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湮诀 上——怜小生

作者:怜小生  录入:06-07

 文案:

 那一日,他一袭紫袍风光无限,独立花丛,脸上尽是淡漠的笑意。 那一日,他狼狈被困,眼里的高傲与冷凛却是丝毫不减。 那一日,那他魂飞魄散,眼里带笑,终是说了一句:“谢谢。” 爱他,恨他,终是抵不过他的低头服软。怜他,帮他,却是要自己把心剜除。 八十一世的轮回,世世追随,他眼里的,没有自己,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他魂飞魄散, 他所爱之人的仙气萦绕、一朝登仙。自己算什么? 不甘,不愿,只想好好看着他意气风发,只想看着他桀骜不驯,只想不顾仙界规定,和他生生世世相伴。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紫奕,罗于,夜姬 ┃ 配角:魅颜、玉帝、陆霖 ┃ 其它:轮回,虐爱,仙恋 楔子 丝竹声声,霓裳舞衣,云雾袅绕的天宫,热闹非常,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寂寞,不是他该有的情绪,但是心里的空洞和寂寞,总是会自四面八方袭来,那里不对,他想不出,只好寄情面前桌案上的仙酿。 举起酒壶,斟满。眼里看向殿中舞动的白色身影,视线却不知落到哪里。 直到,一声爽朗的声音将他自思绪中唤醒。 “久闻帝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下仙罗于,想敬帝君一杯。还望帝君不吝,同饮。” 他微微仰头,面前之人一身暗紫色龙袍,面色冷峻,一头黑发张扬地披在身后,说话语气低低,黝黑的眸子里的神情却是不卑不亢,本不欲多言。这种想要借助自己向上爬的小仙见得多了,不过是些献媚无能之辈罢了。而周围窃窃私语的众仙,怕是想看这人丢脸了吧。也是,天宫里,谁不知道紫微殿中的紫微帝最是眼高于顶,喜怒无常。 一转眼,却见到来人腰间的玉佩。那是一枚极其普通的玉佩,用一根红色的带子随意挂着,不经一丝雕琢,也没有一毫镶嵌,自然而且淳朴。 紫奕不禁多看了来人两眼,罗于,应该是前不久才上位的地府五殿的阎罗吧。 微微一笑,带着三分邪嗜,三分戏谑,三分桀骜,还有一分嘲讽,伸手举杯,也不示意,仰脖饮尽。 之后,便不再看他,酒也敬了,也该离了。 哪知,紫奕一回头看到的却是罗于笑吟吟坐在自己身边,还高声道谢:“谢帝君。” 紫奕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这仙,也太没脸没皮了! 刚要发作,上座的玉帝倒是开怀了:“哈哈,难得紫奕能和人亲近。罗于,以后多来天宫坐坐吧。” 罗于起身行礼:“下仙领命。” 紫奕气恼,如紫水晶的眸子冷冷瞥了罗于一眼,可是这招本该百试百灵的招式,此时却失了效。只见罗于扭头,对他勾唇一笑,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完全没有一丝愧疚或是得意,但在紫奕眼里仍旧碍眼得紧。 紫奕,堂堂天宫中的紫微帝,从来就是别人顺着他的意愿行事,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位新上任不久的阎君,却是极大地挑起了紫奕的好胜心理。所以在罗于提出外出痛饮的时候,紫奕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两人相携而去的画面极美、极震撼,美得让留在殿中的众仙眼中露出了痴迷,憾得殿中仙人震惊得忘了身处,最后在玉帝的轻咳声传来,才陆续回神继续,该喝酒的喝酒,该看舞曲的看舞曲。 紫奕不知道,认识了罗于,是劫数还是命数。 罗于也不知道,那时去与紫奕相识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为了那一袭与其他仙人格格不入的紫袍,还是头柔顺及膝的紫发,还是为了他看看到紫奕眼里的落寞。 这场相识,不过是,时也,命也,劫也。 第一章 阴沉沉的妖界,黑压压的乌紫色云沉沉压在半空,给人一种压抑感和紧迫感。 妖皇宫殿,妖皇寝宫之外,一股香甜的味道飘来,随后一位满头银白色发丝的美艳女子推门而入,一身红艳至极的衣袍妥帖地伏身上,将凹凸完美的身姿勾勒出来,长长的衣摆拖坠在地,衣摆和衣袖上是高傲的凤凰图案,一抹银白色横胸包裹住胸前的丰盈,腰间的佩饰随着行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女子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环视了寝宫一周,樱桃似的嘴一撇,嘴角轻扬,轻移莲步,进入寝宫内,娇笑一声,对着微微晃动的珠帘轻道:“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本皇会好好招待招待你的。” “啪啪啪”随着几声拍掌声,一位一身黑袍的俊逸男子在珠帘后现出身影,男子看了女子一眼,眼中并未因为她的美貌有所失神,淡淡夸赞:“不愧是妖族皇者,果然厉害!” “你来此地,就不怕本皇对你下杀手?”女子掩唇一笑,眼神斜斜地勾了男子一眼,顾盼之间媚色尽显,若是其他男人看到,定然奋不顾身扑了上去,能与这妖族之皇共度春宵,就是死也风流。 男子却神色不变:“你不会。” “呵呵,不会?”女子揉身而上,微微低头,将身子紧紧贴在男子胸前,纤指一勾,缠绕住男子头上一缕黑丝,微眯着眼,吃吃一笑,“别忘了,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魅颜,我是妖皇。而你,是阎罗,我们是敌对关系。” 被称阎罗的男子只淡淡一笑,轻轻推开魅颜:“我知道。” “知道?”魅颜被推开,却是轻轻顿,再度贴了上去,双手一张,抱住阎罗的腰,微一垫脚,在阎罗薄薄的唇上印下一吻,“那你还来?莫不是、莫不是思念于我,相思难耐了?” 阎罗任由魅颜动作,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她,眼里无喜无怒。魅颜玩了一会儿,见阎罗毫无反应,不由娇嗔一声,似埋怨阎罗的正经,似对自己的媚功无效而羞恼。 魅颜一旋身,红袍轻舞,人已经坐在红艳的床榻之上,将靴子轻甩而去,露出精致小巧的双足,魅颜收起那魅惑的一面,端正脸,问:“说吧,何事?” “只为求一物。”阎罗眼神一黯,却紧紧盯着魅颜那双如狐魅惑勾人的眼。 魅颜一讪,右手手指轻勾起垂于耳际的银发把玩:“哦,说与本皇听听,是什么,让无欲无求的阎君亲自来我妖界相求?” “聚魂散。” 阎罗轻轻吐出的三个字,却是让魅颜脸色巨变,那聚魂散是妖界之宝,自混沌一来,妖界能和仙界敌对5000年,全是因为有聚魂散。妖族之人修炼极其不易,结妖丹、幻人型、历妖劫、与仙界战争,这些都会令妖族元气大伤,而这聚魂散,便是可以聚会魂魄,转而再生,虽不似本体强大,却也可以保留七、八层实力。妖界的聚魂散,是凝魂草所提炼,凝魂草只在魔妖窟旁的聚妖谷才能生长。并不是每一颗凝魂草都可以提炼出聚魂散,而是每一公顷会有一颗颜色与众不同的凝魂草精,而凝魂草精,才是提炼出聚魂散的原物。物以稀为贵,聚魂散在这些年的使用之后,现今已经存余不多,即使是妖界,除了一些实力强大的妖王抑或妖将,其他的,很少拥有。而现在,阎罗竟然要聚魂散。 “阎罗,想从本皇这儿取得聚魂散,还得看你有没有令本皇满意的交换?”魅颜冷冷一哼,看向阎君的眼里,充满的杀意,身上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宫殿里面所有东西被强烈的气势振得东倒西歪。 “紫微帝轮回,轮回前他使用密法,或许从今以后,仙界,再不会有紫微帝,用这个消息来换,可以吗?”阎君身上环绕着丝丝黑气,将魅颜的气势挡在身外,纹丝不动,黑亮的眸子并不闪躲地回视魅颜。 “紫奕?为何?”魅颜眼里精光一显,再看到阎君垂首之后,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脸上划过一丝了然,一手搭在另一手之上,纤指轻轻敲击,沉吟半晌,最后一摇头,“阎罗,这消息虽然不错,可是凭我妖族的力量,知道这些只是时间先后问题,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安插人手在仙、人两界吧?所以这个消息,还不够分量。” 阎君抬头一笑:“那再加上当年的一臂之恩呢?” 魅颜敲击的手指一顿,震惊之色在眼里一闪而过:“你当真要使用当年的那恩情?” 阎君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本皇就成全于你!”魅颜纤指虚空一划,玉手伸入虚无处,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瓷瓶,随着破空声,掷向了阎君。 阎君抬手接住那瓶子,脸上露出一丝激动,握住瓶子的手微微用力,紫奕,等着我,你有救了。 “阎罗,从今往后,本皇再不欠你!下次相见,定然兵戈相向,好自为之。你走吧!!”魅颜一挥玉手,珠帘应声而断,满地玉珠撞地之声。 “多谢!”伴随着玉珠叮叮的敲击声,一团黑云突兀显现,再突兀消失。 魅颜美目怔怔看着满地狼藉,纤指将耳际的银丝缠绕,放开,再缠绕,再放开,心里却有些疯狂的念头不断攀升。 第二章 阴森森的地狱第五层,8条胳膊粗的铁链缠绕在一起,将一鼎巨大的炉鼎悬挂在中央,向八个方向延伸开去,牢牢绑在大殿上的8根能够双人环抱的柱上。炉鼎下方是森白色的火焰,看似冰冷无害,实则温度堪比那三昧真火。大殿里守着十几名鬼官,黑白无常吐着长长的舌头压着哭爹喊娘的鬼魂飘来飘去。 一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一手执着巨大的毛笔,一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书内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生辰、死时,赫然是《生死薄》。那些死去的亡魂一个个在他面前走过,有面无表情的,有苦苦哀求的,也有形色匆匆的,中年男子都一如既往地勾画着,不曾表露其他表情。 “陆判,陆判,阎君回来了!”一只黑色的三头鸟疾速飞来,中间那颗小脑袋眨着青色的眸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左右两颗头想插嘴都不行,三头鸟在中年男子身边环形而飞,扑棱棱扇着泛着黑色光亮的双翅。 中年男子微微抬头,无波无澜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看了三头年一眼:“阎君现在何处?” 三头鸟左边那颗脑袋一甩脑门上的一缕绿色毛发,绿色的眼眸如碧水般:“陆判,我看到阎君已经过了黄泉路,快到彼岸了。” “妖儿你别胡说,明明是已经到了秦广王那处了。”右边那颗花白的脑袋上一双火红的眼白了绿毛脑袋一眼,纠正道。 “你们都说错了,”中间那颗脑袋眼里闪着森森青光,“阎君到了拔舌殿了。” 中年男子请吐一口浊气,巨笔一挥,将三头鸟的每颗小小的脑袋一一敲了一遍:“莫铎,赤焰,妖儿,你们别吵了,阎君到哪儿了,我自是知道。” “到哪儿了?”青眼脑袋问。 “干嘛打我?”花白脑袋委屈。 “陆判,你不爱我了!”绿毛脑袋指控。 “因为,恭迎阎君!”陆判突然恭敬跪地,朗声道。 “陆判,你好狡猾,竟然不告诉我你看到阎君了!”莫铎气呼呼道,乌黑的眸子喷出一团乌黑的火焰。 “阎君您回来了,赤焰好想您哦!”赤焰头上的白色羽毛已经立起来,满脸的陶醉望着阎君,额,如果鸟有陶醉的表情的话。 “啊啊啊,我的发型有没有乱,唔,刚才就不该甩脑袋的,让阎君看到人家这么尴尬的一面……”右边绿色羽毛脑袋的妖儿害羞地惊呼了一声,委委屈屈控诉那两个无良的朋友想出来的办法,害自己现在这么尴尬。 一身黑袍的俊逸男子一晃眼,便入了案后,目光如炬扫了吵闹的大殿,冷声道:“莫铎、赤焰、妖儿,还不去做该做的事。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哦。”“啊!”“唔,又被阎君嫌弃了……” 随着一声声惊呼和哀怨,三头鸟立刻各个头寻了个方向,一用劲,随着“嘭”的一声,立刻化成三只黑色的鸟,扑扇着翅膀,吵闹着一哄而散。 “陆霖,起来吧。”