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犯天威之仙魔道——Yuantree

 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东方奇幻／美强／正剧 关键字：虐身虐心  　美攻强受  　其他 他以天界至尊身份屹于苍穹之巅，睥睨众生万物，却难做无情仙家。 他尊为上古神兽，本想逍遥自由，快意人生，却难逃突如其来的命运枷锁。 他们，因巧合而相互厌恶。天尊怒其冒犯天威，嗀杌怒其仙人自傲。也因此，两条原本延展平行的线找到了交点。 星象异变，东宫苍龙以咄咄逼人之势意欲逆天称霸。龙族逆天之势无法逆转，而锁链上关键的一环正是杌的血化之珠…… 第一章 且说那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山河重塑，星移斗转。那些个上古奇兽见新象已开，能上天界的便登了天，性子执拗的就仗着自己上古的身价觅了一个好处儿随心所欲罢了。 再说这诸余山，原是个好地儿，其上多白玉，下多松柏，且溪缓水澈，东流注于旄水。生生不息，润泽大片土地。 后来又来了凶兽檮杌，檮杌虽是四凶之首，且性格毒辣狠绝，但是对自个儿的地盘也是爱护有加的。 偏偏那个不长眼的天尊管不好自己的血灵玉，任着它满人间的乱跑，最后这血灵玉被诸余山的白玉仙气引了去，竟然藏匿于白玉石隙当中。 天尊看那血灵玉终于歇了脚，于是准备也忙中偷闲准备将这不老实的东西收了回去。 血灵玉是天尊混了自己血魄炼出的灵玉，这种灵玉难以驯服，若是驯服了多加修炼成了仙那便是天尊最为忠诚得力的神臣。每世天尊都会以血魄炼之，但是能够驯服的却寥寥。有的血灵玉甚至堕入魔道，与仙界敌对，凭添祸患。 檮杌原型乃是虎身豹毛，狮面长尾的巨兽，通体亮蓝光泽，见者心寒战栗。 偏偏那血灵玉爱极了光华流转的毛皮，远远望了见，就化身为一粒血色玉籽直直向着檮杌身上落去，那诸余山上的白玉石本是无缝无隙，偏偏被血灵玉钻出一道缝隙。 山体本有玉铸，被强开缝隙定会使山体崩坏，但是血灵玉有天尊精魂一脉，自有稳住山之撼动的能力。今儿个被檮杌绚亮的皮毛吸引住了，倒不管那山如何崩裂了。 这边正在巨石之上合目休息的檮杌忽觉身下巨石晃动，而身子某处像是被人攥住了毛发根部。檮杌性凶且恶，山中虽有妖兽但都惧其恶名，没有哪个敢来声张挑衅。如今有人敢骑到虎背上拔毛，怎能不让檮杌怒急。 檮杌扭了那张凶恶至极的兽面，却见一个光着屁股浑身白净如玉的玉面小儿——那正是血灵玉化成的肉身。那小儿嘻嘻笑着，嫩脸还往檮杌的长毛上磨蹭。 檮杌怒道：“你这混帐小儿赶紧从我背上滚下来，否则，莫怪我吞你入腹。” 血灵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溜溜的打量檮杌，竟缩了自己的身子，让那魅蓝的长毛盖住自己的身子，大概还嫌不过瘾，还打了几个滚。全然不顾诸余山摇撼将崩。 檮杌感到自己地盘若是再不出手就成了一堆废墟，于是吼出咒镇住山摇。 这一吼不要紧，却吓得山尾的妖魔屁滚尿流。 但是伏在檮杌背上的的白面小儿却咯咯笑个不停。檮杌反感的看了他一眼，干脆变了人形出来。巨兽变成了人，那血灵玉突然失去了宽阔的兽背，粉团似的的身子就摔倒巨石之上。 血灵玉见着兽消失了却凭空生出一黝黑健壮的高大汉子，只当这粗犷大汉把那兽给变没了，干脆耍赖般的爬过伸出细白的小手去扯住这汉子腰上围着的虎皮裙的下围。 檮杌凶性何时改过，伸出宽大脚掌的就将这面团儿般的崽子踹翻在地。血灵玉也是个任性的主儿，见檮杌不但不抱着他起来，还一脚踢翻。圆圆的眼中含着泪抱着檮杌的大脚就啃咬起来。 檮杌这大脚常年无鞋行走，早磨了茧子，这一刻被个黄口小儿藕般的胳膊抱在怀中磨蹭，那柔嫩的小嘴啃得自己脚上都是口水，只觉得酥酥麻麻痒痒。就弯下腰，大掌卡住这崽子的脖子将拎他起来，骂道：“你这混帐东西，偏要老子吃你是吧！”说罢，将这崽子一扔，还补上一脚，血灵玉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肥嘟嘟的粉面一垮，红润的小嘴一嘟，眼泪就珠子般一串串的落下。 檮杌虽是传说中食人凶兽，但是在诸余山吃惯了山珍，就觉得人味索然了。此刻好久未显凶性的大恶兽被激了脾气，自然准备将这小混蛋拆了入腹。 于是檮杌凭空变出弯刀一把照着这崽子胸腹就是一刀，血灵玉胸腹出被弯刀刮出了个大口子，自然鲜血直流，血灵玉是天尊血魄一脉，血有莲香，倒引得檮杌弯身伸出长舌舔舐那血液，只觉美味馨香。 偏偏这血灵玉感到腹部湿润发痒，毫不在意那剖腹一刀，还咯咯的笑着。檮杌便伸了弯刀在那白玉般的颈子上抹了一把，只见颈处血涌，但那腹部伤口却已然愈合如初。 檮杌便按住这不断折腾的崽子，嘴往那玉颈上凑，吸允那血液。后来檮杌直接凶相毕露，用尖牙撕扯那滑嫩的肉。 血灵玉此刻才觉得疼痛，但喉咙被檮杌咬着哭都不能哭。干脆摇身变成一块血色的美玉让正咬的欢快的檮杌硌了牙。 “格老子的！”看着掌中的红玉，干脆扔到地上想看他碎成个渣。 偏偏那血灵玉灵性得很，在触及地面巨石之时便慢慢浮起，还慢慢的移向檮杌掌中。檮杌哪知这红玉如此黏人，檮杌拿手指弹这块小小的血灵玉，这血灵玉一感觉受阻竟冒出红光，玉身弯曲，倒有点卯足了劲儿的感觉。 一身白衣飘然而至的天尊刚寻着就见自身血魄所化的血灵玉正和一赤膊壮汉玩的不亦乐乎，若是此刻化为人形，肯定咯咯笑个不停，面团儿似的身子扭得麻花一般。 再看那黝黑的汉子，面如刀削，薄唇鹰眼，此刻浓眉紧拧，一股子凶悍不耐的味道，似是想将血灵玉碾为粉末。天尊目光黏在这黝黑大汉身上，浓黑的杏仁儿眼中忽闪过一道金光，胸中一惊——他的兽形竟是檮杌！ 檮杌是北方天帝颛顼的儿子，性格狠傲，暴戾。百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新象已成，许多上古奇兽纷纷上天谋个权位。甚至饕餮，穷奇及混沌这三大凶兽也来到天界，妥协低头并归顺天界。 这檮杌不低头也罢，寻个青山绿水静无人扰的好地儿自个儿逍遥快活就好，偏偏作为四凶之首的他看不惯饕餮那三兽屈于天界。于是上天先是将两兽痛骂一顿后来又似是被二者低眉顺眼的窝囊样子刺激到，于是大动干戈。搞得本已一派祥和气息的天界鸡犬不宁。而许多仙官碍于他上古的尊贵身份，惧于他高强的法力，只得听之任之。 那时候天界至尊还是未化魔的圣德天尊，而现在的天尊在当时只是个有了天命赋予继承至尊权利的仙童。 第二章 那时的天尊尚且年幼，只觉得一直如坛死水的天界突然热闹起来。当他问照顾他的仙女时，那仙女伸出葱白的手指指着远方蓝色的光点告诉他，那是檮杌。 有的记忆会存留很长时间，就像蚌内的珍珠，时间越久反倒磨合的更加润泽。天界的生活安宁却无趣，所以这有趣的记忆就常常在天尊脑海中翻腾，反倒历久弥新。 天尊看着那活蹦乱跳的血灵玉顿觉头疼，便伸了手指，就见那血灵玉的玉体凭空多了几圈绿光，而天尊和血灵玉之间那道绿色光线时隐时现。 血灵玉像是被捆绑了，晶莹的玉石开始扭曲，甚至发出“嗡嗡”之声。 天尊见血灵玉任性的攒着劲儿的往后靠像是想钻到檮杌怀中，不由得食指发力再一勾指将血灵玉束在手中，然后装进一金黄锦袋儿中。就见那锦袋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到处冲撞，还传出孩童哭声。 “这狗屁玉石妖怪是你的？下回可要看好点，莫要再跑到老子地盘儿撒野。不然，哼，老子连你一块儿剁碎咽了。”檮杌一脸凶相：“若是我知道你是哪座山的狐精，定连着你那长憩的山头也掀了去。” 天尊乃是天界至尊，自然以傲为骨，此刻这不长眼的檮杌竟将他误做狐精，不禁眯了眼眸，唇边抿出冰冷的笑，道：“檮杌，这诸余山可还容得了你？” 感觉这妖说话狗屁不通，也不问别人如何知其名号，直接大骂道：“操！你这狐精究竟扯什么犊子？”一句话的尾音未结，只见诸余山的主峰断裂，玉石齐崩。 天尊一身白衣驻于半空，不怒自威。朱唇轻启道：“檮杌，你冒犯天尊，该当何罪。” “我呸！你若当真是天尊，我更毋需惧你。天界那帮狗，我檮杌向来不打正眼瞧。”檮杌自是狂妄的，说话也不拟草稿，随性而出。这句说罢，不怀好意的用眼打量天尊，还伸出厚舌舔舔薄唇：“你这模样可比诸余山那条九尾的人形了，莫不是化了这形来人间做个相公？” 天尊自然不知相公究竟是作何的，但从这檮杌一脸坏相也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不和他废话，当即从指间发出丝线般细的光，直接把檮杌捆个结实。 “檮杌，本尊尚且缺了个兽驾，你可愿意低头顺服？” “狗娘养的！老子何曾顺从过，让我当你天界狗的兽驾？我呸！”檮杌恶声恶气的啐道。他被天尊捆了个结实，倒也不挣，那困兽绳将他肌肉虬结的身体勒出健美的姿态。 天尊想了想，那些浑话他原来听都没听过，然后没有人看到他如何动的，就见一红色掌印浮在檮杌黝黑的面上。黑中透红倒显可怜。 “我檮杌于天地间行走之时，你怕是个还没戒奶的娃娃吧！哈哈哈，让我檮杌给你做兽驾，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天尊看他倔的一根骨头，似乎也懒得理他，不过水袖飘然的隔空甩了他几巴掌。忽见檮杌全身冰蓝色光芒，竟将那困兽绳化为灰烬。 “一根破绳子也想困住你爷爷？哈哈哈哈。”檮杌狂傲起来，人形看起来略显疯狂，长发也张牙舞爪的飞起来。殊不知，这是檮杌进攻的标志。 天尊眯了眼睛看着他，忽见一道迅疾的蓝光带着侵略性袭来，于是偏了偏身子错过攻击。 那道蓝光似是一跃而止。 天尊因为偏身错过，毫发无伤。但一低头却见自己的衣袖那一角却缺了。 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么想着天尊脸上浮出浓厚的笑意。 “檮杌，本尊敬你上古奇兽，你却屡次冒犯天威。你不知罪？”天尊轻轻甩袖，那缺了角的袖子像是生长般慢慢恢复原状。 檮杌一身凶气，只觉方才试了身手还想要好好教训那混帐天尊。却听对方慢慢悠悠的给他来了一句知不知罪。怒继而笑道：“你这脑子莫不是灌了泔水，恁的缺弦。若想较量，便于我干上一仗。别农妇般愚昧絮叨了！” 天尊面色如常，见他嚣张，却也不怒，只道：“我毁你诸余山，意在罚你有意冒犯。你却一再冒犯，可谓愚蠢。本尊容你反省几日，若你诚心忏悔，我便饶你，并许你做本尊的兽驾。” 话没说完，白影轻晃，就消失了。 但是在那一瞬间，天尊听到一句“滚你妈逼。”不明其意，于是暗暗记下。准备有机会便询问其意。 檮杌见那天尊离开，只觉衰不盛衰，好好地清梦被扰了不说，老窝也被人给端了。若是要恢复这山原貌恐怕要自己取珠化精才可。不过是一座好山罢了，自己定不用以寿命做赔。他檮杌还未真正在乎过什么呢。 于是化了兽身去青丘山寻自己的“老朋友”——九尾狐音婴狐性淫，而九尾乃狐中至尊，更是淫上加淫。这不，檮杌这巨兽还未到洞府门口便闻听淫言浪语。 “快点肏我！你这狐狸也忒没用了，腰再用力！” “你这又淫又壮的熊汉子，咬的我这么紧作甚，莫不是想用你那后门儿吃了我？” “啊！快……快些…… “可用贤弟拿手摸下你这处？？你这里要爆了吧。” “啊……”伴着一阵儿高亢的淫吼似是两个人都泄了身子。 过了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来，又是一会儿，就听“啪”的耳光声，然后是一个雄健男儿的声音：“你这淫狐莫要再诱惑我，若还有下次我定剥了你那狐皮，咬断你那狐尾。” “熊哥，你莫要这样对人家，我可是心肝肺的一股脑儿都掏给你！” “你给我站住没别跟着我，我看到你就不住作呕，你何必纠缠！”俩人拉拉扯扯刚出洞门就见一狮身豹毛周身蓝辉的巨兽立于门外，都惊了一大跳。 那一脸狐媚气息的俊美男子，瞠着美目：“檮杌？你从何来？”另一黑衣的虎背熊腰男子闷声哼了一气儿，便甩开那俊美男子，挺直腰板儿，走的好不大气。 俊美男子立马苦下脸，苦苦哀求：“熊哥不能在这儿过上一夜么？” 那雄壮男子也不回头，掷下句话：“你且死了心吧！莫要纠缠我！” 俊美男子一脸愁容，脸上没个好气儿，瞅着那巨兽便道：“檮杌，你那诸余山不呆，为何来我这穷山险岭？” 檮杌倒也不接他的话，变了人性兀自进了人家那还残留淫气的洞穴。还出言讽刺道：“你这淫狐可是吃了瘪？” “唉，檮杌，你我可是老朋友，莫要嘲弄我了！”音婴垂头丧气，柳叶眉拧成麻花。 檮杌也不言语，觅了处没因为那两人翻云覆雨而污染的地界儿，兀自睡了。留着音婴唉声叹气了好久，音婴瞪着那宽阔后背好一会儿，继而化形为白狐一只，蜷在角落里睡了。 第三章 天尊那一闪便归了天界，且在那浮龙镂凤的天尊宝座歇了一歇，白玉般的手指敲打宝座把手凸刻出来的龙首。 想到适才在诸余山所发生的，完美无俦的清冷面容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 忽的天尊似是想到些什么，伸手便将挂于腰间的锦袋摘下，随手扔于地上，那锦袋金黄的绳带似有生命一般，微微动了动，锦袋收窄的开口便敞了开，一个泛着红光的玉石先是探头探脑地半露出半边玉身，过了会儿才大摇大摆地一整块飘了出来。 那血灵玉见天尊仍在微微啜饮并没有分神搭理他，化了孩童的状貌就撒了丫子跑开了。 “血灵玉，你且站住。”天尊淡淡开口。血灵玉何曾听过话，一听天尊出声立马寻着云气缭绕的偏殿，想找到下凡的最佳落点，上次血灵玉因为泼了茶到天尊身上——其实天人的服饰根本滴水不透，更无须清洗。天尊气倒不气，不过觉得这小东西有点碍眼。便变出一绳捆了那肉嘟嘟的身子，吩咐两侧的天将侍卫将它从天界扔下去。 也不知道这魔障用了什么法术，竟然挣脱了绳索，游山玩水去也。 人间几年，天界不过几天罢了，天尊就听大大小小的神臣跑来，一个说血灵玉落脚到禺稿之山，此山妖兽多入牛毛，载了天尊血魄的尊贵灵玉恐遇不测；一个说血灵玉跑到那灌湘之山毁了地脉，土地仙和山神皆怒极了；一个说血灵玉跑到人间闹市，化形多变，吓破了几个阳寿未尽的凡人的胆。如此云云。那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被那些神臣们烦不胜烦的嘀咕着，念叨着。可真叫人厌烦。 天尊锁住眉头，凤目染了几分薄怒，扫了殿下一干臣子，吓得那些个神臣抖如筛糠。而后挥了挥手淡淡道：“罢了罢了，本尊得了空便去收了这混帐。”于是也就有了前话。 天尊见血灵玉那般顽固性子，干脆命天将再将血灵玉捆了，再将它扔到净火炉中一炼。 血灵玉冰莲为肌，玉精为骨，血魄为魂。虽有天尊的血魄护体不至于被净火烤死，却难耐那灼热入骨的痛。 而且那净火乃玄天火之精魂，神仙都难以抵挡，更别提一块尚未入仙列的玉。 血灵玉也曾尝过那折磨，那次他几乎百天未能自如的动弹。血灵玉吃了苦果，自然不想再尝，于是拼了命的不依，撒娇耍赖使遍本事。后来干脆化为一滩红水，让那天将握都握不住，便从那白玉似的指间滑滑的溜了去。 天尊看着只觉头疼，葱白玉指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幻出一个高颈白瓷的瓶，一指引那红水进入。那血灵玉入了瓶也不老实，带动那瓷瓶左动右晃的。天尊甩手将其丢了那天将：“你且将他拿去玄火君那里炼了。”玄火君是管着那净火炉的神臣。 天将应诺，抬头就见天尊那张淡漠却极为魅惑的脸，心中悸动。隐了情绪，便带着那肆意大力冲撞的仙瓶便退下。 天尊是谁？天界至尊，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天将眼中的惊艳和爱慕。凤目半眯，只觉胸中腾升出股郁气。啪！白玉镶金的精制茶杯被主人扔到地上，而后又被化成埃土。仙雾缓缓从其上拂过，仍是如镜可鉴的光滑地面。 天界，尊者孤。 他何需爱恋，只需傲视苍穹。 且说那青丘山，清晨了，天边泛了白，檮杌睡了个好觉，健壮的身体伸展了一下，檮杌的人形只有腰间虎皮裙，上身赤膊。此刻身体舒展，就见宽阔的后背背肌凸起，凶悍健壮，好不美丽。站起身来，只觉浑身神清气爽。眼尾却扫到蜷成一团的“好友”——音婴，于是“好心”的伸脚踹醒这只狐狸。 音婴虽是狐中九尾，却体型比普通狐狸还要娇小，狐形眉心处是九瓣红色花型，通体雪白。 音婴朦胧中只觉一双大脚毫不怜惜的踹在他柔嫩无毛的小腹之上，大概是平时被熊妖粗暴对待惯了，迷茫中可怜巴巴的眯起狐狸眼，待分辨了那人影是自己那不得好死的凶兽“好友”檮杌的时候，眼中立刻凶光毕现。嘴里也不干不净的了：“你这缺了阴德的丑凶怪，扰了你爷爷清梦的孙子……”檮杌没等他说完，一脚将音婴踢了出去。 还不忘正经事：“快给老子打点山珍来。” 九尾狐饮朝露食日月精华。山间奇果尚且不食，何言山珍。当下冷了脸，觉得檮杌这兽恁的蹬鼻子上脸，便冷然道：“檮杌，我敬你如兄长，昨日你来，我同样敬你为客。为了你我连我那熊妻都未能顾得上。”此话半真半假，分明是那熊妖撇了他。 檮杌脸皮奇厚，大大咧咧道：“我看分明是你那直娘贼的脸去贴人家肥屁股，人家不稀罕要你罢。”此话可谓戳中靶心，那已然化了人模样的九尾，一脸冰霜。 檮杌见其貌似就要怒极攻心了，在人家地盘儿也不好过分指摘主人家的隐秘事儿，于是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拍着音婴单薄的肩膀，假模假样的安慰道：“音婴，你这又何必单恋那熊妖奇葩，他那妻子死了上千年了，那尸首还在他山洞里搁着，也不怕馊了烂了。这等熊呆子，是你这狐狸再火热的心也捂不化的坚冰。” 熊妖也非平凡的妖怪，万年之前，这苍熊偶得仙缘，受了贤德天尊的点化，加上自己一心向善苦心修炼，这苍熊妖功力大增。 本来这熊妖可以独霸一方，偏偏有了个外刚内柔的性子，生性善良诚恳，不愿干那伤害他人的事。于是远远离了被称为妖山的漆吴山，来了不好争斗的狐妖聚集的青丘山。 尔后又与山中青狐相恋。若是论辈分，那青狐正是九尾的表姐。可怜青狐修为尚浅难逃命劫，不过与熊妖相恋相依百年，便溘然长逝。熊妖悲痛欲绝，不忍爱妻离去，将那狐妖尸首淬了药，留在洞中，长久念着守着。 檮杌说的也是实话，偏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音婴想当然认为檮杌有心戳其痛楚，那熊妖守着亡妻千载，可自个儿连人家洞府都未进过。莫说与自己好生说话，连正眼都不爱施舍。这么想着，内心也越发凄凉。 檮杌见“好友”面色由青变白又转而变青，凶悍的脸上浮出几丝笑意：“哎呀！你又是何必呀！” 音婴默默无言，但心下诅咒这混蛋碰上一个让他自个儿陷进去也爬不上来的深坑。 第四章 血灵玉被扔进了净火炉，玄火君笔挺地立于炉旁。玄火君见那血灵玉一进这净火炉，立马折腾起来，状似鼎般三足而立的净火炉便开始不那么稳的晃动起来。 玄火君刚才还在想，是等这血灵玉被火燎完再去禀告天尊还是禀告完天尊再将这被火燎完的小东西抬出来。现在开了想那些都是多余了，他能把这小东西成功的拿净火烧过一遍恐怕都成了问题。于是施了法术，将净火炉三足加了玄铁的链子。 那小东西挣扎不动，就开始发出“嘤嘤嘤”的哭声。玄火君是个好心肠的天官，觉得那血灵玉就是再顽劣也就是个孩童心性，若是用别的法子罚他倒也合乎情理。偏偏天尊冷心肠，净喜欢用那种开拓极限的法子。 于是沈下声音安慰道：“血灵玉，你以后就乖巧点吧，与天尊加了血印算了，你若非这般顽劣，天尊虽然性子冷，却也不见得用此法子待你。” “我不要和天尊玩！我要蓝毛兽！蓝毛兽！”哟，小脾气倒是执拗。 玄火君自然不知那蓝毛兽指的是那凶兽檮杌，只当是哪个神仙天官的座驾，于是又好生安慰道：“你若抹了脾气，好生忠于天尊。天尊高兴了，莫说蓝毛兽，红毛兽，黄毛兽不都是你的？本官可真不想再在这里看着你了。” 血灵玉似是被火燎着没了力气，声音有点小小的，还带了哭腔道：“此言当真？” 玄火君一看这小东西性子像是磨软了，于是赶紧应和：“自然是真的了！” 天尊又去了天莲池，看着清澈无底的池水，和池中如玉白如珠润的莲，不禁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如镜平静的池面，看着那微微漾起的涟漪。 忽然，天尊整了衣裳，立如翠竹，君者霸气倾之而出，只见天尊脸上挂起未达眼底的笑意，唤道：“母！” 天莲圣母缓缓靠近，衣裙下摆堆起如莲瓣般的形状，出尘气质可谓只应天上有。 天尊其父为烛龙，其母为天莲圣母。天尊继承者一般为上天下神旨指定人选。二者无需以情感为基底，只需以孕育天尊继者为责任。天莲圣母曾为上古神女，无欲无求，得了天命便奉命与那烛龙共吐精气，于是诞下一子。此乃天界所说。 此时的天莲圣母已然诚心向禅，以至于这天莲池都多了丝佛味。 天莲圣母见天尊唤她，倒也不笑面来迎，反倒倾坐其旁，似是自顾自语：“乾坤有变，恰如这天莲池池水，微波而已，则莲自不动，若为倾覆之势，则莲命休矣。”说罢，且用那芊芊玉手抚了抚鬓角，美丽平静的眼睛直视天尊，又道：“天尊，本命天家，无需多情。”天尊是明白人知其所指，但若以天家无情来解释实在太过荒谬。 天尊仰起头，淡声道：“母，本尊唯独不解，父为何如此对我？”天尊之父乃烛龙是也。且说那烛龙，威力极大，闭目时则天昏地暗，睁眼时则普天光明。人间黑夜白日则由其掌控。 天尊尚且为仙童之时，烛龙对其极尽宠爱，完全一副人间慈父的模样。当天尊能够幻化出青年模样，于是兴高采烈去找烛龙。那烛龙对着那张阴柔美艳的脸，刚毅的脸上表情莫测，狰狞至极，最后颤抖着手指指着那时的天尊，唇中咬出一个狠绝的字：“滚！” 后来烛龙离了天界，跑去那人间西北无日之处的深湖中，化为巨龙，口衔长烛，为世照明。 天尊自然不解，为何父突然绝情起来。 天莲圣母笑而不语，望着那莲池，许久许久，天尊立于圣母左右，倒也不催。最后天莲圣母轻声道：“往事如尘，天尊不必再想。或许你不该知道。” 天尊暗暗思量，道了告辞套话就慢慢退了。抿了的唇角显示他正在隐忍胸中腾起的莫名而又熟悉的情绪。 天人无情，本该如此。尝过真情雨露的天人，何曾能够忘却那刻骨滋味？ 天尊幻影一过，人已立于天殿之上，缓缓平息心中翻腾的巨浪，淡化那似是被背叛的感觉。 这玄火君用仙术以云托着血灵玉，脚刚迈入大殿玉石阶，就觉浑身冻透。抬眼就见天尊负手而立，无需任何动作就已尽显威严。哆哆嗦嗦的叩拜了以后，天族才转过身来：“何事？” 玄火君以指为引，让那载着血灵玉的浮云飘来。恭敬道：“天尊，血灵玉愿结血印。” 天尊看那浮云之上有点虚弱面白似纸的小娃娃，有些惊讶的扬了眉头。问道：“你可愿意？” 血灵玉咬着嫩嫩的小嘴儿：“尚且愿意。” 天尊念咒，无风之殿，骤然起风，漩涡将二人圈于中心。而玄火君则被风势大力推出，眼睛被逼的难以睁开。 天尊与血灵玉心脏位置有血成珠点排列而出，混了以后颗颗灿然。而观血灵玉，就见其眉心生出莲瓣的轮廓，忽如印染般鲜亮，忽如淡墨般黯然。倏地，圆眼齐睁。嘴吐古语，声音似是从遥远之处传来：“汝亡，吾死。” 万籁俱静，犹如刚才。玄火君擦了额边不存在的冷汗，叩拜：“恭贺天尊！” 天尊凤眼扫了他一下，唇中隐隐吐出的声音是“哼”？ 第五章 天尊那声轻哼，轻飘飘的。 也就那么轻轻地飘进玄火君的耳中，偏偏玄火君耳力惊人，听到那细不可闻的哼声，犹如放大的霹雳，又不好询问，只得憋屈出一张苦瓜脸。 天尊倒也不愿意瞧他，眼角刚好扫到被净火烧了个半活不死、又因为血印符抽出血此刻无力成卧姿瘫倒在地的血灵玉，顺势用脚踢了踢，见那厮发出微不可闻的啜泣。 于是好心来了一句：“暂且将这血灵玉交托给你了。”这话的意思明白得很，不过是让血灵玉重新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玄火君一听，苦瓜脸长成个绿皮黄瓜，心中暗暗掂量，自己要出多大“血”才能救回这小东西。脑袋里轱辘般转了几圈自己的宝贝，越想越发痛心，不禁腹诽这天尊若是手下留了情，别往死角逼，事情何以至此呀！ “你若照料得当，自然重赏。”天尊不爱废话，看了那绿皮黄瓜脸，心中了然。 这玄火君被戳了抠门的死穴，绿脸儿变了红脸儿，死鸭子嘴硬且言不由衷道：“微臣能尽绵薄之力，自当在所不惜……” 这阿谀奉承拍马谄媚的样子，天尊都懒得用眼尾扫他一下，摆了摆手，打断玄火君冗长的话，暗示他识时务退下吧。 见天尊似是不耐烦，玄火君也火烧屁股般，揽了那绵软的小家伙到怀里，灰溜溜的隐了形。 天殿无事时无人，此刻空旷大殿唯有天尊一人。 环顾四周天柱，天尊只觉那柱上所绕蟠龙龙首略显黑气，心下不自觉的开始不安起来。没错，事异则世异，万事发生之前皆有预兆。似那长虹贯日，彗星袭月。 倏地，一股乏累涌上心痛，天尊天尊这个称号他负担了万载，他要做的是守住千秋的太平安定，他要做的是无情无欲无己，他要做的是威严领袖！ 数万年前，照料他的仙女曾对他说：“你若做了天尊，就不能像他们一样了哦。”说罢，玉指指了指那边似是酒酣性高而勾肩搭背的仙臣们。天界神仙天人压抑的久了，喝了点小酒儿，兴致高涨，就会忘乎所以。倒是也能尽显真性情。 他问道：“这又为何？” 仙女笑靥如花：“因为天尊高高在上，至者无情哦。” 至者无情！这他直到烛龙离开他以后才明白。至者无情！哈哈哈！ 空旷的大殿回荡着天尊狂肆的笑，然而余音未结，天尊已经消失不见。 天尊寝内，无纱绸，无多余装饰，唯玉床一张、夜明珠嵌内的烛一支。大概无人见到过天尊一身白色绸布里衣，浓黑如墨的长发披散的样子罢。 天人何须睡眠休息，不过天尊似乎从尚且为仙童时就被烛龙宠出这么个睡觉的毛病，那时候，他被烛龙大掌轻揽怀中，感受强健身体带来的温度。那种体温相亲的感觉，天尊恐怕如何都忘不了。 玉床没有学人间凡人般铺些缎缛，冷硬一张，天尊倒也不觉有碍，侧身卧于其上，灭了夜明珠的辉茫，阖目。虽是睡态心里却清醒的似那明镜。他心下想着，只觉事有蹊跷。淡色的唇角抿出丝冷笑，万事有对策，恐怕有些人就要倒霉了罢。 天尊却有料事如神之能，次日，便有一天臣顶着张慌张连带几丝阴险的脸神神秘秘的贴过来，天尊素来不喜与他仙亲近，见这圆滚身子的矮子就要贴过来，当即用手隔开，连带着给了他一记冷眼。 那仙尘被那刀子眼下了个心肝儿跳，连忙跪了，低眉顺眼道：“微臣昨夜发现星异了！”这仙官名叫叶勤子，居的并非要职，而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这人危机感强烈于是削减脑袋瓜儿想钻出条路来。 天尊反感越职之人，星象由星度掌管，而叶勤子却提了枪上了阵，更令天尊厌烦，不禁觉得这人碍事碍眼。于是天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退下即可。 偏偏这碍事碍眼之人还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眼睛贼溜溜的转着，嘴里还嚷着：“天尊！不好了！东海那边……龙王要造反呐！”说话的当儿还凑出眼睛瞄着天尊的表情。不过他到挺失望的，因为天尊向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像面上覆了个精致冰冷的面具，读不出一个字儿来！ 天尊见他结巴，眉头微皱，便道：“你又从何而知？” 天尊心透神明，自然知道这贼子心里想什么鬼。 众仙都知天尊父母谓谁，也因此得了一半的龙族血统。而再说那龙族，在那新象之下，龙族自要比天人低那么一个台阶。龙族之人无不心高气傲，好斗争夺，见自身地位低了，心下不满久矣。而此前小动作他们不知搞了多少。 万年之前龙族自以为天尊流淌龙族血液定会大大提高龙族威严与地位，恐怕与天人平起平坐这日可待，谁料新天尊登位以后，未曾扩大龙族管辖领域，倒是撤了众多在天界尸位素餐的龙族子弟。 东海龙王是个火爆脾气，不问青红皂白就当做天尊刻意为难龙族，打压龙族势力。为此，天尊甚为头疼，后来派了个能力超群的仙人去东海调解。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却是个覆了灰的，未燃尽的火，微有风吹便重燃开来。 叶勤子是个聪明的天人，事前过来试探天尊口风，先瞧上一瞧。天尊若存有对龙族宽厚包容，也就可能被龙族倾覆新象，自己要见风使舵才好；若天尊态度狠绝，若有倾覆，即剿杀龙之一族，自己就坚定站在天人一列。偏偏天尊不表态，不悲不喜不怒的，急煞人也！ 天尊见他心机上眉的样子，沈声道：“你退下吧！”既然看不出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天尊这里只觉浑身冷汗。天尊这一说，显然给了他个台阶下，于是一溜烟儿就要没了。 “将！引他入诛仙池。杀。”旁边透明的空气幻出一个天将的样子，接到命令后，又隐了。 叶勤子前半算万般算恐怕未想到自己苦果如斯罢。 诛仙池，顾名思义，上一次被浸于池中的是贤德天尊。诛仙池处置的仙人，轻者被降了仙格，去了仙骨，但是那些处置不过是在诛仙池旁的仙刑阁进行；重者则以肉身浸池，死者必死，生者唯留一息。 天将尚不明白这叶勤子犯何重罪竟将被诛。 此刻大概天界只有天尊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第六章 天尊缓了神，就见星度立于其旁，倒也不惊讶，就问：“星象有异，你有何见？” 星度性格极为严谨细致，此刻玉面冷凝，正色道：“不知。” 天尊也不言语，黑眸中闪过金光，他与星度二者就立于茫茫苍穹之中，星云环绕。天尊指着东方七宿道：“东方七宿又谓为东官苍龙，可知为何？” 星度正色道：“因其像龙，夏初更如巨龙盘踞。而且主宰龙族兴衰。” 天尊又指西方七宿：“此为西方七宿，状似白虎猛扑。而今星光晦暗。” 星度问：“这西方七宿主管上古之兽。星光晦暗，必为大不祥。若星光湮灭，恐破族之灾。”星度又顾看那南方七宿和北方七宿，暂时如常，但隐隐有黑云缭绕，让那星光若隐若现。 古之星象为：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踞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蜷首于后。而今苍龙伸展利爪，呈腾跃之态。其尾威势似乎触及西方七宿即西官白虎。其首龙口大张，姿态狂啸，似要吞噬南方七宿的朱雀之首。 天人皆知南方七宿是天人本命，兴衰由它。且新象以后天人与那上古之兽共掌天界，如今龙族居心昭然若揭。 天尊指着西方七宿中的毕宿：“上古凶兽有四，如今其本命星宿只剩一丝光脉。” 檮杌，饕餮，穷奇，混沌此四凶曾于上古时期，暴虐人间，于天界却又立有不可磨灭之大功。故天界许其四者奔天升仙，饕餮，穷奇，混沌皆登天受封，唯那檮杌蔑视天界，留在人界逍遥快意。而今四凶之命中星宿唯剩一脉，恐剩下那丝缕是那檮杌吧。 “饕餮，混沌，穷奇三兽可是被龙族擒了？”天尊却是笃定的神情。 星度掐指算着：“正是。” 天尊了然：“四凶化珠可补通天龙柱。”且说那盘古开天之时，龙王之祖生性狂妄野心颇大，妄图破了那天象，称霸于世。那女娲识其叵测居心，于是断了龙族通天的龙柱，用了些柱石补了天。龙族若是上天，只能从天缝进入，且法力皆无。 “四凶若被擒，龙族通往天界道路打通，也就是可以遣兵逆天。”星度说道：“如今四凶唯剩檮杌尚且未被擒，恐将遇不测。” “本尊当去阻龙族擒他。”天尊淡淡道，眼前似是浮现那男子狂嚣刚毅的面容。 星度一脸“你都知道问我作何”的表情。 天尊负手而立，墨发飘散，颇显仙骨：“我自当全力保他，若是阻不了。”星度眼中的天尊，永远一副“掌万象于心胸”的王者风范，此刻威严尽显。 “若是阻不了，那么，龙族，吾必诛。” 檮杌占了狐狸洞，每天乐淘淘的欺负狐狸精、看熊妖欺负狐狸精。 这日天刚亮了一角，檮杌只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凉飕飕的，眯了眼就见一模模糊糊的白衣立于旁，看着有点像前一阵子掀了自己老窝的狗屁天尊，于是厌烦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天尊见这人形大汉，睡眼朦胧的像是看到自己了，却又翻了个身，宽阔的背肌像是蕴满了力量，后肩处的肌肉隆起的线条看起来不错，粗壮的腰，胯骨位置围了不太长的虎皮裙，可能是化形化不出亵裤，天尊甚至能看到他夹在健壮大腿间的巨龙，以及遮挡不住的若隐若现的臀缝。 这个粗神经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被那略显清冷的眼睛“视奸”了个遍。 檮杌睡得正香，就觉得有毛茸茸的东西扫着自己口鼻，眼皮处被那毛毛的东西有一下没一下的搔痒着。不禁气怒，偏他睡得极沈，于是伸出健壮的肌肉隆起的手臂，狠狠向那一处砸去。 “吱！！！！！！！”一声惨绝的狐狸叫响绝山洞，穿透心脏。被扰了清梦的人怒气冲冲的一睁眼就见那九尾狐被一个面团儿般的小孩儿抓住尾巴根部，那双胖乎乎的小手还好奇的伸向九尾狐粉嫩的肚皮，好像还有点往下，好像要摸摸那小巧柔嫩的性器。 音婴一看自己那小小的肉芽就要失守，手慌脚乱的用两只上爪去捂，下爪也蹬来瞪去的，一边用着湿润的狐眼看着檮杌。像是发送求助信号。檮杌八丈摸不到头脑，觉得这事简直奇怪的没了边。 “血灵玉，莫要顽皮。”凉凉的声音，像是给檮杌兜头泼了一桶水。立马扭头，头爆青筋，双目凶残：“操！你这狗娘养的狗屁天尊，又来找老子作甚？莫不是掀了老子的诸余山，特地来磕头认罪的。” “啪！”檮杌脸上浮起一红色掌印，衬着黝黑的脸显着有些好笑。 檮杌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外加对着天尊和那混蛋小东西无比厌恶。檮杌的身形一跃，蒲扇大的手掌就斜着侧成手刀，想向天尊颈侧砍去，檮杌这一击用了十成的力量，手刀却在离那天尊脖颈不到几寸，被两根微凉的手指夹于指间。 粗糙的大掌被柔嫩的手指微微触碰，檮杌却似是被激怒，尤其是旁边血灵玉那个小混蛋眨着大眼，嘴里呜呜有声的。檮杌于是另一只手幻出刀型，向天尊砍去。天尊不去躲那柄巨刀，倒是用手擒住檮杌的手腕。然后趁他怒极攻心失神的当儿，推开檮杌。 “本尊不愿与你争斗，且停了罢”一个掀了你老窝，想要奴役你做其兽驾的混帐此刻一脸不愿与你一般见识的表情。 倒是血灵玉见好戏似乎散了，憋着气红着小脸儿蹬着脚丫子一脸不乐意。九尾狐看着双方似乎有剑拔弩张之势，于是顶着一身凄惨的乱糟糟的白色皮毛，挂上一张“熊哥我被欺负了”的可怜相。贴着山洞岩石边缘偷偷溜出洞口。 第七章 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有泉焉，涓涓细流，延绵千里，终于东海。山间青石分布，形巨而状丽。 九尾，狐中之至，自然在那青丘山觅了好的洞穴，内深邃而不阴湿。且洞外茂林修竹，美景怡情。 此刻这美洞的主人正一脸凄苦表情和一面无表情的白衣美人正在一青石板桌上对弈呢。 那白衣手执白子，一身葱绿衣衫的九尾执黑子，就见那白衣将棋子落得又稳又急又准又狠，直把黑子吃的一颗不剩，然后白衣淡淡道：“你有心事。” 音婴柳眉微皱，眼中水光粼粼：“天尊。不瞒您说，自打你来了之后，我与我那情郎好久未相聚了。”这两天光给你这狗屁天尊赔笑脸了，连熊哥的手都没来得及跑去摸一下。 听了这话，天尊像是在思量什么，不过想来想去也未觉得自己是那个情郎相会的阻碍，于是轻飘飘的道：“他若不喜欢你，你们如何相聚。” 若说狗屁天尊和混蛋檮杌有何共同点，那就是喜欢直奔重点。这话戳到音婴痛处，气的他那白玉般的手都微微发抖，偏偏还要从脸上挤出笑脸。 再说那天檮杌，自打那天尊来了，就觉得心底压了灭不掉的火，这下看那天尊一副反客为主的欠抽表情，胸中怒火忍不住释放。大脚一劈就将那天尊与九尾二者间的青石桌劈成整齐的两半。 “毁了桌子也罢，你偏劈了这盘好棋。”那个始作俑者微微颦眉，面露可惜颜色。 且说那血灵玉刚随天尊下凡，就开始惹是生非，把那山里狐妖欺负的够呛。 天尊觉得不耐，于是将他化了原型，印了封印，让他一直当着玉石。后来思及若是那檮杌在自己忽视的地方若是被龙族使了奸计骗走恐怕事情要麻烦了，于是不管檮杌愿意与否，就将那系了红线的血灵玉系于他腰间。 那血灵玉虽已是玉石，但是灵性却在，净喜欢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到檮杌胯间私处。檮杌见身上多余了那么个累赘，心中厌烦非常，试着那刀刻，拿火燎，结果连那红线都挑不断，于是脾气越来越大。 此时此刻的音婴不仅被性欲被压抑了许久，怒气也酝酿了许久，于是对这檮杌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混蛋，自打你来了我这青丘山，我就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占我巢穴也罢，偏要毁我那些个家什。”音婴此话不假，檮杌见那天尊就火冒三丈，凶气肆意，有天尊的地方就有檮杌。凡是天尊所至之处，均被檮杌用多种手段摧残。当然最严重就是音婴的洞穴前那些长相茂密翠色欲滴的林子，如今被檮杌这混蛋砍得七零八落，好不颓败。闻者伤心见者悲痛。 岂料这檮杌对天尊怨念太深以至于完全无视了音婴，反而冲着天尊大骂：“你这厚脸皮的狗屁天尊，真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愿意找老子麻烦。”说罢又把半拉青石桌给掀了。 天尊没觉得自己做什么激怒檮杌的事，偏这厮喜欢胡搅蛮缠，若不为天界使命，自己必然将他削成肉条去喂天狗。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暴怒的汉子，冷声道：“我不愿与你这小人多作计较，你这凶兽一向无法无天，若你再冒犯于我，我必擒你去那剃兽窟。” 剃兽窟是魔窟，但凡被引到了此窟，古兽者必被抽取兽骨，降为无异于平凡野兽的普通兽类，上古神兽都以为耻。 檮杌正欲发作。就见那天尊带着一脸冷淡匿了形。 “肏你大爷啊！有本事别和老子玩儿隐形啊！我惧你擒我到那剃兽窟么！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檮杌暴怒的咆哮甚至令上空盘旋的鸟儿连着羽毛带着身体齐齐坠下，继而“碰！”的一声巨响…… “檮杌！”音婴声音阴测测的：“你他妈有本事别拿少爷的山洞出气啊！” 狐，饮雨露，食月华。而那青丘山乃近月之山，灵狐们为了最大限度得到明月光华，练就了驱云赶雾之术，以求山中能够得月辉尽显。 青丘山山顶有一温泉池塘称作月池，山中灵狐与伴侣共浴于此，行那颠鸾倒凤之事，以求神灵交融，共沐月华。 天尊在人界用的也是凡身肉体，自然也需沐浴休息，且说他匿了身形，便感受到一阵柔和清爽气息，顺着那气脉而去竟觅到了一口好池，于是除去衣物，跃进池内。 “有天尊的地方就有檮杌。”天尊所在之地，他必毁之。天尊将那血灵玉系于檮杌腰间，二者间就隐隐有了联系，檮杌顺着隐隐形成的直觉来了那山顶月池。 若是那平常月池恐怕群狐聚集好不快乐，此时此刻凡是有些灵力的狐妖，刚近了那山顶林子，就感到一股强大的仙气和一股强悍凶气并存的强大压迫感，若再硬着头皮去那池子欢爱，恐怕不举罢。 檮杌刚到池边，瞧那天尊背着他似是掬了一捧水扬向自己肩部，不自觉的恨得牙痒痒，直想将那池水热为热汤，烧他个皮肉脱落。 似是听到有些声息异响，天尊便淡然转身，其实这转身不要紧，偏偏那白皙身上水珠滚动，加上青丘上月光明朗，银辉洒落，衬得那天尊发墨唇朱，隐隐约约一股子妩媚气息不自觉的流露。 檮杌见过女子玉体，见过同类健壮肉体，却没见过这般美丽的男儿身体，那天池池水奇异般的清透，可以见池底玉石，自然可见这天尊的光裸全身。天尊身量高挑，肤色白皙润泽如玉，此刻未着片缕，尽显美好身姿，宽肩细腰，窄臀长腿，浑身无明显肌肉，不过是寥寥的结实线条，却能让你感受其所蕴含的力量。纵然檮杌对这人心存愤恨，也看的怔了一下，全然忘却将这人煮成肉汤的心思了。 天尊转身就见身材魁伟剽悍的檮杌着那虎皮裙就一跃池中，自己还未有所反应，那檮杌已然近身逼近了，檮杌身形高大，比那天尊要高个小半头，此刻头颅微低，炽热的气息就毫不掩饰的喷向濡湿的黑发，声音嘶哑低沉道：“天尊，老子之前思前想后都不明白你为何如斯纠缠于我，黏人得很，今日我似是懂了。” 那蒲扇般的大手揽着天尊的柔韧细腰，唇也贴的那濡湿秀发掩着的白玉般的耳朵，甚至伸出厚舌恶意舔了舔，又道：“天尊你在那天界形单影孤，想必是想汉子了吧。” 第八章 且说天尊跑到青丘山上来阻那龙族抓这无法无天的凶兽，思量半晌，觉得自己若是告知檮杌自己的目的，恐怕这个有着“你东我西”性格的檮杌不等龙族来擒他，他也要拧着性子去找那龙族罢。况且天尊不喜言语，实在懒得跟这凶兽多费口舌。 那白日间，檮杌掀了音婴老窝，音婴先是怒急，后是绷出张苦瓜脸。后来又勾搭着檮杌的宽厚肩膀，好生好气道：“檮杌老兄，你我交好多年，这天尊无故缠上了你，你可知缘由？” 其实这个问题檮杌当真未曾想过，因为他一见天尊就已怒火飞溅了，何曾认真想过什么狗屁原因，此时此刻音婴一提示倒是给他提了醒，于是皱起浓眉：“有何缘由？” 音婴见檮杌似是来了兴趣，于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柔声道：“咱们且近一步说话。” 一狐一兽，两者表情认真，似是促膝长谈。 音婴那句“这天尊肯定是心系于你！你拒绝他，他也定不会再纠缠你！”深深地刻在檮杌脑海里，于是他在这月夜跃进那池子演了一出好戏。 当然檮杌不知道这完全就是他自作多情罢了，当他又吹又舔的说出那句充满调戏意味的话时，天尊先是皱了柳眉，然后带着几丝迷茫道：“什么意思？”天尊地位崇高，教养良好，自然不会知晓所谓“想汉子”为何。 檮杌见他“装傻充愣”，于是斜了眼睨他：“你的心思我看出来了。” 哦？天尊挑眉，不过他自然不信檮杌这种没头脑的充满凶煞之气的奇兽会知道缘由。 檮杌见他不言语即是默认了，于是又靠近了几分，直把天尊逼到池边，大掌箍住他的手腕：“喂！你这臭混蛋别再纠缠我了。我喜欢的是胸大的女人。”似乎为了配合情景，腾出只手抚上天尊胸前缀着的小小茱萸，慢悠悠道：“你没有。” 天尊这下明白了，这没头脑的凶兽竟是当自己喜欢他。 檮杌伸了那大掌轻抚了一下他的头，然后道：“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了！” 未等天尊作了反映，檮杌已然跃上了池岸，浑身忽现红光，周身有隐隐雾气，片刻便将身上水珠蒸干，健壮的身体在皎洁的月光衬映下倒有几分玄铁般暗色的光芒。 檮杌见天尊冷着脸，只当他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不禁暗爽。然后倾了身子，拾起地上叠着整齐的衣物，向半空一甩，就见那白衣碎成雪般飘飘洒洒。而后檮杌放声大笑，头也不回的消失林中。 天尊凝视檮杌的背影，眼中隐隐绽出杀气。这荒唐的凶兽真是喜欢惹恼自己。不如自己杀了这兽，然后毁了他的体魄，这样龙族也无法获得他了去炼那天龙柱，自己也不用如此费心尽力了罢。随即另一个想法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檮杌乃古之兽，诛之，天人同兽族必生隔阂。 天尊压下念头，从池中腾跃而出，待到落地，已然白衣飘然了。 天尊正欲离开，却见月池幻化成明镜一般，星度的脸缓缓映出。于是道：“何事？” 星度恭敬道：“他，要回来了。” 天尊冷笑：“以何种方式呢？叛乱？逆天？” 星度正色：“不知。但东方七宿原为蜷首龟状，如今四肢头颅伸展，恐欲前行。”东方七宿为魔族本命，如今也有反叛之势，天界恐怕祸不单行。 天尊冷言：“此事越发复杂。”但就算是纠结缠绕的线团也有一根线头。 星度见天尊明了。于是准备隐去身形。 “稍等。” 听到天尊微凉的声音，星度顿住，等待下文。 “想汉子指什么？”天尊说话平平淡淡。而星度常年绷紧的脸出现那么一丝松动，手指偷偷掐着自己大腿，才抑制住将要上扬的嘴角：“天尊，为何问此？” 天尊颦眉：“你且说吧！” “呃，这大概是想要男人的意思……”话未说完，已隐了形。 砰地一声，月池的水向半空炸开，迸出了半池清亮的池水。 天尊回到音婴的山洞，看到檮杌独占一张大床，睡得四仰八叉。于是压下心中不明情绪，这自以为是的蠢东西，似乎总故意激怒自己吧。于是幻出困兽绳，将睡得极香的檮杌捆了个结实，才慢慢走近。洞中有缓缓燃着的黯淡的光烛，借着微光，天尊的眼神在那粗犷甜香的睡颜上留恋，手指也跟着在那脸上滑动。啪啪两下，看那黝黑的脸上浮现两个巴掌印，天尊才满意的一笑。扯了绳子，将檮杌摔倒在地，听到那肉体落地的闷响，天尊翻身侧卧于石床之上，阖目睡下。 檮杌睡得极香，除了摔到地上时，迷迷糊糊的骂了一句：肏你娘的。倒无清醒迹象。 这一夜，天尊睡得很香呢。 第九章 寂静的晨，青丘山却有些微的不平静，山间泉流，溪鱼踊跃，水色骤变。 九尾此时此刻正窝在他的心肝儿熊哥怀里，睡得香甜。 檮杌被捆成粽子扔到地上，仍然能睡得如个死猪般。 天尊侧卧于石床之上，只觉龙鸣震耳，让他头痛欲裂。于是以咒封住所在洞穴，挡住那浪波来袭般的深入脑髓的轰鸣怪响。然后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攒了力气解了挂于檮杌腰间血灵玉身上的封印。 “檮杌。”天尊唤着那个此刻尚且不知危机作何的蠢兽。 “操！音婴你给老子滚！”檮杌卷着身上的绳子在地上翻了个身。忽然——“谁绑老子？！” 血灵玉伸出白嫩的小手捏着檮杌的鼻子，嘴里咯咯有声的笑着。 “血灵玉，不得放肆。”天尊压底声音呵斥道。 血灵玉嘟着嘴巴，乖乖收了手。 “狗屁天尊，你绑我作甚？”忽然粗犷的脸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我一说我不喜欢你这般硬邦邦没奶子没屁股的男人，你竟然恨极绑了我。真真可笑。” 天尊只觉这没脑子的兽说出的话极为惹人厌烦，但也不愿接他话茬，于是正视他道：“解了绳子自然可以，但你必须在我两丈之内。” “呵！你是个什么东西，想限制我檮杌，恐怕你没这个本事吧。”檮杌一听这个妄自尊大的狗屁天尊又说鸟话，也火燎了脾气。 “那就绑着。”天尊淡淡看他一眼。那眼神隐隐让檮杌想到那月池一幕：赤裸着白玉般的身体的天尊，在他跃入池中是就是这么淡淡的看着他，朦朦胧胧藏着点什么又刻意流露出什么。 “狗屁天尊，你莫不是被那龙鸣给震了天灵？”檮杌咧嘴一笑。 檮杌其实说的没错。龙鸣有三种——阴鸣，天鸣和低鸣。而阴鸣是龙族用以对付水族生灵之用，天尊有一半的的龙族血统，闻听此龙鸣，自然深感不适。而檮杌本人虽不喜龙族，但并不交恶，所以睡梦中听了那龙鸣权当是个屁给忽略了。 见天尊不语，檮杌用兽力挣了束缚，一只手卡住血灵玉的小脖子，一边走近天尊，每一步都像是蓄满力气的矫健黑豹。 “嘿，天尊没想到你还有水族血统？你那一半血是龟，是鲛，还是灵鱼？”檮杌一把扔了那化成玉石的血灵玉，用铁手钳住天尊的下颚。 “原来上古凶兽檮杌不过是个喜欢玩儿阴险手段的下作东西。”天尊用眼神瞟了一眼檮杌正在聚集力量的右掌，冷笑：“恐怕这种趁人之危的法子，魔界妖物都不屑于使用罢” “好。那我便等你恢复了。你到时莫要吓得屁滚尿流。”檮杌泄了力，刚毅英俊的深刻面容扯出丝嫌厌神色。 天尊那手挣开檮杌大掌的钳制，淡淡道：“恐怕我一成仙力也能胜你。” 檮杌刚想给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天尊一个嘴巴子，忽地一声岩石破裂的巨响，山洞从中间被劈成两块，碎石崩落，一股有灵性的清流在石缝之中蜿蜒前流。 檮杌皱眉，看着那清澈得一沙不染的水流，沉着声音道：“龙七太子睦轩，不远千里从那东海以清流为形到这青丘之山作甚。” 那清流缓缓膨胀由透明水态幻化为一尾浓黑如墨的长龙，檮杌见这劲瘦龙身，皮笑肉不笑道：“龙七太子还和千年前的样子无异呀。” 龙七太子昂起龙头，珠大的龙目扫视四周的残垣断石，漆黑的眼睛落在那白衣佳人身上凝视一会儿。 天界与龙族界限分明，嫌隙渐深，加上龙族如天为仙者寥寥无几，龙七太子这种雏龙等级的自然无法一睹天尊真颜。于是在心里将天尊误认为青丘之山内的九尾狐王，甚至在内心轻轻赞叹其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 天尊默然看着那漆黑大眼扫过自己，在心中盘算是斩龙还是降龙。 