到穆祈得知有孕之后开心的样子,那些相劝的话就被他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怕什么呢,既然是上天的旨意,那就好好期待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就好了。 步怀远没有将严肃的所有话告诉穆祈,怕穆祈太过担心反而影响身体,但也是再三嘱咐了穆祈要小心身体,安国侯府上上下下也都打点了一番,但凡穆祈在府里,是一点重活都碰不到,走到哪都有下人或影煞卫的人跟着,就怕出个什么事,穆祈虽然烦不胜烦,但也知道是步怀远的好意,想到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担心步怀远,如今不过是反过来而已,便也就由着这些人了,只要不影响他正常生活便是。 朝堂那儿没有请假,虽然容楚华得知消息后免了穆祈每日的上朝,但死活不肯再批假,穆祈手上也是有一些事务放心不下,也不愿为此耽搁,便只呆在府上总理,这一来倒有些像当年隐于幕后的步怀远了。 小铭儿如今已是非常懂事,得知穆祈怀孕之后开心了很久,他可是一直嫉妒萧宁安有两个弟妹,现在知道了自己即将有个弟弟或妹妹,自然欢喜的不得了,经常跑到穆祈跟前问东问西,打听着什么时候能见到弟弟妹妹,惹得穆祈苦笑不得。 步怀远担心铭儿毛毛躁躁地冲撞到穆祈,便打算把铭儿送到将军府,让白一帮忙带着些日子。铭儿知道以后为此哭闹了很久,红着眼睛直说爹爹有了弟弟就不要自己了,让步怀远和穆祈看着好一阵心疼。最后只能耐着性子解释说是因为爹亲要静养,让他到将军府借住几个月,等弟弟出生就把他接回来,才易把他哄住。还好将军府孩子多,铭儿和他们感情本来就好,去了之后倒也很快就玩得开心,反而是穆祈自己有些舍不得想提早把孩子接回来了。 “你就别想了,铭儿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御医不是让你少忧思吗?白日里忙着赈灾的事,晚上还不让自己歇歇!”步怀远一回房就看见穆祈轻皱着眉头对着铭儿写回来的“家书”,有些无奈地上前夺过。将军府离侯府不过几条巷子的距离,这孩子竟还派人送家书回来,分明是对他们把他单独送到将军府心里有气呢。 “我知道,只是要铭儿一直呆在将军府也不好,等过些日子还是把他接回来吧。”穆祈见书信被步怀远收走,也没有再夺,只是想了想说道。 步怀远轻轻拉起穆祈,走到床边坐下,“这孩子一回来又是整日缠着你,你哪能休息好,何况他这个年纪,在将军府和那几个小子玩儿在一起,欢快得很,早不记得家在哪儿了。”说着轻笑一声,顿了顿接着道,“横竖将军府隔着不远,若是想他,便叫他回来呆上几天,但还是以你自己身体为重,严素百般交代你好生休养你莫是忘了,嗯?” “我没忘,但你别太夸张了,以前也不是没怀过,这回又是呆在盛京,能有什么事儿。”穆祈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听步怀远和严素的话已经把能推的事儿都推了,如今也不过就还抽空管着几件事,其他时候都是在家里休息,连每日练武的时间都空了出来,人都出锈了。 “哪儿能和之前相比,你现在什么情况……”步怀远轻声斥道,随后又顿住缓了缓,柔声道,“你自己也知道,你之前身体受过伤,对生产大有影响,这时候不好好养好点怎么行,别让我担心,小祈。” 穆祈是最听不得步怀远这么无奈轻柔的话语了,若步怀远与他凶,他倒还能抗一抗,一旦步怀远采用柔情攻势,穆祈只能弃甲投降,因此也只能顺从地了点头。 “安洛水患的事,我已经派云修前去调查了,赈灾的银子早就发出去了,但附近城池却总是传来灾民涌入信息,只怕是有人欺上瞒下,这事我会跟着,你别太忧心了。”谈完了私事,公事上也还是教育一下。 “嗯,查清之后主要还是安顿灾民,那些偷鸡摸狗的人,早就该废了。”听步怀远接手,穆祈也算放下些心,本来他也派了人去查,但文官去查总没有影煞卫的路子来的广消息来的快的,而且云修亲自出马,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说完了话,穆祈有些疲累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步怀远见状忙上前搂着他,按下他的手,亲自抬手轻轻地给他按着额角,“累了就歇了,你这几日气色就不大好,别把自己的身子当铁打的,就是以往的时候也耐不住你这样不爱惜。” 穆祈闭着眼靠在步怀远怀里,带着笑意地说道,“以前总是我逼着你喝药,看着你训着你,现在倒反了过来,让你有机会一报这些年被我烦的仇了。” 步怀远皱起眉,声音微沉“我倒宁愿不这么反过来,看你现在这样,我整日都担心地很,比我自己生病还难受。”说着步怀远将穆祈拥入怀里抱紧,“小祈,如今才体会到你当年那些心情,我真是太混账了。” 穆祈是个非常配合的孕夫,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基本上步怀远提的要求他就没不答应的,让喝什么药就喝什么,让休息就休息,甚至让他少出门,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有些事还要自己亲为以外,其他时候简直是完全听话的乖宝宝。可即使这样,步怀远还是整日里的担心,如此一想,当年看上去一副温和好说话的自己,却总是执着固执地不听人劝,虽然也算是爱惜生命,但不知让穆祈糙了多少心。 “那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我吧。”穆祈靠在步怀远怀里笑了笑,他其实并不希望步怀远总为以前的事自责,毕竟那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起因也是因为他,只要他们两个往后不再为了那样的事而蹉跎,以前的那些,穆祈早就不在乎了。 步怀远低下头,轻吻穆祈发丝,轻柔地应道,“以后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穆祈用了前半生来追逐他,让他被牢牢套住,再也没办法放开他。如今,过去的已无法重来,他只能用剩下的半生来疼爱这个让他心疼的男人。 ****** 穆祈任身八个月的时候,幽都寄来了一封信,是夏蓂轩派人寄来的,信中内容未写明确,只是说请穆祈帮忙寻神医云墨之去一趟幽都。穆祈向来送信的人打听了才知道,是幽都蛇乱,罗珏砍了祭祀蛇祖母蛇,被废了一只手且身中剧毒,幽都巫医都没有办法,因此才想请云墨之前去一看。 穆祈和罗珏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曾有一些过节,但他毕竟曾是幽都圣子,不管那些人是为了什么帮他,他们终是为了他接下了这个责任,他自然无法见死不救。不过他现在的身体是去不了幽都了,何况他离开之时也曾说过不会再回,因此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写一封信到云霞,请云墨之出面帮忙了。 书信很快写好,穆祈直接派了影十带着幽都使者去传信,为了不耽误时间,穆祈嘱咐了影十如果事成便直接跟着云墨之保护他去幽都,无需折转回盛京,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回来。 影十从幽都回来之后就被步怀远直接支给了穆祈,对穆祈的命令是绝对服从,因此当日下午就带着人离了盛京,因此步怀远得知消息的时候影十已经出城了好一段时间了。 “传信随便派个人便是,你把影十支走,身边没个人怎么让人放心?”步怀远对穆祈这个决定十分不认可,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安国候府这么多人,你害怕没人了?”