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无心——昂君

作者:昂君  录入:06-13

 文案:

 属性分类:架空/宫廷江湖 01 明明已过三月,却不见百花盛开,触目所见尽是一片白,白色的衣裳、白色的经幡……这个世界彷佛除了白已失去了其他的颜色。 登上宫里的高点,居高临下望着远方那蜿蜒的送丧队伍,耳边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哭声,伴着这料峭春寒,我的心底是说不出的寒。 「陛下,春日风寒,还请陛下早点回宫休息,龙体为重。」 我看了单膝跪在地下的人一眼,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远方的人龙, 「王敬,你也认为我太宠这个孩子了吗?」 「属下明白陛下是王,也是一个父亲。」 父亲?听见这两个字,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当年,我曾自许绝对不要变成父皇那一种父亲,可是结果呢? 醇翔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刚从一片混乱中即位不久,我急需前朝官员的势力,所以我坐看皇后势力坐大,随她把这个孩子教成她想要的那种太子,然后再利用醇翔对国师的执着以及对皇后的嫌隙,一举扳倒了皇后与外戚的势力……我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可以利用至此,我果然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没资格当他的父亲,他这辈子我从没替他做过什么。」 那一年,我告诉这孩子,只要他有本事建立他自己的势力,我绝对不干涉他的婚事,我让这孩子放手去做,我没有帮他太多,他却以自己的能力建立了独立于朝堂的势力,而我当然也因为他所建立的这股势力更稳固自己的地位;我一直没帮他做过什么,却不断从他那里接受好处。 「陛下让太子自由,这对太子而言已是最大的恩赐。」王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荡着, 「王者无心,天家无情,难道陛下不是怕太子步上这后尘,才明知太子假死也愿让他离开?」 王者无心,天家无情……难怪朕的太子怪朕不懂爱,连心都没了,该怎么爱?可是……可是我本来也是有爱的,只是我的心已经落在别人身上找不回来了。 我伸出手指着眼前被铺成白色的道路, 「王敬,当年我们也是走在那条路上吧?我第一次离开这后宫、离开了凌云……」 那一年,那一天,满天下着细碎的雪,风寒、雪寒,一辆马车载着我们几个,沿着这条路到了凌霄…… ****** 我知道,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的我一直是后宫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有人说,在后宫那种寒冷、黑暗的世界里,女人只能企求母凭子贵,可是孩子不也是如此?没有足够强大的母亲,孩子们往往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或者是其他人的玩具,甚至是牺牲品,就像我。 他们说,我的母亲只是一个丑陋的宫女,但她却恬不知耻的勾引帝王,所以她有了我,但是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财富或是权势,相反的,在我出生的那晚,她付出了勾引帝王的代价,她以她的生命换来我的生命,独留我在这凄风苦雨的世界。 从小,对我而言,所谓的亲人是一种可怕的存在,父皇不闻不问,母后不理不睬,至于年纪相近的手足呢?那更是一种恐怖。 孩子们的个性是天真的,所以他们的游戏是残忍的,因为大人在孩子们面前从不掩饰对我的厌恶,所以他们也模仿着大人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更残忍的游戏,好几次、好几次,我在那些所谓的游戏中昏死过去,每一次醒来,我都会觉得,在这样的折磨中,我可以不痴不傻的活到现在,真是一种奇迹。 也许不是奇迹,也许我只是不甘心我就这样死了,不甘心这些伤害我的人永远乐得快活。 只是最终,我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殿下在想些什么?」 抬头,望见坐在我对面的奶娘,我试着露出一抹笑,只是我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苦笑, 「奶娘,我这次的离开是救赎还是放逐?」 「殿下……」 看着奶娘哭丧着脸的模样,我朝着她摆摆手,让她不需要再回答了。 听着外头搭搭的马蹄声,我们正一路向北,成为维持凌云、凌霄两国和平的质子就是我这多馀的皇子的生存目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凌和物,维持凌国和平之物。 凌霄,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凌云、凌霄,两个相邻的王国,同一血缘、同一风俗、同样姓凌的皇室,就是因为一切都太相像,两国国军害怕彼此的壮大,协定每朝君王都需交换皇子至邻国为质,也至少有一位公主嫁至彼此的国家中,或许为王妃又或许为成为帝王的妃子…… 其实两国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差异了吧,凌云和凌霄的国君不都是凌家人吗?为什么还要分成两国?又为什么还是需要像我这样质子的存在?也许这只是替双方的国君们找一个理由,好让他们赶走自己最讨厌的孩子吧,就像我之于父王那般。 「殿下……」 我张开眼看着奶娘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一样摆手, 「奶娘,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如果还没想到要说什么,我乏了……」 拉着披在身上的裘衣,我闭上了双眼。 我就这样一路闭着双眼,随着马车进入那个我陌生的国度,没有出迎的人马,只有一个身穿宫服的公公站在凌霄禁宫的入口等着我。 「凌云殿下,小的善玺,奉陛下谕令,前来相迎。」 我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公公,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双比女人还大的眼睛,我向着他走了一步,跟在我身边的三名护卫以及奶娘都跟在我后面,我可以听见他们的低语。 「这个凌霄陛下也特瞧不起人了,竟只派一名内官相迎。」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闭上嘴,又再度往前一步,欠身, 「烦劳善玺公公了。」 公公朝着我们点头一下, 「凌云殿下还是先上车吧,替您准备的偏殿还是有段距离。」 我看着公公,摇头, 「今日以后,和物再也没有机会踏出那偏殿一步,请容许和物的任性,让我好好地走这一段路。」 善玺公公笑了一下, 「难得凌云殿下雅兴,由小的陪您走这一段路吧。」 善玺公公唤来另一内官,让他领着马车先进入禁宫,我也只留下一名护卫,让奶娘和其他人先上了马车。 「这小哥看着善玺的眼神倒挺可怕的。」 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神, 「王敬,寄人篱下……」只要这句话,他就懂了吧。 王敬歛下双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跟着我踏出脚步。 「说什么寄人篱下,凌云殿下可是凌霄的客。」 我只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在凌云后宫待久了,什么肮脏事没见过?我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掉进另外一个地狱。 只是苦了奶娘,苦了我身边的人,跟着我这已经失去未来的落魄皇子,他们也彷佛失去未来。 「善玺公公,凌云的质子只要我一人就足够了吧,让其他人走吧……」 「殿下!」王敬着急地开口。 我抬起手,让他闭上了口。 面对我和王敬的举动,善玺公公只是低笑了一下, 「凌云殿下,看样子,没有人愿意走呢!这样吧,若是他们要走,善玺能做主让他们走,只是若他们不走,您说什么也没用啊。」 我叹了口气, 「走吧。」 如果等待我的是地狱,不肯走的你们就随我一起堕入地狱吧,但……感谢你们…… ****** 送葬的白色人龙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的孩子决定放弃这金色的牢笼,与他所选择的那个人离开这个冰冷的地狱,这么多年的过去了,我从这个地狱跳进另外一个地狱,又回到了这个地狱,我以为我很有勇气面对我人生的地狱,结果却发现,原来像那孩子一样离开这个地狱也是需要勇气的。 「王敬,当年朕给过你们机会离开,为什么你们不走?」 「因为皇上是主子,也是属下认定的王。」 苦笑了一下, 「所以早在朕成为质子之前,你们就已经打算把朕推向这个位置了?」这个众人之上的冰冷龙椅。 「属下还以为皇上当年决定与手足兵戎相向时,便以想明白了。」王敬低着头。 「朕怎会不懂?竟然朕的面前都是地狱,与其落入被人鱼肉的地狱,朕宁愿自己创造一个地狱!」即使我得在这地狱之中啃噬着孤独。 「属下惶恐。」 我看着王敬, 「你起来吧,替朕传个口信给那个人,朕和他的二十年之约看来要毁约了。」我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 「再给朕五年的时间吧……」 「属下领旨。」王敬依旧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王敬,你也变了呢!」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也总是低着头安静不说话了, 「走吧。」 我走下了高台,不再看那替我儿送葬的队伍,人走了,剩下的人还是得过日子,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即使是在这地狱中…… 02 「贵妃宫里的杏花都开了,还是你宫里的花开得好。」挽着贵妃的手,我与她漫步在院子里赏花,与她看着这片白中带着粉色的花林。 「难得陛下好兴致。」贵妃的脸上也带着笑。 我们走到院子的亭子坐了下来,奴才们忙着招呼茶水与乾果,我的双眼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缘缘……」 贵妃愣了一下,接着脸上浮着淡淡的红韵, 「陛下很久没有这样叫臣妾了。」 我笑了一下,伸出手摸着她的脸,即使保养得宜,她的眼角也开始出现了淡淡的细纹,但现在的她却和我记忆中的女孩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我们当年也是在杏花林中第一次见面的吧?」 「臣妾当年鲁莽。」她低下了头。 「不,那是孩子的真性情。」我看着她头上的珠冠, 「缘缘,让你嫁来凌云真的苦了你……」 「不!」她摇着头, 「缘缘一直知道哥哥与陛下的苦,替代哥哥陪在陛下身边,缘缘一直是幸福的。」 幸福吗?我执起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扬起头看着满园的杏花,思绪又飘到了多年前,那个在这个时节也总是开满杏花的偏殿…… ****** 来到凌霄已月馀,除了每日都来的善玺公公外,我没见过第二个人,在这冷清的偏殿,我过得很习惯。 在这杏花开始绽放的月份里,赫然发现这看似无人闻问的偏殿竟然开了满满的杏花,含苞时的鲜红、花落时的雪纷飞,将这偏殿妆点的美到让我忘了自己的身分,也让我忘了这是囚禁我的囚笼。我在花间闭目而息,安然自得,再也没有手足的伤害,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许我可以就这样安然到老…… 「看来凌云殿下很满意这杏仙苑。」 听见突然扬起的声音,我张开双眼看见站在我面前的善玺公公,我想要起身,却被他压回椅子上。 「殿下躺着就好,善玺不过随意看看。」 我嘴角牵了一下,他的随意看看其实就是监视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这位善玺公公在这宫中的地位究竟为何?他有时可以与我在这院子里耗上一整天,有时却又匆匆离去,我一直不明白他的身分。 「凌云殿下又在想些什么呢?」他总是这样笑笑的就看出我脑中在流转的事, 「善玺不过是个普通的内官,还贪这杏仙苑的杏花,过来偷着闲的。」 我对他笑了一下,才刚开口想要说话,一个突然的声音让我闭上了口。 「你们这群强占我母妃住所的小贼!」这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朝向声音出现的地方转过头,却只是一瞬间一个清脆巴掌声就落在我的耳边。小姑娘的手劲不强,但这突然的举动却将我打得头昏眼花,差点倒下椅子。 「殿下!」三人之一的姚志在我的身后稳住了我的身体。 我朝着姚志摆摆手,又端坐回椅子上。 「滚出去!滚出去!这是我娘的寝宫!是我娘的!不准你们在这里!我要叫皇帝哥哥杀掉你们,通通杀掉……呜呜……这是我娘的……」小姑娘在我们面前放声大哭。 「十公主殿下。」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善玺公公突然冷冷的开了口,让小姑娘的哭声立刻停止, 「殿下一个晚上不见人影,让您宫里的人都乱了手脚,刚刚还在善玺的眼前打了陛下的客,敢问殿下,善玺该怎么在陛下面前禀报?」 「我……我我我……你们都欺负我啦!」小公主望了善玺一眼,转身又要逃跑,却没想到被我身边的姚志抓住了衣领动弹不得, 「你这个混蛋,大混蛋!占了我娘的寝宫还欺负我,我要跟皇帝哥哥说……」 小公主在姚志的手下不断的挣扎着,也不断的哭叫着,看到这一幕就连善玺公公也不住摇头。 「让凌云殿下见笑了。」善玺公公揉着自己的眉角, 「可否麻烦凌云殿下让这小哥陪善玺走一遭,善玺也治不住我们这位被宠坏的小公主。」 「姚志,麻烦你陪善玺公公走一趟吧。」 「是。」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苦笑了一下,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真没想到,我在这里也会遭受这样的待遇。 再度在花间闭上了双眼,不过是个过场的闹剧,我不需要放在心上;但我没想到善玺公公却说,因为那小公主的一个耳光,凌霄陛下邀我参加晚宴,是洗尘也是赔罪。 洗尘?洗什么尘?我进宫月于,这时在洗尘有何意义? 我苦着脸上奶娘替我换上了参加宴会的礼服,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既然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质子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就在这片杏花林中慢慢地消耗自己的生命就好? 「殿下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奶娘退了一步看着我,似在检视自己的作品, 「殿下平日也该这么精神。」 苦笑,我听得出奶娘这句话的背后是对我平日无所事事的不满,但我又能怎么办? 「奶娘,对一个注定在这里老死的人来说,精神或是不精神有什么差吗?」 我看了奶娘一眼便走出了内室,才刚踏进外堂就看见善玺公公的身影,见到了我,他停下了与王敬的对话。 「凌云殿下,您家这笨蛋属下正在跟善玺争论,吵着说他要跟着凌云殿下赴宴。」 「这有什么不妥吗?」既是洗尘宴,我带着我的护卫有什么不对? 「不行!」善玺公公说得斩钉截铁, 「今晚可是陛下家宴,善玺担心这二愣子会吓坏凌霄娇贵的皇子公主们。」 家宴?这和我预期的不同! 许是见到我眼中的疑问,在我开口发问前,善玺公公抢先一步开口, 「凌云殿下既已入凌霄,陛下自将凌云殿下视作至亲,参加家宴理所当然。」 「可是……」 善玺公公抬起手示意我别再多说, 「凌云殿下还记得入宫当日,您对这二愣子说得话吗?寄人篱下。善玺一直以为会说出这四个字的凌云殿下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孩子,难道是善玺看走了眼?」 看着善玺公公嘴角的笑,我摇头,他说得没错,寄人篱下,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样才对。」善玺公公将他走中的雕花木匣递到我面前, 「毕竟今日是凌云殿下头次与凌霄的皇子公主们见面,善玺擅自作主替凌云殿下挑了几件要送个殿下们的礼物。」 「这怎么行!」我急忙推辞, 「我们这次离开凌云已准备要献给凌霄陛下的礼物,王敬,你让雷易将那些礼物搬过来。」一直没机会献上的礼物一直是让护卫雷易守着。 「不忙!」善玺公公拦住了王敬, 「那些礼是要给我们陛下的,凌云陛下将来有的是机会献上;今天这些礼是要送给我们小皇子与公主们的小物,凌云殿下就听从善玺的安排吧。」 善玺公公的嘴角虽然还是噙着笑,但是那双大眼睛所传递的讯息是不容拒绝,最后我只得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木匣。 「别叹气了,一个皇子可以骄傲也可以霸道,但不可以叹气,不可以让别人看出你的无奈!」 我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与我认识不过月馀的人竟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他已转过身背对着我,让我看不出他现下的表情。 「走吧!」 我跟随着善玺公公的脚步,走出了我不曾离开的杏仙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未知也都是惊喜。 做在肩舆之上,善玺公公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凌云殿下在紧张吗?别担心,后宫里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是不会欺负你的。」 苦笑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我可没忘记那天那个小姑娘的耳光啊,但是对未来的惶惶不安让我没有多馀的心思去细想这件事;乘着肩舆沿着凌霄后宫的路走着,其中经过了多少转折我也没去细数,反正过了今晚,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可以再出来了,知道路要怎么走有什么用? 善玺公公带着我走到了一个偏殿前,只是在偏殿的大门就可以看见庭院里头的光芒将里头照耀着仿如白昼,也听到一连串孩子们的笑语声。 「凌云殿下请进吧,欢迎加入凌家的孩子国……」 善玺公公的话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什么叫做凌家的孩子国? 踏进这殿门后,终于明白善玺公公口中的孩子国是怎么回事了,这偌大的庭院里,是十来个到处奔跑停不下来的孩子,在这被火光照耀的院落里,满是不知愁滋味的欢快笑声。 「善玺哥哥来了!」不知道哪个孩子发出的欢叫声,不过眨眼间,我和善玺的面前聚集了所有的孩子。 「善玺见过各位殿下。」善玺公公带着笑对着一群孩子行礼。 「善玺哥哥,要一起玩吗?」 「善玺哥哥,这位哥哥是谁?」 「善玺哥哥,皇帝哥哥什么时候来?」 「善玺哥哥……善玺哥哥……」 孩子们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响个不停,善玺的嘴角始终带着笑,一个又一个的回应每一个孩子的问题;火光之下,孩子们的神情愉悦和善玺的笑构成了一幅温馨的话。 「啊!小贼!」 某个孩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让我愣了一下,也让原本笑容可掬的善玺公公立刻板起了脸。 「十公主殿下,善玺以为公主殿下已经与陛下和善玺谈过了。」 「我……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娘的寝宫给他住?皇帝哥哥讨厌我了吗?」小公主愣了一下,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开始抽抽搭搭的哭泣。 所有的孩子全都噤了声,所有的眼睛就这样在我和小公主之间看来看去,最后落在善玺公公的身上。 善玺公公叹了口气,走到小公主的面前蹲了下来, 「凌云殿下是陛下的贵客,以杏仙苑作为贵客的住所,对小公主来说可是莫大的殊荣;陛下疼小公主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讨厌小公主?」 「可是……可是以后我想娘的时候怎么办……」小公主抽抽噎噎的看着我,饱含泪水的双眼满是对我的控诉。 我望了善玺公公一眼,也跟着在小公主的面前蹲下身体, 「若公主殿下不嫌凌和物粗鄙,欢迎与善玺公公一起来杏仙苑……殿下愿意吗?」 「可以吗?」小公主看看我又转过头怯生生的看着善玺公公。 「凌云殿下都这样说了,善玺能说什么?」 小公主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谢谢大哥哥。」小孩子的脾气似乎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趁着现在气氛好,凌云殿下怎么不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分送给殿下们?」善玺公公突然开口。 「有礼物欸!有礼物欸!」 这句话一开口,孩子们也一大票的冲了上来。 「凌云殿下哥哥好,我是凌平缘……上次真的对不起……」离我最近的小公主最先介绍起自己。 我对着她点点头,由着她从我手中的木匣里挑走一支镶满珠宝的步摇,并让我插在她的头上。 「很好看。」我对着小公主笑了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凌云殿下哥哥,我是……」一看见小公主拿了礼物,下一个孩子很快的走了上来。 每一个孩子都在我面前介绍自己的名字,并挑走一份礼物,等到孩子们都挑完了礼物,我对这个孩子国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所有的孩子全是凌霄的年轻帝王的弟妹,最大的那一个也与凌霄国主有十岁的差距,而且每一个孩子的母亲都不在了,让我对这些孩子多了一些亲近,但也更多了不解。 孩子们拉着我加入他们的游戏当中,看着他们歌唱与欢笑,让我本来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却又不得想起我凌云生活,那时的我可有机会与自己的手足如此开心的游戏? 「陛下驾到……」 司夜的声音传进这庭院,孩子们开心的聚到庭园的大门边,而我却是浑身僵硬的动弹不得。 「别紧张,凌云殿下只要与善玺一同拜见陛下就好。」善玺公公靠近我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 我僵硬的转过身,头也不抬的弯下了腰, 「凌云质子,凌和物,见过凌霄陛下万岁……」 即使不抬起头,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凌霄的国主不开口,我就不能直起腰来,只能这样曲着身子,等着凌霄国主的一句免礼。可是久久等不到那一句话,原本孩子们不曾停歇的喧闹,也突然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这可是在表示凌霄国主已动怒?因为我没有跪下? 曲着腰表示我对你的恭敬,但不代表你是我的皇,即使身在异国我还是记得我自己的身分,我是凌云皇子,我当跪的陛下也只有一人,那个从来不把放在眼里的亲爹…… 「善玺,你不是说凌云来的质子是一个安静谦卑的好孩子?可是在我眼前的人骨头可硬了……」带刺的话语伴随着声音的主人走过我的身边,接着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落下, 「一向自称知人善任的善玺这一次可是走了眼?」 霄国主果然不能接受我不跪他这件事。 「善玺有没有看走眼,陛下不是最明白吗?」善玺公公的语气中带着轻挑。 「呵呵……」凌霄国主突然笑了起来,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何而笑,但紧绷的心情却因为这两声笑而松懈下来,就连孩子们的声音也在这时回到耳边, 「朕今天心情好,你就让你旁边那一位抬起头来吧,别搞得朕在自家弟妹面前便成欺负人的坏人。」 「凌云殿下,陛下说您可以起身了。」善玺公公扶着我的手让我直起身体,带着我转头坐到凌霄国主的另一头坐下。 即使落座,我还是不敢抬起头看看凌霄国主的相貌,伴君如伴虎,即使眼前这位不是我所尽忠的皇,但我仍不想发生任何触怒他的机会。 「小鬼们,你们还不饿吗?哥哥饿坏了……」凌霄国主彷佛对我失去了兴趣,语气中带着笑看着一旁的孩子。 「我好饿,我快饿死了,哥哥今天好慢!」某个孩子开口,马上就是一群孩子的覆议。 「是是是……哥哥错了!」凌霄国主的语气中透露着宠溺, 「善玺,布膳吧!」 「吃饭罗!吃饭罗!」一个胖胖的孩子发出快乐的声音,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愉快的气氛,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笑,兄弟姐妹之间都像是最好的朋友之间彼此照顾,这样的气氛让我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也让我充满了忌妒……原来兄弟姐妹之间也可以这样相处…… 当我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些食不下咽时,我的衣摆被人拉了一下,转过头,是那个凶悍的小公主正拉着我的衣摆。 「凌云殿下哥哥,我不敢吃这个,你替我吃好不好……」小公主拿着的汤匙中放着一小块本来被很巧妙的藏在菜肴里的胡萝卜, 「哥哥,拜托……」小公主的语气中带着撒娇。 也许是因为小公主的甜笑,又或者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好声好气的唤着我,我对着小公主露出笑容,伸出筷子就要从小公主伸出的汤匙中拣起那块红萝卜。 「缘缘,不要以为自己做坏事没人知道。」 凌霄国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公主的身体抖了一下,苦着一张脸把汤匙缩了回去,接着捏着鼻子将那一小块胡萝卜放入口中。 「恶……」小公主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在表示她的痛苦,却让其他人发出笑声。 「有这么难吃吗?你看其他的哥哥姐姐不是吃得很开心吗?」凌霄国主的声音带着笑,却也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小公主应了一声。 看见小公主苦恼的模样,我将我的碟子推到小公主的面前,她的眼睛一亮,朝着我露出笑容,我将手指放在唇边, 「嘘……」 「嗯……」小公主立刻点头如捣蒜,开始把她讨厌吃的东西丢入我的碟子中,我也不动声色的将食物夹起吞下。 让小公主快快乐乐的笑不好吗?为什么要让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虽然我不明白这些宫廷的珍馐到底是有什么好不敢吃的?我以前…… 不该再想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很好,不要想以前不好……我现在很好……我现在吃的好、穿得暖,而且我面前的还是一群兄友弟恭的好孩子,他们还愿意接纳像我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 抬起头,突然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正看着我,即使发现了我的目光,也不曾把自己的视线移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凌霄国主真正的样子…… 早在来到凌霄之前就听过不少关于凌霄国主的传言,大家都说凌霄现任国主虽然年轻却是凌霄近几代以来的明君,左右大臣无人敢轻视帝王年幼,边疆各地无人敢犯……大家都说凌霄国主厉害,也说他年轻,但却没人说过他其实才大我没几岁……在这样的天之骄子面前,除了很快的低下头,我还能怎么做? 「皇帝哥哥你看……」离着凌霄国主最近的皇子突然拿着一块青透的玉佩在凌霄国主眼前晃着, 「漂亮吗?这是凌云殿下哥哥送的礼物喔。」 「我也有礼物……」 「皇帝哥哥你看……」 一个人现宝之后,所有的皇子们全都朝着凌霄国主那儿靠了过去,一瞬间诺大的桌子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桌子的另一头却是人声鼎沸。 「如果朕的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了,怎么独缺朕一人?」他的声音突然穿越所有的喧嚣传到了我的耳边, 「凌云的殿下……朕的礼物呢?」 凌霄国主的一句话,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朝站在凌霄国主身后的善玺公公看去,而他很快的转过视线,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求救。 有……有没有搞错?这个木匣不是你替我准备的吗? 「这……」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我的面前是十来双闪着水光的眼睛,每个人都在看我会拿出什么献给凌霄国主,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皇帝哥哥不要欺负凌云殿下哥哥……」 「缘缘,你前阵子不是才一直叫我杀了那个强占你母妃寝宫的小贼吗?怎么现在反替他说话了?」 看着凌霄国主突然板起了脸,替我开口的小公主立刻红了眼睛。 「我……我……」 看到小公主在凌霄国主的目光下红了眼框,我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很快的就站了起来朝着凌霄国主一揖, 「是凌和物思虑不周忘却凌霄陛下的礼,请陛下恩准凌和物回宫将敝国国君之礼献上……」 面对我的请求凌国国主只是无声的望了我一眼,又将视线收回到孩子们的身上,而我就像不久前刚遇到他时一样弓着身体什么话也没说;一旁的孩子们也发现目前的气氛诡异,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陛下……」没想到打破这样诡异安静的人竟是善玺公公, 「凌云殿下是个好孩子。」 凌霄国主的眼皮抬了一下, 「难道朕是坏孩子?」 「善玺知道陛下不是……」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善玺公公可以这样的语气与凌霄陛下说话且凌霄陛下也不以为杵?善玺公公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内官 「朕若真让你去取那些礼物,传出去倒成了朕贪求你带来的宝贝了……」 凌霄国主的话让我抬起了头,他们不过才说了两句话,这么快就已经交流好了? 「所以?」我知道我不该接话,可是这个凌霄国主实在安静太久,让我忍不住接话,却也在这瞬间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我衣袖未遮盖的左手腕上血红色珠链。 我很快的拉下衣袖,却仍旧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仍落在那看不见的红色珠链上头。 「点点相思滴滴泪……」凌霄国主突然冒出了这七个字, 「凌云特有的相思泪?朕什么礼物也不要就要这串相思泪。」 「凌和物身无长物,敝国国君的礼物全赠与凌霄国主,就只有这福证礼不得。」因为这串珠链除了是国师对我福证的证明,更是我唯一朋友的礼物。 「福证礼?」凌霄国主眉一挑, 「凌云皇子的福证礼只是一串相思泪?」 「凌和物是何人?凭什么像其他皇子般穿金戴玉,一串相思泪足以。」任何人都可欺我,但我也有不想让人突破的界线。 周遭又安静下来了……我与他见面至今不过一个时辰,却充斥着这种难堪的沉默…… 我就这样沉默的弓着身子,凌霄国主沉默的板着脸,原本开开心心说话的孩子们也害怕的什么话都不敢说……这真的是一种很诡异的气氛,明明这里上上下下有着十多个人,却安静得连一跟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啊嗯……」一个小小声的哈欠打破了这样的难堪。 「青青想睡了吗?」凌霄国主的声音一改与我说话时的强悍,轻柔的开口。 「嗯……」看起来年纪最小的皇子,爱困的揉着双眼, 「皇帝哥哥不要欺负凌云殿下哥哥,青青喜欢他……」 喜欢?第一次从除了奶娘的第三人口中听到了喜欢两个字,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是让我惊喜的远不止此。 「皇帝哥哥,我也喜欢凌云殿下哥哥……」 「我也是……」 没想到只是这样短暂的相处,每一个孩子竟都愿意对我说出喜欢……这一瞬间我过去十五年的缺憾彷佛都被填满了。 「所以你们讨厌皇帝哥哥了?」凌霄国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不悦, 「你们都觉得皇帝哥哥在欺负他?」 「嗯……」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孩子才是最诚实的生物。 「嘻……」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偷笑。 「善玺!」凌霄国主突然拔高了声音。 「善玺在。」善玺公公的声音根本藏不住笑, 「陛下有何吩咐。」 「夜深了,朕的弟妹累了,派人送他们回宫吧。」凌霄国主的声音有些紧绷。 「皇帝哥哥……」孩子们的声音又响起。 「回宫去,朕不会为难你们的凌云殿下哥哥的。」 孩子们得到了保证,纷纷准备离去,那个曾打了我一个耳光的小公主临走之前走到我的面前, 「我明天可以去找哥哥吗?」 我看着一脸企盼的小公主,对着她轻轻的点了头,看着她开心的蹦蹦跳跳着离去,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给朕的弟妹们下了什么蛊?怎么一个又一个的心都靠到你那里去了?」 凌霄国主的声音有些不是滋味,让我听了有些好笑;可是我怎么敢真的笑出来,我在他面前只能这样继续弓着身体不动。 「朕不是无信之人,朕既已答应弟妹不欺负就不会欺负你。」凌霄国主轻轻敲着桌子, 「既然你不肯献上朕想要的东西,那么陪朕喝一杯不过分吧?」 我直起身看着凌霄国主, 「凌和物有的都可以献给凌霄国主,但国师所赠的福证礼是凌和物身为凌云皇子的证明,如果连这都没有了,凌和物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凌霄国主看了我一眼,他拿起筷子轻轻的敲着他面前的酒杯, 「这些话我不想听,你若自罚三杯,朕便原谅你。」 我看着他和他面前的水酒,想也没多想我就拿起了酒杯, 「凌和物谢过凌霄国主。」 那金黄色的液体一入喉,就是一股子辛辣从喉中窜起……宫中的酒水不是都偏甜偏淡吗?为何凌霄国主却喝如此浓烈的酒? 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一杯酒才入喉,守在一旁的善玺公公立刻替我斟上下一杯,三杯之后我已经有些不稳。 「酒量不错……我倒是少见像你这样第一次喝金樽就可以连喝三杯还站着的人……」 看着凌霄国主那得意的面孔,我这才发现这么烈的酒根本就是他故意叫我喝的!头一次感谢过去兄弟们因为好玩常灌我酒,时间久了,我的酒量也不浅了。 「坐吧!」凌霄国主指着他身边的座位。 我皱起双眉,我是来参加宴会的,既然宴会已散,我为什么还要坐下来?而且还是坐在凌霄国主的身边? 「坐下吧,跟朕说说这一次来到凌霄的质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凌霄国主自斟自饮了一杯, 「难得遇到善饮之人,你就陪朕喝一杯吧……」 我一定是眼花了!否则我怎么会在这天之骄子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情绪,一种叫做寂寞的情绪?就是这样的情绪让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接过善玺公公手中的酒壶替他斟上一杯。 「多谢……」凌霄国主又是一饮而尽;我突然发现我酒量一点都不好,我眼前的这个人才算是真的善饮。 「陪朕说说话吧……」 「该说什么好?」突然要我说话,我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霄国主的双眼又落在我手腕上的相思泪上, 「就告诉朕,为什么这种象征情人间不得结合的礼物会是你的福证礼?」 我望了凌霄国主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不知道这串相思泪在别人的眼中是什么,但是对我而言这串相思泪除了是我的福赠礼外,更是我象征我唯一的友情……」 「朋友?」听见我的话凌霄国主挑起双眉。 「是的,朋友……」我轻轻的抚着腕上的相思泪, 「因为他说他对我不是同情,也不只是国师对众生的关系,我们之间更不是兄弟,那除了朋友还有什么样的解释?」 「不懂。」凌霄国主的所说的话还真是够简洁了。 我淡淡的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把我的一切告诉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虽然我相信在我来到这个国家之前,身为国主的他早就全盘调查我的一切。 「凌霄国主知道凌和物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老实、懦弱、笨拙……」凌霄国主简单的六个字就让我的脸黑了一大半,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朕不懂,如果是一个单纯的老实头,被自己的兄弟们那样凌虐还可以这样不疯不颠的活得好好的……你真像你外表所表现的那样谦卑吗?」 我愣了一下,傻傻的看着凌霄国主,心里默想着他的话,我……我还不够谦卑吗? 凌霄国主突然执起筷子轻敲他面前的酒杯,将我的思绪再度拉回他的面前, 「离题了,还是告诉我那串相思泪的由来吧。」 该怎么说呢?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我看着腕上的相思泪,迟疑了很久。 「我……我是凌云皇子……」 「朕知道。」 「但是很多人都不承认……每个凌云皇子出生的三日内都会接受国师福证、命名,福赠礼是一块与名相关的玉;但是我没有……」 凌和物、是何物?没有名来、没有娘,痴痴呆呆晃啊晃,一晃掉到水中央…… 每次一想到过去,兄弟们用来取笑我的打油诗就在我的脑中不断的打转,恨吗?怎么不恨?可是一无所有的我拿什么去恨? 我真的一无所有,所有皇子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课堂上,所有的教席只敢打我一人,因为没有人会因为打我而受罚;宴席上,我永远坐在最末,远远的看着那个我应该叫父皇的陌生人……我什么都没有,也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只有在奶娘和我的护卫面前才像个皇子。 我又离题了……十岁那年我终于接受了福证,但是替我福证的并不是我朝国师,而是国师的弟子…… 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在仰天居,被兄弟们放出的恶犬追逐到无处可躲的我躲进了仰天居,我亲眼看见那个全身闪耀着金色阳光般的人替我赶走了那些追逐我的恶犬……在我的人生中终于又多了一个对我好的人。 「看见人稍微对你好就摇尾乞怜,可悲。」凌霄国主突然打断了我的回忆。 「凌霄国主说得甚是。」 看见我如此回话,凌霄国主大概也觉得无趣不再接话。 不懂我的人当然可以说我可悲,可若今天换成了他是我,是否又会觉得自己可悲? 不管我的人生究竟是不是可悲,那个闪耀着金光的人替我福证了,不是以国师而是以国师弟子的身分替我福证,没有清透的玉佩,我只有一串原本挂在阿当手上的相思泪。 『我现在能替你做的只是这样,将来当我成了国师我会替你正式福证……』闪耀着金光彷如天神的阿当如此对我说着, 『我知道你恨你的名字,但是即使未来我有能力替你正式福证,我也不会更改你的名……凌和物,你要记住,龙搁浅摊并非池中之物……』 当年他所说的话依旧萦绕在我的心头,但这些话我却重来没对第三人说过,何必多说图惹他人笑话? 阿当他承诺将来会替我正式福证的,可惜我在他成为国师之前就成了质子离开了凌云,也许我再也得不到他的福证,他过去的一言一语,我没忘但却像跟刺隐隐作痛,龙搁浅摊非池中物?这句话现在想来也只是讽刺而已。 「故事说完了?他就只是承诺未来会正式替你福证,这样而已?」凌霄国主懒洋洋的开口, 「挺无趣的故事。」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凌霄国主所言甚是。」 凌霄国主望了我一眼, 「你还真如同善玺形容的那般……你也陪朕喝了一晚的酒,朕认了你,朕也做你的朋友让你直呼朕的名讳。」 「凌和物不敢。」当然不敢,谁知这凌霄国主会不会藉机赐罪? 可是凌霄国主怎么可能会给我拒绝的权力?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摇曳的火光,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制止我起身,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化为飘过的风, 「记住朕的名字……我叫凌平昭……」 _____ 当年因为缘缘的一个耳光,我才有机会见到了凌霄的国君,我也才有了重返凌云的机会,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人事已非…… 我看着贵妃头上的珠饰,看来有些东西还是不变的。 