檮杌见那龙尾有力的扫着，轻轻一下就将那千年怪石形成的石壁击碎成埃土，于是笑的张狂：“龙七太子可还记得那剥鳞之痛？” 墨龙前爪深深陷进土石当中，声如洪钟震人耳膜：“我自是不会忘。”五千年前，东海龙王有心拉拢上古之兽，于派了自己年幼却也能够独当一面的七子去诸余山请那檮杌去东海一聚。 谁料檮杌个性狠傲，只愿在山中快意而为，不愿去那劳什子的东海。而龙七太子也是龙王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只受过吹捧赞赏，何曾受过檮杌这般的羞辱蔑视。 于是化了龙身与那凶兽战了一番，不料技薄人小，不但不但被檮杌毫不留情的打的遍体鳞伤，被檮杌按住七寸剥了龙鳞。 龙七太子虽然在龙鳞重生以后可化形成龙，却在体态方面比其他成年龙族要略小，也因此被东海龙王掷出皇位人选。 龙七太子龙爪收紧，狠狠道：“檮杌，几千年前那彻骨之痛我必以百倍还之于你。” 天尊觉得檮杌简直是处处留仇，果真是个大麻烦。 檮杌倒也不惧，笑的开怀：“龙七太子此次找我又有何贵干？难道蜕皮难耐，找我剥鳞帮忙？” 龙七太子等这个机会等了千年之久，此次东海龙王想为龙族通往天界重新铸造天柱，而最后的赌注就是这檮杌。偏偏檮杌是难擒难觅的凶兽，让龙王心存忧虑。于是龙七太子借着这机会一方面可以重新获得父王的器重，一方面为自己夺权造势。 墨龙腾跃盘旋于空，龙口大张，发出足以撼动山岳的龙啸。 “龙啸千里，浩浩煌煌。一族之内，吾必腾翔。”龙啸乃召唤震慑，龙族之内闻之必化龙形，龙族之外必觉威慑。 檮杌忽觉旁边一股幽然异香，顺着那香气扭首就见天尊半边脸显露出金色龙纹，一只凤眼绽出金光，周身有种冰火交融的气息显现。 “檮杌！你若俯首系绳降身于我，随我归去东海，我留你一条万年命。”发出龙啸，却未见檮杌被震慑道，反而那凶兽的注意力跑到“狐妖”身上，不禁胸中气闷。 “你这鳞没长熟的尾龙一条，爬的高叫得响，就真将自己当做百万年的角龙了？”檮杌这话确实像毒针一样刺到龙七心里了。 恨得那龙七当头就劈了一道闪电下来，将那青丘山的茂密乔木林削掉大片。 第十章 天尊被那龙啸唤醒了潜藏于血中龙脉，偏偏他那冰莲肌骨与那金龙火焰般烧着的龙血相互冲撞。天尊按下手掌，缓缓将龙气压尽，才勉强恢复神色。 “檮杌，这墨龙你能否击败他？”天尊起身，将血灵玉收于掌中。 檮杌皱着浓眉：“你管老子？” “看来你是准备降了。”天尊用眼睛意味不明的从他脸上掠过。 檮杌暴躁的性子最不喜别人将他扁了看，见天尊狗嘴吐不出象牙，狠狠的哼了一声，便昂了头看那半空中浮悬的盘龙，大声道：“龙七太子，老子五千年前卖你面子留你龙脉，今日不会再让下半分。” 龙七太子卷了龙尾扇出劲风，墨黑又有些泛着金光的龙头傲然扬起，带动青丘山的沙土卷成黑色旋风。怒道：“檮杌！五千年前河东五千年河西。今日我必降你，你无需这般费口舌之劳。若是被我擒了，莫要怪我剥皮复仇。” 檮杌周身蓝色荧光，倏地变成了兽型，似是比那墨龙巨大，那凶兽咧开血盆大口：“龙肉我曾吃过，只是不知龙七太子是否细皮嫩肉好嚼咽呢。” 说罢，檮杌拿巨型前爪，拨弄了下那龙身，然后用庞大的身躯以迅疾的速度猛扑上去，兽面狰狞，尖牙毕露。墨龙自是来不及闪躲，只得以龙身为绳缚住那肌肉健实的兽身。 檮杌急吼一声，兽身绷紧，反口以牙刺其龙身，刮起一串墨黑如铁的龙鳞。龙七睦轩龙啸一声松开缠紧的身子，檮杌得了自有前爪扑过去按住那龙颈，巨口似要狠狠的咬上去。 天尊负手立于一块青色平坦的石块之上，有几分观战不语真君子的意味。但实际上，他自己也被如火的龙血攻及肺腑，仙力也流失大半。若是檮杌能独自抵挡最好，自己只能保存实力待到成败分立之时插上一手。 龙七通体泛出暗光，龙身一腾躲开檮杌的巨口，龙首扭过来看自己背部的伤口，那是很长很长的一道，鳞片被利齿刮掉。没有鳞片保护的脆弱皮肉裂开。 龙七不禁呲了一声，有力的龙尾狠狠扇向檮杌的兽背。 血灵玉小小的身体穿到硝烟弥漫的一兽一龙只见，用白嫩肉感的小手拾起散落地面的龙鳞，然后变出个小小的荷包，将墨黑却闪现金属光泽的鳞片放了进去。然后浑圆娇小的身体跑到“蓝毛兽”跟前。发出娇俏的声音：“蓝毛兽！蓝毛兽！”一副活蹦乱跳的奶娃娃样。 檮杌此刻若是人形一定大手狠狠掐着他脖子然后丢开，此刻以兽型恐怕一爪就将这奶娃娃拍成了一滩肉饼罢。于是缩了锋利的爪子轻轻一拨，就将血灵玉的小身体球一样的弹回去。 龙七不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偷袭这种事他自然很乐意做，见檮杌分神自然趁机用龙尾抽打那兽背。 檮杌感到后背传来的阵阵入骨的痛感，心下暗骂：“你这小崽子，看等会儿老子不把你个肉团砸扁。” 檮杌跳开，周身光芒毕现，兽吼一声：“闪鸣决——”上古神兽有招风引电之能。 一道紫色带着可怖暗芒的闪电以墨龙为击点，墨龙软体灵活微微避开，却也被闪电伤及。 “檮杌，若是还有狠招尽管使出来好了。” “老子还用和你这龙崽子使狠招么？几个把戏就能搓你锐气了！”檮杌前身微伏而后猛一前扑。 须臾之间，黑风连根卷起草木，如同紧致的黑色丝绸将一龙一兽裹于其中。 穷奇饕餮皆已降于龙族，自然会清楚告诉龙七他们从前的凶兽老大有何弱点。檮杌形巨而喜光，在未长成壮年巨兽之时曾被其父颛顼因其作乱而关入幽暗窄小之地，故今亦惧狭窄而光暗之地，且其兽目夜视不清，自然也是其弱点之一。 龙七以身化形将檮杌与自己的龙身卷在幽闭暗小的空间，檮杌虽心下淡定，但却觉得力量已被抽空。 天尊眼神清明，透过那如绸的黑色屏障，看到檮杌此刻如同困兽，不得逃脱，而那龙七为阴狠狡诈之徒，寻了机会自然以毒辣手段报复。 天尊暗下思量，这龙七太子处处杀机，不似是不想檮杌活口。 以血取珠，原来如此。天尊忽然心下有些赞佩这龙七太子的心机了。 天尊抬手，以一道银光击破黑色旋风，浑身淌血的檮杌见身上紧缚以破于是念出咒，箍住那条刚才腾跃飞快处处狠手的墨龙。钳住龙颈，制住七寸，撼得那巨龙不得动弹。再用前爪拔掉龙须伤其龙族尊严。 然而檮杌却因刚才受伤太多，心血别人引出而难以再制住身下墨龙了。墨龙欲挣脱更是龙尾甩的厉害。 “睦轩，你取走檮杌心血，自当还上。”一直默不声张的天尊忽然凌空降于其前。 墨龙被扯掉一根龙须，此刻威严大损，偏偏倔强得很：“若是你有本事屠龙，便有本事得那半颗心血所铸之珠。” 天尊想着大概自己刚刚出手晚了，要不墨龙也不会有机会取得半颗檮杌身内血铸之珠。不过若是想要天尊觉得愧疚恐怕要等到那天崩地裂之时。 “那就拿你的还上。”天尊手中攒出一小串流转的绿光，在那龙的心口处引出滴滴鲜血，让那血珠顺着白玉手指的方向缓缓渗入檮杌的身体。 天突然暗下来，一片阴霾，忽然传出地崩之声，一条比那墨龙大上一倍的深灰角龙忽然从地下窜出。 “天尊！求您手下留情。龙七太子不过求胜心切，并未存心伤及此上古凶兽。”角龙此刻低伏龙首，声音也充满诚挚的恳求。 “灰蒙。龙七睦轩恐怕是违抗其父邀请檮杌于天界的命令罢。”天尊噙起一丝冷笑：“以血引珠，血尽神散。” 角龙化作人形，一身质朴灰色衣衫，跪在地上，仰起头：“天尊，龙七太子尚且年幼，暂且饶他一命。他日龙族抗天我灰蒙必为天人赴汤蹈火。” “灰蒙你本是龙族，我如何信你？” “你乃烛龙之子尚且护天，我灰蒙唯在乎龙七一者，为了他甘愿从天。” 天尊收了手中那串流转的绿光，给龙七太子留了几丝龙脉。 灰蒙抱起已然化为人形浑身浴血的睦轩，向天尊颌首，一转而逝，天空阴霾一扫。 “檮杌，你觉得怎样？”说罢用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踢着那巨兽。 “老子这条命暂且欠着你。”说罢，檮杌昏然化为人形。 看到那魁梧健美的古铜色身躯此刻伤痕累累，血灵玉有些好奇的走过去摸摸檮杌散乱的发。 天尊见青丘山此刻似乎因为刚才战劫而毁失殆尽，颦了柳眉。手中攒了一团仙气，那仙气绕山三周，才将那山的青草绿树浅泉恢复如常。唯有泉边有些因为龙鸣而死去的游鱼表明了适才的惊心险象。 第十一章 血灵玉小小的身体颠颠的跑过去，用双手抱住檮杌一条健壮的的手臂，费力的向旁边稍稍柔软的草甸拉去。 “何不用灵力？”看着地上拖出的血痕，天尊微微皱眉。 血灵玉小脸儿露出个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就见檮杌沈甸甸的身体缓缓浮起，在那草甸之上又轻轻落下。 血灵玉捣鼓着小腿儿跑到浑身血渍的壮汉身边，从自己的里衣里拿出个小小的锦袋，把小手伸进去抓出个金色的小药丸。一只手抓着那丸子，一只手捏住檮杌笔挺的鼻梁让他微微张口。 那药丸送进去以后，血灵玉难得乖巧的蹲在他旁边守着。 檮杌眼皮微微动了动，忽然鹰眼绽出丝杀气。 “你被龙七引了心血，差点成了颗珠子。” “看来这小子对老子恨之入骨。”檮杌嗤笑一声。 “恐怕是龙王之位对他诱惑极大。”天尊嘴角弯出冷笑。“你那珠子不过是他登位的垫脚石罢了。” “老子的珠子能给他王位增辉？他是想兽族和龙族反目吧。哈哈。”檮杌直起上半身，伤痕密布的躯体显得格外揪心，他倒也不在乎。 “龙族想要逆天，唯独缺你那颗可以铸天柱的珠子。”天尊一顿，看檮杌没有表情的脸一眼，又接着说：“这也是我为何在你身边的缘由，并非你之前的诳语。” 檮杌仰天大笑，声音有点哑有点沈：“不管怎样，你救我这一命，我檮杌自当还你这个人情。” 天尊沉吟半刻，其实他本可以让龙七引尽檮杌心血，使其神魂俱散，再同龙七一战，抢回那颗珠子，然后借龙七杀掉檮杌一事加剧龙族同兽族的紧张关系，但是看那个不可一世的凶兽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出手相救。 “喂！你为何不把我那半颗珠子取回来。”脸皮厚大概说的是檮杌这般凶兽罢，此刻他青紫交加的刚毅面容咧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血灵玉你这个小崽子刚才给我吃什么了！感觉还不错，哈哈，你躲我作甚。” “龙七狡诈，你那半颗珠子他吞了。”天尊淡淡道：“若是取珠恐怕要剖龙腹。”引了龙七的心血给你你也并不算吃亏，不过后半句话被天族给隐下了。 天尊那个冷漠的表情看在檮杌眼中就像是：我只把你当成根轻飘飘的鸡毛，让我为你去剖龙取珠，你还不够格。 檮杌干笑一声：“老子最烦你们这些唧唧歪歪的所谓天人了，但是，我檮杌有恩必报。想必龙族现在除了想办法如何取我那半颗珠子，还要想办法去拉拢魔族吧。” 天尊轻轻“嗯”了一声，其实这檮杌外粗内细，确实也不那么傻。 “如果没猜错天尊大概是想先一步去魔族拉拢吧。”檮杌感觉体力恢复不错，干脆忽略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站立起来。 “哦？”天尊面上罕见露出丝微弱笑意：“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擒贼先擒王，若是要拉拢恐怕也也要找到领袖罢。”肌肉强健的手臂此刻无比亲密的揽着天尊的肩膀，也不怕自己身上的污血脏了天尊的一袭白衣，微烫的唇贴上天尊白玉般的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息和可以压低的声线：“你给我一命，我檮杌还你一个天下太平。还有，我知道你引龙七太子的心血给我。谢谢。”最后那个“谢”字尾音都被刻意抹掉了。 天尊微微侧首看着肩膀上的那只大手，皱眉，算是忍住没拍开。 “檮杌你他妈的又对我青丘山做了什么！”从山下顶着张肿出个红色小山丘的脸蛋，音婴有点瘸的慢慢出现在檮杌和天尊眼前。 不过当他看清檮杌很是亲热的搂着天尊的肩膀时，刚才骂的无比顺溜的他不禁张口结舌：“啊……你们……怎么回事……” 音婴黑着脸背过去，如果没记错檮杌不好龙阳这一口呀，该不是和自己促膝长谈一番忽然开窍了吧。看这一身伤痕的肯定是天尊性子太烈给揍的吧。 “天尊，你和檮杌，这个……”音婴肿的可笑的脸露出一个可笑的笑容，伸出两只手的食指轻轻一勾，又有点猥琐的挑了下眉。 天尊当然是看不懂了，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音婴缓缓蹲在溪流旁，拾起一条死在岸上的鱼，表情隐隐露出凶气：“我青丘山的溪中鱼为何都死了？” 溪流旁有不少颜色瑰丽却再也不能动的鱼。 “有龙族来过？”音婴忽然冷笑：“早上我听到龙鸣，没想到居然是到了我青丘山。是你们谁引来的？天尊还是你檮杌！我曾说过我青丘之山的生灵谁也动不得，除非我死了！那你们两个煞星，自从你们来了我山好水好的青丘山似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吧。” “龙族早野心昭着，对各个灵山的仙妖早就开始打压，也并非只是最近的事，早而有之。”天尊这话半真半假：“况且檮杌与那龙七太子早有过节，发生什么恐怕正常不过。” 檮杌见好友怒急心下隐隐有愧，干脆过去拍拍好友肩膀以示安慰。却被音婴一手打开。 “檮杌我和你绝交！你我交情就此了断吧！”音婴咬着牙认真道：“龙族我同样不会放过，你们今天就给我滚吧。” 天尊挑了下眉，似乎没受过这种驱赶的待遇，面上却结了冰霜。 檮杌也不言语，他同音婴万年的交情，如今如箭矢折断般似是不能修复，胸中也有了郁结。 “音婴，龙七之仇我替你报。”大掌安抚般的轻拍音婴单薄的肩膀：“就此告别吧。” 音婴这才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不像狐狸倒像只兔子。 “龙族逆天早有阴谋，若是抵挡不了其逆天之势，你这青丘山早晚为龙口之食。”天尊面不红心不跳的夸大其词着，偏偏还板着张十分气势的脸，很难让人不深信不疑。 音婴起身，拍拍衣衫，沙哑道：“天尊，龙族逆天本与我九尾无关，但是已然威胁到我音婴的老窝，若是有屠那龙七的机会，我愿参与。”他现在一想到自己青丘山上的清流溪水此时此刻毫无生命可言就觉内心酸胀，眼角发涩。 天尊对着音婴点了下头，便将血灵玉化为玉石收于掌中，然后消失不见。 “操！你他妈去哪跟老子说一声啊！”檮杌唬着嗓子的一吼震掉树叶几片。 第十二章 檮杌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嘴里咬着一块血红色的玉石，无比惬意的晒着太阳，柔和而温暖的阳光让他舒服眯了眼睛。 “喂！你有名字吗？”檮杌把刚刚咬的不亦乐乎的血灵玉轻轻吐开，那块玉石闹别扭似的蹭着他肌肉紧实的宽厚肩膀。 天尊因龙血冲腾而仙力受损，盘坐一旁，阖目养气。听到檮杌那话似是在问自己，这才施舍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没有。” “怎么会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天生这么就高高在上吗？哈哈，我檮杌最瞧不起你们天人这般了。”檮杌闭上眼，感受那暖阳的爱抚，离开诸余山以后他很少这么悠闲地晒太阳了。他顿了一下，不无嘲讽的说：“不过老子也很可怜你们。” “莫要废话。”天尊缓缓抛出冰碴一样的四个字。 其实曾经有个宽厚的男人曾经将自己抱在怀里，无比亲昵的唤着自己“天儿”。 天尊忽然的分神让被强制压着的龙血涌遍全身，那股违和的灼热烧着心脏，“呃”的一声，天尊立马抿住唇，不让那口鲜血喷出，但是唇角那抹令人心悸的红还是将他的状况显露无疑。 天尊再次阖目想要压抑心中所想，却感觉到自己的唇角有粗糙的触感。 刚刚檮杌扭头想看看天尊那张冰山雕刻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没想到一瞅竟然是天尊面部龙纹显露，嘴角渗出血丝的惨状。 有点害怕前两天还在自己面前无比嚣张的那个所谓天人在自己尚未还清那命债就直接死翘翘了，檮杌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亲密动作——用么指蹭掉那张微凉嘴唇边上的鲜血。 天尊用冰凉的手指抓住那手腕，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信任。 “操！我知道你没了力气，别逞强了。”檮杌身体雄壮，自然臂力惊人，此刻若是想挣脱箍住他手腕的天尊恐怕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要真这么做了大概会将几近脱离的天尊甩到几里之外罢。 檮杌就势站立于天尊面前，有些玩世不恭的咧着嘴，说道：“你现在就一个选择，相信老子。” 天尊凤眼盯着檮杌看了片刻，才松了那手腕。 “哎哟我肏你个狗屁天尊！你要捏断老子手腕吧！”古铜色健康的手腕此刻被天尊生生捏出一圈青色“镯子” 檮杌也盘着腿坐在天尊对面，正色道：“真没想到你这狗屁天尊居然有龙族血统，不过你却是头一次被那龙血如此攻击罢。” 天尊微微拧了眉，粉嫩的唇瓣向来不会吐出温暖的字眼：“第一次，你从何而知？” 檮杌看着那唇瓣开开合合，第一次觉得这狗屁天尊身上果然还是有顺眼的地方。粗犷的俊脸敛了凶气：“以你这狗屁天尊的性格，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吧。” “血脉之中，无从去除。” 檮杌大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有人想摧垮你，恐怕这个人是……”适当时候的噤声不但可以触发遐想，也能避免自身被他人的眼神杀死。 其实这一点天尊不是没有想过，龙族想要逆天，而阻碍之一则是他天尊，以血脉之术来削弱他力量，这个解释恐怕是再合理不过的。但是烛龙给他的好远远比烛龙离开他更能让天尊铭记于心。 白皙的脸上金色龙纹缓缓褪去，天尊抚了抚衣衫，笔直的站起来。 “你是要去找给你那半龙族血脉的那个人？”檮杌问。 “不，去魔族领域。” “哈！我还以为你能开窍。” “去魔族。” “狗屁天尊，你知道魔族入口？” “我以为你知道。” “老子自然是知道了。可老子不想告诉你！” “昨日有人说过要报答救命之恩。” 听了这话，檮杌不禁觉着词穷，骂骂咧咧的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 檮杌咧咧嘴沈声道：“入魔的话到魔界最快了。” 天尊再次难得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掺了丝丝嘲讽：“魔界入口随时而变，星度以星象测算大概在月圆之日于黑泽林出现。” 妈的，你知道还问我！檮杌暗骂。 “黑泽林在长安城以北，黑色笔直的苍木密密成林。”天尊又道：“但是要赶到八月十六到，恐怕有些困难。” “喂！三个月你还到不了？哈哈，真不好笑啊。”檮杌觉得这狗屁天尊简直是在侮辱他檮杌的百万年兽龄。 “我受伤了，自然无法使用仙术。”天尊故意停顿：“你说了报恩，若是你愿意化为兽型载我去，自然最好。” 檮杌怒急，凶气大露，鹰眼显了兽光：“格老子的，你这狗屁天尊，敢情就想骑老子啊！” 血灵玉本来依偎在檮杌胸膛，被怒了的檮杌一手扔到旁边。 然后檮杌指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宽厚胸膛，忽然坏笑一声：“不过老子受伤也很重，恐怕化不了原形了。不过，老子可以陪你走着去。” 天尊敛了凤目，淡声道：“也好。” “喂！狗屁天尊，你不怕你恨得要死的龙族抢先一步？” “恐怕他们早就去勾结了，多晚都是晚。而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知道他们究竟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血灵玉躺在草地上装死，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它。不过那两个似乎已经忘了它这个小家伙了。 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远，只听檮杌一个人在那边破口大骂，声如洪钟：“你怎么跑这个破地方了？一个山沟沟，老子走几天都找不到出口。深山老林你也不怕半夜被狼吃了，你细皮嫩肉的……嘿嘿。” “什么？隐形失误？哈哈哈，你笑死老子了！原来你也有过失误啊狗屁天尊。” “怎么不说话了？想骑老子的时候不是很能说么？” 声音越来越远，从远方飘来显得那么飘渺那么空旷。 血灵玉浑身发出淡淡的红色的光芒，从翠色的草丛中浮起，朝着那两个小成点的身影飘去，若是他此刻是人形娃娃，恐怕那没人在乎的嫩脸定是皱成苦瓜样了。 第十三章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 此地崇山峻岭，苍林古木，且枝干交错茂密得很，天尊纵是有星辉指引，凭双脚之力也很难从那密林走出。 “你他妈的认不认路呀。”檮杌跟在天尊屁股后面走，总觉得这路越走越长。 忽有尖利的猿啼之声和着那猛虎低啸传来，檮杌挑起嘴角，坚实的手臂搭到那个略显单薄的肩上，低声道：“天尊可怕那虎？” 一手隔开那在自己肩上施力的手臂，天尊冷声道：“不过畜生罢了，算起来，似是与你同宗同源。” “操！你又找话挤兑老子！”檮杌怒骂道：“你怎么不动了。” 看着天尊屏息凝神，檮杌才注意到有阵阵丝丝的声音，不似山间飞禽走兽所发之声。此时此刻他们一神一兽都负有重伤，恐怕…… 檮杌大声道：“谁？” “嗳？”一个面目憨厚身材敦实的农夫从木柴堆里抬了头，看样子他正费力的将那木杆子用草绳打成捆。 这山间村夫模样的男人似乎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两个陌生人，虽然天色昏暗，但是借着那淡淡的余光也可以打量个大概：一人上身赤裸，腰间围了虎皮，身形魁伟健壮，而身边一人身材瘦削，一身在日暮间有些显眼的白衣，那人面目精致非常，恐怕是那个魁伟壮汉扮了男装的娇妻。 村夫咧开嘴憨厚笑笑，声音淳朴：“两位在这林子中迷了路？俺家就在这山林子里，两位不嫌弃就在俺家寄宿一夜，明儿早再赶路吧。” 檮杌鹰眼暗中紧紧锁住这男人，想从他身上看出丝妖气或是非人气息，盯了一阵子，松口道：“可以。”说罢，扯着旁边面露疑色的天尊。 那村夫长期生活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偶尔带着野味去集市换钱买些盐铁，对市镇中的风俗不甚了解，倒也不觉檮杌赤裸上身有何不妥，反倒心下暗暗艳羡那身健壮的肌肉。 村夫背了扎成捆的木柴走在前，天尊檮杌紧跟于后，这时血灵玉才从天尊后背探出血玉一角，似是观察情形。 天尊有些不耐烦擒了那块玉在手中，不顾那玉石闹别扭的硬是给塞到腰带之间。 山间人稀，自是没有被踩出可行的山路来，几人走在那青草绿叶之上，只觉脚下绵软，着力困难。那村夫似是习惯了，脚步虽轻但是却很稳重。 转了几个弯，跨了条浅流细窄的溪流，就见对岸一简陋小屋驻于岸边，炊烟嫋嫋，在暗夜之下别有一番意味。 那村夫抬了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欢喜道：“俺娘子应该是在做饭。”三角小眼眯成幸福的弧度。 只是檮杌善于口吐狂言，而天尊不喜多言，所以这两位丝毫未被那村夫身上溢出的幸福感所感染到出言称羡。 村夫放下背上重负，热情的笑笑：“俺家屋子简单的很，两位在俺那窝住总比露宿山林好。” 领着偶遇的客人就走向自己充满温暖和爱意的土屋，却在村夫手掌触及木门之时，那木门忽的开了：“相公你回来啦！” 开门那女子粗褐糙衣，连发髻上的木簪子也是简单用褐红木头雕刻而成，一身村姑打扮却掩饰不了那媚态横生的娇俏面庞。 那村夫低低的笑着：“娘子，俺回来了。路上碰了这两位，似是迷了路。” 那女子露出温柔的浅笑，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那所谓迷路的“两位”，却面色倏地面色惨白，微微低喘了一下，抬起头又展开笑靥：“两位公子，快进来，来者便是客。” 檮杌也大方，捏了下天尊的手掌，便直接跟着主人家上了饭桌，豪爽道：“老子陪你们吃饭就好，我这……我这兄弟小女子心态，挑剔的很，他就不吃了。给他觅个地儿早点让他歇着吧。” 村夫质朴的的笑着：“大兄弟，你不用骗俺，那其实是个女子吧。你怕他着女装被坏人盯上吧。嗳，小贞，那坛子酒还剩了没？倒两碗给俺们暖暖身子。” 那女子娇嗔道：“又非寒冬烈风之时日，何需用酒水暖身子，我见是你这死鬼馋酒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用瓢子舀了两碗清酒。先递给檮杌，再递给那村夫。 那村夫和那女子手指轻轻触碰，女子柔柔道：“死鬼，就只能吃这一碗。” 檮杌内心在盘算着，发现这女子总是躲避自己眼神，不禁露出笑意，索性一仰头畅饮一海碗：“不错，酒很香。” 村夫难掩幸福神色：“那是俺娘子酿的。” “相公，这位大爷身上有伤口，你们就少喝点吧。” 村夫这才注意到这魁伟汉子身上密布的血痕：“大兄弟，这……” 檮杌沈声笑笑，指着天尊被引进的房间：“老子护着他，和那猛虎搏了一番。” 村夫怔了怔，随即发自内心的叹道：“兄弟你是好丈夫好汉子！” 檮杌咧嘴笑笑，心想这话也不知道天尊听到没有，怕是听到以后这个小心眼会怀恨在心。 那女子听了这话似是抖了抖，有些缺少安全感般的贴着那村夫，顿了半晌，抬了头，挂上艳丽的笑容，热热情情道：“哎呀，快吃饭吧，菜都凉了，相公你尝尝这野兔腿。大爷你也甭客气，可别嫌弃我们山野小民的粗食淡饭呀。” 天尊一进屋子就被檮杌说来了个理由给塞到这个农家里间里了。不过也好，他需要个安静的空间来自己疗伤调和。 这里间和那外屋由一层麻布的帘子隔着，不过已经足够他听到那熟悉的雄性声音在大言不惭了。 “老子那内人浑身上下干瘪的很，食之无味呀。” “唉，兄弟别这么说，你这妻子看起来跟个神仙似的。” “我呸。老子是瞎了眼。再说这种长相的货色，恐怕长安街上一抓一大把啊哈哈。” “唉……别这么说。” “我还就要说，这种媳妇肏弄起来没屁股没奶子不说，还有副暴脾气。这么多年连个种都没有给老子生！” 本来屋内一片黑暗，天尊眯了凤眼凝聚出丝丝杀气。 那厚布被掀开，小贞一手擎了盏红烛，另一手抱住扎好的棉被。声音有点怯怯的：“我给你送床被褥。” 天尊敛了煞气，不知作何回答，就点头示意。 小贞将被子在床头铺好，就直了身子往外走。 天尊看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在暗处皱了皱眉。 第十四章 夜色已深，檮杌慢慢悠悠的回了那里间，见天尊面色无异的盘腿调解内息，便随意将身体摊躺在那床上。 “你睡地上。”旁边静坐的人忽然睁了眼，那凤目射出寒光的冷气，檮杌用脚趾都感受到了。 檮杌眯着眼，嘴角扯出气死人的坏笑：“你听到了？” 天尊默然不语。 “老子也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檮杌声音放低怕吵了主人家清净。 “那女子是魔族之人。”血灵玉被天尊摆到一旁做了照明，那红色的淡光映了天尊玉面微红。 将将头枕在双臂之上，檮杌故意打了个呵欠：“狗屁天尊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人家是人是仙是魔关你鸟事？莫不是看着人家有着汉子疼爱，你内心嫉妒？” 天尊低斥：“荒唐。我不过担心她心有不轨……和你说又有何用，兽族愚钝，讲也白讲。” 原本无比惬意的伸展身体的檮杌一听这话，心下怒火燎着，大脚就向着天尊踢去：“操，你他妈知道个屁。” 天尊微微闪形躲开那只大脚，皱了眉：“我不知我的话哪里有错。” 檮杌也不理他，用手指勾弄正尽职尽责做着蜡烛的血灵玉，低低的问道：“小崽子，你那药丸还有么？老子吃了觉得恢复很快。” “那药丸天树之万年果精制而成，比你要金贵，自然疗效非凡。”那清冷的声音拨断了檮杌的理智之弦。 “我操！”檮杌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 天尊自然觉得自己没说错话，也没有防备那个释放凶性的古兽，毫无防备被这个身材健壮的汉子扑倒。 那双因为怒气而显得亮晶晶的鹰眼此刻正对着那双略显疲惫的凤眼。不过这四目相对激起的不是深情的火花而是两相憎恶的火花。 “小女子可否求见……”小贞掀开布帘子，就见那檮杌此刻以跨坐姿态压制着那身下的俊俏男子，不禁一怔。 檮杌倒也豁达，豪爽笑笑，就松开了天尊，若是小贞来晚点，檮杌此刻恐怕正用大掌箍住天尊的脖颈吧。 小贞见了那番场面，薄面有些羞红，低着眉眼道：“我……我并不知你们在做这档子事。” 天尊功力大减，自然不可能随便变出捆绳子将檮杌捆成粽子，只能顺势给了他一脚，再飞一记冰冷的眼刀了事。 天尊整了衣裳，面目略显威严姿态，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淡声问道：“何事？”那倨傲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主人家而像是对待一个侍候自己的奴仆。 小贞初见那俩人，只觉那彪膀大汉虽然满目凶煞，却不及那俊俏男子自内散发的王霸之势还要惧人。 此刻被那人问了话，小贞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发着颤：“我想求两位不要揭穿我的身份。”说罢，这个娇小纤瘦的女人就跪了下来，用力的磕着头。 檮杌有些玩味的看着那女子，似乎忘了刚刚被天尊踹了一脚。他见那女子深夜潜入房内只以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淫娃荡妇，倒没想到她竟是个有情义的女子。 那女子抬了头，满面泪水，凄凄道：“求两位一定不要告诉我相公。”若是换了别个天人古兽的，碰到有女子含泪相诉的，怕是早就起身搀扶安慰了。偏偏这两个一个无情一个古怪。 “魔族之人为何要同凡人厮混？”明明和天尊没有关系的事，他偏偏拿出一副审判架势来吓人家。 那小贞原本苍白的面上浮现两抹的诱人红晕：“在我逃离魔界以后，因为些因缘巧合被那刘郎救了性命，又被他悉心照料……” “凡人寿命同那魔族相比，可谓浮游罢了。”天尊冷道：“恐怕你是在猎食这男子阳气，而非是心甘情愿与其终老吧。” 小贞诚惶诚恐道：“我虽是魔界之人，但是我却也陪了刘郎四世了。每每他死去，我都会去寻觅他的新生，然后在他成年之时，慢慢接近他。”小贞说道动情，不禁淌了泪水：“我虽是魔族，但是却也懂得情比金坚的道理。不能与其共享长生，但却可世世相伴。” 天尊凝视她半晌：“你是前位魔尊的姬妾。况且魔族似乎并不能为凡人生子。” 魔尊所有物会有所印记以示所有权，这女子额上就有肉眼难以看到的魔族符号。 女子只知这二人来头不凡一为神兽一为天人，却不知道竟有如此高深的造化能辨出那符号。如果被这二人揭穿，恐怕自己非但不能与自己深爱的刘郎长相厮守，更加可能连自己性命也难以保全。 “魔尊之位易于他人之手，我便逃出魔界。刘郎喜爱孩子，但我魔族并没有能够与凡人生子的能力，我就去天山峭壁之上摘得千载雪莲化了药服了。后来果然怀了孩子。”小贞惨白着脸叙述这事实。 天尊敛了眼中精光，问道：“魔界入口显现，该如何进入？” 小贞虽然有些不解这俊俏威严男子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但是被那气势迫着，只能如实答道：“闭了唇目，随着入口的光芒直至入了黑暗的通道。” 天尊挑眉，觉得似乎比自己想的要简单一些。 “你是魔族之人的事与我们毫无关系，请起。” 小贞抹了眼角的泪，笑道：“魔界入口将在八月十六在黑泽林显现，而确切位置在几棵高大乔木摆成的阵势的中心。” 小贞隔空迅疾的用手指画出一个布阵图案，天尊看了心中暗暗记下，对小贞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从刚刚开始就在装睡的檮杌睁了一只眼，发现天尊正在看着他，有些恼怒的狠狠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又跃身道天尊旁边，笑道：“最后那句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前面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老子一直以为你这天尊不会唠家常，没想到你堪比那市井八婆。” 天尊不习惯的向旁边挪了一下，省得那温热的身体贴着自己，声音还是那么冷淡：“我以为这是你想知道的。”言下之意无比鲜明。 檮杌被反过来损了一句，不禁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操，要不是看到你救过老子一命，我他妈踹死你。” “哦？我记得我刚才好像踢了你一下” “……你妈逼的！！！” “你们顺着这条山路往西边走去，对，就是这里，我相公在那些树上刻了方向箭头，你们寻着出去，一日就可到长安了。”小贞挽了个贤淑无比的发髻，整个人显得质朴却很温暖。 天尊顺着那手指的指向，难得客气的对着小贞说了一句“谢谢”。让小贞受宠若惊的羞红了脸。 待走到了那林间，天尊回头望了望，却见那小贞幸福的依偎在那个刘郎怀中，夫妻俩正在用目光远送这两位偶遇的客人。 “喂，魔族之人尚且重情讲义，你们天人何以无情冷血至此？”檮杌有些认真地问道。 天尊想斥他胡说，但却把那两个字哽在了喉中，发不出声来。 第十五章 长安乃龙脉所在。 天尊不曾这样亲自来到这形胜的都城，见那车马人流，高阁束起，颇觉新鲜。 檮杌转头看着天尊发现他的面上竟然流露出似是孩童般好奇的神色，心下不禁微微一动。 天尊这般真实的踏在这石板小街，感受那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热闹。如此近的感受人间不同于天界喧嚣，天尊不禁感兴趣的眯了眼看那街边的店铺和商贩，偶尔抬了下巴打量那勾栏楼阁。 “喂！”檮杌突然的出声，扰了天尊难得的兴致。 天尊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看着前面的女子鞋尖上的绣着的牡丹。明明艳俗的红色配着绿线，却充满了人情味。 当天尊抬起头，那身着天蓝裙衫的女子，以手掩嘴轻笑着，似是娇羞似是欢喜，轻轻一抛就将那帕子抛进天尊怀中，而后扭了身子跑了开。 天尊自然不知道这陌生女子有何意，只得怔了下。 檮杌见那女子轻浮风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扯过天尊无意伸手接住的帕子，撕成了两半，往地上一扔，怒斥道：“你这狗屁天尊看了女娘连步子也挪动不开。” 天尊被他无缘无故一番呵斥，有些奇怪这檮杌最近怎么总会莫名其妙的发火，当下冷了脸。 檮杌将天尊那细微变化的神情收于眼中，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副“没见识”的乡巴佬样。其实他檮杌快意人生逍遥人间的时候，天尊大概还是个天殿之上的娃娃。 “喂，你过来！”檮杌此刻正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子旁边，那老人抬眼就见一个赤膊大汉气势汹汹立于自己旁边，只觉得这人像极了说书人口中描述的土匪，骇的如筛糠一般。老人有点想喊救命，但是看着那来往人影，只觉得喉咙堵塞，眼前眩晕。 那壮汉手法极快，从老人管买的稻草束上取了根冰糖葫芦，然后就转身走了，老人深深嘘出口气：还好不是要命的。 檮杌又到一买糖人的手艺人那里，扭头招呼着天尊过来，见天尊一脸犹疑，不禁沈声骂道：“给老子快点过来。” 天尊看着那形状各异的糖人，有些好奇的猜测着那些形状代表的什么。 “嗳，这是神仙！老爷。”那个三角眼闪着精光的手艺人看他翻来覆去的貌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热情地说道。天尊玉指捻着那根小竹棍，看向檮杌。 这手艺人自小行走江湖，会些个不入流的江湖把式，也练就了他看人的眼光。看那俊俏公子哥儿一瞧就是个富贵之人，身边那个赤膊壮汉似乎是他的凶悍随从。 檮杌见他挑了个喜欢的，也不说啥了，作势要走。 “大爷，付钱啊！”一看就是有钱人，连付钱都忘了，立马咧出一口黄牙：“五文钱。” 檮杌是个霸王惯了的人，头一听到有人问他要钱，天知道他檮杌理不理解钱的含义。 檮杌见那手艺人似是怕人拿了东西跑了，还用脏手抓着天尊袖口。于是从腰间把血灵玉甩给手艺人。道：“够了？” 手艺人忙不迭的捧起那块美玉，三角眼挤成一道细缝，笑的连着牙床带着黄牙一起露了出来：“够。够。够！”心下还想着这俩人是不是傻呀，拿宝玉换糖人。 天尊面无表情的拿了那个糖人，在檮杌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舔了一下那桂花甜香的糖。 “拿着。”檮杌把手中持着的冰糖葫芦给了天尊，天尊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一出，呆了一下，才接了过来。檮杌倒是不在乎的笑笑。 他俩无牵无挂的走了，留了血灵玉被那粗黑还粘有不明物体的手攥着。此刻若血灵玉是个娃娃形象恐怕正在又气又闹的哭着吧。 “你是哪家小妇人，长得可真俊儿啊？跟大爷……”一脸纨！像的男人轻佻的随手拦了一个“小家碧玉”。将那女子困在怀中轻薄着。 “嗝……大爷我……我有的是钱，哈哈，小……小娘子”喝了酒的公子哥轻而易举的变了禽兽，将装了银两的锦布袋子挑在合着的扇子上，有点得意的转着：“小娘子，你……看。” 手艺人忽觉自己眼前一晕，就见那红光冲到那纨！子弟的扇柄之处，那白花花的碎银子就从中四向撒开。 手艺人看那碎银子跟炸开似的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冲到自己附近，偷摸的拾起几块塞到腰带里。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还在恐惧中，见脚边滚了颗亮晶晶白惨惨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块碎银子。想到自家没了娘的小孙子可以吃几顿饱的，沧桑老眼中微微湿润——天王老子开眼了啊。 血灵玉将那纨！子弟给狠狠惊了一番，那女子趁机挣脱束缚。那些个草民啥的也都捡了银子。手艺人攥住银子，忽然想到自己那块玉没了，当下恨得跺着脚，恨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血灵玉此刻轻轻飘向那两位悠然闲逛的负心汉，狠狠撞到檮杌结实的后背上，可惜他玉小力薄，反倒是被弹开了“跑的挺快啊。”檮杌拿手指夹住那个挣扎不已的血灵玉。 血灵玉蹭到贴着胳膊并着肩的两人，忽然化除了人形，一个小娃娃扯住天尊的白衣，哭闹道：“我要吃！” 檮杌虽然一直和这个小混蛋不对付，倒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崽子的声音，果然真是个崽子。五官倒是和天尊有五分相似。 两个怪异的人加上一个在苦恼的奶娃娃在街上东拉西扯，自然频频引人侧目。 天尊看看手中握着的糖人和冰糖葫芦，只觉得这东西看起来讨人喜欢，吃起来有点腻着。于是干脆弯下腰把那两个没怎么下口的玩意儿给了血灵玉。 “哈！你倒是像他爹！”檮杌哈哈笑着。 天尊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神兽都你这般无知么？” 檮杌那扯开的笑脸瞬间变了绿，干脆抢了血灵玉正在小口舔着的糖葫芦，大口咬掉那个神仙人头，也不嫌腻歪。 天尊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但是罕见的温和。 第十六章 长安之大，无奇不有。 当长安以包容心态对待各种事物之时，它也造就了这样一个辉煌盛世。 街上偶有魔界之人才人影中闪现，纵然装扮怪异，凡人却丝毫不惊讶不惧怕，只时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喂。”宽厚温暖的大掌抓住天尊的手腕，温热的气息拂过在天尊青丝和嫩脸之上：“跟着他。” 天尊忽略那气息喷到自己面上的别扭，顺着檮杌手指指向看去，就见一个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红衣身影，而街市本无风起，那人却红衣衣袂飘扬。 天尊拧着柳眉，微微不解，却见檮杌早已没了人影。 让血灵玉化了玉形随着那两人方向追去。天尊自己则悠哉的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直到一个人烟稀少的黑窄胡同才停下脚步。 倏地，一道身影出现在天尊身后，天尊细闻那身后的气息声，定住脚步，缓缓回头，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好久未见了。” 这时檮杌忽然在那个红衣人后面神显，双手举起闪现淡蓝光芒的尖刀。 红衣人料到身后有人偷袭，用手兜起红色的纱，挡住自己的脸，消失不见了。 “冲动。”天尊见那人没了，面无表情道。 “谁知道他会转了一圈耍老子玩，老子看他在你身后以为他要对你不利。”鹰眼闪过丝关切，而后又挂起嘲讽的笑容：“天尊现在不过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罢了，我不想我还欠着你条命，你就嗝屁了。哈哈哈。” 天尊敛了凤目，倒也看不出情绪，而后难得沉默了。 “你生气了？狗屁天尊？”檮杌莫名奇妙的看着似乎有些反常的天尊，心想这人小心眼的毛病真他妈惹人嫌。 天尊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想杀我，然后打散魂魄，让我消失。” 而后又换上了冷峻的表情：“这世上没有人能杀我，你檮杌不能，他魔君不能，他上天也不能。” 看着忽然反常的天尊，檮杌觉得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对方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块冰，而自己却想用手掌将他捂化，安慰的话梗在喉中。檮杌干脆把没出口的话狠狠咽下，然后用宽大的手掌拍拍那略显单薄的肩膀，想给他无声的安慰。 “我肏你爹呀！”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摸着被天尊拍开的手掌，檮杌怒骂了一句。 天尊抬头看着浓稠黑色的夜空，像是自言自语道：“天晚了，该怎么办？” “天晚了，咱们找个地方睡觉啊！”檮杌干脆捏住那纤细的手腕，向着那个喧喧嚷嚷的街道走去，借着街道挂起的灯笼，檮杌找到家天字号的客栈。 客栈掌柜是个看起来憨憨胖胖的老人，看到檮杌打扮不似常人，赤膊的上身是让人心惊的伤痕，天尊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不似凡人。倒怪也不怪，客气笑道：“两位，要住房？” 檮杌用手摸着腰间刚刚被自己别入的血灵玉，忽然摸到一个有点硬的东西，一看竟是一个金灿灿的金子，心下暗骂血灵玉：小崽子，算你聪明，要不老子就把你当金子花掉了。 见钱眼开的老掌柜一见那金子跟见了亲爹似的，小眼睛眯成了条线，精光毕露：“快快！二位楼上请！李小二把两位客官领到上好的厢房去。” 一个一脸憨厚的小伙子热情无比的跑了过来：“两位客官你们这边请……”话的尾音因为天尊那惊鸿一瞥给生生切断了。 本来还挺一腔热血的小伙子忍不住在心中抱怨：怎么这么美这么高挑一个小娘子和这么个糙汗在一起呢，该不会是给强掳来的吧。 这么想着忍不住用眼睛偷偷瞟着这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心中深深惋惜着，脚底板子没才稳楼梯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客官！你二位一间就行了吧。嗳！就这儿了。小的先下去忙了，有事儿招呼我就行。”李小二打着哈哈就走了。 “狗屁天尊，那小二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女的似的。哈哈哈。”说罢，檮杌手也开始不老实了，摸向天尊平坦的胸部：“要奶子没奶子的，这帮凡人真真眼拙。” 天尊顺势扭了他的手腕，让那只开始犯贱的大无法没触及他的衣襟。 檮杌被掰了手腕，就觉得脸面挂不住了，于是怒气汹汹的张开嘴骂开了，没有吃瘪的那只手干脆伸了过去和天尊硬碰硬的肉搏。 檮杌这一阵子身体恢复的不错，直接就把受了内伤的天尊翻身压在身下，气氛瞬间暧昧起来，四目相对，后来还是天尊有些气恼的别开脑袋，然后运了仙气，攒了力气抬了腿向檮杌胯下袭去。 不论是人是仙是兽是魔，命根子被人击中的后果都是一个熊样。果真——檮杌捂着自己宝贝，疼的眼角直抽，怒气冲天的骂道：“你个龟儿子狗屁天尊，敢动你爷爷鸡巴。我肏你爹的！” 从下体的剧痛中恢复了，檮杌却见天尊嘴角淌出一丝鲜血，捂着胯下的手不太讲究的去抹天尊唇边的血。 天尊苍白着脸看着那个蒲扇大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拧着柳叶眉，没什么血色的唇中挤出几个个字：“滚，别碰我！” “哈哈，强行运气你也不怕血脉崩断了么？”一把抱起在地上挺尸的天尊，檮杌难得正色道：“你那么烦我？不过老子报了恩之前恐怕都会这么烦着你。” 天尊感受着那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听到那有力的心跳，恍惚间回到了万年之前的怀抱。竟带着完全的信任，进入了安眠。 “喂！你妈的，老子是你奶娘么？敢在老子怀里睡觉？”檮杌骂骂咧咧，凶悍的脸上出现了有些手足无措的表情，但还是轻手轻脚的将天尊放在床上。然后对着那个睡成四仰八叉状的血灵玉低斥道：“小崽子，滚到那边去。” 血灵玉本来睡得直流口水，被人吵醒还被人骂，水润的大眼此刻蓄满了眼泪。那张缩小版的天尊的脸此刻一脸委屈，倒是激发了吃了瘪的檮杌的兽性，不客气的用粗长的手指狠狠弹了弹那白皙的脑门，阴测测的笑着：“让你主子踢老子命根子，看我不弹得你脑瓜开花。” 被用力的弹了几下，血灵玉嘴巴一撇，就哇哇大哭起来。 蹲在木柜台后面数着银子的老掌柜，被那富有穿透力的哭声吓得一激灵，心里骂道：谁家混崽子不好好管教，哭的跟死了爹似的。得，又得重新数了。 第十七章 天尊强行运气，导致体内的仙气同龙气纠结攻心。自觉一股血气逆流袭向心脏，天尊无力抵抗的陷入黑甜的梦乡…… 丝丝绕绕的黑色雾气包裹住天尊的身体。 “你来了？”一身的红衣像蹁跹的蝶，声音如泉击玉石清澈好听。 那些黑色的雾气仿佛是野兽，撕扯着天尊的仙体。 那红衣人转身，轻轻挥手，那缠住天尊的雾气就散了，红衣人淡淡的笑笑：“万年过去了，你倒是长大了。” 红衣人微微挑眉，周围就亮起了惨绿的鬼火，那诡异的烛光照亮了红衣人的面容。半张脸似是个如玉的公子面，另半张脸则布满了火红色的纹路。 红衣人勾起水润的红唇：“恐怕天尊记不得我了吧。” 天尊忍下喉中涌起的咸腥血液，冷眼看着那张妖异的脸：“贤德天尊早已坠入魔道，我是否该称呼你做红衣魔君？” “哈哈哈”魔君狂肆的大笑，好像天尊刚刚陈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天尊颦眉不语。 “随你怎么叫。你的母后天莲圣母现今如何？”魔君长发飘扬，衣袂飒飒。 “自然比你过得好。” “你父如何？” 天尊无言，不知这魔尊为何这么问，自己误入他设下的结界可不是来和他魔尊唠家常的。 “西北深湖冰冷黑暗，真不知他为何觅那么一处。”