阎君揉了揉眉心,突然询问,“他现在何处?” 陆判一惊,当然知道阎君所问何人,于是将巨笔夹于腋下,手速度放开生死薄,一会儿工夫,陆判回道:“回阎君,紫奕此时已投生于大辉王朝熙帝十年,他这一生……” “叫他帝君!”阎君突然打断陆判的话,冷冷地说。 “啊?”陆判一错愕,瞧见阎君冰冷的眼神,打了个哆嗦,继续说,“紫微帝这一世会过得很好,7岁时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出良计解决了颍河之灾。13岁登基,紫微帝会将大辉王朝治理得很强大,被后人评为千古一帝。” 陆判说到这,偷偷打量了一下微垂着头,将脸隐藏在森白色焰光下的阎君,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会想起那女人吗?”阎君突兀一问。 陆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嗯,这个应该会,毕竟紫微帝动用了那种秘法,孟婆汤到最后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很有可能会……” “会怎么?”阎君抬头,一股森冷的气息崩了出来。 “额,如果帝君找到那女妖,可能会想起一切。”陆判小心翼翼回答完,担忧地叫了阎君一声,“阎君,您没事儿吧?” “无碍。陆霖,本君有事离开一段时间,本君不在期间,殿里众事就拜托你了,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事情,就去找楚江王。”阎君眼里决然,俊逸的脸上很是坚毅。 “阎君,您可是、可是要去大辉朝?” 阎君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不可,望阎君三思啊!那紫微帝现在是戴罪之身,您现在去,等于助长他,如若上面的知道……不行,阎君,您……” 阎君淡淡扫了陆判一眼,陆判立刻感到一阵寒意,顿时住了口。 “本君去意已决,此事不要再提,本君会小心不让其他人发现。陆霖,本君身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阎君黑宝石一般的眸子紧紧等着陆霖,一字一顿说完,便不再看陆判的反应,黑袍一挥,人已经消失不见。 望着空空如也的案桌,陆判下意思翻了翻手里的生死簿想缓解心理的震惊,眼里闪过一丝异光,转瞬即逝,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响起。整个大殿里除了森白火焰腾腾燃烧,没有鬼再发出一丝声响,都胆战心惊地望着现在沉下脸来的陆判。 第三章 大辉王朝皇宫,未及弱冠的皇上,一身黄袍平铺在龙椅上,目光灼灼看着面前这个站在文武百官之前的比自己小了一头的少年模样的孩子,少年一身黑衣,将那头微白色的发显得更加苍白脆弱,苍白的脸轻扬着望着文帝,毫不退让地迎着文帝的目光。若是因为他的表面所迷惑的人而对他放松紧惕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大辉朝的所有人都知道,国师罗于从10年到帝都救了先皇一名成为国师开始,一直是如此模样,不曾有一点改变。 文帝扫视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威严凌然之下,众大臣都侧过脸,不敢直视。文帝很随意一挥手,缓缓道:“此事,不用再议了,朕意已决,那万荆山,朕一定要闯一闯!而那里的宝藏,朕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还望圣上三思!”少年同样毫不退让,目光灼灼盯着文帝的眼! “此事不用三思。凡将军,朕命你为三军先锋,此事朕要御驾亲征!”文帝说完,一挥龙袍,昂首而去。身后的总管尖细着嗓子,唤了一声:“退朝。” 罗于望着文帝离去的身影,微微一叹。也不理会众大臣投过来的询问和害怕的目光,罗于听见他们交头接耳,轻声说着不满与无奈。罗于眼神微闪,心里很不甘,可是却知道,自己阻挡不了他,谁也阻挡不了。 罗于转身往皇宫西面的略微有些偏僻宫殿走去,那里是他的寝殿,是先皇赐给他的寝殿。既然自己现在是他的国师,那就好好做自己的本分。三位白发苍苍的大臣相携而来,挡住了罗于的去路。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对罗于拱了拱手:“国师,赵某人愚昧,不知道您能不能打消圣上的这个念头,万荆山,那可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进得去的啊。” “是啊,传闻那可是镇压了一只颇厉害妖孽的山脉,根本没有人能进去。”另一位摸着白须也叹了口气。 最后那位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地看着罗于。 罗于微微一嘲:“两位大人倒是看得起我,圣上心意一决,谁能阻止?那万荆山虽是险阻重重,但是皇上手里有那份宝藏图,若是不挖出来,谁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之人虎视眈眈?不过几位大人不用担心,皇上的安危,我自会相护。” 罗于见三位大人没有再阻拦,微微一点头,缓步离开。 “洛丞相,您怎么看?”那位白须的姜大人转头问那位始终高深莫测的大人,另外一位头发花白的赵大人也目光期盼地看着,希望能对圣上的旨意有所了解。 “呵呵,赵大人,姜大人,你们也别想了,自古圣心难测,咱们呐,还是听圣命,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吧。”洛丞相微微一笑,双手向着龙椅的方向一揖,然后在赵大人和姜大人殷切的目光下,出了大殿。 ****** “启禀皇上,前方便是万荆山中心之地,但有一层金色的光幕挡住了大军前行,凡将军想了很多法子都破不了金色光幕。” 文帝望着单膝跪下龙辇下方的传信官,脸上出现一丝激动,但片刻便被他隐藏起来。略一沉思,一挥手,下旨:“传令全军原地驻营,朕要亲自前往!” “谨遵圣旨!” 文帝看着远去的传信官,马嘶阵阵,马蹄轻扬,踏出一阵轻沙,文帝望着万荆山那入云之巅,眼中洋溢着火一般的炽热,连手都经不住微微颤抖。文帝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固执,一定要亲自前来,为何会对这万荆山有一种莫名的期盼和执念,而且这莫名的感觉在离万荆山越近,越是能感觉出来。文帝一手捂胸,这颗心,此时跳动得好剧烈,好像要蹦出体内一般,还有沸腾起来的血液,这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注定了一般。 罗于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握着马缰,垂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任由马匹轻踏着小碎步,不紧不慢跟在龙辇左侧靠后。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一般,微一抬头,便看到文帝双目炽热地望着万荆山方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激动。罗于心神一震,呵,从未没见过你这般在意过什么,她在你心里当真如此重要?罗于眼神一黯,轻轻喃语:“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帮你!” 罗于回过头,仰着脖子,冷漠的眸子直直望向那传说中的万荆山。不愧为大辉国界里最高最神秘的山峦,万荆山一面的万丈悬崖,一面是陡峭蜿蜒的山路。那笔直陡峭的山峰直插入云,半山腰上斜挂着几团白云,遮住其更高的形与景,茫茫青木覆盖其上,一派葱葱郁郁之景,层层暮霭笼罩着山脉,看不清它的大体形状,因被大雾所档,惊飞的如巨龙一般的鸟群,还有隐隐闪着金色的光罩。罗于耳朵微微一颤,听觉陡升,一丝一丝如同实质般的感觉直侵入山脉,那一声声狼嚎虎啸便传了来,罗于想要往更深处去的时候,却被那闪烁的金光给挡了下来,只觉耳中一声哄鸣。罗于身子一颤,脸色愈发苍白,轻哼一声,要不是怕被那些散仙知道,自己何必压制住一身神力,现在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屏障都破解不了。 罗于缓缓低头,轻笑,看来仙界的那些真是看得起她。不过小小一名不成器的妖物,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随着前方将士的驻营,龙辇也停了下来,罗于翻身下马,在一名年轻的银袍小将带领下,进了一个在金黄色帐篷最近的黑色帐篷里。罗于打发小将离去,坐在床榻上,双手置于膝上,冷漠的眸子坚定定盯着手掌上的纹路,呵,即便是你心意一决,我也不能让你出事,绝不能! 第四章 夜色笼罩大地,整个万荆山中都没了声响,死静。静得完全不似一座山,罗于立于大帐之前,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万荆山,微风轻拂,吹动了他满头黑色的发丝,整个人看上去飘渺无所依靠。 罗于知道,自己落了文帝的面子,从他下决心来此地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反对他,今夜也一样。 突然,罗于眼神闪了闪,自嘲一笑,还是等不了吗?于是,罗于小心避开守卫的士兵,循着先前那抹暗影,往万荆山方向而去。 罗于跟着那人影一直来到万荆山脚下,看着那人痴迷地看着那层金色光罩,细长的眼里全是坚定,罗于心里有些恍然。那人警觉地往后看了一眼,俊美的脸上带着小心谨慎,赫然是文帝,只是此时一身劲装的文帝少了一分庄严死板,多了一分爽朗轻快。静静地,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跟上来,罗于将身子躲在一颗巨树后面。 罗于看着文帝迅速稳重地在林中跳跃,时而攀爬上树枝,时而跃上巨石,时而抓住藤蔓,不由点头,看来文帝并没有落下武术。罗于给自己施了漂浮术,静静地跟在文帝身后两张远处。令罗于奇怪的是,一路上很顺利,甚至没有惊起一只鸟。 很快,两人到了半山腰,也就是有金光屏障的地界。文帝停了下来,站在金光屏障前面,目光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屏障。那是一个看似很薄的屏障,光芒滑动,波光粼粼,如水一般流动,耀花了眼,亮迷了心。文帝笑了,低语:“不愧是仙家之物,的确不一般。” 说着,文帝伸手想去碰触。 没有预想到的阻碍,就像是碰到了水面,光罩竟然一层一层荡起来,如水纹一般自文帝伸出去的手,一圈一圈散了去。 文帝心中奇怪,可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着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现在很着急,他要去那儿,那是万荆山顶,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很着急!很迫切!这让文帝心里躁动不已,那种挠心挠肺地感觉让他快疯了,所以他等不了了,也等不起。文帝也奇怪,自己九五之尊,什么没有见过,什么不是自己的,可是,就在万荆山上,文帝觉得,有什么是自己渴望的,是自己等了18年的。所以在罗于劝说他明日一早再上山之后,他同意了。因为,他想的便是趁夜上山!不理会那群应声虫似的臣下,不理会那群怕这儿怕那儿的胆小近侍,更不想理会那总是和自己过意不去的罗于! 罗于看着眼前的文帝,眼神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有什么情绪,只是心里缺了那一块重要的东西,空洞地疼。疼得罗于咬了唇,捂了胸,垂了头。 而文帝这个时候不知道罗于跟来了,就算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什么,因为他身影一闪,向着山巅而去。 罗于木然地跟着,远远看着文帝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看着文帝自靴子里拔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看着文帝披荆斩棘开路。