「你还带着当年的那支步摇。」我伸手取下了她头上的装饰, 「这个样式已经旧了,何必一直带着?」 「这是陛下第一次赏给臣妾,臣妾并没有忘记。」她微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我从没有告诉她,这份礼其实是别人替我备下,但若她这么把我送的东西放在身上,我又何必破坏她的回忆? 伸手再次将步摇插上她的发髻, 「很好看。」 她笑了一下,微微的低下头。 「太子离世,这太子之位……」我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二子体弱,难以执掌天下。」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起身在我面前跪下, 「请陛下三思。」 「我懂了,你果然和皇后完全不一样。」示意一旁的人扶起了她, 「那女人巴不得自己的孩子当皇,甚至还对二子……」 「陛下!」她又打断了我的话, 「当年的事都过了,二子还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臣妾不想追究当年。其实,姊姊的心底也是苦的,娘家破散、太子离世,她已经得到惩罚了。」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我看着眼前的人, 「难得你这样替她说话。」 「因为我真的知道她变了,陛下多久没去看望过姊姊了?」 冷笑了一声,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握了一下她的手,站起身, 「朕还有折子没看,先走了。」 「臣妾送皇上。」我点头,走出亭子,弯过了小径,看不到她的身影,却可以听到她与旁人的对话。 「娘娘真是好福气,圣上荣宠多年……只是奴婢不懂,娘娘怎么还要替皇后娘娘说话?」 「这个后宫彷如是个牢笼,每个女人的心都已经冷了,何必再互相折磨?」贵妃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们只看到我荣宠多年,但你们没看到,他看着我的眼底,其实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03 果然是年轻啊,孩子们都爱的张狂…… 二子为了当年那个男扮女装混入太医院的女子至今未娶,三子则爱着那个白发的景桦,五子是恋着那个有着绝色的李俐,至于四子……这孩子也许是我永远也看不透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爱的那么张狂,谁会记得身为天家的责任?太子离世,本应立长为储,但若二子无心那只是蹉跎了他也蹉跎了世人。 三子个性温吞,四子与五子心机深重,九子年幼,这么多个孩子竟然没一个可以托付。 「陛下请用茶。」 看着奴才端上的茶,拿了起来喝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 「换一杯上来!」 茶水不够热,叶子也没泡开,这群奴才是当朕太好说话了是吗?我瞪着奴才诚惶诚恐的撤下茶水,原本烦闷的心情显得更加的郁闷。 「陛下早该养一个好奴才来服伺自己。」 眼角看见王敬的身影,冷笑一声, 「王敬,让你去趟凌霄回来,你的情绪会不会太高昂了?是想隔个一年半载再去不成?」 「属下不敢。」 见到他跪了下来,我的心情终于好了点。 「起来吧!」我瞄了他一眼。 茶水重新送上,抿了一口,挥手让奴才退下, 「当初继位的时候,内官全被前朝把持着,不把那些枯枝剪掉,这位子朕坐不稳,跟着朕一路过来的你还明知故问,你以为我不想也有一个舒心的奴才吗?不然你也学善玺,净了身专门服侍我吧!」 「不是属下不愿,就怕善玺跟陛下急。」王敬那一脸的笑意,真的让我想将他撕烂。 「故人如何?」不与他继续瞎扯,我摊开了面前的折子。 「陛下问得是哪一位?」 我瞪了王敬一眼,让他去凌霄,果然是对他太好了。 「那一位说五年无妨,别让您心里有悔才要紧。」王敬的话让我抬起头看着他, 「那一位还说,立储之事请陛下别心急,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最了解我的人其实一直都在。 「善玺说,陛下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笑出来。」 我拉下嘴角瞪着王敬, 「你真的多嘴了。」 「属下僭越了。」 「你一点也没有僭越的样子。」王敬的笑让我感到非常刺眼,我阖上了面前的折子,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善玺走在一起的?」他们明明一直剑拔弩张的。 「这么久远的事,属下也不记得了,许是……」王敬侧头想了一下, 「许是见到他替陛下携了琴,让陛下除了午睡之外又多了一件事可做。」 虽然是这么久以前的事,可这话听在耳里还是刺耳。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带来了那一位,让陛下的心底有了依靠,我感谢他。」 「推托之词!」说是因为我,其实王敬都是为了他自己吧! 但是当年,要不是善玺公公带着他霸道的走进我的生命,也许我真是会浑浑噩噩的在那片杏花林下消耗我全部的生命…… ****** 傻傻的抚着面前的琴,还以为我这辈子连琴都见不到了……我喜欢琴,从以前就只有弹琴的时候让我从那样的世界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只要有琴声我就可以忘了我在兄弟面前的难堪也可以忘了我这什么也不是的身分……很高兴我可以在这里又一次感受到这样安详的感觉…… 「劳您费心了。」我对着眼前的两位欠身。 「善玺没费啥心,但陛下为了寻这把琴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凌云殿下可知道,陛下他……」 「善玺你多嘴了!」坐在椅上的人冷冷地开口。 我走到凌霄陛下的面前,一拱手, 「和物谢过陛下。」 「你老忘记我说过什么。」他瞄了我一眼, 「这里都自己人,早说过了,我认你当朋友,非朝堂之上我们无君臣之分。」 「和物不敢。」连手足都不敢信任的人,又怎么能够信任一个贵为一国之君喜怒无常的人? 「那你就敢惹我发怒?」他起身走到我面前? 「和物不敢。」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和物只是不懂,凌霄陛下为何对和物这样的人青眼有佳?与陛下见面也是这几日的事不是吗?」 「善玺说你这人个性温吞,话不多也带刺,可我现在看你,倒觉得你话不少。」他又退回椅上坐下。 「其实,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一面,也许你全都忘了,可是我到现在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和物从未离开过凌云后宫……」 「我知道。」他见我闭上口后才继续说, 「我曾去过凌云,以质子的身分……」 讶异的听着这样的消息,当今的凌霄国君曾是凌霄派往凌云的质子?为什么? 「我就把话说到这就好,我要回去当我君王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停下脚步,侧过头, 「和物,你总认为你的世界是个地狱,那也许是你还没见过别人的地狱……」 丢下这句话后离开了屋子,我看着他的背影,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我的世界不是地狱,那怎样的世界才是地狱? 一出生就没了亲娘的我,很快的就交由皇后娘娘所抚养,但是皇后娘娘自己也育有两男一女,又怎会对我这个一点外戚关系也没有的孩子投入真心?我连哺育我的乳母都没有,当我饿到哭不出来的时候是从未生养过的奶娘用米水将我一点一点的救活的。 所谓的父皇与母后已是这样对我,至于那手足之情……我不懂凌霄的后宫为何可以这样兄友弟恭,而我……哼,那只是一场笑话! 「凌云殿下的态度总是谦卑,眼神却是愤恨,这样子过日子,不累吗?」善玺公公送走了凌霄国君,回到我面前时,却是这样一番话。 累?也许从小就把这样的累背在身上,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了。 我朝着善玺公公摇头,转身面对他送来的琴,轻拨了几下琴弦,便将所有的情绪转为琴音,让他们自我的指尖流逝。 虽然我是凌云最不受重视的那个皇子,但我也有我的骄傲,当我的骄傲被人踩在地下时,我对手足的感情只剩下恨,但是这样的情绪我说不出口,只有藉着琴音发泄,让我的不甘心和那说不出的恨都随着琴音飘散…… 除了睡,我在凌霄的日子,终于又多了抚琴一事可做,不,是凌霄年幼的皇子与公主们总是会随着十公主来到这个杏仙苑,接着便缠着我弹琴。 「凌云殿下哥哥弹琴、弹琴!」 我看着那一张张仰着头看我的小脸,蓦然的,心底的愤世忌俗似乎被冲淡了一点,抬起头,望着凌霄国君带笑的目光,我愣了一下,很快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轻轻的弹起琴,突然想起奶娘今日对我说的话,她说我的琴音终于不再让人听了心底发寒,这是为什么?难道是这群孩子们笑中的温暖,也跟着暖和了我的琴音? 「萝卜头们,凌云殿下哥哥弹完琴了,你们该散会了……」一曲稍歇,凌霄国君便拍起手来, 「该上课的,该休息的,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要。」 「再一首、再一首!」 「人家不要走,人家要凌云殿下哥哥教人家弹琴。」 「……」 「……」 「全部造反不听陛下哥哥的话了是不是?」他突然板起脸来看着眼前那一颗颗的小脑袋瓜, 「凌云殿下哥哥也是很忙的,要学琴以后再说!」 一看到他板起脸来,孩子很快的哭丧着一张脸散开了,我抬头望着他, 「其实我没什么事。」除了睡以外。 「但是我想和你说话。」 他的目光和他所说的话,让我楞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出来, 「陛下难道想与和物叙旧?可是和物真的对您一点印象也无。」 「无所谓,你听我说就好。」他看着我, 「难道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我逼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很想逃开,与他独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可是……可是我又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的味道和我那么相近,让我忍不住想靠近他。 「好奇这个凌霄后宫怎会半个女人也没有?这么多的孩子,却没有半个母亲……」 我不是不好奇,我只是知道有些话我不该问。 「我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吗?和物不过是个外人。」 他点着头,朝着我走进一步, 「所以你可以知道……朕在凌霄的确是万人之上,但也因为朕这一个字,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会没有呢?陛下有群好弟妹,身边又有忠心的善玺公公,多的是说话的人啊!」 「是这样吗?」他的眼睛看着我, 「那你自己呢?别提你的手足了,就说这几个跟着你到凌霄的人好了,难道他们对你不忠心吗?可是你会把你心底所有的话都对他们说吗?」 我一时语塞;凌霄国君说的没错,其实我也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知道奶娘对我好,我身边对我的护卫也忠心,否则他们早就弃我这个什么也没有的人离去了,只是……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所以我就不能跟他们说话…… 「我可以从你的眼睛中看得出来,你懂我的意思了。」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所以你肯听我说话吗?就以一个朋友的身分;有些事闷在心底都坏了、馊了,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承蒙陛下看得起和物。」我侧身面对着他, 「和物听,就以一个朋友的身分……」 他笑了一下,转头,看着外头的杏花, 「今年杏花开得真早,让我都忍不住想起那时候的事了……」 ****** (平昭视角) 十年前,父王只有朕一个孩子,朕和你很像,朕的母后难产走了,但父王并没有让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子收养我,我只有一个奶娘和一个侍官。 我一直不明白我在父王的心底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明明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却从来不关心我,我很努力的学习,太傅也总夸我,但是父王对我却只是点头而过,他不在乎我是否用功,也不在乎我是否有继承大统的资质,在他眼中我也许只是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 我知道善玺曾问过你,你的态度总是谦卑,眼神却总是愤恨,你不累吗? 善玺会这样问你,是因为他也在我的眼中看到一样的情绪,我的心中有恨,我恨我父王让我孤拎拎的生下来、孤拎拎的留在后宫,我对他来说究竟是不是亲人? 这样的疑问我在十年前得到了解答,原来父王生我只是为了要一个替代品,要我替代他这辈子最挚爱的人! 不,不是我父王亲口告诉我的,是我不明不白的在睡梦中被送到凌云时,在凌云后宫遇到了在凌云做质子的皇叔告诉我的。 皇叔摸着我的头说他真的很爱很爱父王,他也相信父王很爱很爱他,否则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骨血送来凌云?皇叔说他感谢父王的爱,但他要我回来,他说他们之间的爱错了,但是爱都已经爱了,他不可能把这份爱从心底拔除,所以他要继续留在凌云,远远的替自己所爱的人祝福,也希望来生他们能够有一份被众人所接受的爱。 虽然皇叔不肯让我替代,但是父王也坚持不让我回来,我顿时间变成两国都不要的孤儿整天只能在凌云的后宫晃荡。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你的,和物……我看到你很努力的想要进入兄弟姐妹们之间的世界,却又总被排除在外,最后又被自己的兄弟联手丢进莲花池中,看到你满身污泥的爬上岸,你的兄弟姐妹们都笑了,你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最后选择跟他们一起笑。 他们玩腻后离开,只剩下你一人站在岸边,你看起来很想哭却又不断的忍耐,我那时觉得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呢!那天我带你到我皇叔所住的偏殿梳洗,你就像我弟妹叫你那样的叫我凌霄殿下哥哥,你……真的都忘记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十年前,我们初相遇的时候何曾想过,我们再见时不是在凌云,而是在凌霄;谁会知道,十年前的两个孩子在十年后竟会主客易位,这一切真的很有趣。 和物,既然你的记忆中没有朕……对不起,一时顺口……既然你的记忆中没有我的印象,你也一定记不得我离开凌云时的情景吧。 就像我悄悄的出现在凌云一样,当我离开凌云时只有皇叔,还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你来送我,你一直拉着我的衣摆却又没有说出不要走,明明眼泪流个不停,却又忍耐着不敢大嚎,你那时的样子可爱到让我想直接把你给拐走。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其实我曾想过,如果我那时候真的把你给拐走了,你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了?也许……对,你说的对,人生没有也许。 我来告诉你这个后宫为什么会这么冷清吧!当年我带着皇叔的信回到了凌霄,父皇没有迎接我,只是拿着那封信躲在书房中三天三夜,连早朝也不上,在众人考虑是否闯进书房时,父皇又突然像个没事人一般的走出书房,他什么也没说,一样的上朝下朝,一样的当他的帝王,彷佛躲在书房的那三天不过只是我们的一场误会。 可是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只不过五年的时间,父皇替我添了十个兄弟姐妹,大家都说这是好事,帝王之家本来就不该单传,可是他们只知道父皇只是表面上变了,实际上,父皇还是父皇,即使多了十个孩子他还是一样的冷淡,不宠任何一个孩子,甚至连出生时的拥抱都吝于给予。 这是好事吗?对我而言是吧,至少这表示我依旧是凌霄的太子,没有人可以取代我……可是总是会有人看不清父皇是怎样的一个人,和物,你也是在后宫长大的,所以你也知道后宫的女人们有多恐怖,后宫的妃子们有了孩子,下一步就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未来得以继承大统,你知道当那些女人在我父皇面前使计谋想要剥夺我的地位时,父皇是怎么说的吗? 我父皇只说,我是那个人所承认的继位者,如果她对未来的皇有意见,就让她刚出生的孩子也去凌云取得那个人的承认吧! 呵呵,你看,父皇一点也没有变,他的心中还是只有皇叔一人,我可以安全的活到现在,只是因为皇叔承认我……只是这样而已。 因为父皇这样的答案,那些宫妃们却也别无他法,如果父皇的心思在他们身上的话,他们有的是机会把像我这样没有势力的孩子斗垮,可是父皇的心底偏偏没有他们。 就因为如此,我那几年的日子和你在凌云时很像,只是伤害我的都是那些我该称为娘的女人们……和物,你知道吗?那些伤害我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为什么?看见这冷冷清清的后宫你还不明白吗? 一直到父皇驾崩,我才明白父皇病得有多重……父皇在他病重到无法起身之前,把我叫到他的身边,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好好的当过一天的爹,他很对不起我!他说他这辈子只爱过我皇叔一人,但他身为王者,不能有心、不能有爱,所以他爱过的皇叔被贬成质子,至于我……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爱我!哈哈哈哈哈……作为一个父亲他竟然对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爱我…… 和物,不要那样看我,我不需要同情,一点也不…… 我的故事还没说完呢,父皇对我说,他不知该怎么爱我,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铲除我身边对我不利的一切,只要我想,我这辈子永远都是凌霄的王。 所以我父皇下了旨,让后宫所有的妃子一起殉葬,为了怕有人起了二心,父皇带着我亲眼看着他的每一个妃子在他的面前喝下他所赐的毒酒,一夕之间,后宫的妃子全死了,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孤儿…… 你看这杏花开的多美,就像那一天,我跟着父皇送走他最后的一个妃子,也就是缘缘的亲娘……缘缘的亲娘是个好女人,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这杏仙苑里,抱着缘缘看着天空,有时见到了我脸上也只是淡淡地笑;那年杏仙苑的杏花开得很美,她接过父皇交给她的毒酒时,她的脸还是带着笑,和其他大哭大喊挣扎的女人不同,她只是捧着酒向着父皇一揖, 『陛下,请原谅臣妾先走一步了。』她看着父皇点头,又回头看着我, 『太子殿下,缘缘还有其他的孩子们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看着她,只能睁睁的点头;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倘然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她的倘然竟然比那些大哭大闹的女人还让我难受。 她朝着我和父皇笑了一下,举杯仰尽手中的酒,然后慢慢的走进杏花林中,在飘落的杏花雨中颓然倒地…… 和物,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宠这些孩子了吧?一个我就够了,只要有我一人承受我父亲的自以为是就够了,我希望我的弟妹们可以快乐的长大,虽然没了父母,我还是可以给他们爱,真的。 ****** 我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望着杏花时眼中的迷茫;难怪他会说我会认为自己的世界是个地狱,是因为我没见过其他人的地狱…… 所以我们都是在地狱中成长的人,所以他说善玺公公说我们有相同的眼神,所以……所以我发现我竟然懂得他的苦…… 不知道是怎样的勇气,我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没有缩手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与我一起望着外头的杏花林…… ****** 「今年的杏花开得很好……」我突然开口。 「陛下可是想起当年?」王敬的脸上露出了笑。 我瞪了他一眼, 「贵妃宫里的杏花开得好!」我前几日才去看过。 「原来是这样啊。」王敬还是笑。 看着他的笑,我却没有连发怒的力气都没;谁叫他知晓当年的事。 「王敬啊。」 「属下在。」 「你别欺人太甚啊,哪天朕替你指个婚,看善玺是找你急还是找朕急?」 「陛下,这个玩笑就开得太过了。」 看着他的脸垂了下来,我的心情终于好多了,站起身,走出书房,看着外头的阳光, 「王敬,朕现在的世界还是地狱吗?」 「属下驽钝,不知圣上心思。」王敬低下了声音。 笑了一下,这家伙一开门看见其他人马上就变老实了,但是这样一点都不有趣了。 「王敬,朕告诉你,朕的世界还是地狱,只不过这个地狱再也不能伤害我了……」 04 虽然他说立储之事不必急,但我还是不得不急,若不将此事确定下来,五年会变成十年、二十年,最终我们只得在黄泉相见;而且除了立储之事,国师的位置也还悬着,我那让人不省心的太子这样带着人一走了之,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头痛,我果然是太宠那孩子了。 当年,阿当说要离开,我答应他会替他守着仰天居,让国师之位得以传承,白晓这孩子做得不错,只是最后还是被我那不肖子带坏了,还没确定继位者就这样走了;虽然我不信国师真的舞能通天,但国师之位一日不订,民心一日不安,这问题比储君之位还严重。 但是我身边的孩子真的一个比一个还倔强,儿子们没一个出来表态自己想当王就算了,白晓留下来的两个孩子竟然宁愿一起登上祭天台,但没一个肯正式接下国师之位。 是我这个君王不够威严吗?怎么没有人肯听我的? 十五过后,趁着月亮仍圆着,我让奴才们在花园里摆下酒席,到场的除了我那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也加上了仰天居的那两个孩子。 「孩子们,今夜也没外人在,趁着月色好,你们几个陪着朕这个老头子喝几杯吧。」 月下花影中,我举杯,看着每个孩子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惶不安四字,我心底笑了一下,宴无好宴,这几个孩子倒也明白这个道理。 「陛下,草民与李俐出席于此宴,似乎于礼不合。」没想到竟然是景桦这孩子会先对我开口说话。 我看着景桦泰然自若的神情,又看着坐在他身边,李俐那孩子脸上无法掩藏的惶恐;景桦这孩子的个性比李俐适合活在这个鬼地方,只是偏偏李俐的质比景桦好,这两人谁当国师都好,但也都不好。 「你自小在这宫中长大,李俐也是国师这两年收的弟子,所以你们两个也像朕的孩子……景桦,你连陪朕喝杯酒也不肯吗?」我看着景桦他一边摇头一边举起面前的酒杯仰头饮尽,重头到尾,他的嘴角一直维持那一抹疏离的笑,我举起酒杯, 「好孩子;李俐……你不学你兄长吗?」 不似景桦的自若,李俐那孩子惶恐的摇头;这孩子真的很有趣,私下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我时有所闻,但在我面前我所看到的却永远是这种战战兢兢的神情,完全没有仰天住民的骄傲,再加上我完全查不到这孩子的过去,其实我仍属意景桦为国师。 「陛下……」 「父皇……」 我有趣的看着景桦和五子同时开口,景桦开口应当,五子呢?我当然知道他恋着李俐那无双的美貌,只是他在我面前也不想隐藏那样的情感吗?还好,五子看了景桦一眼,便安静不再说话。 「陛下。」景桦望了五子一眼,才继续开口, 「李俐年纪尚小,景桦愿替李俐自罚三杯。」 我还没开口,三子这孩子到急着自己站了起来,我伸手制止三子开口,只是看着景桦, 「这夜还长着,酒可以慢慢喝,别急着喝醉;朕只是逗着李俐这孩子玩;就说今日没外人在,咱们就这样喝酒聊聊不好吗?」 听见我这样说,三子悻悻的坐下,景桦脸上还是那样疏离有礼的笑,只是他看着三子的眼神中有了温度。 朕的孩子们真是有趣啊…… 「二子,你最近过得怎样?」转头看着二子,他的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但与几年前相比已精神许多。 「谢父皇关心。」二子对着我微笑, 「儿臣忝为人子,体弱只能做个闲职不能为父皇分忧解扰,实在汗颜。」 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二子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老实啊,我话都还没说尽,他就已话中有话,暗指他体弱不适合作王。 「可朕听说,你一年内有大半的时间跑遍整个凌云找人,二子,看来你的身体也真的好了不少。」看着二子变了脸色,我笑得开心, 「别紧张,你娘已经把你的心意告诉朕了……只是太子走了,你就是所有皇子们的兄长,你也该负起兄长的责任。」 「儿臣明白。」 我看着四子望着二子时双眼的炽热,我的心底有些不舒服,但二子是守分寸的,所以我选择对四子的那点心思视而不见。 「三子、四子和五子,你们几个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和朕分享吗?」 我看着那三个同年同日出生的孩子互看着对方,最后同时摇头,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三人还真如小时候一样,总是一样的动作。」他们三人尴尬的笑着,我继续说着, 「你们三人是同年同日生的,三子和五子还是双生子,但个性却不同,三子个性温吞但执着,四子和五子两个都一样的城府,却又有些不同。」 四子和五子对看了一眼,但两人什么话也没说。 「年轻真好呢。」我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自斟自饮了一杯。 「父皇不老。」三子开口, 「父皇万岁。」 「可朕不想万岁。」我看着朕的几个孩子, 「朕还想趁朕走得动的时候看看这大千世界。」 我这话一出,每个人的头都低了下来,这几个孩子真是老实啊,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想当王。 「原来这王位对你们而言就像是毒蛇猛兽让你们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我看着他们几个, 「你们几个是兄友弟恭呢?还是还是在暗示朕当初为了当皇,心狠手辣,一个又一个铲除自己的兄弟姊妹?」 「儿臣不敢!」 四个孩子突然起身在我面前跪下;我看了四个孩子一眼,转头望向那两个安静看戏的孩子, 「朕的孩儿没一个要当王,那你们两个呢?谁要当国师?景桦是白晓的大弟子且知晓进退,而李俐则是天纵英才,你们谁当国师,朕都乐见其成。」 又一次看见两个孩子在我面前跪下,只是这一次他们什么话也没说;是啊,他们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猜得到;李俐不愿当国师是因为景桦对他而言如同亲人,景桦若离开仰天居,他会活不下去;至于景桦,他若成为国师,就变成李俐无家可归,又是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支着头,我看着眼前的酒杯, 「月色很美,可今晚的酒真是难喝……」 所有的孩子跪在地上,我一人则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酒杯,朕是帝王啊,朕没开口他们就只能继续跪,但是他们之间眼神的传递全都落在我的眼里。 没人想当君王、没人想担责任,难道朕就想吗? 我看着孩子们,内心已有了决定, 「朕没资格过问仰天居的事,国师之位,景桦与李俐总有一天一定得有人当,朕会慢慢等着那一天到来。可是……」我看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朕不只是你们的父亲,更是帝王,朕要谁当王,谁就得当王……三子,朕不准你拒绝!」 我看着三子飞快的看了景桦一眼, 「父皇,儿臣资质驽钝,盼父皇三思。」 我看着三子,这么多的孩子里,其实这孩子和我最像,表面温吞,但下定决心后他不达目的不罢休…… 孩子们的那点心思我怎会不知?三子对景桦的执懊很深,深到景桦即使成了亲也没得子嗣,三子对景桦的心思如此,难免也对自己如此,若成了帝王,三宫六苑,岂能再让他独身于一人? 「你是嫌朕的眼光不好?」看着这固执孩子,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与他的一场硬战。 「儿臣不敢……」 真烦!这几个孩子都真叫人心烦! 我将手中的酒杯甩了出去, 「全都下去吧!朕不想看到你们!」 我看着所有的孩子在我面前退下,心底还是烦躁到了极点。 「陛下息怒。」王敬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跪着。 「王敬,替我倒杯酒……」我看着他将酒杯斟满后放到我的面前, 「王敬,朕一直记得善玺对我说过的话,朕说我可以骄傲也可以霸道,但是不应该叹气……朕从那天起,再也没在他人面前叹息,可是面对这群孩子,我除了叹气之外还能做什么?」 「殿下们总有一天会知道陛下苦心的。」 苦笑了一下,我何尝不是希望如此?我还有时间的,孩子们总会知道自己的责任的。 几天后,仰天居一场无名火,烧尽了仰天居的一切,也烧掉了我对孩子们的期待…… 「凌醇瑾!」除了五子,秉退了所有的人,我瞪视着跪在地上的孩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 「儿臣什么也没有做!」 「你还嘴硬!你以为这宫中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我的?」我瞪着跪在地上的孩子, 「你大哥的暗卫现在在你手中,要瞒过朕的眼睛做这种事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五子跪在地上沉默不语,这表示他默认了一切。 「仰天居大火一事,朕不予你计较。」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景桦和李俐人呢?」 我不担心五子对李俐不利,毕竟他是这样喜欢着那小子,可是景桦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三子与李俐对景桦的眷恋与依赖,五子看着景桦的眼神总是愤恨,我根本不敢想像这孩子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在哪里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们再也不可能再登记天台!」 再也克制不住的怒气让我往这孩子的肚子踹上一脚。 「别跟朕说这鬼话,你这不肖子!」 五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跪着,连嘴角的血迹也不擦;冷笑一声,这孩子是打算与我倔到底了。 「你现在是认为朕查不出来就是了?」 「儿臣相信父皇的能力,但也明白,父皇即使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也不会将他们迎回仰天居!」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瞪着这孩子。 「父皇,您查得到的不是吗?」 我瞪着跪在地上的五子,他也同样望着我,只是这样望着,什么话也没说。 「陛下。」王敬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趋身上前在我耳边低语,只是几句话,已经气得我全身发抖冲上前去甩了这孩子几个耳光。 「你这孩子竟然连个国师都不留给朕!」我瞪着歪着头的五子, 「朕知你不信国师,但百姓们信!国师消失社稷难安,这点道理你生在天家竟然什么也不懂!」 这孩子竟把景桦和李俐两个送进了倌馆,在那种地方……即使回来了,百姓们还会信吗?难怪这孩子说,他们俩再也不可能登上祭天台;阿当啊,我辜负了身为朋友的期望,我没替你守好仰天居…… 「儿臣没错,错的是景桦!」五子竟然还有脸开口, 「因为景桦,三哥不肯当王,李俐也不肯当国师,景桦留着只是他们的绊脚石!李俐的走只是意外,是他不肯看清景桦只是个祸害,硬要让景桦害了他自己……」 「你这孽子别说这种场面话!朕都知道你的眼中只有自己!」真没想到这样的孩子竟是我的亲身儿子, 「你恨景桦夺走你双生的三哥,更恨李俐只依赖他,你只是忌妒他而已!」 「儿臣没有!那样的祸害不值得儿臣忌妒!」 事到如今还是嘴硬,一脚将这孩子踢翻了出去,看着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再为自己辩解。 「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看着那孩子跌跌撞撞的离开,我的手还是因为愤怒抖个不停。 「陛下息怒。」王敬的声音低低的开口。 「养子不肖啊!」 「事已至此,属下也无话可说,但五王爷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王敬继续说着, 「也许此事会是个契机,三王爷也许肯执掌天下,只要有了权力,总有一天他可以寻回他的人……」 我冷静下来,回头看着王敬。 「社稷难安,有了天下又有何用?」 「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几日后,三子被立为太子,至于景桦与李俐这两个孩子,我会当作我从来就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夜晚,带着三子避开了人们,穿过了这宫中的小径与暗道,带着他来到后山,看着万家灯火,我心中的感动不比当年少。 「三子,见到了吗?这是朕的天下,未来也是你的天下。」 三子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灯火, 「父皇不是明知儿臣不在乎这天下吗?」 三子的话真是让我为之气结。 「朽木不可雕也!」 三子看着我, 「父皇,权倾天下的您会懂吗?其实儿臣只要有一个人陪在旁边就心满意足了。」三子望着山下的灯火,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少了儿臣真心要的那一个,得这天下又有何用?」 我望着三子漠然的脸,自从景桦失踪后,我很久没看到他的脸出现笑容了;也许五子错了,我也错了…… 但是三子也错了,难道朕就没有心底的那个人吗?朕何尝不也是只要有那个人陪在身边就够了? 当年,站在凌霄的山边看着凌霄的灯火,我也曾有人陪在我身边…… 『和物,这就是朕的天下……』当年,他带着我穿过凌霄后宫的密道,让我见到他所谓的天下。 当时,眼前那一片万家灯火的景象让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座山不高,但因四周皆是平地而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该怎么形容我心中的感觉呢?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四周,真的会让涌起一种唯我独尊的情绪,彷如这个世界就踩在我的脚下。 『和物,这就是我的凌霄。』他带着我站在山谷边,迎着风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和物,你看这每一盏灯火就是一个家庭,千千万万盏灯火,就有千千万万个家庭希冀着一个和平盛世……和物,我很喜欢你,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只是我是王,王者不能有心,因为必须将他的百姓放在所有之前。』 那是他第一次承认他喜欢我,喜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质子,但那样的语气中却藏着深深的无奈,那时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懂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无奈,事到如今我也懂了,我也何尝不是如此?只能将那求不得的无奈深深的藏起来,因为我们都来自天家…… 「朕是王者,王者无心;朕的家是天家,天家无情……」事到如今,我的耳边还是会荡着当年他在我耳边说的话, 「以无心纳天下这是我们的责任。」 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出当年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三子他能懂多少? 三子冷笑了一下, 「无心是吗?景桦走了,我的心也跟着空了,若真只能以无心纳天下,父皇,儿臣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的。」 望着三子空洞的目光……这些孩子真的叫我不得不叹气啊…… 05 「陛下,下月初六是您的生辰,太子也刚立,是不是可以趁着机会热闹热闹?」贵妃朝着我递上茶水,双眼带着希冀, 「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了,宫里的气氛也低靡太久,有点事儿让大家开心开心也好。」 我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望着眼前的折子, 「你从来不提要替朕过生辰的,这次是谁叫你来的?」 贵妃笑了一下, 「还会有谁呢?不过就是臣妾贪热闹。」她走上前来替我轻轻的压着我的额角, 「其实,臣妾也想过了,这么多年来,也还真没替陛下过一次生辰。」 「反正也没啥好过的。」闭上眼睛,让她按着我的额角,最近真的老是一些让我头疼的事。 「陛下的生辰对我们来说是大事啊,怎会没啥好过?姊妹们也好,孩子们也好,是该找点事情让大家放松一下了,一家人聚在一起不好吗?说说笑笑的,什么疙瘩都会烟消云散了……」 我突然抓住了贵妃的手,让她停止开口。 「陛下?」 「说吧,到底是谁叫你来的?」认识她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有人求她,她是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么多话的, 「别瞒朕了,朕从你小时就认识你到现在,你那一点心思还瞒得了我?是皇后叫你来的?还是五子?」我已经不见五子很久了,我打从心底对那孩子的刚愎觉得心寒。 「陛下,姊姊真的变了,圣仁太子的辞世让姊姊的心都冷了,每日青灯古佛的,臣妾看了都难过。」 「这样很好,让他替圣仁太子积点阴德,也替她自己积点德,二子的病根,朕重来没跟她计较过!」 「可是二子还活着啊!圣仁太子辞世那日,姊姊抱着我哭了一天一夜,她说都是她的错,费尽心机想害别人的孩子,结果却赔上了自己的儿子……她说她错了,求我原谅……」 「惺惺作态……」我从没忘记那女人嫁给我只是一场让她光耀门楣的交易,她瞧不起我的出生,我也从来没有与他产生任何感情。 「陛下……」 我抬起手让她不用再多说, 「要替我过生辰就办吧,让所有的孩子们都回来,后妃也都出席,朕突然很想看看朕这一家子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 「陛下,这只是臣妾贪热闹,陛下若真不想办,臣妾……」也许是我话中的无奈惊动了她,她很着急的想要对我解释些什么。 「朕也只是贪热闹,办吧,那一日我去完祖庙回来就办吧……」我拿起笔在我手中的折子上写了几个字,看到我不再说话,贵妃慢慢地退开。 「陛下,臣妾告退。」 我朝着她挥了一下手,连一个字也没多说。 生辰……我几乎不过生辰的,其他人不知道,难道连这个从小就认识我的女人会不知道?这不能怪我对她动气。 「王敬,你这么安静的站在那里,是又在腹诽朕什么了?」邪着眼看着后方,这家伙总是这样突然的消失又出现。 「属下不敢。」 「他当然不敢啊,可善玺腹诽可不少……」 听到许久不见的声音,我惊讶的回头,只见善玺公公带着一脸笑, 「看到善玺打小疼爱的小公主因凌云陛下而伤心,善玺的腹诽可是一句也没少。」 我放下手中的折子和笔,站起身来对着善玺公公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善玺公公可好?」 「普普通通……善玺听说凌云陛下打算给王敬这二愣子指婚啊?」善玺公公对着我笑了一下, 「看来善玺果然来对时间,顺便跟这二愣子讨杯喜酒喝喝……」 我看着善玺公公眼中的目光,不禁一阵恶寒,果然就算时间过得再久,我还是很怕这个当年在凌霄照顾我的兄长。 「呵呵,只是玩笑话,朕相信王敬他没那个胆……」我根本不怕王敬,但是我还真怕这人跟我急。 「善玺还以为这二愣子当场跪下来谢主隆恩了。」善玺公公的脸上还挂着谢,眼底的那个寒却是襂人。 「陛下说得对,我没那个胆。」王敬终于肯接话了。 善玺公公眼角扫了王敬一眼,回头也没再多话。 「善玺公公,您这次来凌云是来看缘缘的吗?」