穆祈不甚在意地回道,“夏蓂轩的信里虽描述不多,但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来求我帮忙的,罗珏情况应该很严重,让影十去能节省点时间,赶上也许就能救一条命了。” “你现在情况也很紧急,严素都说了你随时有早产可能……”步怀远还是紧皱着眉头,“我看我还是向帝上告个假,在家里陪着你一些日子,另外再调两个聪明一点的跟着你……” 穆祈不明真相,因此对步怀远的大惊小怪微微有些无语,但他也不会反驳步怀远,对步怀远的安排都是沉默应着的。 而事实证明步怀远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在穆祈派了影十离开的第七日,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人世了。 番外:容惜 影十离开之后,步怀远就另外调了两个影煞卫来跟着穆祈保护他,穆祈虽然认为步怀远过于夸张,但也从来不会拒绝步怀远的好意,因此只要出了门也都任由这两人跟着。 严素作为御医院医座没法天天来给穆祈看诊,但在步怀远要求下也是三五日就来一趟,而李乐因为和穆祈步怀远也算熟识了,基本每日都会到侯府看看穆祈,他已经从严素那儿得知穆祈的情况,也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来了都会给穆祈好好看诊一番,并问些近况。 穆祈这一胎比怀铭儿的时候还要辛苦得多,开始的时候害喜情况就严重,后来好不容易好了点,却又总是睡不好,加上以往亏损了身体,到最后越发显得单薄。不过解决了安洛水患之后穆祈基本就甩手不再管事,每日都严格遵守严素李乐和步怀远提的安胎要求,精神倒是养的不错。 这日穆祈醒的时候正看到步怀远在穿衣准备上朝,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糊地撑起身子,这几日他有些嗜睡,李乐说应该是前段时间忙得有些累着,当时还不觉得,如今闲了下来,身体就有些撑不住了。 步怀远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穆祈起身衣服也不忙着穿了,快步走回床边扶起穆祈,温声道,“吵醒你了?再多睡会,我下朝就回来。” 穆祈摇摇头,弯弯嘴角露出浅笑,声音还略微有些暗哑,“没,我躺着有些累,靠一会。” 步怀远给穆祈调整了一下姿势,确定对方舒服了之后才拿起刚刚丢在一旁的衣服继续穿起来,一边穿还一边叮嘱道,“一会我走了你还是多睡会,醒了要是饿了就叫一声,外面都有人。” 穆祈还有些没睡醒,半靠着床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平日里步怀远起身上朝时他都还在睡,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醒了,不过这么靠在床上看着步怀远出门,感觉也是很新奇。 步怀远看着穆祈撑着身子有些吃力地靠在床边,心里一阵心疼,整理好了以后忙又回去劝着穆祈躺下休息,知道穆祈平躺不舒服特意为他侧了侧身子,顺便给他按了按腰。 步怀远这一手按摩的手法早就炉火纯青,穆祈被按得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两声,步怀远听到穆祈低吟的声音眼神一暗,手微微顿了一下。自从穆祈这次有孕以来,顾着穆祈身子他们已是很久没有亲热,此时竟有些把持不住,不过看着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穆祈,他又深深把这把火压力下去,只低下头在穆祈耳边轻轻吻了一下。 穆祈似乎有所感应,张开眼看了步怀远一眼,抬手拉起步怀远放在他腰后的手绕到腹部放下,两人的手交叠,共同感受着穆祈肚子里的动静。 步怀远知道穆祈是在默默安抚他,眼神变得越加温柔,顺着穆祈的腹部轻轻摸了摸,才放开手低声道,“我走了,很快回来,你好好休息。” 这回穆祈只微微点了下头,似乎又睡了过去,步怀远见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给穆祈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在门口又嘱咐了几个下人好生听着里面的动静,才去上朝。 穆祈这一睡一直睡到快到巳时,房间里静悄悄的,步怀远还没有回来,屋外也没声音,穆祈知道外面有人看着,但为了不影响到他的睡眠,都是很少弄出声响的。 穆祈是被痛醒的,腹部越来越明显的阵痛,和下半身隐隐有液体流出的感觉都让穆祈知道自己出了状况,想要开口叫人,但一张口确实干涩无比,只发出极轻的一声喘息,浑身沉重地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想要起身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就连抬手竟也只能微微抬起一寸不到的距离。 穆祈现在觉得自己精神很清醒,那骨裂一般的疼痛明明感受的非常明显,但全身却是毫无力气,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连叫人都没有力气,张开嘴也只能发出喘息。醒来不过片刻,穆祈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连背后都湿透了,而下身隐隐流出的液体也似乎越来越多,让床褥都被浸湿。 知道再这么下去,不等步怀远回了自己就要血流而尽,穆祈闭上眼稳了稳心神,从知道他怀孕那一日起,步怀远就过分担心,穆祈早就猜到自己情况不容乐观,但步怀远不想让他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只安心听他们安排,好好养胎,最坏的打算他也做过,比起当年眼睁睁看着步怀远一日日临近死亡,这还真算不得什么。 再次睁开眼,穆祈眼里的迷蒙尽散,只剩下坚韧,咬着牙忍着身上剧痛,挣扎着挪动身体靠近床边,微微撑起身子伸出手用力拍在床头上,木制的床头随即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声音不算响却是比穆祈自己喊出的声音要大上许多。 做完这一动作穆祈再次无力倒回床上,这一下用尽了他仅剩的力气,脸色一下苍白了许多,而这么一折腾,本来还只是疼痛下沉的腹部突然剧烈躁动起来,隔着被子穆祈都能看到那原本圆润的肚子在不停地异常凸起,而身下那白色的床褥也被鲜血染红,穆祈大口地喘着气,手指紧紧抓着身下床单,等着人进来。 好在虽然刚刚声响并不大,但屋外有着步怀远特意留下的影煞卫,听力自然较常人好上许多,听到屋里异常的声音就敲了两下门出声询问,“穆相,是否有什么问题?穆相?” 穆祈还在喘息着,他很想开口应外面一声,可或许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虚弱,他张开口也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有微弱痛苦的呻吟,想再动一次弄出点声响,可微微一动浑身就像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腹部的剧烈疼痛,竟是比当年生铭儿的时候还要痛上百倍。 当年铭儿出生,他一人孤身在野外,没有经验没有人帮忙,又是受了内伤,只能硬生生一个人撑着,拼尽力气散功强行产子,事后虽然铭儿和他自己都得救了,但他现在却是实打实感受到了这后遗症,他甚至觉得孩子已经在他肚子里突破一切阻碍,横行无忌地在翻动,而几乎每动一下,他都能感受到有止不住的鲜血从下体流出,渐渐的连神识都有些模糊。 