万荆山不愧称为万荆,山上的藤蔓多,而且多是带刺儿的,文帝此时不知道他现在衣物被刺刮破,满身的伤痕,他心里只有一个执念,上山,上山!有人在他耳朵边低语,催促他快!再快一点!所以他顾不得自己身体是否受伤,也顾不得挡在前面的是不是有荆棘。 开始的时候,文帝还会用匕首劈开荆棘再行,到了后来,文帝索性弃了匕首,直接往前走。 何苦来哉? 罗于苦笑,手上捏了一个法诀,前方的荆蔓迅速退开。文帝先是一顿,随后回头,看到了罗于立在背后。 罗于伸手想要扶起文帝,文帝盯着他看了良久,久到罗于以为文帝会大发雷霆的时候,文帝将手放在罗于胳膊上。 文帝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就让罗于浑身一震。 文帝说:“帮我。” 帮我,不是朕,不是命令,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罗于此时却觉得,就算为他死了也甘愿。 “臣遵旨!”罗于低头恭顺地回答,借着低头,将眼里一闪而逝的落寞埋进了心底。 手揽过文帝,一道漂浮术,两人很轻松就越过了荆棘。文帝闭了眼,轻轻靠在罗于身上,感受着身旁刮过的冷风,吹得脸部僵硬,睁不开眼,入骨的寒意,使得文帝向着身后靠了靠,身旁的温度却让文帝感觉很温暖,很舒心。 国师啊,这便是我大辉的国师!即使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少年模样,即使他可以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他总是我大辉的国师。 文帝不知为何,因着这个结论,心情平静了许多。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靠着罗于稚嫩的肩头上,睡了过去。 听到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罗于微微回头,发现文帝竟是睡着了。看着文帝毫无防备的睡脸,罗于脸上出现了一丝笑,也放慢了速度。 到了山顶,罗于小心地将文帝放在草丛中,让文帝枕在自己腿上,脱下外袍披在文帝身上。小心地用手梳理着文帝的发丝,除了发色改变,其他依旧,触感很柔软,很顺滑,还带着龙涎香,那是帝王爱熏的味道。 罗于盯着文帝一直看,入魔了一般,将手从发间抽离,缓缓移动,抚上了文帝光洁的额头,罗于轻轻一叹,没了那古朴复杂的印记,文帝风采依旧。横斜的剑眉舒展开来,细长的眼眸,紧闭的双眼没了平时的严厉,看上去无害而且安详。高挺的鼻梁,因着呼吸,鼻翼呼出团团白雾,脸上有一道划伤,罗于手掌运起一团暗紫色的光团,轻轻拂上那伤口,下一刻,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因山顶的寒意,使得文帝的脸苍白,毫无血色,更显得微微张开的嘴鲜红。 罗于着了魔,从第一次见到他就魔怔了。只是那时的罗于不知,只是那时的他高不可攀。 盯着那张嘴,罗于微微倾了身,在快吻上的时候,文帝倏地睁开了眼,冷声道:“罗于,你放肆!” 第五章 风仍在吹,刮起呜呜的呜咽声。微微发白的发色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这让冷眼看着罗于的文帝的心,突地有了一丝疼痛。 罗于僵着脖子,扭了开去。罗于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文帝刚才那种眼神,那种清冷又带着高傲的眼神,让罗于以为看到了紫奕。忧的是,刚才本本已经离他很近了,最后却被阻止。 文帝此时也发现自己正枕在罗于大腿上,顿时有些尴尬,急急坐起身来。 其实文帝之前并没不知道罗于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不喜他靠自己太近,才会出言呵责。 文帝起身才才发现四周的场景,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离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摘到它们。寒风吹过,文帝终于知道了那句话的含义:高处不胜寒! 罗于只在一旁看着,看到文帝先是惊异,然后变为漠然,最后,却是苦笑。 文帝扯了扯身边的草,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之后,心里的躁动就再也没有了。山顶很奇怪,除了半人高的草,一棵树都没有,而在正中央,文帝发现了一团绿莹莹的巨大茧子半飘浮在空中,丝丝绕绕的绿丝还因着寒风的吹拂而飘动,让文帝觉得,它是有生命的。 “那是什么?” 罗于顺着文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是…… “臣不知。” “哦,这世上,还有国师不知道的事物?”文帝扯了扯嘴角,状似讥讽地说道。 罗于低下头,语气飘忽不定:“臣不敢,这世间奇闻怪事许多,谁能全都知之。” 文帝也不在意罗于的话语,举步就往那只巨茧走去。 罗于知道自己劝不住,索性不劝,亦步亦趋地跟在文帝身后。 越往里走,看到的越来越密集,年代越来越久的灵芝、仙草、朱果,渐渐地,甚至出现了绿色的大雾,之前文帝还担心有毒,没敢呼吸。 罗于在身后轻轻地说:“多呼吸,这里的空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文帝闻言,深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之前受伤疲累都消失了一样。 文帝心中越是惊讶不已,这里环境很奇怪,尤其是……面前这颗巨茧,它半透明,芯里竟然还发着光。借着光亮,文帝看到里面的景象,是一个女人,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长长的黑发几乎将她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紧紧闭着的双眼,挺翘的琼鼻,桃花面,嫣红小巧的唇,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洁白的肌肤在绿光下,闪烁着诡异的晕光,明知道是诱惑心神的邪物,也让人想要亲近。文帝看着闭着眼的女子,心里不知为何剧烈跳动了起来,文帝努力才将那股又冒起来的躁动压下去。 好漂亮的妖物!这是文帝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但是文帝却不怕她,文帝甚至还向前行了几步,直到被绿茧阻隔在外。 “咳咳咳。”一阵轻咳声,惊醒了失了神,迷了窍的文帝。 文帝回头,看到的就是罗于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扭头看天。 “国师,你下山一趟吧。” 文帝不容置否地对罗于下了命令,让罗于梗在嗓子里的话憋了回去。看着文帝摆手示意罗于赶紧走,罗于低头,原来,你还是在乎的,为了她你可以不顾安危,为了她你可以舍弃一切,那么我呢?即使是一个朋友,你也不曾有过一丝动摇吗? 罗于不敢问,害怕得到那个让自己败溃的答案,于是,他只能恭敬行了一礼,退身而去。 罗于眼神黯淡了一毫,手指翻动,在文帝身上捏了一个护罩法诀,至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是安全的。做完一切,逆着寒风,微白的发丝轻扬,单薄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罗于最后再看了一眼文帝,缓缓离开。 文帝目送罗于身影消失在眼中之后,才向着那只茧走去。 说也奇怪,之前阻碍文帝前进的那些绿丝,现在却像活过来了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的绿丝纷纷退让,使得文帝顺利就走了进去,在文帝身后,那些丝线又自动相互缠绕,扭动,将茧原封不动地包裹了起来。 文帝不知道,在他进了绿茧之后,天空突兀地劈下九道惊雷,过了许久许久,乌云才渐渐散去。 离得近了,文帝才发现这个女子的美貌,那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美貌。文帝后宫虽然不是三千佳丽,恩宠无数,但也有一位贵妃,两位妃子,五位嫔,其他佳丽也不算少。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女子的一分一毫。而且,这女子让文帝觉得熟悉。不是面貌的熟悉,而是让文帝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亲近之情。 文帝脱下外袍,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衣物已经被荆棘割得破败不堪,而此时,肩上披着的,是罗于暗紫色的外袍。文帝一愣,这才想起,罗于之前下山的时候,只着了中衣。 随即摇头,将那件原本在自己肩上的外袍盖在女子身上。盯着女子熟睡的面容,安静而祥和,还有一丝圣洁。文帝心中突兀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之所以会在这儿,是在等我的! 因着这个想法,文帝心情好了起来,那股躁动的心情,也平复了。 挨着女子躺下,文帝一伸手,将女子揽入怀里,握住那双软弱无骨的柔荑,细细把玩着。女子至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反应,文帝确定了她的无害。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文帝觉得对极了。尤其看着女子微微合着的唇,突然很想尝一尝。微微一低头,文帝触了上去。 “轰” 文帝脑里一阵巨响,各种奇怪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眼前发黑,身子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文帝和女子的手,在文帝晕过去之后,仍旧紧紧相握在一起。 第六章 罗于下到山下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白了。大营里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的皇不见了。 见到罗于,众大臣才找到了主心骨。看罗于气定神闲的样子,也放心了,因为如果文帝真出了意外,最担心的人,恐怕就是罗于。 罗于刚安抚了那些大臣和将军,安排了琐事,便挥退众人,突然发现天空中乌云密布,紧接着便是九道惊雷劈了下来,一道一道,全都劈在山顶。准确,果断,狠厉。 罗于望着快速散去乌云的天空,突然压抑地笑了。来了吗?天宫的来得真快!那位大人不会轻易放任他们俩在一起的,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可是那又如何?他想要的,本君就会给他,就算是天阻佛拦,本君也无所惧! 罗于仰头向天,大笑起来,笑中带着张狂与桀骜,整个驻扎大营都听见这一声狂傲不羁的笑。 罗于身子笔直而立,微白的长发四散开来,身上渐渐升起暗紫色的云团,熏染得那张看似稚嫩的脸更加苍白,最后罗于整个人缓缓消失在原地。 ****** 万荆山顶,原本生机勃勃的绿草此时荡然无存,此刻留下的是一片枯焦,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坑洼,不是雨水,而是绿莹莹之物,在缓缓升起的日光下,发出夺目的亮色。 罗于越往中心地带走,心就往下沉了一分。之前灵芝、仙草等物,此刻一颗未留,因为,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一个容纳这那只绿茧的坑。 当罗于探出身子去看的时候,坑里的绿茧上的绿丝已经慢慢解开,像是撩开了一层绿色面纱,里面的画面一目了然。 “皇……”罗于只喊出一个字,便再也开不了口了。 坑中的绿丝上的那两人,都闭着眼,显示出两人此时没有意识。