我可没忘记善玺公公刚刚那句话,总不能让他回去说我亏待那人的妹妹。 「殿下当然是要见的,但咱们陛下的心还是偏的,总说在见殿下之前,该送给凌云陛下的贺礼还是得先到。」善玺公公嘴角的笑更深了, 「瞧您那双眼睛兴奋的,刚刚咱们凌霄的小公主说要替凌云陛下过生辰时,凌云陛下可是差点把殿下给吓哭了。」 「贵妃识大体,怎会为这点小事伤心。」我干笑了两声。 「难说啊。」善玺公公摇了一下头, 「咱们凌霄的殿下们大概上辈子欠了凌云陛下不少,一个个都把一门心思放在您心上。」 干笑了两声,这时候,我任何的回应都是错的。 「这是咱们陛下让善玺交给您的。」善玺公公从屏风后提了个篮子放到我面前, 「每年都要让善玺提这一篮白面过来给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搞得善玺每次只能偷偷摸摸的跟着这二愣子一起送进来。」 我看着那一束束的白面,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忘记。 「他的技术还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笑着看着那一篮白面,他一开始送来的面粗细大小不同就算了,面线干燥不够,送到我手上时里面都霉了,可是现在我手上这篮白面,说是师傅做的也不为过。 「那还用说,再做不好教陛下做面的御厨都要被砍头了。」善玺公公扁扁嘴, 「善玺替凌云陛下下面。」 「不忙了,朕想再看看。」我拿起盖子盖上了这篮白面, 「善玺公公这趟也累了吧,让王敬先带您回去休息。」 「跟他回去?凌云陛下想让善玺更累不成?」善玺睨了一旁笑得得意的王敬一眼, 「陛下这次特别交代善玺一定要下面给凌云陛下吃,别又像往年一样,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那样才是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朕知道……」我看着王敬, 「王敬你带善玺公公回去休息吧……」 我看着王敬带着善玺消失在屏风之后,我还是转回头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篮白面;王敬和善玺公公两人虽然也是分隔两地,但是他们总有相见的时候,而我和他,一别二十年,只有见着他捎来东西,我才会相信他也和我一样惦记着我。 其实我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生辰的,因为没人会在乎,可是那一年因为他,让我开始对自己的生辰多了一点点的期待…… _____ 「凌霄国主,请恕奴婢无礼,但今天我家殿下不打算见任何人。」 一对烛火让原本阴暗的屋子透着一种说不出口的诡谲,临时摆放的桌案放着一个简陋的牌位和几碟寒襂的供品,我跪在案前,手拿一串乌沉木佛珠,嘴里喃喃的诵着经文,原本该一心一意诵经的我,却因为奶娘的声音而分了神。 「这是什么意思?」被挡在门外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有了怒气;本来也是,除了我那谁也不怕的奶娘,有谁敢挡他的路? 「今日是殿下生母的忌日,殿下往年总是在佛堂内独自念经廻向生母……即使成了质子也没有理由不做功课。」奶娘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干脆俐落,似乎一点也没他的怒气影响。 「和物生母的忌日?」他的尾音上扬,像是对奶娘所说的话充满怀疑, 「我明明记得今日是……」 「陛下。」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善玺公公的声音便出现打断了他的声音, 「既然凌云殿下今日有所不便,陛下也该体恤凌云殿下的一片孝心,至于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他们等着陛下用膳一定饿得慌了,咱们先陪殿下们用膳吧。」 善玺公公一番话说完,迟迟没有任何人回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的话, 「你说的没错,我们走吧。」 他的话才刚说完,脚步声便慢慢的消失在远方,而我终于可以再度将所有的心神放在诵经这件事上;对于我那素未蒙面的母亲,我什么也不能做,能做得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燃起香火,诵经、做功课,只愿这一丝一毫的功德可以廻向给我那可怜的母亲。 「殿下,请您休息一会儿吧。」 奶娘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出现,而我依旧跪在地上直到嘴里所念诵的经文告一段落后才站了起来。 「殿下小心。」看见我因为跪太久而显得脚步踉跄,奶娘很快的扶着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接过奶娘递来的茶水灌进早已干渴的喉咙。 「惠芳姊在天上看到自己有一个这么孝顺的儿子,一定感到很欣慰的。」奶娘一边替我整理早已凌乱的头发,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殿下真的是惠芳姊的孩子,眼睛像、鼻子像就连性子也像……」 我明白奶娘口中的惠芳姊是我的生母,但是从没看过她的我,对我而言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但每当奶娘这样开口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会幻想我真正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奶娘摸着我的头, 「殿下也十五了,算是个大人了,奶娘替惠芳姊照顾你到现在,也算对得起惠芳姊了。」 奶娘的眼底有泪水在打转,我还是不习惯看到奶娘这样的表情,我干笑两声站了起来, 「奶娘,我要继续了。」 「是的,殿下。」 奶娘退到了一旁,而我再度在案前跪下,低沉诵经声继续回荡在这阴暗的屋内;我从不知道我母亲长得怎么样,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再一次提醒我,我不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所以我会继续念下去。 我不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只是我娘到天上去了而已…… 一整日的诵经,让我很早就瘫软在床上,脑袋胀胀的,除了睡,什么也不想去想。 「殿下……请您醒一醒……」 我很想当做没有这个人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不屈不饶了,逼的我睁开了眼睛。 「王敬?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想睡……」 「殿下,小的斗胆打扰殿下,但是小的还是得请电下去一个地方。」王敬已经拿起我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 「不可以明天再去吗?我想睡。」 我揉揉眼睛想要推开王敬,但王敬已经拉起我的手将我背了起来, 「殿下继续休息吧,王敬会带殿下过去的。」 「嗯。」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会拒绝他,但是已经睡的昏昏沉沉的我却是莫名奇妙的答应了。 我在王敬的背上睡得昏沉,根本搞不清楚他要把我背去哪里,等到我再一次张开眼睛时,我已经坐在一张扑着软垫的椅子上,而我面前的人不是王敬,而是让我马上清醒过来的人。 「怎么这么惊讶?」凌霄国主在我面前笑得灿烂。 「怎么回事?」我看看四周,这里还是没有离开杏仙苑范围,只不过这里不是大厅也不是书房,而是杏仙苑的小厨房。 「今日是你的生辰。」他对我笑笑,接着把一碗寿面推到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善玺却说只要一碗面就够了。」 我傻傻的看着眼前的白面,真的是白面,除了面以外什么都没有,但这还是特别的,因为我眼前的帝王正藏着他的手,宽大的衣袖却遮不尽他手上那一大块的红肿。 真的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眼前的一碗面,鼻头却是忍不住的酸;即使是奶娘,她也只记得今天是我生母的忌日,她会记得让我诵经、做功课,却从来没有替我过生辰……这辈子头一次过生辰,却没想到我会让这样的少年帝王亲自替我下一碗寿面,虽然这真的只是一碗面。 「不要只顾着看,快吃啊。」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期待,不断的催促我拿起筷子。 我听见他的话拿起筷子,就在他的面前夹起那一团已经糊在一起的白面,放进口中后,对他露出了笑, 「很好吃……」 只是这样一句话,他的脸出现了比我还要灿烂的笑,他的笑让我发现,原来我的生辰,除了诵经的疲累外其实还有这样暖洋洋的快乐。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的生辰。 _____ 即使现在贵为君王,我的生辰仍是生母的忌日,每年的这天我还是会去祖庙诵经一日,接着回来看着大大小小的贺礼,再接着回宫休息。 所以这么多年来,在这一日办起了家宴,孩子们的脸上不是期待,竟然是带着些许的不安。 看着眼前的歌舞,我侧头望着坐在我旁边的女人,其实贵妃说的没错,这女人变了,原本是那样目中无人又狂傲的眼睛,现在却像空了、死了,但这么多年来的疙瘩我放得掉吗? 「皇后……」我突然低声唤了了她。 我看着她愣了一下,原本死去的眼神突然有了温度,但却不敢回头看我。 「皇后……」我又叫了她一次, 「皇后不敢看朕,是心中对朕有愧,还是再怪朕灭了你的娘家?」 她身体颤了一下,很快地站了起来,转身朝我跪下, 「臣妾不敢。」 我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奴才扶起皇后,也让因为皇后而停下的丝竹继续奏下去,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皇后,你不需要愧对朕,也不要怪朕;当初你进宫之前也早该知道,这里不只可让你光耀门楣,也有的是机会让你的家门被灭,你不过是在这场角力中输了而已。」我看着皇后的身体微微颤抖, 「可是朕也输了啊,朕输了一个好儿子,一个本可为明君的好儿子……」我看着她脸上滚下了泪水, 「皇后,你永远是朕的皇后,也是孩子们的母后,只要你好好的待他们,替朕掌管好这六宫,你不用担心我会再针对你的……」 话都说到这样了,贵妃应该满意了吧?将头转向另外一边,我却发现贵妃对我所说的话还不是很满意;但我摇摇头,因为真的没啥好说了。 孩子们开始一个一个上来敬酒,我笑着看着,其实我的孩子没啥不好,个个称得上兄友弟恭,只是有些人会做过头了。 「五子,你到今天还觉得你是对的吗?」五子敬酒后,我低声问了他一句;他和三子的关系明明是最要好的,可这一路看下来,三子甚至连目光都未与他交错,可见三子也开始怀疑五子。 「父皇,儿臣没有后悔的机会,既然做了,儿臣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他慢慢的说完话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这孩子就是嘴硬啊…… 我支着头,看着歌舞、看着我后宫的后妃,再看着我的那群孩子,如果过生辰就只是这样,不如以后还是别过了吧…… 好不容易终于散了宴席,我回到自己的寝宫,自从孩子们大了以后我也不再掀牌子了,反正孩子够了,不需要再找自己麻烦抱着不爱的女人。 「凌云陛下!」 正准备更衣,却听到善玺公公的声音又出现了。 「王敬,朕真的是太纵容你了,连朕的寝宫你都带着善玺公公直接进来?」我当然知道让我信任的人这样进出是我容许的,只是今日又是诵经又是那所谓的宴席,我真是乏了。 「当然是穿过密道进来,善玺是啥身分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直接进来?」 我有点头痛的看着善玺公公, 「善玺公公,我今天真的累了,什么事明天再谈好吗?」 「没办法,因为陛下要求善玺今天一定要将这碗面送到你面前。」善玺公公从他手里的提篮取出了一碗面, 「陛下说了,没有这碗面,你会没有过生辰的感觉……」 我接过那碗除了白还是白的面,手里沉甸甸的,心底也沉甸甸的;没想到,这碗面还是这么轻易的就取代掉了刚刚那场宴席对我生辰的重要性。 拿起筷子,夹起面线放入口中,突然觉得眼睛前面开始花了…… 「我会吃完的,你们先下去吧。」我朝着两人挥着手,看着他们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才又夹起第二口放入口中。 反正没有人看着我,我就任由泪水滚出我的双眼,这么多年了,相思不减反增,五年后,我们是否真的可以再如同当年? 06 「我不想娶。」三子直接闯入我的书房,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我看了他一眼,挥手秉退了书房里其他的人,抬眼看着他, 「朕知道你愿意当王是为了君王的权力,你可以要这权力,但你也得服从君王的义务。」 「娶个不爱的女人进来就是义务?」三子看着我。 「没错。」我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三子, 「你真以为朕三宫六院的是因为朕爱这些女人?天家需要开枝散叶,天家的女人每一个都是政治的牺牲品,嫁出去的是,娶进来的更是!你真以为那些达官显要的女儿入宫,是因为荣宠加身吗?别傻了,女人进宫不是为了享尽荣华,而是成为人质,更是为了获得她背后的人心!」我看着三子的双眼, 「不要以那样的眼神看朕!仰天居毁,民心不稳,你说你要当王,你说你要以王的权力找到你心底的那个人,那你就给朕想办法稳固自己的位置!」 我看着三子的表情出现动摇, 「朕跟你说过,以无心纳天下,你更可以无情的将女人一个又一个娶入宫中,只是为了你的目的……」 听了我的话,三子依旧只是无言的看着我,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个笨孩子,他会自己想通的;这孩子像我,逼不得,他只选他自己肯走的路。 「朕今日只是提点你该成亲了,但你想娶谁,朕没意见。」我朝着他挥了一下手, 「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 三子朝着我行礼就要退下,却在门边停下脚步, 「父皇,无心无情的面对世人,这样的你快乐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三子, 「孩子,你愿当帝王难道是因为快乐吗?」 「不是。」 「朕也不是……」 三子没有说话,静静的退下了,而我继续看着那永远看不完的折子…… ****** 杏花谢了,换上了满园的绿叶,天气渐热,他还是一样每日带着一群孩子闯进杏仙苑,一起用早膳,看着我弹琴,然后再把一群娃娃赶去上课,而他就在杏仙苑的亭里看着那从来不曾减少的折子。 「当帝王快乐吗?」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无所事事坐在一旁吹着风的我,原本紧锁的双眉突然慢慢的舒展开来。 「你觉得我快乐吗?」 我摇头;他看折子的表情总是那么的严肃,还常有人突然找他,他离去时的表情严肃,回来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日子快乐吗? 他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的,我当帝王是因为责任……」 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他的弟妹才成为君王的,只是这样的生活…… 「你认为我很苦吗?」他的眼角带着笑,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我很苦,但是我很努力让自己不苦。」 我好像有点懂得他的意思, 「就像我吗?」 「嗯。」他点了一下头, 「不过我的苦是我自己选的,你不是……」 听到他这样的话,我第一个反应是转身就走,即使我的人生再怎么不堪,我也不想由他人口中听到。 「你别恼,和物……」他走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臂, 「如果你有机会,你想选择和我一样的不快乐吗?」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和他一样的不快乐? 「其实帝王也许是这世上最不快乐的人了,他没有资格要他想要的,只能从别人替他选的人当中,选择他所要的……」他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懂……」我们之间的对话越说越偏了,越来越听不懂他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和物……」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点无奈, 「我喜欢你,就像那日我带你到后山时对你说的那样,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懂吗?」 我想起那日看到的万家灯火,想起他看我的那双眼睛,我突然觉得害怕不敢看他的眼睛。 「和物,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的心,当帝王太苦了,如果连我自己都不能对得起自己,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下去。」他始终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所以我不逼你……」 「我没有秘密,我这样的人什么秘密也没有……」我用力的摇着头,我什么秘密也没有,只是我不知道,我这样到底是要说服他还是要说服我自己。 「我知道,你别怕……」他看着我,伸手像是想要拂去落在我额上的头发,但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前方,他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陛下,御史大人求见。」 善玺公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我很快地收回自己的手,退到一旁。 他对着善玺公公点了一下头,指着还堆在亭内的折子, 「你替朕收拾回书房去。」 善玺公公弯腰侧身,目送着他离开;从善玺公公出现到他离开,我与他的目光不再交会。 「凌云殿下今天看起来挺不欢迎善玺的。」善玺公公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面对着我说话。 「我没有。」其实我庆幸他的出现。 善玺公公笑了一下,他拎起放着那些折子的篮子走过我身边, 「凌云殿下,您有很多时间可以想的。」 「想什么?」 「您的心、您的未来……」 善玺公公走了出去,只留我一人留在亭内吹着风。 我不懂善玺公公要我想什么,他的感情吗?喜欢?什么叫做喜欢?奶娘对我的紧张是喜欢?还是王敬与善玺公公之间那样的眉来眼去叫做喜欢? 所以我尽量避开了与他独处的时间,每日孩子们散去后,奶娘会留在原地帮我们沏茶;他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话少了,抬头看我的次数也少了…… 「这凌霄国主倒也有趣,要处理政事留在自己的书房不就好了,老往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我望了在他离去后开始碎念的奶娘一眼, 「也许他只是善尽他监视我这个质子的职责吧。」 「殿下,您太天真了……他根本……」 我挥挥手,让奶娘别再继续说下去;奶娘不懂,我并不是天真,我只是…… 「我去走走。」 走出亭子,我随意在院子里走着,杏仙苑其实不大,但当这里只剩下我一人时,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却觉得这世界孤寂的可怕。 「王敬……这消息可信吗?」在这样的孤寂中,所有细微的声音都会放到最大,院子的角落传来低语,让我朝那个方向靠近。 「善玺告诉我的。」这是王敬的声音, 「我一听到这消息,就赶紧回来找大哥和二哥商量。」 我知道这群人里,只有王敬与善玺公公的关系好一点,也只有他会从善玺公公那里得到消息。 「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这公主?」一向寡言的姚志突然开口, 「难道凌云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什么出了什么事?」我绕过庭园的大石,看着眼前的三人在看见我的瞬间同时跪下, 「别跪了,一个小小的质子没啥好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公主?凌云又出了什么事?」 我也知道我自己莫名,明明已经被自己的家、自己的国给抛弃了,可我还是会忍不住关心那个地方。 三人互相看着对方,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给我正面的回应。 「所以现在连你们也瞧不起我了?」 「属下不敢。」 他们三人只是同声说了这句话之后,又再度没了声音,还是一样的状况,没人肯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他们三人,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转身正准备拂袖而去。 「他们不肯说的,善玺说……」 「善玺!」王敬突然开口叫着他的名字,但在我瞪向他之后,他又再度低下头。 「说实话,这件事就属善玺最没有资格说话,可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说,我们家的陛下也说不出口,那就由善玺来说。」 「到底是什么事?」 「凌云殿下知道陛下不快乐吧,但您知道他为何不快吗?」善玺公公看着我摇头,他笑了一下, 「帝王有很多责任,安社稷、平外患,但关上门的这个家呢?这也是他的责任,他需要很多女人来帮他撑起这个家,即使这么多的女人没一个是他想要的,他也只能要……」 那日他说,他没有资格要他想要的,只能从别人替他选的人当中,选择他所要的,是因为他要纳后了吗? 只是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的胸口颤了一下,原来我的心还在……只是在这种时候发现心还在,会是一件好事吗? 深吸了一口气,我抬眼看着突然不说话的善玺公公, 「凌霄国主纳后是喜事;但和物不懂,雷易他们不肯对我说的又是何事?」 「陛下不只纳后,他还得纳妃;这个妃子还是凌云殿下的故人。」善玺公公看了我一眼, 「善玺记得这位即将嫁来凌霄的公主是凌云的大公主,和香公主。」 听见好久不见的人名,我愣了一下,转身,离开众人的面前,因为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就已让我不住的颤抖。 天香公主,凌云王室最美丽的一朵花;在我的记忆中,天香姊姊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整洁,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花香,她的嘴角也总是带着笑,可是她可以带着笑让人在寒冬中将我丢进干涸的莲花池,当我带满身的泥巴爬出来时,她又带着笑尖叫着让人朝着我淋上一桶又一桶的冷水,因为她怕脏…… 我也还记得,她有次拿了张软垫给我,并要我立刻坐上去,我不肯,她带着笑让她旁边的人直接把我压在软垫上,而那张软垫其实是她的母后用来惩罚后宫女人的刑具,看似柔软的棉垫里带着千针,当我身上的血渗到软垫上时,她又是带着笑的尖叫着笑我脏…… 还有很多很多,她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带着美丽的微笑,在玩弄我之后尖叫着笑我脏…… 我以为我已经离开那样的恶梦了,没想到恶梦始终缠着我…… 我走进屋子,捶着胸口坐了下来,胸口很闷、很痛,但连我都分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伤心还是害怕?我明白我害怕天香公主,但我为何要伤心? 「不要这样!」 我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抬起头,却见到被叫到书房的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别这样伤自己。」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次。 我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却牢牢抓着,让我怎么也无法挣脱;最后我放弃挣扎,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和物,善玺都告诉你了吗?」 点头,但我看不懂也不想懂他目光中的含意。 「你这样伤心是因为我要娶妻了,还是因为我娶的那个人是你害怕的人?」 「我没有伤心……」一开口才发现原来我的声音竟变得如此沙哑。 「你若不伤心,那就会是我伤心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怕,但我也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心是空的,那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只要你有一点点的伤心,那我的心就算是值得了。」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意义吗?」就算他的心是真的,他这样执着的对着我表白到底有什么意义?都是要娶妻的人了,少不经事的感情很快就会被取代的。 他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放开了我的手, 「你说的没错,我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消失在我的面前,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很酸、很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想要掉泪的冲动,我在伤心吗?可是我是为了什么而伤心?难道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接受他了? 可是这没有意义啊!我是一个只能将岁月葬送在这里的质子,而他是权倾一世的帝王,就算他将他的心给了我这有什么意义? 转身,不再看他的背影,我紧紧握着拳头,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不要再让我有机会去触碰那对我而言永远也不会有意义的爱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很清醒的,否则我怎会这么冷静的把持着自己不随他而舞?可是当我连着几日见不到他时,纷乱的心绪才让我发现原来我早就不清醒了…… 「凌云殿下哥哥,你病了吗?」 抬头,看着眼前十个小萝卜头的眼睛正望着我,我扯了一下嘴角, 「我没事。」 离我最近的缘缘噘起双唇, 「凌云殿下哥哥你吃的好少,一定是病了,哥哥不可以骗人。」 我还没开口,这群孩子中最大的孩子便将话接了过去, 「缘缘,凌云殿下哥哥没有骗人,哥哥的身体没病……」二皇子看了我一眼, 「哥哥也许和皇帝哥哥一样都是心病。」 我愣了一下,这孩子是在试探我吗? 「心病也是生病,二哥哥你好笨!」缘缘瞪了皇子一眼。 「是是是,我最笨,缘缘最聪明,赶快吃饭吧,等下还要上课。」皇子笑着,他看着我, 「凌云殿下哥哥若真病了,也是需要休息呢。」 我看着那个眼底藏着笑的孩子,都说皇室出生的孩子都过于世故,看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变更不了这样的事实。 用过早膳,孩子们都散了,二皇子却不像平常一样跟上其他孩子,而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慢慢地喝着茶。 「殿下今日怎会有时间坐下来喝茶。」 「天塌下来都有陛下哥哥扛着,我怎么会没有时间喝茶?」二皇子笑了一下, 「可是皇帝哥哥这么喜欢凌云殿下哥哥,我又怎会不识趣?」 我牵了一下嘴角,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凌云殿下哥哥。」二皇子突然开口叫我,让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们这群没爹没娘的孩子都是靠陛下哥哥撑着的,弟妹也许没印象了,但是我还记得他当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他用他的无奈撑起了我们这群孩子的天真,所以我也很努力维持我的天真。」 很想告诉二皇子,我其实感受不到他的天真,但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口? 「殿下想要告诉和物什么?直说就好了。」 二皇子笑了一下, 「凌云殿下哥哥,我年纪还小,我根本就不懂那些情啊爱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皇帝哥哥来说是不一样的,其实皇帝哥哥对凌云殿下哥哥来说也不一样吧;所以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各自躲在角落不开心呢?」 二皇子的话让我愣了一下,可是…… 「殿下,不只你不明白,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看来人就算长大了,还是只能当笨蛋。」二皇子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凌云殿下哥哥,其实我留下来只是想跟你说别让皇帝哥哥伤心了,可是现在看起来,你比皇帝哥哥惨,因为你也在伤心却连伤心的理由都不知道,那我也没啥好说了……我去上学了,告辞。」 所有人都离去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在伤心吗?可是我怎么还会伤心?自从那一日后不再掉下的泪水,突然滚出了双眼,用力的将泪水抹去,我不需要泪水,因为我不伤心…… ****** 「王敬,朕上次跟你提的事办了吗?」 「属下已照陛下吩咐,让画师在卫国公闺女的画像后多绘了一支梅。」 我点了一下头;三子那孩子即使接受他得娶妻的事实,但绝对不会好好的确认这些女娃背后的家世,所以只能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他操劳,替他选了一个最适合的妻子。 「陛下,属下不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用意。」 「这只是在赌三子对景桦还有情。」我放下笔看着王敬, 「你等着瞧吧,三子最后一定会选这个女娃做太子妃的……」我看着王敬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相信朕是吗?咱们来打赌,如果我输了,我再让你去一趟凌霄;如果我赢了,让朕替你指婚,你觉得怎样?」 「陛下天纵英才、洞烛先机,属下不需要与陛下打赌,便知事情一定会照着陛下规划的方向走去的。」 看着王敬脸上的表情,我心情大好,似乎比较可以面对手上那些提报南部大水的折子了…… 十日后,三子决定迎娶卫国公之女;但明明喜事将近,三子脸上的忧郁却一天比一天的深…… 07 今年发生的事够多了,圣仁太子离世、当朝国师失踪、然后仰天居毁,国师的两名弟子也跟着失踪了…… 以为厄运至此终结,但我该说三子的运气真的不好吗?太子继任没多久,南部大水,西北大旱,天灾连连,朝野间开始出现了不平的声音,一说仰天居毁,天威震怒;也有人说,新太子不仁,上天警示天下……不管怎么说,三子这帝王之路,绝对不会比我顺畅。 我知道三子无心于巩固势力,所以我能做的都替他做了,替他选妻子,替他安抚天灾民心,至于未来,我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是这孩子也未免太过份了,明明是娶妻的大喜之日,他竟给我露出这种如丧考妣的表情,我还活着没死! 「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陛下为何发怒?」 夜晚,回到自己的寝宫,就见到王敬正等在屋内。 「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告吗?」我看了王敬一眼,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属下今日看陛下始终一脸不善,私想陛下可能会想找人聊一聊。」 我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果然还是只有一路陪着我走过来的人才真正了解我。 「酒菜呢?说要陪朕聊聊,没酒要怎么聊?」 王敬牵了一下嘴角,走到了屋后,再出现时手上还拿着提篮, 「属下能准备的也只有这样简单的下酒菜和一壶酒。」 我笑了一下,捡了一颗他准备的花生米丢入口中, 「王敬,朕这辈子活到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只有朋友才会知道我现在多想找人聊聊,也只有朋友才会知道,我现在要的也只要这样就好。 王敬笑了一下,替我斟了一杯酒, 「今日是陛下不嫌弃属下,才会说属下是陛下的朋友,但陛下永远是属下的主子。」 他这样的观念我是改不了的,但他有这一份心对我来说就很够了, 「既然今日可以如此当你是朋友,你就该好好听朕说话。」 「属下洗耳恭听。」 「三子他……」我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这样闷闷地喝着酒。 该说什么呢?说三子对王位的态度让我心烦,还是该说五子那装作一切没事的态度也让我觉得不舒服,还有皇后……我老觉得皇后也有事瞒着我。 想说的话,想抱怨的事物真的有很多很多,可是到了最后,我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王敬替我斟的酒,将所有的心事压入心底。 「许是因为王敬不是那一位吧,所以陛下还是无法对王敬说说心里话。」王敬一边斟酒,一边开口, 「属下无能,无法对陛下分忧解扰。」 我看着王敬, 「你做得够多了……他说他对善玺有愧,其实我对你也有愧;跟着这样的一个主子大半生,到头来还是只能做我的护卫,什么官职、品阶的都没有。」 王敬笑了一下, 「善玺对我说,他本也是那一位的护卫,只是守着他的时间有限,所以净身从此可以守在那一位身边;所以王敬还是自私的,对自己的主子还做不到善玺那样;王敬能做的只有像现在这样,主子心烦的时候,陪主子喝喝酒、说说话。」 我笑了,这样就够了;深宫寂寞的不只是女人,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今日有人坐在旁边陪我说话这样就够了。 王敬带来的酒很快的喝完了,我朝他摆摆手, 「今日就这样吧,朕明天还要上朝;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起身很快地收拾所有的东西,就准备退下,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属下知道陛下今日是因为太子不快;但属下想起了当年,那一位大婚时,脸上的表情也是哀莫大于心死啊,那时的陛下可是一点也不觉得不快……」 王敬话说完,马上就消失在我的面前,独留我一人愣在原地,最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真的不该气三子的,其实我当年迎娶皇后也是如此,在更早之前看着他迎娶皇后的时候也是如此。 其实我不该怪他…… ****** 凌霄国主立后、纳妃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即使杏仙苑墙内与墙外就像是两个世界,但那样的欢快的话语还是会不断的越过高墙传进这冷清的内苑。 「殿下,您要喝点水吗?」 奶娘的声音在我耳边荡着,吃力的睁开眼睛,对着她摇头,接着又闭上双眼。 我病了,病得很突然,断断续续的发着烧,全身软绵绵的躺着没办法动,善玺公公带过御医来看过了,只是我还是病着,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你这样教我如何安心?」 昏昏沉沉当中,我听到有人在我身边叹气,睁开眼睛,却看到好久不见的人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见到我张开眼睛,他很快的探过身来。 「醒了?喝点水好不好?」 我对着他摇头,试着想要撑起身体,却被他压着肩膀, 「都病成这样了,躺着就好;饿不饿?吃点粥好不好?」 「我不想吃……」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吃不下也得吃,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吃点东西?」 我看着他,他眼中的担心是真的吧?他是真的在担心我吗?可是我受不起…… 「不要这么关心我,我不值得……」撇开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突然扳过我的头,抵着我的前额,他的双眼就这样牢牢的锁着我的眼睛,他的鼻子靠着我的鼻子,他身上的气息就这样突然的垄罩着我,想要挣扎,病弱的身体却无法挣脱。 「和物,我是这样真心的喜欢着你,如果连你都不值得我对你好,这世上就没有人值得了。」他低声说着。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开口, 「我病了,你大喜之日将近,你别也染病了。」 「病了多好,我也可以晚几日迎娶,这样不好吗?」他依旧紧紧靠着我, 「和物,御医说你的病有一大半是心病引起的,你的心病是我吗?」 「现在再问这个有意义吗?」我的双眼飘忽着,不敢这样直视着他,但他的气息依旧让我全身紧张着。 「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只要让我知道你的心底也有我一点点的位置,我可以安心的立后、纳妃,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在。」 「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会一直在;我只是一个哪里都不能去的质子啊。」 我看到他的眼神突然染上了无奈与哀伤, 「和物,你想飞了吗?」 「我哪里也飞不了。」我已经看见我的未来就是现在。 「你如果真的哪里也飞不了,你早就接受我对你的心了,不是吗?」他的手突然揽住我的腰, 「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也有心,但是你却不肯面对,难道不是因为你打从心底不希望待在这里一辈子?」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还有更多的原因,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和物,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永远,但是只要现在就好,只要你在凌霄一天,就接受这样的感情一天,这样就好了。」 「要娶妻的人不该说这种话。」何况,他娶的人是我的亲姊。 他低声笑了一下, 「听到你说这种话,我自己的心病就好了一半。」 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让他认为我是因为他将娶妻才得了心病?很想否认,却发现自己一点底气也无。 「和物,你别病了,即使我的后宫进来再多的女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别病了,快点好起来,我还在等你承认你对我的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要等上一辈子呢?」 他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那我会等上一辈子……」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我的病究竟是不是心病所引起的,但是在他的夜访之后,我的身体渐渐好了,渐渐回到日常的生活;但是所谓的日常不就是那样?吃、睡再吃、再睡……一墙之外的凌霄后宫四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但却似乎影响不了我在树下打盹的日常。 「凌云殿下哥哥,我们今天不用上课,你教我们弹琴好不好?」 早膳后,本会散去的孩子们,难得的留了下来,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希冀。 「为什么不用上课呢?」 「皇帝哥哥娶嫂嫂,大家忙,凌云殿下哥哥可以陪我们吗?」 就是今日吗?那……姊姊也来了吗? 「青青,凌云殿下哥哥看来今天心情不太好,咱们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去吧。」二皇子的脸上带着笑看着我。 孩子皱起双眉看着开口的二皇子, 「凌云殿下哥哥这里很凉。」 二皇子愣了一下,摸着孩子的头,双眼却看着我, 「我知道这里很凉,那你也要问哥哥要不要陪我们啊。」 