声音低低浅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天尊说。 “烛龙自己所愿，他人无从插手。”天尊看着那有点疯疯癫癫的魔君，皱了眉头。当时的贤德天尊可谓风华无限，可如今堕了魔道毁了容貌。 “你知道天界至尊，为何有轮次接班一说？”那半张姣美的脸颠倒众生已足矣。 天尊淡道：“星月交替，时光过渡，而尊者不同。” 魔君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天尊，声音有些古怪：“错，是因为天界至尊自古难逃一个情字。” 天尊不去接他话茬，反倒是问了那个一直挂在心上的问题：“魔族可是和龙族勾结逆天？” “你不是正要去魔界寻我？今儿个说了，恐怕落得个没有意思罢。”说罢旋风一般卷灭了森森鬼火，一抹红色就此逝去。 “喂！狗屁天尊！你再不醒就到八月十五了！”自从那天天尊带着伤的睡去以后，就毫无苏醒迹象。檮杌每天抽出几个时辰在他耳边唤着，剩下的时间带着野疯了的血灵玉四处玩乐，除了妓院他们能逛的都逛了个遍。 今天见天尊的脸色似乎好了点，于是檮杌就顺嘴在天尊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就见那双如羽的眼睫轻颤，然后一双清明的眼睛迸出精光。 “呦呵！狗屁天尊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就睡了三个月了。”檮杌打着哈哈。 天尊有点僵硬的坐起来，扫视了一下，回忆起这是他们之前所在的客栈，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若非要找出来一丝不同，那便是原本光溜溜的血灵玉被檮杌穿上了女娃的衣服。 “马上出发。”天尊迅速整理衣衫，对着两个俨然一副父子情深的一兽一玉道。 “狗屁天尊你那么着急干吗？老子上午还看你口吐鲜血呢。”檮杌似乎是有些担心：“老子和血灵玉还没把输掉的给赢回来呢！” 虽然不懂檮杌指的谓何，但还是毫不吝啬的赏了檮杌一记白眼。 不再作声，天尊干脆准备自己独自去那魔界入口。 檮杌见他脚步虚浮，像是仙体被抽尽，有些关切的去用手臂揽住那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嘴巴凑到天尊耳边：“老子觉得你之前是仙体出窍了。” 天尊默然。而后才缓缓说：“我现在已经难以使用仙术了。”然后意味深长的用眼睛打量着檮杌恢复好了的身体，黝黑健壮的上身此刻如打了蜡一般。 看到一直触着自己逆鳞的天尊难得示弱，檮杌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雀跃，粗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个憨厚温和的笑：“等出了长安城，老子便化了兽形载你去那黑泽林。”说罢，檮杌干脆一把将天尊横抱起来。 “哟！客官你内人身体好点了？”憨胖的老掌柜此刻一见金主，脸立刻笑成了朵老菊花。 檮杌冲着他微微颌首。 “你是走不动的吧……”贴着天尊的娇小耳垂儿说了这么一句。 天尊拧着姣好形状的细眉，冷道：“自然可以。” 檮杌见他又犯了小心眼也不和他发火，反倒豁然一笑，让天尊心里生出丝丝古怪。 第十八章 街上耳目众多，被抱在那结实的怀中反而让天尊别扭。 而后天尊和檮杌顺着那条青石板的路直着走，繁华过后，只是零零落落的几间瓦房。 忽然天尊美目直视着檮杌，直盯着这么个糙汗不好意，尔后道：“到了这人烟甚少的市郊，你说要化了形的。” 檮杌没想到天尊惦记这事，倒也不像原先那么计较了，直接化出兽型，大嘴咆哮道：“狗屁天尊，我檮杌言而有信。”说罢，用硕大的前爪揽住天尊，轻轻一抛就把天尊扔到自己宽阔的兽背上。 檮杌神兽可日行千里，黑泽林虽然远但也是可以在日暮之前赶到的。 天尊坐于那宽阔安稳的兽背之上，感觉风从耳际呼啸而过，身边之景因为身下之受的急速奔跑而变得模糊。天尊忽然趴下身子，轻声在檮杌身上说了一句：“你这体型若是做了兽驾，怕是大了些。”檮杌奔跑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想要发怒却又忍住。 本来是块玉石模样的血灵玉似乎感受到又有了刺激的游戏可以玩，干脆变成人形，用蓝色的兽毛盖住自己娇小的身体。 “你这小混蛋怎么变出来了？”那咆哮声被风声打乱。 血灵玉一听反而咯咯的笑起来，身体也更往那浓密的毛发里藏。 黑泽林，林如其名，为生长在沃土之上的黑色密林。檮杌眯了兽眼隐隐看到一片黑色的诡异森林这才停了住。 “到了。”兽体从空中俯冲而下，立刻惊得血灵玉欢快的叫起来。 “小崽子，再敢叫我就拧断你的头。”说罢，变了人形的檮杌狠狠用粗长的手指弹着那小小的可爱脑壳儿。满意的看到了血灵玉扁着张粉嫩的小嘴儿。 “天开始黑了。”天尊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仰望着染了血红的昏黄天空。 檮杌想到刚刚天尊在风中对他说的话，心中燃起无名之火，却又被自己压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能随心所欲的对着狗屁天尊发火了呢？ “狗屁天尊！”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倒是有点惊着望着天的天尊。天尊微微皱眉，看着檮杌：“何事？” 这么一问檮杌只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了，只得咧着嘴干笑：“看好你的小崽子。还有……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异界混血总会带来血脉冲突甚至筋脉逆亡的弊端，王者之血亦不例外。 “死不了。”天尊听到檮杌无故关心的话颇觉蹊跷，用眼睛犹疑的睨了他一眼。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檮杌只觉得胸中郁结升起，于是凶恶的用大掌拍拍旁边四处乱窜的血灵玉：“小崽子，你吓跑什么？”顿一顿用轻描淡抹的语气僵硬的对天尊说了一句：“老子不过是关心你。” 天尊听到这句话，罕见的露出惊奇的表情。 “不知好歹。”檮杌凶悍的拧着眉，轻哼一声。 在两个人有些尴尬的沉默无语中，天毫无预兆的暗黑下来。黑色林的茂密林木上闪现出森森的绿色光点。 “这是什么东西？”感觉那森然惨绿的光点正有生命一样向着一处聚集，仿佛是有人冥冥之中操纵一般。 血灵玉在黑暗中看到这么个闪闪的东西，于是有些顽皮的蹦蹦跳跳的向着那片光点跑去。 “小崽子！”檮杌觉得身边的气氛诡异的不对，而血灵玉这盏不省油的灯却不听话的乱跑。长腿向前三两步一迈，就将小家伙揽入怀里。 这黑泽林的黑，却是穿不透的黑色绸布将人层层包裹起来。 檮杌伸出厚实的手掌拉住天尊纤细的手腕，沈声嘱咐：“不要动。” 天尊难得听话的站立，另一只手幻化出一盏夜灯，但是却被黑夜吞没，又幻出一颗夜明白珠，仍然抵挡不了黑暗的侵袭。 “靠近我。”将天尊拉扯进怀中，嘴贴着那小巧的耳垂：“你发现我们周围都变成悬崖了么？” 天尊屏息凝气，凤目微敛，金光乍现才隐隐看到周围的环境，他们周围的地面正在慢慢塌陷，碎石一点一点的滚入万丈深渊。 再观远处的鬼火般的绿色光点，正在几棵古树间凝聚成一个巨大地魔界布阵。 “想办法过去。从中心进入。快，绿光越来越弱了。”天尊倒还没发觉两人之间的姿势暧昧无比。 “操！都是深渊怎么过去，抓紧我，老子看看能不能跳进去。”檮杌此刻只得将这一大一小又揽又抱的，然后后肢发力，向着那布阵冲去。 檮杌没想到这黑暗竟然真的是有形的，像是屏障一样难以穿过，巨大的阻力让檮杌的蛮力不过穿透几层而已。还好天尊眼疾手快的变出腾云，要不他们可以摔到崖底做一家三口了。 “肏他娘！这是什么啊？”檮杌怒骂。 “魔界黑障，用刀破开这几层屏障。”天尊说罢，檮杌就自己的宝贝弯刀开始狠狠劈开层层阻碍。 “你不早说！”檮杌忍不住抱怨道。 “我想说的时候，你已经一股蛮力冲了出去。”天尊倒也不搪塞他。 檮杌只觉他们被包裹在层层黑茧之中，当檮杌最后大吼一声劈开最后的束缚，那个绿色荧光的阵势已经光芒大减。 檮杌拉扯着天尊的手，怀抱着血灵玉向着那中心袭去，然后一阵刺目的强光笼罩着他们，然后巨大地漩涡将他们吸纳进去…… 第十九章 檮杌醒来，就见自己躺在一片缀着红绿花朵的草地上，大腿隐隐发麻，视线顺着过去是天尊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双目紧闭像是沉睡，而还有个微硬的东西贴在自己左颊上，皱着眉看到血灵玉这个小崽子伸着小粗腿，穿了人间小姑娘的粉色绣花鞋的小脚丫正挺不客气的登在自己脸上。 檮杌黑着脸用大掌拨开那只小脚丫，然后托住天尊的脖颈，见他不舒服的微微皱眉，也不碰他了，干脆在他耳边唤着：“狗屁天尊，赶紧起来，老子腿被你压麻了。” 如羽的眼睫才这么颤颤巍巍的抖了几下，然后与檮杌清冷对视。檮杌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寒，于是伸了大掌推开他。骂骂咧咧道：“瞅个屁！”说完，拍拍身上的草屑站了起来。 “这就是魔界么？跟人间并无不同吧。”檮杌语罢，明丽的天空开始飘飘洒洒的扬着雪，少顷，草地上就覆盖了这么一层银色的雪层。 天尊也随之站起，将昏沈难醒的血灵玉抛到他檮杌怀里，道：“魔界，一日四季。” 这时，一阵高扬的鸟鸣在上空响起，一只巨翅的火红大鸟正在他们的上空盘旋，飘雪却难以落在这鸟身之上，微微靠近则变成了晶亮的水珠。 展翅之间微微生风，吹动了天尊如墨的黑发，天尊微昂起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檮杌说：“这是玄鸟。” 玄鸟原为天界神鸟，鸣似凤凰，而其形也似。不过鸟喙赤红，一双眼的颜色不是凤凰的黑曜石般颜色，而是玄青的颜色。后因姻缘种种而堕入魔道，不过却也敛得心性开始变得杳无音信了。 玄鸟落地颇显惊奇，收了羽翼，而后像一片飘摇无依的落叶，但是待到触地之时，周身黄光尽显，摇身变成一斯文俊秀的青年。 檮杌看他橘红色的艳丽衣裳，勾起嘴角：“你这身衣服可是羽毛化成？” 玄鸟并不回答，而是走近两者，轻声问道：“归往何处？”一般人见了他人会问“从何而来”，而这玄鸟却蹬着大眼问他俩归处在哪。他的声音早就被毁掉了，凭着内力逼出的声音自然嘶哑难闻得很。 天尊答：“归天。” 玄鸟又问：“信天？信命？” 天尊答：“不信天，亦不信命。唯独信己。” 檮杌见这两个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的欢快非常，想着自己刚才抛掷出那句无人回答，当即黑着脸把玄鸟列进自己的进攻的黑名单。 玄鸟嘤嘤笑着，声音喑哑，刮得檮杌和天尊耳朵都自内发疼，而血灵玉更是被这笑声惊醒，垮着张嫩脸，直往檮杌怀里钻着。 玄鸟笑的自己眼泪都留下了，而后说了一句：“天命难违，还是信命吧。”那个癫狂的模样让檮杌误以为他是个失心疯的。 玄鸟伸出手指虚空破出一道入口，哑着嗓子道：“你们进。” 檮杌和天尊刚踏足而入，就被黑暗笼罩周身，但是能隐隐听到周围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玄鸟，你要带我们去何地？”声音显得空阔寂寥，在回声中慢慢消失。 忽然，一道青光射入，然后黑暗像雾气一样慢慢消散。 玄鸟正缓慢腾空，巨翅舒展着，道“你们来，自然是想要见到魔尊，不过魔界向来不欢迎天界之人，魔尊见你与否，要看你自己如何觅得了他。”说罢，冲霄飞去。 檮杌正在和血灵玉二者之间因为要血灵玉化身为玉的事而争执，檮杌自是不愿意抱着这么个白胖的小崽子，而血灵玉则喜欢窝在檮杌的怀里撒娇耍赖。 檮杌一边用手掐着血灵玉多肉的脸颊，一边装作其事的在天尊背后问了一句：“我原来曾猜测过你，来魔界的目的。不过，如今看来并非如我所想那样。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粗犷的脸显露出一丝不满，仿佛自己是天尊多重要的人有着知晓这一切的权利。 天尊也不言语，黑亮的凤眼冷漠的看着檮杌，然后背过身。 “你不信我。”檮杌把那块血色灵玉别在腰间，站在天尊身后。 天尊淡声道：“我谁都不信，为何信你。” “老子说过帮你了，你为何还不信我？”檮杌难得苦恼的骂着他。 忽的，狂风渐起，天尊觉得这魔风略带诡异，当风势袭来，他伸手推挡，却未料这风中含着刺芒，手掌被尖利的细物穿过，血流瞬间从掌中迸出。 那股刺痛却也惊醒了天尊，完好的另一只手运气设出个抵挡这风的结界。檮杌反应的也相对及时，亮出形隐的弯刀，抵挡那疾势的暗袭。 “喂，你怎么了？”握住天尊的手腕，仔细看着那染了血色的细白手掌。 天尊那只手微微的颤着，想要收回，檮杌却眼尖的看到上面刺破手掌的密密细针。 檮杌大掌伸向天尊的白袍，扯下两绺儿布条，然后咬在嘴里，含糊道：“你且忍着点。” 其实只要仙体不受重创，肉体的疼痛只能说对于天尊的影响是陌生而未知的。当檮杌一下一下把穿透他掌上的尖针的缓缓取下之时，天尊鼻尖却也冒出密密的汗水。 “唔，九十九根，老子还以为更多。现在把你手穿的跟马蜂窝一样。”挑出最后一根细物，檮杌迅速将布条绑在天尊受伤的手上。 “这针形细而且位置很毒辣，全都是在你的穴位之上。”檮杌打了个粗糙的节，看着还是不断有血渗出，不禁皱了眉。 天尊美目有些反感的朝着檮杌一瞪，像是示意他闭嘴，然后才开口道：“魔界险恶，你我应多加小心。如果你再有了危险我当不会救你。” 檮杌咧嘴笑笑，也不言语，而后问道：“你察觉到这个环境其实很奇特么？” 天尊这才细细的看着周围的环境，感觉什么都很不自然的存在着。 “狗屁天尊，咱们好像被送到魔窟了，不过若是走出这里就可以找到魔尊了。”檮杌话音刚落，就被从泥土里极速长成的茎根粗大的魔物狠狠集中了肩膀。 第二十章 檮杌被那拔地冒起的东西击中了肩膀，然后那东西像是枯萎了般缓缓地向下滑去，但这似是植物的在萎缩之时却又在表面浮起根根刺芒，当它像巨蟒般从那个筋肉坚实的后背滑下去时，檮杌的后背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檮杌身边有拔地而起了几个形似的魔界之物，正张牙舞爪的朝他袭击而来。 檮杌一边有大脚踹开一个又用弯刀砍掉了另一个的根部。有一个顾及不到的正像他的喉咙处袭来。 就在檮杌以为自己恐怕要被那东西击中之时，一块血色灵玉闪出微红的光芒，然后那东西就化成了丝丝灰烬。 原来天尊见檮杌深陷围困，于是扯掉手上的布条，让血引灵玉。 檮杌看着不远处天尊正有些关切的望着他，于是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不过当他看到天尊手掌冒出伴着莲香的血珠，心里忽然有一阵发紧。 就在这时层层风沙开始向两人席卷而来，密密的将二者困于其中。檮杌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无形的锁链箍住，下意识向旁边看去，却发现天尊似乎被浓稠的黑暗给吞没了。 檮杌压下心中的心慌，沈声唤道：“天尊？” 回应他的是微轻的回声和无尽的黑暗，檮杌挣扎着，却没想到那锁链越挣越紧，用尽力气却难以动作半分。 层层叠叠密密紧紧，那种熟悉的恐惧让檮杌难以控制绷紧身体，臂膀和后背的肌肉隆起，随时做出戒备的姿态。而一把弯刀从手腕处毕露，刀刃亮白的的金属光泽被浓密的暗黑吞噬。 屏住气息檮杌阖目，当年其父的禁锢让檮杌对秘小黑暗处有着不可磨灭的恐惧，而此时微微闭目却又让他找到一种心安的感觉，健硕的身体狂跃而上，弯刀划破有形可触的暗，刺眼的辉茫从黑暗的罅隙中透出，檮杌沈声唤出咒，以惊雷破界，雷鸣之间，天地似是如常。天变云卷，大地静谧无声。一丝乌黑的痕迹再也难觅。 微微垂头看着臂上的留着温热血液的伤口，檮杌咧开嘴笑了：自己竟然破了。 颇为自傲的檮杌偏过头去寻天尊，却发现碧草之上有着细细的血迹，绵绵成线。檮杌拧着浓眉，粗犷的脸上略显凝色，他轻轻的贴紧那片草地，一股淡淡的莲香钻进鼻尖。檮杌有些慌张地用大掌拂弄着那片草野，却见那血色慢慢变淡，而后细小精致的玉色白莲脆弱而高洁的卧于那片翠绿之上。 “天尊！”檮杌昂头长啸，在空旷无垠的魔界轻轻地回荡，却得不到一声回应。沈住心，檮杌暗想天尊应有仙体护身，即使流了血也应该不会有大碍。但是明明是自我宽慰着，檮杌却更觉得心下慌乱起来。无措间，忽的，望见草丛中掩映的一抹暗红，弯腰拨开茂密的杂草，黯然无光的血灵玉如同弃石般被丢弃在那里。檮杌将血灵玉拾起，拂了纹路上的灰尘，将血灵玉系在了腰间。 鸟鸣声骤然破宵响起，玄鸟一个迅疾的俯冲。檮杌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抹灿然的火红，他却已变成橘色长衫的青年，他露出个极冷的笑。喑哑难听的声响像是从胸腔发出：“你破了黑阵。”说罢，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刮着檮杌的耳膜。 “看来是魔尊小看你了。既然你已然破了这阵。那么就留你一条兽命。退！”黄光从他周身绽出，玄鸟秀丽的长发柔顺的飘着，倏地，他舞起的水袖变成火红的鸟翅，扇动疾风让没来得及稳站着的檮杌被那逆风袭了去。 檮杌心里怀着天尊以血引血灵玉未成的担忧，他真怕刚刚那湮灭的一瞬可能让他连天尊气血逆流冲突而死都不会知情。压下心里忧虑，檮杌站起，想重新觅出个新的通路，让他能够找到魔尊。 玄鸟用劲风将檮杌送到了魔界的边缘，血色的土壤生长着瑰丽的草甸，绵软而危险。流水的轻响奏出琴瑟的美乐，檮杌忽然警惕起来，健实的肩部崩起隆起的筋肉。他微眯着鹰眼，打量着周边的种种异样。 魔界边缘处有着平滑光鉴的深潭，幽幽的难以窥测其底，时而深层会泛出微乎其微的诡谲墨色。而那似明镜的水层像是静止又像是爬动，薄亮的水光像是浸侵般的向着那艳色的草甸挪近。檮杌觉得气氛忽然也变得诡秘，于是左手幻出掌刀朝着那逼近的水膜划去。 一声震耳的龙啸从低处腾起，接着一尾瘦削的墨龙从深潭中心甩尾奔出。 看到那条墨龙在低空盘成尾蛇状，檮杌讽刺：“看来龙族和魔族暗结阴谋也不过是这般惨淡关系，龙七太子居然要偷鸡摸狗的潜在魔界之边，伺伏进入。” 墨龙也不和檮杌多加言语，瞅准了机会就开始攻击檮杌，此刻的檮杌还未变成兽型，目标也因此显得难以琢磨，龙七睦轩的还几次甩尾甚至扑了个空。 墨龙被天尊引了龙血以后受伤极重，要不是角龙寻了天地间的奇药恐怕他墨龙甚至要在东海养个千万年。不过纵然如此，被引了大半心血的睦轩还是元气大伤。心高气傲的龙七看着他的几位哥哥正为着争夺龙王宝座而背后使坏得焦头烂额，心下也暗暗心急。因为上一次擒檮杌的失利，老龙王对他似乎也愈加不满，甚至上一次的龙王宴都未请他过去。一想到这里，墨龙的表情更显狰狞。 本来已经吞了檮杌的半颗兽丹，当他气息微弱的想要将腹中兽丹吐出邀赏时，却被角龙拦住。自己的心血被引了，那半颗兽丹竟然成了自己的吊命丹。 而得知檮杌踪迹以后，龙七主动请缨，本想直接把他那大仇敌檮杌弄死算了，偏偏老龙王手段不够决绝，竟然还想着靠檮杌拉拢兽族，用活捉檮杌来博得兽族的好感。真是可笑。 似是想到临行前，几位皇兄有些幸灾乐祸抑或不屑的神情，龙七就觉得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郁结。有朝一日他必让这些龙族俯首于他！ 第二十一章 龙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腾起龙尾，他现在根本连化形都做不到，而他将这一切都归咎给了面前那个一身伤痕的男人。 “檮杌，快些把你那半颗兽丹引出来与我。我便让你死个痛快，或许本太子心情好了，还会将你和那劳什子天尊合葬在一起。”龙七看到檮杌就不自觉的从心底泛上一股稠浓的恨意，也就忍不住的逞了口舌之快。 “你说什么？”檮杌原本伏卧着躲避着龙七的攻击，一听到天尊似遇不测，略显激动的直起身体，赤裸的胸膛染了！人的鲜红。 “我何必和你多讲。”龙七睦轩嗤笑着，就向着檮杌所在之处俯冲而下，尖利的爪子寒光毕露。留活口么？老龙王真是太天真了。 人形的檮杌亮出两柄弯刀，交叉挡在身前，并且暗暗运着力，让那两把弯刀的把手贴合在一起，并且疾速的转动了起来，银色而模糊的光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圆月。 龙七似是感受到了檮杌抵挡的威势而停在檮杌几尺开外，后尾弯起。周身生着的墨色龙鳞漆黑发亮，硕大的龙目因想要找准进攻的契机而瞪得滚圆。 如果争斗之时不使阴招，那就不是龙七太子了。他忽然如同旋风般卷起浓灰的迷雾，并甩出一根软黄的绳筋。趁着檮杌正以弯刀进攻自己之时，龙七以身侧去迎，锋利的刀口陷入肉里，龙七痛的龙尾狠狠地一甩，但还是借机将念咒那根软黄的筋绳捆得檮杌一个利索。 由于被紧紧地束缚住，檮杌无法再控制那两把弯刀，那两个薄如蝉翼的弯刀随着他动作的停滞而应声跌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弱响。 “莫要挣，这是龙筋。”龙七被袭了也并不好受，不过不用这种苦肉计他也难以得逞。只是太深的伤口龙七有点体力不支的坠落，龙身沉沉的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身也腾起了朦朦的灰尘。 檮杌看着那紧紧陷在自己身上的筋绳，嘲弄的笑起来：“不愧是龙七，一命擒一命吗？果真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被龙血浸染了的土地凝成火红的颜色，龙七挣扎了两下，浓墨般身体沾染了尘土草屑。 “如果让东海的龙族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龙七太子，好似个虫般在地上蠕动，恐怕会笑掉大牙罢。”说罢，檮杌仰起头大笑。 听着檮杌充满嘲弄意味的笑声，龙七攒了点力气，狠狠地扫了一下龙尾，将那满口都是惹人厌烦的凶兽打偏，见他吃痛的歪了歪身子才低哑的怒斥道：“闭嘴！你也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不过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罢了。” 檮杌又吃吃的笑了，他紧拧的眉心并未放松，鹰眼紧紧地盯着龙七。沈声问道：“天尊何在？”他本就受伤不轻，此刻竟将着龙筋所制之绳染了血色。 龙七并不理睬他，用前爪抓地，这才撑起了瘦削的龙身。 “天尊何在？”檮杌抬高了嗓门，声音越发焦急。 龙七看着檮杌一脸紧张地神色，揶揄道：“你看那边，天人若命亡，必将化为灰烬。” 倏地，魔界飘飘扬扬的洒起了透白晶莹的雪花。就是刚刚，那个自傲自负的男人告诉自己：“魔界，一日四季。” 被捆成粽子的檮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乌黑透蓝的发被寒风吹了起来。他咧开嘴笑笑：“我不信。” 龙七即使是作为龙态原型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怒道：“既然不信，问我作何？”说完这话，龙七看到檮杌浴血的强壮身体如同战神般伫立着。 檮杌的眼神却在飘忽的望着远方，而茫茫的翻卷着的雪花却遮住了他的视线。 龙七发出龙啸声，震开簌簌落在自己龙身上的雪，忍着身侧的疼痛，唤着檮杌：“檮杌，你不要妄想挣开着龙筋。”龙筋乃是从龙王的五弟身上剃掉的，争位为王怎么会没有人沦为垫脚石？老龙王的五弟本是龙王之位的候选人，却因被人诬陷犯了龙族大戒而被下令剃了龙筋自生自灭。这龙筋乃钢铁不侵的宝物，若没有咒解任被绑住那个人用尽奇招也难以解开。 檮杌却如同没听见一般，定定看着雪地上盛开的朵朵白莲，忽地，檮杌昂起头大声喊道：“天尊——”粗犷而雄浑的声音在寒冷空气中如同划开布帛的尖刀，突兀而响亮。 “天尊——天尊——”檮杌又高声呐喊，腰间所系的血灵玉发出淡淡的红光。 “天尊——天尊——天尊——”檮杌粗哑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血灵玉也只微弱的闪现了几丝红光，其后如同死物般静静地贴着檮杌的腰部。 龙七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以龙尾击檮杌，干脆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凶兽如同疯子般在魔界疯狂的唤着天尊。 檮杌垂下头，他的兽息变得又点弱了，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站立，他双眼通红的看着那雪上的白莲如同枯萎似的凋零，片片馨香的莲瓣在落于雪上之前奇异的消失了。 龙七看着檮杌直直的倒下，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他撑着力量贫乏的身体，腾向半空中，以龙爪勾住檮杌的双肩，将檮杌整个人带到了半空中。 “睦轩。”腾地而起的一尾通体暗灰的健硕角龙，他变成一灰衣男子落在地上，轻声唤了唤那尾墨龙。 正准备将檮杌带走的龙七睦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龙躯微怔，抓着檮杌肩部的龙爪也微微紧缩了一下。 “你要拿檮杌的兽珠去邀赏么？要知道你靠那半颗……”灰蒙看着那墨龙浑身是伤，担忧道。 “与你无干。”龙七头也不回的腾空而去，龙尾卷曲着檮杌的雄健的身躯。 灰蒙见龙七并不理他，眼尾微微扫到后方有一艳色的巨鸟正往这边飞来，犹豫半晌，终化为角龙腾跃而去。 待那玄鸟赶到，只见地上满是的龙血与兽血。看来这里刚刚上演了龙兽相搏的好戏。他在上空盘旋了一番，发出了高昂的鸣声。 第二十二章 手掌传来的痛感陌生而怪异，即使被檮杌用布料包扎了血还是从细缝中流下，天尊微微低头，就见一滴血珠正从指间滑落。圆润的血珠无声的落地，漾开圈圈波纹。 天尊侧过头想要唤檮杌一声，却发现自己周围并非是那有形的黑暗而是燃着火焰的小径。他抬起受伤的手，轻轻一弹，莲香四溢的鲜血就在这幽幽小径上洒开，俄而，小径之上的汹汹鬼火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那条小路也似人间普普通通的小路，杂草丛生，让人难以生疑。 天尊打量着四周，除了荒凉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倒是檮杌却不见了踪影。 倏地，四周的荒凄景象旋转了起来，沉沉的夜幕又一次降临，暗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缀，星象却与实际不同。 天尊察觉到丝丝危险的气息，敏感的聆听着周围的声响。 “唰”的一声，一切又再次变换。 一抹艳丽的红色从天尊面前划过，犹如一道陨落星辰的微茫。 天尊暗暗运气，却不料自己体内的龙族血液竟如沸腾一般。他屏住一口气，想要平息体内的完全相异的两脉。 “你终于来了。”红衣翩然落地，纱质的衣袂飘飘若仙。 天尊傲然挺立，实则体内翻滚的龙脉几欲让他难以自持，他迟疑半晌，忽道：“吾父。” 红衣魔尊将印了魔族纹路的半面隐于银质面具之下，那张姣美的半张艳丽的脸庞冷若冰霜。他冷声道：“莫非天尊被血脉逆流冲昏了脑袋，看看清楚，可并非汝父烛龙。”语罢，两侧忽然燃起两堆熊熊鬼火，火舌偶尔从旁边窜出，映得魔尊那半张公子面似芙蓉出水。 此处才是真正地魔窟吧。天尊想着。 忽地旁边迸出的幽绿火花点着了衣摆，那细小的火苗在触碰到天尊只是似流水般漫延，不过转瞬之间就将天尊整个人吞入火焰之中。 天尊拧了秀丽的眉，一股压制不住郁气忽然从胸口处涌出，他感觉那烧着自己的火的温度却如东海深海的坚冰般寒冷。看着从自己嘴角滴落的血，天尊凝了凝神，幻化出莲瓣鲜红的莲，那朵淡红色的莲缓缓张开，将在天尊身上肆虐的野火吸纳入莲心，之后从根茎处枯萎、消失。 红衣魔尊挑起细长的柳叶眉，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狠绝的笑容，他轻声道：“我这魔界的火看来是烧不尽天尊的心血花莲的。” 天尊迟疑的看了看不远处的魔尊，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嘴角令人心惊的红衬得他脸苍白如纸。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道：“没想到魔尊聪明一世，却又如此糊涂。”天尊的白衣染上了点点鲜红，就如同雪地绽放的红梅。 魔尊突然伸手将自己的那半边面具解下，将纹路可怖的半张脸显露出来，他抿抿唇露出一个悲悯的笑，他道：“逆天叛乱在所难免，天尊你还是好好思度如何保住你那条即将不值钱的命罢。自那一日我被烛龙引入诛仙池中，我便想着魂飞魄散也罢，不过是事事皆无。未料，我竟留下了一丝活脉，助我堕入魔界。我在这万年没有一夜不想着如何将着乾坤逆转，宁愿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 天尊又低低地笑开，他嘲弄道：“若你非吾父，又怎么可能暗中操纵天人血脉引其攻引我的龙族心血，激其撼动我心脉。” 魔尊的长发被猎猎的狂风吹散开来，他笑的张狂：“烛龙恨我！又怎可为我诞下一子！荒唐！” “若非血脉，如何能够控制他人血脉流转。”天尊扯开自己受伤的手上的布条，放任那细小难愈的伤口慢慢的流血。 魔尊大笑：“我与天莲圣母本就血脉相连。”贤德天尊本就是天莲圣母的胞弟。 魔尊大笑过后，表情略显狰狞，他不顾一切的念了咒将天尊以火绳捆绑住。 天尊倒也不挣，镇定自若的看着处于癫狂边缘的魔尊。他轻声道：“魔尊，这一切恐怕你心里如同明镜罢。”唯有受之身体发肤的父母才得以血脉为利器来摧毁天尊。 “哈哈哈，我自是不信你这狂语。”魔尊又引了魔界的惊雷，以急速劈向并不准备抵抗的天尊。 天尊被那重击击得浑身微颤，继而口中溢出丝丝的血红。 “烛龙他恨不得亲手杀掉我，又怎会为我诞下一子？他怎么会为我诞下一子？哈哈哈……” “吾父……”天尊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微的晕眩，朦胧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唤他，那声音遥远而悠长，熟悉又陌生。 魔尊冷下脸看着被自己置入魔界圣火之中的天尊，看着那身白衣被红艳的火舌吞噬。 那熊熊的烈火忽然熄灭，天尊的左脸显露出淡金色的龙纹，那淡金色的龙纹和烛龙的龙形极为相似。看到那淡金色的浮现在天尊肌肤上的图腾，魔尊有些不可置信又有点惊喜的移到天尊面前，他伸出细白的手掌轻抚着天尊的左颊，痴迷道：“烛龙……” 感受到脸上细嫩的触感，天尊警惕的睁了双眼，他有些迷茫的看着魔尊，勾起唇角，讽刺道：“吾父，你还不承认么？” 像是察觉到什么，魔尊忽然清醒过来，整个人也向后退了几步，他冷下脸，威严之气自内生出，他朗声道：“我准你过这魔窟。”忽地，魔尊化为一片暗紫色的莲花，慢慢的绽开。 魔窟如同从未存在过，那条如常的曲折小径又出现了。天尊顺着那条小径准备寻一个出口，旁边绽开的妖异紫莲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竟幻化出一栋古色生香的府宅。 似乎是连洞门都是感应到了紫莲的诏令，统统敞开，让天尊可以独自通入。 第二十三章 那抹如蝶翼般的红又再次出现，红衣魔尊又端坐在一雕花软座之上，他的一只手托着下巴，正在逗弄着一朵含羞的嫣红桃花。 “魔君，不要再逗人家啦。”一位身着桃红的妖媚女子突然由那株桃花幻化出，她娇嗔的轻捶着魔君的肩膀。 魔君依旧一副淡然的君子模样，那半张脸温润如玉，眼中却透出丝丝寒意。他顺势将那株桃花美人揽入怀中，用带着银质面具的侧脸轻轻蹭着美人白皙的脸蛋。 看到天尊浑身污血的正立于门口，有些诧异又有点讥诮。他开口道：“你还是来了。”说罢，摆摆手让那桃花美人知趣退下。 天尊冷然，道：“魔窟那阵，可是用你的一脉所铸？” “那有如何？”魔尊笑道：“不过，那里的事我全都知道。”此话刚讲完，他的脸上就如同覆了坚冰。 “我此次来寻你，目的你应该早就知晓。”天尊坦然道。 “龙族在你之前就来寻我，你晚了一步。”魔尊转动着手中精致的玉杯，上面有着浮雕的精美花纹。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龙族说要逆天，我自然乐意至极。” “你乃吾父。况且你之前为天界至尊，更应有所自知。”天尊无论和谁说话，都会一副命令口吻。 魔尊嘲笑道：“那又如何？” “龙族欲意逆天，魔族若插上一手。”天尊顿了顿，眼神却是笃定的。 “哦？你怕天界败了？”魔尊伸了一指虚空点了一点，变出把折扇，放在手中把玩，态度颇为漫不经心。 “天界自是不会败。”天尊冷声道，迟疑半分又道：“不过是不想让让事态复杂牵扯无辜众生罢了，若你魔族愿意不插手此事，我天人必与你魔族划界并友好长处。”天尊这条件开的却是优厚的，天人向来是凌驾于其他族类，若是和魔族分界反倒似是提了魔族的等级地位。 “划界？”魔尊勾起嘴角。过了一会儿又问：“以何为界？” “东海。”天尊凝眸直视魔尊，口中吐出清晰的两字。 魔尊忽然站了起来，他的红色的衣袂无风自动，如同蹁跹的蝶、飘零的叶。他拍了拍手，大笑：“不愧是天界至尊！果然狠绝。那东海为界，自然是要倾覆龙族。当真无情！哈哈哈！” 天尊负手，轻扯住白衣的宽袖，让那云白的袖口遮住自己手上的伤口。天尊冷笑：“如何？” 魔尊挑眉，神情有着几分肃杀，眉眼与天尊是如出一辙的冷傲。他沈声应答：“条件尚可，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 天尊轻轻甩袖，化出一绣着祥云金灿纹路的长卷，手指微动，竟带动着一粗柄狼毫在那悬于半空中的长卷上行云流水般写了副字契。 这一套挥毫泼墨的动作完了之后，那一卷竟自动卷合，天尊微微颌首，那卷轴如同活物般浮到魔尊面前。 “这样如何？”天尊问。 “我只说条件尚可，但却未说我要答应罢。”魔尊握住面前的卷轴，忽然，引来鬼火将其烧成灰烬。 天尊眼神微微暗了暗，淡色的眼眸凝出了冰霜，他看着那已然落地成灰的卷轴，心中难免怒火中烧。森冷的说道：“魔界莫不是嫌弃我天界开出的条件过于单薄？” 魔尊笑了笑，说道：“是又如何，那龙族可许我将那天界全部送与我。与天界那主宰苍穹的地界儿比，他东海不过是个穷酸的深海罢了。” 天尊面色发冷，竟将不远处的一汪池水给冻成了冰池。他道：“贤德天尊，若你叛天……” 魔尊轻佻一笑，神色无丝毫的凝重，却让人能觉出他沉稳的霸气，他道：“怎样？” “诛！”天尊轻启唇瓣，吐出狠绝的一个字。 “哦？看来天尊是准备承担弑父的罪咯？”魔尊轻笑，笑声饱含着讥讽。 “若有必要，我自是不会手软。”天尊早就知道他的身世绝非是天莲圣母与烛龙共吐精气那么简单。 当年他曾在玄火君那本记载珍奇妙药的上古遗册中看到一关于千载雪莲的记载，后又偶遇魔族至情至意的女子小贞，方知异界诞子并非易事。若天莲圣母仅与烛龙精气交融诞下天界至尊，很难不让人生疑。而自古千载雪莲乃生于人间的悲情崖，如没有深挚的情谊感化受崖人，是断不可获的那么一株珍贵圣物。而在万年之前，有一天史记载贤德天尊曾于悲情崖苦求圣物，却因并非两情相悦而未获得。 但是玄火君一本圣物失窃的轶事小札却让天尊隐隐怀疑，其上记录了在那万年之前，悲情崖被人强制闯入，而后数十朵千载雪莲被那盗者带走，可谓是当时震惊各族的一场奇案。 天莲圣母虽然为天尊名义之上的母，却不曾真正和天尊亲近过，相反，每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天尊，眼神就会变得悲悯和无奈。后来，天莲圣母一心向禅，将事事看的清楚却也将事事隐于心中。 天尊第一次察觉到体内血脉逆流，而阻了自己灵力源流，曾不止一次的怀疑是否是有着龙族血液的烛龙为了助龙族逆反之势，而以血缘之能力自己体内影响着被封印的龙血。每每思及此处，天尊都觉得胸腔内有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又念到烛龙在自己年幼时对自己的好，更让天尊难以相信那个曾经处处对自己好的人竟使出这种阴狠招数。 而后来，天尊在长安之路，渐渐感觉到似乎是自己体内的另一半的血气冲击着被封印了的龙血。“龙血，封则滞，顺则腾。”这也是为何天尊常常被那血气逆流弄得难以控制体内血脉，而时时吐血。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尊，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生身之父，想到这，天尊的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这魔君乃前任天尊，对天界的恨意自然非常之深。今日天尊来和他费这番口舌，一是想要一解心中疑团，二是想看看龙族已有了何种动作。 世人皆谓“魔有九脉，龙有七寸”。天尊眯了眯凤眼，辨出自己面前之人正是魔尊本体，想到刚刚魔窟中所遇一脉，与长安仙体出窍遇了一脉，而那七脉，想来是不会悠闲地在这魔界踱步饮茶罢。 第二十四章 东海深处，烟雾缭绕，颇为黑暗。其间有一座不见天日的暗牢。 哗——哗——哗铁链摩擦着硬石板的地发出冰冷的声音。檮杌被玄铁的镣铐拷着手腕和脚腕，又因支架过高，檮杌只能脚尖微微触及脚下的巨石。他浑身伤痕累累，此刻只能蹙住硬挺的眉，面露不适疲累的神色。 吱呀——厚重的狱门被拉开，水族那种独特而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檮杌忽然警惕的睁开了眼，鹰眼满是戾气。 一位苍老的后背生着龟壳的老者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的朝着檮杌走去。 “老夫参拜上古凶兽檮杌。”说罢，神情带着几分警卫，拱手拜了拜。 檮杌低着头看着这个老者，忽然嗤笑开来，他道：“恐怕爷爷我快活逍遥的时候你还是个未孵化的龟蛋罢。”檮杌此话不假，这老的掉渣的东海神龟也不过万年的年岁。 那轻微驼背的老龟想不到，这凶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之中骨子里的倔劲儿还是没磨掉。又劝说道：“檮杌，一会儿龙七太子来，你莫要折腾。” 檮杌扯起一边的嘴角，笑的狂妄自大，他道：“你这老东西还是快快滚吧。”似是忘了自己比那老龟的龟龄还要大些。 自从檮杌被龙七睦轩捆了来，这老龟每天都要来这阴冷的牢笼问候檮杌。鬼知道是这老家伙活的太过悠闲还是有人背后指使。 老龟不知道从哪弄出个瓷白的高颈瓶，双手颤颤巍巍把那瓷瓶举高，用那瓶口对准檮杌的唇，哀求道：“哎呦！檮杌大爷！您还是喝点吧，您身上这伤不轻呀。” 檮杌偏开头，低哑的笑笑：“不过是取我兽珠罢了，有种叫龙七那杂种过来取啊。”他喉咙干涩非常，浑身都有一股钝痛感，玄铁的镣铐在他手腕磨出了一道血红！人的伤痕。 “这是疗养的鲛人泪，您还是快快喝掉吧。”老龟无奈的叹着气，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执着的。 “放肆！莫要当我不敢！”一身黑布亮绸衣衫的睦轩不知从何处来，高声喊道，他面色有些微的虚弱，但是眉宇间却染了几分神气。想来是抓到了檮杌，他又重拾了老龙王的器重。 “这是什么？”睦轩挑起俊秀的眉，用细白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老龟手上捧着的瓷瓶。老龟手一个不稳那脆弱的瓷瓶就跌落在地碎成瓣瓣瓷片，而那些鲛人泪在触地之时变成颗颗皎白的的明珠。 “龙七太子……”老龟抖着嗓子让那佝偻的身体弯的更像虾米。 “说！你拿鲛人泪给他作甚？”冷冷的看看那老龟，龙七怒气更盛，又骂道：“莫不是想要助这凶兽逃走？” “老夫……不敢。”老龟可怕极了这个喜怒无常手段毒辣的龙七太子，此刻吓得老腿抖得像个筛子。 “我看你是活的久了，活的腻了罢。”龙七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老龟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往上提着。龙七面前“龙七……太子……饶……命……”老龟面露痛苦的神色。 “龙七。”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水底忽然起了灰暗的漩涡，衣摆飘摇，一面容温厚英俊的男子立在了龙七身侧。那男子抬手轻触龙七的手腕，随后龙七收紧的手掌彻底的放开。 “灰蒙，你这是作何？”龙七那双凤眼略带冷淡的扫在灰蒙身上，倒也是乖乖收手了。 “是我让他来给檮杌送鲛人泪的。”这男子面容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声音磁性而低厚。 龙七不可置信的看着灰蒙，质问：“为何？” “龙王只让你取檮杌的兽珠，并未让你伤及这凶兽的性命。”灰蒙负手而立，灰褐色的质朴长衫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雄健的身姿。 “真真愚昧，这凶兽没了那兽珠不过就是个寻常野兽罢了，何足为惧？”龙七冷然。 “龙族自是不想与兽族为敌的。你……莫要胡闹。”灰蒙忍不住斥了龙七一句。 “灰蒙你……”龙七虽然有着争强好胜的野心，但是面对着灰蒙却常常流露出几分孩子气，听到灰蒙的呵斥，龙七当即赌气般的化为一尾黑色的游龙，从这深海的牢狱窜出。 灰蒙看着那游龙侧身有着一道未愈合的极大地伤口，胸口微微疼痛，压下心下的异样，他转了个身，直视着檮杌。 感觉到他人的视线，檮杌挑起眼皮看了灰蒙一眼，老实讲，刚刚那出戏，压根就被他无视了。 “檮杌，若你兽丹被取……”灰蒙犹豫地找着措辞。 “若要取你便取吧。”檮杌那张粗犷的脸除了无谓便是无畏。 灰蒙面露几丝愧疚，却因为自己那不善言辞的性格而苦于劝说。两者相视了半晌，灰蒙只得叹气而归。 天尊被那红衣魔尊给涮了一把，心底自然是不爽利的，他拧眉注视这个赋予自己一半生命的人。 魔尊忽地就像厌烦了一般，半张公子面写满了几丝倦怠。扬起眉，冷道：“桃娘，送客。” 一只桃花枝被他执在掌中，刚听到魔尊的话，就变成了一柔媚女子，软软的细滑身子就缠在了魔尊身上，她白嫩的柔弱小手按住魔尊的肩膀，樱桃小口凑到魔尊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天尊也不知为何，突兀的问了魔尊一句：“你可还记得烛龙？”他只觉那女子碍眼非常，明明魔尊的那几脉都对烛龙念念不忘，偏偏这个本体的魔尊却是一副与那烛龙无丝缕关系的模样，这着实让天尊心里觉得有些酸胀。 魔尊细白的手此刻正抚弄着那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听到天尊又不识相的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挺秀的鼻梁微微皱起。他轻轻推开在自己身上撒娇的桃娘，用左手托着下巴，像是在细细思量。 天尊倒也不催促，若他想要得到答案，那么多久他似乎都能够等。 “记得，不过那又如何？”魔尊淡笑，眼中却是寒霜般冰冷的凉。 “足矣。”天尊转身意欲离去。 “天尊，让奴家送送您吧。”这桃娘身材玲珑有致，配着那令人惊艳的姿色确实比些天女要有魅力的多。 “不必。”天尊摆手拒绝，他知道如何来自然知道如何归。只是不知那只恼人的凶兽此时正在何处？是否安好？ 第二十五章 深海之处晦暗阴沉，檮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自己被那镣铐禁锢得浑身不自在。他自己在这没有人恼的地方倒也觉得清净。 檮杌垂首看了看系在自己腰间的血灵玉，那玉石此时如同死物一般就那么挂在那里，连表面的纹络都显得黯然无光。 “小东西……”喑哑的嗓音在这如同巨大葬墓的阴沉牢狱中显得格外的突兀，甚至荡起了丝丝水波。 血灵玉仍旧毫无反应的贴着檮杌的腰部，玉石的温润感让檮杌心下不禁有些微的担心。檮杌又轻声唤道：“血灵玉。”他的嗓子肿痛难言，最后一个字几乎被淹没在了喉咙中难以吐出。 血灵玉这时才泛起淡淡的红光，一瞬却又殒灭。 看到血灵玉似乎还有着几分生气，檮杌才扯开一个稍微安心点的苦笑，他嘴唇干涸得裂开，配上极为凶煞的眉眼却也显得可怜。 “你可以化形么？小东西。”檮杌动了动唇说道。自从那天灰蒙和老龟离开后，这里把守的似是更加森严了，但也更静了。 血灵玉又闪了闪，鬼知道他是摇头还是点头。 “若是可以就亮一下，不能够就闪两下。”檮杌看着这么个小家伙以玉石形状贴着自己，倒是心里泛起一股子难言的温暖和踏实。 血灵玉闪了两下，微薄的红光被深海之处的暗蓝色的海水吸纳得转瞬即逝。 檮杌有些失望，若血灵玉可以化成人形，他还能和这小东西逗趣一番。 “狗屁天尊现在怎么样了？”檮杌心里又被这种未知的情愫抓的紧了，英挺的眉轻轻皱起，又补充了一句：“老子这命债可还没还他。” 水波漾起丝丝的涟漪，檮杌心下觉得奇怪，低首却见血灵玉恢复成死物般的不动声色的冰冷的躺在那里。 伸出厚实的舌间舔舔干燥的唇瓣，檮杌绷紧健实的铜色的背脊，鹰眼略带几分警然。 倏地，深处的海水向上迸溅出一道腾跃般的水柱，长长的泛着白色潮浪的水柱就这么无止境的向上喷涌，好似是从这地底下喷涌而出的。强大的水势迫得檮杌合了眼皮。 当他感受不到那逼人水柱时，檮杌才缓缓睁开眼，那一刻，他竟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沧桑感。 他的面前立了位白衣为衫的俊美男子，他身上滴水未沾，那男子墨发飘然，如仙如玉。 檮杌睁大锐利的眼，眼神微显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悠然道：“莫非咱们俩在这黄泉相见了？” “莫要胡言。”天尊纵使是掀了东海的底，也是一派冷淡严整的模样，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 “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檮杌声音喑哑难闻，倒是也不掩饰言语中的担忧之情。 “你现在可真狼狈。”清冷的眼扫视着檮杌，看到他那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天尊一副事不关己的陈述着。 “难道你就是来看老子笑话的？”檮杌的两臂被镣铐吊起，脚尖甚至难以着地，确实是狼狈非常。 天尊又打量了檮杌几眼，当视线触及檮杌的手腕时，那张姣美的面孔细微的变了变，他上前一步，莲香的体味就淡淡的钻进了檮杌的鼻间。 那熟悉的味道让檮杌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勾起嘴角，笑容又显得放荡不羁。下一刻，他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细腻触感，有些惊异的将目光挪到天尊轻抚着自己手腕的细白手掌。 “这是玄铁，若是没记错，你那把弯刀也是玄铁所制。”天尊说罢，手开始摸向檮杌的腰间，他微凉的手掌在檮杌腰间缓缓地移动，轻柔的摩挲让檮杌有些不适的绷紧身体。 “找到了。”一柄弯刀在天尊掌心幻出，薄刃闪着金属的危险光泽。 “以玄铁克玄铁我也不知是否可以。”天尊暗暗运气，执刀的手微微屈起，起刀之时那利刃触碰到了天尊的稍许青丝，竟将那些软发斩落在地。 檮杌倒也不怕天尊手不稳会伤了自己，反倒是放心的让天尊来操控着自己的弯刀。 金属相碰激出刺耳的声响，玄铁镣铐甚至还溅起了些金灿灿的火星。 天尊顿了顿，凝视刚刚被弯刀削过的镣铐，上面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活口，被磨得粗糙的玄铁仍然牢固。 “你可是没有吃饭，恁的没力气。”檮杌弯起嘴角嘲弄道，其实天尊用意他自然懂的。不过是怕过大的力度伤及他罢了。 天尊那双炯然的凤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而是又将那刀执起，选了一个对檮杌伤害最小的角度，迅疾的猛力下手。檮杌那刀虽然完成了削铁如泥的使命，却也在刀刃处留下了缺口。 檮杌活动着恢复了自由一只手，又催促道：“快快将老子脚上和那只受伤的链子砍掉。”他现在虽然脚能着地了，但是因为一只手还是被吊得高高的，身体还是被强制着向上。 天尊轻声念了咒，那弯刀竟也恢复如常了，他学着刚刚的动作，举一反三，将那玄铁的镣铐全都削断。 檮杌用大掌抚了抚自己有些发痛的手腕，皱着眉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当他看着天尊之时，却也发现了天尊正凝视着自己。檮杌也跟着垂首看着自己的身体，上面布满了各种打斗的印记，确实不怎么好看。 光裸着惯了的檮杌此刻真想弄件长袍来遮住自己这身丑陋的伤口。嘴上倒也硬得很，他道：“你这狗屁天尊，莫不是又在肖想你爷爷了？” 天尊难得嗤笑一声，嘲弄意味倾然而出。他倒也懒得辩解，看檮杌筋骨活动得够了才来了一句：“若是恢复了，便快快走吧。我可不再想来着龙宫再救你一次。这深海底的震撼他们也应当感受到了，莫要拖延了。” 檮杌总是被天尊的无心之言气的俊脸发黑，一听天尊又揶揄他，有些气恼道：“老子可是没有求你来的。” 天尊抿嘴露出个淡淡的笑，正当檮杌摸不清头脑之时，海底又抽出一道疾势的水柱，将还在纳闷儿的檮杌一股作势的冲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为何来救我？”檮杌微微运力，湿漉漉的身体冒出淡白色的雾气，过了一会儿，便浑身干燥的立于天尊身旁，他低俯着头问道。 天尊侧身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绕着檮杌腰间的红色细线，一直顺着摸了下去，当触到血灵玉的玉身之时，轻轻一扯。 檮杌身上满是伤痕，腰部也有些细小的痕迹，天尊微凉的手指轻轻从那片皮肤蹭过，让檮杌有些别扭的绷紧身体。 “若你不携着这血灵玉，我自然不会知道你被龙七掳走。”天尊合掌，将那沉沉死玉般的血灵玉握在掌中。 檮杌低笑，恍惚之间，他有了种失而复得的莫名感觉。 东海之北有一座悬空楼阁，在蒙蒙的烟雾中显得有几分肃杀。有人道是仙者之局，有人说此乃蛊惑人心的海市蜃楼。其实，那些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的谣传罢了。 天尊仰头远眺，看着被朦胧遮住轮廓的楼阁，忽地，那纱帐般的迷雾中亮起微弱的紫光。天尊眯了眯眼，想要看的更加真切些，那微茫却一扫而过。 “喂，那剔兽窟有什么好看的？”无论是上古神兽还是得了修为的兽族，都会对这个地方隐隐有些畏惧。这种感觉似是天人之听晓诛仙池一般。 剔兽窟每每有紫光显现，就预兆着剔兽窟即将处置兽族的显赫人物。下一个会是谁？ 天尊压下心中疑虑，看着东海暗波汹涌，隐隐能看到那浪涛之下泛出的微光。恐怕他劫了东海深底的牢狱，那些龙族逆贼已经开始乱了套了罢。 “无事。龙族定已发现暗牢被破，你我当速速离开。”天尊道。 檮杌摊开大掌，问道：“血灵玉怎么了？” “血灵玉与我定了血契，我自然应当以血炼他。不过你被掳走这些个时日，我并未继血气给他。恐怕是仙力耗尽了吧。”天尊这么说着，面无愧疚，倒像是只在陈述事实。 檮杌暗中吁出一口长气，彷佛这一刻他在暗牢的窝囊气此刻都消散了。 “我们走吧。那暗牢又腥又臭，老子都快闷死。”檮杌粗粗的喊道，声落，却见天尊一身飘飘然的白衣站在那里。 “狗屁天尊……”檮杌啐骂道，随即化身兽型，这兽身魁梧凛然。 天尊这才身形微动，一晃神就跃到了檮杌的兽背之上。 “坐稳！省得待会儿腾了空，你这狗屁天尊被疾风扫了下去。”那凶兽声音响如钟鸣，带动着东海边上的海水震出圈圈涟漪。 “你这凶兽在那暗牢待久了，果真身上多出了一股难闻气味。”天尊声音飘飘的，就像天上挂着的软软云朵。 檮杌那个暴脾气又被天尊给燃了起来，他猛地腾空，还闹别扭似的上下蹿腾。一门心思的不想天尊坐的安稳。 天尊听着耳边猎猎的风声，忽然抿起嘴露出一抹及细微的笑，他忽然觉得这凶兽倒也有几分可爱。 天尊并未和檮杌讲他们要去那里，没想到檮杌竟在一座荒山之处停了下来。 “滚下来！真把老子当你的座驾？”檮杌那张凶猛的兽面转了过来，铜锣般的兽眼炯炯的盯着那白色衣衫的天人。 天尊倒也不再激他那个坏脾气了，随意的找了一处尚有生机的青草地上站着。 “这就是被你掀掉了的诸余山，你这跋扈的天界狗屁神仙，竟然跑到老子这山头撒泼……”檮杌化了人形，思及此事还是有些气恼。 天尊本来就有些贵人多忘事，被檮杌这么数落着，他倒也想起这事了。不过，檮杌带他来这诸余荒山，难道就是来数落自己罪证的？ “檮杌——”一位苍发老者倏地从山间石缝中挣扎着跑出，腿脚不是十分利索，手中拄着一布满蛇斑的拐杖，神色有几分焦急。这一路碎石嶙峋的，让这蹒跚老人几次差点要跌倒在地。 “老蛇！”檮杌有些惊异的叫道。 檮杌本来是听到他这诸余山传来了同类间的兽鸣，他檮杌纵然是远离兽族独自逍遥快活，但兽族有事他却不会听之任之。兽族大多重情重义，檮杌也是听了那兽鸣之声，才带着天尊一同来到他那废弃的老窝的。 “不好了！出事了！兽族出事了！”那老蛇原是诸余山脚下的山妖，后来诸余山被天尊毁了以后，龙族又来这山上大肆的破坏，还美曰其名：请檮杌去东海一趟。山中妖兽觉得诸余山越发的不太平，皆远逃去了他山。这老蛇在这诸余山待着久了，生了浓浓的依恋之情，甘心情愿的死守在这里。 据老蛇讲述：前一阵子，一些个上古神兽到这荒山来觅檮杌，绕山转着几圈，边发出兽鸣，想要召唤檮杌。 却未想到，山中倏地石裂山崩，暗色的水从缝隙中层层渗出，细细看来那水中偶尔有如同游鱼般的红纹掠过。那些个上古神兽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这森森的水却像是吸纳着他们内力的深渊。那几个上古神兽被那暗黑的浓稠的水没过脚掌时，就发现自己浑身麻痹，不能动弹。 天暗了下来，乌云翻滚如同潮浪，悠长而深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既然擒不到檮杌，我便将你们这些个老东西擒回去，看看能否化珠补柱！” 那几位年迈的神兽发现自己的兽力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只得暗暗的留下几道符咒，印在这诸余山上。 “这就是那几位兽族长老留下的……”老蛇颤颤巍巍的从宽袖中拿出那么一张透薄的纸。 檮杌接了过来，上面才慢慢的浮现出古老的兽族文字，檮杌一脸凝重的看着上面的叙述，鹰眼闪着凶狠的光。待檮杌看完，那张薄纸缓缓浮于半空，随即化成闪着金色微茫的碎片。 天尊看着诸余山的那几处荒地，地面隐隐有着水流过的痕迹，他用脚尖轻碾着青草之下的泥土，里面忽然翻露出血红色的里质。 柳眉轻蹙，天尊忽地掐住那老蛇的脖颈，沉声逼问：“莫要扯那些谎话，你就说是不是魔族杀了那几个上古神兽？” 老蛇被卡住喉咙，又被天尊死死的盯住，沉住心，喑哑的回答道：“是龙族……” 天尊手掌收紧，凤眼迸出几道锋芒：“不说……死！” 老蛇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举起枯树般的手指指向苍天，从嗓子里憋了一句话出来：“蛇辈岂可成龙？”一语罢了，这老蛇垂下了头。这老蛇曾得到魔族之人的许诺，若是把魔族灭了兽族几大长老的事嫁祸给龙族，就让这老蛇得一腾跃成龙的机会。他苦苦修行千年，只为能够得到那么一次腾跃的机会。但是天不悯人，他苦苦等待，换来的却只是垂老。所以当魔族提出这个诱人的条件时，他毫不犹疑的就答应了。 若得腾身为龙一瞬，他老蛇不枉此生…… 老蛇浑浊的眼闪了闪，又如同熄灭的灯烛，只剩下死亡的灰烬。 天尊看着檮杌紧皱眉头，似是安慰：“这老蛇不过是魔界的傀儡罢了。” 第二十七章 想着刚刚看到那兽族长老所留遗书仅有的几个字：逆天，不争，存世。 檮杌怒目圆张，铁拳紧握。 兽族最喜平和，纵然身处乱世之中，也把上古时期的古训奉为不争的铭文。 当时女娲补天以创新世之时，兽族靠着这么个信条得了封疆得了天界众神的信任。让这一族得以繁衍壮大。 但是，这兽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古之神兽，竟然被那些野心蓬勃意欲灭天的逆贼们作为胜算砝码而残忍杀害。思及此处，檮杌健硕的身体紧紧地绷住，额角的青筋暴起，一双鹰眼燃着炯然的怒火。 飒飒的劲风袭了过来，吹散了地表的薄土，浓郁的血色如同怒放的曼陀罗。血的腥涩像是再也无法被掩盖住，弥漫了整座诸余山。 檮杌定定看着某处，倏地像箭矢般急冲出去，他用他肉身的手掌刨挖着那块凝结了的暗红硬土，一下一下…… 天尊一只手贴在胸前，微微的鞠了一躬，随即又轻声的念起了安抚精魂的灵咒，声音飘渺动人但又饱含哀悼。 檮杌全然不顾指间传来的粗硌触感，在摸到某样东西的时候，他浑身颤动般的一滞，随即又迅速的用手扒开两侧的泥土。那被掩盖的森然的白骨全然显露了出来！ 檮杌颤抖着把那根兽骨捧了起来，一道雷鸣过后，大片翻卷的云雾骤然变黑。 不知何时，天尊已站在檮杌身旁，他的手轻柔的搭在檮杌肩部，似乎是想要给予他一种无声的支持。 兽族崇尚气节，有兽活一根骨之言，故兽族亡命之后，必化为白骨一根。 天尊扫视着那片暗红的土地，随后向前一步，俯身，以仙灵之力将另两根森白兽骨给掘了出来。 “檮杌。”天尊站在那垂首跪在地上的雄壮男子身后，轻声唤道。 檮杌转身，又见同族兽骨，面容不禁露出几分憎恨凄哀。他将捧起的兽骨放于身前平地，狠狠地叩了几个头。 檮杌想着，或许这几位兽族长老来这诸余山不过是要告诫自己莫要与世争，只求存于世。却未料成了那些野心家的逆天争位的垫脚石。这三位兽族老者法力皆精深高强，若非为极为强大的力量所制，又怎会落得身亡珠灭的下场？而未知的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魔族。”天尊像是猜透了檮杌心中所想，淡然说出一句。 檮杌似是听见了，又像是充耳不闻，他抚摸着那三根兽骨上的凹刻——那是兽族记录其自身身份的刻纹。 “你可需要去一趟兽族界地？”天尊问道。 “嗯，”低声应道。起了身的檮杌，化出一丈黄绸，将那三根惨白的兽骨包裹起来。 “我陪你去。” 檮杌诧异的扭头盯着天尊，随即扯出勉强的微笑更让那张凶恶的脸显得可怖，檮杌道：“天尊你还是忙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吧。老……我能够独自处理。”说罢，又晃身变了兽型，似乎要腾奔向西南。 天尊被拒绝了，倒也不多话，只是紧紧随着檮杌。檮杌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又挂了血灵玉，那玉石血色如同星子般闪动着。 “你怎么又把这东西挂在老子身上？”檮杌怒道。 “若你不愿我陪你，那就让血灵玉随你去罢。”话是这么说，厚脸皮的天尊还是紧紧的跟着檮杌。 “罢了，你就随我去一趟兽族那里罢。”檮杌语毕，天尊则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宽阔的兽背上，动作自然而俐落。 兽族素喜平和安宁，颇有些静守桃花源的保守心态，且因为兽族地界向来与世隔绝，外族若是入了，也大多是些和异族的亲事。 不过粗心思的檮杌倒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天尊自己一堆烂摊子，哪里能偷得空和自己去兽族？不过这天尊去了兽族，恐怕也并非仅仅是“陪伴”那么简单。 檮杌猜不透天尊的心思，倒也不愿多问。在他看来，如果天尊是信任他的，也就自然会告诉他的。 檮杌兽型体巨，奔速迅疾，但兽族界地远至西南天边，檮杌一路狂奔，阻不了残阳西下，阻不了星子撒满天河，更阻不了月隐日出。这一奔，竟也是两天两夜了。 期间，檮杌曾扭过巨大地兽面看着天尊，发现天尊全然一副入定了的姿势。于是吼出如同钟鸣的“轻呼”。不过仙体出窍了的天尊又如何能应。檮杌只得愤愤的转过头去，暗自气恼天尊做事独来独去，素来不与自己商量。 这么想着，檮杌忽然觉得有几分怪异，他与这天尊不过欠了命债罢了，他作何决定，作何思量又与自己何干。 “喂，檮杌。”天尊忽地叫着，差点让檮杌撞上旁边一片层层的霞色云朵。 “什么？”兽声粗声粗气，倒有点像是闹了脾气的野兽。 “你刚刚唤我？”天尊问道。 “刚刚风大，你听错了罢。”檮杌那声音被急急的风声切得支离破碎。 “哦？”天尊倒也不拆他面子，闲着的手顺着檮杌颈部长长的兽毛，那毛发被那稀薄的日芒映着，倒显出了莹莹的蓝光。 天尊勾起唇角，心道难怪血灵玉如此喜欢檮杌这身兽毛。这么想着，童心未泯的天尊竟学着血灵玉的样子整个人翻身躺在那宽阔的兽背上。抓住身边蓬起的长长兽毛往自己身上盖。 檮杌奔跑的速度极快，但步子却又稳健非常，结实的兽背上肌肉随着狂奔的动作而绷紧放松。天尊躺在上面，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熟悉而久远的感觉，那种温暖的依靠感让天尊忍不住的闭上了双眼。 感觉自己的兽毛被有眼无珠的天尊当了毛毯，檮杌怒的想要斥骂这蹬鼻子上脸的天界至尊，扭过头来，却见那人一副安适模样，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动作而微微轻颤，就像是振翅的蝶。 檮杌感到有股莫名的心悸，于是干脆又扭过头去，却因不留神注意而撞上了旁边一片淡白的云朵，让舒舒服服假寐的天尊感到了一阵的颠簸。 第二十八章 兽族的生活颇为原始，绝大多数兽族在兽界都以兽型生活。但也因兽界地域广阔才容得了他们庞大无比的兽型。 檮杌倏地停下，忿然扭头道：“狗屁天尊，到了！” 天尊倒也不多话，从那生着茂密毛发的兽背上一跃而下，打量着面前的原始森林，那林子里都是有了千年树龄的高挺杉树，笔直的直插云霄，顺着褚石色的深暗树干，到繁盛伸展的葱绿枝叶，再往上就是如丝如缕的云雾。 天尊甚少来到这幽谧的兽界，倒也觉得有几分新奇。天界鎏金大殿楼阁耸立，多了的是刻意雕琢，少了的是古朴的诗意。 檮杌化成人形，那个英武汉子正竖起一双眉眼，意欲催促着天尊。 “走吧。”不等他开口，天尊倒是反客为主的径自说了一句。 “到了这兽界，你莫要和那些个小辈们玩些个心思。我兽族人豪爽大气，素来不喜城府至深之人。”檮杌不放心嘱咐着，言下之意不过是觉得天尊心眼太多又太小。 天尊也不言语，也不知是听到了没有。 树林里传来突兀轻微的声响，一马面巨翅的兽从密林的窄隙中飞窜而过，速疾而稳。 “英招！”檮杌大声呼喝着。就见那巨型的兽族猛地一顿，整个兽身一个不稳就碰到旁边一参天古树上，让那千年树龄的老树不禁轻轻摇了摇。 那英招挥动着健硕的双翅，面露惊诧神色，高兴道：“檮杌！你怎么回来了？” 兽族向喜以兽身示人，也不知为何檮杌却化了人形。 这英招问话倒是让檮杌一时语塞，他顿了顿，随即岔开话题：“英招，最近族里如何？” 英招见檮杌身旁立了一位俊美天人，倒是有些害羞了，心想大概这天人大概喜见人形，遂就化形为一高壮男子。 “檮杌大哥！族里最近还是同从前一样。对了，有三位长老去那诸余山觅你。怎么？你们没有遇到吗？”英招浓眉大眼虽是健壮男人的身体，面相却有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檮杌忽地噤声，表情也变得肃杀起来。 “檮杌大哥？你怎么了？是英招说错了话么？”英招性子耿直，见他向来敬重的檮杌大哥面露凝色，就怕是自己口快说了些不该说的。 “与你无关。这些事待回到族里，我们再细讲。”檮杌道。 英招看着檮杌身边那如玉如莲的美丽人儿，觉得呼吸都快被吸了去。但是转念又想到这族外人被带到这兽界，恐怕这美人自是和檮杌交情匪浅。 “这位……这位是嫂嫂？”英招那双虎目闪闪亮亮，颇像夜空星子。 一听此话，檮杌只得憋笑般的干咳一下，又不怀好意的用鹰眼瞟着天尊，见那天尊面容神色越发冰冷，心里忽然有些快意。 天尊冷然的注视着那英招，这才懂得为何在那兽林之前檮杌为何叮嘱他莫要和……兽族小辈计较。 “哈哈，英招莫不是想要娶妻生子了？”檮杌爽然大笑，一只手揽过英招的肩膀，脸也贴了过去，凑在英招耳边道：“若要娶妻，定要找这兽族的……” 天尊冷眼看着那两人唧唧咕咕的兄弟交情，又在心里添了些檮杌这凶兽的不好。 果然。英招在和檮杌叙完家常以后，英招看着天尊的表情都有了那么不对劲儿。英招那双带着几分惊艳的眼神又从天尊面上掠过，随即又有几分腼腆的低下头。 檮杌看到了自己兄弟只顾着和那英招并肩走着，倒是把天尊给撇在了身后。 兽林气候适宜，肥沃的黑色林土上盖着厚厚一层古树的宽阔叶子。檮杌毫无防备的往前走着，却倏地的脚滑绊进了一两丈深的凹地陷阱之中。檮杌看着那深穴里面撒着片片姣白的莲瓣，顿时暴跳如雷：“狗屁天尊，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语罢，猛地一提力，则飞身跃出那新设的陷阱。 天尊此刻面上倒是不似刚才那如覆冰霜的样子，反而露出几丝微弱的笑意。 “我何时答应过你。”天尊态度悠闲非常，气的檮杌差点直冲上去和他战上一场。 “你还笑！”檮杌气闷的骂道。 英招看着两人如此“甜蜜”，心里泛起压不下的艳羡。 “莫不是老子忽视了你，你跟老子置气？”檮杌又开始大言不惭的揶揄着天尊了。 天尊嘴上倒也不再和他计较了，不过脚上步子倒也快了几分。 英招偏过头目睹天尊的飘逸身姿，忽然觉得有几分心动。 这片广袤的参天兽林不过只是兽族领域的冰山一角。天尊颇讨厌靠着脚力行走，在唠的火热的英招和檮杌之间忽地冷不丁冒了一句：“要走到何时？” 檮杌一见天尊急了，心下反而有些得意了，张狂道：“天尊难道不胜脚力？” 天尊倒也不理，反言问道：“何不化为兽型。” “老子又不是你那兽驾，倘若走不了，你自己腾云驾雾罢了。”檮杌存心激起天尊的不快。 这时，反倒是英招化了兽型，带着几分客气的说：“檮杌大哥，你们还是乘我……走吧，这样也能快些。”说罢，健硕的羽翅摆了摆，颇有几分炫耀兽力的嫌疑。 天尊倒是有些闷气了，独自化了腾云，虽是不知方向，倒也独自远了。 英招被天尊拒绝了，心下有了几分失落，反是檮杌不拘小节的一跃到他的兽背上。檮杌俯身道：“他不知道路在何处，你且快些，在他那前方领着。” 这么说着英招奋速前行，在这兽林中自如穿梭着。少顷就赶在了天尊身前，他扭过头：“你也坐上来吧。” 天尊望向檮杌，思量半晌，干脆也就化了云雾，轻立在那兽背上。 这英招虽兽背宽阔但毛发颇短，着脚之处不如檮杌后背绵软中带着坚实的来的舒服。 第二十九章 飞过那片广袤的兽林，入眼就是古朴的开敞平地，偶有圆木筑成的木屋缀于其上。 “快到咯。”英招扭过头就见天尊与檮杌靠的极近，有些不自然的又将兽首转了过去。 英招长长的低吼了一声，随即旋身下落。 天尊打量着兽界，忽然觉得这处有点像是狩猎场，心下忽觉几分好笑，眯了眼睛看着身边的檮杌。 “看我作甚？”檮杌觉得他和天尊果然就是总不能对付的天生仇家，相见总会有些气恼。 天尊不理他，问英招道：“兽界一向太平么？最近可发生过怪异的事？” 英招化了人形，一听天尊问话，那张俊脸的染了两朵红云，讷讷道：“兽界还是往常那般呀。” 这是英招初次和天尊如此近的说话，只觉得这人的气息带了莲的馨香，声音也轻轻浅浅宛若清溪缓流。这么想着，倒有些入迷了。 见问话也没问出什么端倪，天尊干脆自己凝视着四周，有不少奇兽神兽。有些生了巨翅！翔于天，有些兽体巨硕的奔波于地。天尊远远望着他们刚刚穿过的兽林，那兽林森木密密。远远望去只觉得有些暗。天尊挑了挑眉，忽见一道绚然的红光晃晃在那密林间滑过。 “看什么看？莫不是又想挑了哪只去做兽驾？”檮杌双手抱胸讽刺道。 天尊脚步极快逼近檮杌，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檮杌怔了怔，随即豪爽笑着大声道：“天尊，不如随我去见我族长老罢。”话毕，檮杌轻轻捏了一下天尊的手心，倒觉得那掌心柔嫩冰冷。 “檮杌！你竟敢回来？”娇俏女声响起，一身火红的焰翅凤凰俯冲着落地。那凤凰周身泛着火一般的光芒，羽毛顺滑光亮。 “凤灵，好久不见，可是想哥哥了？”檮杌见了那凤凰，竟咧开嘴真真的笑了出来。天尊看着檮杌那似是发自内心的笑脸颇觉碍眼，神色也有些发冷。 “呸！你这混帐东西，逃了婚，还妄自称为吾兄！真是不要脸。” 风灵曾和檮杌有过一段浅缘。在那盘古开天之后兽族，为了繁衍出强大的后代，曾替檮杌指了婚。兽族择偶素喜型巨。那时檮杌在兽族中可谓备受追捧。连有着一身流火般的光彩照人的羽毛的凤灵也暗暗倾慕着他。谁料，这处处留情的凶兽偏偏是个不喜束缚的，干脆化了人形成天在兽界里游荡。檮杌明白得很，那些个同族喜欢的都是他那威风凛凛的兽型。 当凤灵找上门一副“非你不嫁”的凶悍婆娘样跟檮杌讲了成婚的请求，檮杌只得唉声叹气的告知这羽翼丰满的心高气傲的小凤凰，他檮杌一直只把她当成妹妹罢了。不过檮杌也未曾想到凤凰女竟然已经跟长老说了去。无奈之下，檮杌干脆逃出了兽界，独自逍遥快活去了。 檮杌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干笑道：“小凤灵，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那日我可成了众兽口中笑柄。亏你这混帐还有胆子回来。”漫长的岁月仍然没有改变凤灵的性格，让人不禁怀念起过往了。 檮杌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凤灵的羽翅，随即又露出兄长般的宽厚，死皮赖脸道：“小凤灵不会是还等着我吧，兽族英杰众多，总有一个配的上你的。” 凤灵听了这话，心底泛出阵阵酸涩，但又因檮杌言语之中间接的夸赞而有些羞怯。 天尊冷冷的看着檮杌和那一只火红的“大鸟”相互诉着衷情，轻轻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我们兽族的人向来淳朴、与世无争。你来了一定会喜欢的。”英招耳朵极灵敏，听到天尊的冷哼，倒觉得这面冷如霜的美艳男人却也是个有着常人性情的人，于是出言搭讪。 天尊斜睨了他一眼，也不作声，神态仿若再听一名仙官无趣的陈述。 英招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倒也噤了声。少年心性的他微微低下头，悄悄的看着天尊。 “檮杌，这是谁？”凤灵看到那素雅的白衣人，颇感惊奇。 檮杌坏笑着：“问他是谁干嘛？难道小凤凰你想要择一贤夫？” 凤灵只觉那白衣男子气度不凡，很是有几分压迫势力。又被檮杌调笑，顿时像只炸了毛的鸭子，叫了起来：“你这混球不娶我也罢，偏偏还要开我的玩笑！”凤灵似怒似气的掷出一团焰火。 天尊在那调笑中听到个“娶”字，又看了看和凤凰闹成一团的檮杌，只觉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檮杌？三位长老去寻你，难道你没有遇到的吗？”凤灵忽然也想到这事，于是顺口问了檮杌一句。 “我们先去祠堂。”檮杌收敛了不正经，正色道。 英招问道：“檮杌大哥，用不用先去通报一下全族长辈都来？” “毋需，只要几位长老即可。”檮杌话刚说完，最后一抹霞光也慢慢消失了。周边忽地亮起熊熊的篝火，光线无法漫延的地方又黑又寂寥。 英招听话的刚刚迈出了步子，却又被檮杌叫住，檮杌道：“英招，你给这……给他寻一间宽敞的屋子，还是领到我原来处所罢了。” “这是谁？你为何领到你的住处？”凤灵一听檮杌这么说，语气中透出几分醋意。 “小凤凰，你说被领入的这兽界的异族之人，除了伴侣还能是谁？”檮杌忽的想到了这茬，忽然觉得既然能让一直纠缠他的小妹妹死心，用天尊当上一次挡箭牌又有何不可？ 果然，这话馀音未结，那凤灵就愤恨地振翅飞起，周身的流芒在这黑夜中显得耀眼而绚丽。 英招听了檮杌那话，稍稍一顿，随后露出温和稚气的笑容，对着天尊道：“我带你去？可能有些远了，可要英招化出兽型？”言语中是英招掩饰不住的讨好。 偏偏天尊这块榆木疙瘩不为所动，回答：“不必。” 天尊也懒得看这英招愣神，随便拾了个方向就驾起了腾云。就算距檮杌那住处远了些，他天尊也能嗅出檮杌那独特的味道。 英招正想着追过去，却被檮杌拦下，檮杌道：“英招，你且回去休息吧，我看他自个儿能找到。” 尽管有些失落，英招倒也没再去追。他看着檮杌化成那巨兽朝着祠堂处奔去，干脆也准备回到自己住所。 英招随意的漫步，看着没有星辰点缀的漆黑的夜空…… 身后倏地传来轻微的声响，英招回过头去看，就见一朵灿然的红莲斜斜的插在了着地上，芬香扑鼻。英招情不自禁的执起那笔直的茎干，鼻尖凑过去轻轻嗅着，那股香味和天尊的体香一模一样！ 第三十章 檮杌见天尊腾云远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又凝下了神情，疾步朝着远处走去。 兽界有一座庄严肃穆的祠堂。那祠堂恐怕是兽界最为人工雕琢的圣地，越是近了就越是可见那高阔的门檐，以及那六根托着额枋及曲梁的高柱。每次檮杌见到那屹于堂前的碑亭，都觉得颇为头痛。若是兽族化了兽型，恐怕是要撞坏这石亭吧。 此刻，大概是入了夜，祠堂内外都格外静谧。檮杌每动一下都觉得那细微的声响被无限地放大。 檮杌大步踏进祠堂，打量着那黑黔黔的一片。这祠堂从外看来倒是有几分精致，但是内部却又大的足以容纳百位未化人形的兽族。檮杌定了脚步似是想要聆听除他以外的细微声响。 月光不知从哪个缝隙透入，驱赶了那黑暗，在那光鉴的地面上铺了层如霜的辉华。 檮杌看到旁边似是有神像稍稍的动了，于是朗声高问：“长老们可是休息了？” 无人应他。 檮杌看到旁边一灰色石像的眼珠溜溜转了转，也不再问，干脆用手扯住那似是胡须状的东西，狠狠一拉。喝道：“老子回来了！有事与你们讲！” “哎呦！你这混帐小子。”那浮刻在墙壁之上的石像又动了动，为老不尊的大声叫着。 檮杌敛了神色，松开手，还难得恭敬的立于旁。 那石像幻化出一长须老翁，拄着一翠色的玉制拐杖。他故意慢慢腾腾着，直到在地上站稳才脆脆的拍了拍掌，大声道：“老家伙们，都快点起来，檮杌又来折腾咱们这群老骨头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泼辣的女音：“你这独腿蠢夔，老娘才不是老家伙哩。” 檮杌看着那些石像纷纷化为人形。檮杌看着那四位人形的长老，把用黄布包住的兽骨化了出来，带着几分祷意的轻放于地面。 “你这顽劣的凶兽，不是逃了那诸余山吗？为何又跑来这祠堂？莫不是又想逃第二次婚？”那女子长相虽年轻，声音却有些老意。 “歆姑！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与你们讲。”檮杌见着歆姑又开始毒蛇了起来，只能闷声低吼着扯回话题。 “千年未见，檮杌你长得还是这般俊呢。”那女子模样的，若是兽型示人大概就是个凶悍的夜叉。 “莫要说些无用的，你倒是让檮儿说说，他这夜深来祠堂的缘由吧。”旁边一位玉面中年男人是个对谁都温柔似水的主，话语间不自觉的带着几分柔弱气质。 “檮杌！你跑去哪儿了？怎么不带我去？成天和这帮老家伙呆在一起，我都快闷死了！”稚气的童音从檮杌身旁响起。 檮杌微微侧过头看着那位长老中最年长的娃娃模样的修鹤，无奈道：“兽族出了大事！” “这是什么？你给我们带的礼物吗？”夔老弯下老腰用手拨弄着那黄布，还不忘问道：“唔，你有见到你悉蛇长老么？他们可想你的紧……” 夔老音犹未尽，就见三根粗壮的森白兽骨在那黄布之上静静地躺着，忍不住狠吸一口凉气，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歆姑和那两位也凑过头去看，如柳的细腰当即就有些瘫软了，细细的手指指着那白骨，哑道：“怎么回事？”语罢，竟然连站都站不住了，修鹤立刻上前一步搀住了她。 檮杌拧住浓眉，正道出始末，却听闻旁边传来低低的啜泣之声。 “玉鸣？”其实檮杌本身和这些长老关系极好，相互之间也是互道姓名。那玉面男子抽动着肩膀，梨花带雨的抬起了头，低声骂道：“悉蛇他们还欠了我……”后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 檮杌神情一滞，随即正色道：“那三位长老死了，你们怎可恁的没有同情心？” 檮杌这话刚说完，就见歆姑掩起嘴似哀似笑道：“我们活了这么久，看得多了，倒也不留恋了。就是这森森白骨看着让人心肝儿发颤。” “悉蛇他们去那诸余山觅你，不过是觉得你与那天尊走的太近！”修鹤嚷道，倒也不忘记添上一句：“不如咱们近些，可好？” “是魔族，残害了三位长老。此仇难道不报？”檮杌定定的看着他们，炯炯的鹰眼恨不得从他们身上盯出个洞来。 “悉蛇他们不是给你留了兽族的祖训？不争啊不争。”夔老叹道。 “魔族，龙族不过是逆天，与我们兽族众位何干？世道就是世道，逆天若是大势，你阻也无用。就似那高山流水，难道还要去修个坝子？”歆姑道。 他们兽族比那天地存在的都还要早，无论什么纷争他都安然守在自己的家园。不参与自然不被波及。 “我劝你还是离你那天尊远点罢。逆天又如何？你当真喜欢这天尊，何不等他被擒了，再把他讨回来？若是他在那逆天叛乱中亡了命，再找一个别的也罢。”玉鸣又插了一句。 “听说那龙族已经抓了饕餮他们？那岂不是就缺你那一颗珠子了？”歆姑贴近檮杌，故意大声道：“你是来兽界给我们添麻烦的？若是因为你，龙族找上了门儿，你还让不让我们兽族安稳过日子了？” 歆姑狠狠地推了一下檮杌的肩膀，水袖从檮杌手臂划过，迅速的往着檮杌手中塞了一张薄纸揉成的团子。 “对呀，檮杌你这凶兽向来顽劣，但是时至今日你也应当识大体懂大局。”夔老情绪颇有些激动，拿着玉拐似乎是要赶着檮杌。 檮杌看了看那三根兽骨，又看了看表情一个比一个丰富的歆姑他们，识趣的微微颌首，沈声道：“既然，长老们无意，那我还是走了罢。”捏紧掌心的纸团，檮杌头也不偏的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歆姑脸色微微苍白的看着檮杌的背影，再朝着旁边看去，又同那三位说了几句风凉话，在背过身体的时候动着嘴道：“还在？” 夔老微微转了转拐杖，示意她已经不在了。 歆姑舒了一口气，带着点凄哀神色望着那三根兽骨，如珠的泪从眼角慢慢划过…… 第三十一章 天尊对檮杌的气味倒是熟悉的很，顺着那残留的余味就寻到了檮杌那居所。打开木门就见那宽敞屋内一张盖了花斑皮毛的床。天尊看着，嘴角轻轻抿起，果然是这好吃懒做的凶兽的风格。 天尊也不和他客气，径直上了床，盘起腿来。 檮杌素来体热，所以这居所四周都有着开敞的窗口，此刻倒是便利了月光照入。 天尊看着那皎洁的月华，蹙起秀气眉峰。 这夜空幽蓝深邃，明月高照，偏偏星辰移位，宛若混沌之初。 阖了目，天尊平息入定。转瞬之间，竟已经来到了星河之旁。 星度回神看着身后来人倒也不惊，淡声道：“最近可好？” 天尊的洁白衣袂被那风吹得微微散开，他却也不管，应道：“天下大乱，我怎么会好？” “星位骤变。”星度指着一处星象道，随即有些惊诧，又说：“老龙王暴毙？” 天尊略带困惑，问道：“此话怎讲？”龙族寿命漫长，若说暴毙就有些可笑了。 星度敛了敛眼皮，看了一眼天尊，道：“你看老龙王所在的亢金龙星宿。”星度玉指轻指。 天尊看了他一眼，问道：“龙王命脉之星陨落了？” 星度颌首。 “龙族向来心不齐，况且太子众多，争位弑父这种事情，难免不会发生。”天尊看着那些被缭绕的云雾遮遮掩掩的星宿，眼神冷了冷。 “虽是如此，但，龙族逆势不减。”星度面露愁容。 天尊冷然，话锋一转，道：“天将将首的兵阵准备得如何？”天尊虽身处异界，却并非无所作为。 “兵阵阵法奇特，若龙族来袭，自是可以抵挡。倘若，魔族……” “多提拔一些骁勇善战的天将。阵法还当多加钻研，阵仗也要蛇的滴水不漏。”天尊顿了顿，接道：“这种时刻，天界之众更该齐心合力。若有叛者。杀无赦！” 星度随手化出诏令符，将天尊那些话稍作修改添了上去。俄而，忽道：“天莲圣母近日有些……有些个反常。” “怎么？”天尊皱眉。 星度扯了扯嘴角：“罢了罢了，是臣想的多了。”话音刚落，就晃身不见。 天尊看着那寥廓的星宇，凤眼暗光微闪，似是在细细咀嚼星度那话的含义。 檮杌将那薄纸摊开，右手运气幻出微暗的蓝光。檮杌借着那光火看着纸上细密的写着兽族所遇之危机，最后一行用朱红色的笔墨写着：速速离开，有阴谋。 檮杌又迅速将那纸上内容快速看了一遍，随后就让掌心的蓝光燃起将那薄纸烧成灰烬。 有阴谋。檮杌细细的揣测着。兽族这几位长老反应太为反常，尤其是对待同伴之死的态度…… 檮杌被这烦心事扰得有些不安，忽然嗅到了浓郁的莲香。那气味和天尊的倒是极其相似，但是却隐隐能感受到其间的血腥之气。难道天尊出了什么事？ 被自己的想法骇到，檮杌沈声唤道：“天尊？” 旁边的灌木草丛传来窸窣的声响，檮杌机敏的看了过去，却寥寥无一物。 怕是自己想多了罢。此刻天尊恐怕正在自己居所悠闲无事呢吧。檮杌暗暗想道。脚步却也不自觉的快了许多。少顷，竟已经到了门口。 檮杌伸手推开屋门，大概因为自己多年未归，那屋门的门轴生涩了许多，这一推门带出了些嘲哳难闻的声响。不过也在那一刻，檮杌的心也整个的提起了。 他抬了抬嗓音，叫道：“天尊？”随后又急急的迈了一步，见天尊正安适的盘腿在自己那石床上休息，悬起的心才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 天尊坐姿略显僵硬，一动不动，像极了仙体出窍的模样。墨色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散开来，到让他那白瓷般的面孔多了几分生动。 “天尊？”檮杌不识趣的用手轻拍着天尊单薄的肩膀，又不死心的唤了一声。 “我操！你做什么？”毫无防备的被突然睁眼的天尊钳住了手腕，檮杌痛骂出来。 见到来人是檮杌，天尊这才卸下了防备，那双美目却还凝视着檮杌，声音凉的像是冰山上的雪：“作甚？” 檮杌本来对天尊有了些担心，这会儿只剩下些憋屈的怒火了。果然这狗屁天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可爱的。 “没事，老子看你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当你是魂飞魄散了！”檮杌嘴巴也毒，净喜欢挑些仙家不爱听的话。没有哪个天人不忌讳魂飞魄散这套说辞，就好比凡人们忌讳骂祖先咒人死一般。 果然，一听这话，天尊美目又闪了锐利的狠绝微光，好似下一秒就要掐断檮杌的脖子。反观檮杌，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德行，真让人想将他捆住再将嘴堵上。 “不过，你若是魂飞魄散了也好，老子也好有个机会帮你。”檮杌伸展着四肢，直直的躺下。健壮的身体和那厚实的毛皮融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天尊冷眼看着他，反唇相讥：“恐怕你自身难保。”看到檮杌大喇喇的姿势，天尊眯了眯眼睛。冰凉的手摸到檮杌腰间的血灵玉，将那玉石顺着红绳扯到了檮杌的小腹。 “这血灵玉乃我血脉所化，若你这么压着，可谓有损天威。”天尊正色的低斥，声音带着点丝绸般的凉意。 倏地，檮杌用粗糙的大掌捏住天尊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拽着。趁着天尊分神的当儿，檮杌反身将天尊压在身下，炙热的呼吸喷上天尊如玉的耳朵，小声道：“兽族不能再呆了。” 窗边隐隐又淡红色的微茫流转，当檮杌侧头去看的时候，却难寻踪迹了。 天尊似乎也发现窗外似乎有些动静，随即用一直微凉的手掌按住檮杌的后颈，薄凉的唇瓣凑到檮杌耳边问道：“难道是魔族？”那声音比蚊声还要纤细。 檮杌暗暗道：“恐怕会有阴谋。” 月华斜斜的洒进屋内，微微给那屋子添了几分亮光，那石床上两人正以极亲密的姿势贴合着，仿若亲密的爱侣。 “快滚开。”天尊见屋外似乎是没了动静，恐怕想听到些什么的人已经走了罢，于是就皱着眉催促道。话语中隐隐约约的藏了些别扭。 “好像老子稀罕压你似的！”檮杌啐骂，一个翻身就在天尊旁边摊开身体平躺着。檮杌一只手臂压在天尊的洁白衣衫上，还刻意不挪开。 “本尊不愿与你同床。”天尊说完，就要将檮杌踢下床去。 那个健壮的男人侧过身，用一只手撑住头，粗犷的脸上满是豪放的笑意：“不做那种事又何来同床一说？” 第三十二章 天亮了，檮杌偏过头看看天尊姣美的侧脸。歪起嘴角笑了笑，随后用手指挑起一束墨发。 那双凤眼突然睁开，如刀芒的光刺在檮杌那张笑的张狂的面上。天尊道：“你做什么？” “老子觉得你还是闭上眼睛让人看着顺眼一些。”语毕，檮杌腾身翻下了床。那健硕的深色身体上还留下了下伤痕，看起来颇为可怖。 天尊倒也不语，盯着他有着力量轮廓的后肩上的深色疤痕。 “盯着老子作甚？”檮杌被天尊瞅的心里发毛，忍不住说道。 檮杌倒是还未来得及再骂上一句，就被一细长白练卷蒙住眼，随后一股猛力在自己腰间袭来。不过当檮杌嗅到那属于天尊的淡淡馨香之时，他干脆摊开身体不作出丝毫的抗拒。 天尊随手幻出一个玉色瓷瓶，用手指蘸了里面柔滑的药膏，颇有些不知轻重的抹到檮杌肩部伤口上。 檮杌被蒙了眼，其他感官倒是变得灵敏许多，他能感觉到鼻间的清雅味道和后肩传来的清凉触感。那根柔嫩细腻的手指在自己肩上略带粗鲁的摩擦着，有一种微痛却又舒服的感觉。 蒙着自己的白练倏地被抽回，而一身白衣的天尊则若无其事的立于旁边。仿若刚刚的一切都是檮杌自个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檮杌咧开嘴笑了笑，问道：“你关心老子？” 天尊立刻回以一道眼刀。 “嘘！”檮杌坏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天尊噤声。 天尊白了他一眼，明明多嘴吵闹的不是他罢。 檮杌忽然又凑到了天尊耳边，干燥的唇轻轻触了除天尊如玉的耳垂。他说：“有人。” 天尊不在乎外面那人，倒是檮杌贴得这么近，心下忽然冒出了些许慌乱。天尊一只手按住檮杌的胸膛，想让这人离自己远些，却意外地感受到了那宽厚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滚！”天尊索性直接给了檮杌一巴掌，那模样倒像个被轻薄了的青涩女子。 “你怕？”檮杌忽地想到了什么，朗声笑了起来。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似是逃跑了天尊敛了神色，又换上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暗暗运气想要追出去，身形还未动，就被檮杌扯住手腕。 “别追！是英招。” 天尊看了看檮杌又看了看那只拉扯着自己的手，思量了一会儿，便作罢了。 “昨晚那魔尊你不去追，今儿个不过是个孩子气的兽族，你却动了杀意？”檮杌不自然地松开手。 “魔族阴险……况且魔尊不是你这种平庸兽类，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擒到手？”天尊其实是有些气恼他那失态的样子被他人碰见了。 “狗屁天尊！”檮杌咬着牙从齿缝恶狠狠地迸出几个字。 不知怎的，天尊看到这凶兽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生出了一股奇异的畅快感。 英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见了那天尊，就怎么也没法将那张脸从自己心里抹掉。英招看着那朵红莲，心里又有一些雀跃。这天尊果然也是对自己有意的。不然又怎会特意将这妖艳的红莲送与自己。 想着刚刚偷窥到自己敬仰的檮杌大哥和天尊贴的如此之近，英招又有些嫉恨。 那股浓郁的异香，从不远处的兽池飘来。英招被那味道引着，有些心旌摇曳。 这时，并非是艳阳高照的晌午，薄薄的日光并不会让人觉出暖意。英招觉得这湖边微风轻袭而过，带动着那股美丽的香味也跟着流动了起来。正欲往前走，却见地上绽开了多多血色的红莲，那艳色欲滴的小巧莲瓣在清风的带动下略显脆弱的轻摇着。英招着迷的俯下身体轻轻地亲吻着那柔嫩的莲花。 绮丽的水声响起，英招循声望去，就见一雪白酮体在微薄的日光下显得动人而妩媚。 “天尊……”英招整个人都怔住了，双眼却顺着那美人儿肩膀滑落的水珠慢慢往下。明澈的湖水刚好齐腰，那圆润透明的水珠无声的滴落其中。 天尊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道：“英招。” 英招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中。 天族用细白的手指拨开贴在面颊上的濡湿的发，身体缓缓地向上腾起，迅速的在自己腰间围了一条红色的绸布。 英招被这美人出浴图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张略黑的脸露出几分羞色。 “看着我。”天尊带着湿意的手抚着英招的脸颊，又轻柔地问道：“喜欢我？” 英招有些难堪的别过头，过了一会又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喜欢我，要帮我……”天尊凤眼微挑，露出一抹笑意。 “什么？”英招有些疑惑，但是那股郁香又似乎让他的头开始发胀。 “檮杌杀了三位长老。”天尊那如墨的黑发微微泛起红光，那双美目犀利得像是削铁如泥的玄铁剑。 “不可能！”英招后退一步，晕眩的他看着天尊那薄唇开开合合。 “你可以去看看，诸余山的泥土都染成了鲜血的颜色。”天尊说完，抿起嘴看着英招。 不知为何，英招眼前竟然浮现出了那副场景。兽族长老的血水顺着山体流下蜿蜒的像是一道细弱的溪流。 “檮杌杀了那三位长老。”天尊顿了顿，又道：“你可记住了？” “檮杌杀了三位长老。”英招木讷的重复了一遍，眼神恍惚间又恢复了清明：“不……” “记住我的话。”天尊眼中红光毕现，狠狠地箍住了英招的脖颈，手慢慢收紧。 直到英招面容呈现出青紫色，天尊才收了手。冷眼看着趴伏在地上干咳着的英招，天尊蹲下身，美目直直盯着英招，问道：“英招，你怎么了？” “是檮杌！他见我知道了真相，来谋我性命！”英招有些痛苦的平息着呼吸，虎目带了点湿润，又说：“是你救了我。” 天尊似是满意似是狂肆的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英招的脸，道：“没有檮杌，你与我便可在一起了。” 英招看着天尊化了一身飘逸的白色衣衫，嘴角露出一丝牵强的笑。 而天尊在转身的一瞬，那完美的脸孔瞬间变为半张如玉公子、半张有着可怖图腾的脸…… 第三十三章 这两天兽族似乎不大太平，似是一潭潜藏着危险的池水在有心人的驱使下暗波汹涌。 歆姑看着心性单纯的英招跑过来大声嚷叫着檮杌残杀了那三位长老时，紧紧的皱了眉。 “夔老？”英招不死心又看向那拄杖老者，掷地有声道：“檮杌素喜作恶，没想到他如此顽劣竟为一己之私杀害了三位族中长老！” “英招，你过来。”歆姑摆手招呼着。 当英招不情愿的过去时，歆姑用芊芊玉手轻抚了一下他的后颈。 随即，歆姑面露忧容，这英招似乎是中了什么心魔，要不怎会毫无清醒的意识？ 歆姑看向玉鸣，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英招，你且回去，这事并无确凿证据，你我都不可妄加推测。还有，这事不要和别人讲。” 英招浓眉蹙起，眼神中带着些愤恨，也不再和这几位长老讲了，急急地跑了出去。 “这……”歆姑噤声。她知道这阴谋早晚会来，但却未料会这么早。 英招跑到了祠堂门口，化身兽型，昂首发出高亢的兽鸣。那兽鸣是兽族召集同类的信号。 少顷，在兽界的兽族们就纷纷聚于祠堂之前。 “檮杌残害了那三位长老！”英招腾空，声如钟鸣。 众兽纷纷表示疑惑，有的干脆唬着嗓门问道：“檮杌是古之四凶之兽，地位尊崇！莫要无端造谣！” 檮杌法力高强且性格粗暴直爽，就是在兽界也树敌不少。 便有一兽类驳道：“这檮杌性子顽劣至极，谁料得到他不会做出这种事？”那兽的话音刚落，就被席卷而来的狂风卷起了身体，闪着锋芒的薄刃将他的兽背剖开。 有兽族认出那弯刀，惊道：“那好像是檮杌的弯刀！” 袭击之人动作异常的快，但却似是故意把薄刃的破绽露出。 “是檮杌！”又有人确认般的低呼了一声。 看着那倒地的同族，兽众们都被这残害同族的行径激怒。 英招露出一抹笑，笃定道：“檮杌生性顽劣！我们不能让三位长老平白冤死！” 兽众们齐声高喊：“还亡故长老公道！” “静！”歆姑化为一蛇尾鸟身通身雪白的巨型兽，高亮的声音从半空响起。 “参见长老！”兽众对长老们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尊崇。 歆姑冷笑，扫视着俯首的兽类们，但心里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悲怆。若是兽族被不轨者蛊惑，岂能长久存世？ “檮杌！”兽群中忽地有人惊叫起来，指着不知何时出现了的檮杌。 檮杌正双手抱胸靠着祠堂旁边的碑亭，身边立有一抹白色人影。 英招看到那抹白色，心里又是一阵悸动。他略带迷茫的看着天尊，仿佛刚刚的一切是一场荒唐而又永无止境的梦。 英招蠕动着唇，正欲说些什么，忽见眼前袭来一道迅疾红光。 英招的眼睛变得微微泛红，嘴角露出了嘲讽讥笑。或许，应该称其为魔尊。 “檮杌，你可知罪？”被魔尊附体的英招指着檮杌道。 檮杌嗤笑一声：“魔尊驾到，我兽族有失远迎。” “休要胡说！”英招高声道：“你还不承认呢？刚刚兽族可都见到你杀了同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檮杌咧开嘴笑着。 “证据确凿你又如何辩解？”英招笑着，往下面了扔了一包东西，那正是那三位长老的森白兽骨。真不知是这魔尊用了什么手段才将这些偷了出来。真是煞费苦心呐。 众兽见了那三根兽骨，都被骇了一大跳。随后面面相觑，面露凄哀神色。有一兽怒然问道：“檮杌，你怎忍心如此？” 檮杌正欲作答，天尊却抢先一步替他答道：“不是他。” “你又是谁？”又有人诘难发问。 被魔尊附体的英招道：“檮杌与天界至尊勾结。” “什么？天尊？” 那四位长老看了看檮杌又瞅了瞅天尊，皆摇了摇头。那天他们在祠堂里和檮杌说的话真假掺杂，但是告诫檮杌离那天尊远些倒是发自肺腑。异界异族只有保持距离才能相安。 “檮杌竟然勾结天界之人！”众兽之中隐隐传来窃声。仿佛檮杌与天尊勾结就是他残害长老最确凿的理由。 兽族向来以不争着称于世，但兽族大多对着异界族群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排斥感。虽然某些异能兽类能得到机缘去天界谋个一官半职，但兽族却普遍对天界缺乏认识。甚至饕餮他们被龙族捉去时，族人也只当他们是因为和天界厮混咎由自取。 “不是檮杌。”歆姑道。 “歆姑他们都与檮杌有私情！自然会包庇檮杌。”一长颈兽族问到：“你说不是檮杌那么是谁？我族长老向来不与世争！” 歆姑黯然道：“那三位长老之死不过是他族离间我族的说辞罢了。” 众兽唏嘘。 天尊冷冷的看着英招和在其下附和的无知兽类们，心下忽地了然了。