女子一头黑发,男子及膝紫发,两种颜色的发丝,如绸缎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结发结发,结发夫妻,永结同心,便是如此吗?还有紧紧相握的双手,即使是失去意识,你也还记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突然,罗于身形一震,那男子微微动了动手指,缓缓撑起身来。黑发和紫发渐渐分离,男人察觉到罗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一笑:“阎罗,好久不见。” 罗于喃喃自语念道:“呵,帝君,的确是……好久不见。” 罗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觉得嘴里一阵发苦,是因为自己压制了法力,在紫微帝面前太过压抑,还是之前看到的画面刺得心发疼。罗于不得而知,罗于只知道,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位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紫微帝——紫奕。那是与文帝相同的脸,却有着不相同的表情。原本乌黑的发,此时已经恢复原来的漂亮紫色,双目如紫水晶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可是看向他物的时候却不带一丝感情,只是,面对他怀里的女子除外。原本光洁的额上,布上了古朴复杂的印记,如繁花,似锦绣,那是属于紫微帝的传承,那是他身份的象征。一袭紫袍紫气萦绕,那是一种贵气,一种看着就想要跪倒在他脚下的贵气。 “哈哈,阎罗不必如此大礼,紫奕现在已经不是帝君了。”紫奕带着笑,说话的时候却没有看向罗于,在此时的紫奕眼里,除了怀里的女子,再无其他。 罗于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一字一顿地说:“紫微帝从来只有一人。” 紫奕这才抬头看了罗于一眼,那时以为有趣的小仙,现在却是以这副苍白可怜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奇怪,也有些好笑,自己都已经不在乎的,他还在坚持些什么呢? “阎罗,如果有机会,再陪紫奕畅饮一次吧。”紫奕突然怀念起曾经,那个总是厚颜地跟在身后的阎罗,而不是现在这个,和其他想要获宠求恩的仙人无异的罗于。 “下仙求之不得。”罗于看着渐渐消失的绿丝,心中有了种种计较。 显然,紫奕也发现了。不再和罗于说话,随手捏了一个法诀,人已经消失在那个巨坑之中。 罗于知道他走了,很风轻云淡地走了,紫奕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曾经是,现在也是。 慢慢站了起来,手伸进怀里,摸到那一丝冰凉,心里才松了口气。还好,它还在…… 罗于知道紫奕带着那女子走不远,而且万荆山悬崖断壁那一侧有一个山洞,那里最适合现在将要施法的紫奕和生机渐消的女子。那里,是最好的地点。 罗于没有离开,只是闭上眼,盘腿继续坐在了原处。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罗于睁开了眼,向着那断壁处疾驰而去。 很快便到了,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此刻他是回家。确是回家,这是罗于在18年前就建好的,只是那时,罗于不是罗于,是阎罗。 站在那三人高的巨石前,罗于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所料不差。罗于凝神捏了个法诀,打开巨石门,罗于脚步丝毫未变,走了进去。 不长的甬道之后,便到了最深处,那里设置了一张巨大的石床和一枚夜明珠。 “谁?” 清脆的嗓音警觉地望向还处于黑暗处的罗于。 罗于不答,迈了进去。 “是你!”女子警惕地瞪着罗于,想要起身抱住一旁的紫奕,却发现手脚无力,摔倒在石床上。 罗于冷眼瞥了女子一眼,径直越过女子,走向紫奕。手伸了过去,直直按在紫奕的心口处。没有脉搏,没有气息。 “你放开他!你想要做什么?”女子气红了眼,想要伸手过来推开罗于的手,却发现自己分毫不能动。 “紫奕,紫奕!”女子转而唤起了紫奕,却不见紫奕应自己。 罗于冷声对女子道:“闭嘴!紫奕也是你喊的?想想你的身份,夜姬,你配吗?” 夜姬眼中带了些茫然:“为什么不能喊紫奕,是紫奕说过我可以这样叫他的。” 罗于没有理会她,毫不费力地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紫奕打横抱走。 在快离开夜明珠的光照下,罗于回头扫了一眼还处于无知的夜姬,冷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姬打了个寒颤,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有恨,有怨,也有羡慕,还有一些夜姬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什么一个人的眼里会有那么多的情绪? 第七章 人分三魂七魄,仙也一样,只是仙少了一魂,那便是人魂。人死之后,七魄先散。罗于等的就是紫奕的七魄散去,因为,他想要的,便是紫奕的人魂。 人魂,那是人间的凡人才具有的,紫奕作为紫微帝,他的人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魂,而是天魂和地魂糅合在一起时,产生的一种适合人体的魂。 罗于并不知道紫奕之前和夜姬发生了什么,使得紫奕突然化作原本的仙人模样,但是据罗于猜想,这应该和陆霖之前说的紫奕施的秘法有关。 现在,抱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紫奕,罗于寻了一处幽谷,这里有一处小木房,这里距离万荆山很近,但是又不属于万荆山。将紫奕平放在屋内唯一一张床上。看着紫奕脸色毫无血色,心里有些难过。罗于突然想起什么,俯身,伸手将紫奕的衣带解开,拉开外袍,接下来是中衣,里衣,亵衣。胸口处,入眼的是一道巨大的口子,血肉往外翻,因为身体冷却,已经止了血,伤口处裂开的口子却是狰狞得可怕。 罗于手抚上那伤口,心疼得不行。 但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一挥手,屋门“砰”地一声关过来,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立刻阴暗了下来。起身将一旁的柜子打开,里面装满了白色蜡烛,罗于将屋子里摆满上了蜡烛,不多不少,正好49支。49支蜡烛成北斗星辰之状,这是一个吸收灵气的阵法。手指虚弹,一道道火光飞射而出,落在蜡烛上。点好蜡烛,突然就在小木屋外身形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光罩,光罩里出现一股涡旋之力,强行摄取四周的灵力,灵力刚好传送到小木床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罗于回到紫奕身旁,掌心运出一团暗紫色的光团,轻轻放在紫奕的额头上,闭眼感受了一下他此时的状态。七魄已散,三魂去了天、地魂,唯人魂停滞。有罗于在此,地府勾魂小鬼,怕是不敢来。 罗于看着此时的紫奕,突然俯身,在紫奕微微闭着苍白的唇上印上一吻。除了冰冷与无情,就只剩下苍白与无力。罗于却莫名地感动起来,这是紫奕啊,是自己念了将近一千年的紫奕紫微帝啊。看着紫发,已经消散印记的额头,罗于以一种近乎膜拜的感情吻了紫奕光洁的额头、紧闭的眼眸、秀挺的鼻子、还有冷硬起来的脸。握住紫奕的手,心里默默念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突然苦笑了起来,为什么自己只敢在这个时候亲近他,为什么那妖物可以那么幸福,为什么他的眼里除了那妖物,就再也容不下别的,甚至为了她,他不惜魂飞魄散,永远消失。 罗于这些日子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如果当年自己和他走到一起之后,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罗于也很庆幸,庆幸还好只有紫奕出了事,这样自己就可以保住他。 想到这里,罗于深深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只碧绿色的瓶子,里面是罗于从妖皇处换取回来的聚魂散,聚魂散,顾名思义,聚魂之意。能聚妖魂,但是能否聚人魂,罗于不知道,但是罗于现在只能赌。他不想在几百年或是几千年之后,眼睁睁看着紫奕魂飞魄散在自己眼前。他承受不起,更不敢去设想那样的情景。 罗于将瓶子放在床头,与紫奕肩同高,然后拔开瓶塞,倒了一点到紫奕的眉心处,才退后站在床中间。双手虚按,渐渐的暗紫色仙气浮现了出来,将紫奕的身体全部包裹住。 罗于眼睁的大大的,紧紧盯着紫奕的身体的变换,不敢错了一丝一毫。这是紫奕唯一存活的机会,罗于不敢出一丝马虎大意。 蜡烛轻燃,发出细小的哔剥的声音,蜡烛泪流,蜡烛身短,罗于一直保持动作未变。在蜡烛燃尽之后,木屋再次阴暗下来。罗于凭着自己一直身处地府的经历,眼力并没有因为阴暗看不见。 “咦?”罗于突然轻咦一声,突然脸上见汗。 罗于发现紫奕的身体在腐朽,自眉心处开始腐烂,慢慢延展到脸、脖子、胸口、小腹、大腿、小腿。 罗于心里一惊,罗于很相信妖皇没有骗自己,她给自己的一定是聚魂散,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却让罗于心里惧怕。罗于并不知道妖族使用聚魂散是怎样的情形,现在紫奕这样的情况,罗于不敢想象,如果这样不能成功,那么最后紫奕只能会有一个结局,罗于最不愿想要见的结局。 可是现在的罗于别无选择,除了继续下去才有一线生机,放弃就等于紫奕消亡,罗于没有别的选择。 等了一会儿,紫奕身体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程度越来越严重,小木屋里散发出来一阵恶臭,熏得整个幽谷没有一只动物。甚至靠近小木屋的地方,无论花草都开始枯萎起来。 木屋外日落月升,木屋里却一直是阴暗一片。 紫奕的身体已经完全腐烂完全,甚至连骸骨都开始朽烂。到最后,那小木床上,除了紫奕之前穿的那一身衣物和一只碧绿的瓶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罗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却手脚并用地扑到床上,不顾那股足以熏死一头老虎的恶臭,将紫奕的那件衣物捞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都没有,罗于绝望了起来。 罗于将脸埋入那件破败的衣物里,声音带着绝望与无助,:“没有办法的吗?紫奕,真的没有办法救你吗?” 这时,一枚如同萤火虫大笑的紫色亮光漂浮在半空中,给了原本阴暗的木屋一丝光亮。像是察觉到罗于的悲伤,紫光竟然飘了过来,挨着罗于的手背,磨了磨。罗于是觉得手背一阵清凉,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枚紫色光亮。罗于愣了愣,直到紫色再次飘了过来,罗于才回过神来。伸手,紫光就轻飘飘落在罗于手心上,好像很眷恋这丝温暖。蹭了蹭罗于的手心,才往那只碧绿的瓶子飘去。 紫光围着瓶子转了两圈,然后才慢慢钻了进去。 罗于狂喜,将瓶塞塞住瓶子,然后把瓶子当做宝贝地贴身放在怀里。松懈下来的罗于,这时皱起眉,环境太糟了,满身满鼻里全是恶臭。这个地方不能留下了。 罗于转身出了门。 在罗于离开小木屋一丈远处,小木屋燃烧了起来,是苍白的火焰,看上去极冷,实则温度极高的火焰。 ****** 大辉朝史记:大辉文帝5年,帝于万荆山薨。皇子年幼,设立摄政王,摄政王贪厌暴戾,起义者无数,天下始乱,时年12年,大辉亡。新帝皇甫御,改国号天诚,天下始定。 第八章 地府——秦王殿 “罪仙紫奕,因犯天条,与妖相恋,玉帝本罚你人间轮回,可你不知悔改,就妄想和那妖孽再续前缘。