「我当然欢迎各位殿下,只是我也没资格当大家的教席,教大家弹琴,让我陪大家看书、游戏好吗?」 孩子们其实想要找人陪而已,只要这样一句,他们已经开心的散开玩成一团。 「奶娘,虽然还早,还是麻烦您替殿下们准备点心吧。」 「不麻烦。」奶娘的脸上带着笑,也许是看到这群孩子也让她觉得开心吧。 回头,却看着二皇子殿下仍旧坐在椅上看着我, 「二皇子殿下怎么不跟自己的弟妹一起去天真一下?」这孩子还说自己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天真,可是他脸上的笑却离天真相去甚远。 「凌云殿下哥哥,一直维持天真也是很累的,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二皇子也不讳言,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凌云殿下哥哥真的无所谓吗?」 「我该有所谓什么?」 「皇帝哥哥要娶嫂嫂了,而且一次还两个。」 我看着那张笑盈盈的脸庞, 「二皇子殿下现在跟和物说这些,是关心和物呢?还是在看戏?」 「都有吧。」二皇子殿下笑得开心, 「凌云殿下哥哥,您别多心,我其实是站在您这边的……」 「为什么?」 「因为皇帝哥哥在乎的人是你,再者……」二皇子殿下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下, 「前日,有人带着我们去见了贵妃嫂嫂,我知道这个嫂嫂是凌云殿下哥哥的姊姊,也知道这个嫂嫂很美,比皇后嫂嫂还美,但是我还是要说句哥哥不喜欢听的话,我不喜欢她,很不喜欢、很不喜欢。」 二皇子殿下的态度让我哑然失笑,他就这样直接在我面前说他不喜欢姊姊,其实这个皇子还是有天真的一面。 「有甚么好笑的,我说的是真的啊。」二皇子殿下胀红了脸, 「不然你问缘缘。」他一把拉住了正准备往我身边跑来的公主, 「缘缘,你喜欢贵妃嫂嫂吗?」 缘缘侧着头想了一下, 「不喜欢,缘缘喜欢凌云殿下哥哥。」她突然整个人趴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轻轻地拍着公主的头,她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女孩。 「凌云殿下哥哥,你要应付皇帝哥哥还要应付缘缘,你可真够忙了。」二皇子殿下站了起来, 「我现在也要来去天真一下了。」 二皇子殿下冲进外头围成一团的孩子中间,孩子们立刻尖叫着、笑着散开,听着他们的笑声,他们真的是一群幸福的孩子。 「凌云殿下哥哥,善玺哥哥说贵妃嫂嫂是你的姊姊,真的吗?」趴在我腿上的缘缘仰起头来看着我。 我带着苦笑对着缘缘点了一下头, 「姊姊很漂亮吧?」 「嗯,可是缘缘不喜欢,二哥哥不喜欢,三姊姊不喜欢……大家都不喜欢!」 这些人还真的是一家人,喜欢一个人就大家都喜欢,不喜欢就一起不喜欢。 「那皇后嫂嫂呢?缘缘喜欢吗?」我认识姊姊,但我不认识他的另外一个妻。 「皇后嫂嫂是本来的表姊姊,她很好,缘缘喜欢。」 看来这个皇后是个好人啊,我是不是可以稍微安心一点了?不对!我是想安心什么?不被人欺负?抑或是对他的那种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情? 我没有很多时间多想,缘缘拉着我的手,加入了那群孩子的游戏,在阵阵笑语中,我的思考渐渐的麻痹。 过了晌午,孩子们在这里用过午膳后就被接回去了,诺大的宫院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走进了院中的亭子,很难得着我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就这样看着天空、吹着风。 「殿下,外头起风了,您要进屋吗?」守在一旁的护卫姚志突然开口。 「不,我想坐一下。」我看了姚志一眼, 「姚志,你为什么会想跟着我?」 「殿下是主子,属下当然会跟着主子。」 「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想了一下才又开口, 「小时候你们跟着我,我觉得这是应该的,可是我大了,我也知道我实在没什么值得让人跟随的特点……所以我很仔细的想过了,雷易喜欢奶娘,他是因为奶娘而跟着我;王敬则是因为一进宫就被编到我身边来,他没其他的选择也没后台替他换主子;至于你呢?我看不懂。」 虽然只有一瞬,我在姚志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的戏谑。 「姚志只跟着认定的主子。」 看着他恭敬温驯的模样对应他眼中刚才一闪而过的戏谑,我只能露出一抹苦笑,摇摇头继续看着天空。 这样一坐就从白日坐到了夜晚,进了屋子见到比平常丰盛不少的食物,我突然食欲全无。 「奶娘,撤了吧,我不吃了。」只吃了几口,我就再也吃不下任何的食物。 「殿下,您该不会又病了吧?」 看到奶娘一脸紧张的模样,我苦笑了一下, 「病了?也许吧。」只是这病,病得莫名,且无药可解。 再度起身踏出屋外,伸出手阻止了想要跟上来的人, 「我不过想在院子里走走,在这个深宫禁苑里没人想对我不利的,不用总是要有人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殿下,守护殿下是属下们的责任。」 「我是主子,我说了算。」我侧过头,看着我身后的每一个人, 「至少今晚就好,让我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夏夜凉风徐徐,送来的不只是久违的凉意还有来自墙外的喧嚣,而我就这样伴着新月甩开了那些总是跟着我的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沿着杏仙苑的围墙漫步。 一个人这样无所事事的过久了难免会胡思乱想,就像现在这样,我不断的想着到底怎么样才叫做孤独?而怎样的孤独可以逼死一个人? 是这样傻傻的一个人听着外头热闹的笑声叫做孤独?或者是即使与他人一同欢笑,紧闭的心灵却让人看不透,然后不断恨着,为什么没有人了解自己? 伴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我突然觉得我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逼死。 「睡不着吗?」 身后突然声音让我惊愕的转过头,还来不及发出讶异的声音,就让人一把捂着嘴压在一旁的大石上,新月的光芒虽暗,但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我依旧可以看清他的眉、他的眼,和那一身刺眼的红。 这是怎样的心情?看着很久不见的他,很想开口说什么,但他的手紧紧的捂着我的口……不,就算他松开了手,我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睡不着?」 他又再问了一句,他的口中漫着酒气,这样的日子他喝多了…… 「我也睡不着呢。」即使没有的回答,他还是在我的耳边自顾自的开口,只是那句话里夹着一种淡淡的落寞, 「你知道今天怎么着吗?我一个人牵着两个女人,在祖庙祭拜然后又跟国师福证……和你们那个只会跳舞的国师不一样,我们的国师唱歌可好听了,可是为什么他那宣称直达天听、直达人心的歌声,却不断的让我想起你?」 我拉下他的手,却无法拉开与他的距离, 「你喝多了。」 「呵……」他低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不会醉的。」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也知道他没那么容易醉,只是他现在的模样若不是醉了,还有怎样的原因,况且……况且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他怎可如此在外徘回? 「你……」才一开口,他又立刻举起手捂住我的口。 「不要说让我难过的话。」他低声在我耳边说着,那弥漫着的酒气,即使他不醉,我都快醉了, 「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身分与任务,可是可不可以就今晚就好?就让我在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晚,让我自己选择我想要的那个人?」 现在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做是好?只能这样呆呆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要说? 「我……」又一次拉下他的手,但同样的一开口又被他捂住,一来一往了几次之后,我抓下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 「我不会说你不想听的话!为什么你总不让我说话?」说话的语气有点喘,是因为他这样任性的动作让我有些动气。 他的手因为被我握在手中,所以无法像刚刚那样捂我的口,只能这样安静的看着我;就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也就这样无声的看着他,却突然发现,这样黑暗的夜晚,他的双眼却闪耀的光芒,明知道该躲开那危险的目光的,但我就像是扑火的飞蛾般,被那光芒摄住,明知危险却无法移开目光。 「捂住你的口不是不让你说话,而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做出令你动怒的事。」 是我恍神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和他的距离似乎比刚刚更近了? 「什么叫做令我动怒的事?」他的目光、他的语气还有我们之间的距离,充满了我不懂的暧昧,明知该逃,逃不了,所以沉沦。 「就是这样。」 就在我还反应不过来的瞬间,和我有着同样温度的双唇突然贴上了一直被他盖住的口……这种从尾椎骨一路直上头顶的酸麻是怎样的感觉?不讨厌,却让我酥软到全身动弹不得。 这是带着酒香的吻,他今天所饮的美酒就这样透过他不断的传入我的口中,很香、很甜,我明明没有喝的,却觉得脑袋昏沉得比醉了还夸张。 这就是吻吗?我想我再也没有办法清醒过来了…… ________ 早晨,三子带着她的太子妃来与我请安,这小子的表情还是和前日一样,转头看着太子妃……那表情还真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太子妃进宫了也就是朕的孩子了,若是太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尽管来抱怨啊。」 「太子对臣妾很好,臣妾没甚么好抱怨的。」太子妃微歛着头,表情看似温顺,但她落在三子身上的目光却带着怨怼。 三子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太子妃的身上,适才请安的时候也没有扶太子妃一把,看来这小子还是需要说说。 「太子妃去向皇后请安吧,朕有些话想对太子说说。」 我看着太子妃离开书房,三子原本僵硬的表情才缓和下来,看他这模样,我实在也不好骂他。 「三子,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作戏可不能只做半套。」我看着三子飘忽的目光, 「让你娶妻可不是娶回家供着,朕是要你开枝散叶。」 「儿臣明白。」三子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态度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的剑拔弩张, 「要寻回景桦,儿臣就需要力量,父皇说的儿臣都明白;只是景桦刚失踪,要儿臣立刻转身拥抱其他人,儿臣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我当初也做不到,但是还是得做,不然这几个逆子是打哪冒出来的? 「儿臣明白。」三子欠身, 「但请父皇再给儿臣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希望你真的明白……」我朝着他挥挥手,让他下去。 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变成了大恶人,只是这一切也非如我所愿…… 08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朕。」拿起茶杯遮住我半个脸,斜着双眼看着我的正妻、我的皇后。 「臣妾很久没来跟陛下请安了,臣妾知错。」她低下头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若知错就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朕?」我的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譬如说,五子那逆天之事?」我看着她的身体抖了一下,看来五子的所作所为她都知晓, 「皇后,朕明白你是国师很虔诚的信徒,你怎会这样纵容五子毁了仰天居?」 「陛下,那是一场意外!」皇后的脸上露出了惊慌, 「景桦是三子不肯成为太子,李俐不肯成为国师的因;臣妾与五子并不是想逆天而为,只是想顺天行事,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的所作所为才是逆天行事!」我看着手足无措的皇后;她近来的惶惶不安果然是因此而起。 「陛下……」她突然朝着地上一跪,低下了头,不再为自己辩解。 「起来吧,朕提这事并不是要追究你所做的事,只是不喜你有事瞒着朕!」我看着她依旧不安的脸一眼, 「说吧,你来找朕到底是有什么事?」她不过是让我试探出她知道仰天居的事,但是还没告诉我她来到底所为何事。 「太子妃跟臣妾哭诉太子的心不在她身上。」皇后慢慢地开口, 「臣妾想陛下也许可以跟太子说说。」 「皇后管得也忒多了。」 「臣妾惶恐……」她低下了头。 「这几个孩子的个性你并不是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可以逼的?」我又啜了一口茶水, 「皇后还想再制造一个圣仁太子吗?」 我看着皇后的身体有些摇晃,前太子的离开对她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我很快的又补了一刀, 「再说了,三子现在会这样,你难道不用负点责任?是谁把三子心底的那个人给弄走的?」 「陛下……」 我对着皇后摆摆手,让她别再多说, 「朕跟你说这些不是怪罪于你,仰天居毁,总不能昭告天下说这是朕的皇后一手造成的……」我看着她抑郁的眼神, 「但是下一次,若你又想瞒着朕做些什么事的时候,请你记得这件事。」 「臣妾牢记在心。」皇后低下了头, 「陛下,三子那里……」她还是没忘记她来这里的目的。 「朕会找机会好好跟这孩子说说的。皇后回宫休息吧。」 「臣妾告退。」皇后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陛下对皇后太过严厉。」不需要回头,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除了王敬不做第二人想。 「不是我想这样和她说话,只是她的所作所为总是让我想到另外一个女人。」 当年二子出生,那样小小的孩子莫名的在半夜发抖、吐血,还好救得早,否则朕就少了个儿子……御医说,二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至于是谁下得毒,没人敢说,但大家都知道是那个看似和蔼逗着二子玩得女人做的……她那样的嘴脸,总让我想起让我做了好几年恶梦的女人。 「陛下,这事早过了那么久,贵妃娘娘放下了,二王爷也放下了,怎么就是你放不下?至于另外一个女人,也早已受到了惩罚,陛下何苦让过去的恶梦绑着自己?」 这种道理我怎会不懂?只是恶梦有这么容易就清醒的吗? __________ 「小东西,你说姊姊这样子心会不苦吗?」 自从来到凌霄之后,我还没有这么煎熬的时刻;奶娘和雷易三人一字排开板着一张脸站在我身后,而我面前的是一位哭得带雨梨花的美女,她的身后也是一字排开阵容壮观的数十人,其中一个站在美女身边穿着凌云宫装的宫女则对我怒目而视。 在这样令人不安的环境下,我不断的眼观鼻、鼻观心,只求自己的心灵能够稍微平静一点。 「物殿下真是太过分了!」我的静默不语终于惹来他人的不满,不是我那美丽的姊姊,而是那个即使到了凌霄还是穿着凌云宫装的宫女, 「公主已经伤心成这样了,你竟连一句安慰都不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这个做弟弟的不是应该保护柔弱的姊姊吗?」 香姊姊柔弱?香姊姊的手段可是连男人都会觉得害怕的。 我抬起眼看着伸直着手,指着我鼻子大骂的宫女;姊姊身边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把我看在眼里啊,那么香姊姊应该也是和以前一样,永远和柔弱两字扯不上关系吧? 「莲子,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分!」我根本都没有开口,奶娘已经从我身后站了出来瞪着那个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的宫女, 「不过是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宫女,凭什么这样指着王室子弟痛骂?」 莲子愣了一下,突然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冷笑, 「连国师福证都没有的王室,算什么王室血脉?要不是皇后娘娘看这个小东西可怜,最好他可以活到现在!婉芙,你也敢说我没有品阶,进宫二十载,还和我一样连品阶都没有的你又算什么?」 我可以忍受那些人习惯性的伤害我,但不表示我的忍耐没有极限,所以在奶娘冲出去之前,我伸出了手拦住她,接着我站了起来走到莲子面前,做了一件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你打我?」莲子抚着脸瞪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我,看到我若无其事的回到椅子上坐下,她马上去扯着她主子的衣袖, 「殿下,您看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东西竟敢打我?」 「虽然本皇子的名字不甚悦耳,但凌和物三字就是本皇子的名,就表示本皇子是凌云的王室血脉;就算你是香姊姊的心腹,本皇子还是该打,若让你白白污辱的我,岂不表示连一个没有品阶的宫女都可以随意侮辱王室血脉?」我转身对着早已香姊姊一揖, 「打了香姊姊的心腹,是和物僭越了,愿香姊姊罚。」 香姊姊那双描画得细长的双眼轻扫了身边的人一眼,接着轻抬起染着鲜红蔻丹的修长柔荑,往莲子的脸上挥了过去。 「殿下……」 不只是莲子一脸的不可致信,就连我看到从小由着莲子欺负我的人竟会顺着我的话打了那个莲子,让我马上从面无表情的状况下破功。 「小东西说的没错,是不该由着这样的贱婢胡来;不过小东西似乎变了呢。」 姊姊收起了眼泪,优雅的拿起一旁的茶, 「过去姊姊只要哭一声、甚至只是看你一眼,小东西不管再怎么害怕都会达成姊姊的心愿,可是姊姊现在不过只是跟你哭诉,陛下不肯与姊姊圆房,怎么小东西连句安慰都没有?」 这……这种事跟我说有什么用?况且我不能也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情事。 「因为和物没有能力为姊姊解忧,只好逼自己什么话都别说。」面对脱下柔弱假面的香姊姊,我还是只能这样必恭必敬。 「是这样吗?」香姊姊将茶杯放下,一双美目轻歛,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可是姊姊听到些传闻,小东西在凌霄的地位似乎不只是质子那般简单……」 「香姊姊说些什么呢?若和物的地位不是形同软禁的质子,那和物应该可以自由离开这个别苑,可就连姊姊的大喜之日,和物都无缘一见。」 「是这样吗?」香姊姊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再度歛下双目。 「不是这样吗?」 大厅里又恢复了不久前的尴尬气氛,只是这一次姊姊不再掉泪,而是替换上莲子啜泣声。 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向香姊姊,也没有看着哭哭啼啼的莲子,心底不是不恐惧这个让我怕了十多年的姊姊,只是我在赌,赌我这个姊姊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伤了她的优雅而不会直接动手。 在这个不属于凌云的地方,只要能拖住香姊姊一时,我就多了一分保护自己的时间与空间。 只是这样尴尬的气氛还是让我感到万分的不自在,多希望这时有人可以突然出现帮我一把…… 「唉呀!姊弟重逢,真是令人感动的一刻……」善玺公公的声音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也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善玺见过贵妃娘娘、凌云殿下。」善玺公公在我们二人之间轻轻一揖,便直起身体。 「你就是善玺?」香姊姊峨眉轻挑,双眼审视善玺公公一番后又歛下, 「传说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善玺?」 「娘娘谬赞了。」善玺公公轻笑一声,他就这样站在我和姊姊之间,没有多看我一眼也没有多理会姊姊半分。 「这样的善玺,为何见到本宫不跪?是瞧不起本宫吗?」香姊姊的声音依旧平稳、双目依旧低歛,但却可以从那口气中听出她的不悦。 「善玺只跪凌霄贵妃。」善玺公公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本宫无法让陛下留宿,所以还不是凌霄贵妃?」香姊姊终于抬起双眼,望着善玺公公的双眼不再隐藏她的怒火。 「善玺不敢,只是善玺见到不属于凌霄的宫服,脑袋难免错乱。」善玺公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一脸委屈的莲子。 「为什么只说我?」看见对方把茅头指向自己,莲子收起眼泪指着我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凌云的宫服,为什么你不说他只说我?」 「凌云殿下在这宫里,一直都只是凌云殿下,善玺从不跪凌云殿下,既然那三人是凌云殿下的人不是凌霄宫人,善玺自然不会管。」善玺公公一声冷笑, 「那你呢?随着娘娘嫁到凌霄,那你就是凌霄人了,善玺身为凌霄后宫总管,自然可管!还是说你现在是在告诉善玺你是凌云人?那也行,只不过善玺是该将你留在凌云殿下身边不得踏出这杏仙苑一步,还是该将你撵出宫去?」 一直仗着香姊姊宠着的莲子,第一次在她所瞧不起的我面前露出惊慌的表情,她伸出手想要拉姊姊的衣袖,却没想到被姊姊一手挥开。 「殿下……」莲子的声音带着委屈,但是看到香姊姊自始自终都不看她一眼,她最后也只能安静的闭嘴。 「善玺公公可否看在本宫远嫁自此的份上,饶了这笨丫头一次?」香姊姊站起身向着善玺公公福了一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在别人面前示弱。 「唉呀,贵妃娘娘可要折煞善玺了。」善玺公公一脸慌张的避过了香姊姊的一揖,但是那双大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类似慌张的情绪, 「娘娘交代的,善玺一定照办,何必这样折煞善玺?这丫头是娘娘的人,是赏是罚一切由娘娘做主,只是请娘娘别让善玺为难才好。」 「本宫会好好教这笨丫头的。」香姊姊直起腰,朝后头的人望了一眼,马上就有个公公拿着一个雕花木盒走到了香姊姊面前,香姊姊轻轻的打开木盒的盖子,将木盒推到善玺公公的面前, 「本宫素闻善玺公公好玉,这只玉如意表示本宫的一点心意。」 一看见那只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善玺公公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意,手也不安分的贴上了那只玉如意, 「瞧这色泽、瞧这握在手上的温润……」我头一次看到善玺公公那种狂喜、失控的模样,而他也就这样喜不自胜的瞧着手上的玉如意好一会儿,才又突然清醒过来一脸抱歉的看着香姊姊, 「唉呀,瞧善玺怎就失礼成这样子……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善玺也就不推辞了。」善玺公公急不可耐的将玉如意收进袖里。 「哪里,善玺公公肯收这薄礼,是给本宫面子。」香姊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双眼不着痕迹的扫了我一眼, 「不过传闻说得没错,要找善玺公公,来见我这弟弟就对了。」 「那是当然的,凌云殿下毕竟是外人,善玺身为陛下心腹,多来监视凌云殿下是为陛下分忧解劳。」善玺公公对着香姊姊笑得倘然, 「当然啦,善玺替陛下分忧的不只这项……这几日皇后陛下凤体违和,不知善玺可否自做主张,今晚让陛下取贵妃娘娘的牌?」 香姊姊嘴角轻扬,我却看得出来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笑意, 「本宫就此谢过善玺公公了。」 「不敢、不敢。」善玺公公对着香姊姊鞠躬哈腰。 「本宫先回宫准备了。」香姊姊对着善玺公公轻轻一福,接着走到我面前,突然低下身在我耳边开口, 「小东西变了呢,不过还好,变得还不够多,还是本宫所知道的那个小东西……小东西永远就只能是本宫的小东西……」 香姊姊的话刚说完,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便领着她身后所有的人,包括还是哭哭啼啼的莲子,很快的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一直到香姊姊身边最后的一个人消失在尽头,善玺公公那一脸谄媚的笑才换了下来,和往常一样在我身边坐下。 「这个娘娘不简单。」直到善玺公公将奶娘准备的茶一饮而尽后,善玺公公才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真不知道凌云殿下这几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善玺公公……」 「怎么啦?要善玺替凌云殿下找国师收惊吗?」善玺公公一脸正经的望着我, 「要跟那种蛇蝎交手,凌云殿下需要收惊是正常的。」 善玺公公的话说完,王敬突然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没有少挨善玺公公的白眼。 「不是。」我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我已经被吓习惯了,我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善玺公公真的好玉吗?」我想知道的其实是善玺公公是不是真的就这样被香姊姊收买了? 「善玺好玉,不过……是另一种欲……」善玺公公轻咬下唇,然后莫名的,我旁边就有人脸红了。 「啥?」我根本就没心情去追问王敬没事在脸红什么,我只想知道善玺公公真的就这样被收买了? 「傻孩子。」看见我一脸的紧张,善玺公公轻笑了一声, 「替自己准备一个让人显而易见且合理的弱点来让别人收买自己,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我似懂非懂的望着善玺公公。 「为了那个不长眼的丫头,善玺已和香贵妃结下了梁子,善玺相信她不会善了;但是今天善玺收下贵妃的礼,是让贵妃知道善玺是可以收买的,原本对善玺的不悦与防备,马上就被不屑给替代,她也就不会对善玺那么小心翼翼了。」善玺公公伸手拍拍我的头, 「所以凌云殿下也赶快替自己找个弱点吧,贪财也好、恋色也罢,这可帮你攻其不备。」 我似乎懂了……但是我又多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善玺公公真正的弱点是什么?」 善玺公公笑了一下, 「善玺刚刚已经说了啊,善玺好欲……」 我想我大概永远都没办法了解善玺公公。 姊姊刚走没多久,好久不见的人却出现在我面前。 「听说你今天遇见故人。」 明知发生在凌霄后宫的事没有一件事可以逃过他的双眼,却还是因为他的话而愕然。 「怎么这样傻傻地看着我?」他轻笑了一下, 「你那故人跟你说了什么?」 「姊姊跟我哭诉你每夜都留宿在皇后寝宫。」 「她跟你哭诉这件事……你呢?和物,听见我每夜留宿皇后寝宫,你是怎么想的?」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我怎么想?我……我甚么都回答不出来。 「和物,我在等你的回答呢。」他对着我眨眼,眼中满是促狭的情绪。 面对他那恶作剧般的神情,我也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低下头躲避他那探询的眼神。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还是和之前那样有着一道似有若无的鸿沟;虽然那一夜唇齿相交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唇上,但我们都有默契绝口不提那一夜的事,因为有些事可以一直挂在心中不忘,但一说出口我们之间就会变了,到底会变得怎样我不愿想像。 但即使两人什么也不说,我们之间那种暧昧的情绪还是依旧存在的,就这样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直到我们都不能再躲为止。 「和物……你希望我生子吗?」 他突然的一句问话,让我惊愕的抬起头,却看到这一次换他低着头,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除我心中所有分沓的杂念, 「这是凌霄之福。」只有这样的答案才是最完美的答案。 「我只问你,这是你希望的吗?」他抬起头执着于同一个问题。 我回避着他灼热的目光,不想说谎也不想诚实回答。 即使别过头,我还是知道他一直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可是有些话我就是说不出口,就只能让这样的无声充斥在我们之间。 「你真是折磨人啊。」他终于叹了口气,出声打破沉默,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是我说我要等你的,我就一定会等你……在那之前,凌霄后宫是不会出现下一代的皇子或是公主……」 听见他的话,我很快的回过头看着他,这样的答案比任何的话语都让我觉得惊讶,若是这样我…… 「和物,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但是每晚该摘的牌子我还是得摘,总不能让人误会凌霄国主的年纪轻轻的却……」 他那未说完的话让我的胸口泛着酸意,明明就是我自己不肯说破的,我凭什么觉得酸,我没有资格对他说什么。 「别有压力,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好,只是……」他的眼睛看着我,突然话锋一转, 「和物,你甘愿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过一辈子吗?」 「你是什么意思?」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觉得你有是瞒我,不,不只是你,我觉得雷易他们三人也有是瞒着我……」 「我不否认。」 他直白的一句话,让我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时机还未到,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和物我可以跟你说,凌云境内已经不再和平了……如果你肯接受我们的安排,也许凌云还有救,若是不肯,就让凌云自生自灭吧……」 「我觉得你在威胁我。」他的语气变化的太快,前一刻还万般柔情的与我说话,现在却是一脸正经……这就是帝王真正的样貌吗? 「不,其实我私心想你永远留在我这后宫,让我永远保护着你……」 他突然欺身过来抱住我,但我却突然觉得他的怀抱很冷、很冷…… 隔日,姊姊再出现时,和昨日的雨带梨花不同,香姊姊显得神情奕奕,原本美丽的五官今天看起来似乎更添一分娇媚;与她相比,昨天还目中无人的莲子,今天换上了凌霄宫服,整个人像是萎缩了一截。 「昨日的玉如意果然没有送错。」香姊姊的脸上带着笑。 「姊姊本就国色天香,能得到姊姊是凌霄国主之福。」 「才数月不见小东西就变得这么会说话了?」香姊姊美目轻扬,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所以姊姊才说小东西变了……怎么?不怕姊姊了吗?」 如果只是本来的明嘲暗讽,我还有能力与香姊姊应答,可是这么直接的一句话,也让我直接白了脸,瞬间什么话都答不出来。 看见我头冒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香姊姊轻轻的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她拿起手中的绣帕拭去我额上的汗水。 「瞧小东西吓得……姊姊有这么可怕吗?」香姊姊的脸上露出了不舍的表情,这让我更加觉得讶异, 「姊姊知道姊姊以前对小东西不够好……」香姊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我的头直视我的双眼, 「可是在这里姊姊只剩小东西一个亲人了,姊姊可以依靠小东西吗?」 从小我没少吃过香姊姊的亏,可是当香姊姊这样轻声细语的对我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框。 「小东西好端端的没事怎么哭了呢?」香姊姊手中的绣帕擦去我的泪水, 「你这孩子这样真让人心疼。」 「连着两日都能见到姊弟俩人的感人重逢,真让善玺觉得三生有幸。」善玺公公的出现就像昨日那样的突然, 「善玺拜见贵妃娘娘。」善玺公公双眼扫视过在场所有的人后,他在姊姊的面前跪了下来。 「请来吧。」香姊姊放开了我的脸,转过身,她看着善玺公公的眼神带着一种和昨日不同的笑意, 「善玺公公真是言而有幸之人。」 「娘娘谬赞了,善玺不过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罢了。」善玺公公也在脸上堆满了笑容。 「本宫哪日再得珍稀,定转赠公公。」香姊姊走过善玺公公的面前在她本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善玺先谢过娘娘。」善玺公公带着笑走到香姊姊的面前, 「不知善玺的到来,是否打扰娘娘与凌云殿下叙旧?」 「不,善玺公公来得正好。」香姊姊望了我一眼, 「本宫的小东西对本宫似乎有点误会,耳闻公公与小东西私交甚好,可否替本宫劝劝小东西?」 「小东西?」善玺公公愣了一下突然失笑, 「这是凌云殿下的小名?可真有趣。」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善玺公公,我可不认为这三个字好笑,因为对我的那些兄姐而言,这三个字不过是证明我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个东西。 「公公别只顾着笑,也替本宫劝劝这孩子吧;毕竟本宫今后也只剩他一个亲人了。」香姊姊拿着绣帕轻抹眼角。 「毕竟是亲人啊。」善玺公公顺应着香姊姊的话感叹了一声, 「凌云殿下,你可否看在善玺的份上与贵妃娘娘和好?」 我对着两人了一下嘴角, 「我和香姊姊本来就没有不好啊。」 「听见小东西这么说,本宫也就放心了。」香姊姊对着我笑了一下,她看了身边的莲子一眼,莲子很快的走了过来扶起了香姊姊, 「既然有善玺公公陪着小东西,本宫也可以放心回宫了……小东西,姊姊先回宫了。」 「和物送姊姊。」我跟着香姊姊走到门口。 「别忙了,不过才短短一段路呢。」 香姊姊对着我笑了一下走出大厅,而我则是跟着善玺公公看着香姊姊离开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大气。 「凌云殿下被收买了吗?」善玺公公侧过头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在善玺公公出现之前,看着香姊姊的目光,我真的差一点就信了,相信我这姊姊会把我当成亲人,可是善玺公公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我突然清醒,接着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就算姊姊现在孤身在外,我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的接受我。 「贵妃娘娘很厉害啊,她一直知道凌云殿下最想要什么,所以想来收买你了呢。」善玺公公的目光有些深远, 「虽然现在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可是还是请凌云殿下也假装被她收买吧。」 我看了善玺公公好一会儿,才轻轻答应一声。 「可是凌云殿下可要记得别真的被收买了,否则最后伤心的人还会是你。」 「我会记得的。」我不会那么轻易被收买的,毕竟她给我的每一道伤口我都不曾忘掉。 只是我没想到姊姊会这么认真的想要收买我。 「小东西,这是姊姊替你新裁的衣服,来穿看看合不合适。」香姊姊一走进屋内就让人将一套衣服往我身上比画。 「公主殿下,让奴婢替殿下收下吧。」奶娘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模样,很快的走上前来从姊姊的人手中收下那套衣服。 「那就快点让小东西换上给本宫看看。」 我还来不及应答,屋外就传来洪亮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只是瞬间而已,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全都跪下相迎。 「臣妾参见娘娘。」自恃甚高的香姊姊,竟然面色坦然的跪了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我除了惊讶再也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妹妹起来吧,自家人见面何须多礼?」满面笑容的皇后娘娘扶起了香姊姊,接着转头看向我, 「这位就是凌云殿下吗?本宫进宫多日,听闻小弟妹们提到一个和善的凌云殿下哥哥,今日一见才知凌云殿下果然招人喜欢……」 「皇后娘娘谬赞了。」 偷偷打量着这第一次见面的皇后,这是他的正妻,我曾经想像过她也和姊姊一样是个宛如蛇蝎的美人,可是眼前的皇后,虽然说不上美丽,但她周身所散发的气息令人觉得温暖,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难过孩子们喜欢这个皇后,却不喜欢姊姊。 皇后娘娘领着香姊姊坐下,她的脸上一直带着让人亲近的笑容, 「本宫打扰两人姐弟相聚还真对不住。」 「娘娘请别这么说。」我赶紧对着这和蔼的皇后娘娘摆手, 「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今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事,本宫最近想替弟妹们添几件新衣裳,结果这些小萝卜头们都对本宫说,凌云殿下哥哥也要一起穿新衣,所以本宫只好带着裁缝一起来了。」皇后娘娘笑着指着一旁的人, 「萝卜头们还要求要做一套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衣裳,好在家宴的时候一起穿。」 「家宴?和物是个外人,怎么可能参加凌霄的家宴?」我在香姊姊怀疑的目光中急忙推辞。 「你家姊姊都变成本宫的妹妹了,你怎么可能还是外人?」皇后娘娘热切的拍着香姊姊的手,香姊姊也立刻微笑回应。 「可是……」香姊姊才刚送我一套衣服,我就在她面前收下另一人的礼物,好像不太好。 「小东西就接受娘娘的好意吧。」香姊姊带着笑开口, 「况且姊姊久不见你,也不知道小东西长高了多少,说不定姊姊送的这套衣服,小东西一点也不合穿,不如就照娘娘所说的,重新量身订做吧。」 「唉呀!」听见香姊姊的话,皇后娘娘立刻掩住了口, 「妹妹可要原谅本宫啊,本宫真不知道妹妹会在今日送凌云殿下衣服。」 听见皇后娘娘的话,香姊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看见这样的香姊姊,我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今天就先收下公主殿下的衣服,再让裁缝替您量身体吧,就算公主殿下的衣服您不合穿,奴婢也可以改。」在我身边的奶娘低声开口。 奶娘的一句话,让我对着两人一揖, 「既是皇后娘娘亲自送的大礼,和物却之不恭,也只能收下了。至于香姊姊送给和物的礼物,和物既然收下了,香姊姊又岂有收回之理?」 「凌云殿下说得有道理呢。」皇后娘娘亲切的拉着香姊姊的手, 「今天是本宫做错了,但妹妹送得礼凌云殿下这个做弟弟的也收下了,所以妹妹今天就原谅本宫一次,让本宫找来的裁缝替凌云殿下准备衣物可好?」 「娘娘言重了,臣妾哪有什么资格对娘娘说原谅?娘娘肯替疼爱臣妾的娘家弟弟,臣妾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会挂恨?」香姊姊对着皇后娘娘微笑,接着转头对着我, 「小东西,你还不快点过来让皇后娘娘的人替你量尺寸?」 「是。」 我对着奶娘点头,让她将香姊姊送的衣物送到后头,我便急忙的走到两人的面前,让皇后娘娘带来的人拿着布尺,记下我身体的尺寸。 在这样的过程中,香姊姊注视着我的眼神让我头皮发麻,那样的眼神总让我想起过去,香姊姊思考如何整治我的表情。 「看到你们姐弟情深,就让我这个独生女感叹,有兄弟姐妹真好。」皇后娘娘突然感叹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今天称呼臣妾一声妹妹,臣妾的弟弟自然也是娘娘的弟弟,小东西对待娘娘也会像对待臣妾一样。」