原来魔尊杀害兽族长老不是为了诬陷龙族而是为了嫁祸檮杌！天尊本以为这是魔族为了离间龙兽两族关系，以得渔翁之利。未想到竟是魔族想要在不兽族结怨的情形下擒到檮杌并进一步阻碍兽族与天界结盟。步步为棋，可谓精妙。 “擒住这叛徒！为长老报仇。”英招眼珠狡黠的转了转，朗声高呼道。 “抓住他！”兽众也跟着齐声高呼起来。 “真是愚昧。”天尊冷道。 檮杌看着自己族类被谣言蒙蔽了双眼，倒也不露怒色。他感受到几位长老的关切目光，回以安抚的笑容。 魔尊看着下面跟着附和的兽族，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擒住这凶兽！”又有人喊着。 檮杌倒也不显慌乱，他傲然道：“你们以何擒我？”众所周知，四大凶兽乃兽族法力最高强的强者，作为四凶之首的檮杌更胜其他三者。 “他们当然擒不到你！不过，我龙七可以！”平整的地面忽然迸绽出水柱，一尾通体墨黑的黑龙以张狂之态腾于半空。 天尊打量着龙七，忽然定定的盯住龙七的七寸，低声道：“檮杌，这龙七弑父食珠了！” 一道红光在众人的注意力聚在龙七身上之时，迅速从英招身上抽离。登时莲香四溢。 天尊见那红光直直的冲向檮杌，反射般的立掌一挡。 那带着郁香的淡红微茫竟也借机和天尊纠缠了起来。 “不如，由本王代你们擒了叛贼，可好？”这龙七登了龙族王位，颇有些春风得意。 夔老道：“此乃我兽族家务事，不劳龙王费心。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我族之事我族长老自当处理得当。” 龙七的一侧龙须被檮杌削去，此时尚未长全，看来有些滑稽。他道：“本王愿意效劳。这檮杌于我龙族有着大用途。我龙族甘愿用他物来交换。以天界之西的安稳地界儿来换他，如何？” 天界之西在女娲补天之前，曾是兽族天下，后因新象变化，兽族举族迁到这片广袤土地之上。兽族向来安土重迁，又怎会不念旧土？ 第三十四章 那些被冷落的兽族面面相觑，有人忽然建议道：“我兽族坐拥天界之西，可得返祖之荣耀。若得此故地，我兽族搭了一个凶兽又如何？” 修鹤童目圆睁，低斥道：“住口！” 龙七在半空中旋身下落，化了人形，勾起淡色的唇角，冷笑道：“看来兽族长老是不愿意咯？”他暗中和几位急欲登位的兄长私下勾结，在龙王宴上将年迈的龙王杀死，并独吞了老龙王的万年龙珠。却一个不慎让天尊得了机会，将关在暗牢的檮杌救了出去。 龙七心狠手辣，得了龙珠后，用计将同他共同谋略的兄长一个个解决掉。现在他登了位，在龙族中威望尚缺，急需靠逆天大计来巩固他的新王地位。他龙七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不过是要夺得那万人之上的权杖罢了。他龙七从不甘心做一平庸无奇的龙辈！ 龙七睨着远处一抹淡红，心里阴险的算计着该怎么将檮杌那半颗珠子拿到手并且杀了这个处处同自己作对的凶兽。 卷起地面覆着的暗黑埃土，龙七化为一尾墨金色的巨龙，高昂起龙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龙鸣，他巨尾一扫，竟将那些原型示人的兽族们冲退了数尺。 檮杌犹如一座岿然的铁塔立于原地，嘲弄道：“龙七太子弑父之后，果然实力大增。身形也连涨数倍。”他微微侧头，看着那抹晃眼的白色同那道红光纠缠着，勉强压下心中的忧虑。 龙七打量着檮杌的细微神情，珠大的龙目微微眯了眯，如钟声般悠远的声音传来：“若是不怕本王坏了你兽族领地的风水，你我大可一战。”龙七的龙目泛出耀人的金光，似是在刻意强调自己此刻的龙族独尊地位。 檮杌冷然嗤笑：“不过是一尾龙须都未生得完全的下等龙，我兽族地域广阔又怎会惧你那在水坑中扑腾的力量。”他鹰眼绽出凶光，偏过头对那群同类低吼：“你们暂且退开。” 修鹤和歆姑显然知道龙七那句话不是闹着玩儿的，暗暗的使出兽力，用结界将那些可能会被决斗波及的无辜兽族隔离开来。 修鹤用兽族古语告诫兽族们远离此处，随即同那三位长老合力维持住结界。七位长老中唯余四位，结合在一起的兽力也多了许多破绽，但他们仍愿耗尽生命来维持这单薄的阻隔。 龙七屈起龙爪，狠狠地震了一下地面，随即腾于高空，他张大口咆哮出一连串的龙族咒语。俄而，檮杌四周就迸出利如刀锋的惊雷。 檮杌警惕的避开那一串惊雷陷阱，觅了个时机便化为兽型，泛着蓝色光滑的毛皮在天昏地暗中仍然耀目非常。 龙七以腾跃之姿，此时弯下龙颈，如珠的龙目映出自己对面的凶兽，他猛地甩尾欲袭中檮杌毫无抵挡的兽背。 却不料此时一块印有血纹的灵玉，慢慢平展开，替檮杌造了一面盾牌。 龙七冷笑，又引了天雷，想将护在檮杌背上的灵玉炸成碎末。 檮杌健硕的前肢微微伏地，忽地猛然提力腾起。锋锐的利爪似要抓破龙七的胸腹。 稍稍侧了侧，龙七顺势一爪，在檮杌脖颈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却在不留意间，被檮杌唤出的弯刀割破龙尾。 “呵！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喜欢做垂死挣扎。”龙七摆起闪现流光的龙尾，鲜热的龙血珠子般从那伤口渗出。 檮杌硕大的兽目流露出鄙夷神色，将指甲上刮到的龙鳞在深色的泥土上蹭的一干二净。 龙身微微弯曲起，龙七做出一副要进攻的假象，他斜着眼睨着旁侧纠缠成两抹难分的光亮的天尊与魔尊，在檮杌做出防御姿态之时，侧身冲向那抹白色。 龙七灵活的卷起那白色的肉身，狠戾的将他往地面一掷，龙爪又不给丝毫反抗机会的疾速扣住那人肩膀，将他整个身子抓到了空中。 天尊在同魔尊的厮杀中本稍处于优势，却未料会被龙七背后一袭，用龙尾将他整个人卷出战局。在那一刻，魔尊幻出一柄红色光剑，急急刺没入他心脏。 被吊在半空的天尊勉强睁大双眼，恍惚中听到檮杌狂躁的咆哮，他的左手慢慢凝了一股仙力，朝向龙七的龙躯击去。 被一股强大仙力震撼了肺腑的龙七并不好过，他瞪圆龙目才将涌入喉腔的血咽了下去。龙爪一阵失力，他却提起力气，用龙尾接住天尊摇摇坠下的身体。卷进尾部，将天尊制住。 檮杌兽目泛红，前爪不安分的蹭着地，将表面的泥土一丝一丝的划开，直道指甲触碰到坚硬的岩石纹理。他的脖颈处淌出稠腻的血液，黏了在毛发之上，他死死的盯住浑身被染成红色的天尊，鼻息也狂躁的粗重了起来。 那抹偷了闲空的红光，直接突破了长老的结界，以魔界火绳圈住了兽力所剩无几的兽族长老们。 龙七眯起眼，压下胸腹之中的翻腾，沉沉的笑道：“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巨硕的龙爪重新擒住天尊的肉躯，另一只晃人眼的龙爪亮出尖利的爪牙，轻轻在天尊的肉躯上一划，浸了血色的衣衫如同零落般的飘落在地。 那浓郁的血香，让檮杌的心也连同着炸开，他吼道：“放开他！” “本王说了，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利爪轻轻一划，天尊如玉的身躯上又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痕。龙七伸出长舌，卷去口中的血沫，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谁示弱，谁就是输家！ 檮杌的兽掌紧紧地扣着地面，他看到四大长老如同垂死般被火舌烧着，心中怒气随之燃起。他低哑的嗓音暗示出他的克制，他道：“什么条件！”每一个字都都像是碾在他心脉之上。 龙七傲然的露出胜者的冷笑，他忽然思及千年之前檮杌剥他龙鳞的耻辱，一股复仇的快意从心底涌出，他那张威严的龙王面目也随之扭曲，咬牙切齿道：“你若是以为你这条兽命就能换得天尊一命与兽界的太平未免太过天真。”檮杌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他龙七必以百倍相还。 “你的兽珠本王自当拿到手，不过你这条命……”龙七眯起龙眼算计着，若是他此刻将天尊肉躯碾成肉馅，天尊的本体却未必会同这肉躯一同消散。不如他先得到檮杌的兽珠，将东海的通天龙柱修补完整，辟开逆天之路。恐怕那时，他的威信就无人敢冒犯了罢。 金色的龙目转了一转，就算让檮杌将他自己的兽珠拱手让出，他龙七也要让檮杌用最屈辱的方式拱手将兽珠献给他。龙七充满快意道：“本王向来宅心仁厚，若强制取珠，恐怕你那条兽命也就呜呼了罢。不如你自个儿去剔兽窟，还能留你一条命。本王这个意见，也算是回报你当年对我的照顾了。”龙七的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齿间挤出。 兽族皆以入剔兽窟为耻，大多兽族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忍受剔兽窟那磨骨的痛与尊严扫地的耻辱感。龙七此举不过是在报复罢了。 檮杌狠狠抓碎了踩石质，他看着气息微浅的天尊和被挟持了的兽族长老，低声道：“若我甘愿进剔兽窟，你是不是会放了他们？” 天尊勉强的抬起眼，气息颇为不稳，柳叶眉紧紧的颦着，无力地劝告道：“不可！”话音还未得以在空气中散去，就被龙七箍住脖颈。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同本王讲条件吗？”龙七声音中难以自制的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檮杌崩起兽背，健硕的筋肉显示出他此时的愤然和忍耐。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道：“放过他们。你要的不过是让我檮杌不好过罢了。我愿入剔兽窟，并将兽珠拱手奉上。” 龙七龙尾一甩，高昂的龙鸣在兽族的上空响彻，他大笑：“既然你檮杌求本王，本王便允了你。” 檮杌垂下兽目，眼神发暗，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被束成一团的兽族长老，又带着点黯然，望着他成长的土地。看着气息奄奄的天尊，他在心里低声说：老子不能还你一个天下太平了。 第三十五章 沉沉的雾霭隐隐盖住那楼阁闪现的暗紫色光芒，檮杌看着两手间哗哗作响的拷链，扯开嘴角低低笑了起来。 龙七看到檮杌脸上浮现的笑容，锐如刀锋的眼狠狠盯着那个落拓的健硕男人，生怕这凶兽会做出什么猫腻。 “我不会逃。”他赤脚往前走着，锁链摩擦着土黄色的岩石发出金属细碎的声响。他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停了下来。 染了金光的眼眯起，龙七朝着不远处的龙族将军努了努嘴，示意他催促着点檮杌。 那龙族将军得以爬到今天这位子，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不会少，他立刻借着水族的灵力冲到檮杌身旁，扬起漆黑的长鞭，狠抽向那伫如铜塔的伟岸男子，怒斥道：“赶快走！” 檮杌似乎感受不到后背的疼痛，低下头，被紧紧箍住的手腕让他无法自如的动作，他的手缓缓移到腰间，两只手扯住腰间的红绳，大力的一扯。 “难道曾经风光的凶兽只能听得懂畜生语？本将军的话你听不懂？”那将军的盔甲银辉闪如鱼鳞。 仿佛没听见，檮杌仍然固执的试图把腰间系着的红绳扯下，那执拗的红绳却怎么也不断。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皱起浓眉伸出厚舌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鲜红如血的灵玉犹豫的绽出几丝微弱的光。 檮杌用粗长的食指挑卷起那根纤细的红线，另一只手粗鲁的狠狠地扯起红线。细细的红线割破檮杌的手指，鲜热的血顺着那细线断掉的尾端滴落。红线的断处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亮，随即又如同死物般坠在了地上。 往前走了几步，檮杌回头看着被黄沙湮没的血灵玉，又毫不留恋的转过头。如同一个囚徒在无垠的黄沙道上艰难的前行着。 高处的龙七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影，心里好不畅快。那么多条通往剔兽窟的路，他偏偏挑了这个看似走不到头的漫漫沙漠。为的就是让心高气傲的凶兽尝尝尊严被踩在脚下的痛苦。 龙七愉快的勾起俏丽的唇角，愉悦的心情让他常年惨白的脸都浸染了几分红润气色。倏地，侧了侧头，道：“我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了他的。”语罢，竟呕出一口鲜血。 一身暗色长衫的灰蒙疾步到龙七身旁，健壮的手臂急急摆出似要扶住他。 微眯的金眼扫过周围的龙族将领，龙七偏了偏身，避开灰蒙的手臂，锐利的眼示意他不要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 那张宽厚的脸写满了忧虑，他单膝跪下，乞求着：“请龙王回寝宫调养。” 摇了摇头，龙七压住喉中泛起的腥甜气息，沉着嗓子：“不必。你……退下！” 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今日的檮杌自嘲看着悬在高处的剔兽窟，他立在那里，记忆的潮水带着甘美的气息将他缓缓淹没。他想到诸余山的美玉草木，他想到兽界的峻拔树林，他想到那个散发着阳光暖意的碧色草甸，他想到着一袭洁净白衣的男子…… “帮他除去锁链，快点！”龙族将军吹胡子瞪眼的差遣着一长脸水族小兵。 檮杌面无表情的看着水族笨手笨脚的替他除下镣铐，直到手腕脚踝的束缚被解除，檮杌才露出一丝不经意的伤感。 “莫要忘了一珠换一命。”化成巨龙的龙七从密布的乌云中窜出，硕大无比的龙头高高昂起。 檮杌仰起头，看着那条墨金色的龙，勾起嘴角，道：“也请龙王谨守你的条件。”言罢，旋起身体。 剔兽窟迸出耀目的紫光，将檮杌的身体紧紧缚在那道光亮之中。 檮杌强壮的肉身被迫摊展开来，疤痕累累的强健后背忽地变成宽阔的兽背，矫健的四肢变成了粗壮的兽肢，那张疲惫而刚毅的脸孔也变成了狰狞的兽面。 剔兽窟底部裂开一个如同水面的豁口，伴着一声凄厉的兽鸣，那道明艳的紫光慢慢变得稀薄变得黯然。 窟内是浓稠的黑暗，檮杌想要缓缓睁开眼，这窟内却又变成一片晃眼的雪白。 沉寂中，檮杌感觉到一股凉意。他能听到刀锋的瑟瑟之声。 缓慢而清晰的剔骨声仿佛在檮杌耳边故意放大。 寒气逼人的刀锋轻轻地蹭着他的兽背，然后在他绷紧全身之时，猛地穿透他的皮肤，他能听到血肉撕裂如同锦帛的声响。 刀背轻轻蹭着雪白的兽骨，啪啪的敲着。“碰！”钝刀将脊椎处的兽骨毫不留情的击断。檮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剔骨断髓。”辨别不出感情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剔兽窟内回响着。 “生，还是亡。”有许许多多的兽族尚且不能经受得住剔骨之痛，情愿在此时选择死。 平整光滑的地面让檮杌甚至不能狠狠地抓住地面来分开心神，他勉强找回几分清明的神智，低哑应答：“生。” 兽灵被一种不可抗力的力量从兽身中掠出，紫色的光芒将檮杌浑身笼罩住。无形的刀割让檮杌痛苦的睁大双眼，喉中发出难以控制的呜咽之声。 一股如溪流的血液从檮杌灵体的心口涌出，在半空形成半颗泛着蓝色的珠子。身体内的力量被缓缓的抽离，檮杌看着那半颗要被紫光碾碎的珠子，奋力探出手将那即将碎成粉末的兽血之珠握住，然后慌乱的吞入口中。以珠换命，他檮杌又怎会忘记筹码。 “兽珠离体。”那声音空旷飘渺，有那么一瞬檮杌差点阖上双眼。 “生，还是亡。”这个声音带着主宰的嘲讽感。 想到自己兽珠离体，就算从这剔兽窟活着出去，他檮杌也再不是那个逍遥快活的兽类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道：“生！” 剔兽窟内瞬间又被拨不散的黑充盈着，檮杌知道还有最后一劫。 他的兽灵被暗紫色的光剑削成残破不堪的碎片，一阵直冲天灵的剧痛让檮杌难以忍受的痛吼出声。 那颗珠子从消散的兽灵中浮起，黯淡的蓝光也似乎要被这黑暗慢慢吞噬掉。 檮杌看了看自己与普通野兽无异的身体，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腾跃起身，将那颗浮在半空的珠子衔在口中。 剔兽窟自上而下响起震耳欲聋的钟鸣，周身紫光跳动得如同激越的洪流。檮杌无力的卧在剔兽窟窟底，扯裂的痛苦让他兽身难抑的颤抖着。 他想要撑起眼皮，却难敌黑暗的潮…… 第三十六章 伴着剔兽窟最后一声绵长的钟鸣，剔兽窟通体的紫光逐渐褪去。 龙七打量着瘫软得甚至连前爪也难以支撑躯体的豹子大小的檮杌，满意的看着他曾经的仇人此时此刻的狼狈姿态。 檮杌一身光彩的皮毛此时也变成了深深的黑色，他低啸一声，张开嘴。半颗莹蓝的兽血之珠，缓缓上升。 龙七正想俯冲下去，将那颗珠子夺来，却见檮杌伸了前爪将那漂浮起来的兽珠摁在脚下。泛着幽蓝的眼死死盯住龙七，仿佛在提醒他。 “本王自然记得之前的承诺。只不过，魔尊擒到手的，我龙族又怎可插手。”龙七化为人形，将一黑稠包裹摔在地上，森森兽骨使地面上腾起细弱的尘埃。 檮杌两眼血红的盯着那几根兽骨，虚弱的撑起身躯。 “不过本王君无戏言，你答应自溺剔兽窟，本王便将这几根兽骨讨了来。”龙七翻手展开一柄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啊，本王忽然记起，进了剔兽窟的兽族，活着出来也同那些普通畜生无异。想必你这时是说不了话的罢。” 檮杌撑起前肢，顺滑的皮毛在颈后顺滑成了一条矫健的曲线。他眯起眼，咆哮了一声。将半颗珠子按进绵软的泥土之中。 “看来你现在虽不能人语，却还能听得懂人话。”龙七侧过头，将折扇合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白白红红，又道：“不过，这个人的命，本王替你留下来了。” 龙七左手一甩，一道明黄色金丝暗纹的绸布倏地长成一张网，他轻轻一拉，收了力，将天尊踩在脚下。悠然道：“你若想毁了兽珠，这个人我自然也不会留。”他手中的折扇忽然亮出尖锐的银光。 松开爪子，任由兽珠腾起。檮杌盯住不远处的天尊。 龙七一跃至半空，将那兽珠握在手心，然后扭头吩咐道：“把他扔过去，顺便再挑断这畜生的筋。”身形一隐，就见云雾间隐隐有墨金色的鳞光。 檮杌积攒了些力气，有些吃力的朝着天尊的方向蹒跚着。突然，一水族小卒用铁链套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小卒高举起锋芒毕露的三爪叉毫不留情的袭向檮杌的前肢，轻轻一挑，就将韧性的筋挑断。 四肢疼痛难忍，檮杌只得侧躺下来，他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兽力庇护，这个身体上的生命一旦流逝，他檮杌，也将随之逝去。 狂风卷起蒙蒙的沙尘。檮杌定定的盯着不远处那个曾经常同自己针锋相对，而此时静默无声的男子，他匍匐着，皮毛上沾染了草屑沙粒。短短的一段距离竟被他拖出一道深红的痕迹。 伤口中混入了粗糙的沙粒，他每动一下就能感觉到钻心的刺痛。他发出野兽的哀鸣，低沉又充满一种深情。 当他得以贴近天尊的时候，他缓缓趴下，卷出长舌轻轻舔着那秀丽脸蛋上的血痕，他轻轻地蹭了过去，用自己柔软的毛发贴住那具身体。 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天尊慢慢睁开眼，他恍惚中看到浑身都沾染着血痕的野兽正奄奄一息的卧在自己怀中。 他张开嘴无声问道：“檮杌？” 那野兽眯起暗蓝色的眼，舔了一下他的颊侧。天尊抬起手臂，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似是找到了什么，他仿佛握住了一把无形的剑柄，然后缓慢的将它从自己身上抽离。 魔尊这把剑差点劈开了他的本体，天尊将那道红光向身旁掷去。一口腥甜从他嘴角渗出。他敛了敛凤目，暗暗调理内在的气脉。 檮杌舔去天尊唇角的血迹，然后带着点恋恋不舍的阖上眼，沉重的躯体如同沉入河底的舟。 天尊有些惊诧的注视着身边的野兽，他一只手轻轻抚着那身光滑的皮毛，他坐起身，看着檮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怒气从心底缓缓腾起。忽地——嗡然的玉鸣徒然响起，地面忽然如同干渴数年一般龟裂开来。 天尊看着拖着一条断掉的红线的血灵玉，伸出单薄的手掌，将他收进掌心。若不是他刚刚怒急冲心，恐怕这血灵玉便无法受心血感应而觅得他们。 血灵玉平展成一张玉色长毯，将檮杌的身体卷起。 檮杌没想到自己还能够再次睁眼，而且还能看到那抹白衣。他想唤天尊一声，却只能发出野兽的低啸声。 “檮杌。” 檮杌咆哮了两声，甩了甩他的尾巴。 “这回确是有兽类的样子。”天尊看着檮杌的模样，忽然来了一句。 要不是为了你！老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檮杌不满的哼着。 “不如做我的兽驾。”天尊颈侧有一道红痕，不像是之前的旧伤，倒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野兽抓的。 檮杌往旁边蹭了蹭，把屁股对着天尊。又想到自己不似当年可以化出人形那般，腰间怎么都觉得少了块遮羞布，于是讪讪的将毛茸茸的尾巴卷起遮住自己私处。 天尊眯起凤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你故意笑话老子？檮杌扭过头警惕的望着天尊。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甚至断筋的伤口都好了。他试探的转了转爪子，似乎是被接上了？ 如今他的这副样子远不比当年威武，通体是黑色的皮毛，在亮处又隐约可以辨出几分幽蓝光彩。体型也缩小得如同普通豹子。这么想着，一向不注重外观的檮杌也有些丧气了。 “你现在的体型做我的兽驾足矣。”像是知晓檮杌想得什么，天尊淡淡道。 檮杌撑起身体，炯炯的兽眼盯着天尊，前肢猛扑上前，将天尊压在下面。沉重的身体和天尊贴的极近，幽蓝的眸子看着那人毫无波澜的面孔，忍不住伸出粗糙的舌舔了他一下。 “重死了。”天尊虽是这么说，却也不多做挣扎，忽然狡黠的想到了什么似的，道：“若不是你此时以兽身示人，我还以为你是想汉子了。” “天尊！蓝毛兽现在如何啦？”突然，清澈的少年声音传来，却在撩开帷帐的时候惊了一跳。 檮杌凶恶的侧过头，朝着那少年望去，鼻间发出不满的哼声。 “你们……这这这……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少年明明是青涩俊俏的模样，眉宇间却呈现出一股子老成。 “血灵玉！”天尊轻而易举的把失去兽力的檮杌拨弄到一旁，直起身子，唤着那少年。 原来是小崽子。檮杌不屑的从鼻孔中哼着气。 血灵玉立刻乖巧的蹲在伏趴在地的檮杌面前，讨好的笑道：“你的伤能痊愈，全都是我的功劳。” 檮杌伸出一个爪子故意把他绣着莲花的衣服刮破，然后舔了一下血灵玉稚嫩的脸蛋。 “蓝毛兽，你不要总是欺负我。”血灵玉揽住檮杌的脖子，细腻的脸蛋轻轻蹭着那柔软的毛皮。 野兽不情愿的发出警告的吼声，却难得的驯服。 第三十七章 龙七带着那半颗珠子回去的时候，却并不欣喜。他端坐在龙王的王位之上，手指细细描绘着扶手的纹络。他的父王就是在这个位置，被他的五个儿子害死。 剥龙鳞，抽龙筋，取龙珠。龙七看着顺延而下的白玉铸成的台阶，他清晰地记得他父王的龙血是怎样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并顺着玉阶流了下去。 他闭起双眼，抹去那历历在目的记忆。俯首在下的臣有许多，而王只有一个。他若不想沦为他人的垫脚石，就要自己亲手握住权杖。 细长的眉紧紧皱起，龙七屏住气息，欲将他曾吞入体内的另外半颗兽珠吐出。他受创本就过深，此刻强行运气与其说是取珠不如说是赌命。 龙七白瓷般的挺直鼻梁冒出细密汗水，忽然，他嘴角淌下一丝血红，他彷佛舒了口气般，将那半颗珠子吐出。 他用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摊开手让龙宫的海水涤荡掉那丝痕迹。纵然现在龙七成了新龙王，但却因他的弑父行径而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若想早早将他的王朝平定下来，就要藉着逆天之势，争出那么些个名堂。 他看着掌心合成一体闪着幽光的兽珠，嘴角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 “明日补通天龙柱！”他低沉威严的龙啸传遍整个东海。 东海蔚然平静的海面也为之震颤。 自打檮杌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天宫，脾气比他还是凶兽时还要大得？？多。自从上次天尊想让他变成他的兽驾，檮杌就再也没见过天尊了。倒是血灵玉成天往这边跑的欢快。 “蓝毛兽！”血灵玉蹦蹦跳跳的跑到檮杌身边，窄小的手掌也不客气的摸着檮杌的皮毛。 檮杌呲着牙，发出低低的警告。 血灵玉扁扁小嘴，把手收了回去，问道：“玄火君新练了丹药，你要不要……” 懒得理这个麻烦的小崽子，檮杌把头一扭，干脆不去理他。上回也是，血灵玉拿了颗漆黑的药丸子塞进檮杌口中，还碎碎念着这药能让普通的禽兽都开口说话。 结果呢，檮杌吃了以后觉得浑身发热，幽蓝的眼珠子都快冒出火光了。 血灵玉心惊肉跳的拉了个老神医来帮檮杌诊断。 那老头子一脸的不情愿，说一个发了情的畜生还用得着他高超的医术，直接在天界找个雌性座驾配了就得了呗。 那时檮杌可怜巴巴的窝成黑亮的一团，两只爪子抵住自己火热的部位，尾巴难耐的甩来甩去。除了天尊他谁都不让碰。偏偏天尊也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偷不着空档儿来看望自己新收的座驾。 就这么硬挺了一夜，檮杌身下压着的锦褥都沾满了斑斑白点。这回他还信血灵玉那不靠谱的小崽子？想得美！ “蓝毛兽，这个药肯定有效！你再信我一次！”血灵玉糯米团似的身子就贴了过去，把掌心的浅灰色药丸往檮杌嘴里送。 这又像豹子又像虎的野兽，发出沉沉的嘶吼。收敛了锋利爪子，用厚实的肉垫推搡着黏在自己身上不下来的血灵玉。 “要不这样，如果你？？吃了这个，？？还发情的话。我就把天尊找来。让他摸摸你。”小娃子脆生生的开出了条件。 檮杌健硕的兽身顿了顿，却还是把头偏向一边，湿润的鼻头不去嗅那药丸的味道。 “天尊这两天忙着呢，他让我把药丸拿来的。他说你吃了，他晚上来看你。”血灵玉眨巴着黑曜石般的眼睛，把小手里捧的药丸子轻轻贴近檮杌的嘴边。 檮杌翻了下眼，长舌一卷把那颗药丸吞入口中。粗噶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这混蛋崽子，如果老子……”檮杌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人声。 “我就说好用的。”血灵玉摸着檮杌背脊的黑毛，还嫌不过瘾的把细嫩的脸蛋贴了过去。 “滚开。”檮杌敏捷的往旁边一跳，看着那小崽子一个不稳的脸朝地趴到地上，有些得意的甩着尾巴。 “不让我摸，我就不告诉你天尊最近在干什么！”嘟起粉嫩的小嘴，血灵玉已经在心里想好如何将这事添油加醋的转述给玄火君。 “老子不稀罕知道。”虽然是能发出声音，却难听的紧，就是檮杌自己听进耳中也觉得这声音喑哑难闻。 “你不想知道？那我告诉你龙七用你的珠子干什么了？”没有心眼儿的血灵玉开始扒檮杌的伤口。 “老子更不想知道！”檮杌纵身跃上天尊的床榻，摊开前肢，悠闲的趴伏着。其实他耳朵竖得尖尖的呢。 “龙七还真用你的珠子去补了龙珠。”血灵玉揉了揉摔痛的鼻尖，又天真道：“你那珠子也真是好东西。” 这么说来，这场逆天之战就要开始了？ “蓝毛兽，你不想知道天尊最近在做什么？”血灵玉肉呼呼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脸。 还用多说？不就是在练兵准备迎战吗？檮杌不耐的低低发出兽声。两只爪子却开始凌虐天帝的床铺了。 他忽然想到天尊在那次搏斗中被红衣魔尊击中了本体，恐怕那伤势并非那么容易好吧。檮杌突然有些忧虑，若天界败了…… “你们管我作甚？”清冷的声线恰如潺潺水声。语罢，就见一身着银白色盔甲的俊美男子正打量着他们一仙一兽。 “老子可没管你。”檮杌闷声道。听到檮杌说了话，天尊颇为惊奇的挑了挑眉，将探寻的目光移到血灵玉那张小脸上。 檮杌向来只见这天尊着那么一身飘飘然的白衣，此刻一身戎装倒也稀奇。他扭着脖子，盯着天尊瞧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他打量了个遍。 “怎么？”天尊见那黝黑的野兽正恨不得将自个儿身上盯穿个洞，忍不住问道。虽然是个化不了人形的野兽，天尊却瞧着他比之前顺眼的多。 “歆姑他们的兽骨你帮我收了。”这句话是陈述，而非疑问。檮杌讲了出口，才恍然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信任。 “收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天尊不说缘由，语气却是笃定的。 檮杌倒也不去看他，反倒眯着眼睛对血灵玉露出凶光，把那肉丸子吓唬走，他才矫健的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健壮的覆着黑亮毛皮的身体倒也不丑。 檮杌自那以后就没同天尊独处过，看着血灵玉有眼力见儿的溜走了，才悠闲的绕着天尊转了一圈，黑亮的尾巴也配合着他的步伐似的微微甩着。 “你……伤势如何了？”这句话似是梗在喉中，檮杌甚至无法控制最后一个字的尾音。 天尊将肩部沉重的盔甲卸下，里面穿着的仍是一身白衣。他淡淡应道：“好了。” “老子，老子愿意做你的兽驾。”檮杌伏下身，彷若臣服一般。 “原先你那兽型太过巨大，而今刚刚好。”天尊抿起淡色的唇瓣，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檮杌感觉一只带着清凉的手抚上自己背脊，非但没有降下他的燥热，反倒是激起他体内一阵战栗。檮杌活了万年之久，早过了情窦初开的青涩年纪，当然知道身体上这反常涌起的一波一波躁动是何。 檮杌发出野兽特有的粗喘，想要翻过身，把自己柔软无毛的肚皮露出来，让这只手的主人摸一摸……摸一摸就好。 “你怎么了？”天尊眯起凤眼，看着檮杌难耐的将深红色的长舌伸出。 这冷淡的话像是浇到檮杌火热身体上的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嘶吼着掩饰住自己的心虚，三步两步急匆匆的跃上了床榻，然后觅了个角落把自己强壮的兽身蜷缩起来，连活泼的兽尾都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腿。 有些诧异的看着那疾速奔跑的黑色，天尊道：“若你战时能这般灵活就好。”如果是往常，这檮杌定会呲牙咧嘴的同自己吵上许久。而此刻却置若罔闻的将头颅埋在角落。 天尊冷艳的脸上染了几分茫然，他望着檮杌，颦起眉，难得关心道：“看来成为凡兽以后，你身体也不若从前强健了。可需要天界神医？” “闭嘴！我不需要！”檮杌几乎可以说是暴躁的咆哮而出。 第三十八章 天尊盘腿于床，屏息调气。他被魔尊那一剑伤了本体，短时间之内不能好个彻底。他拧起细眉，思量着若龙族同魔族联合起来，他又该如何是好。偏偏身侧传来扰人的鼾声，天尊偏过头，凝视占着自己位置的健硕野兽，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有趣的感觉。这檮杌自从成了没有法力的兽类，竟也会像寻常动物那般嗜睡好吃。 看着他那身光亮的皮毛，天尊忍不住伸出手掌抚弄，只觉那毛皮不糙不软、上手的很。 呼呼大睡的檮杌警然的瞪圆了兽眼，却见穿着白衣的天尊正近近的贴着他，细白的手掌正摸着自己。呲出尖利的牙齿，檮杌闷闷道：“怎么？想扒了老子的皮？” 未料天尊竟赞同般的点点头，道：“也好，怕是要整张扒下来了才好。” 檮杌见天尊顺着杆子往上爬，恼怒的缩起爪子拍了那白皙的手背一下。骂道：“想扒老子的皮？” 天尊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抓了抓檮杌毛，淡声道：“不想。” 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檮杌心里一动，有些别扭的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体，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天尊，倒像是不好意思了。 “过几日就开战了。”天尊收回手，并未注意到檮杌的小动作。 “关老子屁事！” “哦？有人说要还我一个天下太平。”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 大概连天尊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和檮杌的无聊对话而弯起了嘴角。 “狗屁天尊，你……你的伤好了吗？”檮杌那张兽面挂上了一副不甘心不情愿的表情。 “嗯。”回答像是淡淡的鼻音，檮杌甚至有些怀疑天尊到底答没答他了。 这时，他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寂。心里有些慌乱的檮杌只好闭上眼假寐，却又不能不担心身边的天尊是否能够抵住这逆天之战。他的一只爪子抵在墙壁之上，有些烦躁的用利爪刮着光洁的墙壁。终于忍不住的唤了一声：“狗屁天尊……” 那声轻唤宛若浸入江中的沈石，无声无息的落入深处。 “喂！”没被搭理的檮杌憋着怒气，又叫了一声。翻过身去看，只见床铺上空如无物，只有些压出来的褶皱昭示着刚刚天尊的存在。 果然，自从他檮杌失去了兽力，连听力也差了许多。只怕这样的他，没有资格做天尊的兽驾了。 大战迫近，但天界却仍是歌舞升平的祥和氛围，实际上，天界的军队已经暗暗操练了许久。 天尊独自来到天界之东，俯首望着烟云缭绕的通天龙柱，他可以细细的分辨出来顶端的蓝光正慢慢填补着龙柱的缺口。如若没有看错，那道蓝色光华正是檮杌的兽珠。 自女娲补天以来，这残损的龙柱就风雨不动的伫在此处。本以为着断掉的龙柱会是阻碍逆天的屏障，却难料它今又成为了龙族逆天的通道。那龙柱有着补天石的魂，纵使想破也是破不掉的。 骤然崩出的星闪般的亮光伴着铁器捶打的微声，在这幽静的天之隐处显得清晰而又遥远。待到这龙柱修复完成之时，就是龙族叛乱之时。 灰色的烟雾缓缓的氤氲开来，暗色的影子一晃，就化出一灰衣的英伟男子。 “龙族德高望重的角龙来我天界，恐怕会惹些闲话。”天尊听到极微的声响，淡淡说道。 “灰蒙参见天尊。”那男人颌首作揖，模样倒是恭敬。 天尊这才转身，冷眼看着那高壮的男人，道：“不愧是角龙，竟可以顺着未修复完毕的龙柱进入天界。恐怕当今龙王也难有这样的本领罢。” “你是来求和的？”天尊眯起凤眼，似乎想要看穿他。 “不。” “难道是要来找本尊谈天说笑？”天尊冷笑。 “龙族此战并无胜算。” 天尊看着他谨小慎微却又刻意掩饰的神情，心中忽然明了，便道：“你是来践行你当初的诺言的？我留龙七一命，你便……”后面无需再说，双方便都了然。 “天界有天兵三十万，而龙族仅有十万，而魔尊也并非真心愿意同我族联盟。魔族的野心恐怕比我族更为强大。龙王不过是被权欲迷昏了眼，若龙族败绩，只求留下龙王一命。”灰蒙言罢，竟双膝屈地，直直的跪了下来其实，天尊一直在等，他知道灰蒙会来找他。他看着为龙七求情的灰蒙，虽是意料之中，却仍旧不解。 “龙七睦轩野心极大，弑父逆天之事尚且能干得出来，留为后患，实在是冒险。而且，我又凭什么信你？” 灰蒙垂下头，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又苦于表达，小声道：“若留龙王一命，我愿为他筑牢一座，让他永无自由。”龙七意欲逆天，他多次劝阻都未奏效，龙族与天界之战，龙族本就没有胜算，龙七此举不过是送死罢了。而他，宁愿失去全部，也要保龙七一命。 天尊注视着跪着的雄伟男子，脸上隐隐带了点怜悯。 “烛龙独居西北深湖，我愿引你父子二人相见。”灰蒙又道。 听到烛龙的名字，天尊浑身一颤，莫名的情绪又开始在胸中翻腾。眼前甚至浮现出那张英俊的面孔，耳边似乎也能听到那声“天儿”的呼唤。 “他，如何了？”压下复杂的情绪，天尊忍不住开口问道。 灰蒙一惊，随即答道：“深入简出，不喜与外界接触。我辈极少能见他一面。” 龙柱又传来锤炼的声音，透过薄薄的云层，能够看到那浮刻出来的盘龙的纹络。那龙柱之上的龙腾图案是否真能预示着龙族的腾跃之势？ “我再留龙七一命，你也需信守诺言。”天尊冷声道。 第三十九章 檮杌近几日也跟着忙碌起来，血灵玉去找了他几次都没有碰到。正心里郁闷之时，却见一团黑色从自己身旁窜过，立马兴高采烈的唤着：“蓝毛兽！” 被叫成蓝毛兽的檮杌老大不爽的停了下来，刚站住脚就被血灵玉那个小崽子扑过来抱着脖子。忍不住骂道：“滚开，毛没长齐的小崽子。” 血灵玉拉耸着脸，小手在檮杌身上摸来摸去，随口道：“天尊去选兽驾了，你说是仙鹤好还是……哎呦！怎么踢我呀！”已经为青年模样的血灵玉委屈的望着檮杌，粉嘟嘟的小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就算是兽型示人，也能让人看出檮杌的愤怒了。这些天，檮杌独自锻炼着自己的奔跑能力和跳跃速度，为的就是在逆天之战中能同天尊并肩作战。而那个一直缠着自己让自己做他兽驾的狗屁天尊居然嫌弃他此时能力不够…… “蓝毛兽，你吃醋了吗？”肉嘟嘟的脸又开始扒檮杌的毛皮当成了不要钱的面巾，蹭啊蹭的。 “滚开！老子吃什么醋！”檮杌灵活的往前一跃，就让血灵玉摔了个狗啃屎。 血灵玉做出被轻薄了的小媳妇状，两根细细的手指绞来绞去，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蓝毛兽，我带你去看天尊练兵？” 檮杌正压下身体，意欲往前一跃，听到这话，顿了一顿，道：“老子不稀罕。” “天尊也在！”血灵玉黑溜溜的大眼狡黠的转了转。 “带路。”犹豫了好一会儿，檮杌才闷闷的来了一句。 血灵玉奸计得逞般的弯起大眼，嘀咕道：“你想做天尊的兽驾，就说嘛。仙鹤的人形是个窈窕女子……嘤嘤嘤，蓝毛兽干麻打我！” 檮杌被这个混蛋小东西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心里恶毒的想着，当初趁着着小崽子还不会说话，怎么不多揍他几顿。 “唔，蓝毛兽你不要走在我后面！我怕你咬我！”血灵玉怯生生的盯着檮杌。 老子又不是狗！檮杌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 练兵之地在于广在于阔，檮杌踩着硬质的地面，随着血灵玉穿过了一片仙桃林，跨过了一条漾出水汽的细弱溪流，又攀过一座雾气缭绕的苍翠峰峦，这才近了那宽阔的地界儿。 听到了些兵刃相接的声响，檮杌觉得近了些，当他和血灵玉穿过一片青葱的竹林，就能远远望见立于高台之上一身戎衣的天尊。 “咱们在这儿，他们练他们的。”血灵玉捡了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窄窄的手掌摸着檮杌沾了露水的皮毛，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天尊，小声道：“他在那呢。” 檮杌也静静的卧下身子，伸出厚实的长舌舔弄着爪子，眼睛若有若无的飘向远处。静静地看着天尊如同至高无上的王者发号着施令。 天界的柔光让檮杌觉得眼皮渐渐发沉，恍惚之间就这么睡去了。 当檮杌再睁眼时，就见面前多了一个人，直到辨明那人弯着的唇角的意味时，他才怒气汹汹的骂道：“看个屁！” “怎么来了？”天尊立在他面前，在地面留下一小片阴影。见檮杌懒懒的趴着，就又补充着：“是来主动做我的兽驾吗？” 檮杌这才支起眼睛，撑起前肢。只是低低吼了一声。 “是这样吗？”天尊头一次这么穷追不舍，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了些。 “老子给你做兽驾，是因为欠你！”檮杌昂起头，炯炯的兽目直视着天尊的眼睛。彷佛不找一点理由，他就下不了台似的。 天尊也不揭穿他，低低地应和着：“这样吗？你现在没有兽力护体。” “老子什么时候怕死过？”檮杌道。 “到时让血灵玉护你，等这一战胜了，我让玄火君觅个化人形的方子，看看能不能让你化形。”扫过檮杌一身黑亮的毛皮，天尊淡淡道。 檮杌用爪子挠着松软的地面，嗓音沙沙的磨得人耳朵发痒，他道：“嫌弃老子？” 听了这话，天尊一怔，随即又道：“你是生气了吗？血灵玉说……” “老子有什么可生气的！”檮杌有些窘迫，想要转过头找血灵玉撒气，却发现那个小东西不见了踪迹。瞬间生出一种和天尊独处的慌乱无措的感觉。 天尊忽然沉默了，凝视着檮杌矫健的兽身，少顷又认认真真地酝酿着措辞：“剔兽窟之劫，我不能与你同渡。龙族逆天，你却要同我一并作战。恐怕，我也欠你吧。” 听了这话，檮杌怪异的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许多，别扭的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反倒是有些局促的蜷起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搔着地面。 天尊也不嫌脏的坐了下来，一条腿伸展开来，另一条则微微屈起。他轻轻地往后靠着，只觉身后檮杌的兽身坚实无比，颦起细眉，淡淡的说了一句：“天界并非只有此劫，下一劫何时何地出现，我作为天界至尊却又无从知晓。” 天尊软软的发垂到檮杌毛茸茸的耳边，弄得他有些痒，便伸了爪子挠着。他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趴伏在地上，承受着天尊完全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闷声道：“你有你的大义，我檮杌也有我檮杌的……”他说到这处，又停了下来。 “星像如今已经一片混沌了。”天尊玉指一点，幻出一副星像图来。原先各就各位的星阵，此时搅成一片，都笼在一片深灰色的迷雾间。 檮杌对于星像一窍不通，却也能窥见这场正在展开的浩劫。 第四十章 通天龙柱柱身的龙刻泛起金芒，原本了无生气的刻纹此时龙目圆睁，首尾皆呈弓形。倏地，耀目的金辉炸开，那条浮刻的盘龙，竟顺着柱子腾跃而上，环绕那龙柱顶端，俯首龙啸。 天界却犹如深潭一般沉寂着。而真正的杀机只隐于静。 战。 擐甲操戈的三十万天界士兵皆整然肃立，最前方是坐于兽驾之上的天尊同他亲自提拔出来的天界将帅。前方有兵执旗，玉白黄穗的旌旗之上是飞扬浓墨的一字——天。 天尊默默的注视着龙柱那处骤然被劈开犹如城门的巨大裂隙，冷眼看着如潮涌入的东海水族士兵。他在等，而真正的对手似乎还没有出现。 忽地，两军之间炸起一道惊雷，狂风肆起。清澈的水流从那个裂隙中涌入，又悄然化为漆黑的旋风，当那疾风停下之时，一条墨金色的巨龙已经傲然伫在东海兵卒之前。 天尊眯起凤眼，发现龙七身旁仅有角龙灰蒙及一尾周身泛红的火龙，看来龙七不仅弑父还杀兄了。铲除异己，如今反倒落得了个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今日一战，连魔族的影儿都没见到。 战鼓响，金戈鸣。 天尊伸手抚着檮杌的脖颈，低声说：“你我并肩……” “明明是你骑老子！”言罢，这矫健的野兽奋身一跃，轻巧的避开龙尾的攻击。 龙七看着不过寻常野兽般的檮杌轻蔑的眯起金眸，低啸着掷出龙族王者的天雷咒，将天界的布阵打散。 幻出一把长剑，天尊纵身一跃朝着龙七直直刺去。那剑是将檮杌的弯刀融了重新化的，刀锋出晃出淡蓝的光，似乎锐利无比。 墨龙微侧着避开长剑，却被剑锋划破了腹部的皮肉。金眼狠戾的眯起，他有力的扫尾，竟带出一串橘色的流火。 天尊敛目，沈气。缓缓抬起手掌，掌心绽出一道白光，带着炙热的温度向着龙七击去，那道光在袭向墨龙的过程中从中心延展出浓绿的藤蔓将魔龙的四肢缠住。 被束缚住的墨龙，绷紧龙身，稍稍使劲就将禁锢着自身的藤蔓震断。龙七忽觉尾部传来撕裂的痛感，偏过头去看，只见一黑色皮毛的野兽正紧咬着自己后尾不放。正分神着想要甩掉这檮杌，却感觉到脖颈处被紧紧勒住。 轻轻收紧手中的缚龙绳，天尊颦起细眉，狠狠地将腾于半空中的墨龙甩到地上。那庞大的龙身摔在地上，饶是天界固如磐石也为之一颤。檮杌见龙七摔了下来，本想撤身，却因为没有兽力来支撑体力只得随着巨龙坠下。 红芒晃晃的闪了闪，将檮杌整个人拢住，随即如同落叶般飘然落下。红光又是一闪，只剩下一块血色红玉。檮杌在兵刃相接声中伏下身，将那块灵玉叼在口中。 灵玉此时却闹起了别扭，从檮杌齿间挣脱出来，浮向半空中，像是搜索着什么。水族军队中混杂了一些缺乏战斗力的蚌类，在同天界交战中，甚至恐惧得化出了坚硬的壳。 “不过是些虾兵蟹将，不知龙王凭什么逆天。”天尊看着被自己压制住七寸的龙七，低声道。 硕大的龙眼冒出星星火光，喉中发出沾着愤怒的低吼。龙七本来已同另外三海的龙王约好，带到逆天之时，他们三海派出部分军队，待到逆天之后共拥天下。却不料在紧迫之际，那三海却没给他一丝响应。甚至答应派精锐共赴逆天之战的魔族也在突然之间了无生息。 龙七愈想愈怒，他设进阴谋反倒也被暗算了进去。 “睦轩！”正和若干天界将帅厮拼着的灰蒙，微摆龙首就见龙七被天尊缚住，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句。 龙七倒也不惧自己被按住七寸，后尾着力，巨硕的龙身便试图向上腾起。龙身型巨且攻击力要强些，这下子却又因为体型过于巨大而显得有些笨重。 带着担忧，灰蒙向着龙七投下深深地一瞥。 天界早早就设下了军阵，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分列，八分阵环环相扣，竟是将东海水族军队密密的围进了圈套。 天军皆手持长形盾，借着那厚重盾牌的掩护，变换着对阵的列式，将水族士兵分成难以聚拢的小部分。 被压制住的龙七墨色龙鳞泛出金光，他昂起头发出震慑的龙吟，背脊弓起，两翅竟撑开墨色的鳞片覆盖着的皮肉缓慢长出。 “睦轩！”浑身铅灰色的龙显然被龙七耗龙丹生龙翅的行为惊到，一时间竟忘了他所在的地方是战场。 扇动着巨翅，龙七腾到空中，又旋身俯冲下来，将立于后背上的天尊甩了下来。他发出粗声的喘息，尖利的爪子紧扣住地面。 天尊冷眼看着龙七，手中空空的。而那把剑则深深插入了龙七的七寸位置。 金属交碰之声中，灰蒙瞪大双眼，看着龙七展开薄如蝉翼的巨翅。 那对翅膀每每扇动一下都会带出淡金色的光芒，而那尾墨龙，则双眼血红的俯视着有秩的军阵和被剿杀的慌了阵脚的水族军队。是，他龙七是被人算计了，但是，他绝不会就这么败了的。绝对不会。 龙七引颈长啸，只见稀薄的云层下方可见幽邃的东海竟然泛起了狂澜。暗蓝色的海水涌动着，不安着，渐渐汇成疾速旋起的水涡。隐约可见雪白的浪花，和从激流中跃出的海鱼。 “睦轩！不可以！海魂若去！我东海众生将亡啊！”灰蒙不再同天兵纠缠，灰色的龙身仓皇腾起，在接近龙七之时却又被龙七身上的煞气所伤。 天尊看着被撼动了的东海，冷冷望着那条墨金色的巨龙。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天尊微微低头，看着贴着自己腿边的檮杌。 “他想引东海海魄，同你最后一击。”檮杌昂起头道。 “恐怕，他难以得逞。” 一道暗蓝色的水柱从东海中心冲出，如同飞矢，又似流火。绕着通天龙珠不断向上，细细辨认那水柱竟已然化成了一条水龙。 水龙所到之处惊雷暴雨骤起。龙魂摆尾，滔滔洪流就如同毁坝灭堤。龙魂高鸣，则引闪剑。竟然将天军的阵势冲垮了。 灰蒙巨硕的龙身招架不住似的跌了下去，沉重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声响。半晌，他又撑起身体，似是想要再跃起。 “以东海之力倾覆天界吗？”天尊勾起嘴角，他知道胜算近在眼前了。 那条水龙渐渐变得透明，而观之龙七，似乎神色有些灰死。 灰蒙盘旋腾空，炯炯的龙眼直直的盯着那尾墨龙。过了一会儿，他垂首望着天尊，喃喃道：“我错估了龙王，我从未想过他会拿东海来作为赌注。” “不如打散他的龙珠……”天尊弯起嘴角，好心建议道。东海的海魂历来由龙王操纵，若龙王亡，那么海魂则可退。 实际上，龙七的心力早已不足，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龙柱慢慢裂开的细微声响。插入七寸的那把剑发出嗡嗡的剑鸣。眼前慢慢被黑暗的潮水覆盖，幽蓝色的气泡从深幽的海底泛起，碰的一声，碎在了海里。 “睦轩，你要是不喜欢待在龙宫，便随我离开吧。” “不，我要做龙王！我要给我母后争光！” 意识缓缓拉回，金眸的血色逐渐褪去。他瞪大眼，看着一柄木制的钝剑插入自己胸口。而持剑的正是化成人形的灰蒙。 “这柄木剑好丑啊，我不要！不过我可以在上面写上我的名字。喏。睦轩……不许嫌弃我的字难看！”童稚的声音从脑海中浮出，意识竟也跟着虚无起来。 水龙渐渐透明，那庞巨的身体也跟着消失。仅仅地面存留的湿痕昭示着刚才的险象。 而墨金色的巨龙，也在慢慢消失。先是薄薄的巨翅，再是高昂的龙头，再是…… 拳头般大小的残缺的墨金色龙珠，慢慢的碎裂，带着淡金色的光芒，仿佛在寻觅着什么似的漂浮在半空当中。 灰蒙低低的叹息着，纵身一跳，将那破碎了的龙珠揽入怀中，将它们装进一个锦袋之中。又幻化出了龙身，发出如钟般的龙吟：“吾龙族已败。停罢！” 东海海魂适才被龙七引出，此时已经耗了大半。透过云层俯视，即可看到东海的海岸线甚至退了许多。恐怕这对东海水族是个不小的冲击吧。 灰蒙带着悲哀的神色望着溃败的水族，和被水龙冲击的天军。沉吟许久，终化为人形，对着天尊道：“你并未刺穿龙七之七寸，为其留一魄。我……自当为他铸一牢囚其一世。” 第四十一章 手掌传来温润的触感，天尊稍稍低头，就见那一身黑亮皮毛的野兽正靠着自己。檮杌探出厚实的长舌舔弄着天尊的指间，红润的舌在白皙的指间中穿梭，喉咙发出低低的哼声。 “怎么？”掌心被那温热的鼻息搔得有些痒，天尊干脆有些别扭的撤手，又轻拍檮杌的头示意他停住。 檮杌倒是不吃他这一套，甩着长尾颇为悠闲绕到天尊另一侧，粗糙的舌又开始舔起天尊的手背。 本就在静观东海军队撤离的天尊面露些许愠色，冷声道：“莫要放肆。” 湿润的鼻头轻轻拱了拱天尊蜷起的手，长舌又是一卷，在那细腻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沙哑的声音响起，檮杌道：“老子就猜到你会拿。” 天尊将手臂抬起，负于身后，白皙的侧脸浮出几丝红晕，却不改冷硬神色，低斥：“休得胡闹。” 那野兽也不再绕着他转了，干脆跃上旁边一块平滑的石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舔着爪子上的血沫。他现在不过是个普通兽类，对于血腥的味道也更为喜欢。 适才漫过天界的暗蓝海水如同潮落般慢慢褪去，大战之后的沉寂让气氛略显凝滞。忽地，鼓声再次响起，旌旗闻声升到半空又缓缓卷起。 天尊昂起头看着闪动着微茫的旗帜，伸出手掌，那旗帜竟化成璀璨的一颗珠子融到了天尊体内。 厚重的鼓声又接连三响，天兵皆列于阵。 檮杌现在无丝毫兽力护体，只觉着鼓声响如疾雷震耳欲聋。有些可怜的用爪子抵住耳朵，却又觉得这姿势有些怂气，只得讪讪的将毛茸茸的爪子按在地上。模样颇为滑稽。 天尊不经意间瞥见檮杌的窘迫神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那微薄的弧度稍纵即逝，他眯起凤眼看着天兵所列之阵——兑离两阵皆毁、巽艮两阵残。 锐利冰冷的眼扫过下方的金甲着身的天兵，天尊扬声道：“此战已定，但，根源未除。” “叛天逆贼，吾必伐诛。”铿然有力的声音回响着。 不知何处的鼓鸣又发出长长的声响，嗡嗡的余音让人顿觉肃穆。这是胜利归营的信号。 天兵极其有秩地按队分列的离开，脚步声在地面发出沉沉而又整齐的响声。 “天尊，这事似乎没这么简单……”星度犹犹豫豫的开口，他本是个文官，因略懂纵横之术而被委命为军师，他目睹了整场战事，总觉其中有些许蹊跷。 天尊斜目看了他一眼，随后摆了摆，冷道：“你们先退下。” 听闻此言，星度和一些将帅先面面相觑，随即识趣的离开。 “你居然没有受伤？”天尊抬脚轻踹了檮杌一下。 “这么想要老子受伤吗？”健硕的野兽凶恶地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 天尊一脸正色，颇为认真的道：“看来我最初的担心是多余的。” 听了这话，檮杌心下一动，那张狠戾的兽面没有过多表现，但却为了分神似的探出长舌捋顺前肢的毛。 触目的战后残迹让天尊面露忧色，他的目光顺着斑驳的地面延至层云掩映下的通天龙柱。平静，来得如此的快，恐怕是下一波惊涛骇浪的起始。 硬物摩擦战靴的细微碰撞声引起了天尊的注意，俊美男子低下头看着正用利齿咬着战靴上覆着的金饰的檮杌。问道：“作甚？” 檮杌这才停下，回答：“你担心这场战事还会继续。” “是。”天尊眯起眼，完全不否认自己的忧虑。 “你相信我吗？”檮杌黑亮的眼闪若星子，前爪甚至不自觉的挠着石板。 天尊不可置否的轻轻一笑，他在这一刻暂时卸下肩上所背负的重任毫不设防的立在檮杌身旁。就在他刚犹豫着是否要对着这个失去了兽力的凶兽说点什么的时候，一股猛力将他整个人扑到在地。 檮杌两只前爪按在天尊肩上，一条后腿踩在石面上，另一条则尽量不着力的压着天尊的膝盖。炯炯的兽目深深地看着天尊，沙哑的声音带着点嘲弄：“居然反应这么慢。” 天尊有些惊愕，却只是任他压着，狭长的眼闪过一丝……羞涩？ “你既然不亲口说，老子就当你默认了。”檮杌伸出长舌，温柔的轻舔着天尊的颊侧。 湿润的感觉一直绵延到天尊心里，他淡声道：“我以为你在答应做我兽驾之时就知道了，真是蠢笨至极。” 被人扣了愚蠢的帽子，檮杌怒不可遏的低吼着：“混蛋，你不和老子讲，老子从何而知？” 天尊不自觉地弯起眼睛，那张冷然的面孔倒也因此有了几分魅惑人心的独特韵味。他两只手轻轻抚着檮杌圆滚滚的小腹，小声道：“不仅笨的要死，也重的要死。” 这话直把檮杌气的呲牙咧嘴，泛着蓝光的漆黑眼瞪得像颗明晃晃的珠子，健壮的兽身也随着粗粗的喘气声微微颤着。 “不要闹了。”天尊此话出口，只觉得有些过分亲昵。似乎在从前他也曾攀着烛龙的手臂，直到烛龙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着他，似乎就是这么轻这么柔的一句“不要闹了”。思及往事，天尊原本柔和下来的脸又冷了起来。 檮杌不快地往旁边一跃，头脑被那宠溺的语气弄得有些发糟，他只得故作掩饰似的骂骂咧咧着：“老子为了你都快搭上一条命了，你却在这嫌弃老子。” 天尊坐起身，摊开手掌，一小块金光灿然的珠子浮了起来，他压下心中莫名涤荡的情绪，道：“你怎么知道我拿了它。” 檮杌看到那颗珠子，忍不住凑近天尊，回答：“龙七那珠子碎成了渣，哈哈哈，也算一解我心头之恨了。”自剔兽窟一劫之后，檮杌的兽灵同现在的躯体并不完全相容，有时那种魂与肉相互磨碾的痛感让他彻夜难眠。每每思及龙七所给予的难以磨灭的耻辱，檮杌就恨不得这有着不可估量野心的龙粉身碎骨、连一缕魂魄都不留于世。 天尊合掌，让那一小颗不安分的珠子禁锢在两掌之间，他道：“这珠子是老龙王的龙珠，你吞下恐怕这具兽身也难以相容。” 檮杌啐道：“老子才不稀罕他龙族的珠子。就算连人形都无法化出老子也……” “最近先让玄火君帮你调理一下身体，待到你这副兽身强健些，再将这珠子吞了，只是不知是否奏效。”天尊将单薄的手掌搭在檮杌的身上，就成功的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兽住了口。 “我……我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化人形不可……”檮杌犹豫着。 “你这副样子我虽然看的多了，但终究不那么习惯。”天尊的手抚摸着檮杌颈部的毛发，掌心亮出一道细弱的红光，就见一道血红的细线绕在了檮杌颈上，而细线上系着一精致的血色红玉。 “我操！怎么又把血灵玉挂在老子脖子上了？”野兽的低啸在略显苍寂的劫后战场粗鲁的响起…… 第四十二章 看着被天将绑好送了过来的檮杌，玄火君开始发愁了。那凶兽一脸戾气，炯炯的兽目还闪着凶光，尖利的白牙时不时呲一下，壮硕的兽身上绕着素净的白练，四肢被不知是何材质的粗绳绑着，连上下鄂也被白色的绸布分隔开来捆住并在毛茸茸的后脑处系了一个极不雅观的结。 “哎唷！怎么送到我这儿来了？”玄火君看到这煞人的凶兽，先是打量着往前近了一步，却又被他粗暴的一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两位将檮杌送来的天将皆面面相觑，其中一短髯白面天将恭敬道：“天尊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将这……御驾……送来，说您自有安排。” 玄火君苦恼地皱起浓眉，刚刚摸了炼丹炉的脏兮兮大手不自在的在宽大的褐布袍子上磨蹭着。都说帝意难揣，他个天界小人物怎么会知道天帝的意思。却只能正色起来，道：“既然如此，两位就先请回吧，我自会按照天尊的意思办。” 见那两位神色严酷的天将离去了，玄火君这才皱出一张苦瓜脸，他看着被绑成肉粽的檮杌，讨好一笑，道：“这个，檮杌大爷，天尊把你送来是什么意思？” 被捆个严实的檮杌口中发出呜呜闷响，两只兽眼恨不得冒出火星。 昨夜，檮杌独自赖在天尊榻上，等了许久也未见天尊回来。檮杌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强大的能力，他变得更加容易动感情。在迟迟不见天尊回来的等待中，檮杌焦躁了起来，矫健的跃下床，踏着脚下冰冷的石板，穿过层层缭绕蝉翼似的纱帐。 寝殿外面的景色让檮杌有些震惊。稀薄的浮云衬着黑蓝色的天幕在脚下平展开来，闪现微光的星辰缀于其上。天界有一处长如带的天河，星子原应依照星象排于其中，而此时此刻却如同泼墨般随意挥洒于天幕间。 一抹淡白的人影从檮杌身边晃过，不声不响地进了寝殿。 檮杌纵使是普通兽型视觉仍然敏锐，他眯起眼看着那抹白色，忽然开了口：“去哪了？” 那抹白色听到他的声音，稍稍顿了一下，又置若罔闻的沉默前行。 一股莫名的怒气让檮杌心里阵阵发紧，行动尚要比他思考的快，当他将对他完全不加防备的天尊扑倒在地时，那怒火熄了却又燃起了另一把火。 檮杌盯着那张有些疲累的俊俏脸蛋，情不自禁地用厚舌轻舔了一下。 颦起细眉，天尊看着紧贴着自己的檮杌，大腿处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抵着他。带着几分好奇，天尊将手探到那处。 “唔。”健硕的凶兽战栗着，压抑不住的低吟从喉中溢出。 细白的手掌触碰到粗硬火热的东西，天尊轻轻掐了一下，问道：“这是？” 这股邪火檮杌自从吃了玄火君练的丹药以后就时不时的冒出头，但檮杌都会尽力将它压下去。谁料着天尊的纤手一抚竟让这欲火起了燎原之势。 被抚弄的快感让檮杌难耐地挺动着下身，勃起的部位渗出的粘腻液体蹭到了天尊光滑丝凉的里衬上。 清冷的眼直视着檮杌被欲望逼得通红的眼，天尊问道：“你怎么了？” 蜷缩的利爪张开，带着点急躁，试图将天尊的衣物剥除。浓重而又炽热的喘息在天尊耳畔轻轻响起，天尊这时才隐隐有种危机感，不快道：“作甚？” 檮杌又探出长舌，轻舔着天尊脖颈，尖利的牙齿不经意间划破了细腻的肌肤。下身却有些孟浪的在天尊身上摩擦着。 “你……是发情期到了？”天尊问。 檮杌沉沉的嗯了一声。 随后一道从天而降的白练勾住他的脖子，将这沉重的凶兽往半空一吊，毫无防备的野兽有些惊愕的挣扎着，爪子却无法着力。 天尊看着他无法遮挡的肚皮和看起来有些骇人的部位，低低的念了一声咒。那条白练就自行将檮杌绑了个结实，甚至连那挺起的部位也被紧紧的包裹起来。 “操！放开老子！”话音刚落，白绸就塞到了他口中。 看着黑白相间的凶兽，天尊心下觉得快意，淡声道：“你还是人形看着顺眼些……” “啊，下官忘记了你被堵着嘴了，我这就帮你松开……”玄火君刚靠近就听见檮杌喉中传出的低低威胁，伸出去的手一顿，犹豫道：“都说天尊的座驾利齿利爪，要是下官帮你松绑被你咬了……要不咱们打个商量？” 玄火君本身官阶也算是高，偏偏喜欢一副落拓打扮，他认认真真的蹲在檮杌旁边，脏手在檮杌眼前摆着。忽道：“下官真是愚钝，明知檮杌大爷说不了话的。” 檮杌忍不住从喉咙中发出哼声。 “这样，如果我给你松绑了你不咬我，你就哼一下，要是你不想让我松绑就哼两声。” 檮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唉！好商量嘛！下官这就给檮杌大爷松绑。”檮杌后脑处那个结虽然丑了些，但却紧得不得了，玄火君只好在那颗毛茸茸的头上摸来摸去，想找个方便的地儿，快快下手。 手指碰到檮杌脖颈处的红线，那块硬石头似的红玉感应似地轻轻浮起，自个儿欢快的转到后面。血灵玉有灵性的弯起玉身，撒娇似的轻蹭着玄火君的手指。 一看到那得瑟起来的灵玉，玄火君瞪起眼示意它老实点。 偏偏血灵玉淘气的很，玉身圈成一个玉扳指套在了玄火君手指上。 “欸！别胡闹。”玄火君用另一只手轻拍那个小东西，听到檮杌不满的哼声，他又连忙补充道：“檮杌大爷，下官说的不是您。” 那血灵玉却越蜷越紧，玄火君看着自己发紫的手指，忍不住低斥道：“别闹！” 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血灵玉红光一闪就又钻到檮杌的脖子下面，趁着檮杌黑色皮毛倒显得血灵玉有些精致娇俏了。 玄火君一边朝着血灵玉吹胡子瞪眼一边将檮杌脑后的结给解开。那白花花的绸布，也无用似的躺在地上。 “檮杌大爷，您可以说话了！”玄火君倒是不着急给檮杌的兽身解绑，反倒先问了一句。 “你磨磨唧唧的作甚！快些给老子松绑！”檮杌像虫子似的躺在地上，他昨夜就这般被天尊捆了晾在一旁，高涨的欲火也渐渐熄了。 “下官这就给你松绑。”玄火君嫌麻烦，从腰带间翻出一把薄薄的手刀，对准位置轻巧下力，就将那绷得紧紧的白练给劈开了，不伤及檮杌毫毛一根。 檮杌凡胎肉身，被这么缚了一夜，浑身的筋骨也跟着疼了起来。他丧气的趴伏在地上，黝黑中泛着蓝光的眼直直盯着玄火君沾着泥的鞋子。 玄火君被这么一只凶兽盯着脚，讪讪的挪了一下。露出个谄媚的笑，道：“檮杌大爷知道天尊为何把你送到我这处吗？” 檮杌见那只脚挪动一下，溜圆的眼也跟着转了一下。 有些心虚的玄火君又往后退了一步，两眼也盯着自己的脚看——不就鞋子有些脏嘛！ 檮杌这才撑起前肢，慢条斯理的说：“龙珠都交予你了……” “下官最近烦心事多些，不巧给忘记了！檮杌大爷莫怪莫怪！”玄火君那张脸苦得跟死了爹似的。玄火君没别的毛病，就是抠门和不爱搭理。天尊将龙珠交给他，让他想方设法也要让檮杌恢复兽力。不说犒赏也罢，偏偏天尊还是一副冷冰冰吓死人的脸。 第四十三章 手中持了一把破烂的蒲扇，玄火君靠着热腾腾的炼丹炉打着呵欠。他麻木的晃着手腕，那破扇子的风也不知道是用来给炼丹炉催火的还是给自己扇风的。 卧在脏兮兮地面上的檮杌不快的发出低吼。自从他被送到这里，他的脾气就变得特别大。天晓得这是天尊为了让他得以化成人形还是故意找茬捉弄自己。 玄火君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的一声撞到滚烫的炼丹炉。 “哎呦！”那把破扇子也不摇了，玄火君捂住自己被烫痛的额头，凄惨的叫了出来。 挂在檮杌脖颈的血灵玉像是个顽劣的孩童，发出咯咯的笑声。 玄火君心里狠骂血灵玉那个小混蛋，沾着灰的手往额头上一蹭，那痛感也随着消失了，就是额上沾了一块深灰的不讨喜的印子。 玄火君脸上又挂起他那习以为常的笑，他乐呵呵的问：“檮杌大爷是饿了吗？” 檮杌颇为忿恨的用尖利的前爪磨着地面，他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惹人厌的仙官的喉咙咬断。 前些日子，这玄火君见他似是饿了，于是大大方方的翻出几颗漆黑的药丸子。这位厚脸皮的玄火君宣称这其貌不扬的药丸是他在凡间搜了几百年的金贵补品。直到嘴里塞了个所谓补丹的东西，檮杌才知道这药丸恐怕是馊了几百年了吧。 “呃，檮杌大爷？是思念天尊了？”玄火君弯腰将自己的破扇子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的灰。 感觉到狠戾的兽眼死死的盯住他，玄火君干笑两声，道：“开个玩笑嘛！” 没得到檮杌回应，玄火君讪讪的蹲到了一旁拨弄起他前阵子造出来的的星象仪。那是个简易的小玩意儿，用藤条编出一个球状，内部撒的是磨碎了的夜明珠，凭借着玄火君的一点小法力闪着微光的粉末各就各位的构成了天界尚未遭难的天象。 “星象已经毁尽。”檮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玄火君手一抖，藤球中的粉末落了一地。他无奈的看着那细散的粉末，道：“都是命呀。” “你懂星象？”檮杌矫健的一跃，用鼻头轻嗅起藤球。 玄火君摊手，装愣道：“不懂。” “你懂。”檮杌往前逼近一步。 “好吧，我懂。”玄火君用脏手摸了摸鼻子，随即又补充着：“懂又如何？” 灰突突的鞋子碾着那白腻的灰尘，玄火君笑着道：“檮杌大爷，你可得把这药丸吃了。等你身体强健些，下官就来帮你化龙珠，你也能快些同天尊相见。” 无视玄火君的调侃，他长舌一卷，就将那颗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苦涩药丸吞入口中——真他妈难吃！ “良药苦口！万万不能吐！”玄火君立马摆起手，直到檮杌咽下，他才放心的吁了口气。 龙族溃败，星象不仅没有恢复原态，反而如同散棋一盘。 “这都是天意。” 天尊缓缓转过身，看着手持佛珠一身素净白衣的天莲圣母，微微颌首，道：“母。” “想来你上次去魔界，已经同你生身之父相认了。”天莲圣母细白的手指拨弄了一下佛珠，平静的眼直直的注视着天尊。 “是。” 天莲圣母顿了顿，接着道：“异界生子本就是逆天，终究说来，这逆天之祸是贤德天尊早早栽下的。” 天尊望着平静无澜的天池，淡声问道：“历届天尊是否都是为情所困？” “至者必无情。”天莲圣母轻轻弹指，平如镜面的池面起了微澜，她接着说道：“但人生在世，从未动过情又如何能算是活过？” “他资质如何？”天尊一边揣测着天莲圣母的意思，一边问道。 “资质尚浅，但却是个知道刻苦的孩子。”这个人是谁，天莲圣母和天尊皆心知肚明。 历代天尊都难免一个被替代的结局。除了贤德天尊堕入魔道，另外几代天尊都让人难觅踪迹。每一个被天界赋予使命的仙童在成为天帝之前都要经历漫长的等待，可能是百年，也可能是千年。他需要有一个足以让他登位的契机。 天尊看着已经平静了的池面，又道：“辛苦了。”那个仙童无父无母，因此一直由天莲圣母照料。 天莲圣母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贤德也曾这么问过我。那时，他早已心系烛龙了。不过烛龙不曾真正爱过他罢了。” “他现在已经是魔尊了。”天尊觉得天莲圣母话有所指，但却有不知道她的话中所蕴意味为何。 “恐怕也是因为旧情往事才引得贤德挑起逆天事端罢。”天莲圣母轻叹一口气。万事有因必有果，若不是当年那件事…… “欸？檮杌大爷，你想快点化人形？这不是我说得算的。那个，我再来和你讲一下，你要先把你这副兽身调理好，不然恐怕龙珠还没到嘴边，你就逆血而亡了。”玄火君蹲在檮杌旁边，好言劝道。 “若吞了这龙珠，老子就能恢复兽力了？”檮杌不切实际道。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摸摸下巴，玄火君思量着该怎么让檮杌接受同那兽族长老的兽骨一同化炼。 “既然无法恢复兽力，我要人形作何？”檮杌不爽道，爪子拨弄着挂在脖子上的红玉。 “起码天尊看着舒服嘛。” “老子要他看着舒服作甚！”脾气暴躁的凶兽哑着嗓子吼道。 玄火君被那尖牙吓得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凑了过去，悄声说：“不妨这样，你先进我这炼丹炉一炼，待到……”灵玉一感受到玄火君的气息立刻蹭了过去，紧圈着玄火君的手指。 “血灵玉你不要偷听。”玄火君屈起手指弹了那细滑的玉身一下。 檮杌怒道：“你究竟说不说！” “檮杌大爷，你先进我这炼丹炉。”玄火君窥见檮杌脸上挂起的犹疑神色，补充道：“有血灵玉护体，不会出事的。待你进了炼丹炉，我再将那些调养的稀有药物一同放置进去，也省得你在我这处再住上一两个月。” 虽然心下怀疑，檮杌却还是答应了。玄火君的居所简直比那猪窠狗窝还要杂乱，檮杌再在这儿待下去恐怕要养出一身虱子。 玄火君见檮杌答应了，立马将冒着艳色火光的炼丹炉打开，试探的问道：“火有点大，檮杌大爷要不要等一下？” “不必”言罢，檮杌就支起后腿向炼丹炉一跃。 炼丹炉开口处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将檮杌慢慢的吸了进去。 “唉，檮杌大爷，你也别怪我，这都是天尊吩咐的。”玄火君手指一晃，就化出一个红木匣子。他小心的把那盖子打开，将里面几根白花花的兽骨拿了出来，往炼丹炉一掷。 踩在炽热的地面，檮杌这才发现着炼丹炉内部别有洞天，里面浮刻出来的花纹比外层要精致的多。 忽觉一阵凉风，正当觉着可以透过气时，却见森白的几根兽骨跌在自己面前。 “檮杌大爷，我一会儿可要加天火进来了，你忍着点。天尊说这兽骨炼成的丹直接就能融入你体内，等你出来以后在调理个几天服下龙珠，差不多就能恢复兽力了。”从外传到内的玄火君的声音震得着炉壁嗡嗡作响。 在逼仄的炉内经受着难熬的炙烤，檮杌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大当。 第四十四章 檮杌正欲向前，将那几根白花花的兽骨拨弄到身边，就见炼丹炉的盖子又是一开。檮杌反射般的抬起头，穿过敞开的圆形开口望见了屋顶上结着的蛛网。 忽地，一张俊脸探了过来，颊侧和额头上都是道道的灰印子。玄火君抻着脖子往炼丹炉里面看，炯炯有神的大眼眯了眯，道：“檮杌大爷，热不热啊？”他话音刚落，炉中的火舌就窜冒了出来，差点烧焦他的头发。 “哎呀！看来火还是挺旺的。”玄火君翻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袖口，不知在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口中啧啧有声的把一个冰蓝色火焰状的小东西找了出来，道：“唉，这是最后一点了，可惜喽。” 玄火君将那闪着动人色彩的小东西往炼丹炉里一扔，一脸惋惜的看着在炼丹炉里蔓延开来的火焰，悄悄地把丹炉的盖子盖上。又害怕一会儿血灵玉受不了在炉内瞎折腾，他干脆变出几条粗黑的铁链子将炼丹炉缠了几圈。 感觉炼丹炉里的动静小了点，他手持蒲扇盘腿坐于其旁，嘴里悠闲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那断断续续悠然自得的声音透过刚硬材质的炉壁便成了拨人心弦的古怪魔音，嗡嗡的在檮杌耳边响起。檮杌发现炉内此刻已经变成了蓝焰的海洋，焰火偶尔窜起，在炉壁内敲出阵阵回响，而被冰蓝火舌缠绕住的兽骨正一点一点的粉碎。 不忍心眼睁睁见长老的兽骨被烈火燃成灰烬，檮杌正欲奔去那处，却被蓝焰缠住后腿。后腿传来钻心的痛感，檮杌只能勉强着用前肢支撑着自己站起。 蓝焰将那几根白骨吞噬，焰火颜色也愈来愈深。檮杌痛苦的闭上眼，却觉眼前有一道比焰火还耀眼的光穿透薄薄的眼皮，让他浑身为之一颤。 天火中冉冉腾起一颗圆润的白色珠子，一道幻影在檮杌眼前飘过，她咯咯的低笑起来，啐道：“混蛋小子，我就猜你在关键时刻会将我们这些老骨头烧了。” “歆姑，我们这些老骨头起码还能帮帮他嘛。”修鹤也从那颗白色珠子里钻了出来，半透明的身体宛若一缕即将散去的魂魄。 歆姑掩起嘴轻笑起来，恍惚的身影化成嫋嫋的青烟，在炼丹炉里悄然散去。 灰烬处又升起一个人形，那个面相稍显柔弱的玉鸣弯起月牙般的眼，道：“活了这么久，这下终于可以同悉蛇在一起了。” 竹杖点地的声音在檮杌身侧响起，寿眉长须的夔老一脸慈祥看着檮杌，道：“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算是为你留下后路了，兽族现在恐怕混乱至极，他们需要你。记住，我们的祖训是存世！” “夔老？”檮杌无措的唤出声，但适才的幻象却已经消失不见。朦朦的白光缓缓将他包裹住，那种安适感，像极了万年之前尚在母体中孕育的感觉。 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种初生的错觉，身上有一种虚无的温和触感，连被煎熬着的身体也难以感到天火的灼烧。檮杌忍不住慢慢闭上眼，他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趴在诸余山巨石上晒着太阳的午后，带着松柏和青草味的轻风拂过他的兽皮…… 玄火君打着瞌睡，忽然听见炼丹炉里传出隆隆的声响，这才惺忪的睁开眼。却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说不出话来，青铜色的炼丹炉从炉盖的边隙出流泻出的白光，浓浓的血水顺着炉壁淌了下来。 该不是把檮杌烧死了吧。玄火君心中一滞，连忙把蒲扇扔到一旁，手慌脚乱的把缠在炼丹炉上的铁链一圈圈的解开。 原本紧紧压住的炉盖整个崩了出去，力度大的甚至将房顶穿出一个窟窿。 玄火君深吸一口气，探着头往里面望去，热腾腾的天火将炼丹炉掩的严严实实，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叹了口气，他拿出一个棕色的酒袋，用袋口对着炉口，将肆虐的天火收进其中。 玄火君屏住呼吸，又凑过去看。丹炉里居然空无一物！ 这可该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该听信天尊，应当自己研究些古籍再做行事。这下可好，天火把檮杌烧得连个渣渣都不剩了。玄火君有些焦急的搓着手，那张落拓的脸也皱了起来，颇像新鲜的苦瓜。 忽然想到什么，玄火君又细细瞅了瞅那炼丹炉，自言自语道：“就算檮杌大爷被烧成渣了，血灵玉百火不侵总不该也不见了吧。”说完，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地上铺了一张蓝灰色的土布，又凭空变出一细口酒壶。他撸起袖子，慢慢的斟了三个小杯。 “檮杌大爷恢复兽力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吗？”玄火君自己握着斟得最满的瓷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玄火！你是怎么发现的？”一身锦衣的俊秀娃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搂住玄火君的手臂，瓷白的脸蛋丝毫不顾忌的磨蹭着玄火君的肩膀。 “别蹭了！我就这一套衣服！之前那一套可就是被你蹭烂的。”玄火君只觉得这种诡异的接触让他汗毛竖起。 血灵玉嘟起嘴板板正正的坐直身体，伸出纤瘦的手想要去摸那个小小瓷杯，嘴里还嘟囔着：“玄火你好抠门！这么一小杯！” 纵使脸皮厚比城墙，玄火君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斥道：“奶娃娃喝什么酒！这杯是留给檮杌大爷的。” 不高兴的撇着嘴，血灵玉又将手探向另一杯。 啪！白嫩的手背浮现了一个红彤彤的印子。 血灵玉大眼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声音软糯引人怜惜：“唔，好痛！” “檮杌大爷呢？”玄火君趁着血灵玉分神，大手一挥，杯酒立刻入肚。这莲露酿可真是余味饶舌，又浓又淳，让人不禁一喝再喝。 “他说要看看兽力恢复了几成。我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我就进来了。”血灵玉圆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玄火君。 那双黑曜石一般透亮清澈的眸子像极了被玄火君深埋心底的故人，玄火君掩饰似的又执起那光润的小杯子，哑道：“真是好酒。”酒如清流一般下肚，玄火君神的智仿佛也清晰了起来，他问道：“你说……檮杌大爷他正在试试兽力恢复了几成？” 血灵玉眨着眼，沉重的点了点头。 瓷杯被人粗鲁的扔到一边，而他的主人则如疾雷一般冲到门口，嚎啕大叫道：“我偷来的仙桃树！我的灵禽院！” 第四十五章 玄火君飞扑到门口，就见自己灵禽院那边鸡飞狗跳一片混乱，而自己花费了好多时间栽种的仙桃树则被砍得枝零叶落。而罪魁祸首则是那窜来窜去的凶兽。 “檮杌大爷！天尊来了！”玄火君来不及多做反应，立刻张口大喊。 果然听到天尊两字，檮杌一顿，从玄火君所种枝繁叶茂的仙树中跳了出来。 玄火君深呼一口气，尽量不表现出心疼的神色，道：“看来檮杌大爷兽力恢复的不错。”连模样也比之前那副肉身要英伟许多，倒似是恢复了原型。 巨兽将玄火君的地盘踩得嘎！嘎！作响，心里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干脆幻出人形。似乎太久没有化成人形了，檮杌自己也对这副身体有些陌生。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健硕的手脚，竟有些别扭的低低笑了起来。 在天界深入简出的玄火君自然不知兽族的着衣喜好，看着裸着结实上半身的檮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有伤风化，但是就檮杌作为天尊的近身兽驾来讲其官阶又是高于自个儿的，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出来凑着热闹的血灵玉趁着玄火君不注意将细瘦的小身板贴了过去，两只手还扯着玄火君的袖子。 “欸，血灵玉，你快去通报天尊，就说我……你怎么贴在我身上！”刚想回头吩咐血灵玉去将此等喜事告知天尊，一扭头就差点和那面团似的脸蛋蹭上。 血灵玉讪讪的笑着，大眼里写满了得逞的狡黠。玄火君觉得这个神态像极了一个人，眼神也不禁飘忽起来。 “蓝毛兽！”血灵玉笑得极开心，蹦蹦跳跳的想要同檮杌亲近，不料却被一手挡开。 “小崽子，你叫谁蓝毛兽？”大掌直接扣在血灵玉的肩上，稍稍用力竟然将血灵玉整个人夹在了腋下。 “嘤嘤嘤。”血灵玉委屈的哭闹着，连绣着金丝蟒纹的鞋子都给踢掉了。 果然，这小混蛋长大了也不似原来那么可爱了。檮杌垂首打量着血灵玉，发现这伢眉眼倒同天尊越发相似了，但神色间却是一股子难以褪去的稚气。 想到天尊，檮杌动作一滞。也就让这血灵玉钻到空子溜了出去，边蹦边跳还不忘做着鬼脸。恁的欠揍。 “最近天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再去同血灵玉计较，檮杌忽道。 玄火君正心事重重，忽然被问道，有些心虚的应和道：“没……啊对，似乎前一阵魔界向天尊下了战书。” 兽力得以恢复的喜悦又被这渐渐逼近的灾祸冲散，檮杌紧拧着浓眉，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埋怨天尊对他的隐瞒，也自责自己无形中拖累了他。 “这事和你没太大关系，天尊交代过，你要是能够恢复兽力，就让你回归兽界。”玄火君摸摸鼻子，觉得明明天尊说得明了清晰，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得罗罗嗦嗦。想了想，又补充道：“天界这事，由天不由己，你也别掺和了。” “他让我回兽界？”檮杌一张粗犷刚毅的脸瞬时阴沉下来，大掌也紧紧握起。 玄火君翻着他那个杂七杂八的口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天帝让他交给檮杌的手谕。 该不会是不小心连着兽骨一同扔进炼丹炉了吧。玄火君心里苦笑着，脸上却挂了一个和气的笑容。道：“天尊答应要写个手谕与你，只是没想到你那么早就从丹炉里出来了，恐怕现在还未写好……”话音未落，檮杌就消失不见了。 深呼一口气，玄火君拍了拍衣服，一抬头却见那个奶娃娃还调皮的望着他。于是道：“你在我这儿干什么？”挥了挥衣袖，示意逐客。 “你骗人！”血灵玉粉嫩的唇弯起细微的弧度。 嘿！你个小东西我还治不了你！玄火君心道。却掐起腰，做瘪三无赖状，凶道：“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两只白嫩的手掌晃了晃，一张灿黄的纸遮住了血灵玉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眸子。 “因为在我这里。”不怀好意的咯咯笑着，血灵玉也隐了去。 果然天家都不是好东西。玄火君轻叹一声，随即又发出爽朗的笑声。 檮杌只觉自己血气上涌，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天尊。但是兽类的直觉却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 他穿过那片有着诱人香气的仙桃林，穿过那片青葱的竹林。极目远望，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抹立在平缓巨石之上的白衣。 每每接近，心就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仿佛呼气之间就能嗅到那盈满鼻腔的清雅莲香。檮杌稳住自己的气息，把狂乱的心跳归结到自己尚未适应这重新灌入体内的兽力上。 当两人之间仅隔一尺之遥时，檮杌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贴近他了。 “怎么没走？”听闻身后传来的窸窣声响，天尊仍旧保持者负手而立的姿态。墨色的长发在清风之下轻轻摇曳，说不出的秀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充满了自己，檮杌这才往前踏了一步。这块巨石乃女娲补天所剩残石，表面光滑又有些冰冷，纵然经历万年的风雨，仍不见缺损风化。 石面同檮杌的赤脚相触，给檮杌带来了丝丝凉意。 “你不是说老子人形教人看得顺眼些？”檮杌故作轻松的打着趣，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回兽界去吧。”丝毫不拖沓的尾音却像是一声绵长的叹息，甚至连天尊那冷如磐石般的声音也随之柔化。 檮杌皱起眉，道：“我不走。我答应你……” “往事如烟，随它去罢。”天尊冷道。 大掌紧紧扣住天尊的手腕，檮杌又说：“你助我恢复兽力，还是我欠你。”其实欠与不欠不过是两人互相牵绊的枷锁罢了。 “魔尊已向天界下了战书，而我天军之阵早已残破，胜算极微。” “那又如何，你我并肩而战，不过同生同死……我毫无畏惧。” 天尊缓缓转身，低叹：“这一战并非只有你我。这一战，本就同你兽族无关，何不撇下这些个包裹，径自逍遥快活去。” 檮杌注视着天尊那张姣美的面容，眼神慢慢下移，突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有些粗鲁的扯开天尊的衣襟，看着他连着脖颈处向下延伸的暗金色图腾，吼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六章 檮杌的手指轻抚着那已经融入天尊皮肤内的图腾，眼神也变得有些焦急，哑声道：“还是因为血脉？” 微凉的手指扣住檮杌的手腕，天尊用另一只手敛好衣襟，那张雷打不动的姣美面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神色。他似乎想了想，道：“是，不过并无大碍。” 体内的两种血脉相互冲击，而那常年被压制的龙族血统却在突然之间逆袭而上，甚至连身体都难以承受，因而产生了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这艳丽而又狰狞的图腾。 明知天尊是因不愿自己担心而故意撒谎，檮杌却只能假意应和着：“虽然无碍，但仍需多加调养。” 一阵穿过竹林的风夹裹着竹叶的淡香，耳畔也传来枝叶轻擦的微响。 檮杌忍受着这沉闷的静，反手握住天尊单薄的手掌，似乎想要用行动告知他，自己想要无声的给予他一种温暖。 “我都知道。”檮杌的大手紧握住那冰冷的手，忽地冒了一句。 天尊正欲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却不料一张俊脸在自己眼前慢慢的放大、放大。有些粗鲁的触碰让天尊为难的皱起细眉，而当他发觉那有着极佳弹性的触感正是檮杌的唇瓣时，却又有些难得的第一次涨红了脸。 两人的唇瓣紧紧胶合着，檮杌见天尊并没有抗拒，又有些试探性的探出厚舌，想要轻轻挑开那柔软粉嫩的唇瓣，深入他的齿间。 对亲吻毫无经验的天尊，只知道这是一个属于恋人之间的亲腻动作，却不知舌吻之精髓。当感觉到有股粗糙湿润的触感袭上他的唇上时，天尊有些诧异的推开檮杌。疑惑道：“难道你的兽力并未完全恢复？为何还要做出你还是兽身时的动作？” 被一个丝毫不懂情趣的人推开，纵使檮杌之前再动心，此时也不禁觉得扫兴，颇有当头一盆冷水的尴尬感。 不知如何回答这不知好歹的质问，檮杌那张黝黑的俊脸也忍不住涨红，结结巴巴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天尊也被心中那种激越的跳动感弄得有些无措，白皙的脸上有些诱人的淡红，偏偏一双淡色的眼却像是覆了难以融化的坚冰。 “喂。”檮杌出声道。 “怎么？”天尊偏过头看着他，眼神洁净的不夹杂一丝恶意。 何时这双眼睛才能够为自己流露出其他的情感。檮杌忽然有些失望，甚至连带着刚刚恢复兽力的喜悦也随之一冲而散。 一只手臂揽住檮杌粗壮的腰身，天尊眯起眼打量着檮杌的样子，随即轻点脚尖，主动凑上去以嘴唇碰嘴唇的最原始方式同檮杌亲吻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是吻得却极为真诚。 檮杌那在兽身之时所积压下的欲望被这主动的吻点燃了开，檮杌忍不住回抱天尊，轻声嘟囔着：“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亲吻。”话音的尾部被唇齿相容发出的轻微呜咽声吞没，厚舌灵活的钻进天尊的口中，粗糙的舌尖舔弄起天尊柔嫩的口腔内壁。 敏而好学的天尊则在檮杌的指导下将方才所学全部施加到檮杌身上，情渐深渐浓，当两人动情的倒在这块平滑的巨石上相互爱抚时，竹林中突然传来了踩断折枝的声响。 天尊同檮杌难得合拍的炙热之火，瞬间熄灭。 天尊警惕的将衣衫整好，一副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而檮杌则侧卧在地上，赤着光裸健硕的上半身骂着那个坏了他好戏的人，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身着天将盔甲，一路疾行。 “他来做什么？”檮杌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坏了好事的人怀恨在心。 “你我刚刚所做之事，确实有辱天威。”天尊望了他一眼，声音不冷不淡。 那淡淡的语调却让檮杌大怒，虽然他早已了解面前这个面若冰霜的男人。 带着愤怒地话堵在了喉中，檮杌转念一想，忽然豁然笑道：“不管你说什么，老子还就赖在这儿了。” “咳咳。”不知何时冒出的一身儒雅锦衣的星度颇有些尴尬的咳嗽几声以示存在。 檮杌面上一黑，不懂为何他和天尊俩人静静待上一会儿是这么不易。 “天尊，可否进一步说话？”星度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有着几丝无奈。 天尊颌首，那双不带过多感情的眼睛看着檮杌，彷佛想要靠眼神提醒他此时在这里是多么的多馀。 冷哼一声，檮杌矫健的跃下宽大的石块。但他并未走远，而是盘起腿顾自在草甸上坐着。无聊的用手掌拨弄着翠色欲滴的嫩草。 “何事？” “魔族似乎妄图先攻破兽族。虽然星象尽毁，但我以八卦之阵推算，恐怕魔族却有此意。”星度摊开手中磨得溜滑的龟甲，那漆黑的龟甲中间处有一道参差的裂纹。 “魔族野心昭着，妄图雄霸天下，逆天不过是他们实现目的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过程罢了。”天尊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触碰着温热的掌心，似乎能够勉强感受到那人残留下来的温度。适才口述魔界意图之时天尊有着一瞬而过的慌乱，但这种感觉却被这两人之间的脉脉温情柔化成了一种安心。 “女娲补天之时，四族共度时艰，方才铸就新世。而魔族似乎想尽灭另外三族，恐怕不是为了重塑新世……”星度有些犹豫的说出自己的疑虑。 天尊心中一滞，他似乎隐隐能猜测出魔尊的意图。却不动声色道：“他不会。”但是心里却空落出一个幽邃的黑洞。 红衣魔尊痴狂一世，恐怕这般处心积虑的大战三族，为的不是得到天下至者的崇高位置，而是为了……破世。天下人曾负他，而今他要尽负天下人。 “天尊，我在途中拾到这个。”摊开掌心，圆润的龙珠浮在了半空。 天尊皱眉，道：“怎么会遗落在道途之中？”他曾将这珠子交予玄火君，而这珠子此刻不在檮杌腹中，反倒被随意扔到了一处。这么想着，则理所应当的归咎到檮杌身上。眼神也有些不自觉的飘向那个悠闲自在的人影。 星度见天尊失神的看着远处的檮杌，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宽袖一甩，就将身形化去。 隔得老远的玄火君将他那乱糟糟如同猪窠的房间翻了一个底儿朝天，却怎么也找不到天尊交给他的珠子。檮杌刚刚恢复兽力，那颗龙珠恰巧可以提升他的功力。 没想到，这时却找不到了。玄火君满头大汗的杵在那里，脏兮兮的手不拘小节的往衣服上蹭着，恨不得将那厚实的布料磨出一个窟窿。 这可真是急死他了。要知道欺君大罪是要进行天罚的。他玄火君老实一世，从未触犯过天规。就算他平时活得有些随兴，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乱而有序。 啪嗒。 一个棕红色的木盒从房梁处掉了下来。 玄火君定睛一看，那盒子似乎正是天尊用来放置珠子的。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玄火君心想可算是找到了。当他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开，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白纸外并无他物。 玄火君颤着手，将那张白纸翻了一下。那宣纸是自己收藏着的尚好生宣，有个仙官几次向他讨要都被他拒绝了。 屏住呼吸，那纸上歪歪斜斜写了一个字——蠢。 墨香散出，让人有些杳杳之感。那墨字泛金，颇像自己偷偷珍藏的陈墨。 玄火君气得两眼发红，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血灵玉！” 第四十七章 古朴的庭院像极了凡间的古宅大院，院内植满了鲜嫩的桃花树。魔尊伸出指尖轻触桃花花瓣，唇边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一声高亢的鸟鸣在半空中响起，艳色的翅膀同阴霾的天空形成一道鲜明的图景。 听到这鸣声，魔尊手中的动作一顿，一片淡粉色的柔嫩花瓣也随之飘落。 “魔尊。”恭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嗯？此次如何？”魔尊见那残了一瓣的桃花心下一动，就以一道疾光将那枝干连叶劈下。 “他还是不肯……”玄鸟的声音喑哑难听，此时头颅微微低下，眼睛却在看着那桃花枝在魔尊手中变成细白的粉末。 “还是不肯？”低低的笑中隐藏着一种复杂的心绪，魔尊像是自言自语般又道：“他还是不肯。” 玄鸟颦起眉，应和道：“是。” 那半张公子面染上了凄哀的神色，他仿佛漫不经心道：“大战在即，待我大败天界，我必填烛龙所在之海。” 玄鸟心里一颤，不知作何发言，干脆保持沉默。 “这片桃花全部砍掉。”魔尊轻敛红衣，一瞬间面上又是冰冷神色。 “这……这桃花林是桃娘精魂所铸，恐怕这么做会伤及她的性命？”玄鸟犹犹豫豫的说出心中疑虑。 “桃娘？”魔尊挑起眉，仿佛正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这么一个人。 “是。” “砍掉。”魔尊冷道。每每想到有个人曾经手执一枝桃花温和的笑着对他说自古桃花赠美人，他就忍不住的战栗。既然不曾爱过他，又何必要一步一步的接近他？ 深知魔尊冷酷无情的玄鸟只得颌首应诺。 “天兵在东海之战损失如何？”魔尊忽道。 “兵阵毁了大半，一时之内无法再战。”谈及此处，玄鸟脸上也难掩得意神色。 魔尊低低的笑了出来。等了千年之久，他终于得以报此彻骨之仇。 “魔尊，属下有一事相求。” “讲。” “属下……属下定会全力助魔尊逆天，但事后属下想要将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玄鸟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碾在魔尊的神经上。 “你累了？”魔尊叹道。 “是啊。”玄鸟低下头，看着泛出暗红的土壤。与其如此在爱恨中纠葛，不如将这一切抛去，做个潇洒闲人。 “准了，待到我魔界大胜，我就赏你一处好山水。”魔尊看着一直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玄鸟，心中只觉有些惋惜玄鸟轻呼出一口气，面露感激神色。他曾经深陷爱恨情仇编织的罗网，但随着时间的缓慢伸延，没有尽头的恨和没有边界的爱终究让他倦了。玄鸟又被称为长生之鸟，时间尚且没有尽头，他又何必自欺欺人的始终带着一份怨气终始一生。 凤凰栖吾枝，情难不自知。忽然想到自己以血为墨的那封信笺，玄鸟只觉曾经那种郁结难解的激怒此刻只剩下云淡风轻之后的怅然。他曾奢望与凤凰同枝相栖，同生同老。 那个一身火红的耀目男人在自己初入魔道之时曾是自己的梦魇，那个人如火的身影时时刻刻烧灼着自己的内心，甚至连自己被他毁尽的嗓子也灼痛难忍。 那个自己怨了千百年的场景，即使是在时光的这头，也常常会在自己脑中浮现出来。那个一身红色劲衣的男人站在昆山之巅，带着点狂妄的笑意对自己说：昆山，只容一主。 而玄鸟只得怔怔的望着男人狂傲的背景，在那之前，他和凤凰铁西称兄并肩，协力成为昆山之主。