使得人间征战连连,生灵涂炭,人间百姓流离失所。罪仙紫奕,你可知罪?”秦广王坐在案桌前,拍了惊堂木,厉声喝道。 一袭紫袍分外亮眼,紫奕傲然站立在大堂中央,紫发紫眸,一身的紫气,把这秦王殿都给弄得仙气蕴绕了。身旁的牛头马面气势汹汹站在两旁,不像是押送罪仙,更像是随侍。丢了亲广王的脸,秦广王于是更生气。 紫奕没有说话,其实他自从被罚之后,就一直没和这些仙人说话,除了罗于。紫奕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后遇到的情景只会越来越难,当自己选择这条路之后,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功成身退,保住夜姬,要么失败,两人生生世世相见不相识。 见紫奕不答话,秦广王也知道,自己只是做做样子,这紫奕是什么样的仙阶,谁不知道,于是挥了挥手,示意牛头马面带他下去。 紫奕便离开,默默跟着牛头马面出了秦王殿,紫发紫袍轻扬,秦广王摇头,何必呢,一只妖而已,值得吗? 阴气弥漫,阴森森的地府,除了惨白的光之外,剩下的,就是凄厉的悲呼。紫奕一路前行,心里微微发苦,凡人,就是如此贪生怕死,就是如此作恶多端。 站在奈何桥上,任着寒意袭来,紫发轻轻在脑后飘起,衣带随风而舞。脚下是涛涛无尽头的三途河,河中翻滚着墨黑色的河水,随着河水的起伏,带起些杂物,有刚掉下去惨叫的鬼魂,也有艳丽如血绽开的曼陀罗花。阴暗的天空中,不死鸟飞来飞去,随时盯着地府的异常。桥上是排队走向孟婆的魂魄,紫奕望着被鬼役押着走向孟婆的孤魂,有的不甘,有的心灰意冷,也有痴痴颠颠。紫奕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像他们这样,十世?二十世?还是四十世?紫水晶般的眸子闪动着流光溢彩。 “前世事,前世了。喝下孟婆汤,前程往事心尽忘。”苍老的孟婆一手端着一碗黄汤,一手掌心向下,不知放了什么进去,才递给紫奕,嘴里嘀嘀咕咕着。 紫奕一笑,接过,仰头,饮尽。 不远处的拐角处,一只青眸黑羽的不是鸟站在一位脸色苍白,腋下夹着一本厚重的硬皮书的青年男子肩上,不解地问:“陆判,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莫泽,你急了?那走吧。”陆判一抚衣摆,微微眯了眼,将眼底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情绪遮挡在眼睫的阴影下,双手小心地捧着一壶仙酿,这才缓缓行了出来。 莫泽急忙扑扇着翅膀跟了出来。 在紫奕准备进入轮回道时,陆霖叫住了紫奕。 “请帝君留步。” 紫奕站住,紫色的眸子冷冷望了过来。心里冷笑:帝君?现在竟然还有这等小仙敢怎么称呼我。 陆霖当做没看见紫奕眼里的冷意,径直走了过去。 来到紫奕面前,将手中的仙酿横在两人之间,在紫奕玩味的眼神中,陆霖缓缓开口:“这是阎君吩咐下仙备下,说是帝君没别的爱好,对这天宫中的百果酿很是钟爱。阎君曾到牡丹花仙处求了一壶,令下仙务必交到帝君手中。” 紫奕低头看了看眼前的酒壶,再看了看脸上带笑的陆霖。这仙很有趣,和阎罗很像,虽是有些讨好的成分在内,但是态度却是不卑不亢,脸上带笑,眼中的神色是探究和打量。 紫奕微微一笑,带着戏谑,带着无所顾忌。手一伸,取走了酒壶,仰脖,直接对着酒壶一饮而尽。未全部吞进的酒酿溢出唇角,沿着削尖的下巴,潺潺流进了紫色的袍子领里。 然后手中微微用力,将酒壶稳稳飞回了原处。紫奕朝陆霖张扬地笑了起来。在陆霖的惊讶中,缓缓而去。 在迈进轮回道的前一刻,紫奕微微一顿,清朗地说:“阎罗,有心了!” 头也不回地迈了脚步而去。 “陆判,回神了,人家走远了!”莫泽不爽气开口,在陆霖身边不停地用力拍翅。 “果然是绝代风华啊!”陆霖望着已经消失的那道回轮通道,喃喃自语。 莫泽吵吵闹闹地飞来飞去:“陆判,该做事了!” 陆霖眼晕,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那只粗大的毛笔,狠狠敲了莫泽脑袋一下:“怎么还在这里?快去寻阎君,把话带到!” 莫泽被敲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气呼呼地对着陆霖吐了一口青火,看到陆霖狼狈躲了两下,才心满意足离开。 “哼!陆霖,你给小爷等着,小爷见到阎君之后,回来再找你算账!” 声音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陆霖才抚顺了散开的一丝发丝,想着阎君不在,自己累了好多,尤其是这莫泽,没了阎君在,它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让它去人间陪着阎君也好。 ****** 人间——万荆山脉深处 一位头发微白的少年独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手中是一只黑色的乌鸦……额,不对,是不死鸟,黑凤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黑凤凰的脑袋,使得它舒服地微微闭了眼,往少年的手掌中蹭了蹭。 少年眉眼中隐隐带着喜色,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轻轻开口,似在对黑凤凰说,也似对自己说:“他还是记得我的。对吧?” 黑凤凰点了点头,叽叽咋咋地叫起来。 少年屈指轻轻敲了它脑袋一记,笑着说:“知道,委屈你了。现在,本君准备去寻他了。莫泽,你回去吧。” 黑凤凰扑扇着翅膀飞出少年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青色的眼眸水汪汪地望着少年,又是低鸣,又是讨好地轻啄少年的手指。 少年笑了笑:“也好,那你就跟着本君吧。” “哔~~~” 莫泽兴奋地绕着少年打转,最后落在少年肩头,歪着脑袋打瞌睡。 少年宠溺地笑了笑,起身,望着浓密的森林深处,嘴角微微翘起,紫奕,等着我!! 第九章 金碧辉煌的宫庭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躲在树上,一群慌慌张张的奴才宫女来来回回将毓庆宫寻了七八遍,都没找到。宫里服侍的内侍们,全都满面愁容、急得团团转,我的主子呀,这都第几次了,都不能让奴才们消停会儿吗? 少年一身华服,毫无形象地蹲坐在树杈上,见底下的人没有新鲜的举动,不由无聊起来。于是将腿放下来,晃动两条腿,靠着树枝,打了个呵欠,竟然趴在树杈上,小小的打起盹来。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嗓音自宫外传来,一群人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跪在两道上接驾。 “朕那个皇弟,可是又不见了?”年过而立之年的皇上刚走进这毓庆宫,就笑呵呵地说道,完全没有发火的预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众奴才急急磕头认罪。 皇上倒没有继续为难这群奴才,他是知道自家弟弟本性的人,前几年征战连连,那孩子跟着那些士兵们野惯了,爬树,上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也跟着吃了不少苦,所以皇上才一直没忍心真的责罚与他。造成了,现在让他规规矩矩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比让他上战场打仗都困难。三天两头就在宫里闹失踪,不就是嫌宫中太无聊了吗? 皇上对身边的黑衣护卫点了点头,示意黑衣护卫去将那不安分的主儿给带来见自己。 黑衣护卫领命去了,皇上也不让这群看不住人的奴才起来,径自进了主殿。 果然,还是朕身边的人靠得住呀。当皇上刚坐下来,就看到黑衣护卫引着睡眼迷蒙的皇弟进来的时候,这般想着。 “大哥!”少年见到皇上,立刻来了精神头,也不行礼,直挺挺扑了过去。 皇上无奈摇头接下,扑过来的少年,还是忍不住训诫:“徵儿,怎么老是忘了规矩?” 皇甫徵只好扒拉一下衣服,站起来,恭敬地对皇上行了一礼,苦着脸,没精打采地道:“是!臣弟见过皇兄……” “你呀!”皇上揉了揉眉心,将皇甫徵扶起来。 “嘻嘻,大哥,我还是喜欢叫您大哥。”皇甫徵嬉笑着顺着皇上手上的力道站起来,然后苦兮兮地道:“我不喜欢这里,又大又闷,规矩又多,每天还要学这个、学那个。很烦人!” 皇上无奈地叹口气,招了招手,示意皇甫徵过去:“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也罢,现在天下大定,你要想出去走走也可以。西南方,出了些事情,朕现在封你为逍遥毓王,持朕的令牌,去查查。” 皇甫徵一听,连连点头:“好好好,大哥我去我去。” 皇上瞪了皇甫徵一眼,见皇甫徵没有觉悟,只好提醒:“那你还不接旨。” “嘿嘿,皇兄别气,我这不是高兴得忘了嘛。”说完,皇甫徵脸色一正,掀开衣摆,端端正正跪了下去:“臣弟皇甫徵,领旨谢恩。” 皇上无奈,还没有正式传谕旨呢,就领了旨意了。看着皇甫徵眉开眼笑的样子,皇上也发不出脾气来。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指了指身后的那名黑衣护卫,道:“这是暗靳,让他跟着你,你的那些暗卫,也都带上。不要往危险处跑,安危为重。量力而行,别以为会了几分功夫就天下无敌,别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遇事多思考,不要冲动,有什么不解的,可以问暗靳,不要武断。” 皇甫徵得知自己终于可以出这个困死人的黄金笼,自是兴奋不已,皇上说什么都是好的,连连点头应是。 说了一大通,皇上也知道皇甫徵现在的心已经飞了出宫,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暗靳使了眼色,让他护住皇甫徵。 暗靳立刻跪在皇甫徵和皇上面前发了誓:“臣暗靳,舍了一切也定护王爷周全。” 皇上点头,拉着皇甫徵一起用了晚膳,才让皇甫徵退下。 皇甫徵一离开皇上的视线,当真如离笼的鸟,脱困的狐,撒了欢地闹腾。当然,暂时还只是在他毓庆宫里闹。收拾了两间换洗的衣袍,放了些银子,做了个简易的包袱,将包袱放在枕边,就等着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啊,美食,我来了!啊,自由,我来了!!啊,人生,我来了!!! 迷迷糊糊中,皇甫徵就这样抱着包袱睡着了。 睡着的皇甫徵不知道,他的哥哥皇甫御仍旧不放心他,又给安排了十几名暗卫,所以,皇甫徵想要的自由,要想的人生,还是很遥远的…… ****** 深夜,毓庆宫,一只鸟悄无声息地飞了进去,接着是一道纤细修长的人影晃了进去,一头及膝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寝宫里的灯已经熄了人影就那么站在寝宫窗外,远远地望着床上的陷入梦乡的皇甫徵。 那只鸟飞了进去,绕了一圈,然后退出来,停在那道人影的肩上,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来人略显尖细的下巴,低鸣了一声。 那人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鸟的脑袋,摇摇头,轻轻道:“不进去了,就这样看着就行,他现在很幸福,有一个这么疼爱他的哥哥,还有那么多照顾他的人。” “哔,哔!”鸟又叫了两声,听着像是在争辩什么。 那人并没有继续说话,还制止了鸟继续开口,因为床上的那人,嘟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最后,揉了揉鼻子,继续沉睡过去。那人一直小心地注视着皇甫徵的动作,直到皇甫徵安静下来,才对着鸟挥了挥手,示意鸟自己飞走。 鸟不依地蹭了蹭那人的脸,在严厉的眼神下,鸟只得不甘地飞走,不过那双青色的双眼却是怨恨地瞪了一眼仍在熟睡的皇甫徵。 鸟飞离了肩头,老马识途地停在了一旁的桂树枝上,看着床边那抹如同雕石的身影,心里越发不解了。 这一站,就站到了天亮。在东方露出一线白的时候,鸟和那人便悄然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第十章 出了皇宫,那人便找了一条暗紫色的绸布将头裹住,一头微白的发色,也太招摇了些。 