香姊姊微笑的对着皇后娘娘开口。 皇后娘娘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今天托妹妹的福让本宫多了一个兄弟……这样好了,以后妹妹要来探望凌云殿下时,就一起稍上本宫吧,好让本宫和妹妹与弟弟多多亲近……」 香姊姊看着皇后娘娘,她的脸上笑靥如花,但我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却只感到无法形容的寒;我只希望香姊姊别把当初在凌云后宫的所作所为带进凌霄。 新衣做好的那一天,皇后娘娘不只带着新裁好的衣物过来,还把那群自从香姊姊入宫后就不再过来的孩子们一起带了过来,令我惊讶的是这些说不喜欢香姊姊的孩子们,竟会一窝蜂的围在姊姊身边,看着向来只是独身一人的香姊姊被孩子们七嘴八舌包围起来的模样,我一边觉得好笑,又一边担心香姊姊会突然发怒吓到这群孩子们。 「贵妃嫂嫂,我穿新衣服好不好看?」 「还有我!这是皇后嫂嫂替我新打的发钗喔。」 「我也有……」 「别担心,她还知道这群孩子们动不得。」彷佛知道我心底的担忧,皇后娘娘轻声开口, 「说句不讨喜的话,本宫对凌云殿下的这位姊姊的品行也略有所闻,也知道她个性孤高讨厌孩子们天真的笑声,所以呢,本宫故意带这群孩子们来陪她玩玩。」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姊姊的眼中也是带着笑,却不是那种让人悚然的笑。 「会说这种话,可知皇后娘娘真性情。」 「呵,还是你会说话。」皇后娘娘朝着我看了过来,她眼中的笑不曾停过, 「皇帝只会说我粗枝大叶;有什么办法,我打小就在我爹的军营里长大,怎么不粗枝大叶?我已经很努力的扮演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听见皇后娘娘竟会说出这样抱怨的话,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直率的皇后,难怪孩子们都喜欢她。 「笑什么呢!」皇后娘娘半嗔怒的开口,但眼中的笑怎么也藏不住,她突然压低了声音, 「陛下跟我说了你的事了……」 她突然的一句话让我的笑凝在嘴角,就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别怕,我不是你那姊姊;陛下没办法时时顾着你,但他又担心有人会伤害你,所以他告诉我你的事,让我多看顾你一点。」 难怪,皇后娘娘每次总像算准姊姊会来这里的时间一样,姊姊前脚才到,她后脚也跟着进来。 「娘娘……」我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直率的女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抱歉……」最后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是这样单纯直率的人,我不想伤害她,但我也不想否认与他那种无法说破的关系。 「傻瓜。」皇后娘娘对着我笑,眼底却藏着落寞, 「我只是替我们的王分忧解劳罢了……如果我是男儿,投身军旅是我侍奉国君的方式;只可惜我是女儿身,我只能做为他的后,替他撑起他的家;你是他所挂心的人,便也是我挂心的人……」 我定定的看着皇后许久, 「和物觉得皇后娘娘是个好皇后。」 「记得要这样对皇帝说!」皇后眼中的落寞消失了,又变成了真挚的笑。 「娘娘和小东西说什么,说得这么快乐?」香姊姊从孩子群中摆脱,朝我和皇后娘娘走了过来。 「我在跟凌云殿下说,妹妹真是个好人,瞧那些萝卜头们有多喜欢妹妹。」皇后娘娘微笑着看着待不住屋内,纷纷往外头跑去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不过是爱屋及乌,若不是皇后娘娘,臣妾怎么这么快就被殿下们接受?」虽然香姊姊的脸上还带着笑,熟识她的我却还是可以发现香姊姊不过是把她的不耐很小心的藏了起来。 看见香姊姊走了过来,我很快的将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一起身,就看见香姊姊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小东西换上姊姊替你准备的衣裳啦?看起来挺合身的,看来小东西还是姊姊心目中的小东西,一点也没有变。」 我只是对着香姊姊笑了一下,却没有告诉她,衣服合身是因为奶娘花了三天三夜才修改好的。 「这就是妹妹替凌云殿下准备的衣物啊?让本宫看看,嗯,妹妹果然好眼光,这身衣物衬得凌云殿下光采多了。」 香姊姊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以一种得意的目光望着皇后娘娘, 「毕竟是家人啊,总是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合适臣妾家里的小东西。」 总觉得这句话藏着火药味,像是在告诉皇后娘娘,我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不管皇后娘娘怎么讨好也没有用。 「这衣物好是好,不过就是少了点东西。」皇后娘娘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香姊姊因他这句话瞬间变了脸色,而是自顾自的取下一枚本来系在她腰上的玉佩, 「毕竟是皇族的一份子,身上怎么可以连一点饰品也没有,本宫知道凌云殿下将所有的财物都献给了陛下所以身无长物,今天本宫就将陛下所赐之玉转赠凌云殿下。」 如果说皇后娘娘和香姊姊是利用我在暗中较劲,那么皇后娘娘这一着高下立见,事前准备的礼怎么也比不过从自身取下的礼。 我望了香姊姊一眼,对着皇后娘娘拱手, 「如此大礼,和物不敢收,况且这是凌霄国主赠与娘娘的大礼,全是凌霄国主对娘娘情与义。」 「就是因为这是陛下的情与义,所以更要转赠凌云殿下。」娘娘将玉佩递给了香姊姊, 「陛下疼妹妹,故会爱屋及乌至凌云殿下身上,所以本宫将这玉佩赠与凌云殿下身上,相信陛下也不会怪罪的……就由妹妹亲自系到凌云殿下身上,让本宫好好瞧一瞧。」 香姊姊虽然嘴角含笑,但双眼冰冷的接过娘娘手中的玉佩,接着弯身亲自系在我的腰上,我的身体因为香姊姊的接近而浑身僵硬,不过姊姊什么事都没有做就离开我的身边了。 「多了这一点装饰,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皇后娘娘显然很开心。 相对于皇后娘娘的笑容,香姊姊只是轻扯嘴角,接着突然扶着额角微微一个踉跄,一直安静躲在姊姊身后的莲子赶紧扶了过去。 「怎么了?」皇后娘娘关心的问着。 「突然有些头晕,没什么关系。」香姊姊对着皇后娘娘轻轻笑了一下。 「别说这种话,本宫陪你回宫吧,待会让御医好好替妹妹检查一下。」皇后娘娘起身。 「不劳驾娘娘了,臣妾现在回宫躺一下就好。臣妾先告辞,请皇后娘娘别怪罪。」香姊姊向着皇后娘娘行礼,接着突然看向我, 「小东西,让婉芙送我一下吧。」 我看向奶娘,奶娘很快的跟了过去,只是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也不知是真病假病,不过还是让人去看一下比较好。」皇后娘娘看着姊姊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我朝着皇后娘娘苦笑了一下, 「娘娘别再跟姊姊做对了。」 「怎么?心疼自家姊姊了?」皇后娘娘朝着我挑眉, 「每个人都说她对你不好,怎么这几日的讨好,就让你的心又向着她了?」 「不是。是因为了解香姊姊。」我想我还不会因姊姊这几日的讨好就被收买。 「难不成你是在担心我?呵呵,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皇后娘娘轻笑了几声, 「不用替我担心了,那女人是很会收人心没错,但主要握有权力的人还向着我呢!别担心。」 皇后娘娘说的话也是事实,所以我也不需多言。 「不过既然你家姊姊都走了,为了避免我和你独处落人口实,本宫也要回宫了。」 「凌云殿下哥哥,一起玩吧!」看见皇后娘娘与姊姊离去,原本散开的孩子们聚到我的面前来。 我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我点头微笑加入了孩子们的游戏当中…… ****** 「王敬。」 「属下在。」 「你说那女人受到了惩罚,那她现在还好吗?」 「那一位念在她是陛下的亲姊,吃的穿的喝的永远不少,只不过半身不遂以至于吃喝拉撒都要靠人,这对那个骄傲的人来说,应该是最大的惩罚了。」 王敬的话让我陷入的沉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受到了惩罚,我是不是真的该放下了? 09 「若是你,你会怎么处理?」我将两个互控对方的折子丢到了三子面前;这几日开始将他叫到书房来陪我看折子,让他开始真正了解自己的国家,也了解官员们是怎样的一种生物。 「父皇会怎么处理?」这小子竟然又把问题丢回来? 「朕是在问你问题!」我开始有些动怒, 「真是朽木,一点身为王者的自觉也没有?」 三子看着我, 「儿臣至今还在学习,父皇呢?父皇是何时开始有了王者的自觉?」 三子的话让我愣了一下。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王者的自觉呢? __________ 「殿下,请用茶。」 我接过奶娘送来的茶水,抬起头却发现奶娘一脸惨白,整个人憔悴得像是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将它吹倒。 「奶娘,你病了吗?瞧你那双眼睛,像是好几个晚上都没睡似的。」 奶娘眼神闪烁着,不敢看着我, 「奴婢只是这几日天热不好睡罢了,哪是病了……」 「这样吗?」我收回视线, 「奶娘,您帮我叫雷易过来,我有事与他商量。」 「殿下。」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雷易, 「起来吧,你们老跪着,只是在提醒我是个落魄的皇子。」 雷易站了起来,站到一旁不发一语。 「雷易。」我看着站在一旁不说话的人, 「我知道你是父皇身边的进德公公的养子,你有的是机会去跟着更有前途的皇子,你会跟着我其实是为了奶娘吧!」 雷易也不否认,只是稍微欠身, 「属下惶恐。」 「既然你这么关心奶娘,那你应该知道奶娘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应该明白,菀芙姑娘这模样应是从香公主进宫那时开始。」 我身边的三个护卫各有各的个性,王敬性急、姚志寡言,至于雷易,他对我说话很冷,只守着一个礼字。 「你说你关心奶娘,但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多多少。」 「属下的主子是殿下,没殿下首肯,属下只得按兵不动。」雷易低着头。 我看了他一眼,只朝着他挥挥手,什么话也没说。 「谢殿下。」他很快地朝我一揖便退了出去;我知道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明的。 只是在雷易向我汇报他所调查的事情之前,善玺公公竟然会先找上门来。 「善玺这几日正忙着呢,都没见到凌云殿下,殿下好吗?」善玺公公接过奶娘送上的茶水,一边说着。 「没什么不好的。」我笑了一下。 「可这几日陛下正忙着呢?皇后娘娘突然病了,请来了御医诊脉。」善玺公公将手上的杯子递给奶娘,他的眼睛望着奶娘, 「御医说,娘娘不是病了,是中毒,一种无色无味慢慢的蚀人性命的毒……」 奶娘的手没有接稳善玺公公递来的杯子,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奴婢惶恐!」奶娘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我看着雷易望着奶娘时眼中的担心、奶娘不断发抖的身躯,以及善玺公公嘴角的那抹笑……一切不言可喻,我朝着雷易摆了一下手, 「雷易,你带奶娘下去。」 「是。」 雷易带着奶娘走出厅堂,我与善玺公公对坐着,善玺公公嘴角含笑的看着我, 「凌云殿下现在一定很想叹气吧,像这种极度无奈的时候,叹气是没有关系的。」 我并没有随着善玺公公的话叹气,可是心底的那口气还是堵得慌, 「善玺公公,奶娘的惶恐不只是来自于碎裂的杯子吧。」 善玺公公笑而不答。 我起身朝着他一揖, 「善玺公公,可否让和物任性一回?」 「凌云殿下想清楚了吗?这可是一个很大的人情……也对不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次身体虽无大碍,但总也是烙了病根。」 「和物明白,但此事另有始作俑者存在……和物总有一天会抓住元凶,让她跪在娘娘请求原谅!」 「凌云殿下这句话善玺记下了。」善玺公公起身走到门边,突然停下脚步, 「善玺可是很期待凌云殿下押着那人谢罪啊。」 善玺公公走出了厅堂,我则独自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捏起拳头。 奶娘惶惶终日,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皇后娘娘来我这里时的茶水、吃食,都是奶娘准备的,除了奶娘我身边根本不会有人有机会下手。 凌云后宫,年满二十五岁,未侍寝、无官阶的宫女,都会由后宫娘娘做主许给宫外的清白人家,好让他们也能像一般女子有相夫教子的机会。奶娘五年前便已到了离宫的年纪,但却继续留在宫中,有人跟我说那是因为香姊姊关系,但到底是为什么,却没有人告诉我。 不管当初奶娘与香姊姊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如今,我不会再给姊姊任何利用我身边人的机会! 走到了厨房,我看到奶娘坐在椅上一脸惨白的抚着胸口,而雷易则是一脸不安、手足无措的站着。 「婉芙姑娘,你要喝点水吗?」 「不……不用了,我坐一下就好。」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用力的揉了一下脸,走进了厨房。 「殿下!」看见我,奶娘很快的迎了上来。 我看着奶娘看着我的脸,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扬手就是给奶娘一个耳光, 「贱婢!」 奶娘被我这突然的一个耳光打到退了好几步,直到雷易上前扶住了她, 「殿下?」 「你还有脸叫我?我离了凌云,寄人篱下的在凌霄后宫做质子了,你是瞧不起我,还是嫌我不够凄惨?竟敢背着我作出这种事?你是想让我连在凌霄也活不下去吗?」 「殿下,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奶娘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像是没想到我竟会这样对她;何只是她没想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竟得亲手斩断我和她之间母子的情分。 「你以为善玺公公来这里是做什么?」 奶娘跪了下来慌乱的开口, 「殿下,奴婢是因为……」 「闭嘴!」我寒着脸瞪着她, 「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香姊姊叫你做的!你说你看着我长大,你也知道香姊姊是怎样伤害我的,而你到最后竟帮着香姊姊想要陷我于不义?你……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背叛的滋味……」 「殿下……奴婢……奴婢……」奶娘哭得话不成句。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尖叫着打断奶娘的话, 「雷易,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把这个女人从我眼前带走?」 「属下遵旨。」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让我和殿下解释啊,就算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背叛他了,我还是不会,没有哪一个母亲会背叛自己的孩子啊……」 我转过身去,不去看奶娘慌乱的模样,也不让我伤心的模样暴露在她的面前;但奶娘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回过头,只看见奶娘全身瘫软的倒在雷易的怀中。 「属下僭越了。」雷易在我面前低下头。 「不,你做得对。」我看着倒在雷易怀中的奶娘,以奶娘现在的情况,若雷易不将奶娘打昏,他们是绝对走不了的, 「雷易,我可以不管你有没有对我心怀二心,我只求你带着奶娘离开这里,然后好好对待奶娘,让她忘了我、让她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孩子。」 「属下一定全心全意的对待婉芙姑娘。」雷易胀红着脸看着我, 「作为属下不能在殿下身边替殿下分忧解劳,望殿下原谅雷易之过。」 「你对奶娘好就是替我分忧解劳了。」我抬起头看着天空, 「善玺公公愿让你们走,就会派人接应……天色不早了,再不走,你和奶娘今天就走不了了!去吧!」 「谢殿下……」雷易转过身走了几步,又突然走了回来, 「殿下,下任国师曾说您非池中之物,这句话其实很多人都听进去了,只要您愿意,有的是支持您的人……」 「什么意思?」我瞪着雷易。 「现在时候未到,属下只能说这么多……只希望殿下能下定决心,方是凌云黎民百姓之福……」 雷易就这样丢下一句话,抱着奶娘扬长而去,虽然他最后的话让我完全不懂,但是失去奶娘的郁闷早已超过了一切的感受,不想向人示弱,我只能弯下身体抱着双腿藏住我所有的情绪。 「毕竟是将你拉拔长大的人,如果放不下就不要放手。」 抬起头,我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我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摆, 「我该给你一个交代的,可是我放不下奶娘,她这辈子够苦了,求你放过她,让她就这样离开好不好?」 「和物……我不会追究任何事的。」他的手贴上我的脸, 「可是如果你想哭的话,不要强逼自己忍耐,我会陪你的,至少现在这个时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原本干涩的双眼因为他的一句话突然涌出了眼泪,我没有多想就这样投入他的怀中,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任何人会像奶娘那样在乎我了!再也没有了……原来我真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什么也不是……」 「不要这样说自己,很多人在乎你的……」他摸着我的头。 「没有!永远不会有人在乎我……」我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那是一种孩子被遗弃的情绪,虽然这一次是我这做孩子的遗弃我的亲人。 「有人的,至少请你记得,我永远在乎你……」 没有听清楚他所说的话,我只管在他的怀中大哭,我需要宣泄,因为我隐约感受到失去奶娘之后,我再也没有可以这样大哭的机会了…… 而我真的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奶娘走了,也许姊姊是知道她让奶娘做的事情已被我知道,在她决定好怎么走下一步棋之前,她不会来到我面前;而皇后娘娘却在可以下床走动后,又带着那群孩子来到了我这里。 「和物对娘娘有愧,不知该如何面对娘娘。」看着孩子们在外头奔跑,我对着皇后娘娘低语。 「凌云殿下不用觉得自己愧对于我。」她朝着我笑了一下, 「这种事,早在我决定进宫之前我就已经想开了,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罢了,可惜我身边的人都被降罪,也害你没了奶娘……而真正的凶手仍旧吃得香、睡得甜;而我更要在脸上堆起笑容继续与她姊妹相称。」 「娘娘。」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的。 她朝着我摆摆手, 「我和陛下的感情是纯粹的兄妹之情,我入宫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他信的过的人主持后宫,而我也是为了报他当年替我爹平反之恩;所以我可以大度、我可以容你,更可以容天下千千万万个女人,因为我想要安稳到老。」她苦笑了一下, 「可惜啊,为了活下去,我竟然还是得斗……」 「和物对娘娘真的有愧。」我发现自己到头来还是只说得出口这句话。 「不需要有愧,你做你自己就好。与一票女人为了生存而斗是我未来的命运,至于你,你也有你的命运要去面对。」 命运?我的命运?我眼前的高墙与局限的天空,就是我未来的命运了。 许是看到了我的感叹,皇后娘娘笑了一下, 「想这么多干嘛,未来的事没人说得准,你只要面对你现在的命运就好。」 「你们在说什么命运?」皇后娘娘的话被突然出现的二皇子给打断。 「我在说我的这场病就是命运。」皇后娘娘笑了一下。 「人吃五谷杂粮的怎会不生病?」二皇子殿下努了一下嘴, 「我们这群孩子打小没爹没娘的也是命运啊,管它什么命运,我现在只知道把握当下,该天真的时候天真,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这样就好了。」 二皇子的话让我和皇后娘娘不禁莞尔,但我们的笑却让二皇子胀红了脸。 「笑什么啦,我说的是实话啊!」 「就因为二殿下说的是实话,所以我们笑了。」 「真是莫名。」二皇子耸了一下肩, 「皇后嫂嫂,你听过凌云殿下哥哥弹琴过吗?很好听喔!」 「真的吗?凌云殿下现在愿意弹一曲,用以祝贺我康复吗?」皇后娘娘侧头看着我。 我起身朝着两人一揖, 「二皇子殿下谬赞了,但若皇后娘娘不嫌和物琴声粗鄙,和物愿为娘娘弹奏一曲。」 我让人在他们面前摆下琴,原本四散的孩子也靠了过来,随着琴音于指下流出,我看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突然发现,原本因为奶娘离去而在心底裂开的大洞,在他们的笑意中渐渐被填满了…… 我真的很喜欢这群孩子,也喜欢真情真性的皇后娘娘,在他们的陪伴下,我慢慢的忘记姊姊的狠和奶娘的离去;但我知道,即使奶娘走了,姊姊也不可能会放过我的。 「小东西,姊姊真替你不值!」几日过后,姊姊终于又出现在这厅堂,外带着一脸的愤恨, 「婉芙这贱婢竟敢对出这种事来……」 「姊姊说得是何事?」我抿了一下茶水, 「是她私通雷易离宫之事吗?」 「你是这样想的吗?」姊姊愣了一下又笑了出来, 「这样也好,若是让人知道皇后娘娘的病是婉芙的杰作,不只是小东西,姊姊我可能也无立足之地了……」 「姊姊说啥呢?那贱婢是与人苟且私通,皇后娘娘不就是病了吗?与她何干?与我姊弟又何干?」我想我真的变了,在姊姊面前一项畏缩的我,在失去奶娘后,竟敢与姊姊这样回嘴。 「小东西今日真是让姊姊充满惊喜啊。」她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面对她话中的含意,我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小东西怎么不问姊姊怎会说这样的话?」她笑着,可是和皇后娘娘那样和煦的笑却完全不同。 「和物从小在姊姊的照顾下长大,知道姊姊若是想告诉和物,姊姊自然会说。」面对已经连好姊姊面具都不想戴的女人,我也不在乎我在她的眼中是不是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呵!」她倾身向前看着我, 「看来在凌霄的保护之下,小东西已经不怕姊姊了,怎么了?现在也有勇气了与姊姊对立了吗?」 「和物说过,姊姊是和物的姊姊,既是姊弟哪来的对立?」我努力的压下我在她那目光下的害怕。 「这样吗?」她盈盈一笑, 「但姊姊要的不只是不会与姊姊对立的小东西。」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到的是那总可以让惶惶不能入睡的眼神;她对我的温情果然是假的,她还是和以往一样,看不起我……嫌我脏…… 「姊姊要的是什么?」深吸一口气,我慢慢地开口。 「在姊姊说自己想要什么之前,咱们姊弟俩先来叙叙旧吧。」她一边看着自己洁白修长的手指,一鞭策着眼看我, 「小东西还记得三年前的晚上吗?被男人疼爱的感觉怎么样?」 她的话让我睁大眼睛,我用力地站了起来,原本坐着的沉重乌沉木椅因我突然的动作翻掀过去,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守在门口的姚志和王敬跑了进来。 「出去!」在他们还没开口之前,我对着眼前的两人发出尖叫, 「快点给我出去!」 他们在我莫名其妙的吼声之下退了出去,而我浑身发着抖瞪着那个还怡然自得的女人。 「你……你……」我的胸口、我的脑袋痛的彷佛就要裂开,我指着眼前让我痛苦的女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东西,姊姊怎么啦?」她以手掩口故作惊讶的看着我, 「当初疼爱小东西的可是咱们的大哥啊,姊姊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大哥是怎么怜爱小东西罢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为什么她可以这样血淋淋的掀开我心口那痛到不能再痛的痂? 「小东西,姊姊来到凌霄之前听过不少传闻呢!」她不顾我已经喘气喘到说不出话,依旧嘴角含笑的开口, 「听说凌霄国主也很疼爱小东西,每日下朝哪里也不去,就只想着来这里陪着小东西,到底是为什么呢?大哥也好,凌霄国君也罢,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的疼爱小东西呢?」 我的脑袋痛得彷佛就要炸开,我扶着头却止不住胸口的恶心,直到那样的恶心涌出我的胸口, 「恶……」 「真是脏啊……」 我扬起头看见她嘴角的那抹冷笑,她那句嫌我脏的笑语还在我耳边荡着;我突然觉得我好恨,真的好恨她!因为她,没了身为皇子骄傲;也因为她,逼得我不得不将奶娘从我身边赶走;更因为她,我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被剥夺!我恨!真的好恨好恨…… 「姊姊还是第一次在小东西的眼中见到这样的眼神呢!」她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眯起双眼看着我。 「你走!」我指着门口,瞪着她, 「快走!」 她一边扶着她那满头的珠饰,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小东西这激动的模样真是让姊姊觉得分外有趣,但是姊姊也不能逼小东西逼太紧,所以姊姊先回去了。」她在我的耳边低语, 「姊姊会再来的,谁叫姊姊是小东西的姊姊,小东西不为了姊姊又该为谁呢?何况,姊姊还知道小东西的秘密……兄弟之间的丑事……」 她带着笑走过我面前,我必须我紧拳头,才能压抑想要掐住她脖子的欲望,一直到她走出厅堂,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我不知道我在黑暗之中躺了多久,只知道当我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床上,黑暗中我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 「善玺公公说,皇子可以骄傲但不可以叹息,你贵为天子,怎么可以在我的面前叹气……」即使只是这样的叹息声,我还是听得出来是他出现在我身边。 「我是叹息自己对你的保护仍旧不足。」 「你做得够多了,孩子们还有皇后娘娘,都是你筑在我和那女人之间的墙,是那女人对我太狠,不干你的事。」我举起手臂盖住我的双眼,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收回你的喜欢吧,就像那女人说的,兄弟之间那样的丑事,我不值得你的喜欢……」我相信他是知道的,知道那女人说的都是事实。 还是一样的叹息,但他却安静的一句话也没说。 那大约是三年前发生的一场恶梦,那一天本来已离宫做王爷的大皇子回到了宫里,这本来都与我无干,但那个总以折磨我为乐的姊姊却突然找人要我去跟他们兄妹聊聊。 我总是学不乖,只要他们兄妹对我稍稍好一点,我就以为他们愿意接纳我成为他们的兄弟;所以当他们要我在只有三人的酒席上入座,我很开心的坐了下来,他们不断地劝酒劝菜,在不知不觉中我已昏昏沉沉。 『妹妹,你不是说你好奇男人该怎样与另外一个男人欢好吗?哥哥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你了解了。』 『大哥,你可别冲动啊,小东西也算是我们兄弟。』 从小被他们整治到大的我,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有些惊恐,我太了解他们了,当他们出现那样的对话时,他们已经想好一套折磨我的方法,可是我却发现我浑身发软不但起不来,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那男人抓起我的头发,拉起我的头,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算是我们的兄弟?我肯上他,他就应该感激涕零了』他啐了一口唾液在我的脸上,也发现了我眼中的惊恐, 『小东西,你别怕啊,哥哥我只是想让你舒服,想让你长大,想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男人的滋味……』 他的话让我浑身颤抖,但是被下了药的我,不能动、不能喊、不能叫,只能像个布娃娃任他摆布,但是我的脑袋还清醒着,我清楚的记得他脸上的欲望、她脸上的嘲弄和我的疼痛,那深自骨髓钻出的疼痛。可是那样的记忆和痛苦太过鲜明,我只能逃避与遗忘,否则我ㄧ定发疯! 我自己都很怀疑为什么我没有疯?疯了多好,什么都不知道、都忘了,我也不用像今天一样再次忍受那样的羞辱。 「你想哭就哭吧,别逼自己忍着。」他的声音将我从那场恐怖的恶梦中拉了出来。 「不,我不想让那女人太得意!」我不想哭也不能哭,我甚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连这仅剩的尊严都失去。 他没再多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感受到手上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我放下了盖着眼睛的手,睁开双眼看着他,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平昭……」我看着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我不能否认我喜欢你,但是我更不能否认我对你的喜欢总让我回忆起那个噩梦……」 「可是我不是你的那个噩梦!」 「我知道,所以我在你面前承认了我对你的喜欢。」我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我对他们的恨,让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喜欢!」 他的眼睛盛满了忧伤,别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我看着他,他今天已经在我面前叹了好多气, 「平昭,我不是傻瓜,我看得出很多事,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在等,等我甚么时候可以问……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善玺公公、姚志甚至是王敬到底瞒了我什么?」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当质子吗?」他转过头看着我, 「不是因为你父皇讨厌你,而是因为他想保护你!」 我愣了一下, 「你说谎!」那个任由其他手足伤害我、欺负我的父亲,把我赶离凌霄的原因是要保护我? 「我没骗你……凌云皇子年满十五就得离宫,而你没有靠山、没有产业,离宫后只会剩下一个王爷的虚名,这时候凌云的大皇子自然可以接近你,明着是接济时运不济的兄弟,暗的却是把你当作他的禁脔;和物,这几年来,大皇子对你的欲望并没有停止过,只是在宫里,凌云国主总可以暗地保护你,但你若离宫他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好在你十五岁之前送你来到凌霄……」 他的话让我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是害怕也是讶异,我怕着原来那样的噩梦其实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我,却也讶异我一直悲怜的人生,原来和我想的不一样…… 「别怕……那个人再也伤害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忽视他的安慰,继续追问他。 「我想你早已看出姚志是我派出的间谍吧。」他无奈的摇头, 「姚志真的不是一个好间谍,他到你身边没多久就被凌云国主发现他的身分;但是凌云国主不但让姚志继续留在你身边,甚至透过他与我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 「让你当凌云的王!」他不顾我呆立的模样继续开口, 「凌云国主三岁即位至今已超过四十年,但这几十年来他只是个魁儡,从未真正把持过朝政,凌霄真正的君王其实是凌云太后、皇后的娘家,凌云国主恨透了这样力不重心的日子,他恨透了把持着政权的外戚,所以他不肯立下太子,因为他在等你,等你这个完全没有外戚负累的皇子长大、觉悟,将凌云夺回凌家的手上……」 「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真的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事,这样的笑话逼得我大笑。 从来没有抱我的父亲、任由他人欺负我的父亲,甚至连名字都不肯给我的父亲,竟然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好好笑!真的太可笑了! 「和物!」他突然倾身抱住我因狂笑而颤抖着不停的身体, 「别笑了,你这样,我看着难过!」 我在他的拥抱中慢慢的停止了我的笑声,但是却止不住心底的酸涩,所以我只能也伸出手拥抱他,直到我的心底慢慢的平复。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要求?你要让我成为凌云的王?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这么做,难道不是让我离你越来越远?」 「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让你选择你的人生。」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永远不让你的噩梦再伤害你;若你决定报仇,你决定不饶恕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那我也一定竭尽所有也要让你成为凌云的王!」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啊,可是为什么当我真正面对我的感情时,我却得做出这样的决定?拥抱他,失去自由,在这一方窄小的天空中度过我未来的数十年?推开他,成为君王,却在未来的数十年的相思中孤单死去? 不,其实我没甚么好想的,我可以不痴不傻的忍到现在、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不甘啊!我还有甚么好选择的? 我咬着牙,轻轻地推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中的我,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的决定。 「凌云皇子,朕尊重你的决定……」他放开了手,起身朝着我一揖, 「但愿他日皇子即位,能以凌霄之恩换得凌霄与凌云数十载的和平。」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出我的视线,随着他的步伐,我发现我的心开始慢慢的裂开,有那么一部份随着他的离去而慢慢的空了…… ****** 当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啊,每思及此,我的心还是会因为记忆中他的背影而抽痛着。 三子和我还是相像的,当了王,心底却是因此而落了一角;只是我是为了当王而让自己的心随着他掉落,三子却是为了找回他掉落了心而选择当王。 「三子……」 「儿臣在。」 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的的年轻人, 「赶快成长当王吧,因为你需要赶快找回你的心。这,就是你当王的自觉。」 「儿臣明白……」 9.5(平昭) 「陛下要休息一下吗?」 抬起头,只见善玺拿着茶水站在我面前,我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他手中的茶水,只是轻啜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什么时候回来的?」让他替我稍点东西去凌云,却也逗留了不少时间啊;看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看来他这阵子过得挺逍遥的, 「还舍得回来啊?」 善玺轻轻笑了一下, 「陛下毕竟是善玺的主子,善玺不回到陛下身边能去哪呢?」 我朝着他嗤笑了一声,无声地看着他,而他也含着笑无声地看着我,那样子摆明着就是要与我杠上了。 「善玺,若你让你去凌云一点用处也没有,朕以后只好派其他人跑这一趟了。」 善玺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陛下这模样与凌云陛下还真是相像……只可惜善玺不是王敬那二愣子,没办法像王敬那样立刻跪下说声:属下知错。」 我扬起没看着这个从小伴着我长大的人,有的时候,我还真是对他没辄。 「这么多年了,你玩我还真是玩不累。」其实他这性子不也是我由着来的吗?其他人这样对我早项上人头不保,可面对眼前这个对我而言如同兄长的人,我也只能这样睁只眼闭一只。 「没办法,陛下在善玺眼中永远就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善玺嘴角含笑从袖里取出了红艳艳的一串珠子, 「凌云陛下说,延长这五年的时间,他心底有愧,这相思无尽,让我送这串相思给您……每过一日取下一颗,相见却有时……」 我接过那上千颗相思豆所串起的珠链,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陛下这模样与凌云陛下见到面线时的模样可真相像。」 装作听不见他的嘲笑,我看着他, 「他还好吗?」他刚丧子,国师失踪,再加上凌云境内的大小事,他还撑得住吗? 「凌云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凌云陛下当了那么多年的陛下了,他总是有点能耐的。」 善玺说的我怎会不明白,只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只是没想到真的就这样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原来我等他等了二十年了,突然有点了解父皇自死还思念着皇叔的心情了;明明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我所认识的那个人了,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的思念与担心。 「陛下悔吗?」善玺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善玺悔吗?」 他呵呵一笑,什么话也没回答我。 我看着手上的珠链, 「朕悔过……」 怎么可能不悔呢?若是当年我的心狠一点,就这样把他锁在我的后宫一辈子,我又何需面对这样的相思?只是我是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没办法见到他恨一辈子却无力回天的模样,我更不想连我自己也变成他恨的那个人,所以我放开了手,让他飞出我的视线。 善玺走上前来从我手中取走那串珠链, 「让善玺替陛下收着这串相思吧,二十年都过了,何差这五年呢?只是下次见面时,陛下别让自己悔了……」 相思无尽,相见有时;我等待的相见的那一日,再度对他述说我的喜欢。 10 「凌云殿下哥哥!」 这样一声呼喊让我皱起双眉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又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惶恐的奴才,我摆摆手,让奴才赶快下去;一定又是眼前这个只长年纪不长智慧的假天真让奴才们不准通报的。 「我说几次了,我早就已经不是凌云殿下哥哥了!」我很无奈的开口,点着头让眼前的人坐下, 「我想,你一定是这几代以来最嚣张的凌霄质子,不但在凌云境内到处溜搭,对我连一声陛下也不叫。」 「呵!」他轻笑一声, 「我在凌云到处溜搭难道不是替你办事?」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纸递给了我, 「我觉得你应该也是凌云这几代以来最嚣张的君王,质子应该是要锁在后宫明着监视暗着享福的,结果你却逼着我这个质子替你到处跑腿,也不怕我会跑掉?」 「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凌霄质子,多着是眼睛替我监视着你。」我从他交给我的书函抬起头, 「如果凌霄二皇子殿下想被锁进深宫享福,朕也不反对。」 「凌云殿下哥哥,我错了,这还不行吗?」他露出了苦笑。 我笑了一下, 「你跑这一趟也累了,先回府邸休息吧;你家大中小三个夫人应该等你等到都快哭了。」 