屋外的人没听到穆祈的回复,眉头皱了起来,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以外若是没事穆祈必然会回答一句,如今这般无声无息,反倒显得更为不对劲。这些人都是步怀远特意嘱咐过的,一看这种情况,门也顾不得敲了,稍加用力推开大门而入。 一进门,房里那股飘散而来的血腥味就让几人脸色一变,为首敲门的那人回头使了个眼色,一旁小侍从立刻会意地转身向外跑去,明显去通知步怀远以及请大夫,而另外两个武艺高强的影煞卫则是顾不得礼仪穿入内室。 当看到穆祈面无血色的侧躺在床上,身下床褥已经血红一片的时候,两人俱是一惊,一人忙走上前先给穆祈输入真气护住心脉,但也不敢轻易碰动穆祈,而另一人则是立刻转头向外飞奔而去,这种时候只能用轻功将大夫抓过来了,还请什么请呢。 “一、一会儿……拦住……侯爷,在外面……等……呃……”穆祈稍稍平复了一些,忙开口嘱咐给他输送真气的影煞卫,他知道自己现在情况有多糟,虽然相信自己能挺的过去,但也不想让步怀远担心。 那影煞卫没有答话,仍是不停给穆祈输送真气,穆祈见状无奈苦笑了一下,还真不该把影十调走,现在他身边能听完全他调动的人竟是没有了。 又是一波强烈痛感袭来,穆祈猛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一下弓起,抓着床单的手用力得泛白,一瞬之后又坠下身子,那影煞卫见状赶紧扶住穆祈松气后落下的身子以免碰撞。 穆祈再也没有力气去说什么,全副心神都用在抵抗腹部不停传来的剧烈疼痛。 影煞卫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便抓着李乐先赶回了房间,本来这个时间点李乐也是要上门的,在半路上就被那名外出的影煞卫给用轻功带了过来,而去通知步怀远和严素的侍从则还在路上。 李乐一到现场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沉静,他沉着吩咐下人们去做准备,看了一下穆祈的情况,便让那名影煞卫继续输送真气,撑不住了就换个人,务必护住穆祈心脉。 随后掀开被子探了探穆祈后薛,看到满床鲜血脸色又是沉了几分,从怀里掏出了药瓶倒出几颗先喂穆祈吞下,随后冷静说道,“你先稳住气息,不要用力,对,呼气吸气,把气息调稳,还没到时候。” 穆祈跟着李乐的话慢慢调整气息,很快平复了许多,而李乐的药也起了作用,血渐渐地不再流,穆祈脸色终于不再持续白下去了,李乐又转过头安排下人们按照他说的方子去煎药,随后开始为穆祈摆正身子,脱下裤子。 做完这一些,步怀远已经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严素也是一路随行而至,到现场看了情况,严素先是给李乐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很快接过手掌控大局。步怀远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也顾不上这些,只是接过影煞卫的位子从身后抱着穆祈,持续地开始输送真气,并轻声地在穆祈耳边说话打气。 “你痛了多久?”严素一边摸着穆祈肚子顺胎位一边问道。 穆祈摇了摇头,他醒的时候已经痛到快没知觉,自己也弄不清究竟痛了多久,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只能摆了摆口型,好在在场三人都看得懂。 步怀远心从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吊着,看到穆祈的情况只恨不得自己全部承受这些痛楚,虽然心疼地都在颤抖,抱着穆祈的双手却是稳如泰山,他抬头神色凝重地问向严素,“怎么样?” “不算太好,不过也不是我们想的最坏情况,应该没问题,放心。”严素想了想,淡淡说道。 步怀远了然地点了点头,心稍微放下一些,严素早就跟他说过,最坏的情况就是一尸两命,孩子生不出来大人也保不住,而但凡不是这种情况,他都有把握抱住穆祈的命,再好一些自然是父子平安,只不过穆祈要吃苦些,最好的情况就是父子平安出生。看严肃刚刚的样子,最坏的情况既然不是,那至少穆祈是安全的,至于孩子,他并不强求。 “一会儿会喂他喝下催产药,他现在产力不足,过程中你保持给他输送真气,若是撑不住了就换人。” 步怀远点点头,他现在只能以这种方式陪在穆祈身边,自然要尽自己最大能力护住穆祈。 不一会儿李乐端着药进来,很快喂着穆祈喝下,穆祈本来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微弱的喘息还在,全身软软地躺在步怀远怀里,被李乐喂下药后却是很快有了反应,先是肚子开始变硬,喘息声也越来越急促,原本抓着床单的手如今被步怀远握在手里也开始用力,身体总是跟着喘息一挺一挺地。 步怀远看着心疼不已,一只手环着穆祈固定对方身子,另一只手和穆祈的手交握着,只能低下头用唇吻去穆祈头上不停冒出的汗水。 严素还在穆祈下身处观察着,李乐则一遍一遍出声引导着穆祈调整呼吸应对疼痛。忽然,随着穆祈一次大吸气,身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才倒下,接着严素紧皱的眉头终于稍微松开一些,“破水了。” 一股腥味穆祈下身传来,步怀远隐约看到,原本早已被血染透的床单再次染上一些淡黄色液体,握着穆祈的手紧了紧,加大了真气的输送。而李乐声音也变大了些,穆祈跟着这声音开始更加用力。 “产口已经够大了,让他再用些力。”严素的声音冷冷响起。 李乐闻言点了点头,半跪在床边按着穆祈的肚子慢慢向下顺着,高声道,“穆相再用些力,孩子就快出来,跟着我的节奏,来,呼气!吐气!很好,继续,用力,再憋一口气!” “不行,时间拖得长了对他无力,你再用些力压腹。”严素摇了摇头,产口已经全开,但到现在孩子头还没看到,越到后面穆祈只会越来越没力气,没法再等了。 李乐也不在犹豫,摸了摸穆祈的肚子,开始一下一下用力向下压按,并不忘给穆祈引导。 “啊……哈……”被李乐一按,一直没有叫出声音的穆祈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呼,随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呼吸和断断续续的痛吟,“哈……呼……呼呼……唔……啊……呼……唔……” “小祈没事的,努力小祈。”步怀远看着穆祈痛到扭曲的脸,忍不住声音哽咽,低下头在穆祈耳边轻声安抚着。 “看到头了,再用力!” 严素突然声音陡高,李乐也是一鼓作气再度用力压腹,穆祈已经叫不出声了,只有越来越大的喘气声,脸色开始再度变白,步怀远见状又加强了真气的输送,不要命一般的给穆祈鼓劲。 “乐乐你帮忙按住他的腿,我助他。”严素对李乐喊了一声,便松开固定穆祈双腿的手,双手一起伸到穆祈身下,微微探入产口,轻轻扭动孩子的头开始助产。 李乐很有默契地接过严素的手,一手按着穆祈的双腿,另一手仍在不停顺压着腹部。穆祈从头到尾都没有强力挣扎,此刻更是早就脱力,李乐一只手按着毫无压力。 步怀远一直没有干涉严素和李乐的接产过程,这也是他们早就说好的,他给予这两人充分的信任,整个过程他只负责给穆祈输送真气以及陪着他说话打气。 在穆祈最后一次无力地弓起身子又软趴趴地倒下之后,步怀远终于看到他那隆起的肚子瘪了下去,接着嚎亮的哭声响起,三人都是明显松了一口气,而穆祈也力尽地昏倒在步怀远怀里。 “你继续输真气,乐乐带孩子去清洗,娩出胎囊就可以了。”严素将剪短脐带的孩子交给李乐,冷静地布置下一环节,三人各司其职,很快处理好最后的环节。 “孩子很健康,你放心,是个儿子。”严素一边就着水盆清洗,一边淡淡说道,“穆相会睡上几日,这几日你千万护着他,一有问题就派人叫我来,药方我会留下,每日必须喂下一副,五日后应该就能稳定了,接下来就要慢慢调养了。” “嗯。”