一人一鸟行至皇宫西面的树林之后,眼见着四周无人,鸟就激动起来。终于可以说人话了!憋死鸟……哦不,憋死凤凰了! “阎君,为什么?” 罗于没有回答,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阎君,那紫奕帝君现在只是凡人,您不该和他亲近,万一被他人知道,上报玉帝,阎君您会受到责罚!”莫铎上窜下跳,终于知道为什么陆霖要它来这里陪着阎君了,这简直是……简直就是公报私仇! “阎君,陆判发来消息,十王聚会时间快到了。您何时回地府?”好吧,面对木头一样的阎君,莫铎也无可奈何了,于是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直接说了现下重要的事情。 罗于低低唤了一声:“莫铎!” “属下越矩,但是秦广王一直和阎君您不和盘,属下担心他有异心……” 罗于看向莫铎,在绸布的遮挡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莫铎却不由得住了口,知道阎君生气了,可是自己是真心担心阎君的啊~~莫铎内心呐喊,想起之前陆霖那日说的那句话,更加没了精气神,恹恹地跟在罗于身后。 ****** “嗯,好香!” 一身红色衣袍的皇甫徵和暗靳围坐在小火堆旁,看着暗靳手上翻转,炽烤的兔肉,金灿灿的,还流着油,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皇甫徵更加觉得出来太自由了! 暗靳将烤好的兔子腿,切成小片,放到盘子里,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皇甫徵看看眼前的兔肉,再望了望那边还在木杆上的兔子肉,很给面子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然后扔下暗靳端着的盘子,抓过插着兔子肉的木杆,直接用手撕下一条兔子腿,开始吃了起来。 在暗靳惊异的目光下,皇甫徵指了指暗靳端着的盘子,道:“这些……你吃了……唔,好香呀……” 暗靳暗暗好笑,但也领了命令,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只是一个粗鲁得好像很久没吃饭,一个优雅地进食,真是不好分清这俩人谁才是主子,谁才是奴才。 施了隐身术站在不远处的罗于看着也笑了起来。这一世的紫奕,性格很开朗了许多,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和人相处也亲近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莫泽扭头:自家阎君一遇到紫微帝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傻很傻…… 皇甫徵和暗靳吃完之后,小憩了一会儿,暗靳小心地站在一旁守卫着。 一个一身华服靠躺在树下,一个一身黑衣坐在一旁,握着手里的武器。风吹过来,一张枯萎的叶掉了下来,飘飘扬扬落在了皇甫徵的头上。暗靳伸手将它去下,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罗于看懂了,那是属于暗靳的温柔。 罗于强压下将暗靳推开,自己站过去的冲动。现在不能,罗于将手伸入怀里,触到那一丝冰凉,心情才平静了许多。罗于突然嘴角带笑,默默轻念:紫奕……紫奕…… 皇甫徵动了动,将脸面相罗于藏身处。罗于心里一阵激动,眼睁得大大的,想一直这么看着他!一直!! 日头开始西下的时候,皇甫徵才醒过来,伸了个懒腰,手拄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决定继续赶路。 两人收拾好行装,登上马。皇甫徵再次看了一眼罗于和莫泽藏身处,尤其在莫泽身上转了两转。才一扬马鞭,轻驰而去。暗靳也紧随其后。 鲜衣怒马,快马扬鞭。当真是风姿无限,只是身旁的那抹黑衣,让罗于觉得碍眼至极! 整个官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 “阎君,咱们还继续跟下去吗?”莫泽站在枝头,眺望着不远处渐渐消失的两骑。 罗于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嗯。” “好吧好吧。”莫泽扭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臭美地扭了扭:“阎君,已经一旬日了,这紫微帝还一路慢行慢歇的,几时才能到呀,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好憋屈?” 明白这些年让莫泽跟在身边,是憋屈了很多,但是罗于管不住自己,就想看着他,守着他。但是以自己大辉国师的身份,罗于不敢去。 “大概还有三日吧。”罗于突然皱眉,“莫泽,别说话,有人。” 莫泽听话地“哔”了一声,继续装它的乌鸦…… 整个官道上再次沉寂了下来,除了一些虫鸣鸟啼。 半盏茶之后,一位黑衣人破风而来,盯着莫泽处,眼里有些许的疑问:“奇怪,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声。” 呆了一会儿,见无异常,才继续跟着皇甫徵的方向而去。 等了许久,罗于才显出身影,微白的长发随着风飘动,彰显着脸色愈加的苍白,黑亮的眼眸,漂亮的如星辰。盯着那名暗卫消失的方向,突然道:“莫泽,你禁言吧。” “哔!”莫泽委屈得不行,但是不敢不从,凑过去,将头埋进罗于的怀里,委屈地叫了几声。 “嗯。我知道,老实呆着。”罗于点头。 望着周围静谧的环境,罗于有些皱眉,皇甫徵这十天走得路很绕圈子,为的不过是把身后的那些尾巴甩掉。而显然,他忘记了身边的那位,所以,甩掉这些暗卫,只是一时,不久之后,这些暗卫又会跟上来。 想着自己现在这样悄悄跟随,不正和这些暗卫一样?罗于身为阎君的傲气不容许他以这样的身份跟在皇甫徵身后,于是,罗于下了一个决定。 第十一章 皇甫徵很奇怪地瞄了瞄船对面坐着的男人,自从上了船就一直一动不动,除了上船的时候说了一句:“有劳。”其他再没说一句话。他真的觉得很奇怪啊,这大热天,竟然将头给严严实实包着,也不怕热得慌。肩膀上还站在一直青色眸子的奇怪乌鸦,那只乌鸦老是瞪过来瞧。时不时地叫两声,好像在和自己叫板,或者是炫耀什么。 皇甫徵小时候一直跟着哥哥皇甫御征战连连,从来没有坐过船,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宫,不尝试尝试坐船的感觉,就对不起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于是,带着暗靳两人决定最后几天路乘船而去。在乘船途中,这个奇怪的人和乌鸦,就是在皇甫徵乘船第二天上来搭船的。 皇甫徵觉得他们很熟悉,但是皇甫徵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们。可是为什么皇甫徵想要与他亲近呢?这不,皇甫徵刚坐好没一会儿,就往船的另一边凑了凑。 “兄台,你不热吗?”皇甫徵豪爽地走过去,坐在罗于身旁,笑得满脸真诚:“在下皇甫徵,咱们交个朋友吧。” 没反应,除了那只青眼乌鸦不屑地扭开头,飞了起来,落在船桅上,像是很不耐烦皇甫徵。 “你怎么不说话?”皇甫徵好奇地望过来,还是没反应。 无奈地耸耸肩,皇甫徵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扭头开始看风景,被关在皇宫里闷坏了,这好不容易出来,看到什么都是好看的,吃到什么都说好吃的。而且皇甫徵以前跟在皇甫御在军营里惯了,士兵们都是很豪爽的,皇甫徵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这些脾性,所以罗于的无礼,皇甫徵是毫不介意的。 罗于低着头,闭着眼都知道皇甫徵现在的表情,也知道暗靳脸上的怒气,不是罗于不想回答皇甫徵的话,而是罗于不敢答。罗于是前朝国师,这改朝换代,罗于不想引出无所谓的麻烦。而罗于又不屑撒谎,便只好沉默以对。天知道,当看到皇甫徵走过来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激动。 “兄台,要一起吗?”皇甫徵溜进船舱里取出一坛酒,兴高采烈取来献宝。 罗于闻言将视线移了过来,只是被绸布蒙着,看不出来。 皇甫徵也没想过罗于会看过来,于是,自顾自打开泥封,跟个酒鬼似的痛饮起来。酒香顺着风飘了过来,罗于挪了挪,想要挪开一点,不过这个小动作被皇甫徵发现。嘿嘿笑着,跟着凑了过来。 豪气干云地将酒坛递了过去:“兄台,请。” 罗于盯着递过来的酒坛,不是什么佳酿,但是却算得上是上等酒。 等了许久,久到皇甫徵以为会再次碰个一脸灰的时候,罗于抬起了手。皇甫徵看到了,是一双纤细苍白的手指,好像一用力就会捏碎似的。 手中一轻,皇甫徵才回神,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对着一个男人的手看得出了神,顿时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 皇甫徵等到河面清风将脸上的火辣吹得凉了一点,才回过头去。见到面前递过来的酒坛,看不到罗于的表情,但是皇甫徵却能感觉到罗于此时的心情。 于是也不多说,接过酒坛子,嘴对坛口喝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默默不语地喝起了闷酒。 莫泽无奈地在船上方飞来飞去,唔,阎君真是完了,面对这个家伙是越来越没有阎君的气势了,啊啊啊啊,陆霖你这个小人,竟然敢把小爷支使出来,小爷要报仇!小爷要回地府去!! “哎,兄台,你这是要去哪儿?”皇甫徵喝了这么多酒,本来他就不是酒量大的人,现在已经有些微醺了。 接过酒坛的罗于手下一顿,仰头喝了一大口,才递过去。罗于看着眼前这少年,还只是15、6岁的少年,身形未长大,长相也未成型,但是那与生俱来的几分风流却是可见一斑。罗于不由得看得痴了,缓缓吐出两个字。 “黔阳。” 皇甫徵愣了好久,才意过味来,这是在告诉我他要去黔阳? “黔阳?看来咱们同路呀,兄台,要不咱们结伴而行吧?”皇甫徵突然高兴起来,兴冲冲的提议道,转眼看到罗于蒙着头的样子,顿时好奇心大起,挨了过去,将胳膊支在罗于肩头上,笑嘻嘻地道:“兄台,你为什么要蒙着头呀?是不是长相貌美?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罗于顿了顿,没有再说话,酒也不再去接了。 被河风一吹,皇甫徵顿时清醒了一些,自知失言,也讪讪地转头了。 罗于将视线转到暗靳身上,这时的他,脸上又暗了几分。 于是黑着脸走了过来,向皇甫徵行了一礼:“爷,晚膳时辰到了,属下去准备吃食。” “去吧去吧。”皇甫徵本来很尴尬,这时暗靳来解了困境,离开顺杠爬,“做什么?我也要去看。” “这……”暗靳为难地思考了一下。 皇甫徵不在乎地摆手:“别婆婆妈妈的了,咱走。” 说着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罗于说:“兄台,这酒你要是喜欢,就先饮着,小弟我去弄点吃的,就这么干喝着,没劲儿啊。哈哈哈。” 皇甫徵刚离开,莫泽就飞了回来,停在罗于肩上叽叽咋咋叫起来,看上去哪像一只凤凰,比一只乌鸦还吵。还一边吵,一边蹦来达去。反正就是想要把罗于的视线从那个皇甫徵的身上挪开。 等到莫泽跳累了,趴在罗于肩上,恹恹没了劲儿。 罗于抬了抬手,轻轻摸了摸莫泽的脑袋,知道它是在为自己抱不平,轻轻道:“别担心,到时候,我们会回去的。” 莫泽这才松了口气地,伸出脑袋蹭了蹭罗于的脸,安静下来了。 第十二章 行了几日,皇甫徵和罗于的相处关系有了些许改变,比如皇甫徵说话的时候,罗于会时不时的回应两句,比如皇甫徵带来好酒的时候,罗于会不动声色取过去同饮,比如皇甫徵做得还不算难看的食物,罗于会很给面子地吃一点。 皇甫徵很满意,虽然眼前这人没提过他的身份,但是皇甫徵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两人相处倒也算融洽。只是暗靳看罗于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那种想要剥开层层面纱直戳罗于内在的眼神,让莫泽很是生气。