他笑了一下,对着我一揖便退下。 与往年来到凌云的质子不同,我让凌霄的二皇子可以自由的在凌云境内走动,替我考察地方官员的状况;有人笑我天真,竟可以这样安心的让他在凌云境内四处走动,就不怕他成为间谍四处打探凌云的秘密。 我并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兄弟才会这样做,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替我视察各地官员,各地的官员也是在替我监视着他,他们的立场冲突,呈上来的疏文也是各自表述,而我自然可以从他们各自表述的文字里看出他们的各自的真心。 「看来凌霄的二皇子殿下也把陛下视作主子了。」王敬的声音又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谁知道呢?这十几年来他是挺安分的。」我阖上了书函,侧过头看着王敬, 「是你们教我别相信任何人的,我也不会这么容易的轻信别人。」即使是他的兄弟也一样。 「让陛下变得如此多疑,真是属下们的罪过。」 「不,你们做的对;如果当初你们不教我这些,我也不可能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 那一夜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不来了、孩子们不来了、皇后娘娘不来了,甚至连那个女人也不来了;我浑浑噩噩的日子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善玺公公扬起的教鞭和漫天的书海,还有…… 「殿下,进德公公来到凌霄了。」守在一旁的王敬突然开口。 我惊讶的从书海当中抬起头,见到善玺公公的旁边,站着父皇身边的进德公公,他的出现,让我对这件事的怀疑又少了半分。 「奴才叩见殿下。」 我看着跪在书案前的人,他身上还穿着粗布衣服,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来并非光明正大离开凌云的,虽然他为了我而来,但是我看着眼前的人,却一点也没有想要让他起身的打算。 进德公公是雷易的义父,王敬又视雷易为兄长,见到我迟迟不开口让进德公公起身,王敬忍不住开口, 「殿下,进德公公这一路赶来,他够累了。」 我转头看了王敬一眼, 「这真的是进德公公吗?我记忆中的进德公公从不跪我的,他还对其他的兄姊说,奴才的孩子不过也就是个奴才,别以为自己姓凌,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我看着进德公公抬起头来的双眼, 「公公,您别惊讶,您出现在这里就该知道我下了决定吧?那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这么做,因为我恨啊!你们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我都一笔一笔的刻在心底,我不痴不傻,原就是要看着这些对我不好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可上天对我真好,竟然给了我与他们挣的机会?」我冷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殿下……」王敬上前一步,似乎还想与我多说甚么,但却被善玺公公一把拉住,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进德公公看着我,最后举起手,狠狠的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奴才狗胆、奴才多嘴,奴才就在这里自扇耳光到殿下消气为止!」 我冷眼看着进德公公不断往自己的脸上打,那一下又一下的力气不曾减少过,我就这样看着他的双颊红肿,嘴角渗着血之后才开口, 「够了!」我看着进德公公狼狈的面容, 「公公一路风尘仆仆,到我面前却受我这样的屈辱,公公恨我吗?」 「奴才不敢。」 「公公说谎呢。」我冷笑一声, 「只要是人都会恨的。」 「奴才不敢。」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公公,你恨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恨着呢!」我走出书案,将进德公公扶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你这几个耳光,已经让我对你的恨少了一大半,所以就这样吧。」我看向一旁的王敬, 「王敬,进德公公这一趟路累了,你带公公下去休息吧。」 我看着王敬带着进德公公消失在我的面前后,我忍不住呼了一口气。 「真是好一个下马威啊。」善玺公公轻笑出声, 「只是这公公也真是可怜,你不体恤他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就这样让他自扇了十几个耳光,殿下的心开始硬了……」 「我不这么做不行!」我揉着自己僵硬的脸, 「我在他们的眼中一直是那样的软弱,我若想去挣,那我得让他们忘记那个本来的我!」 善玺公公走上前拍拍我的头, 「孩子,你做得很好……但我希望你别忘记你的本心……」 本心?我什么本心?我的心在那一晚已经跟着他离去了,我去哪里找我的本心?但是我没时间去思考太多,我的起步太晚,若不比其他人认真,我会一败涂地…… 「殿下,奴才是陛下派来帮殿下的。」隔日,才用过早膳,进德公公就已经急着在我身边说话, 「奴才知道自己以前错了,请殿下别再误会奴才的真心。」 我看了他一眼,双颊依然红肿, 「你的脸……有上药吗?」 他突然一脸欣慰的看着我, 「太好了,殿下的质还是没有变;奴才还在担心,若每一个殿下都如豺狼虎豹的,这黎民百姓该如何生存?」 他的话让我皱起眉头,不再多搭理他一句,自顾自的往那堆书案走去。 「殿下……」进德公公似乎还不想停止他的话。 「进德,雷易是你的养子吧?」我瞪着他, 「但他的话可没有那么多!」我的一句话让他很快地噤了声,但却换来了另外一人的一声轻笑, 「姚志,你对我的话有意见?」 「属下不敢。」嘴巴上说不敢,可他的眼中还是带着笑, 「殿下,进德公公这次来可是要说话的,你不让他说,那不如打发他回去。」 我瞪着他们,最后却只能看向进德公公, 「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兵符。」 进德公公这两个字让我睁大眼睛,他是打算让我带兵打回凌云直接称帝是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奴才并不是疯了才说这种话。」他看着我, 「陛下这几年龙体欠安,却迟迟不肯立储,但几个有权有势的皇子早就按耐不住,勾结朝野、卖官拢络,凌云看似祥和,实则早已乌烟瘴气;在这几个皇子里,就属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与容贵妃的四皇子气焰最盛;大皇子手握皇后娘家的兵权,四皇子则掌控了守护都城安全的御林军。大皇子兵权在外,四皇子的兵权在内,所以他们没一个敢轻举妄动,继续维持着凌云的危险平衡。」 「你自己也说了,他们两人各掌握了凌云对内与对外的兵权,你还能给我什么?」 「总是有不愿意与他们同盟的人在的。」外头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惊讶地站了起来, 「再者,我凌霄愿意提供兵力,扶植凌云殿下为王!」 「见过凌霄陛下。」进德公公转身对着突然出现的人一揖。 「朕听说凌云国君身边的心腹来到凌霄,故前来探望。」 「谢过凌霄陛下……」 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虽然那日是我主动推开了他,但我却发现我的双眼离不开他,而他却从进屋到现在都不曾正眼看过我…… 「我朝陛下要奴才代陛下谢凌霄国君之恩。」进德公公依旧在一旁碎语着。 「不必谢,朕的所作所为不过也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和平,就如同那日朕与凌云殿下所约定的那般。」他突然抬起眼望向我, 「凌云殿下,您说是吗?」 他突然的询问让我乱了手脚,我愣了一下, 「是……是……」 他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而我的心底却扬起了失落。 「殿下?」 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进德公公脸上来不及收起的怀疑,我伸手抹了一下脸,再开口时,我又是凌霄殿下, 「回到本来的话题,进德公公你说的兵有多少?凌霄陛下可以提供的兵力又有多少?」 他侧过头,喊了一声, 「善玺!」 站在外头的善玺公公手上捧着个长匣,跟在他后头的王敬则拿着个矮桌;王敬将矮桌摆在厅堂正中便退了下去,善玺公公则从长匣里头取出了画轴,在矮桌上摊开。 「这……这是……」进德公公惊讶的发出声音。 我好奇地走出书案,在那张矮桌上,好奇地看着那张图。 「凌云兵力配置图。」善玺公公一声轻笑回答了他。 这次不只是进德公公惊讶了,连我也只能睁大眼睛望着善玺公公。 「你……你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进德公公的声音几乎变得了尖叫;这是当然的,这种机密落入他国手中,后续会引发的问题不堪设想。 「当然是贵国君主交给陛下的。」善玺公公一笑, 「看来贵国君主相信我们的程度远远大于身边的人啊!」 还来不及其他人反应,他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探头看着矮桌上的图, 「善玺,你有多话了。」 「善玺知错。」善玺公公低下头往后退开一步。 「若朕猜得不错,进德公公说的兵应该是凌云与凌霄之境的谭虎将军。」他伸出手指着地图上的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背擦过我的手背,在我的手上留下了他的温度。 「传闻凌霄天子年仅弱冠却已天纵英才,奴才佩服。」进德公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着他拱手作揖。 「噗!」 他没有任何的表示,站在后方的善玺公公却又发出笑声,只是这一次他没再多阻止善玺公公的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善玺公公尴尬地笑了两声,放下了手, 「呵呵……其实不只是谭虎将军,西北边境的萧尊将军也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听着两个不熟悉的人名,不由得皱起了双眉;我这人没权没势的,这两个将军没理由帮我。 「代价呢?」我还没说话,他便已早我一步开口。 「这两位将军的要求都很简单;萧尊将军是都城人,但因与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合,发配边疆多年,他称自己年纪大了,只想回乡。至于谭将军……」进德公公脸上的笑更深了, 「谭虎将军有个女儿,年至弱冠却尚未婚嫁,并不是这位姑娘貌似无盐,只是这个姑娘心若天高,除了天子谁也不嫁。」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嫁给天子?若这世间女子全是这样,那要几个天子才够? 我突然觉得我的双眉已经皱成了一个结, 「资助我是这姑娘的主意还是谭虎将军的主意?」 站在身旁的人突然伸出手指放在我的眉心,解开我紧皱的双眉, 「是谁的主意又如何?不过是想嫁给天子成为凤凰,你就成全这姑娘的美梦不好吗?」 他这亲腻的举动不但吓到了我,就连站在矮桌对面的进德公公也愣了一下,很快的低下头。 我望着他的眼睛,几乎快要忘记怎么呼吸;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他,我竟对那晚的决定感到了后悔。 「殿下?」姚志突然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地开口, 「我凌和物若能成为天子,必定迎娶谭虎将军闺女为妻,以报将君之恩。」 他转过身走到了门边, 「凌云殿下终是成大事之人,凌霄后宫毕竟非凌云殿下久居之地,朕会另辟适当位置让凌云殿下移居的。」 他抛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善玺公公离开我的眼前…… 「殿下。」 我回过头看着开口的进德公公。 「奴才……」进德公公开口说了两个字后摇头, 「不,也许是奴才多虑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话,转身回到我堆满书的案前;想要当王,我还有很多的事物该学…… 夜晚,我独自一人在庭院走着,夜风拂来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当我走到了凉亭时,却见到了早有另外一人坐在亭内。 「你……」我才开口就发现我语气中含着太多的热切,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 「你不该在这的。」 他抬起眼来看着我, 「朕知道……」 这一声朕让我的心沉了一下,现在的他在我面前还是君王,不是那天晚上我推开的平昭。 「外头早有不堪入耳的传闻在天上飞了,朕知道,朕该离你越远越好。」和今早的冷漠的眼神不同,现在的他眼中带着温度, 「可是我却没办法,完全不看你、不理你……即使戴上了君王的面具,在你面前,我不是朕,我只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 我傻傻的看着他,没想到,我还可以听到他的喜欢,还以为……还以为那晚之后我将与他形同陌路。 「今早,你说你愿意娶那个将军的女儿以完成她的心愿,那我呢?我可以比那女人帮你更多,你也可以完成我的心愿吗?」 我看着他眼中的落寞,伸出手走上前摸着他的脸,最后将他的头抱入胸口。 他说小时候到了凌云见到我就喜欢上了我,那是因为我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人;而我到了凌霄,见到了他,明知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接受了他所谓的喜欢,最后连自己的心也赔了进去…… 我和他都是一样寂寞的人,但是我和他已经不再只是互舔伤口而已,也许我对他的喜欢不会比他对我的少…… 「平昭……」我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 「如果你是真心要我完成你的心愿,为什么却任凭我推开了你?」 「如果对那些伤害你的人报仇是你的心愿?那也是我的心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听见他的话,我露出苦笑, 「你既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就不该以这样的语调与表情要我完成你的心愿……」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这样只是让我放不下。」甚至让我怀疑自己的决定。 「放不下才好,这样你的心中才会有我。」他伸出手环着我的腰, 「其实,可以这样抱着你,知道你的真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这样拥抱着彼此,任由夜晚的风吹,至少现在我们拥有彼此的体温…… 一旁的树影突然不正常的摇动,吸引了我的视线,我想放手过去查看,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却突然多用了一分力,不让我离开。 「不用紧张,不管是谁,这都是你试验身边人真心的机会。」他以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低语。 「一定要这么多疑吗?」 「嗯,帝王不多疑便无活路。」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一笑, 「和物后悔选了这条路了吗?」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闪着光芒的双眼,俯下身,吻了他微张的唇,轻轻的,不像那日他醉酒般那样的浓烈,却已满足。 「我不后悔,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配得上你这样的少年帝王。」我环着他的颈项, 「而且我知道你会帮我。」 「这是我的心愿……」 树影的摇晃渐渐停了下来,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朝着我伸出了手, 「要去看看是谁吗?」 我没多想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跟着他走出凉亭。 「善玺!」随着他的叫唤,善玺公公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看清是哪个人了吗?」 「还会有谁呢?」善玺公公笑了一下, 「凌云殿下身边的人现在还会有谁是咱们信不过的呢?」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一会儿教我要多疑,一会儿又说我身边只有一人是信不过的。 「你想问什么?想问那个信不过的人是谁?但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他侧过头看着我, 「至于为什么刚刚才要你多疑,现在又要你信过身边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要怎么证明可是可信的,谁又是该怀疑的,这只能自己去体会。」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抬头却见到善玺公公脸上的带着意有所指的微笑。 「凌云殿下终于肯接受陛下了?」 「我……」我下意识的想要甩掉他的手,但他却紧紧握着不放。 「善玺,你多嘴了。」他瞪了善玺公公一眼。 「善玺不过是替两位高兴罢了。」善玺公公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眼神,继续自顾自说着, 「凌云殿下终归是会离去的,也许你们都认为你们的未来就是没有未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握当下就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善玺公公的话让我产生了动摇,真的可以吗? 「你别又拐着弯对朕说你的事;朕早就不管你了。」 「善玺能有什么事呢?时候不早了,善玺还是带两位去看看那个咱们不信任的人做了甚么吧。」 善玺公公笑了一下转身向前走去,而他也拉着我急忙跟上。 凌霄的宫中似乎有着数不清的密道,只见他们带着我走过数不尽的弯,接着来到一个华丽的偏殿。 「你确定那人是走这个路?」他低声开口。 「当然,咱们透露的密道,不过就这三条罢了。杏仙苑、宜香殿与御书房。」 「怎么可以把御书房的密道也告知给不信任的人?」我忍不住开口;既然都说不信任了,怎么可以把路当告诉别人?这样不就是把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吗? 「因为这是饵,让人误以为我信任他人的饵;既然是要合作的对象,当然也要告知御书房的地点啊。」他看了我一眼, 「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低下了头,他们不像我是初生之犊,其实根本轮不到我关心他。 「和物,看到你如此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 听到他的低语,我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的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咱们到了。」善玺公公突然停下脚步, 「现在开始别再出声了。」 我朝着他们点头,朝着善玺公公所指的方向走去;灰白的墙上有着一个小小的孔洞透着光,将眼睛靠上去,看见一个华丽的房间,不远的前方有着一张卧褟,一个美人只穿着中衣、罩件便袍,披散着发且素着脸,半倚着睨着跪在地上的人。 我惊讶的回过头,无声的看着我身后的两人,善玺公公将手指靠着唇,另一手指着耳朵,叫我别说话,只管听就好。 「……来到这里不先来见我,就只往小东西那里跑,怎么?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那女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怒气。 「殿下,奴才对您的真心可是天地可鉴啊!」跪在地上的进德向前爬了几步,一把抱住了那女人露出的光滑脚踝, 「一想到奴才疼着、宠着的公主竟被送来这里被其他男人糟蹋,奴才的心疼啊!」 女人抬脚将跪着的人踢得翻了过去,她一脸的不悦, 「谁准你碰我的?恶心!」 「公主又这样对奴才说话了……」进德跪在地上,可双眼依旧注视着那双洁白的脚踝, 「我美丽的小公主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了呢!我还记得那个白白的、发着抖的身体,多美丽、多可爱啊……」 女人惨白着一张脸走下卧禢,一连甩了进德几个耳光, 「你是偷偷过来的吧?我现在就算让你死,别人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殿下来这里不是为了要帮大皇子殿下的吗?少了奴才,这深宫内苑的,公主殿下的能力有限啊!」进德唌着一张脸笑着, 「陛下可是拚了命的想把那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拱上皇位啊。」 「就算没有你,那个东西也不成气候。」女人咬着牙。 「怎会不成气候?就算是只是魁儡的陛下一点用有没有,就算那些不肯归附大皇子的兵全是些残兵老将,可那东西的背后还有着凌霄的国君撑腰啊。」进德冷笑一声, 「可是他不会风光太久的,只要那东西和凌霄陛下之间的猫腻天下皆知,他成得了君王吗?」 女人瞪着他, 「你怎么证明他们之间的事?」 「奴才就是证人,奴才的眼睛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肮脏事。」进德的脸带着笑, 「殿下,奴才还有活着的价值吧?」 女人眯起双眼走回卧褟坐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奴才想要的殿下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进德的双眼似乎饥渴的望着女人, 「奴才不过是个阉人,只是这样的摸摸不会毁了公主的冰清玉洁的。」 「你已经毁了。」女人一脸认分的闭上眼睛, 「男人全是一群肮脏的东西……」 我的双眼移开了那个孔洞,不敢去看进德那家伙是怎样猥琐的摸着那女人的身体…… 他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和善玺公公一起带着我往原路走回去。 「觉得很恶心吗?」也许是看到我什么话也没说,他慢慢的开口。 「不是只有恶心而已。」其实我的情绪很混乱,不是只有恶心两个字就可以说明的, 「恶心、伤心、无奈……还有愤怒……」 我在他们的眼中真的只是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他握住的我的手多增加的一点力气,就像是对我的鼓励。 「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甚么都别办。」他回答了我, 「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千万别打草惊蛇。」 「我明白了……」 冷笑了一下,我还天真地以为进德是来帮我的,没想到他也是一个恶心的人……想起那女人脸上的无奈与恶心,突然想到,那女人对我所做的事,进德是不是也该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不要对敌人产生同情,那会害了你自己。」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双眼,他继续说着, 「收起自己的心吧,王者应该无心。」 「你说你对我有了心。」我没有忘记他对我说过的话。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注定是我这辈子的逆鳞……」 ______ 「王敬。」阖上了书卷我看着一旁守着的人。 「属下在。」 「这几年还有雷易和奶娘的消息吗?」突然想起早已脱离是非圈的两人,这么多年了,他们是否健在? 「属下想,最适合形容这两人的四个字就是儿孙满堂。」王敬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真是幸福到令人忌妒啊。」我走出书房看着明亮的阳光, 「只可惜那不是你我的命运……」 11 这大半年的风坡不断,什么狗皮倒灶的事没少发生的,每早梳洗的时候都觉得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冒出了几根,不过现在终于有件事可以让我开心一点。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看起来有些扭捏的孩子,再看看相貌普通却有着一头白发的女人,还有那个笑得一脸的……我真不想这样形容自己的儿子,可是二子现在的模样,真的笑得像个白痴。 「娃娃,你怎么不叫人啊?」 我看着眼前的孩子抖了一下身体,他的眼睛里头藏着淡淡的惶恐,他看着我又转头看着自己的娘,那模样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娃娃害怕的模样还真像二子小时候。」我转头看着一旁的贵妃, 「是二子的孩子没错。」 贵妃对着我笑了一下,她走上前去握住孩子的手,带着他走到我面前, 「这是爷爷。」 孩子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们母亲脸上的担忧怎样也藏不住,但也只能轻轻地对着孩子点了一下头;孩子最后向是下定决心似的,转头看着我, 「爷爷……」孩子的话让我露出了微笑,但下一句话却让我的笑凝在嘴角, 「我和娘还有曾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吉祥!」孩子的娘突然惊慌的叫了一声,我扬起手让她别过来。 「好孩子,你叫做吉祥吗?」我看着孩子安静的点头, 「我们家的孩子该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爹有准备重新帮你取名吗?」 「我没有爹。」孩子噘起了嘴。 「怎么会没有呢?」我指着因为孩子的话而手足无措的二子, 「若不是爹,那么那个人是谁?」 「我讨厌他!」孩子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 「娘跟我说,我爹很尊贵,所以我不是没爹的孩子,所以我猜一定是爹不要我们了,所以我们没有爹。」 孩子的话说完换二子旁边的女人开始手足无措,我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暗笑。 「可是你爹最后还是找到你们了,这样不好吗?」我继续与孩子说话着;我一直是喜欢小孩子的,而这个后宫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可是他要杀我欸,做爹的怎么会杀自己的孩子?他不是我爹!」 孩子的话让我沉下脸,我用力拍了一旁的桌子,瞪着马上跪下的二子, 「凌醇康!」 二子完全没有任何的辩驳,就只是跪着,我正准备开口问他,却没想到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跪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是民女私心想将吉祥留在身边,哄骗吉祥不是王爷的骨肉,王爷一时气愤才会……」 「就算不是你的骨肉,他也只是个孩子!凌醇康,朕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我本来还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很愉快的日子,我竟然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孙子;可是我现在却觉得一肚子火在烧, 「柳雪,你也很厉害啊,男扮女装、银惑皇子,即使念在你治愈皇子之功,银乱之罪也是罪无可恕!」 「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逼了雪儿,也是儿臣是分不分差点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我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来帮对方说话;原来我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还痴。 「爷爷……」也许是被我的怒气给吓到了,我面前的孩子突然拉住我的手, 「爷爷你别生气,是吉祥不对,娘把吉祥养大,娘说王爷是吉祥的爹,王爷就是吉祥的爹;是吉祥不对,吉祥不该任性,吉祥会留在这里的,也会认爹的……爷爷,请你别生气、别怪娘……」 我看着孩子眼中的害怕,我摇摇头,摸摸孩子的头, 「别怕,你回来是喜事,朕不会真的怪罪你爹娘的。」 孩子的眼中还有不安,但是却听话的点头;这孩子的手上全是这年纪不该有的硬茧,想来过去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难怪会这么的懂事听话。 「柳雪!」我唤着孩子的娘。 「民女在。」 「二子至今未娶就是为了以八人大轿抬你进门,但你未进门就带着这么大的孩子,若真的办了婚宴,只怕徒惹他人笑话。」我看着二子似乎又想开口说话,我扬起手让他自己噤了声, 「二子的王妃是你的位置,这跑不掉,所以朕会广布天下,你当年为了替病弱的二子祈福,所以怀着身孕离宫带发修行,直到今日二子病愈才带着孩子成为王妃。没有八人大轿、明媒正娶,这就是朕对你的惩罚。」 「民女谢陛下。」她伏身拜下。 我看了一旁的贵妃一眼,她走上前去扶起了两人, 「都是一家人,别自称民女了;从今开始,你要和二子一样自称儿臣。」 「儿臣谢父皇。」那个刚入门的儿媳妇都还没开口,我这笨儿子谢得比谁都还开心;其实也难为他可以这样找她这么多年。 「孩子,以后下了学记得进宫来看看爷爷。」我微笑着看着孩子点头, 「现在没了国师,你的名字只好由爷爷来取了,这样可以吗?」 「吉祥不能叫吉祥吗?」 「吉祥是你爹刚出生时国师所赠的两个字,表示他这一生都可以平平安安、吉吉祥祥。」我指着他脖子上的玉, 「吉祥还是可以叫做吉祥,但是族谱上还是得有另外的名字,懂吗?」 孩子听话的点头,我笑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人, 「孩子的名字等朕想好,会再告诉你们;到时就同时广布天下二子已经有了二王妃的事吧。」 「谢陛下。」 「朕乏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朝着所有人挥手,看着他们离开我的面前。 一代又一代,我这个家又多了新一代的孩子呢。 ______ 「你快有孩子了吧?」 我的话让原本安静的看着我写的东西的他楞了一下,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看着我,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不,你开枝散叶是应该的,你也没必要一定要告诉你。」 「可是我曾答应过你,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有……」 我走上前去盖住他的口不让他再多话, 「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心,我也相信你的心,这就够了。你说过王者无心,你的心现在在我这里,所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顾虑我。」我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我会替你高兴。他日,若我为人父,我相信你也会替我祝福的。」 他拉下我的手, 「不,即使知道你做的事是对的,我也不会替你祝福……」 我苦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同样的看着我,我们只是看着彼此,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 「陛下和凌云殿下,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的目光也稍微收敛点。」善玺公公突然的声音,让我很快的后退几步。 「现在外头的风声怎么样?」他睨了善玺公公一眼,但也没忘记让善玺公公去办的事。 「还能怎么样?到处沸沸扬扬的。」善玺公公冲着我直笑, 「真不知道那群人的眼睛是长哪去了?瞧凌云殿下这样的身子板,瘦得硬磕磕的,哪是个能够魅惑主上的料?」 我干笑了两声,他这是在安慰我?或者是在拐着弯问我怎么都养不胖? 「这时候有了孩子,刚好可以堵那些人的嘴。」平昭没有对善玺公公的话多做回应,转头看着我, 「趁皇后有孕,外头谣言四处飞时,正好给了你理由离开这个后宫,你在外头也正方便与凌云那里的人接触。」 我看着他,没想到他为了我,连孩子出生的时刻都考虑到了,我感谢他对我的这份心;想到就要离开,我的心底只有不舍,我却什么也没说。 「凌云殿下,即使你离开这个宫中,你还是凌云派来凌霄的质子,我们是不会降低对你的控制的,所以就算你离宫,最好还是随时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善玺公公的语气中带着笑。 「只要你在凌霄一天,我就不会放手;所以不要让我看到你这么失望的眼神。」他也跟着对我开口。 「我要替凌云殿下说句话。」他们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善玺公公又接了话, 「其实姚志那死人把凌云殿下教得不错,就善玺的观察,凌云殿下已经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把自己的思绪藏得很好了;但陛下是陛下,所以凌云殿下才什么都不会隐藏。」 善玺公公的话让他笑得嘴角扬得老高,他甚么话也没说,只是冲着我直笑。 「咳。」我咳了一声转变了话题, 「皇后娘娘有孕,只怕有人心生忌恨,你可要多留意娘娘的安危。」那女人既然曾经下过手,她就一定会再做第二次。 「你别替其他人担心,你担心自己,担心我就好……」 他说的话在风中渐渐消散,我却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无法自拔…… 听说,他在朝堂之上因为某个官员不中听的谏言而愤怒,他说皇后有孕足以证明他与我并无苟且……听说,他为了自清,下令要我搬离凌霄后宫……听说,因为如此,他朝堂上的那些声音慢慢的平息…… 但真的要离开凌霄后宫的高墙才知道其实那些耳语从来没有消失过;因为住在宫外,少了那些高墙,别人对我好奇的眼神,还有那些流言蜚语,没了任何阻挡,全都这样赤裸裸的摊在我面前。 「真是气煞奴才了!」进德一边骂着一边走进书房, 「凌霄的人全是一群不长眼的番族!」 「你气什么?」我抬起头看着进德那一脸愤怒的模样。 「殿下!」进德抹着眼角,甩手甩开了王敬想要阻止他上前的手,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奴才舍不得入殿下的耳啊!」 「公公,殿下也许饿了,咱们去准备点心吧。」王敬伸手拉住了进德,他拼命的对着进德使眼色。 进德像是没见到王敬的表情,又往我的方向走了一步, 「殿下,奴才替殿下不值啊!奴才舍不得殿下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啊!」 「既然如此,你也就别说了!」 我看着进德脸上的错愕,在心底忍笑一下,这家伙不就是要我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说我的,打击我的心,让我又变回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家伙;只可惜,我早已知道他的用意。 「殿下……你真的都不想知道外头的人在说什么?」进德看着我,战战兢兢的开口。 「哼!」我冷笑了一下, 「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我怎会不知道?可那又怎样?不过全是些流言,影响不了我的。」 「不……不愧是殿下啊。」见到我没因此受到打击,他似乎有些不甘。 「别说那些无意义的话!」我看着进德, 「你这次来不是要替我引荐谭虎将军和萧尊将军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你有任何的动作?」 「这……」进德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你也知道那些流言现在传得有多不堪入耳,你快点替我传话给两位将军,别让他们对我有所误会!」 「奴才领旨。」 我看着进德一脸不甘心的退了下去,心里只觉得好笑。 「王敬,替我看好进德,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在做事?」 「殿下,难道你怀疑……」 「别多话,照我说的做就对了。」我侧头看着王敬。 王敬抱拳点头,很快的退了下去,看来他对我不肯全心相信进德颇有微词,但过没两天,就看到王敬一脸愤慨的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了?」我将手上的茶水交给了一旁的姚志, 「你也发现进德不是个好人吧?」 「属下果然太过天真。」王敬在我面前低下了头。 「你不是天真,你是看在雷易的份上,全心的相信他的家人。」 「属下斗胆,想问殿下一个问题。」王敬抬头看我,直到我朝着他点头, 「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进德怀有二心?」 「不是我发现的,是别人让我看到的……」想起那晚看到的事,我很快的摇了一下头, 「当然,姚志也帮了我一点忙。」 姚志朝着我略微福了一福。 「属下愚钝,所以才让殿下不肯相信属下。」王敬的脸上突然有些愠怒。 「你别气我把你瞒在鼓里,你那时一心向着进德,我说什么也没有用;善玺公公连着好几日没来这里了,我看也是因为与你大吵一架的关系吧。」我看着王敬脸上的表情从愠怒转成羞惭,我笑了一下看着王敬与姚志, 「我因为身分的关系,所以即使离开凌霄后宫,还是一样,除了这间宅子外,我哪都不能去;但是还是有好处的,凌霄宫外,你们进出也方便些……王敬,你替我去找雷易,让他替我监视凌云的一切,只要凌云有任何的消息就赶紧传回来让我知道!」我看着王敬点头,便转头望向姚志, 「进德那厮散布的谣言,定让原本有心助我的将军们萌生退意……姚志,你去打探萧尊将军的心意,至于谭虎将军……我想见他的女儿,你有办法吗?」 「殿下看来不相信属下的能力啊。」姚志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三日内,属下定将那位姑娘带到殿下面前。」 姚志在我面前夸下了海口,但我却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让我见到那姑娘;不过,真的就三日的时间,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姑娘出现在我面前。 「听说你想见我?」姑娘拉下头上的帽子,充满傲气的脸上是一双灵活的大眼不客气的直视着我, 「我不喜欢拐着弯说话,所以我就直说好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跟我谈条件的,对吧?」 「对。」面对这么直白的姑娘我也不需要隐藏我的目的。 姑娘很快的皱起双眉,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不说你是最没有权势的皇子,光是这阵子的流言,就够你一辈子当不上王!」 「那你呢?」我看着姑娘愣了一下,我也跟着发出一声冷笑, 「你这年纪的姑娘早当娘了,而你却还抱着虚幻不实的幻想?嫁给帝王?当皇后?光耀谭家?我倒是很好奇,我会有哪个兄长愿意娶你这个只是个边疆将军之女的大龄姑娘?」 姑娘胀红着一张脸看着我,却没有办法反驳我说的话,只是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 我对着他温和的笑了一下, 「姑娘也不用太过气愤,今天凌和物若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也不敢烦劳姑娘跑这一趟。」 姑娘哼了一声, 「我再怎么不济也是个将军之女,而你只是一个沦落为质子的落魄皇子,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真的是一个好狂妄的姑娘啊!」 我还没开口,外头传来的声音让姑娘的脸上又添了一分的怒气。 她瞪着从外头走进得善玺公公, 「你是谁?」 「善玺在宫中听说凌云殿下的府中来了客,身为陛下左右手,善玺自然要来看看凌云殿下的客是谁?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一位狂妄的姑娘。」善玺对着姑娘笑了一下, 「看来姑娘对凌云殿下瞧不上眼啊,您真认为殿下不可能赢过其他的皇子吗?」 姑娘闷哼一声,但善玺公公只是笑笑, 「若是加上凌霄呢?这样姑娘还会说凌云殿下一点权势也无吗?」 姑娘的双眉整个拧在一起, 「凌霄国主为什么要帮一个什么势力也没有得邻国皇子?