步怀远还抱着穆祈,仍在慢慢输送着丝丝真气,“我上回问你的药,可有了?” 步怀远问的是断子药,穆祈的身体平日里是无大碍的,就是练武也是可以,但生子这事是没法再承受一回了,像今日之事,他们虽然没料到来的这么快,但严素也早就跟他说过,穆祈胎囊受损,月份越大越是承受不住,很有可能突然就会早产,且很容易胎囊破裂造成大出血,还有可能会影响到身体其他机能,尤其是生产时,神经被压迫住,可能会使不上劲,一个不好便是一尸两命,这回经过几个月调养,已是如此困难,若再次有孕,很可能孩子未足月就突然胎囊破裂,到时候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因此步怀远从穆祈怀孕初始就开始问严素打听断子药了,其实断子药世上早就有,以往的药性不管是他吃还是穆祈吃,对穆祈现在的身体都会有影响,因此他才会请严素帮忙想办法将那不好的影响去除,或者将那些转到他身上也是无所谓。 “云墨之已经给我回信,修改药方我们已经拟定,正在研配,很快就可以了。” “多谢了。”步怀远点点头。 严素和李乐抱着孩子出了房间交给侯府下人之后便离开了,步怀远看着怀里沉睡的人,虽然从头到尾穆祈除了压腹时的短暂痛呼以外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但这样的生产却让步怀远更加后怕和心疼,这个总是喜欢一个人承受所有伤痛的人,从今往后他是再也不会让他受一点点苦。 三日后,穆祈清醒,严素再次前来看诊,确认无碍。 五日后,在将军府的小侯爷步少铭听到消息再也按耐不住,吵着回了安侯府,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爹爹,哇的大哭了起来,被穆祈哄了好一阵子才止住,不过知道自己有了个弟弟以后小侯爷也是稳重了不少,再也不会任性乱闹,对弟弟更是宠上了天。 百日后,侯府二公子的名字正式被定下,学名莲生,乳名容惜。 穆祈听了之后,没有任何表情,却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乳名。 容惜,容我惜你。 番外:乐乐 李乐听了严肃的话抱着孩子在隔间收拾,严素则留在房里为穆祈的产程收尾,这是穆祈的第二个孩子了,之前他们一直担心会出事,好在最后还是上天眷顾,这几年李乐和穆祈还算走得近,看到他父子平安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怀里小小软软的婴儿,李乐轻勾了下嘴角,随后小心翼翼地给婴儿擦拭身体,仔细检查了之后再包好交给早就侯在一旁的嬷嬷,等做完这一切内室严素也都处理好背着医箱出来了,李乐看了一眼小心交代了几句,便收拾好跟在严肃身后离开了侯府。 路上两人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马车在走了一段路后,在一个分叉路口停了下来,严素下了车向着宫里的方向走去,而李乐也跟着下了车,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毛毛躁躁的孩子已经不再存在了,这几年李乐越发地安静,不再如以往那边活泼,连以前那总是藏不住心情的脸如今也很少再有那些丰富的表情了,想到这些,严素就忍不住内心的叹息。 到了宫门口,严素顿下了脚步,回过头就看见李乐抿着唇微笑着站在他身后,也不在往前,这样的场面在两人之间已经出现过无数次。 自从三年前李乐说了那些话以后,严素便开始躲着他,开始李乐紧追不放,严素便更加地躲他,最后干脆连家都不回了,经常借用职位之便宿于御医院,李乐为此追过吵过闹过哭过求过,可都没有用,反而让严素逃得更远,久而久之李乐也不再闹了,只是一直默默地跟在严素身后,他回家便尽最大努力照顾他,他回宫便如今日一般跟在身后送到宫门口,然后笑着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背影才转身一个人回家。 这样的李乐一度让严素有些不适应,这就像你一直养着的孩子突然有一天长大了,再也不会跟你吵跟你闹,也不会明明偷偷捣蛋还在你面前装无辜了,他变得成熟懂事,做事有分寸,不再要求什么,甚至对于你的那些逃避也无条件包容,这些都让严素非常厌恶自己,是的,厌恶自己。 当初李乐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表白确实吓到了严素,他一直将李乐当做弟弟甚至当做儿子一样对待,他一手带大这个孩子,在他人生最青春的时光,除了医术他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李乐,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变成其他的关系,因为他曾答应过恩师好好照顾李乐,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李乐立业成家,却没有想到,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起了心思。 开始确实是震惊和震怒,所以他斥责李乐,并且躲着他,他只想着这孩子可能一时情迷,时间久了便也就淡了,可三年下来不仅没有让李乐放弃,反而让他越陷越深,甚至如此委曲求全,不应该是这样的…… “师父?不进去吗?”李乐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严素的思绪,微微抬头带着疑惑的眼神,这样略显青涩茫然的样子让严素一下子想到了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学习的小萝卜头的李乐,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对方额顶的碎发。 “师父?”李乐声音带着明显的讶异,身子一瞬间僵了一下,之后便一动也不敢动由着严素,让严素有些失笑。 “没事,我回宫里向帝上述职,你先回家。”严素淡淡说道,声音仍是那么不冷不热,却让李乐的心跳一下加快,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严素,意思是,师父晚上要回家吗? 严素抬起搭在李乐额前的手,轻轻弹了一下李乐的额头,淡淡说道,“我会迟点回去,若是太晚你便自己先吃饭休息不用等我。” 李乐轻啊了一声捂住额头,还有些不在状态地呆呆点点头,随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着眼睛看着严素。 也不怪李乐会吃惊,自上一次严素回家至今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他都住在御医院了,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出诊和医术会,李乐都很少能看到严素,更别提两人一起回家了,因此此时才会被这突然而来的喜讯砸晕了。 这幅表情让严素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算起来他也有很久没有看到李乐这样丰富的表情了,这样才更像正常的李乐啊,那个忧郁沉默的样子真的不适合他。想到这严素心里又是一紧,今天看到为了步怀远拼命生下孩子的穆祈,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李乐,如果这个孩子也是这样深爱着自己,那一直逃避拒绝的自己是有多残忍? 