而此刻，自己有着莫名情愫的男人正在以一种背叛的形式驱使着自己。 那一夜，玄鸟所居的玄珠宫燃起了汹汹天火，艳色的火光然后了寂黑苍穹，宛如血的黄昏吞噬着一场悄声无声的情爱。而那个被所爱之人背叛舍弃的玄鸟，则独身静坐在殿内，看着蔓延大火，令人窒息的闷热让他的心也跟着封闭起来。 玄鸟带着一种悲怆的情绪，用铁西所赠的玉制匕首划开自己的手掌——那匕首曾被他视为两人的信物，蘸着自己尚未冷却下来的热血在一块浸了染蜡的白帛之上写下那句。血墨浸染的布帛是他留给铁西最后一封信笺。 而那首悠扬绵长凤凰曲则透过烈火的间隙，传入玄鸟耳中。 被烈焰烤炽的肉身如同融化一般，沐火的翅膀渐渐张开，被烟熏燎的嗓子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坠入魔道最快捷的途径莫过于心已成魔。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被一片诡秘的浅绿鬼火围住。窸窸窣窣的声响提示着他玄鸟此时此刻还活着。 欲火重生的是凤凰，而他玄鸟，只配在幽深阴森的魔界寻一归处。 “又想到铁西了？待到我魔族逆天大获全胜之时，我自当去昆山替你囚了他。”魔尊见玄鸟脸色阴晴不明，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何事。 玄鸟从追随魔尊那一天起，就知道魔尊恨极了无情之人。 他觉得人无情，就会要杀他；他觉得天无情，就会要去逆他。魔尊眼中只有恨没有爱，心里只有怨而没有恩。这个恨极了他人无情的魔尊，恐怕不曾给自己留下片刻，去思量一下自己是否才是无情无义无爱之最。 玄鸟脸上露出许久没有重现的笑意，嘶哑的声音带着稍许轻快之意，他道：“不必，若我觅得好山水，只想独自一人，逍遥快活着。”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魔尊陷入深思，他凝神望着那株花色艳丽香气袭人的桃树，声音也急遽冷却下来，挑着细眉，问：“莫非你已经不是从前的玄鸟了？” 玄鸟心思缜密，擅长纵横之术，通晓天文地理，在鬼才出没的魔界也是佼佼者。从他入魔那一天起，魔尊就将他视为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一是因为他的残忍手段和利索的动作，另一原因就是他那种对天界的恨简直同魔尊自己如出一辙。 “我还是我。”玄鸟勾起嘴角，眼神也跟着冷下，对他来讲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替魔尊逆天行道，重创新世。 桃树的花枝似乎是感受到了魔尊的抚弄，微颤着延伸出一缕细枝纠缠着魔尊白皙的手指。 “魔尊。”娇俏的声音从桃花丛中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怯弱的讨好，显然方才的话她一丝不落的听入耳中。 “怎么？”被打断谈话的魔尊有些不悦的颦起眉头，那张隐在银色面具之下的半张脸显得阴森至极，他充满着戾气的眼正望着他的得力助手。 玄鸟垂下头，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贴向唇边，无声的念了一小串咒。 蓝绿色的火光从根部燃起，院落这种的桃花林就这样在转瞬之间消逝了。 盯着自己指间的留有余香的灰烬，魔尊微微嘟起唇，故作天真的吹了一口气。细细的粉末融入了馨香的空气，可能会被下一阵风吹起飘至空中，也可能会沉淀在地面被魔尊无意中碾过。总之，它是消失了。 第四十八章 星度刚走，檮杌便急不可耐的跃到那块巨石之上，模样有些轻狂，像极了天尊最初见到的那个嚣张凶兽。 “这是什么？”天尊摊开手掌，一颗晶莹剔透通体泛金的珠子浮于半空之中。 “什么？”檮杌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颗珠子，金灿灿大概是个名贵的东西。刚要伸手去捉，却被天尊抢先一步，看着那单薄的手掌透出几道细弱的微光，檮杌只觉自己又被这个狗屁天尊给耍了。 “看来你兽力已经恢复，连龙珠也敢随意丢弃。”天尊瞟了他一眼，语气中有点淡淡的埋怨。 “龙珠？龙七的珠子？”檮杌忍不住想着将那颗珠子夺到手中，然后一点一点的捏碎。 “这龙珠是不可多得的补给之物，你莫要想着将它粉碎。”将那颗珠子收入袖中，天尊抬起头淡然说道。 被戳中心中想法的檮杌，面露窘色，却还是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但已然将适才的念想推翻。他凑到天尊颊侧，小声道：“我不会回兽界。” 不动声色的避开檮杌的亲近，掩饰住脸上的慌乱，天尊低声回应：“你必须回去。” 檮杌愕然，连着语气都有些冲，他道：“老子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就是天尊又如何？” “无理取闹。”心中不悦，若是从前，他定会捆了这狂妄的凶兽。 大掌轻轻握住天尊的手腕，声音带着一种有力的执着，檮杌道：“我不走。”曾经没有任何羁绊，他檮杌也乐得潇洒随性而居，但大风大浪过后，他又怎么可能舍弃自己所牵挂之人，就算寄身于山水之中，被占据的心时刻也不会安宁罢。倒不如同这人肆意一战，生或死都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 被倔强的凶兽堵得说不出辩驳的话，天尊只得凝视着他那张刚毅轮廓的面孔，颦起的细眉像是在思量着事情的缓急轻重，在恍若千年的漫长瞬间里，天尊最终得以做出一个决定。薄唇轻启，他说：“好。” 听到自己所期待的答案，檮杌忍不住低低笑了出声，沉而有力的声音在略微空旷的平地处回荡起来。 斜睨着天尊脖颈处，那里的领口显然被细细整理过，技巧的盖过了那些令人心惊的红色纹络。檮杌想说点什么，但又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天尊的视线，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想说的话哽在喉中。 “我知道你想说何事。”天尊笃定道，眼中闪着几丝莫名的笑意。 “老子又没想要关心你！”檮杌有些气急败坏，却不料这一句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深色的脸颊也随之烧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窘态了。 天尊倒也不再剥他面子，薄凉的唇微微抿着，嘴角稍稍扬起，好像在酝酿一个微笑。 无言的静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一种心灵相通的温暖契合感让他们两人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喂，魔尊什么时候下的战书？”感觉脸上滚烫的热意已经褪去，檮杌忍不住粗声粗气的问起正事。 “三日前。”天尊觉得檮杌语气之中带着些不讨人喜欢的凶声恶气，细眉禁不住颦起。 “战书，我想看一下战书。” 南阳山位于地界之南，耸立挺拔直入云霄，然而三日之前，大半山体被利刃斜斜劈下。一道暗红色光障将平滑的岩石切面同天空相连。细看之下那道宽而阔的光线之外还笼着几层薄薄的岩灰色的瘴气，在山脚下望着恐怕只会将这当成阴沉黄昏中时隐时现的红霞。 檮杌最初只当战书是薄纸一张，未料竟然是这么一道看似无形实则有形的光障。瘴气时而将光障层层包裹不留缝隙，时而变稀变薄显露出暗红色微光。 当瘴气如云如烟一般褪去之时，那光障之上浮起一些通透遒劲的墨字——魔旌指天。吾族重情尚义愿，而天界戮虐世间，逆天之势难以逆转，吾族愿肩挑至尊地位。愿同天尊于天虞一战。 檮杌皱起眉头，问道：“天虞？” “天虞山是曾经的天人贬逐之地，而那些天人也就是魔界已故的几位始创者。后来此地也是魔族同天人分庭抗礼之地。” “天人遭贬谪之后化身为魔？”檮杌似乎隐隐想起万年之前曾经震天撼地的几次争斗。似乎都以魔族势单力薄难以抵抗而告终。不过时是他尚且年轻，一心只顾游山玩水，不曾顾忌世事如何多变。如今想起，不禁喟叹祸种早留。 天尊难得见檮杌一副伤春悲秋的苦闷神色，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仍是一派正色，淡声道：“成仙成魔不过一念罢了。” 稀薄的瘴气又开始变得浓重，而光障之上的字迹也如同被稀释的水墨一般，渐渐变淡变薄。 南阳山遭了截体之难，山脉大损，山脚下落满了破碎的岩体砂石。偶尔有从山的缝隙中溜窜出来的活物在见到自己生长之处变成这般惨败模样，不禁发出凄厉哀婉的鸣声。 望着这副惨淡场景，檮杌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长居的诸余山。有些生命是同山同水同树紧紧相连的，一旦所生存的环境被毁灭，这些脆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亡。恐怕时至今日，自己那座山已经片草不长，毫无生迹了罢。 “谁教你们天人太过无情。”望着残山残景，檮杌忍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带着谴责意味的话，天尊不禁垂下眼睫，他觉得这话没什么道理却又不知如何辩解。一种慌措让他心里复杂起来。 檮杌本以为这冷面鬼会说些话来替自己辩解，却没想到他抿了抿唇，将喉中一切声音吞咽了下去。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迟迟不能得到，檮杌忍不住烦躁道：“你肯定又想和老子说些至者无情的屁话！” 无情又怎么会替自己引了龙七的心血，无情又怎么可能收留无用的自己作为兽驾，无情又为何要帮助自己恢复兽力，无情又怎么会…… 天尊尚且没有只言片语的辩解，他檮杌倒是在心里替他开脱了个遍。 在心里轻哼一声，大掌却不由自主的握住天尊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近怀中。四目相对之下，一股温情的热流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檮杌屏住呼吸，稍稍俯头，鹰眼眯起捕捉着天尊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唇与唇的距离不过纤毫，檮杌却忽然停住，温热的鼻息仿佛也带有天尊的味道。 揽住檮杌的腰身，天尊微微扬了一下下颌，柔软的唇同檮杌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是啊，无情又怎么会同自己唇齿交缠？ 一阵劲风袭来，将南阳山那处的瘴气也一同带了过来。在那灰蒙之气正要触碰到两人之时，天尊用宽袖一挡，那股瘴气就化成一堆土色的粉末。 被扫了兴的天尊带着点无措的尴尬，那张冰冷漂亮的脸甚至也闪过一丝羞涩的神情。倒是檮杌大大咧咧的探出舌尖舔着自己刚刚被天尊吻过的位置。 “你不好意思了？”檮杌显然对这种新鲜的表情，表现出强烈的好奇。 “没有！”急急地说辞只会产生歧义。 “老子知道你有。” “陪我去见烛龙。”默认了之前的问话，天尊转移话题的功力显然单薄许多。 “什么？” 第四十九章 檮杌不是无眼无珠的傻冒，早就知道烛龙对于天尊是一位极重要的人。在长安寄旅之时，陷入昏迷的天尊，总会带着孩童一般茫然软弱的表情扣住自己的手腕，口中却不停的低缓唤道：“烛龙。” 当听到天尊这个请求时，檮杌一张脸立刻比凡间村妇家的铁锅底还要黑。他不悦的低吼道：“什么？” 却没想到这个搞不清楚情况的天尊竟然还敢锲而不舍的回答：“我想让你陪我去见烛龙。” 那张冷清的脸上带着一种王者天生的命令姿态，眉宇间甚至都有没有一丝犹豫。檮杌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妥协道：“陪你去罢了。” “知道我为何要让你陪我去吗？”天尊一脸坦然的望着檮杌。 “我又如何知道。”正竭力压抑住胸中怒火的檮杌忍不住粗声粗气道。 意味深长的看了檮杌一眼，天尊回道：“我也不知道。” 感觉被人戏弄了的檮杌，额头都暴起了青筋，一张粗犷的俊脸显得凶悍异常。那双紧握成拳的大手仿佛下一秒就会化出一把弯刀将面前白衣飘然的仙者劈成碎片。 气氛稍稍有些不对头，后知后觉的天尊这才问道：“你怎么了？”那语气语调同当时对误食药丸而发了情的檮杌所问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没、怎、么！”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回答，檮杌忍不住将视线移向远方，浓浓的瘴气再次将光障所成的战书笼罩起来，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只有当在乎之时，对方所有的话才会引起自己的情绪。 一头雾水的天尊不知作何回答，他觉得这个高大健硕的凶兽仿佛有些无理的暴躁，潜意识里自己应当安慰他，但话到了嘴边又艰难的吐不出来。 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檮杌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战后再去？”然后，天尊同烛龙就可以像神话般过着仙侣一般的生活了。 “恐怕待到战后，我自是无缘同他再见了。”天尊淡淡道。比起他的沉静，身旁的凶兽整个肉身都笼着一种暴戾之气。 “见最后一面？”檮杌胸中郁结难去，却还是忍不住心酸问道。他以为两人有了那唇齿交融的亲昵行为之后，关系自然已非寻常了，怎料自己竟然连个替身都不是。在这胜负难料的战前，天尊还念念不忘那名叫烛龙之人。 显然没有察觉到如此强劲醋意的天尊颦了细眉，道：“是，我天界此战恐怕难胜。若战后我又不测，见了烛龙之后我也不觉心中有憾了。” “狗屁天尊！那老子又算什么？”檮杌一双鹰眼因浸染了怒火而炯炯发亮，张扬如豪笔勾勒而出的浓眉则紧紧皱起。 “所以我才带你一同去。你我并肩作战，同生同死，最后一面自然会见得到。你不想去？”天尊这才觉得檮杌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但是缺乏察言观色的本领又让他难以说出能够安抚这暴怒凶兽的话。 听到同生同死和并肩作战这两个词时，檮杌紧绷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起来。周身蔓延开来的残暴氛围也收敛起来。 看来这凶兽恢复了兽力以后功力也跟着大涨，那一身戾气甚至让自己也为之有些心慌。天尊自然不会理解自己心慌的真正原因是何。 “去就去。”檮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却还锲而不舍的追问：“烛龙是你何人？” 想起那个将自己抱在怀中的温厚男人，天尊的眼神不禁飘渺了起来，声音变得极低，他说：“一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明明分为许多种，但这个没心没肺的狗屁天尊却不曾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解释。檮杌快嘴问道：“那我也是重要的人吗？” 白皙的脸慢慢涨红，平时尖利的口舌此刻也温吞起来了，天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漫长的时间如同崖山顶飞逝而下的泉瀑，迅疾而激荡。抿了抿唇，天尊才回答：“是。” 如擂鼓一般的心脏这才缓缓平息下来，檮杌咧开嘴笑了起来，起码这个回答他是很满意的。当他正扫空了适才的不快想同天尊说上几句时，旁边那袭白衣却忽地隐了形体。 檮杌扬起头，看着远处从层云中隐现的身影，心里有些雀跃又有些忐忑。他忽然蹲在巨石上面，粗糙的大掌摩挲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突如其来的惊喜饶是檮杌这般厚脸皮的凶兽也知道害羞。檮杌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此刻如同一只得了犒赏的家犬形象已经一点不落的入了天尊眼中。 将心中的情愫驱赶开，檮杌细细的回忆烛龙那个人，他不曾刻意留意天界事物，所以天莲圣母同烛龙诞下接班仙童的事情也只是模糊的躺在他记忆的角落。但当檮杌冥思苦想忆起此事之时，他整个人也随之窘迫起来。 烛龙只不过是天尊的生身之父罢了，自己居然……檮杌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南阳山倏地发出轰然巨响，檮杌本不连贯的思绪也被这声响打断，他警惕的直起身体望着那处。 山体崩塌，碎石在坠地之前竟奇异的化为白色的粉末。血红的莲花从坚实的石隙中长出，硕大的叶子将瘴气聚拢，而光障也随之向下延展起来。红莲根部又发出几支，极为迅速的生长起来，如藤蔓一般将光障紧紧缠住…… 这个场景有些骇人，檮杌甚至绷紧背脊准备有异样之时就发动进攻。 缠在光障之上的红莲缓缓凋零，薄如蝉翼细如丝绸的莲瓣如同溪流上随波逐流的扁舟，慢慢，慢慢的落下，在细白的岩石碎末中卷曲成干枯褶皱的一片花瓣。 当红莲消失之后，浓稠的瘴气再次汇聚起来，将光障紧紧包裹住。 看来是魔界靠着灵力来填补光障的能量，使得这样一幅巨大的战书如同屹立在天边的巨峰。这是魔族为了昭示天下。 这一战，绝不会简简单单就结束的…… 第五十章 本就心里有种古怪别扭的檮杌带着一脸不快随天尊来到西北之处。本以为只是他和天尊两人，没想到旁边却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灰衫男子。 那人身材挺拔，俊朗的面容总是时不时流露出几丝愁容，头发已然花白了，整个人显得落拓而沧桑，如果不是灰色长衫上细细绣上的龙形图案，檮杌恐怕都认不出他来。 灰蒙硬挺的眉紧紧锁起，眉心处拧出淡淡的痕迹。他本来是和天尊并肩前进，却在感受到檮杌的敌意时识趣的走在两人身前，坦然的将脆弱的后背示给身后两人。 西北树稀尘大，而烛龙所在的深湖极难寻觅，三人便以脚力行进。漠漠黄沙被狂风吹起，细烫的沙粒如同一条混沌的巨龙向几人袭来。 一言不发的灰蒙忽然回头望了望天尊和檮杌两人。他的头发被热风吹得散乱，沉沉吐了口气，他张开双臂仿佛随着手臂的伸展铸造出厚实的屏障，竟将袭来的风沙全部阻隔了开。 冷然的看了一眼檮杌，天尊隐隐觉得灰蒙的实力远在老龙王之上，这角龙的浑厚功力甚至可以将烛龙亲设结界的黄沙阻开。 那冰冷的眼神不夹杂一丝情绪，但檮杌却拧起眉头细细的揣测开来。犹豫了一会儿，檮杌忍不住扯住天尊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觉得老子兽力不够强？” 天尊显然不知这时的檮杌说这话有更深的含义，但当眼神瞟到身前那个灰衣角龙之时，却还是点了点头。 檮杌在未进剔兽窟之前，曾自以为是的将自己化为强者之列，但那时他对天尊的情谊尚显朦胧，对于自己在天尊心中有何地位还不算太过关心。而此刻，檮杌如同无数坠入爱河的男子一样，时时都希望自己能固守住强者的位置。 黄沙的袭击之势缓缓的弱了下来，灰蒙缓缓收了力，偏过脸，哑声道：“沿着这条路走。”粗糙的食指了指沙漠中如被铁斧拓开的长道。 顺着灰蒙指间的方向，天尊极目远望，那漫漫而又无垠的尽头隐约可以窥见几丝活气。天尊心中不忍阵痛，那个人居然在如此荒凉的地方住了上千年，只是想一想似乎就可以感受到那种略带涩意的孤苦寂寞。 显然是感受到了天尊的复杂情绪，檮杌圈住他手腕的手掌慢慢松开，然后将那只微凉的让人难以体会到暖意的单薄手掌包裹在掌心。 身体微微一震，宽松飘逸的白色衣衫下摆也随之如波漾起，像是被无形的微风轻轻拨弄着。天尊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羞涩，白皙的脸只得板出一抚漠然的脸色。 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灰蒙带着一种苦涩的神情移开了眼神。龙七之事对他而言打击极大，他将龙七未散的魂魄置在七彩琉璃瓶中。有时那些零散得像碎片一般的魂魄会聚在一起化成一个通透玲珑的小人，他将小小的面颊贴在光滑的瓶颈处，嘴巴开合着不知说些什么。 没有了勾心斗角的单薄灵魂显然还是一副童稚得不知哀愁的模样，蜷起身体坐在琉璃瓶的角落，当看到灰蒙出现时则会开心的展颜微笑。这是龙七。是那个缠着灰蒙给他讲祖辈轶事的瘦弱龙族太子，是那个因为见到血而惶恐的躲进珊瑚丛中的纤弱少年，是那个他灰蒙想要拼尽一切保护的睦轩。 而灰蒙却只能践行着“囚其一世”的诺言，当他带着龙七破碎的魂魄回到破败异常的东海时，他才知道这个他深爱之人恐怕只能以一缕细小脆弱的魂魄来渡过此生了。龙七早就被天尊引过心血，后虽因强夺老龙王的龙珠而得以功力大增。但在龙族同天界一战时，那本就不属于龙七的珠子也随之消失。 灰蒙收回泛滥如潮的回忆，低垂着眼，只觉眼睛有些酸涩，似是被这西北的狂沙迷到了眼。他竟觉得每喘一口气，胸中的郁气都不减反增，像是要将他击垮一般。在心中嘲弄着自己，灰蒙黯然的转身，想要独自走出这片设有结界的黄沙大漠。 “灰蒙。”天尊平直的语调将两个字拖得有些长。 高大而沧桑的男人顿了顿，沙哑道：“天尊可还有什么吩咐？”这是他在那一战换取龙七性命的条件，他灰蒙不是龙七，不会忘恩更不会记仇。 “这个，是龙七的。”一个狭长精致的银色盒子凭空出现在天尊掌心，熠熠发光。 灰蒙有些犹疑的接了过来，眯着眼直接透视过银盒，里面是一颗金黄的龙珠。灰蒙一怔，随即带着颤音感谢着。也许有了这东西龙七就能够化成人形，更不必饱受那煎熬之苦了。 “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天尊本就不在理，明明是他偷了龙七的珠子，此刻却一副救世主一般的施恩模样。 檮杌忍不住想笑，锐利的鹰眼柔化成了微微弯起的弧度，大掌将天尊手指攥得更紧了。他只觉得天尊时不时无意中弄出的小把戏有些可爱。 “还好这珠子我当初没吞掉。”檮杌望着灰蒙被黄沙吞噬的背影忍不住道。 “这种好东西给了你，你也不曾珍惜过。”天尊将被攥得生疼的手从檮杌掌中抽出，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甚至还刻意的和檮杌拉开一段距离。因为野兽永远都会有出其不意的举动。 感觉到自己被疏远的凶兽一脸戾气，浓眉紧皱，仿佛身旁的黄沙、头顶的炎炎烈日都是他的仇敌。他盯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天尊，发现他的衣衫似乎恰巧可以衬出他的细瘦腰身。在这艳阳的烤炽之下，檮杌禁不住回忆起在青丘山顶月池见到天尊赤身沐浴的场景…… “你就一点不着急和魔族的战事吗？”檮杌忍不住开口问道，试图驱赶着脑中的浮想联翩。 望着远处，天尊也不回头，声音却清晰着，他道：“福祸如何躲得过？” 那条延绵至深湖的平坦长路显然是灰蒙以龙族的控土之力开拓而出的，沙土被切向两旁，最底下的灰色石质纹理裸露了出来。这里曾是苍茫的海洋，万年的轮回，千年的演变，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 第五十一章 长路的尽头有一口孕育着生命的小小泉眼，澄澈的泉水从中流淌出来。视线所及之处就是那一片迷人的绿洲，与沙漠上毫无生命气息的荒凉景象相比，那片新绿仿佛是天赐的礼物。 “烛龙真的会在这个地方吗？”檮杌被炙阳烤得滚烫，仿佛再被这西北的风吹一下，他就可以变成一个火球滚出去。 “嗯。”天尊看着前方的绿洲，他垂在宽袖之中的手暗暗运气，果然这里的结界强大到让他难以施展灵力。 “烛龙他……”檮杌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他从刚才就隐隐觉得天尊的表情有着一种凝重。 “如何？”天尊这才侧过头直视着檮杌，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无事。”檮杌讪讪低下头，额头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甚至连不远之处的绿洲都没有太过注意。 “知道我为何让你和我一同来这里吗？”天尊忽道。 “我怎么知道！”檮杌皱起浓眉，心里越发厌恶头顶上散发着热芒的太阳了。掌心甚至也渗出粘腻的汗液，檮杌不自觉的握起手掌。 “我以为你想知道。”天尊又开始自以为是起来。 檮杌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他确实想知道，不过他此时似乎并不想随天尊的意。于是便道：“我不想知道。” 这时，两侧被切开的黄沙如同流动的水一般倾泻而下。檮杌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了一跳，健壮的身体警惕的绷紧。似乎有着活跃生命力的细沙铺满了这条长路，倏地，远方的绿色就拉近在了眼前。绿洲中满是葱茏高大的树木，中心处有一颗苍劲的古木，如同伞蓬的硕大树冠在檮杌和天尊身上投下了暗暗地阴影。 “到了？”檮杌略有些惊讶的望着那棵苍木。话音刚落，却觉得手腕被人扯住，檮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怔怔的跟着天尊向前走。 嫩绿的草生长在稀松的泥土上，两人踩在其上之时只觉脚下有些松软，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陷下去。 那片绿洲的面积显然要小得多，当天尊和檮杌走到绿洲和黄沙连在一起的斑驳边缘处时，一片如镜的深海呈现在两人眼前。那海面映着碧天和白云，仿佛四周不是荒凉的沙漠而是青山绿树。 “这里？”檮杌觉得这种幽深湖泊能够在这种荒蛮之地存在那么久，不可谓不是神迹。 天尊眼神暗了暗，望向那一片无波无澜的水面，那种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的陌生感让他不由的一阵心慌。 他曾经想过那个温厚的男人独自一人守着这孤寂的深海，擎烛夜游，闭目为夜，睁眼为日。而现在，他就这样立在烛龙所居深海之前，却觉得那片幽邃和自己之间的不仅仅是漫长的时间。 “愣着干嘛？不是要去找烛龙？”檮杌的手腕被天尊紧紧箍住，那掌心微凉的温度就这样和他燥热的体温相互融合。 天尊的思绪这才被打乱，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因为失去结界阻碍而恢复灵力的手指，朝着近处的那镜面似的水面一点，就劈开一条深入海底的幽径来。 檮杌偏过头看了看，这才看到天尊一直挂在手腕处的红线，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带着血灵玉？” 天尊回以淡淡一瞥，道：“这顽童独自留在天界恐怕又生是非。” 之前一直假死的血灵玉，这回被人当面戳着脊梁骨，有些不高兴的扭曲着玉身，一副撒娇耍赖的顽劣模样。若是人形恐怕还得哭得梨花带雨。 檮杌和天尊二人皆心照不宣的不去理睬他。 当檮杌步入烛龙所居之处时，他觉得这里简直比东海的暗牢还要阴森。石岩的洞口滴着不知从哪滑落的水珠，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洞口旁侧的地面出现了这么一小洼凹痕，恐怕是日子久了水也能将硬石滴穿。 那洞口黑洞洞的，看起来有些骇人，檮杌正在犹疑着，却未料身旁的天尊已经快步走了进去。而畏惧黑暗的血灵玉则发出黯淡的红光来给自己壮胆。 檮杌将他的两把弯刀幻出，一手各执一个，用力得让两把刀尖利的刀刃相摩擦着，星点的火花从刀锋出溅起。 摊开手掌，让那汇聚在一起的明黄色火焰落在自己手上。檮杌小声唤着天尊，道：“小心。” 听到这句话，天尊在暗中而显得模模糊糊的身形一顿，偏过身望向檮杌。这么一个动作让他半张姣美的脸被这明晃晃的火焰照了个清楚，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抹淡色的阴影。 檮杌掌心捧着的一朵火焰将黔黑的洞口照得通明，石壁上缀着密密的水珠，好似大力跺几下脚那些水珠就会纷纷坠落。檮杌警然的打量着四周的石壁，发现上面并未有过后天的雕琢，全然是原始的粗糙样子。 感受到亮光的血灵玉这时安心的躺在天尊的手中，心里却闹起小家子气，时时都在想着自己应当待在天界捉弄玄火君。 石洞既长又蜿蜒，两人并肩走过湿漉漉的石板，也不觉得这阴冷潮湿之处会是有活物的地方。但当他们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眼前被照得通亮的场景将天尊骇了一大跳。 那里是石洞的尽头，地上铺满了尖利细碎的石子，中心处摆了一张看起来厚重而又坚硬的石桌，旁边放置了一个柱形矮石凳，贴着凉气四溢石壁的地方则摆放了一张简陋的石床，上面随随便便的铺了一张暗蓝色的布料，显然早就被石壁上滑落的水珠打湿。 石洞的顶端有一颗碧色的珠子镶嵌在其中，但那珠子却似乎被一根银质的坚硬长针刺穿，而那银质的长针则和一根粗而长的锁链紧紧相连。而那玄铁的锁链最端处的镣铐则紧紧扣在一个男人的脚腕处。 负手看着石洞上描刻出来的图腾，烛龙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直到天尊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他才怔了一下，略带诧异的回过头来。但那抹惊异神色随即就被了然和无奈所替代。 他拖着长长的锁链转过身来，金属的声音在石块上擦出刺耳的声响。那张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脸显得有些沧桑和疲惫，他的眼神像是时而流动时而停滞的水，从天尊身上移到檮杌身上。但最终却落到了旁边慢慢燃着的蜡烛上。 石桌上有一个精雕细刻出来的银色烛台，其上插着一根深红色的蜡烛，烛芯上燃出如豆的火光，而不堪忍受炙烤的珠泪则幽幽的滑落至烛台边缘。有人道烛龙所持蜡烛，乃不灭之烛，每每燃尽最后一滴，其后也会变成最初的长烛模样。 第五十二章 眼神落在那永远不会熄灭的红烛上，天尊的神情显然不像最初那般轻松。细长的柳叶眉拧得起皱，隐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则紧紧攥起。平淡无波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仿佛是从他人口中发出，他问道：“他来了？” 这个人显然不用指明，烛龙表情一怔，勾起唇角，回答：“来过。” 烛龙本来是负手望着石壁上的图腾，此刻轻轻转身却带动着盘在地上的锁链。那条巨蟒一般的铁链上生了斑斑的锈点，从坚硬的石上磨过，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 打量着那条铁链，檮杌才发现这条锁链并非是由玄铁所造，不过是平凡无奇的铁质链子罢了。这烛龙曾是霸水一方的上古神龙，法力定是高强的，区区铁链又如何能困住他。但当檮杌看到嵌在石洞顶部的龙珠时，心中却是了然。 “你……为何要将龙珠嵌于那处？”天尊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被之前干燥的狂风吹干了喉咙中的水分，每一个字都干涩喑哑。 果然，天尊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檮杌不禁有些担心的望着闪着淡绿微光的珠子，龙族的内魂龙珠本就是脆弱之物，此刻如此放置在这种阴湿环境中且与锁链相连，稍稍不慎烛龙就会遭遇碎珠之灾。 经历过太多的烛龙除了初见时不经意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之后则镇定了心绪，一双眼除了豁然，淡泊到让人看不出别的什么。他的声音浑厚而粗犷，但是语调却拖得很长，让话音都沾染上这阴凉洞口中的湿润水汽。他道：“不过是我不想离开此处想到的拙劣办法罢了。” 这铁链显然已在这湿漉漉的地面上存在了许久，一头连着烛龙，而另一头则是那碧光闪烁的龙珠。若是有人想要胁迫烛龙离开，定会劈开这条锁链，而利器削开铁链的同时，余力则会震及链子的尽头，也就会不慎将嵌在洞顶且中心处穿有银针的烛龙龙珠震碎。 这是一种搏命的赌注，烛龙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显然有他人在乎。只要那人不想让烛龙消失，他就会任其将自己自困于这种逼仄而不与外界相通的深穴。 檮杌料想不到这位面容宽厚的龙族竟有以命相搏的勇气，而这个人正是天尊念念不忘的至亲之人。思及这处，檮杌偏过头看身旁的天尊，那张姣美的脸庞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气息浅浅却又给人一种急欲爆发的错觉。 而天尊则盯住那个曾经将尚是孩童的自己抱入怀中的人，那个成为自己千百年来心结的人。他不像是他的父，也不像是他的仇敌。反倒像是一个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龙族。 心中横亘着的巨大沟壑就被烛龙以这种冷漠的方式慢慢填满，使得天尊极少泛滥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以天界至尊号令天下的他又怎么肯流露出哪怕一丝脆弱？ 烛龙抬起左手，细细的描摹着石壁上的纹络，那幅在石壁上的画是一副对弈图。棋布错综复杂，棋盘两边的人没有具体的五官却有着淡淡的轮廓。这画实际上是凭借极强之力将石壁的岩石刮刻而出的，棋盘上的每一子都是凹陷下去的一个细小的圆洞。棋子不分黑白，一子以石色为棋色，另一子则染着血色。 望向檮杌，烛龙的脸色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冷硬了，他沉声道：“胜非胜，败非败。得非得，失非失。”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檮杌听，倒不如说是烛龙想要告知天尊的话。只不过这天尊的长相同那人入魔前太过相像，纵使时间漫长如斯，烛龙也难以忘却那个人施加在身上的重创和深痛。 那个人上次来自己这里已经是千年以前，那时他们那盘残棋已经搁置了更久。那人的半张玉公子面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眼神带着幽邃的恨意。他立起食指，在石壁上刻出棋盘，为了区分棋子颜色，甚至将手指咬破，让鲜血伸进点出的凹处。 这盘棋带着两人间的情仇和恩怨，每每一方处在濒临惨败的局面之时，就又会出现新的境况以至于扭转了乾坤。 在同不言不语的烛龙下完半盘棋之后，性格狂傲的贤德则信誓旦旦的道：“我终究会赢。”蹁跹的红衣如同飞入绿丛香草间的蝶，就这样消失不见……只是没想到这人为赢自己的方式竟然是逆天。 玄火君向几位仙官讨要了些稀奇珍宝，正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掂量着。最近血灵玉同天尊一同去西北之深海，自己无人干扰倒也乐得清静。通往自己居所的路途恰巧要经过莲池，此时的天界正如人间之夏温暖宜人的紧，池中的莲花也正开得兴起。 天界在大战之前总是如同不露声色的一潭死水。玄火君想着，唉声叹气的望着因被清风吹拂而摇曳生姿的莲。如果天界胜了，倒也省心。若是败了，自己那些个心肝宝贝似的积蓄该作何处理。 在心中细数自己的宝贝藏在居所的哪个角落，按照作用名称仔仔细细的排列了一遍。那种宝物握在手中的感觉总是让人愉悦的，远远望着摸不着才叫人心急，不过得不到的，他玄火君向来也不喜欢多多去想。 玄火君爱怜的抚摸着被自己窝在怀中的紫金香炉。那小东西不过是巴掌大小，但是镂空和浮雕都刻画得极为精致，最重要的是着紫金香炉可以用来储存一些奇效的丹药，听说长放于炉中会让药效更显持久。 天莲池边有一纳凉亭榭，木构的黛瓦顶，飞檐翘起。每当天莲圣母在天池这处招了雨，细密如丝的雨水就会顺着飞檐抛出微微的弧形，确实好看。只是这幽雅静逸的亭榭留有玄火君太多记忆，让他总会莫名的陷入一种属于过去的难过思绪当中。于是，玄火君索性避开这处，每当他身揣宝贝从这里路过，都恨不得疾步如飞，连不留意的眼神都不愿停留。 亭榭中一个穿着仙童宝蓝色衣衫的少年奶声奶气问着身旁要年长于自己的仙童：“如果咱们中一个成为了天尊，那另一个人呢？” 那尚存稚气的仙童显然没有注意池边的石板路上正有一位匆匆的过客，他用一直微胖柔软的手掌托起下巴，认真地看着旁边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师兄，不知不觉中声音也稍稍显得大了些。 那个一本正经的仙童望了他一眼，认真道：“不知道。” 玄火君耳聪目明，草叶摩擦的微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两个娃娃的对话了。那两个仙童的话就这么一丝不落的落入他耳中，熟悉得让他有种晴天霹雳的冲击感，让他十分不巧的被旁边的石块绊了一下。 狼狈得抱着怀中的宝贝，玄火君心神不宁的望了那亭榭一眼。如潮的记忆就这样吞没了他。 “贤德，你说若咱们中有一个人成为了天尊，那另一个人呢？这个送给你。”活泼好动的少年弯起湿漉漉的袖口，他的手里执着一只盛放的莲花，粉中透红的莲瓣上还滚动着溜圆清澈的水珠。 一脸忧郁的漂亮少年望着远方的绿荫，不冷不热的回答：“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 烛龙微微阖目之时，静蓝的水面也跟着变成暗色。看来外面是渐渐黑了。烛龙似乎也不在意，拖着长长的铁链踱步到石床旁边，他的动作很自然，步履不沉重也不拖沓。他利索的和衣翻身上床，徒留一个暗色的背影给天尊。 石桌被山洞顶端滑落下来的水珠打湿，在触到石板之际悄然溅开。而立于石桌中心的烛台则兀自闪现着微茫，淡淡的黄色将洞中的阴郁氛围晕开，平添一份暖意。 檮杌看着天尊不甘而又气恼的神情，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努起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离开。 望了望烛龙的背影，天尊颦起眉，他觉得他静默的背影像是画卷之上轻描淡抹的浅影，有着厚重笔墨的渲染却又流露出如烟如雾的苍凉感。烛龙的质朴素色衣衫轻堆在石床之上，贴着潮湿石床的衣料吸纳了微凉的水，在衣服之上染出几片深色的水渍。 看到烛龙，檮杌才了解天尊这种自尊又有些木讷的性格究竟像谁。这两个人连睡姿都是一样的，静静的侧卧在那里，呼吸也浅得让人难以察觉。像是睡了，又像是没有睡。 天尊这才偏过头回应着檮杌的动作，他略显艰难的点点头，白皙的脸被烛火映出淡淡的暗黄，眼睛不似以前那么冰冷如霜，倒像是蓄满了过多情感而溢出的深潭。 “烛龙，我……走了。”父子相见既没有相见欢，也没有喜得欢聚的欣然之情。寥寥几句牛头对不上马尾的话，让就是旁观者的檮杌也觉心寒。他只觉得故事太多的人善于隐藏自己，却没想到对自己至亲之人也要画沟为界。 檮杌同天尊并肩照着原路返回，海水暗了下来，山洞中也更显幽邃难见。檮杌似乎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脚步也跟着一顿。 如同刚来那般，檮杌的大掌中拖着一闪耀火焰，将黝黑的洞口照的亮堂堂如同白昼。天尊每一步都极稳，就算踩在光滑粘腻的藻荇之上也不打滑。檮杌故意缓步走在天尊之后，看着这位高挑天帝的沉稳姿态。 从前他看这傲慢天尊向来不顺眼，只觉得他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可憎的神气。如今表白了心意，却觉得这人举止之中都带着一种惹人的姿态。 似乎觉得身后的脚步声慢下来了许多，天尊倒也不急着朝前面走了，静静地立在那里，既不回头望也不出声催促，停在那处等着身后之人。 没料到天尊会等自己的檮杌只觉得方才的心绪都被打乱，一颗心也跟着没来由的蹦动起来。不能忍受自己没来由悸动的檮杌，只得挂上凶戾的神色，粗声道：“怎么？” “等你。”天尊回答。他心中有些失落，他想到刚刚同烛龙相见却这样寥寥收场，他心中还深藏着很多疑问，那些他想知道却又在最后一刻毫无勇气说出口的问话。 檮杌跟上前去才发觉天尊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粗糙心思的他觉得带着这么一副脆弱神态的天尊倒有些像被欺负了的女娘，但是心里却还是不禁跟着焦虑起来。 “你难过？”檮杌干脆揽着天尊的肩膀。对于他来说，两个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以及一种没有道明的关系。 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弄得有些诧异，天尊却并未推拒，颦起细眉道：“没有。” 知道他并未说真话，檮杌倒也不揭穿。他的掌心感受着天尊细凉的衣料，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烛龙有自己的苦衷。” 天尊似乎也没有意料到檮杌居然会正正经经的和自己说这件事，又被他微热的气息扰乱了心绪，正欲说些什么。就见自己的衣摆竟然燃烧了起来。 显然是檮杌只顾着同天尊亲热，执着焰火的手掌不慎蹭到天尊衣摆。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氛围被这团火冲散，檮杌也讪讪的将搭在天尊肩上的手移开。 睨了檮杌一眼，天尊恢复常态的清冷声音传来：“你的兽力还没有恢复？” 细细咀嚼这句话中的意味，檮杌觉得自己显然又被天尊击到了痛处。没有能力的自己又如何能同天尊并肩作战。 檮杌凶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鹰眼也眯出不快的弧度，他将手心朝地轻覆一下，手中的烈焰就在缕缕细烟中消逝。索性他和天尊都摸着黑走。 暗中似乎总会增添一种神秘感，两个人保持着一点距离，却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或是擦动衣服的声音。脚下湿滑的地面也让两人的步子变得谨慎细微起来。 虽然知道檮杌是故意的，天尊却也不气，在这种暗处他能辨清轮廓，而檮杌这上古凶兽则是难以夜视的。 檮杌将焰火熄了，显然有些自作自受。他的两只眼睛甚至连方向都难以看清，只得凭借自己敏锐的听力来分辨下一步的落脚点。 天尊似乎料到了这点，便将脚步放轻，不给檮杌分辨的机会。天尊显然不认为自己的举动是多么孩子气。 感觉自己被算计了的檮杌又硬着头皮不去将那团焰火点燃，他无法辨清熟悉的声音来处，且被石壁上时不时滑落下来的水滴扰乱着，一时竟然分心得怔在那里。 一只微凉的手在黑暗中摩挲过来，轻轻扣住檮杌的手腕，他们两个不像是至尊无敌的天帝和桀骜不驯的上古凶兽倒像是两个相互依靠的孩童，在不见五指的幽暗石洞中寻找着出口。 檮杌的手心有些发烫，他感觉那凉凉的手指正圈着自己的手腕，他抬了抬手，反手握住天尊的手掌，将那只手包裹在掌心。 不使用任何灵力和兽力，就好比山间野屋中不用任何蜡烛木柴。失去了凭借之物还能紧系在一起的，恐怕才是真情真爱。 当天尊抬起另一只手触碰着石洞洞口罩着的水膜时，他忍不住道：“喂，我们出来了。”原本微凉的手被檮杌的体温暖成温热，甚至连心里也随着烫了起来。 檮杌忽然掩起天尊的眼睛，将他揽入怀中，道：“信老子一次，我带你从这深海出去。”言罢，以弯刀劈开有型的水帘，像那暗蓝深邃的海水中轻松一跃。 世上没有传言道上古凶兽檮杌有着御水的能力，这自然是因为檮杌的水性根本不值得一提。当檮杌怀中抱着天尊猛冲出去的时候，就被阻力极强的海水弹回原处。檮杌看着配合着闭上眼的天尊，暗暗的使出兽力…… 当檮杌湿漉漉的躺在绿洲的矮草当中时，他看到浑身未染一点一滴水的天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夜已经深了。被绿洲中心处参天大树树摆遮掩的星光也悄悄地透过树干枝叶中的罅隙晃晃的映在檮杌脸上。檮杌心里一窘，面上却假装若无其事，随口问道：“看老子做什么？” “你输了。”天尊盘起腿坐在距檮杌不过几尺之处，冷然的声线像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 “我赢了。”檮杌觉得被海水淹过的自己，浑身都咸湿粘腻。但是心里却又美滋滋的，他赢了，赢的是天尊对他的信任。 第五十四章 战前一日，日星隐曜，阴云密布。倏地，天际裂开一道窄隙，耀眼的金芒从中乍现。 天界忽然震撼摇动起来，盘龙砥柱瞬间碎裂掉落，天莲池中的一汪清水也晃着抖出。大战在即，却未料天界忽地动荡起来，天界之众不禁惶恐起来。 而正练兵备战的天尊面色大变，扬起手向空中抛出一面素色旌旗，大声道：“敌已入！吾当战！” 操戈的众天兵纷纷面面相觑起来。明明战诏所定日期是明日，难道是强敌偷袭？但片刻之间，天兵已经自动划分为几组兵阵，操练场上一片肃杀的寂静，唯有兵甲摩擦发出的脆响。 化为一脸警然的巨兽，檮杌整装待发似的缩小兽型紧紧靠着一身戎装的天尊，那两只铜铃大小的兽目则带着探寻深深望进天尊眼里。直到天尊安抚般轻轻顺着他光亮耀目的毛发时，他才微微松懈了绷紧的身体。是啊，有天尊相伴，生死又如何？ 不愧是下作的魔族，失信到此种地步。天尊垂下眼睫，眼神发暗。而身侧的手则愤怒的紧握起来。 天兵兵阵周围忽然冒出层层的幽绿鬼火，而光亮则被浓稠的黑暗悄然吞噬。上空响起一声凄厉喑哑的鸟鸣，一身火红的玄鸟如同迅疾的闪电从暗空划过。接着，幽绿的烈焰中生出浴火的血色莲花，浓绿的枝梗缓缓的伸展出来。一身飘然红衣的魔界尊者从飘渺的火中踱步而出。天尊甚至无法预料鬼火所设的结界外有多少魔族的劲敌。 “天尊，好久不见。”九脉合为一体的魔尊逼视着天尊，半张如玉公子面则能让人窥见他嘴角深深的笑纹。 “是许久不见，只是不知魔尊竟会以此种卑鄙手段出现。果真令我意想不到。”天尊冷笑，一双凤目凝满冰霜。 “也许是天尊将那战书看得不仔细吧。”魔尊水袖一扬，遂就化出战书所立之崖。细白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处，挖苦道：“若天界之人愿意以血溅战书，恐怕是不会看不到战书的内容吧。不过，自私如你们，恐怕是不愿流下点滴灵血的。” 天尊面容越发冷峻，手指握出哢哢的细响。他反唇相讥：“魔界之人阴险狡诈，我天界正义之士一招不慎中了尔等诡计。不过，胜与负恐怕也并不由此而定。” 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魔尊讥诮的说：“那又如何？或者，你以何同我魔族对抗，凭藉你那残败的兵阵？” 檮杌怒火冲天的用前爪磨着脚下的铅色巨石，低吼道：“凭我兽族众！”既然魔族能有出人意料的一击，那天尊同檮杌又有何理由不给魔尊一个“惊喜”？ 收敛了笑意，魔尊淡然一笑：“哦？原来不与世争的兽族竟然会参与此战。是我失算了。不过，若在这结界之中的天尊和兽族的新首领命殁，那又会怎样？”