难道这阵子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 「姑娘是聪明人,一定不会被那种流言所惑吧?」善玺公公脸上的微笑不变,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得不悦, 「若流言是真的,陛下更不会帮助凌云殿下了,把凌云殿下留在凌霄后宫一辈子不是更好吗?」 姑娘的眉头稍稍松开了,她侧头想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需要我了,你找我来的目的究竟是甚么?」姑娘终于再一次将她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有了凌霄这样强大的后盾,你要一个弱小的边疆将军帮你什么?」 「我要的凌云境内的力量。」我终于有机会开口说出我的目的, 「凌霄的力量再庞大也非我凌云国人,没有来自凌云境内的支持,我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听见了我说的话,姑娘收回了目光,低头沉思着,而站在她周遭的我们,则是安静的等待着…… 良久,她抬起头以坚定的目光看着我, 「我要当后!」 我看着她,接着慢慢的嘴角上扬, 「一言为定……」 ****** 我真的很久没有走进皇后的寝宫了,让奴才们噤声,我悄悄的走近皇后的寝室,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皇后奶奶,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吉祥真的会把脉欸!」远远的就听到孩子有些急促的话语。 「好好好!那你就替皇后奶奶把把脉吧!」 我靠着门,看着孩子一脸认真的搭着皇后的手;皇后与坐在一旁的贵妃皆以有趣的眼神望着孩子,我安静地看着,突然舍不得破坏这和谐的时刻。 「太好了,皇后奶奶的气象平稳,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孩子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皇后也跟着笑了出来,她摸着孩子的脸, 「以后奶奶不要太医了,就由你来照顾奶奶吧!」 「那有甚么问题?」 看着孩子拍着胸俌的模样,皇后与贵妃笑作一团。 我慢慢地离开门边,因为我们出现一定会破坏他们这难得的快乐;真的太好了,当初那个骄傲且瞧不起我的皇后,终于变了…… 12 很久没有好好放松心情散个步,晒晒阳光了;最近很多事情终于都上了轨道,三子终于肯认真的学习政务,太子妃也终于有喜,停宕许久的祭典有终于有了替代品…… 五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血色的物品,不顾众人的反对与阻止,就这样在十五的晚上,上了祭天台烧了起来;这一烧,烟雾笔直朝上彷佛直上天听,南部的涝灾平息了,西北的乾旱反而舒缓了,原本因仰天居毁而浮动的民心安了……只是那堆血色的物品,其实就是染着鲜血的衣裳,这孩子大概又变着法子伤着景桦那孩子了吧,但是我不看、不听也不问…… 我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却让我上了心。 「二哥,你为什么要让那个人回来?」 「醇泰,注意一下你说话的语气,雪儿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太医了,她现在是我的王妃,你的二嫂!」一向和善的二子语气有些愠怒。 「什么二嫂?我不承认!」四子的声音尖锐的拔高, 「那女人当初胆敢引诱你,这么多年,谁知道她又搞上了多少男人?那个孩子说不定是哪个男人的野种,她只是带回来让你做个便宜老爹;这女人根本就是……」 一个清脆的肉击声打断了四子的絮叨。 「二哥,你打我?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是个残花败柳的女人打我?」 二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醇泰,雪儿是我的妻子,吉祥也是我的孩子,这件事一点悬念也没有!」 「二哥!」四子的声音有些急促。 「闭嘴!」 站在角落的我有些惊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点脾气也没有的二子,竟会发出这么愤怒的声音。 「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二子的声音很冷, 「当年并不是雪儿勾引我,而是我强要了她,她是不是残花败柳,我最清楚!这辈子,我就认定雪儿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可能会有其他的人!」 「二哥,那女人到底有甚么好?」 「醇泰,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污蔑雪儿的话,否则不要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二子慢慢地走远了,独留四子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四子的背影,我让跟在后头的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走到了四子的背后。 「四子,放手吧。」 「父皇!」听见我的声音,四子很快的跳了起来,转身对我行礼。 「行了,就当是普通人家的父子,你陪朕走走吧。」 我看得出来四子眼中的不乐意,但我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帝王,所以他只好藏起他的心思,慢慢的跟在我身边走着。 「四子啊。」我看了走在身边的儿子一眼, 「朕从来不管你们几个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除了两任太子,朕也没逼你们婚娶过;但朕现在认真的想替四子指婚了。」 「父皇!」四子的声音中有些惊讶。 「你那一点心思,朕怎会看不出来?」我朝着他摆摆手, 「你生母生你的时候难产走了,朕把你交给贵妃,贵妃待你很好,二子也把你当成最亲的兄弟,这样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四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歛下双眼。 「二子答应贵妃他永远不会爱上男人,而他也终于遇上了他真心所爱的女人,所以该放手了……恋着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你的人,这样不痛吗?」 我听见四子叹了一口气, 「痛,怎么会不痛呢?我也知道即使没了柳雪,他也不可能爱我,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放手就放手。」 我停下脚步看着四子;也许是因为三子和五子这对总是同进同出的双生子存在,四子在孩子们之间总是安静的,他把自己的思绪藏得很深,他从来不主动说他要什么,却满心欢喜地接受大家所给他的一切,看似融入大家的生活,但其实总是站在角落以孤独的眼神看着大家……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四子说出自己真正的心声,可惜他所想要的注定只是一场空…… ****** 「娘娘有喜这么久了,和物现在才来道喜,望娘娘原谅和物这一回。」看着皇后娘娘那已经隆起的肚子,我对着她笑;不是心底没有酸,而是因为这是他的孩子,我由衷地替他欢喜。 「我也知道你现在住在外头不方便,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娘娘满足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虽然我知道这孩子也是因为他要替你算计而来,但我还是很开心,很开心终于会有一个真正陪着我、属于我的人……」 娘娘的话里带着酸,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云殿下哥哥……」沉默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好久不见的孩子们突然冲了进来。 「别急别急,娘娘有孕在身,别冲撞到了。」我急忙站起身护在皇后娘娘的面前。 「哥哥,你为什么要搬出去外面?」 「对呀对呀,为什么?」 「哥哥,你快一年没有看到我们的欸,我们都长高了。」 「对呀对呀,长高了。」 「哥哥,你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回来了?」 「对呀对呀……不对呀,怎么可以不回来?」原本只是一直附和别人的二皇子,突然回过神来看着我, 「凌云殿下哥哥是凌云的质子,搬出去外面本就不合常规,怎么还可以说不回来?」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我笑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二皇子的眼神还带着怀疑,但也没再多说。 我陪着孩子们说话,皇后娘娘始终带着笑坐在一旁,但是这种场合应该出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殿下一直望着门口是在等谁呢?」皇后娘娘笑了一下, 「陛下在书房忙着呢,你要走的时候记得去请安一下。」 我对着皇后娘娘笑了一下, 「向凌霄陛下请安是一定的,和物只是好奇,难得我进宫,姊姊竟然没有出现,难道要我直接去她的寝宫请安?」 「也许吧,你是他的亲人,自可以去她的寝宫请安。要我陪你走一趟吗?」 我望着门口良久,后来慢慢开口, 「不用了,时候还没到……」 「凌云殿下哥哥变得好可怕。」 一个孩子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用力的抹了一下脸,也许是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太多的不堪,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所以才吓到了敏感的孩子们。 「哥哥还是一样没有变。」我用力的抹了一下脸,对着孩子笑着,直到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才放宽了心。 不过,我知道我还是变了,我的心狠了,也会算计了,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想什么呢?想得眉头都拧了。」他伸手舒开了我紧皱的双眉。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离开了皇后娘娘见宫外客人的偏殿,我来到了他的书房,见他在忙我只得一个人坐在角落,却没想到自己想事情想到入神了。 我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却没把我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反问了他一句, 「难得我这么久没进凌霄后宫了,那女人竟然没说要找我?」 「你一进宫那个老太监便急冲冲的往她的寝宫跑去,你想她有办法说要见你吗?」 「那女人也可怜……」有时候想起她遭遇的那种肮脏事,我对她的恨会顿时少了一半。 「不可以对敌人心软!」我面前的人伸出手拉住我的手, 「况且,她再苦不该伤害别人来肯定她自己,因为她苦,所以她对别人狠,你觉得这样对吗?」 我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即使知道了彼此的感情,这几个月来,我们也是一直如此,发乎情、止乎礼,除了从彼此的掌心获得对方的温度外,我们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我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安心与自在。 「谢谢你没有逼我。」我看着他的手低语着;他的手很好看,以男子的手而言稍显修长但有力,可以拿笔也可以拿起武器。 「其实我很想逼你……」他的声音低低的传进我的耳中, 「只是我在等你放下你心中的那个噩梦……」 我抬起头来,伸出另外一只手贴着他的脸, 「请你继续等我……」 「我会的……」 我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此,直到另外一个声音插进我们之间, 「哎呀,看来善玺来得不是时候……」 他面色不善的后退一步,抬头看着走进书房里的善玺公公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王敬, 「朕可不知道你曾经来得正是时候过。」 善玺公公轻笑一声, 「凌云殿下难得进宫,应该不只是来看陛下的,正事要紧。」 善玺公公这句话换来他一个白眼,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声笑,也让他朝着我翻了个白眼,让我笑得完全不能自己。 「有小殿下跟善玺说,凌云殿下哥哥变得好可怕。」 善玺公公模仿着孩子稚嫩的声音,理应是很有趣的,但这句话却让我的笑停了下来, 「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替自己辩白。 「别紧张,殿下们还是没办法讨厌你……」善玺公公带着笑开口, 「人总是会变得,况且你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不变只是等死……」 「别想太多了。」他突然伸手拍拍我的头,接着转头看像善玺公公, 「现在凌云内部怎么样了?」他看了王敬一眼, 「看来你们应该深度交流过了。」 「那当然。」 善玺公公回答得很快,不过他这一句话换来的是他狠狠地瞪视和王敬的脸红。 「王敬……」 「属下在。」王敬很快的走到我的跟前。 「你很喜欢善玺公公?」 「很喜欢。」王敬回答得也很快,这一次反过来换成善玺公公脸红。 「那以后呢?」我们总会回去凌云的,那他们的未来呢? 「殿下是属下的主子,主子去哪属下就去哪。」王敬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看了善玺公公一眼,又低下了头, 「没有未来就是我们的未来。」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凝重,大家都无声的或站或坐,看样子,我似乎问了一个不该触碰的禁忌。 「哈!」善玺公公的一声笑,打破了这样难堪的无声, 「谈这事做啥呢?凌云殿下回家的路才铺了一半呢,您现在说这话,彷佛您明日就启程回凌云了。」 「那你就快说最近有什么消息吧,进德那厮说凌云境内仍是凌云大皇子与四皇子各据山头,这状况依旧没变吗?」听见善玺公公的话,他也很快的跟着转了话题。 「不。王敬联络雷易所得到的消息与我们在凌云的密探所得到的消息相似,但与进德所说的完全不同。」善玺公公摇着头, 「如此可知,进德已经开始阳奉阴违了。」 「什么意思?」我看着善玺公公。 「凌云四皇子勾引庶母,已被凌云国君下旨驻守边疆;至于那名通奸的妃子,早在事发当晚杖毙。」善玺公公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 「不过,这旨是否真的是凌云国君所下,还有待商榷。」 「为何?」 「后宫若发生这等丑事,女人杖毙应该,皇子降罪也是应该,但总不会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吧。」善玺公公笑了一下, 「现在这件事在凌云境内掀起的波澜,可不亚于陛下与凌云殿下的私情。」 我飞快的看了坐在一旁不表示任何意见的他一眼,但很快地拉回自己的情绪, 「所以现在凌云境内已是大皇子独大?」 「难讲。」王敬在一旁接口, 「四皇子殿下即使不在都内,势力不见得就会转至大皇子殿下的手中;御林军的主子即使不是四皇子殿下,也该是陛下。」 我冷笑了一下, 「我那父皇会有实权吗?」 「有,但能力有限。」一直没说话的他开口, 「否则你不会在这里。」 我无声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大皇子殿下自投罗网离开凌云来到我们这里。」王敬开口, 「只要在这里,大皇子殿下等于失去所有的羽翼,我们才有机会……」 「你害怕吗?」他看着我。 「我为什……」才刚开口,我就了解他们没说出口的东西是什么。 因为我不仅是他们想要扶植的主子,在这场争斗中我也是饵…… 他们说,大皇子对我的执念很深,即使是现在还是想把我当成他的禁脔,所以他们任凭进德继续散布着我和他之间的谣言,就是为了要逼他沉不住气,离开那个安全的地方…… 「你们肯定他一定会来?」 我这句话一问,我面前的每个人都点了头。 「没想到,我可也成了个祸国殃民的主了。」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别怕,我在这;我不会让你的恶梦再度发生。」 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给了我力量,我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该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但若这流言继续渲染,我还有资格当王吗?」 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他看着我的手, 「和物,你的手一向是干干净净的,但是没有一个王至死还拥有一双干净的双手,所以该下手的时候,你绝对不该心软……」 我好像懂得了他们的打算,所以我闭上了口,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我以双手捂住双耳,不看也不听,外面世界的风雨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看来你真非常人啊。」谭虎将军的女儿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来我这一趟,她说着外头的情况,我听她说着兵力配置,但对我与我有关的事却充耳不闻。 「非常人吗?」我冷笑了一下, 「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现今竟妄想当王,我果真非常人。」 「不,我只是认为你可以这么淡定的面对外头的风言风语,让我对你稍稍改观,看来我赌得没错,你真是我的良人。」姑娘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这趟出门是跟我爹说我想上山还愿,祈求一切顺利,明明就已经约定好了,为什么他总不肯让我光明正大来见你?」 她之前的目光总是骄傲,说话总是带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在我面前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娇态,这让我有些讶异。 「即使已有婚约,姑娘家如此抛头露面也不太好。」我开口。 「好,我听你的。」姑娘对我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我看着姑娘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 「哧。」 一声哧笑,打破了我的静默,回过头,却见到姚志那张平板般的脸,彷佛从来没有任何表情般,平静无波。 虽然姚志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我从来不了解他;平昭说他是个不合格的间谍,善玺公公老叫他死人,王敬把他当兄长一样尊敬;而我常在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他不小心露出的戏谑…… 「你……在嘲笑我?」我侧过头睨着姚志。 「不,属下只是对谭姑娘的转变感到有趣而已。」姚志微微点了一下头, 「殿下也不需要感到为难,对谭姑娘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是真心想与殿下共结连理。」 「你我都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后悔的。」我知道我的心在哪,她永远得不到相对应的真心。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姚志的嘴角微微上扬, 「殿下今日也是全心相信着属下,可难保明日殿下会亲手砍下属下的项上人头。」 我皱起双眉看着他,但他说完了这句话后,又恢复他那平板的表情,再也不说任何一句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过着一天,外头的传闻沸沸扬扬的,市井之间吟唱的歌谣多是讽刺着我和他的事: 南男凌云,无名为名,貌似春杏,东入北宫,冬寒卧暖,为侍伊人,辗转缠绵,不舍日升…… 「奴才去打死这些死孩子,唱这什么歌?还直往我们这儿唱?」 进德伴着我坐在花园里,听着围墙另一头传来的歌声,他一脸的愤慨,但其实心底应该是直叫好吧。 「不必了,这种不入流的歌声还进不了我的耳。」我依旧埋首于书案之间,只是朝着他挥挥手。 「殿下仁心。」他谄媚的笑了一下, 「殿下在看些什么啊?」 我在他靠上来之前阖上了书卷, 「谭姑娘替我在外面奔波,以谭将军之名密布兵力,就等我等反攻之时。」 「这样啊?」进德点点头,双眼却直往我的书案瞄着。 「殿下!」王敬一边叫着我,一边急冲冲的冲进凉亭,他满脸通红地看着我想要说话,但一见到进德,很快的就闭上口, 「进德公公也在啊。」 「有事直说吧,进德也算自己人。」 王敬的很快的看了进德一眼, 「大皇子听闻凌云国君有喜,率使节团前来庆贺。」 「大皇子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消息,你说是吧?」我看了一脸惨白的进德一眼;其实当我听到这消息,怕那男人怕了一辈子的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内心的恐惧。 「是……是啊……」进德的双眼飘忽着,看来他也没想到那男人真的会离开安全的地方来到这里, 「殿下这几日有要进宫与凌霄国君讨论这事吗?奴才可否一起前往?」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样直视着他,直到他在我的视线下冷汗直流的低下了头, 「这时候过去反落人口舌,反正凌云到这里的路程,即使快马加鞭也需月馀,我们不需急着这一时……」 「殿下所言甚是。」进德一股脑的点着头, 「殿下,奴才年岁有了,禁不起这样吹风,先告退了。」 「下去吧。」我点头, 「去厨房喝点姜汤。」 「谢殿下。」进德很快地消失在我的面前。 「殿下,我们要跟上吗?」王敬问了一句。 「不急。那男人才正准备要进凌霄而已,若进德有个闪失,那只不过是打草惊蛇。」我好整以暇的扬起头,却看见王敬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属下只是发现殿下变了。」 我苦笑了一下, 「你们不是希望我变吗?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我从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皇子,变得有资格跟其他人争的皇子,我怎么不变?不变又怎么跟其他人争?」 对于我的问题,王敬只是低头不说一句话,而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伴着凌霄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那骄傲的兄长到达了凌霄,而凌霄陛下当然自以盛宴相迎。 「凌和颛领敝国陛下旨意,率使节团祝贺凌霄国君之喜。」那个高大的男人率着数十人带着贺礼祝贺着坐在主位上的平昭。 凌和颛,凌国大皇子,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这是一般人对他的基本印象;即使我再怎么痛恨这个人,我还是不能否认它的外表的确是长得高大威猛,凌云后宫有不少宫女被他所迷,而他,我那非常懂得如何做表面功夫的兄长,表面上维持着正直的皇子形象,但我们都明白,私底下他对所有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 对他而言,整个凌云都是他的,所有的女人自然也是他的,只是现在对他而言,女人似乎已经不足,否则他怎会将脑筋动到我的身上? 「特使远道而来,实在让凌霄备感荣幸。」我看着平昭的脸上堆起虚应的笑容。 「不敢当。」 我光是看着凌和颛的嘴角扬起,背后忍不住感到冰冷,我还以为我已经变得完全不再怕他了,没想到我还是本能地感到害怕;我看着他的目光投向人群之中,像是在搜寻着什么,我想,他是在找我…… 「凌霄国主客气了,在下的弟妹可是颇受凌霄国主照顾。」我看着凌和颛的双眼带着一闪而过的精光望着平昭, 「不管是和香或是和物,在下都有所耳闻。」 我相信平昭不会听不出凌和颛的话中有话,但是他依旧带着笑对着凌和颛举起酒杯, 「特使的弟妹,一个是凌霄的贵客,一个是朕的爱妃,朕岂有不顾之理?」 凌和颛微低下头,坐在下席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到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和香是您的爱妃,天经地义,和物呢?对你而言他真只是客?」 「凌云皇子当然是凌霄的客!」平昭望着他, 「不然能是什么?宠吗?」 「你!」凌和颛瞪视着他,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身分,他深吸了一口气, 「最近有许多不堪入耳的流言在凌云和凌霄之间流窜着,为了凌霄国主,也为了敝国名声,在下这次除了前来祝贺外,也打算带走那不懂事的孩子。」 「和物作为质子挺好的,朕的弟妹也喜欢他,没必要更换质子。」平昭转过头看着坐在他右侧女人, 「今天特使是来祝贺朕快要当爹了,可老说些奇怪的话,特使是你兄长,你快请他入座吧。」 平昭明确的表示他对这样的问题已失去了任何的兴趣,他指派着那女人领凌和颛入席,而凌和颛也明白这里毕竟不是他可以作威作福的凌云,所以他只能带着愤恨的双眼入座。 一道一道的酒菜慢慢的端上每个人的案前,眼前也是曼妙的歌舞,但席间的气氛却带着淡淡的肃杀,也许是不久前他们的对话,出席的众人连耳语交谈都没有,坐在角落起眼下席的我,冷眼的看着凌和颛不断的喝着酒,却对眼前的歌舞、菜肴毫无兴致。 酒过三巡,凌和颛的脸已潮红,他向着坐在主位上的平昭稍一拱手,便从一旁的门退了出去;我抬起头来望着平昭,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也跟着退席。 「皇兄,你醉了……所以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孤身一人。」 听见我的声音,原本背对我的身影,震了一下,很快地转过身来,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小东西……」 「小东西?」我哼了一声, 「我真恨你们这样叫我,原来我在你们的眼中还真不是个东西!」 「和物,是皇兄错了,皇兄不该这样伤害你……跟皇兄一起回凌云好吗?你别怕凌霄国主,皇兄会保护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低声下气的与我说话。 「是保护还是禁脔?」我瞪着眼前的男人,我是真的很恨他,恨到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我是在演戏,还是说出真心话, 「皇兄?你真记得你是我的皇兄吗?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逼我恨你!」 「和物,皇兄是真心喜欢你的。」他又朝我走进一步。 「别想骗我!」我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为什么甘愿委身给凌霄国主?因为他愿意给我力量,因为他愿意给我一个像你报复的机会!你还以为我真想跟你争?我真想当皇?我只是想报复你!」 「你说什么委身?难道外面谣传的那些都是真的?」他沉下了脸。 「你说呢?」我别过头。 他突然冲上前来抓我的手,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我, 「小东西,你别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来,你别忘记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你是我的!永远只能是我的!」 我用力的压下胸口的恶心和那不受控制的颤抖,我回瞪着他, 「就算你把我掳回去了又如何?我还是恨你,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他瞪着我,我也同样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害怕,这里是平昭的地方,他不会任由我被这男人又一次的践踏的…… 「小东西长大了,再也不相信皇兄了……」他突然的放开了手退开了一步, 「如果是三年前,皇兄如果不要那么急,如果是真心的告诉小东西,皇兄对你的爱比对和香还深,小东西是不是就会接受皇兄了?」 这男人突然软化的态度让我吓了一跳,我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你说什么疯话?」 「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和香对你不好,可是和香的心底也是很苦的;我明知和香是那样的恨着进德,但为了可以更接近你,我还是答应进德,总有一天会把和香赐给他……你说,我对你的爱不是比对和香更深吗?」 这男人真的令我作呕!但我还是只能板着脸,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香姊姊会恨进德,但你若以为你这样几句花言巧语,我就会被你所诱,那你就是疯了。」 「小东西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小东西动摇了。」他笑了一下, 「你说吧,皇兄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小东西知道皇兄对你的爱?」 「你自己看着办!」我转过身,耳边听到他的笑声,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好恶心……」我低语着。 「凌云殿下辛苦了。」善玺公公突然从角落冒了出来。 「善玺公公,我不懂,为什么不直接今晚把他诱拐到别馆直接做掉就好?还要我演这场戏?」 「这场戏是欲擒故纵。」善玺公公看着我, 「凌云大皇子目前是登帝呼声最高的人,而你则被谣言所困,两者相较,你远远输给了他;所以我们要制造一个让他跌落谷底的机会,懂吗?」 我摇摇头,这场戏看来我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只是当我回想起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我突然怀疑,那个让我恨入骨髓的人,是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情? __________ 人好像年纪大了就会想起很多事情,我想起了当年让我恨透的那个人,然后又想起他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很多的恨都不恨了;但我不明白是因为他的眼神让我不恨,还是这样流逝的时间让我忘了恨? 「四子。」我唤了跟在我身边的儿子一声。 「儿臣在。」 「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轻则让你痛苦,重则让你丧命;这样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四子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地开口, 「若是能死在他手中,让他一辈子记得我,那么,我愿意……」 13 「若是能死在他手中,让他一辈子记得我,那么,我愿意……」四子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对我说着这句话,接着现在现在才发现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一般,对我低下了头, 「儿臣竟在父皇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裁请父皇降罪。」 我看着四子在我面前低下头,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子,如果你是真心的爱着那个人,那你就不该有如此自私的念头;若真杀了你,让他一辈子记得你又如何?你会知道吗?你愿意让他在自责中过一辈子吗?别这么自私……」 我越过了四子,迳自走回了那群随从之间,因为我知道四子需要好好想一想,而我也同样的需要…… 很多很多年前,也曾有两个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也真的如他们所愿,让我挂记他们挂记了一辈子…… _____ 虽然凌和颛是我的亲兄弟,但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不了解他的心态,我也不了解他对我的执着究竟有多深,竟然可以让他滞留在凌霄不回,每日往返于驿馆与我住的屋子之间。 「小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学。」即使我不理他,他也可以坐在一旁看着我看上一整天,让我一整天如芒在背。 「我以前不是好学,是因为教席们不会因为你们不好学而赏你们板子,但我从小到大,挨的板子不少,替你们挨的也不少……」我放下手中的书本瞪着那个嘻皮笑脸的人。 「小东西只知道自己挨了板子,但不知道皇兄可是替你出了口气……那些敢打你的教席,多半也没好下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你有多爱我、多在乎我,若是如此,为何从小到大总是你带头欺负我?」 「那是因为当年我年纪还小,喜欢得再多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只好这样欺负你了!」他脸上始终带着笑, 「小东西,你都不知道,当你忍着泪水笑得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惹人怜爱……」 我将手中的书本朝他甩了出去, 「滚!我不想看到你。」 「小东西累了,皇兄明天再来看你。」他对我的愤怒一点也不以为杵,朝着我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明天不要再来了,你快给我滚回凌云!」 「若是不带着你回去,我是不会走的!」 「你别忘记我有多恨你,在这个地方,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我咬着牙开口。 他对着我直笑, 「小东西,你若真想杀我,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他突然朝着我走过来。 「你想做甚么?这里不是凌云,由不得你乱来。」看着他走近,我忍不住往后退。 听见我的话,他停下了脚步,低下了头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当年果真太急了,竟让你这么惧怕我……小东西,皇兄知道小东西现在在鼓捣些什么,难道你真的想跟皇兄为敌吗?小东西真得不肯相信皇兄吗?皇兄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有你。」 「你说什么疯话?」我瞪着他, 「如果你真的只要我就好,那我要你脱离皇室身分,从此当个庶人,这样你也愿意?」 「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他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接着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本熟悉的簿子放在我面前, 「这是进德给我的,他说这是你的兵力配置图,只要有了这个,你怎样也不可能赢过我……我现在郑重的将其还给你,希望你可以了解皇兄对小东西的一片真心……」 「你跟四哥斗了一辈子了,你真甘愿?」我怀疑的看着眼前的人。 「小东西对我还充满着怀疑呢。」 「哼!」我别过了头。 「特使与和物的感情可真好!」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平昭,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因为他而放松了下来。为了将戏做足,平昭每日总会抽空来我这里,就是要让凌和颛明白我与他交情匪浅。 「凌霄陛下国事繁忙,怎会有时间来到和物的住所?」凌和颛看见平昭,原本上扬的嘴角很快的沉了下来。 「特使不也是吗?听闻特使是凌云陛下的左右手,如今滞留凌霄未归,肯定给凌霄陛下带来很大的困扰。」不在乎凌和颛那双愤怒的眼神,平昭带着微笑看着我, 「和物,你今天过得还好吗?特使今日也在你这儿待上了一天吧。」 我还没开口,凌和颛便走上前挡在我面前。 「和物是我兄弟,我就算住在这里又如何?」凌和颛的声音上扬, 「凌霄陛下老往这跑才是于理不合。」 「是这样吗?」平昭的声音带着笑, 「我以为特使早就明白我与和物的关系了……也许特使可以问问和物,他是比较喜欢看到朕还是您?」 「凌平昭,你别太过份了!」凌和颛的愤怒现在怎么也藏不住, 「我现在大可以把和物带走,你又奈我何?」 「特使大可以带走和物,朕也可以挥兵南下凌云。」平昭一声冷笑, 「这样一来,朕既可以完成朕对和物的承诺,也可以将和物留在身边一辈子;比起本来的承诺,朕更喜欢这样的结局。」 「你!」 「你们够了没有?我不是女人,我不喜欢看到两个男人为我争斗!」我从凌和颛的身后走了出来, 「凌霄陛下,和物可以把刚才陛下说的话当作是玩笑话,和物与您的关系只会维持到事成当日!」我转过身看着凌和颛, 「皇兄,进德既然可以把我的兵力图交给你,他也一定告诉你我所有的事了,没错,我与凌霄陛下结盟要与你为敌,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没理由我不能当王!你说的没错,我若真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那是我顾念大家兄弟一场,所以请你赶紧离开凌霄,下次见面你我终将兵戎相向!」 「和物,你真要如此绝情?」 「你我之间从未有情!」我别过了头。 「好,很好……小东西果然长大了……」凌和颛瞪着我, 「但你给我记得,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凌和颛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我重重吁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来不及动手,他就要被我们气回凌云了……」 「所以接下来要由你去主动去驿馆见他。」 听见平昭说的话,我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要我主动去找他?」光是说出这句话,我就忍不住颤抖。 「你在害怕吗?」他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你不相信我吗?」他伸出手执起我鬓边的发。 「我本来是相信的。」我的眼神飘移着。 「本来?」 「本来是全心的相信,可是这一路走来,我看到的是你们不断的算计、算计、算计!你现在问我还相不相信,我……我不知道了……」我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算计都是为了我,可是…… 听见我说的话,他什么都没有辩解,只是安静的站在我面前,直到我抬起头看着他。 「和物,我现在欣慰你已经长大,不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也伤心,因为教会你这一点的人竟然是我……」他的嘴角扯了一下, 「我告诉过你,没有一个帝王的手是干净的,一样的,没有一个帝王说的话是真实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是帝王的悲哀……」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见的是藏在眼底深处的悲哀,所以我伸出手抱住了他,拥抱着他的悲哀与藏起我的哀伤。 「我会去见他的,但请不要再给他机会践踏我的自尊。」我在他的怀中低语着。 他的手环住我的腰, 「即使是最后一次也罢,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给他机会伤害你的。」 我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没有说出口的是,我一辈子都会相信着他…… 夜幕低垂时,我孤身一人到了凌和颛所居住的驿馆。 「殿下。」看见我出现,驿馆的护卫朝着我微微弯了一下腰。 「皇兄呢?」