因此刚刚这一路,他想了很多,也做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或许他还没办法让自己真的以李乐想得那样方式爱上他,但如果这是李乐希望的,想要的,他想他可以尝试去接受他,毕竟李乐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也唯一重要的人。 直到严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李乐才渐渐回过神,但仍是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 师父愿意回家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或许师父已经不再生他的气了?李乐边走边垂下眼眸暗暗想着,他曾一度以为因为他自己的贪心,这一辈子和师父再也回不去以前了,尽管后悔害怕,也于事无补,最后只能拼命去做一个好徒弟。 现在他不敢再奢望那些幻想,只求师父能不再生他的气,能恢复到以前的日子,他也不再去想那些心思,只认真跟着师父学医,就做一辈子徒弟也没什么。 走回马车的等待点,李乐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上了马车,随着马车的缓缓而行,他的思绪又慢慢飘远:师父晚上要回来,还是先准备些师父喜欢吃的菜吧,虽然师父说不要等他了,但好不容易师父回来,总还是想一起吃饭的。对了,房间还是前天收拾的,趁师父回来之前也收拾一下吧…… 一路上,李乐弯着的嘴就没有挂下来过,真的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严素一入宫,便被容楚华召了去,毕竟对穆祈和步怀远,容楚华也是很关心的。 “……穆相已经平安产下小公子,父子平安。”严素见了容楚华,行了礼之后便言简意赅地将当时情形转述了一遍,末了又保证了一番穆祈的安全。 容楚华点了点头,穆祈和步怀远对他来说除了是臣子,也是知己和兄弟,因此他才会分外在意。看着还站在殿下的严素,容楚华温声道,“辛苦严爱卿了,来人,赐座。” “谢帝上,微臣惶恐。” “爱卿不必谦虚,你身为御医院医座,医术医德一向过人,御医院交给爱卿,朕甚放心。”容楚华笑笑,“不过爱卿也别总是忙着御医院之事,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严素的年纪比容楚华他们大上许多,但因为严素长相不显,之前又与李乐时而在一起,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严素今年其实已经四十多了,容楚华也是偶尔听到有人议论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医座大人如此年纪却尚未婚配,不禁也有些暗叹自己是不是对臣子太不近人情了,因此最近一直琢磨着找个时间给严素配个婚事。 “谨遵帝上提点。”严素只淡淡回了一句,似乎并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容楚华挑了挑眉,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爱卿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看中哪家姑娘?不妨告诉朕,若是合适了朕也可促成一段美事。” “谢帝上关心,微臣暂无打算。”严素不动声色地回道,他既然已经决定试着去接受李乐,自然不会再去想与别人成亲一事了。 容楚华见严素无所意向,问了几句之后终是让人退了下去。 严素从宫里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和李乐共住的家里,到家之时天几乎已全黑,李乐却果然如他想的一般仍傻傻坐在厅堂等着他,严素叹了一口气,步入大厅。 “师父,你回来了?!”本来撑着头在桌边发呆的李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进门的严素,立刻带着笑意欢快地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不用等吗?”严素点点头,一边走入厅堂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不饿,等师父一起吃。”李乐仰起脸,带着期待的神情小心地说道。 又是这样的表情,严素微皱眉头,他并不喜欢李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以前他总以为是他太严厉,所以李乐有些怕他,他也有些恨铁不成钢,而如今看过这么多事他才有些明白,那大概是李乐怕他拒绝的卑微吧,可他还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李乐,会让他的心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 “……师父?”似乎看到严素皱起的眉头,李乐小声叫了一声,带着踌躇的语气。 严素转过头看向李乐,认真地说道,“从小教你的都忘了?自己身体都不注意,怎么做大夫?” 李乐眼神一暗,微微低下头,道,“徒儿知错了……” 见李乐低下头,严素轻笑了一声,弹了一下李乐的额头,带着笑意说道:“好在你还知道尊师重道,快去吃饭吧,别饿坏了。” 李乐立时捂住了额头,抬头看到严素的笑容,顿时呆了一下。 “怎么?不打算吃了?”严素清冷的声音又淡淡响起,李乐忙摇摇头,转过身带着严素走到后面饭厅。 吃饭的时候李乐还有些不在状态,总觉得今天师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哪些不一样,心里疑惑解不开,只好偷偷瞄向严素。 “吃饭就吃饭,怎么老东张西望的?” 严素冷着脸一句话又把李乐吓了一跳,接着只敢埋着头拼命苦吃,一句话也没再说,导致最后吃得都有些撑着了。 严素一路看下来,也有些无语地想笑,他发现自己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弟尽管学医天分很高,有时候却是呆得可以,突然又想到三年前李乐鼓起勇气表白那场景,不禁更是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傻傻的徒弟了。 待两人都吃完饭,收拾好,严素看着还有些无措的李乐,微微敛眉说道,“乐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李乐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僵着身子坐到了严素身旁,心里却是不停翻滚。本来就觉得师父今日很奇怪,如今这样的情形怎么都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就怕从师父口中听到让他离开之类的话,他怕他会承受不住。 像是看透了李乐的想法,严素安抚性地又弹了一下李乐的额头,说:“不要乱想其他的事情。” 李乐点点头,但仍是没敢抬起头,只是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 严素见状想了想措辞,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乐乐,这三年为师想了很多,为师可能暂时还没法做到你想要的那样,但若你到今日还如三年前一般的心意,可愿与为师成亲?” 一瞬间,李乐的呼吸都停滞了,猛地抬起头看着严素,嘴唇微张,眼睛里还带着些不置信。 “如何?”