于是,船上天天会发生这种情况,皇甫徵过来和罗于聊天或是喝酒的时候,莫泽会立刻飞过去围着暗靳绕圈,或者是停在暗靳脑袋上,轻啄暗靳发髻上的发带。 这日傍晚,天突然阴暗了下来。河面波涛汹涌起来,船家人手忙不过来,于是皇甫徵便让暗靳前去帮忙。罗于本欲起身,突然发现了什么,心里冷笑,索性便挨着皇甫徵坐了下来。 皇甫徵刚挥手示意暗靳离开,一回头便看到罗于坐在自己身边,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突然一阵猛浪袭来,船身剧烈摇晃起来。罗于突然身体压了过来,皇甫徵觉得身上一重,胸中空气都被压了出来,气闷得紧。 “兄台,怎、怎么了?”皇甫徵感觉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唔……”罗于闷哼了一声,抱着皇甫徵就着甲板打了一滚。 “噌噌噌”几声闷响炸响在耳边,皇甫徵扭头一看,是五支锋利的箭宇插在了之前皇甫徵站的方向,借着些微的光亮,皇甫徵看见那箭头带着惨绿的光,那是淬了毒。 皇甫徵一愣,突然醒悟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皇甫徵,遇刺了! 想他皇甫徵跟着哥哥一起征战的时候,什么危险没有遇到过,就是不曾遇到刺客,可是前几年皇甫御称帝之后,皇甫徵的生活便大变了样。出入跟随着一大群奴才、侍卫,让皇甫徵烦不胜烦,所以才老是躲了起来。可是也是这样,让皇甫徵遇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遇刺。 “兄台,小心!”皇甫徵眼瞳一缩,突然惊呼了一声。 罗于一手揽着皇甫徵的腰,一手拉住船上的缆线,搂着皇甫徵往船舱里边去。 莫泽站在船桅上,见到罗于拦着皇甫徵衣袂飘飘的仙人模样,青色的眼眸突然精光一闪,突然扑扇着翅膀惊喳喳叫起来。 罗于闻言回头瞥了一眼莫泽,眼中带着威严和不容置喙的决然。莫泽气极,狠狠瞪了一眼皇甫徵,小心地飞进了船舱。 六名黑衣蒙面人紧追了进来,手持寒光闪闪的剑,直直向罗于和皇甫徵劈去。 罗于转身,纤细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暗紫色的光芒微微在手掌心处闪耀,暗紫色的光化成丝线紧紧缠绕住这六人手中所持的剑身。皇甫徵站在罗于身后,并没有发现。皇甫徵只见到眼前六人握着剑凶狠狠地扑了过来。 皇甫徵突然狠狠推开了罗于,手摸向腰际,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向着对面恶势扑来的黑衣人。 罗于被皇甫徵一推,突然皱起眉,再次闷声出声,侧着身靠在一旁,动也不想动一下。 “大胆贼人,竟然敢行刺王爷!”暗靳突然爆喝一声,手握着匕首狠狠刺向了一个黑衣人背后,再抽出匕首的时候,顺势将匕首划向了第二名黑衣人的脖子。 “咚”“咚”,一眨眼间,两名黑衣人就这么被杀了。 原来,暗靳感觉到船上传来杀气,担心皇甫徵的安危,扔下手里的活,便寻了过来。 皇甫徵动作很灵敏,和暗靳配合也很默契,这剩下的几名黑衣人很快就被料理了。罗于看着,眼里突然生出些许羡慕。 “皇甫徵,纳命来!”突然一声轻哧声,一位身姿妙曼的黑衣女人带着十几个人出现在船头,这些人身上带着的都是些利器。 皇甫徵和暗靳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纳闷,他们出宫来的事情,根本没有对外说起,那么,现在走漏的风声的原因。暗靳突然意义不明地望了一眼靠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罗于。 皇甫徵微微摇头,虽然没有一丝证据,但是,他信他! “上!”女子突然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将皇甫徵和暗靳团团围住,竟是将蒙着头的罗于和站在罗于肩上的莫泽忽略了。 “哔~哔~哔。”莫泽扭头对着罗于叫了几声,罗于没有动,只是抬手摸了摸莫泽的脑袋,轻轻笑了笑。 “爷,小心,一会儿我拦着他们,您找机会走吧。”暗靳看了看毫无反应的罗于,转回头去,轻声道。 皇甫徵:“屁话。我是那种人吗?” 暗靳朗声笑了,不过眼神越过皇甫徵,看向了罗于,眼中带了些期盼。在看到罗于为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之后,暗靳才松了口气。 十几名黑衣人在女子的暗示下,举着武器向着皇甫徵和暗靳挥砍了过来。 暗靳紧了紧手里的匕首,皇甫徵也举着软件迎敌。听着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罗于心下清楚他们不是对手,虽然有暗靳这个一流高手保护,但是皇甫徵的武功不算很好,面对5、6个人,两人还能配合,但是这十几个人一起上,就应付不来了。 “嗤” 带起一串血珠,暗靳身影向前扑了一步,皇甫徵的背便暴露了出来,一名黑衣人见机,横剑一砍,在堪堪砍伤皇甫徵的背部时,只听见一声“叮”,黑衣人被震开。 女子在看到罗于身形动了,眼神立刻阴狠了起来:“你真要护他?” 罗于没有答话,只是手下动作不减,一把铁扇舞得密不透风,将皇甫徵护在身后。莫泽也叫喳喳地飞了过来,不过没敢往人群中凑,只敢在一旁晃来晃去。心里着急:早知道就不答应阎君封印自己的仙力了,现在根本帮不上忙! “噗通” 一声重物落水声,皇甫徵回头一看,是暗靳掉了下去,那女子手一挥,立刻有三名黑衣人陆续跳了下去。 皇甫徵只顾着担心暗靳,忘记了此时还大敌当前,于是腰上被狠狠花了一刀。 “唔……”皇甫徵闷声一声,身子突然歪了歪。罗于伸手一拦,将皇甫徵的腰搂入怀里。 莫泽突然飞高,尖声叫了起来。 罗于眼神一变,手指突然在皇甫徵身上一点,皇甫徵便软软倒在罗于怀里。罗于看了一眼那站在船头的女子,突然全身暗紫色云雾袅绕,整个人带着皇甫徵一起消失在原地。 “夫人,我们追吗?” 女子摇了摇头,冷冷笑了起来:“罗于,你等着!” 第十三章 莫泽跟在罗于身后一路疾飞,终于在河岸的林子里的一个破败的小木屋面前停了下来。莫泽扑扇着翅膀进了小木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用法术改变了一下。 莫泽飞了回来,绕着罗于飞了两圈,叽叽喳喳叫了半天。 罗于点了点头,抱着皇甫徵进了小木屋。将皇甫徵趴放在床上,观察了一下皇甫徵的伤势,发现问题不大,轻轻松了口气。罗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甚至觉得如果皇甫徵就这么死了,不再去找那妖物,或许对皇甫徵来说,会更好。至少,他不会因为那该死的什么秘法,弄得自己形神俱灭,灰飞烟灭。 “哔~哔~”莫泽在一旁见罗于又开始发呆,于是飞过来,绕了几圈,停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趴在床上的因为伤口的原因有些微微发烧的皇甫徵。 罗于屈指轻轻敲了敲莫泽的小脑袋:“出去守着。” 莫泽仰头对罗于唤了两声:放心吧,阎君。我一定守住,让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看罗于对着自己笑了笑,莫泽便心情飞扬起来,连看向皇甫徵的眼神也柔顺了不少。 目送莫泽离开之后,罗于才将视线放回皇甫徵身上。微微闭眼,双手虚按在半空,手心里出现大团大团的暗紫色光晕,暗紫色光芒交缠着向下,一点一点停留在皇甫徵背上的伤口上。皇甫徵轻轻哼了哼,眼睫翘了翘,像是要醒过来。 “没事,睡吧,睡吧……”罗于柔声道,皇甫徵像是听见了这如同催眠的话语,微微动了动脑袋,继续沉睡了过去。 莫泽站在小屋门前的小树上,垂头丧气,今日前来刺杀皇甫徵的人,别以为阎君不说,它就不知道了,那女子,根本不是人,是一只有了500年道行的蛇妖,道行不高,杀气却很重,莫泽察觉到,她有问题。莫泽不知道她和皇甫徵有什么恩怨,但是如果阎君要护着皇甫徵不受伤害,那么它莫泽一定会帮着阎君的。不是因为他是位高权重的阎君,而是因为,他是它最最敬爱的罗于。 第二天,皇甫徵醒了过来,因为流血过多,面上有些苍白,让皇甫徵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背上有伤口的,但是现在背上除了有一些瘙痒之外,并没有伤痕。 而在一次无意中,皇甫徵看到了罗于的发色,泛着微白,看上去极其眨眼,皇甫徵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有些刺痛。是怜惜,还是别的什么,皇甫徵自己也说不上来。尤其是在看到罗于后背的肩上,竟然有一只箭插在上面,因为一直没有在意它,所以现在血止了,但是仍然还深深插在肩上。皇甫徵记得那是淬了毒的,所以看到罗于流出来的血呈暗紫色,便着急地将带在身上所以解毒的药丸都逼着罗于一一吞下。 两人一鸟便在这林子深处休息了几天之后,才开始启程前往黔阳。 皇甫徵的银两全搁在暗靳身上,所以现在,皇甫徵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罗于因着离开了地狱便不是神体,现在只是肉眼凡胎,不吃不喝也不行。之前在林子里,猎一只兔子什么,便可以填饱肚子,可是出了林子之后,没有马,就凭这一双脚慢慢走这还有三天的路程,皇甫徵不怕,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们到黔阳,因为那毒箭,罗于一直没有处理。因为罗于一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皇甫徵只能从他露出来的手指上看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终于等到了皇甫徵之前甩开的暗卫到来。情况这才渐好。 暗卫找了一辆马车,皇甫徵拉着罗于进了马车,莫泽也惊叫着追了进去。 皇甫徵本想帮罗于看看上课,罗于却不答应。一上马车,罗于就靠着马车上睡了起来。 在抵达黔阳前一日,暗卫进来禀报,前面的村庄发现了异常。皇甫徵便行了出去。 没一会,就面色苍白地由着一名暗卫扶了回来。罗于没有问,出了什么事情。因为莫泽之前飞出去晃悠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回到马车上就止不住话匣子,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这一路上的村庄,没有一个活口。人类惨死在床上,街道上,甚至还有死在耕地里,牲畜也是,满地的鲜血干涸的暗褐色印记四溅在横尸处,招来了一群群苍蝇飞绕,因为这天气的关系,大多尸体已经发臭,满身都是蠕虫,爬满了整个村子,远远望去,一片白色恶心的涌浪。而且每一具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没有五脏。身体内的五脏都被什么利器给剜了出来。 罗于听了之后,不见一丝反应。甚至后来皇甫徵进了马车,说起这些村子的惨状,罗于也不曾有一丝动容。 在罗于眼里,这些惨状并不是最惨,最惨的是,当年罗于在历练的时候,每一世都在死人堆里打转。有战争,横尸遍野,漫山漫水的死尸,天作棋盘,星为子,何人敢下?在那些大权在握的高位者眼里,这些都是蝼蚁,他们要的只是结果,对于死者,正有了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得不到一丝安慰,便是死者最终所得。有瘟疫,死人那是最常见的事,染上瘟疫的人,死后也不得安宁,什么都不能留下,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也有荒灾,没有了吃食,树皮,草根,到最后,没有什么可吃的,那便是人吃人。只要能继续活下去,什么做不到?人在崩溃的时候,别说虎毒不食子,就是自己的肉都能啃了两块进肚子。看得多了,便麻木了,没有了心,没有了同情,更没有了情,但是紫奕却是唯一的例外,是罗于唯一的净土。 罗于这样的反应,在皇甫徵的眼里却是有了间隙,这也造成了日后的误解…… 第十四章 进了黔阳城,皇甫徵让人去客栈订了几间上方,搀扶着罗于进了客栈。罗于直接进了屋子,将门一关,皇甫徵和这些个暗卫就被关在了门外,一名暗卫心里不忿,便想要发作,被皇甫徵摇头制止。