我知道因为外面疯传的流言,大部分的人都看不起我,所以我不会对眼前这个眼神不善的护卫计较,我来这里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 「自殿下居所回来后,大皇子殿下已喝了一下午的闷酒,就连公主殿下召见入宫也不肯。」 「我去见他!」 眼前的护卫连阻止我都没有,甚至还替我指了路,让我顺利的走到凌和颛所在的屋子。 推开门,看见一地的碎酒瓶和坐在桌前那个前襟沾满酒液的男人,我冷笑了一下。 「滚出去,别来烦我!」 我侧身躲过了那个迎面而来的酒瓶,轻阖上门,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我滚?」 「和物!」听见我的声音,他扬起头,脸上的表情带着欣喜,但又很快的回到原本颓废的模样, 「你不是说下次见面就要兵戎相向了吗?你的兵器呢?我就站在这里没有任何防备,等着你一刀解决我,解决你一辈子的愤恨……」 压抑着从胸口涌出的烦躁,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才会急着想把我锁在你身边;你也说只要有我,你可以甚么都不要;但是我叫你走,你却真的走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么的廉价……」恶,我竟然有办法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好恶心。 「和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有人不觉得我恶心,反而是一脸的欣喜。 「你说呢?」我解开了围在身上的毛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只是在利用凌平昭,他要我的身体,我要凌云,大家各取所需……」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小东西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发出了狂笑,走到我面前, 「我一直以为小东西是那么柔弱、需要保护,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不,你没看走眼;感谢你三年前的糟蹋,让我发现原来人还有另外一种欲望,原来我不是什么也没有,我的手上还有另外一种武器……」我侧着头看着他, 「我也是皇子,凭什么我不能争?凭什么我只能任你们践踏?你不是要我吗?那就给我一个离开凌平昭,选择你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听见我的话,他笑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小东西,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凭什么你会认为我一定会在凌云和你之间选择你?」 「我太看得起自己吗?」我一脸无所谓的站了起来, 「无所谓,我还是有凌平昭可以依靠。」 「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他突然冲了过来将我押回椅子上,他的脸凑到我的面前,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酒气,我想要避开,却被他抓着头逼着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举动、他的一切动作,就仿如当年的那场恶梦,他感受到我身上的颤抖,他的脸上露出了笑, 「小东西,你身体的颤抖是在渴求男人的抚慰,还是因为对我的害怕?」 「你说呢?」我逼着自己看着他, 「既然我还不够格让你为我放弃一切,哪一种回答都没有意义。放手,我要走了,如你所愿,下次见面定会兵戎相向!」 「不准走!」他突然倾身抱住我,他安静了一会儿,才在我耳边开口, 「小东西,我输给你了,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对我的真心真意,你若成为王,我也会一辈子辅助着你,不离不弃……」 我听着他在我耳边的低语,心底想起平昭对我所说的话, 『凌云大皇子对你的执念真的很深,也许比我对你还深……原本他一直是被动的被凌云皇后娘家的势力推着走上这条路,一直到你被要求成为质子后,他才变成另一个人,因为他想要成为王,这样才有办法将你从凌霄召回凌云,才能永远的把你留在他身边……和物,他是为了你才真心想当王,而你自己本身就是你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我本来对平昭所说的话有所存疑,但是听到凌和颛现在所说的话,我开始相信了。 如果是在那场恶梦之前,让我听到凌和颛的这番话,我相信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他掏心掏肺,即使最后我仍有可能死在他手中也无所谓;但在那场恶梦之后,我只剩下对他们的恨与不甘支持着我活了下来,所以……你说你愿意用你的一切来换我吗?那就完成我的心愿吧! 我将手贴上凌和颛的脸, 「你还是想要我,是吗?」我看着他点头, 「兄长,兄弟相奸可是乱仑重罪啊,你可想通了?」 「当年轻狭你是我不对,但那次更证明了,我是真心的想要你……」他看着我的双眼开始流露出明白的欲望, 「小东西,这次我没有用强,我真心的乞求你,给我吧。」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他面前慢慢地闭上双眼。 我闭着眼睛忍受着他在我耳边的呼吸,还有他手中的动作,我很想尖叫,但我知道时候还没到。 唇角感受到他凑上来的吻,我转过头避开了他的亲吻。 「和物,我的亲吻这么让你厌恶吗?」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睁开眼,我看着他, 「我还没那么快可以那样完全的接受你,身体我给你,我的吻,就等到你达成我的愿望以后再说吧!」 他眼中的怀疑慢慢地散去,他的嘴角扬起,俯身在我耳边说着, 「小东西,我等着那一天,采摘你嘴边我最渴望的果实……」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下,你永远不可能采摘你所谓的果实…… 明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可是他落在我身上的体温却让我觉得难受,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她是否也是这样强压着胸口的恶心,忍受着那老太监的抚摸? 我身上的衣物退去了大半,我再度睁开双眼,看着他与我近乎赤裸的身体,他的前身昂扬,下一步的动作似乎就是要刺穿我的身体。 我伸手制止了凌和颛的动作, 「你真的想清楚了,兄弟乱仑,只要被发现终将万劫不复。」 「如果得不到你,我这辈子也将万劫不复。」 「我给过你机会了,别怪我。」 「和物,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你……」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但我却在他后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接着发出尖叫, 「不要!大哥,我是和物、是你弟弟,我们是兄弟,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要……」 伴随着我的尖叫,没过多久一群人冲了进来,有平昭、有善玺公公、有王敬和姚志,更有跟着凌和颛一起出使的随从们,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凌和颛正要准备对我图谋不轨。 「殿下!」有人发出惊慌的尖叫,但我不知道那声殿下,叫得是我还是凌和颛。 我看着人群进来,也跟着放开了抓着凌和颛的手,但现在凌和颛却不像刚才急着退开那般,反而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而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闪躲他的眼神,以同样的目光直视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竟会败在你手里。」凌和颛突然仰头笑得不能自己,连他的眼角也因为他的笑而流出泪来, 「凌和物,你这样践踏我对你的感情与尊严……你狠!」 我冷静地看着他, 「三年前,你践踏了我的尊严,你何尝觉得自己狠过?」我看着他脸色一变,立刻以惊慌的表情与声音尖叫, 「快!带走皇兄,他疯了!」 凌和颛低垂着肩膀任由其他人从我身边拉走,善玺公公也很快的拿了一件皮裘,让我披着遮掩着身体。 我走到凌和颛的面前,以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 「皇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就算你从小就瞧不起我,可是你也不该对我做出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情,这件事若传了出去,你要怎么面对父皇、面对母后?」 「你巴不得这事传得越多越好吧?就像是我对老四那样。」凌和颛的声音很冷。 「皇兄,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怕羞,难道我也会如此不知羞耻?」 「凌云殿下,让特使冷静一下吧,也许是最近那些污秽的谣言蒙蔽了特使的双眼、双耳,才会让特使做出这样的事。」善玺公公走上前来将我往后拉了几步,接着转过身看着所有的人, 「你们还愣着干嘛?看戏啊!都退下,让特使好好冷静一下!」善玺公公护着我,与众人一同离开了屋子,才一关上大门,突然又涌上了另外一群人,将凌和颛带来的随众们团团围住。 「将这群人都给我关起来,别让今天的事走漏了风声;至于里头的人,你们依旧好生伺候着,别丢了凌霄的脸!」善玺公公沉着脸交代着众人。 「是!」 听见回答,善玺公公回过头看了平昭一眼,平昭不发一言的转过身,往前走去。 我看着眼前的背影,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生气吗?因为我?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就是他教我的吗?他为什么要生气? 我很想冲上前去问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可是才刚踏出一步,就看见自己现在是如此的不堪,我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 「凌云殿下不上前去跟陛下说些什么吗?」善玺公公看了周围一眼, 「现在人多没错,但你也该跟陛下道谢,毕竟是陛下救您脱离险境的不是吗?」 我看了善玺公公一眼,拉着身上的皮裘,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他看到我,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依旧阴沉,但他却还是停下了脚步,无声的看着我,像是在看我到底有什么话好说。 我看着他,接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开口, 「和物谢凌霄陛下救命之恩。」我朝着他一揖。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的点了一下头,一样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越过了我,带着那群人消失在我面前。 「殿下委屈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我回过头看了等在身后的姚志和王敬一眼,点头,往我所居住的房子走去。 「姚志,善玺公公真的把他带来的人都锁起来了吗?」我一边走着一边侧头问着。 「殿下说呢?」姚志的语气中隐藏着笑意反问着。 「那今晚的事你说要多久会传回凌云?」 「流言传播的速度可比马奔驰快多了,最多两周,大皇子殿下便再无崛起之日。」 我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再多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凌和颛那痛心疾首的模样。 『如此践踏我的感情与尊严……你狠!』 不要怪我狠,因为那也是你逼我的……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全是凌和颛脸上的悲愤还有平昭那一脸的阴沉……这样的计策明明是如此的成功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翻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到床边竟坐着一个人影,我皱起双眉, 「谁?」 「我……」黑暗中的影子朝我欺身过来,让我在阴暗的光线中看清他的脸。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之间所有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委屈, 「你在生我的气吗?平昭……」 「我是气我自己让你委屈了。」他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开口, 「我知道这只是我们的计,所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很淡定的看着这场戏,可是当我看到你衣不蔽体的被他压在身下时,我发现我一点也没办法冷静!所以我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就怕我一开口就毁了这一切……」 我伸手抱住他,有他这一番话就够了,他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和物,别在这种时候抱着我,看着今天的你,我除了对那人的愤怒,更多的是对你的欲望。」他伸手想要推开我, 「别逼我伤害你。」 我不顾他的拒绝,反而更用力地抱着他, 「我想要你!」 他楞了一下,停下了推开我的动作,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在黑暗中依然闪着光芒的眼睛, 「凌和颛的抚摸让我觉得狠恶心,你可以帮我忘记他吗?」 我看见他犹豫的双眼,我没有多想,立刻捧着他的头凑上自己的双唇,而他呆愣的时间没有维持很久,立刻化被动为主动。 凌霄的冬夜,寒的渗人,但他身上的温度却是高得快要让我融化,两人的鼻息化做白烟,互相交融,就如同我和他的身体一般,仅仅的依靠、缠绵…… 「和物,我真不想你后悔……」 为什么已经到了这种情难自控的时候,他还可以这么冷静的说出这样的话?我生涩的握住他抵在我腹部的前身,是因为我的经验不够,所以不足以让他失控吗? 「别玩火!」他咬着牙,在我耳边喘息着。 「平昭,我想要你,帮我忘记那场噩梦,好不好?」我放开手抱着他,抚着他赤裸的后背,只是短暂的时间,我的下身传来了剧痛, 「啊!」 「和物,很痛吗?」他停下了动作。 我用力的抱着他, 「不会!不会!就算是痛,也让我永远记着你……让我永远记得这个晚上!」 即使我已经如此开口,可他还是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而在那剧痛过后,身体慢慢地扬起了另外一种感觉,让我想要更多,虽然我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但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慢慢移动着,似乎在自己寻找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和物!」他突然用力的把我压在床上,扬起上半身,下半身用力的全部挺进我的身体里, 「我真的会被你给折磨死!」 他的下身在我的身体里面抽动着,这样的感觉比先前要强烈上许多,让我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嗯啊……」 听见我发出的声音,他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了,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感受着他带给我的那种感觉…… 我想今夜之后,那个纠缠着我的噩梦,会永远的离我远去…… 那一夜,我在平昭的怀中很安稳地睡去。 那一夜,凌和颛在驿馆里自尽,隔夜,我收到了一封凌和颛留给我的字条,那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以暗红色的血液所写成: 小东西,你要我死,我如你所愿,但我也要你永远记着我一辈子…… _______ 「陛下头痛吗?是否要传太医?」看见我揉着额角,一旁的王敬开口。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罢了。」我抬起了头, 「王敬,朕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还像朕啊。」 王敬只是看着我,很久以后才冒出一句,我已经听腻的话, 「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 14 「孩子,西北的风土民情与气候都与凌云不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看着穿戴着凤冠霞帔前来辞行的长公主;她是我的大女儿,也是我孩子里,第一个为了国家社稷和亲的公主。 「女儿明白。」长公主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女儿无法在父皇、母后以及母妃身边尽孝道,还请父皇原谅。」 我环视着眼前的人,皇后的脸上带着疏离的笑,长公主的生母双眼含泪,却也不敢让泪水掉下来;而即将面对未知前途的孩子,则始终低着头,虽看不见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平板且冷静,像是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 「西北旦王是主动前来求亲的,朕相信他会真心待你的。」我说着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我知道鲜有公主和亲的命运是幸福的,况且我这个公主所嫁的王年纪还比我大上十岁有馀,却配遣使者前来求亲,而我为了这个国、这个家,我也只能牺牲我的孩子。 「女儿知道自己生在天家,明白自己的天命为何,请父皇相信女儿,能为凌云贡献,女儿感到光荣。」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不是女儿家大喜之日的不胜娇羞,而是一种赴义般的决绝。 「朕替凌云百姓感谢你。」 我走到孩子的面前,替她盖下了头盖,盖住了那双认分的眼睛。 见到我盖上了公主的头盖,等在一旁的人很快的扶起公主,外头也燃起了炮竹声,传令太监的声音伴着炮竹声响着, 「良辰吉时已到,公主出阁……」 长公主的生母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掩着脸痛哭失声,但长公主的脚步不曾停顿的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皇后,看着闺女出阁,你想起当年吗?」我看着若有所失的皇后。 「是的。」皇后转头看着我, 「可是这孩子面对出嫁的态度是哀莫大于心死,而臣妾当初嫁给陛下时,却是满心欢喜……心死,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我看着她,突然伸手拍拍她的手,她脸上出现了欣喜的表情, 「陛下?」 「委屈你了。」我一直都是知道她委屈的;她后来不断的争权,也是因为她在我身上已经得不到她想要的,所以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跟我争, 「当年,谢谢你嫁给朕,谢谢你全心全意的帮着朕。」 「陛下!」皇后的眼中突然滚出泪水,她很快地拿着手绢擦去,她扯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 「臣妾也真是的,公主大婚是喜事,怎么可以掉泪……令妹妹,你也是,别哭了……」她站起身扶起了我的妃子,长公主的生母,朝着我微微屈膝, 「陛下,令妹妹今日欢喜到哭了,请陛下容许臣妾与令妹妹退下更衣。」 「去吧。」我朝着他们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我依旧坐在原位,看着净空的诺大空间,想着女儿隐藏在眼底的怨怼,在没有任何人见到的当下,我很深很深的叹了一口气。 天家女人的命运,只有悲哀…… ****** 凌和颛死了,我见到他几乎赤裸的身体倒在血泊当中;一个恨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死了,我竟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而且还感到全身发冷,彷佛我身上的鲜血也随着他一起流干了。 那张送进府里的血书,还放在我的怀中,我看着他冰冷的尸体,我知道我将如他所愿,永远忘不了他…… 「凌云殿下,别看了……」善玺公公的声音从我旁边扬起,接着便是一只手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凌云殿下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可是今天凌云大皇子以特使的身分死在凌霄境内,我们的脚步得加快了。」 我侧头看了善玺公公一眼,转身走出那间充满血腥味的屋子, 「麻烦善玺公公帮他入殓,他毕竟是我兄长,以这模样躺着有失尊严。」 「善玺明白。」善玺公公跟着我走出屋子, 「那么接下来,凌云殿下要怎么走呢?」 我看着善玺公公,这是他第一次问我下一步棋的走法,向来都是他们安排好了,让我跟着做;我吸了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气,逼去残留在鼻腔内的血腥,也强迫仍有些倦怠的身体提起精神。 「我想跟那女人与进德摊牌,接着,我要回凌云了……」 「凌云殿下的决定很好,只是……」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次, 「只是您舍得吗?」 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瞒得过善玺公公的,所以我对着他扯了一下嘴角,反问, 「善玺公公,您舍得吗?」 善玺公公笑了一下,不再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缠, 「善玺领凌云殿下入宫见贵妃……」 天色才微微亮着,平昭未退早朝,我只得跟着善玺公公以密道进入凌霄后宫;与那日见到进德那肮脏事时,走的是一样的密道,只不过到了尽头之处,他停下了脚步,透过孔洞观察了寝宫内的状况,回头一声冷笑。 「今日真是好时机呢。」善玺公公对着我点了一下头,接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按下了某个开关,轰隆一声,眼前的墙在我面前打开。 「谁?是谁?」听见巨大的声响,女人的声音扬了起来。 「姊姊,是我呢!」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那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惊慌的女人,以及那个急急忙忙跳下床铺的老太监, 「进德,你急什么?」我冷笑了一下, 「姊姊,你总说我脏,看来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我看着女人的动作, 「急着想要叫人,想让别人看看你有多脏吗?」 善玺公公与王敬和姚志走到我的身后,低语, 「许是为了隐藏他们的肮脏事,所有的奴才都被赶出院子外了。」 我点了一下头,对着女人笑, 「姊姊,看来你也知道自己脏啊。」 女人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语的看着我,进德则是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殿下,您别误会啊,公主身体有恙,奴才只是替公主松松筋骨,奴才只是个阉人,怎么可能与公主有什么苟且?」 我一脚将近得踹翻, 「别说这种假话脏了我的耳……喔,不,你对我那骄傲姊姊做的肮脏是已脏了我的眼。」 「你说什么?」女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走到女人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姊姊,我美丽、冰清玉洁的姊姊,其实你并没有你自己所想的那么干净。」 「那又如何?我还是没有诱使兄弟相奸的你脏。」她近看着我,收起了适才的惊慌,她板起了脸朝着我的脸啐一口。 我伸手擦掉了脸上的唾液,朝着她冷笑了一下, 「真是脏啊……」我满意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转身看着地上的进德, 「凌和颛答应你,只要他得到我,你也可以得到这个女人是吗?」 「你说什么?」听见我的话,女人的声音与表情再度变得惊慌, 「小东西,你说什么?」 我不理睬女人的质问,依旧看着地上的进德, 「进德,你别发抖,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是……」 「你骗我!大哥明明答应我会让我亲手杀死他的!」女人尖叫。 我依旧只是看着进德, 「如果凌和颛死了呢?你们之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你骗人!你骗人!」进德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女人已经尖叫着想要冲到我面前打我,只是跑到一半就被王敬拦了下来。 「我骗你?」我从怀中掏出凌和颛写给我的血书,丢到那女人的面前, 「他的字你是认得的,你说说,我有骗你吗?他今天早晨已自缢于驿馆了。」 女人看着手中的血书,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冷静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了这个东西把我卖了,现在连你自己也把自己卖了,哈哈哈哈哈,这个东西到底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我走到女人的面前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只是一个东西,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那个可以让你轻贱以弥补自己可悲、肮脏的东西!」拿回那女人拿在手上的血书,我转身看着善玺公公, 「这对肮脏的狗男女,就交给善玺公公吧,但请公公念在那女人是凌云公主的身分从轻发落!」 「我不需要你这东西可怜我!」女人突然发出尖叫推开了拉住她的王敬,冲向悬空的阁楼,纵身一跃, 「啊!」 「娘娘?贵妃娘娘!快来人啊,娘娘坠楼了!」 屋外传来奔乱的脚步声,善玺公公很快的将我们几个人带回密道中,至于进德,则把他留在原地,反正现在的他就算说了实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再特意躲避流言,我也才真正了解流言传播真的犹如野火燎原,很快的,凌云大皇子在凌霄暴毙、身为凌霄贵妃的凌云公主坠楼的消息已传遍了两国,传说凌云境内群情激愤要求凌霄出面交代。 这样的流言的确让凌云民众气愤难当,但要消灭流言的方法,就是以另外一则令民众更感兴趣的流言,冲散那已经激昂的气愤;而还有怎样的流言比皇室丑闻更令民众感到有趣的? 「我爹问你什么时候要回凌云?他已经调配好所有的兵力,只要你一入凌云境内,所有的兵力都会保护你,即使你回都城御林军对你有所刁难,要打仗他也不怕。」姑娘哧笑了两声, 「我爹说你懂得运用流言,不但铲除了大皇子,连带得连皇后娘家的势力也同时一厥不振,他说我赌得好。」 我轻啜了一口茶水,看着眼前的姑娘, 「你也看到凌和香的下场了,天家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命运?你还是确定要入天家?」 「我入天家除了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光耀谭家。」她低下了头, 「女人的地位一直不比男人,即使心比天高,身为女人就彷如无出头之日,女人在家族的地位就是用来拉拢的筹码,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干脆嫁给帝王?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那你已经明白我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有些话当面说清楚,对她而言才不是伤害。 「你好过分!」姑娘抬起了头,以那双写满控诉的眼睛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只有我,但是你就不能让我对我的婚姻还抱持一点幻想吗?就算是一点点也好……」她站起身, 「我要回去了!」 「姚志,替我送谭姑娘一趟。」 「不用了。」姑娘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 「对你而言,我永远都只能是谭姑娘吧,你会记得我是你的后吗?」 「我答应你,即使我这辈子会有许多人,但你都会是我唯一的后。」 「那……这会是我唯一的安慰……」姑娘说完这句话后,消失在我面前。 「殿下的确过分。」一向安静的姚志竟然主动开口, 「对谭姑娘而言,即使是谎言,对她而言也许会比较好。」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 「姚志,我希望将来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是可以支持我的力量,而不是想要以虚假的感情束缚我;若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她就没资格做我的后。」 姚志低下头, 「殿下终已无心……」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离去…… 走入庭院中央,我抬头望月,十五月圆,祭天台上的国师定在翩翩飞舞,国师舞可通天,他可曾知道,他曾瞧不上眼的、不曾为之福证的孩子,正准备以另外一个身分回去? 「你真的想清楚了?」 听见突然的声音,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平昭,原本冷漠的面具似乎再也无法安安稳稳的留在脸上。 「今天不是有祭典吗?你怎么会来?」我很快的走到他的面前。 「祭典是国师的舞台,不是我的……」他看着我的眼睛, 「和物,你长高了……」 「我年未弱冠,长高很正常。」我这话才说出口,便愣了一下;我还未二十吗?可是我怎么觉得我的心已如此苍老? 他伸手摸着我的脸, 「帝王是没有资格撒娇的,他的心比别人都还孤独、苍老……」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果然是明白我的! 「等我二十年!」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开口, 「二十年就好,只要凌云社稷安稳,我会禅位!你会等我吗?跟我一起不要当王了,去看天下,去真正拥有这天下……」很急很急的说着,就连我都搞不清楚我想要说什么了,他听得懂吗? 他伸手将我抱入怀中, 「不要急,我会等你,再久都会等着你!跟你一起禅位、一起去看天下……」 我用力地抱着他,因为也许明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这样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 「你一定要等我!就算未来我妻儿成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我知道,我也相信……」 ________ 当年与他一别,那之后的事也没啥好说了,善玺公公陪着我离开了凌霄,与谭将军和与他结盟的军队会合,直接就这样返回凌云都心,即使大部分的御林军均听命于远在边疆的四皇子,但即使是气焰高涨的四皇子也不敢抗旨返回都心。 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像我这样没有背景,又被流言缠身的皇子,但父皇直接立我为太子,善玺公公带来的书信也表明只要立我为王,凌云与凌霄可保数十年的和平…… 不过三年,我以太子的身分,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剪除了所有不利于我的人,不管那人是好是坏,不肯服我的四皇子,代替我成了质子,即使他不承认我,在凌霄的监控之下,他再也无出头之日。 三年后,父皇禅位,我真正成了凌云的王。 谭家姑娘成了我的皇后,原本是一心向我的人,在发现我根本没办法把她放入我的心底后,反而开始利用自己的儿子与我对抗,在我和她的争斗当中,她输了,谭家当初助我的那股势力,不过数年也消失了,但谭家姑娘依旧是我的后,就如同当年我对她所承诺的那样…… 至于本来那些不服我的人,在这几年里,见到在我的治理下,凌云社稷安稳,且与凌霄结盟而使边疆不敢来犯,所有反对的声浪都平息了下去;但高处不胜韩啊,就像当年他所说的一样,帝王的心比谁都孤独、苍老,我看似什么都有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太子的离去让我伤心,但我也羡慕这孩子可以易燃的选择另外一条路,所以我让他走,让另外一个孩子走上我所走的这条路…… 「三子,你准备好了吗?」我看着坐在我面前严肃的看着奏摺的太子,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三子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一揖, 「儿臣努顿,但在父皇的指导下,相信父皇也看得出来,儿臣已略有所成。」 「那就够了。」我走到三子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这片社稷江山就交给你了,朕累了……」 「谢父皇。」三子在我面前跪下。 我慢慢地走出书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这么的轻松。 一月后,新皇登基,被尊为太上皇的我移居行宫,过着隐居的生活…… 15 站在大门边远眺,心底有一种说不出口了慌,只是这样看着外头,等着,心底不踏实的看着…… 「主子,外头风大,还是进屋歇息吧。」王敬的声音在我身后扬起, 「即使您站在这里,善玺的主子也不会提早到。」 我听着那话中的笑意,心底更觉得不痛快,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现在不也站在这儿等善玺?」 「属下是在陪自己的主子。」王敬这句话倒是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 「进屋吧,既然是在陪我,就别比我晚进屋!」 王敬带着笑,跟着我走进屋里…… 一月前,我终于卸下了我背在肩上二十多年的重担,我想我并没有做到最好,但我也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应以不愧对当初拱我坐上这位置的所有人;唯一的遗憾只有仰天居毁,孩子们亦以为情困顿一生…… 「主子,您肩上的重担已经没了,就别再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我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你一离宫,整个人就变得比当年还碎嘴,看来这几年来你过得很压抑。」 「没办法,人多嘴杂,属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前侍卫,这点道理也是懂得;毕竟没人可像属下一样随意出入宫中,总是有人想向属下探听,不如学着当年二哥那样,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我看着他,想对他说声辛苦了,但最后还是摇了一下头,这几年,大家都苦…… 避过耳目,我与王敬离开行宫,直到我躲过三子所派出的眼线,我才让王敬传递消息回去,说我将会周游四海,让他们别在找寻我的消息,但事实上,我一直在凌云境内等待着那个许久不见的人。 「主子,您别在望门了,善玺前日传给我们书信,是说午后才会到,您这一大早的望着门边做啥呢?」 我已经懒得再回头瞪他了,接过他递上的茶水,我只慢悠悠的开口, 「王敬,当年你与善玺分开三年后再次见面,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王敬桡着头笑着, 「他怪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胖孩子也没冒出来?是存心让他难受吗?」 我笑了一下,这我还真没听他说过, 「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若他这辈子只能注定绝子绝孙,我会陪着他一起的。」王敬很难得的一脸正经。 我笑了一下, 「以善玺的个性,他应该是一巴掌就往你的头上呼了过去,然后转过头一句话也没说。」 「主子也真是了解他啊。」王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谈笑之间,搬进新宅后新请的仆佣突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老爷,有两个人说要见你。」 正想骂这人没规矩,未料一抬头,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 「没你的事了,快下去吧!」王敬很快的将人打发出去。 我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开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久好久没见到眼前的人了,时间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风霜,那眼中满满的笑在他的眼角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纹路,但他还是他,即使我们都不再年轻,他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少帝王…… 「和物……」他像当年一样的叫着我, 「你又长高了。」 「不,我是老了……」一开口,原本以为早就与我无缘的眼泪,竟顺着眼角流下。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伸出手拭去我的泪水, 「我也老了呢。」 我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他, 「你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 他回应着我的拥抱,这样的温暖一下子抚慰了二十多年来的冷清寂寥…… 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但是我不需要再担心,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未来的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他都会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 善玺拉着还楞着的王敬离开宅邸的厅堂,将空间留给了二十多年不见的两人,善玺的脸上堆满着笑,在王敬的眼中,没有比这更美的事物了。 「你这样看我干啥?」善玺摸着自己的脸,没一会儿便看懂了王敬眼中的情绪, 「都认识二十多年了,这张脸还看不腻啊?你这样瞧着我,活像二十多年不见似的。」 「即使不是二十多年不见,你我确实也是大半年不见了。」王敬直盯着眼前的人, 「你瘦了。」 听见王敬的话,善玺翻了一下白眼, 「你别学咱们主子的对话好吗?」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觉得你瘦了。」王敬走上前去环上善玺的腰, 「骨头都跑出来了,难道不是瘦了吗?」 「这阵子为了我家主子禅位的事,我忙得焦头烂额的,不瘦才有鬼!」 王敬将头靠上善玺的颈侧, 「你来了多好,我再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了。」 「除了我主子,我还要多伺候一个你,那是更辛苦吧!」善玺朝着王敬嗤了一声,但是他的眼中却是堆着满满的笑意。 善玺笑着,为着自己也为着自己陪了一辈子的主子,他们终于再也不用在清冷的夜里,任由相思蚀骨……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14 :反扑之兽到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