严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淡,似乎刚刚说出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看到激动的李乐,他还是稍稍的蹙了一下眉头,脸上略显出一些担心。 “师……师父说的可是真话?”李乐声音微带颤抖。 “自然是真话,不过,你若是后悔便作罢……” “不后悔!!我想要和师父成亲!”不等严素说完,李乐已经猛地扑向严素,紧紧抓着严素的衣袖,整个人埋在对方怀里,“师父说了便不能后悔!已经答应徒儿了!” “我不会后悔。”严素轻轻拍了拍说话有些哽咽的李乐的背,缓缓说道,“只是我可能还学不会像安候对穆相或萧将军对他夫人那样的爱,乐乐你仍然愿意要和我成亲吗?” “愿意愿意!师父不会没关系,那我来爱师父我来教你,只要师父不讨厌我,让我陪在身边,一辈子我一定慢慢教师父!”李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认真地对着严素说道。 “傻子。”严素失笑地揉了揉李乐额头,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其实,爱情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学的?或许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学会了一些? 番外:罗珏 罗珏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意识清晰,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听到身边传来夏蓂轩的声音,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那冰冷的声线却让他知道夏蓂轩在生气,好像生气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又惹他生气了,罗珏很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勾不动嘴角,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若不是还能听到声音,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和疲惫,他都以为自己是已经死了,想想,他可是砍了蛇祖啊…… 那条巨蛇,哼,砍了他真是便宜了,可惜居然还被他咬了一口,罗珏心里有些不爽,他堂堂幽都神卫长,居然砍一条蛇也会被咬到,真是大意,不过那也毕竟是活了上百年的蛇祖,确实难缠啊。 耳边嘈杂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一只手掌突然覆在罗珏的头上,冰凉的触感让罗珏的思绪一下回笼,这人的手怎么变得这么冷?平日里明明都是很温热的啊。 “阿珏……”低沉带着无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流连在脸上的抚摸和耳边深深的叹息都让他忍不住想要皱眉,那个总是成竹在胸的人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语气,一副很累很无助的样子,难道他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突然,罗珏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脸上,像是水,比刚刚的手温还要低,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这,是泪水?!罗珏心里一痛,他哭了?哭什么,傻瓜……他又不会死,他可是全幽都武功和蛊术最高的人,他可是堂堂左神卫长,一条失心疯的蛇而已,怎么可能打败他!他只是现在累了,休息一会儿,等他休息够了,就起来,所以…… “不……要……哭……”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本来还一脸悲伤坐在床边的男人突然屏住了呼吸,带着些不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昏迷的人没有一点变化,除了嘴微微张开了些,其他仍是一模一样,连眉头都不曾皱起。但夏蓂轩可以肯定,他刚刚听到了的声音,虽然弱到几乎听不到,但他绝对不可能听错。 “阿珏,快点好起来。”夏蓂轩低下头,非常温柔地在罗珏唇上印上一吻,明明之前才那么霸道地向自己表白,他还没有认真地回复过这个人,他不会允许这个人就这么离开,他也相信这个人不会这样放弃,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执念有多深,夏蓂轩笑了笑,他会等他醒来的。 ****** 夏蓂轩一个人皱着眉坐在书桌前,罗珏出事昏迷已经十天了,除了当天他听到的那一句微弱的话语以外,之后那个人就好似再无声息一般,可偏偏人没醒,身体却是高烧不止,甚至有心力衰竭的现象,这样下去…… 夏蓂轩猛地一挥,扫落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从来温和无脾气的夏蓂轩第一次发脾气,来源于内心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他害怕,真的救不了那个人。 巫医们说蛇祖的毒非同小可,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解开,只能暂时制住毒性蔓延,但是时间越久,他被咬的左手就越有可能保不住,因此他早早派人去了昭国,希望通过穆祈请神医前来相助,虽然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机会。一只左手虽然不是罗珏的命,凭罗珏的脾性就是废了一只手也不会多在意,但他还是希望能让他完好无缺的好起来。 可如今,他怕不止是保不住手,连那人的命也保不住,手指插入发间,夏蓂轩低下头,深深埋入自己双手,明明已经制住毒性,却退不下那人身体的热度,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越来越苍白的脸,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他真的有些慌了。 从来没有过的,从他接手神卫队,从他下定决心要做族长那天开始,他就不停的策划谋划了,他什么都有把握,即使是穆祈曾经回来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慌过,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最后这个族长之位是他的,可是现在他一点也没有把握那个人的生死。 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坏笑自己任性的人,夏蓂轩心里止不住的疼痛。他早就知道罗珏喜欢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时候他并没有喜欢罗珏,但是却利用罗珏对他的感情对罗珏说他的梦想,他的期望,他的抱负,让罗珏暗地里帮他做那些事,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他知道罗珏暗中帮他摆平那些保守派的反对势力,他知道罗珏表面嚣张只是为了吸引火力,让那些人以为想要做族长的人是他而去针对他,他知道罗珏平日与他针锋相对只是为了让他亲民的形象更好的留在人们心中,他更知道罗珏曾暗中去截杀穆祈的事,只是他装作不知道……他只是旁观者,坐享这些成果,原来没有爱上之前那么心安理得的事情,现在再想想却是那么心疼不已。 