言罢，红光从魔尊体内迸出，恍惚之间，魔尊已经幻出九个一模一样的红衣人。 橘色火光一般的玄鸟则俯冲下来，刺耳的鸣声如同水雷一般炸开，而熊熊的火球则袭向立于天尊身侧的巨兽。 檮杌兽目微微眯起，引身一跃，随即挑开。看着那团火如同腐败的残骸渐渐消亡。他张开锋利的爪，示威般在巨石之上磨了一磨，嘲讽道：“万年灵鸟也不过如此。孩童一般执着火球，你我不如速战速决，也好一决高下。” 玄鸟又是一声鸣叫，随即张开火红的双翅。接着一道幽蓝的光跃到半空中，同玄鸟纠缠到了一起。红线系着的血灵玉在交锋中从檮杌颈上掉落…… 被魔尊的分身包围在其中的天尊锐利的凤眼从每一个人形上扫过。接着一束雷光刺破黑暗，直直刺向着天尊。反手一挡，侧身避开魔尊的袭击，一道白练从天尊的袖口甩出，如同疾速飞窜的蛇，然而却在触及魔尊衣袂之时扑了个空。 魔尊九脉变换着阵势，当五者簇拥起，另外四者则分列四角，就在天尊防护着那九位之时，一朵馨香的红莲从幽幽野火之中飞矢一般飞窜出来，天尊听到细微的风声，纵身一跃，将那株亭亭净植的血莲执在掌中，俄而，碧绿的茎干如同风化的石柱悄然碎成粉末。 黑暗中有一张人脸若隐若现，一直在观战的他看到血灵玉直直的坠落，敏捷又轻声的向前翻滚一圈，将冰冰凉的玉接在掌心。看到血灵玉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掌上，他又抬起头去追随那几抹红艳的身影。 “唔！”玄火君看着化成人形赖在自己怀里的血灵玉，又看了看自己衣袖处濡湿的深痕，不禁发出一声闷哼。好不容易将痛叫声咽回喉咙，玄火君立起大掌狠狠拍了拍血灵玉的小脑瓜，低声骂道：“混蛋崽子！反了你了！” 细嫩的脸蛋贴在玄火君襟口蹭了蹭，血灵玉闷声道：“我看你才是反了，能进这结界却丝毫不出手。你究竟在等谁？” 两只眼睛紧紧锁着与白衫纠缠的红色，玄火君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他却强装成平时那副无赖相，小声道：“下官位卑法力也低，这种事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白皙的手探进玄火君的襟内照着胸口处狠掐了一把，血灵玉那双泛着桃花的圆眼瞪了起来，他第一次这般正色的对着玄火君讲话，一板一眼道：“魔尊就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对不对？” 当看到天尊数把通体透亮的白刃分散开来刺向红衣魔君之时，玄火君不能自抑的绷紧身体，甚至有着微微起身的姿势，但是下一秒却被血灵玉拉住手腕，那张尚显稚气的漂亮脸蛋闪现着一种难过却又坚定的神色，他哀求道：“玄火，不要去！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想亲手……杀掉你……这一战，不管怎样，我们都一起走好不好？自己逍遥快活，管它魔界如何，天界如何。” 定定望着血灵玉那张往日娇俏任性此时却盈满哀伤的脸蛋，玄火君忽然忆起那一日，那一抹红色如同飘零的蝶，他满面哀伤的问他：“玄火，我以为我能代替贤德的。我果真是错了。”忽地，那人俊秀的脸蛋漾起一丝笑意，他沾着血渍的手轻轻抚着玄火英朗的面颊，他低低笑着，轻柔的伏在玄火君肩上，悄声告诉他：“挑起烛龙和贤德之间嫌隙的，是我。引诱贤德入魔的，是我。在天莲池边同你把酒对歌的，也是我……” 玄火一脸震惊的推开他，继而又在那单薄的身体上添了重重一掌，他吼道：“灵玉！你为何又不躲！” 那人呕出一口血，他带着最细致最柔软的温情注视着玄火君，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既然你爱着贤德，那我倒愿意死在你的手下。我和贤德明明是一脉而出，我不甘心你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怔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彼时的幻影与此刻渐渐重合，玄火君抬起眼，看着跃入厮杀着的天尊、魔尊间的血灵玉。侧放于身旁的手掌紧紧的握起。 血灵玉穿着一身翡翠色的长衫，衣袂飘飘，在他擎出一把利剑之时，他含泪看了玄火一眼。他要拿命赌一把，那个嬉笑怒骂看穿世事的并非不在乎的他。 见血灵玉借助灵力在魔尊强势的几脉中跳跃着，玄火低低叹了口气，在暗中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一刻也不离那抹鲜绿，仿佛那人才是自己最揪心的根源。 当几株削尖根部的血莲在血灵玉颊侧蹭出几道血印时，玄火君将心中的不舍彻底压在心底，赶在魔尊击出一道银光乍现的惊雷袭到血灵玉身上之前，从脏兮兮又破烂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古朴的深棕瓷瓶，将那道惊雷引了进去。那张不羁又落拓的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有些为难的低下头，继而又豁然的直视着面前那个入了魔的魔尊，客套道：“贤德，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第五十五章 魔尊怔了一下，那半张如玉的俊秀面容牵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玄火。”接着，毫不留情的从指尖引出一道刀锋狠绝的刺向玄火，趁玄火分神的片刻，那一刀锋稍稍偏转刺向了面露笑意的血灵玉。 玄火沉住气箍住魔尊的手腕逼他泄掉手力，随即偏过头对血灵玉道：“麻烦的小东西！” 见一脉被血灵玉同玄火君纠缠，魔尊又一分身则闪身晃到血灵玉身后，这么一来，血灵玉和玄火君背腹受敌。玄火君带着忧色望向身侧的血灵玉，道：“小心身后。” 血灵玉则趁乱捏了玄火君粗糙的手掌一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愉快，他道：“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弱。”话音刚落，青丝就被魔尊的手刀砍下丝丝缕缕。 “莫要废话！”玄火君低吼，随即大义凛然的直视着面前的魔尊，语气颇为轻松：“不知贤德还记得否，你的招式都是谁教的？” 天池旁边的亭中，一个神色忧愁的秀丽少年闷闷不乐的弹着地上的石子，滚动的浅灰色石头发出碌碌的声响。顺着声响望去，却看到一双黑面白底绣着蟒纹的鞋子。贤德抬起头，忽道：“师傅说我最近功力没有精进。” 玄火撩起长衫的下摆，那张俊朗的面容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宠溺的用大掌揉了揉俊秀青年的软发。安慰道：“师傅也是这么说我的，恐怕是藉故激励我们吧。”只有玄火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说的恐怕都是谎言，师傅那日将他引入天殿，遥遥指着空荡荡的龙椅，对他讲他成为天尊指日可待。 “贤德，你想成为天尊吗？”玄火大大咧咧的蹲在他面前，青涩又漂亮的面容映到了他的眼底，让他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难道你不想吗？成为天尊就可以拥有自己最喜欢的人！”贤德那张细腻的脸蛋涌起胭脂一般的嫣红，他那双极为勾人的凤眼则低低的垂了下来。 “那你成为天尊以后要做些什么？”玄火觉得心里软软的塌陷了一块。 “我要布天威于四海，还要把那个烛龙抓起来揍一顿！”细白的手掌握成一个拳，贤德信誓旦旦道。 “贤德的功力哪里没有进展？我来教你。”玄火拍了拍垂到地上的衣摆…… 被檮杌的弯刀划破意图束缚住自己的红色绸带，天尊从那层层桎梏中得以逃脱，却见一侧是同魔尊纠缠着的褐衫玄火君，而另一侧则是同玄鸟打得火热的檮杌。 檮杌那巨硕的兽身踏在地上则发出震撼的巨响，他腾起身，尖利的兽爪狠狠的呼向俯身的玄鸟，锐利的尖爪大力按住玄鸟的巨翅，将他压在兽爪之下。 鲜热的血液浸湿了檮杌的毛发，顺着爪间的缝隙溢出。玄鸟如同落水鸟一般挣扎着扑腾着另一边的翅膀。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鸣，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则狡黠的转动着。 “铁西现在在那山头头做老大，可是快活着呢。你和铁西自幼就从兽界逃离，没想到最终仍是相叛的结局。”檮杌爪间用力，似乎要将玄鸟的翅骨碾碎。 “不！我不曾背叛过他！”玄鸟那双眼似是迸出晶亮的火花，哑掉的嗓子磨得人耳发痛。那火花不过灿烂一会儿，就被深深的绝望的晦暗笼罩。 “你只要知道他过得极好就是了，想来这么一来，你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吧。”字字都渗进嘲弄的意味，檮杌随即张大宽大的兽口，将玄鸟的颈子咬断。接着，那倒在血魄之中的火之鸟则幻化成为即将覆灭的橙黄的焰火，渐消渐散。 檮杌发出一声狂啸，随后幻化出人形，浑身浴血的他此刻倒像是来自远古的战神。似乎感受得到天尊的视线，檮杌面带得色的回望。接着，他精准的接住天尊飞递过来的弯刀，用袖口轻蹭溅在自己额头上的血液，以此来证明那血不是自己的，从而让天尊安心。 由于兽型过于庞巨，檮杌为防止被围攻而难以敏捷逃脱，索性化为人形和天尊共同面对魔尊。他向着半空腾起，接着雷电般的刀光闪现着，须臾之间，他就同天尊背靠着背的贴身在一起。 “结界似乎也并非不能破。”檮杌偏过头贴着天尊的耳侧耳语道。他在暗中轻轻捏了天尊掌心一下，借着天尊的掩护，他一跃起来，以弯刀划破制造黑暗的结界，而破碎的结界则裂出一个曲折细长的豁口。檮杌又以手刀像那层无色的膈膜劈去，结界被击中的那点漾出圈圈如同水波的纹络。而在幽冥鬼火间闪现的红莲忽地枯萎落地，残剩的莲瓣与茎干也被打着圈跃起的鬼火吞得一丝不剩。 天尊虽然能避开魔尊的攻击，却难以抵挡众敌，他偏过一抹红色的袭击，却差点被另一位弹出的幽绿火团扫到颈侧。翩然的白衣如同惊醒的蝴蝶，在一片黯淡中留下一抹属于光明的深痕。 看着直直刺过来的刻着雪莲的长剑，天尊本以为自己难以避开这一击，却未料玄火君那破烂的袖子一甩，就将那长剑卷了进去。少顷，那被玄火君卷入袖口的长剑则不受魔君控制一般的疾速旋转起来，随即应声而落。 听着长剑落地发出的铁器声音，玄火君一只手钳制住魔尊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趁他分神之间袭上他的胸下两寸之间。蜷起的么指狠狠一顶，魔尊就呕出一大口鲜血，那张银色的面具也显得十分灰败。 “我知道你是本体。”玄火君低沉的说道，果不其然，那几脉也统统变成虚影，纷纷回归本体。 魔尊用袖角擦净嘴角残余的血迹，细眉稍稍上挑，声音轻佻：“怎么？玄火你杀了灵玉，还要再杀掉我吗？” 玄火君掌间逐渐成形的银色薄刃正一寸一寸的陷入魔尊血肉之间。 而观战的天尊嘴角则勾起一丝弧度，他高声命令道：“玄火君，杀掉魔君，我天界方能太平。”檮杌正将那层透明的结界破开，一把弯刀耍出飒飒的声响。 一颗年轻的脑袋探了进来，英招看着檮杌兴奋地大叫：“我们已经将魔族围剿了！如果不是灰蒙率四海的兵将及时支援，我们差点大败。” 檮杌也不理会英招的大呼小叫，若不是他及时回到兽界澄清英招是被魔物蛊惑，恐怕英招此刻也是弃之荒野的孤零零的兽骨。檮杌还记得那日他回到已人心散乱的兽界，那些兽族们一听要同强势的魔族抗争纷纷摇头表示不应参与。直到挖出几位长老所留下的血书才得知魔族乃破坏兽界平和的罪魁祸首。 连魔尊自己也难料大势已去，不过他仍旧留有一手。他趁着玄火君犹疑不定的心软，牵动系在手腕上的长线，将被束成蚕蛹的两位仙童牵扯至身前。 这下玄火君彻底失掉了力气，他望向天尊，显然不知如何是好。那两位仙童显然是天帝的接班之人，若遭遇不测，自己恐怕还要担着那个大罪。 魔尊张狂的笑出声，轻巧的向后推着，口中狂妄道：“我既然无法逆天，那索性就……” 话还未说完，一把散发着檀香的木剑则从魔尊身体穿过。天莲圣母仍是一副雍容气派，发髻上缀着的圆润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起来。她反手扯过那两位仙童，猛力抽出那把滴着血的木剑。声音仍然柔和，她轻启朱唇道：“贤德，够了吧。” 玄火君看着那把木剑发钝的圆润头部从自己用薄刃刺过的部位穿出，而他爱过千年的贤德的血则喷溅在他面上。他是想要降他，并非想要杀他。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蹭着他的面颊，么指也从他眼角处擦过。血灵玉轻轻靠了过去，低声说：“玄火，不要哭，你还有我。” 第五十六章 魔尊这才缓缓回过头，当他望见天莲圣母之时，他又有些了然，他低声道：“天莲，我总也斗不过你，若你为天尊，若非开拓太平盛世，必将扰乱天下。”只可惜，你终究不是可以夺权造势的男儿身，永远也无法权倾天下。 脑海中闪现过天莲和灵玉细言碎语的模样，魔尊低低笑了出来，若没有这二人，他又怎么会被至爱之人骗到诛仙池。孽缘啊孽缘！魔尊现在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的擒到仙童，只是因为那是天莲下的一盘棋，自己千算万算，却终究是一枚棋子。天莲引他擒那仙童，不过是为杀他找些适当的理由罢了。 天莲圣母端庄平静的扫向众人，那把檀木香的木剑已经悄然将血迹吸干。她冷眼看着魔尊化成永远无法弥合的碎片，接着用眼神扫视着立于自己身旁的天尊。一卷黄纸腾于半空，那不是胜战的宣誓，而是一纸的罪状。 两位受了惊吓的仙童已经挣脱身上的禁锢，两个人紧紧的贴靠在一起，而个子稍高的那一个则柔声细语的安慰着长相乖巧的那位仙童。 天尊颦起眉看着无故腾空的长卷，正当他疑惑之时，天莲圣母忽地开口：“天尊受旨。” “尔不惜天界至尊之位，与兽族通谋。无视天规天意，情系异族，且留此兽于天界百年之久。两者流连凡间，惹下滔天罪孽，并引战火于天。重罪！投诛仙池！钦此。” 檮杌完全没有想过天尊为维护天界苦苦辛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一战之间，就由云端至者，变为重罪之臣。有些不悦的吵嚷着：“狗屁天尊并未与老子发生什么私情，且这滔滔战火也并非他引了过来，而是你们天界做的那些窝囊事儿引来的！莫要血口喷人，冤枉贤良。” “檮杌，住嘴！”天尊低斥，随即屈膝跪下，垂首认罪。 果然，只要觅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天尊的位置就会被继任者取代。 “你他妈还跪！快给老子站起来！”檮杌一张黝黑的英俊面孔呈现出焦急的神色，差点抽出收于腰间的弯刀朝那面色冷硬的天莲圣母刺去。 天莲圣母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抬起手隔空将那长卷收于掌中，声音既低又柔：“这是天意。”接着，她高声呼喝：“将！送天尊入诛仙池。”女性磁性的声音刚落，她就轻轻挥袖，领着两个仙童隐了形体。 檮杌刚想破口大骂老天瞎眼，却被天尊一个温柔得溢出水的眼神阻住。 而那身着盔甲的冷面将领，则娴熟的将天尊负在身后的手用龙筋捆起，对天尊怀有莫名情愫的他虽然领命，却难以消解自己心中的情感，于是在捆绑之中，稍稍的松了松。 天尊不知自己此去是生还是死，傲然的眼神从血灵玉和玄火君身上扫过，当触及到浑身血渍斑斑的檮杌时，那冷漠的眼神倏地变得柔和，他轻轻地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随即又将话咽进喉中。直到檮杌带着渴求回望着他时，天尊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玄火君、血灵玉，我再给你们下最后一个命令。替我将这蠢兽捆起来，用布袋套上头。” 玄火君实则为深藏不漏的高手，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不过翻了翻他的袖口，就变出一个曾经束缚住血灵玉的明黄色锦袋，抖开开口，轻声念了一声咒就将满脸怒色的檮杌以一道明亮的光吸了进去。 看着那内部跳动着的锦袋，天尊才满意一笑，轻声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那个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的人听：“若是有来世，咱们再见吧。” 血灵玉低声啜泣着，他也有仙体，自然知道天命难违。这常常臭着一张脸的天尊虽然并不那么可爱，却是同自己心血同脉的至亲之人。 如同阶下囚的天尊依旧挺直着脊梁，在跨过战后的残骸时，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凶兽是如何的骁勇善战。只要想到那人的脸，自己恐怕也不会那么痛苦的吧。 诛仙池与天莲池分列于天界东西两端，一为令人丧胆的夺命池，一为开出大朵绚丽莲花的馨香莲花池。不过一东一西，却天壤之别。而现在的自己，也正同过去有着裂谷般的差距。 诛仙池静得像一面暗藏杀机的明镜，而天尊则踏上池旁关押暂时委身在此等候处决仙人的亭子。当他立于顶端，俯视着圆形的池面时，他忽地出声：“将！” 天将浑身难以自制的一颤，随即掩饰自己的失态，问：“天尊，何事？” “帮我捎话给他，我并非无情。”天尊又向前走了一步，痴痴地笑了出来，他转过头，又道：“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天将正欲回应，却见那一抹白色纵身一跃，如同一道疾光。 无波无澜的池面像是一张伺机等待猎物的巨网，当天尊落入之时，池水并未四溅开来。而是死水一般，凝滞的冒了几个细微的水泡。接着，就将天尊吞噬进去。池面依旧平静，如同一面光亮的明镜。 天尊也未料到自己在这碧色的池水中居然还会存留着意识，他能感觉到从骨髓向外的疼痛。也许，那凶兽在剔兽窟经历的也就是这种痛。 刺骨的池水封住他的口鼻眼，他听不见，嗅不到，也看不见。他能感觉自己的血液缓缓的被未知的一处引去，也许骨肉也即将慢慢离析。 就在天尊静静承受着痛苦的一刻，体内躁动的血液沸腾起来，他能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在渐渐愈合。就在一刹那间，天尊觉得自己在慢慢腾空飞起…… 天将瞪大双目望着从诛仙池一跃而出的白龙，那条白龙引颈长啸一声，竟将天际染成一片灰黑。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条白龙腾窜着远离，而当他到达通天龙柱那侧之时，则一个俯身向凡界某处冲去…… 九尾狐音婴正为他熊哥最近多给的几个好眼色而沾沾自喜着，用手数着自己采摘的可供受孕的灵果，就听他爱惜的如同宝贝熊哥一样的青丘山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手一抖，不小心压碎了几枚青白柔软的灵果，音婴忿忿地骂了一句，准备去望个究竟。拨开层层掩映的矮树林，又在自己翠色欲滴的乔木林里绕了一会儿。当音婴看到那体态修长矫健通体泛着银光的白龙时，他忍不住再次把龙族从龟儿子那一辈骂到祖宗八代。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那熊哥不愿入住的“爱巢”里，翻出把长刀，将这好死不活偏要落在自己山上的白龙剁成龙肉晒成肉乾给熊哥补身子算了。 那白龙在碎木之上挣了几下，化成一个人形。 音婴忍不住唾骂他怎么掉下来的时候不化成人形少压坏几棵自己这里的草木，有些粗鲁的将那“天外来客”翻了个身，那张脸虽然苍白脆弱，但是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啊。 “天……天尊？”音婴抓耳挠腮的模样不像只俏狐狸，倒像极蠢笨的猴子。他想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究竟，索性便将天尊拖进他那暂时闲置的洞中。 第五十七章 玄火君悠然自得的甩着手里的锦袋，当看到飘渺云气间跳跃着细碎的银光，他松了口气似的眯起眼睛。 柔软的么指揩上玄火君的眼皮，一张俊秀的青年面孔凑了过来，略带忐忑的问道：“玄火，你心情可好些了？” “不知你再说些什么。”玄火一手抖动着装着檮杌的锦袋在血灵玉头上轻轻一砸，随即他侧过头看缱绻的云海，默不作声。 颇有些委屈的捂着脑袋，血灵玉瘪着嘴，问道：“天尊真的不会死吗？”天尊对天界的愚忠，血灵玉一直看在眼里，却没想到鞠躬尽瘁的天尊也会被降下天旨处罚。 又是一记狠拍，玄火君得意洋洋的看着吃瘪的血灵玉，回道：“你耍了我这么多回，这回我就偏不告诉你。” “那就是没死咯？”血灵玉面露喜色，柔软的身体蹭到玄火君身边，细腻的脸蛋也撒娇似的磨蹭着他胸口处粗糙的衣料。 “笨蛋！若是天尊死了，你这和他有着血契的小崽子又怎么可能活蹦乱跳的待在我身边？”玄火君适才着实揪着心，倘若天尊遭遇不测，血灵玉恐怕也要化成一堆玉灰。想到这里，玄火将结实的手臂横在贴靠着自己的血灵玉身前，一脸无赖相的凑过去：“哎呀！方才有人拉着我的手说要同我逃离天界逍遥快活去，不知现在还算话吗？” 血灵玉那张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直直盯着玄火君那张落拓的冒出青色胡茬的脸，妄图从中辨出认真的神色。就在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视着眼睛时，玄火君悄声说道：“这战来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漱口。” 不甘心的咬了玄火君泛着青色的下巴一下，血灵玉的视线也跟着黏住远处冷凝着血色的层云，他低声道：“天尊明明不该被投诛仙池，他为什么不反抗？”扬起的尾调还未收回，血灵玉就怯怯的缩了一下头，补充道：“不许打我！” 收回巴掌，玄火君一把推开腻在自己身上的血灵玉，做正襟危坐状，语气却仍是不正经：“笨蛋！天尊之前为什么和龙七、魔尊争斗？” “因为龙族和魔族要逆天嘛。” “对呀！那他自己又怎么会逆天？况且，天尊还存有私心的。若他还能活着……”玄火君故作玄虚的望了他一眼。 “什么私心？”血灵玉难得可爱的眨巴着一双晶亮的大眼，颇为好奇。 用么指指了指自己那个锦袋，玄火君忽道：“既然天尊已经被投了诛仙池，咱们是不是该将他放出来了？” “蓝毛兽应该发疯了吧，如果这个时候放他出来我们会不会挨揍？” 玄火君在此刻难得与血灵玉心有灵犀，于是他将缩紧的袋口稍稍放了开，但却又用手钳住。接着，他一边把锦袋扔向远方，一边拉着血灵玉向相反地方向跑去。看到那绣着金线的锦袋迸出精光，玄火君在逃跑间不忘大喊：“檮杌大爷，天尊没死！自己寻他去吧！”不过，抠门小气的玄火君直到这时仍然惦记着他那个锦袋…… 檮杌被囚在那闷热的锦袋中，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回想天尊那最后一瞥。他在那严密的锦袋中使尽浑身解数仍无法逃脱，就在他极近痛苦到崩溃的边缘时，他竟被玄火君放了出来，从而得知天尊还活着的消息。正想一探究竟，却未料那一褐色一浅绿的身影跑得比兔子还快。 东方涌现的潮水已经褪去，显然四海的将领皆已功成身退了。而兽族也应该在几位新首领的带领下离开了天界这已然回复平和的是非之地了罢。残败枯萎的血莲莲瓣皱成干涸的宣纸，颓然落在地上，而魔界的旗帜也残破的委在地上。这副战后残景，对于檮杌而言竟显得那么遥远而虚幻。 檮杌被困在锦袋之中时，脑海中浮现出千种设想。他甚至想到如若天尊遭遇不测，他定将大闹天界，管他娘的什么天下太平。他甚至开始后悔憎恨自己没能及时出手阻拦那道腾于空中的天旨。 就在他带着极度的怀疑揣测着玄火君话中所说天尊尚且活着是指半死不活还是鱼儿般活蹦乱跳时，他看到脚下巨石上被人以指力刻出的一个箭头，而旁边则画了简陋的山形。这难道是玄火给自己留下的标记，示意自己去寻天尊？但凡间的山如此之多，他又该从何处找起？ 茫然地皱起英气的浓眉，檮杌索性直奔玄火君老窝准备问个清楚。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到玄火君居所之时，却见里面一片狼藉，除却无用的枯黄稻草，连香炉都被卷走。有些泄气的檮杌恼得绷紧身体，却又看到深灰的石板地面上用焦炭刻画出一只呲毛狐狸。这事，难道又和狐狸有关系？ 檮杌这时才终于忆起那个常受自己欺压的狐狸精，既然同狐狸有关，倒不如先询问下那只白毛狐狸。 被强迫背着一个硕大香炉的血灵玉满脸委屈的跟在玄火君身后，臂弯上还挂了一个灰突突的包裹。他一边不悦的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抱怨：“玄火，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 “除了老窝以外，什么都带了。”玄火倒是轻松，他把自己值钱的玩意儿统统收进自己“有容乃大”的袖中，一些锅碗瓢盆则一概打包交给跟屁虫似的血灵玉。还威胁“若是少了根筷子都要血灵玉滴血卖身来还。” 血灵玉轻哼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天尊还活着？” “我就是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天尊在哪？” “我就是知道。你这玉崽子怎么这么多废话，快快跟上。”玄火君迈着八字步，破旧的鞋子又沾了一层灰。 “既然知道天尊在哪，你干脆直接告诉蓝毛兽算了！掖掖藏藏还画出那么丑的东西……也不知道蓝毛兽能不能看得懂你的杰作。”血灵玉塌下一张嫩脸，他本想使用灵力来分担肩上的重物，却被玄火君捏着手腕泄掉了内力。而玄火君竟然还美其名曰“强身健体”。 “这个嘛。”玄火君思绪飘得远远的，他当然不会告诉血灵玉这是他为了报檮杌毁他宝物之仇…… 第五十八章 星度负手而立俯视重归有序的星象，贤德被逼退位时星象也曾变动过，却未像之前那般浩劫化为混沌一般。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又重归平静了。 新帝登基，天莲圣母辅佐尚且年幼的新帝，垂帘听政。不过这样也好——“天下太平咯！”星度那张俊秀的脸流露出几丝轻松神色。 青丘山自打来了不速之客，连溪流中游鱼也不似往常游得那般欢快了。偶有几只多事的灵鱼探出半个闪现荧光的脑袋窥探着来人，却又惧怕被发现，索性又吐着泡泡缩回水中。 浑身沾着干涸血迹的檮杌怒视着畏畏缩缩的音婴，一只大手直接拎住他的后领，贴面逼问：“山洞里藏了什么？怎么不让老子进去？” 看着檮杌凶煞的面容，音婴也曾受过他熊哥的冷暴力，再窥一眼檮杌身上的斑斑血迹，不禁推己及人，想到被自己拖回洞中的天尊。比起檮杌他们两人以死相搏的家暴，熊哥的冷暴力可谓温柔至极。 “别……别进去！”音婴连忙化形成一只娇小可爱的绒毛狐狸，两只粉嫩的爪子忽上忽下的摇着，接着趁檮杌一不留神，就飞窜出老远。尖尖的嘴巴还不忘逞强道：“你这妒夫！恁的狠心！竟将你那相好打成这般模样！天尊我暂时收留了。你！滚回你的诸余山罢了！” 原来真的在这里。檮杌唇角挂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大跨步的走进毫无防守的山洞。那洞口显然是曾被音婴精心布置过，洞间有一石铸的宽塌，上面层层密密的堆叠了些绫罗稠褥。而那一抹黯淡的白色则气息奄奄的侧卧于上。 檮杌一怔，随即奔到那处，有些笨拙的用食指试探天尊的鼻息。见那人面如凡界饿殍般青白，檮杌不禁心下抽痛，执起他冰凉的手贴着自己裸露的胸口处温暖着。 眼睫轻颤，天尊缓缓睁开眼，略带迷茫的望向檮杌，就在他自嘲一般又将眼睛阖上之时，却听到旁侧一声暴喝：“狗屁天尊！你没有做梦……你看到的是老子……”说到最后，檮杌竟然有些哽咽。 冰凉细腻的掌心被滚烫的胸膛炙烤着，天尊神智逐渐恢复清明，他细白的手掌游鱼一般滑到檮杌的颈后，轻柔的按下那个面上流露出羞赧神色的凶兽，同他缠绵一吻。 摁住天尊的肩膀，檮杌反身压过他，低声道：“你伤未痊愈，我来。”言罢，俯下身，狂躁的凶兽竟然带着一种细致的温柔轻轻的印上天尊的双唇，微烫的厚舌在那冰凉的唇上扫过，却无法撬开天尊紧紧闭合的贝齿，他不禁恼怒起来：“喂，张嘴！”抚着天尊颊侧的手掌也柔缓下滑，捏住天尊尖俏的下颌，示意他配合自己动作。 “你身上有血腥味。”纵然此刻身负重伤面色苍白，天尊也不忘冷着一张脸嫌弃着檮杌。 面露窘色的檮杌竟一时无措，呆呆望着恢复“冷面神功”的天尊，下一秒却听见天尊轻声一笑，接着冰凉柔软的唇就不带丝毫愧意的蹭了过来。 被天尊的主动激得身体发烫的檮杌放轻力道推开柔若无骨瘫在自己身上的天尊，他那张黝黑粗犷的俊脸则颇有些尴尬的偏侧过去。低低咳了一声后粗声粗气道：“我去洗洗，你要不要一起？”言罢，看着天尊正用手肘支持着上身，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病秧子还是在这里乖乖躺着罢！”檮杌猛地站起身，刻意不去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我同你一起去。”既然自己已经摆脱桎梏，又有何理由不像缠藤一般黏在心爱之人身边。天尊挣扎着起身，沾着草屑的白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白净的胸膛。 一不留神望见春色的檮杌敛下鹰眼，喉头却不自觉的滚动起来。他忽地忆起，也是那么一个夜晚，退化成为平凡兽型的自己因为误食药丸只得浑身火热的眼巴巴望着静侧在自己身旁的天尊，难以忍耐的他磨蹭过去，蜷起利爪剥开天尊繁复的白衫，粗糙的舌苔从天尊紧实的胸口处舔过，接着紧贴后腿的滚烫硬物在悄然间释放出白浊。之后，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后颈的绒毛，天尊翻身压在他健硕的身体上，另一只手则绕着他劲长的兽尾，低声道：“等你变成人形，我定不会放过你。” 细细打量着檮杌肌肉紧绷的健壮身体，天尊面上难得流露出笑意，他摆了摆手示意檮杌过来搀扶他一把。却不料难堪着的凶兽忿忿低吼回来：“你先养伤，老子洗好就回来。”粗狂的尾音正欲终止，却被天尊朗声的笑打断。 羞愧难当的檮杌那厚如城墙的脸皮终被戳破，他赤脚跨步走到洞口处，却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天尊这般纵声欢笑，脚下一顿，微微侧头想要记清天尊此刻的模样。 而天尊那张冷峻的俏丽面上笑容已经流逝，只剩下一种独自脉脉然的深情凝视。 檮杌的心狂跳起来，砰砰砰的跳动声让他不禁战栗起来。当檮杌到了青丘山顶的月池池旁，他才悻悻的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反应是多么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除去衣物，檮杌纵身跃进月池，大掌捧起清澈的水流浇洒在自己身上，粗糙的掌心揉着胸膛。月池的流水洗去他沾染的血污，也涤荡着他的心灵。抬眼向着池边望去，多是些翠色的树木和馨香的野花野草。习习清风从檮杌肩头抚过，这一刻，檮杌倒有些后悔没有揪天尊一同来这沐浴。 就在檮杌垂首凝思之时，清凉的池水从他后背浇下，那只灵活柔软的手摩挲着他的腰腹，而那具微凉的身体也渐渐贴靠过来。天尊如玉一般柔润的声线缓缓入耳：“那日，你说过，仅忠于我，也仅依于我。” 震骇的檮杌被天尊的触碰撩拨得面颊发烫，他忆起那日他以兽型匍匐在天尊脚下，颇为狂妄自大道：“老子这辈子就仅忠于一人，也仅依一人。能让我檮杌全心全意的那人就是狗屁天尊你！” 握住天尊揽着自己腰间的手腕，檮杌转过身，鹰眼中带着几分坚定，偏偏却要倔强的粗着嗓子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将自己的全部都交付于你！” 第五十九章 天尊俊美的面上闪过一丝愕然，继而那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则做出了然的眼色。他紧紧环住檮杌的腰身，稚拙的凑了过去，从檮杌唇角处吻到下颌。亲吻之后，他颇有些不解的望着摸着自己胯下的手掌，随即依葫芦画瓢的也将手探到檮杌胯下，动作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檮杌发现天尊脸颊有几分俏丽的红润，干脆长臂将揽住他，随后压下身体，两个人一同浸入明澈的池水中，他着迷的伸出手去勾天尊海藻一般飘在水中的黑发。 如丝的发在自己掌中滑过，而那张艳丽的脸在水中显得朦朦胧胧，檮杌感觉自己被天尊钳住，两个人在池中渐渐贴靠在一起。他弯起嘴角，一条健壮的大腿勾住天尊的腰肢，两个人紧拥着慢慢沉入池底。 带着水意的掌心爱抚着檮杌线条清晰地小腹，天尊垂首看着檮杌替自己解着湿漉漉黏在身上的白衫，他粗粗的喘着，望着折腾着自己衣带的手指以及两人喘气带起的一连串如珠的气泡。 见檮杌笨手笨脚不得要领的模样，天尊拉开他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将身上的累赘除去。修长结实的身体在碧透池水的细致包裹下如同上天精心雕琢的白玉，他任由白衣浸水飘摇落在池底，抬眼对呆愣得有几分可爱的檮杌无声一笑。 檮杌只觉自己被如网的湿发缠住，健实的四肢像是不能动弹一般僵在那里，他能看到如波的水纹推阻着天尊手中的动作，如绸的流水绕在天尊指间如同拨动琴弦一般从自己胸前划过…… 被捏住乳首的檮杌只觉浑身酥麻，一股战栗感诡异的从胸前传到脊椎处，檮杌忽然觉得被水堵住了喘息的口鼻，他有些瘫软的制止住天尊的抚弄。索性将天尊揽入怀中，接着两人浑身赤裸的从池底窜出，湿淋淋的倒在池旁生着油绿草甸的铅灰色巨石上。 颇为不解的天尊显然还没有戏水尽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白瓷一般的颊侧，指腹再次揉弄那个让檮杌浑身颤抖的部位，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吗？” 奇怪的感觉从那个硬如石子的部位腾起，得以喘息的檮杌发出一声低呼，那双锐利的鹰眼此时此刻盈满了欲望的迷雾，他看着天尊泛着水光的莹白肩膀，情不自禁的伸出双臂去环抱住他。 天尊难得顺从的伏在檮杌怀中，手中的动作却一刻也不停下，他用指尖轻触檮杌身上的疤痕，而滴着水的柔滑头发则在他胸口处磨蹭着，稍稍偏头，天尊无师自通的将那颗褐红的乳粒含入口中，温热的舌尖也来来回回的蹂躏着它。 本就被天尊点了一把火的檮杌只觉胯下肿胀，欲火难耐，他低下头凝视自己被精心侍弄地红肿乳头，哑着嗓子唤道：“狗屁天尊……另……另一边也要。” 湿漉漉的吻一直延绵到另一侧结实的胸肌上，天尊微微张口，用贝齿轻磨那颗肉粒，舌尖则在那道窄缝上刷来刷去。眼尾染了珠晕的天尊风情万种的挑起凤眼观察着檮杌的神色，当他在那张布满情欲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享受时，天尊停下动作，敏而好学的问道：“很舒服？”那副“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我改进就是”的懵懂神情叫檮杌心里一凛。 强健的隆起漂亮肌肉线条的深色肉体在天尊的问话之下难耐的扭动一下，刚毅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分明是对天尊不怀好意的询问的抗议。他低低哼了一声，挺起胸膛，将那两粒被吮吸得深红的部位送到天尊嘴边，另一只大掌则引导着天尊爱抚自己滴出透明黏液的勃起。 初碰到那根火热的东西时，天尊被烫得缩了一下手，他想起那个兽型的野兽可怜巴巴的匍匐在角落，绒毛间则有一根通红的硬物。于是他又问：“你发情了？” 恼羞成怒的凶兽索性扣住他的后颈，以吻缄口。湿滑的舌交缠在一处，而两人紊乱的呼吸则混在一起，檮杌一不小心就被天尊咬了舌尖，有些吃痛的发出一声痛呼。 本以为吻技生涩的天尊会悄然停止，却未料他竟吮住檮杌的舌尖，将沁出的血滴一点一点咽入喉中。而那只细白又听话的手则手法生疏的套弄着檮杌的勃起，虎口处也被檮杌淌下的腺液浸得柔亮一片。 因太过享受而双腿大张的檮杌有些享受的仰面躺在巨石之上，也由于他这个不经意的姿势，倒是将他的脆弱之处全然暴露出来。天尊的手顺着硬物慢慢向下，先是在会阴处不轻不重的揉弄，接着则直奔重点的摸向那个无人造访过的密处。 有些迷茫的檮杌抬起眼，下一瞬后方则被天尊拓进一根手指，战栗着抖动着高壮的身体，檮杌只觉得那个隐秘得令人羞耻的位置被天尊浅浅的刺戳，两条大腿因过度张开而牵扯出隆起的线条。 天尊这才注意到自己私处已经招摇的挺立起来，一边深思熟虑着该如何处置这只健壮结实的凶兽，一边想象着自己该以何种方式彻底的占有他。 就在天尊准备并起两指一齐刺入稍稍湿软的后穴时，一根毛茸茸的尾巴腾地窜出将他的手腕圈了一个严实。颦起细眉，天尊固执的在长尾的阻拦下将细长的手指送入，接着用另一只手轻搔檮杌因刺激而幻出的尾巴底端。 “我该怎么做？”天尊颇有些无奈的望着将俊脸埋入健硕臂弯的檮杌，沾着欲液的手掌在他腰间轻轻爱抚着，看檮杌似乎在极力掩饰着自己情动的神态，他心下好奇，索性凑了过去在那弹性的肩头不轻的咬了一口。 “唔！”凶兽不快的低低喘息着，被艳阳将身体上残余水珠晒干了的檮杌为躲避这难堪的欲潮，索性夹紧双腿翻了个身以宽阔的印着累累伤痕的后背对着天尊，不过也因此将肉实浑圆的臀暴露出来。 这才明了这平时嚣张豪爽的凶兽此刻因不好意思而闹起别扭，天尊一巴掌掴了过去，将那肉感的部位拍出啪啪的声响。声线却仍旧冷感，天尊道：“告诉我该怎么做，方才有人说要将全部都交付于我。” 明知这凶兽最受不得刺激，天尊偏偏要用冷冰冰的话语来讽刺他。而着了道的凶兽则猛甩一下长尾抽在天尊白皙的手背上，接着，反身将一身嫩豆腐的天尊压在身下，怒气冲冲道：“老子是说要亲手交给你！” 第六十章 檮杌因情欲而冒出来的兽尾有些慌乱的甩着，一不小心竟然从天尊的欲望头部掠过。天尊不悦的望着他，问：“你做什么？” 被天尊眼神炯炯的一质问，檮杌颇有些心虚的用尾巴讨好的圈套住天尊的根部，毛茸茸的兽尾刺激得初尝情欲的天尊发出一声低吟。两只手紧紧箍住骑跨在自己身上的檮杌的紧实的腰上，神色有几分迷离，他的手指又借助姿势缠到檮杌胸口处，认真道：“教我。” 气恼的檮杌尴尬的低吼道：“混蛋！”檮杌暗中运力想要将兽尾重新藏起，却被眼疾手快的天尊擒住尾端。 暴躁的凶兽黝黑的脸上映出一抹羞赧，他俯下身贴近天尊颈侧，粗糙的舌苔从触感柔嫩的颈部皮肤扫过，示威似的用牙齿磨了磨。只是他这一刻显然没有料到他现在的手段会被天尊全数学会。 “喂，你求求老子看看，我心情好了就教你。”檮杌咧开嘴角笑得极为邪佞，一双鹰眼也绽出精光。 “求你教我。”天尊倒也坦然，那张艳丽的面容写满了求知欲。 没想到天尊竟然真的会求他，檮杌有些怔忡，随即爽朗的大笑出声。 天尊又面露疑色，反问：“笑什么？” 勾住一丝天尊披散在巨石之上的湿发，檮杌倾下强健的身体，毫无隔阂的同天尊贴靠在一起，炽热的鼻息喷在天尊泛红的耳边，他低哑的声音撩动着天尊的敏锐神经：“让我来慢慢教你……” 毛茸茸的尾巴从两人之间的窄隙里搔刮着天尊的小腹，檮杌舔弄天尊的颈子，一只大掌紧紧捏住天尊的手腕制住他的动作。稍稍抬臀，将形状完美线条流畅的胸肌凑到天尊唇边，“以下犯上”的命令道：“舔我这里。” 两颗硬挺肿胀的深红乳尖被吮得晶亮，如同到了采摘季节的成熟果实。天尊敛着眼睫望着那两颗诱人的东西，馀光扫见斜斜横亘在强壮男人肩侧的疤痕，如若不是双手被束缚着，他甚至有些想要轻吻那些疤痕的冲动。 微微张开口吸吮着送入口中的乳头，天尊任由檮杌动作粗鲁的按着自己的手腕，粉色的舌悄悄从唇瓣间探出有一下没一下的舔弄着。每当听到檮杌不自觉发出的哼声，他都隐约有种甜腻的满足感。 缓缓抬起臀，檮杌轻轻夹起嵌在自己臀间的硬物，腰部如同漂泊无依的夜行舟不自觉的晃动着。即使浪荡惯了，与天尊面贴面的做着这种可耻的动作也令他觉得羞耻。后方尚未被完全开拓，若是强行进入恐怕两人都不会太好受。 这么想着，檮杌松开钳制天尊的手，趴伏到天尊胯下闭上眼将那淡粉的阳物包裹进口中。同男子的这档子事，檮杌本身也未有过经历。门外汉教门外汉倒是让过程倍显艰难。 一脸羞愤的粗犷男子将手指探到身后，戳弄自己紧致的那处。偏偏还要被压在身下的天尊看个全脸，手上的动作也跟着粗暴起来，他咬牙切齿道：“下不为例！” 天尊眼中流露出狡黠的笑意，冷声道：“那师傅可要好好教教弟子。” 两只手撑在天尊身旁，那条灵活的尾巴倒是起了作用，生着亮色绒毛的长尾颤颤巍巍的圈住天尊又烫又硬的坚挺扶着它立起，而尾巴的主人则皱着硬朗的浓眉，口中不住谩骂者，沈下腰将那孽根全根吞入。 在这之前显然还是个雏儿的天尊发出一阵轻吟，精瘦的腰肢也忍不住随之挺起，仿佛被檮杌这一把火烧得连深藏的兽性都激发了出来。刚尝到檮杌身子的好处，就本能得想要攫取更多。 被不懂事的天尊撞到深处，檮杌浑身发软，屁股也被撞得发痛，恼怒的制住天尊的肩膀，呵斥道：“再……再这样我就将你逐出师门……唔——” 檮杌抱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天尊堵住嘴巴，只得狼狈的发出呜呜的哼声。少顷，得到点拨的乖徒弟则自学成才的猛力将檮杌压在身下，细瘦的腰有力的挺动着，仿佛是要同檮杌融为一体。 自己的欲望只能可怜兮兮的随着天尊的动作摇晃起来，时不时轻轻拍打在天尊的小腹之上。无人爱抚的部位空虚的叫嚣着，檮杌那双被柔化的蒙上薄薄水汽的鹰眼带着一种困兽的哀求之意。但显然面前那个初尝禁果的呆子是很难从他眼中读出什么的。 檮杌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装出平和的声音对不断耕耘的天尊说：“顾及一下老子那里。” 天尊纵然表情寥寥，此刻却还是有些疑惑，在檮杌的多次示意之下才探手握住那粗壮的欲望之源。不过是单调的上下套弄而已，却让仰面朝天的檮杌发出舒服的呻吟。由此看来，这只凶兽确确实实是憋得久了。 天尊歪打正着的连续几次戳弄到檮杌的敏感之处，看着平日里不拘小节也不讨人喜的凶兽在自己身下化成一滩春水，心中不觉有些异样，仿若缺失的某处正在被填满。 就在檮杌在那抽撤之中觅到快感直流时，天尊却面色苍白的停下动作，蝶翅一般的眼睫轻轻地颤着。 看着难得流露出脆弱神态的檮杌瞬间想要跳起来骂娘，明明身体才受过重创，偏要缠着自己做这种事。真怕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天尊一个不留神断了气。 须臾之间，那如玉的人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尾通体滑腻鳞片泛着银华的白龙。这龙若置于龙族之众当中倒不显有多伟岸，但这娇小修长的白龙此时此刻却盘起身体蜷缩在檮杌怀中。 被冰凉的鳞片刺激的浑身一颤，而后穴还塞着布满细鳞的龙根，檮杌显然就不那么享受了。那张黝黑的俊脸涨得通红，肌肉突起的健硕手臂也开始推拒开来。嘴里则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开始不乾不净的骂了起来。 那条白龙面露委屈，溜圆的大眼则饱含深情的凝视着他。看来这天尊化身为龙神情倒是多变了许多。 “看来诛仙池倒是办了件好事，免得你以后血脉冲突。”檮杌忽道，不管天尊变成什么样子，他终究还是他。这么想着，檮杌索性用强健的双臂圈起细瘦修长的龙身，粗糙的大掌爱抚着晶莹剔透的漂亮鳞片。嘴上却狠毒的很：“不如老子剥了你的鳞片卖个好价钱罢。” 龙首微微抬起，透明纤长的龙须则从檮杌面上一扫而过，那双如珠的大眼漾满惹人怜爱的水波。收敛着的龙爪则压着檮杌健实的肩膀。 “说话！”檮杌觉得天尊的欲望变成了生着鳞片的龙根，连尺寸也稍稍大了许多。不太适应的缩了缩后臀，却听见做撒娇状的白龙的低啸声。 原来是说不出话。檮杌面露无奈笑意，道：“我不习惯和龙型做。” 白龙神情萎靡的贴着他的胸口，模样颇为讨喜。 “狗屁天尊，你当初不也是嫌弃我的兽型？”不吐不快的檮杌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话刚说完就像闪了舌头般牢牢的闭起嘴巴。 白龙张开爪子，不悦的在檮杌胸前抓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无力的龙尾则无精打采的甩动着。 其实天尊若真是动上一动，死鸭子嘴硬的檮杌倒也会是配合的。偏偏耗尽灵力的天尊通体无力，只得眼巴巴的将自己的欲望嵌在心爱之人体内，却无法做出更深的动作。 察觉到此刻的天尊如同软胶蛇，檮杌有些快意的笑出声，继而翻了个身，将滑溜溜的漂亮白龙压在身下。缓慢而沉重的做着引体的动作，檮杌发出享受的闷哼，而大掌却有些轻佻的摸过光滑无鳞的龙腹，满意的看着白龙那双黑曜石的眼珠瞪得大大的。毕竟对于檮杌而言，让天尊吃瘪的机会少之又少。 仰面朝天的狼狈白龙，只能眼睁睁的看出檮杌在交合中绷出粗暴线条的完美体魄，鼻息渐渐加重，却只得被动的接受檮杌的给予。胸有郁气的天尊一边享受着无上的肉体快感，一边不甘心的扬起龙尾拨弄起檮杌尾椎处甩动着的兽尾。本来孩子气的动作却因为大意直接将龙尾抽向檮杌的臀上，让正在统领大局的凶兽向前跌了一个踉跄。 大概是由于紧紧将龙根压在体内，檮杌体内那敏感的一点被那硬物的头部狠狠碾过。麻痹的快感从尾椎处腾起，让身形矫健的凶兽竟就这样泄了精。 气喘吁吁发出低吼的檮杌还未从这踊跃的激流中缓过劲儿来，就被滚烫的阳精烫得手脚发软。正欲同天尊深吻一番，却见那人现在仍旧是龙首龙身，檮杌干脆黑着脸四肢并用的将那释放过的龙根从体内抽离。 却不料那白龙神情无辜的看着两人粘腻着的交合之处，龙爪在他胸口处又是轻轻一抓。 犹疑的顺着白龙的视线向不堪之处望去，却见白龙胯下除却释放过的硬物外还立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生着细鳞的龙根…… 任命一般又骑了回去，檮杌怒气冲天道：“下回你若还是龙身，就不要妄图靠近老子！” 白龙委委屈屈的眨着眼睛，喉中却发出一声宠溺软糯的低啸…… 檮杌已经和这尾不能人语的白龙相处了半旬之久，每当自己说些什么，这蜷成盘状的白龙则会瞪大那双盈满水波的漂亮眼睛作为回应。 “等你恢复人形，老子就带你离开这里。”檮杌粗声道。 灵力尚未恢复的天尊如同游蛇一般滑到檮杌身旁，冰冰凉的下颌就这么毫无威严的贴着檮杌的膝盖。 “喂，同意就甩一下尾巴。”檮杌这才体会到天尊当初与为兽型的自己交流的感受。 白龙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飞窜到一旁，口中衔了几颗青白的果子。模样讨喜的凑到檮杌身旁，趁檮杌分神之间，将那香软的果子塞进檮杌口中。 嚼着酸甜的果子，檮杌不自觉的将溢出嘴角的香甜汁液舔净，继而口齿不清道：“老子说过你没变成人形就不要同我亲热！” 白龙不甘心的又稍稍腾起身，凑到檮杌嘴边湿湿一吻。 就在情渐深渐浓之时，音婴指着石桌上不见的灵果，大叫道：“谁吃了我给我熊哥受孕用的灵果！” 那声尖叫从青丘山的洞中传出，惊起栖在乔木林中的飞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