夏蓂轩一阵苦笑,他百般算计,却算不过自己的心,也算不过罗珏的野心,那个人的野心都放在自己身上了,步步为营,把自己套住,让他再也放不下了。 思绪飘到三年前小玥离开的那一天,他一直把小玥当做弟弟看待,看到那孩子长大,带着坚定的眼神对他说想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他心里真的有些舍不得,却也还是放了他出去。 那天他也有些伤感,然后罗珏就带着酒出现了,陪着他一起喝一起醉,虽然嘴上仍是那副不饶人的样子,把小玥贬得一无是处,却让他觉得那么可爱。每次他有麻烦罗珏总会帮他解决,他心情不好罗珏总会出现在他身边陪他,他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依赖,因此那天他放任自己和他一起醉,然后就被那个家伙算计了,发生了他们的第一次关系。 醒来之后他心中是有气也有愧,毕竟他虽然被下了一些药,但对于从小控蛊的人来说,想要摆脱清醒还是很容易的,但是他却顺了药性和对方的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斥责怪罪还是该心怀愧疚,偏偏罗珏什么都算计好了,醒来之后不但坦然承认下药的事,还一副吃饱餍足的样子,那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居然让当时的自己有些接不上反应。 那个人,你跟他生气也没用,你对他冷淡也没用,认定了就照着自己的目标而执着,与自己某种程度上真的相似,从那之后他不止一次暗中算计他,逮着机会与他厮磨,渐渐地他也食髓知味,到最后也不再需要什么契机,只要两人想起来,有意向便会在一起过夜。 本来以为这样的关系就会一直持续到他们两人各自成家,谁知道那个人突然那么霸道的表白,他一下子也震惊了,虽然知道对方爱他那么多年,可一直没有被戳破,一直隐在表象之下,从来没想过会被这么简单的说出来,那天那人自信自负的笑容他还记得,那样邪邪地笑着,说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等他的答复……现在他才知道,那个人根本是只狐狸,一点一点挖好了坑之后,再拉着自己一起往下跳。一定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已经爱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才会那么大胆自信的表白……是算准了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吗? 既然这样,现在突然撒手的他到底又是什么意思?既然都已经布了这么多年的局,撒了这么大的网,自己都已经准备好束手就擒,他怎么可以现在撒手不管!? 夏蓂轩突然睁开双眼,抹掉了眼角泪痕,推开了桌椅向着罗珏的屋子跑去,他现在就要去见到他,告诉他,他承认自己失败了,算计不过他,他已经赔了心,那就不允许那个偷心贼这么逃掉! ****** 夏蓂轩到的时候,巫医刚刚给罗珏换过药,下人们端着每日要灌罗珏喝的药走进来,夏蓂轩接过药碗便挥退了所有人。 从罗珏昏迷开始,除了必要的处理政事以为夏蓂轩都是亲力亲为照顾他,房里的也都是两人贴身的下人,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因此都见怪不怪地退了下去, 夏蓂轩端着药碗走近床边,床上那人仍是毫无生气的躺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白的有些发灰,整个身子只有左手臂是透着明显的紫色,而在左半肩处还扎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银针,克制着毒性。 夏蓂轩坐到床边,轻轻从身后抱起罗珏,手下隔着衣服传来的高温让他眼睛又有些酸涩,幽都巫医解蛇毒是一流的,但蛇祖的毒却不是那么好解的,他没有把握只能靠当初从云墨之那里学来的针疗法暂时将毒封在罗珏的左臂,再每日用药延缓毒性,并且给罗珏的左手臂涂抹不同的外用药以防止手臂被毒性损坏。 本来这个方法起码可以拖上两到三个月,等云墨之来了便有办法,可从三天前开始罗珏便突然开始时不时发热,有时候烧起来身子烫的吓人,偏偏他现在身中剧毒,除了延缓毒性的药,其他的药也不能随意用,因此一直只能靠擦身去热,却效果并不明显。 他知道这么下去迟早罗珏就要没命,可云墨之从昭国赶来,起码也还要半个月时间……如果再无其他办法,那么他便只能废了罗珏的左手,斩断了毒性再为其用药了。 碗里的药已经有些凉了,夏蓂轩不再多想,抬手含入一口,随后俯下身以嘴渡药灌着罗珏喝了下去,反复几次一碗药才终于见底。 这药苦的很,夏蓂轩每日喂罗珏喝一次都要跟着尝一遍,几日下来舌头都有些发麻,只是嘴里的苦涩永远比不过心头的苦涩。 喂完药,夏蓂轩刚准备给罗珏擦拭身子降温,却见怀里的人竟然开始痉挛,嘴里不停有刚刚被喂下的药水泛出,夏蓂轩吓了一跳,怕对方被呛到,立刻扶着人反过身来,手还没抚上那人后背,就听哗啦一声,紧闭着双眼的罗珏将药汁全数吐了出来,到最后还带着一些酸水,之后便再次无力软倒在自己怀里,整个过程人都没有醒过来。 夏蓂轩心下一惊,如果这药喝不下去,即使有银针压制,毒性也会开始渐渐蔓延,之前罗珏从未出现过吐药的情况,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反应?他忙摸上罗珏脉搏一探,这一下却是更加震惊,居然是双脉! 夏蓂轩怕探错,沉默着探了好几遍,又探手摸了摸罗珏的腹部,感受到手下的柔软才慢慢接受,随后又是将人紧紧拥入怀里。 罗珏怀孕已经有三个月了,之前一直不显,再加上他突然的中毒昏迷,中毒后脉象紊乱,巫医们都道是中毒影响,更是没有人发现,若不是今日罗珏的身体对延缓毒性的药已经有了抵抗,他也不会这么快发现。想来这些日子的高烧不退,也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对父亲身体的虚弱和这些外来毒素药性的不满抗议吧。 抱着怀里的人平缓下那人的还有些微颤的身体,夏蓂轩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阿珏,那日你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好了。”夏蓂轩声音轻轻地,温和如旧,“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他握住罗珏的右手,交叠着轻轻覆上他的肚子,“你有宝宝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说完,夏蓂轩将头埋在罗珏的肩上,看着那半边发紫的左手,轻声说道,“若是我保不住你的左手,以后我就做你的左手,好不好?” 他不能再等了,云墨之从外赶来太久了,这段时间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因此他只能赌一赌了。 ****** 罗珏昏迷了十多天,躺在床上,没有光感,他只能凭夏蓂轩在他耳边昵语的那些话来粗略计算日子,这些日子他感受到夏蓂轩的担忧和心急,心里隐隐高兴。其实除了最初的力不从心以外,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在好转,虽然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但至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他觉得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可以睁开双眼了。 他想,醒来以后他一定要对夏蓂轩说,他听到他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了,说过的话可不能后悔,他可是当他答应了!其实,他也早算好他会答应的,如果不是有十全的把握夏蓂轩已经动心,他怎么会去表明心迹,二十年都能忍得下来,怎么可能会按耐不住呢。罗珏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地想笑。 他知道自己最近几日有些发热,他想应该是那些药的副作用,身体有些排斥吧,说起来那些药真的非常苦,可每次想到是夏蓂轩嘴对嘴喂他的药,他就不觉得苦了,只是有点心疼从小不喜欢吃苦的夏蓂轩要陪着他尝这药。但今天他被喂了药之后就感到浑身难受,那些药居然忍不住从胃里反呕出来,他能明显感受到抱着他的人跟着他一起的颤抖,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己的身体,居然让他爱的人这么担心。 但是接下来夏蓂轩的话却让他真正愣住了,他怀孕了?他居然怀孕了!虽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从他第一次算计夏蓂轩开始,他就考虑过孩子的问题,因为不想孩子的突然出现打乱他的计划,也怕让夏蓂轩心有不甘,他从第一次开始居于下位并且给自己用药,三年来也一直按照他所想的,两人关系一步一步进展,没想到这是三个月前那一次忘记吃药,他居然就中了。 这一刻罗珏无比庆幸夏蓂轩已经爱上他,他表白了,并且夏蓂轩答应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好在,一切都没那么糟糕,除了他暂时还醒不了以外。 夏蓂轩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他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亲自为他解毒了,其实他早就想对他说,一只左手而已,即便是废了,只要他在他身边,他根本不在意。就算不能完全解了毒,就算留有什么后遗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当时那条蛇没有伤到他,那就足够了。 不过现在有了孩子,那么他更会配合,只要蓂轩和孩子没事,其他都无所谓了。 ****** 云墨之到幽都的时候,罗珏已经清醒了,毒虽然还没有解清,却也除得七七八八,余毒慢慢再调理即可,不过左手虽然没全废,却也以后不能再使力了,但总的来说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对于这样的情况,被人从爱人身边强拉着赶来的云墨之很不爽,本就不是什么至交好友,这种随便一个大夫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用得着拉着他从千里之外的的昭国赶过来吗? 不过看在当年罗珏曾赠予他一只蛊王帮了他和今儿,他勉为其难答应了夏蓂轩为罗珏扫清身上余毒的要求,以免影响到未出世的胎儿,至于左手,他则也没有办法复原,只能如实告诉两人。 “又不是全废了,省点力气也挺好,你不用太在意。”罗珏靠在床上,不甚在乎地说道,他醒了以后虽然解了毒,但身体终究是没有恢复,还是没什么力气,便索性就躺在床上休息,反正夏蓂轩现在也舍不得让他累着。 夏蓂轩笑笑没回话,动了动药碗里的勺子,轻舀了一下,“嗯,你先喝点药。” 罗珏抿了抿唇,就着夏蓂轩递过来的勺子地咽下药汁,喝药这种事他向来很配合,尤其知道肚子里宝宝的存在以后。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吧。”突然想到之前夏蓂轩说的两人成亲一事,抽着喝药的空挡罗珏问道。 “嗯,哪一件?” 罗珏挑眉,“成亲。” “算,等你身体好些。”放下空碗,夏蓂轩拿起帕子给罗珏擦了擦嘴。 罗珏皱了皱眉头,别过头避开,右手夺过夏蓂轩手中帕子自己擦了一下,“废了一只手而已,别当我全废了。” “云墨之说了,你好好休养,左手还有好转余地,虽不能复原至原来一样,但也至少能与常人无异,不要再说”废“字。”听到罗珏连续说了几个废字,夏蓂轩沉下脸,冷冷说道。 罗珏抬眼对上,见夏蓂轩真的有些生气了,弯了弯嘴角笑起来,右手拉着夏蓂轩的衣服,讨好地说道,“好蓂轩,我知道错了,莫生气了。” 夏蓂轩无奈,他们两人每次刚开始都是各不相让的,但一旦他真的生气了,罗珏就会立刻让着他,以前的时候是不再与他争,默默退后,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就会变成讨好地来哄他,最后他们又会和好如初。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自己更舍不得欺负罗珏,其实被吃的死死的是自己才对吧。 “任性!”夏蓂轩顺着罗珏坐下,脸还是冷冷的,声音已经没那么冰,斥责地说道,“蛇祖你也逞强!” 说到那条蛇,罗珏不屑地呸了一口,“那条蛇发疯就算了,谁让他想咬你,该死。” 夏蓂轩叹息,其实怪不得罗珏,蛇祖已经到了换代的时候,可老蛇不死不退,新蛇祖选不出来,早就有些隐隐作乱了,而且那条蛇似是成精,已经不甘于每年的祭祀,这几年控蛇的人已经渐渐控不住了。 本来那日是他控蛇选新蛇祖,但他被罗珏前些日子的表白弄得恍惚,加上那巨蛇似是知道自己要退位而不甘,巨蛇居然摆脱控制冲着他袭击而来,罗珏才会跳出来直直砍了那条蛇,也才会被那蛇咬到中了毒。好在罗珏内力深,一剑下去尽断七寸,才让蛇乱很快就平息。 “我被咬了你还能救我,你被咬了我可不会救人啊。”罗珏怕夏蓂轩又多想,赶紧加了一句。 “你总有理。”夏蓂轩翻了个白眼,“你卸了恒渊的权,追杀圣子夺幽都印,暗地威胁逼简长老退位,派人接近小玥劝他离开,又在面上激他,给我下药又一步步下套,哪一件不是你算计好的。” 罗珏闻言弯起嘴角笑了出来,歪着头靠在夏蓂轩身上,略显张扬地说道,“我就是一步步算计你又如何?”不算计,以你这样死心眼,这样笨,什么时候能开窍。 “不如何。”夏蓂轩好笑地摸了摸罗珏的肚子,虽然他咄咄逼人,面对自己从来不肯嘴上认输,每每都是强硬地插手自己的事,但哪一次又不是为了自己受伤,不是为了自己而尽心尽力,即使是夺权这件事,也不过是他曾经说过他的愿望就是做上族长之后带领幽都一步一步走出新的天地。“以后别逞强了,我舍不得,心疼。” 罗珏笑弯了眼,总觉得以前一切的忍耐一切的付出都一下子值得了,他本就傲气的很,即使爱得那么深,也不会像傅玥那样追着人粘着跑,因此开始只是想帮这个人达成愿望,只是后来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想要得到……因此他才会在后来设计那么多,付出总要有回报,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然一定要等到对方的同等的回复,好在一切都值得了。 ****** “你可是族长,我这个幽都第一高手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你以后保护好你自己和儿子就够了。” 番外完相爷驯夫(倾尽 包子)下+番外——丝竹无音
作者:丝竹无音 录入: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