挥手示意暗卫退下之后,皇甫徵也在罗于一旁的房间歇下了。 之后的几天,皇甫徵和那些暗卫走访了很多地方,比如城主府,比如那些除了事儿的村庄,比如将可能会出事的村庄,又是帮着村民迁移,又是应付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员,皇甫徵觉得自己快累死了。但是他不敢表现出一丝的松懈,因为,他是皇上派来的,他是逍遥毓王,他有他的责任,他必须面对这些。面对这些恐怖得扭曲的各种面孔,面对那些悍不惧死要死守住田与地的老人,面对那些年纪小小,却面无表情或是麻木了的孩子。 罗于没有出去,他怕,怕看到皇甫徵悲伤的表情,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带着皇甫徵一走了之。 莫泽知道罗于的心思,便一直跟着皇甫徵飞来飞去。然后到了晚上,回到客栈把一天下来看到情景都一字不漏地告诉罗于。看着罗于的脸色日渐阴暗,怒气越加暴涨,莫泽有些后悔了。但是,后悔归后悔,一大早,莫泽还是会跟着皇甫徵离开。 这日下午,罗于正在打坐养伤,莫泽扑扇着翅膀就急吼吼地飞了进来。也顾不得之前罗于严行令止它开口说人话的事,咋咋忽忽撞进罗于的怀里。 “阎君,不好了,不好了!暗靳没有死。”莫泽扑扇着翅膀,满是焦急的口吻:“我今天竟然看到了暗靳,他还带来了一个道长!” 罗于伸手,莫泽急忙乖巧地落在罗于的手心:“阎君,咱们离开吧!那皇甫徵恩将仇报,竟然说您是妖物,这里的事情都是你做的,现在要将您就地正法!” 见罗于还是没有反应,莫泽再次飞了起来:“阎君,快点啊,咱们走吧!这里的浑水,我们不趟了!” “没事,我现在算是半仙之体,他们奈我不何。”罗于轻轻摇了摇头,这莫泽跟了自己将近18年,可是还是这么的不冷静,遇到事情就开始着急起来,以后要是出了什么情况,怎么能独当一面啊? 莫泽着急得原本青色的眸子开始泛黑:“可是阎君,别说是半仙之体,就算是陆判来了,也不行!” “为何?”罗于倒也奇怪,让能莫泽这么害怕的,不可能就一个普通的道士,那会是什么? “阎君,那道士给了皇甫徵一把兵器。那是麒麟剑!”莫泽突然站在了桌角,语气严肃起来。 “麒麟剑吗?”罗于重复着莫泽的话,语气有些朦胧,眼神有些飘忽。 “是呀,阎君,咱们离开吧,而且十王聚会马上就到时间了,反正有麒麟剑在,皇甫徵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留下来反而还遭那暗靳怀疑。”莫泽吵喳喳起来,想起暗靳跟皇甫徵说的那些话,就是一肚子的气,什么那个藏头藏尾,连脸都不露出来的人,肯定不是好人,什么那日被人刺杀,刺客围住他们俩却不动那人,什么那人来的蹊跷,和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出了这些事情,那人肯定脱不了关系,说的跟真的似的。让莫泽气愤的不仅仅是暗靳说自己阎君的坏话,而是皇甫徵,他竟然默认了!也不想想是谁在那些妖物手里救了他,竟然相信暗靳的几句挑拨,怀疑起阎君来了。想想就来气。 说到这,莫泽看向罗于,突然可怜起自己的阎君起来。 “莫泽,你先回去。” “不行!”莫泽立刻反驳,“阎君,你要知道,那是麒麟剑,那是黑麒麟大人的麟角制成的剑,要是皇甫徵听信了暗靳的诽谤,用它来对付您。您肯定抵不住。” 罗于当然知道,对于那把麒麟剑的来历,应该来说,比莫泽更清楚。那是一万三千年前,麒麟圣地,麒麟之主祥同其妻子梦,诞下一子,可是诞下的麒麟少主,竟然是黑麒麟。一直以来,麒麟都是祥瑞之兽,但是黑麒麟是例外,它是不详的象征。而这位黑麒麟的确很不凡,刚出生,就已经有了很高深的法力。祥和梦担心黑麒麟会给整个麒麟族带来危险,于是将它囚禁在麒麟圣山中。可是,300年之后,黑麒麟竟然逃了出来,为祸人间。玉帝大怒,派来天兵天将,将黑麒麟擒拿,封印其法力,并将它吸收天地灵气的麒麟角生生拔了下来,给了太上老君,命铸成麒麟剑。这麒麟剑,是仙物,因着它之前一直是吸收天地灵气的存在,在太上老君炼制成仙剑之后,它就有了一个功用,那就是诛仙。只要是被麒麟剑刺中的仙人,会被被麒麟剑吸收掉仙力。一些仙人仙力薄弱的,甚至会被它刺中之后,仙力散尽而亡。那时候,这麒麟剑,是众仙家闻之丧胆的仙器。直到它认紫奕为主之后,便再未出现过。而现在,麒麟剑再次现世,定是因为紫奕被罚,轮回转世,且为了夜姬那妖女使得他的仙力受损,麒麟剑本是仙器,跟着紫奕久了,怕是有了灵智,感觉到紫奕的仙气有了损伤,它凭着本能,竟是自天宫找了下来。 “莫泽,本君不会有事。就算是麒麟剑,它也奈何不了本君。”罗于抬头,说得很笃定,那突然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和坚决,让莫泽不由自主点头。 可是在点头之后,莫泽便后悔了,眼巴巴望着罗于,希望罗于收回成命。 “莫泽,你走吧。”罗于叹息一口气,将那句再不走就来不及的话梗在嗓子口。 “哈哈哈,想逃,没那么容易!妖孽,出来受死吧!”一声惊天的震呼自门外响起。 “嘭”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内力震碎,碎木快向罗于和莫泽飞射而去。 在听见那声呐喊的时候,罗于脸色一变。一手护着莫泽,一手按向腰间的铁扇。在碎门砸过来的时候,挥动铁扇,将它们一一格开。 罗于的眼神穿过暗靳和那些暗卫,目光直直地落在了皇甫徵身上。皇甫徵此时微微低着头,在阳光的阴影下,罗于看不清皇甫徵是什么表情,罗于的心,开始缓缓往下沉。 他不信我! 第十五章 “妖孽,你可有话要说?”暗靳手里握着匕首,满面怒容。 罗于之前全副心思都放在皇甫徵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暗靳,现在暗靳这么一声怒吼,才扭头看向他。罗于这才发现此时的暗靳已经大变样。之前冷峻的面容上,被一条深深的伤痕由右额角,划过鼻梁,直到左眼睑下方。狰狞扭曲地爬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恐怖且寒意凛然。 罗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用只能自己和莫泽听见的声音道:“躲远一点!” 说罢也不管莫泽到底听懂与否,手中捏了一个隐身诀施在莫泽身上,再用力抛了出去。 “铮” 一声金属嗡鸣声,一只长略3寸的银针狠狠向着罗于之前抛起的方向射了过去,深深钉在了那门檐上。罗于眼神一黯,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是还是庆幸自己刚才并没有抛开莫泽,而是让它自己扑扇着翅膀飞离手心。 皇甫徵皱了皱眉,有些不认可暗靳的行为:“暗靳,他并没有承认是他做的。” 暗靳冷冷笑了一声:“王爷,你忘记了他刚才的妖术,还有那只会说话的乌鸦,他流的血是暗紫色的,并不是因为中毒,因为他是妖!” 皇甫徵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剑,那是一把普通的剑,除了挂着紫色的剑蕙,外表看不出有任何仙灵之气。罗于看着这把其貌不扬的剑,突然忆起当年在泉幽谷的那一刻。那时的皇甫徵还不是皇甫徵,那时的罗于也不是罗于。那时的紫奕还是高傲清骨,一袭印着暗纹的紫袍更显风雅,那时的阎罗一身暗紫色蟠龙袍子,黑色的长发和黑眸一般澄亮,两人对饮至欢处,不知是谁提出比试,两人放下仙酿便战在一起。两种颜色相似的袍子迎风而动,天地仿佛因为两人的不服输的心理而风云变幻。战至酣畅,紫奕竟是将麒麟剑祭了出来,阎罗至今都记得,那一刻的紫奕闪耀得他睁不开眼,迈不开步子,挥舞不起伴了自己两千年的黑铁扇。 皇甫徵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盯着低着头的罗于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皇甫徵知道暗靳说的都没错,皇甫徵其实还发现罗于的发色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微白色,那种白不是少年白发,也不是苍老黄昏,而是妖冶的白,白的让人心惊,让人心疼。 皇甫徵现在想要一个回答,一个否定的回答。 可惜,皇甫徵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罗于什么话都没有说,那包裹在绸布里面的头什么都没有露出来,甚至皇甫徵看不到他的眼神。 “王爷,这等妖孽可是留不得,让贫道将他捉拿走吧。整个黔阳已经被他毁得毫无生机,再不制止,恐怕将来就是全天下!”站在皇甫徵身旁的一名仙风道骨的青衫道士急着向皇甫徵表明事情的严峻性,终于是将皇甫徵心中的天平压得一边倒。 暗靳见皇甫徵迟迟不下令,于是握紧手里出鞘的匕首,大喝一声:“大家将他灭杀在此吧!” 说完,暗靳便一招招向着罗于击来,悍不畏死,招招夺命。罗于之前受伤没有好好处理,现在应付起来便有些吃力。其他的暗卫见暗靳下了命令,也都将罗于围战起来。 罗于握着手里的铁扇微微吃力地应招。莫泽站在房梁上着急,但是之前阎君的话,它不敢不听。 暗靳带着罗于且战且退,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到了院落中间。地方宽敞之后,其他的暗卫也方便加入,罗于更是捉襟见肘,应付不了。很快身上添了伤口。暗紫色的血液流出,浸湿了罗于的衣袍。此时,谁也没发现,被那名道士护在身后的皇甫徵,身子微微颤抖,手里的麒麟剑也发出阵阵低鸣。 “砰” 一声巨响,一名暗卫被罗于点中晕穴,软软倒在地上。 这时,那名道士突然扯了一个阴险的笑,然后正义凛然地道:“这妖孽左肩受过伤,大家攻他左边。” 暗靳闻言一顿,下一刻便加紧牵制住罗于的右手上的黑铁扇,方便其他的暗卫攻击罗于的左边。 莫泽飞在半空,着急得发出阵阵传音,阎君,咱们逃吧!! 但是,这些传音都像陷入淤泥中,没有一丝反应。 暗靳趁着罗于抓住黑铁扇格开身后的剑时,匕首微微一挑包裹罗于头部的绸布,一声“刺啦”,绸布应声而毁,一头微白的长发飘飘而现,在阳光下,刺眼至极。一张稚嫩、苍白的脸暴露出来,暗靳冷冷一笑:“妖孽,看你如何狡辩?” 道士颤颤巍巍伸手指着罗于的长发:“妖孽,杀人狂妖孽!” 皇甫徵此时双眼茫然地瞪着板着脸的罗于,心思急转,想到第一次见到罗于的时候,那时候他冷漠,不搭理任何人,却对酒水情有独钟。想起那日遇刺的时候,他揽住自己,用自身保护自己。想起在林子里,他处处照顾着自己时动作很温柔,像是呵护易碎品。想起一路上看到那些村子里的惨状,罗于冷冷然,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想起那些没了五脏的尸体,他们瞪大空洞的双眼,死不瞑目。还想起了那些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的人,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还有幸运逃得性命的人,疯疯癫癫,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癫狂。皇甫徵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眼前这个看似只有17、8岁的少年的人做的。 皇甫徵神情迷惘:17、8岁啊,比自己大多少?2岁,还是3岁?那些惨死的百姓啊,是无辜的!! “妖孽,纳命来!!”一声爆喝,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皇甫徵,皇甫徵回头,见到之前站在自己身旁的道士一挥拂尘,向着战况跃身而去。 皇甫徵深吸一口气,双眼渐渐清亮,缓缓拔出了手里的麒麟剑,轻喝一声,向罗于刺了过去。 罗于正在应付暗靳和那名道士,突然背心一痛,手下的动作也滞了滞,暗靳手中匕首也在罗于停顿那一瞬,狠狠插进了腹中。 罗于突然没了力气,感觉身上的力气和灵魂之力全都在流逝,渐渐向着背心的那把剑流去。 “砰” 罗于缓缓倒下地,黑色如潭的眸子却是盯着皇甫徵,里面有一丝惊异,一丝苦涩,还有一丝难过,更多的是担忧。 皇甫徵被罗于的眼神所摄,手一松,放开了麒麟剑,神情呆滞地退了两步。道士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暗靳也松了口气的时候。 突然一阵暗紫色的光芒自罗于身上炸开,皇甫徵将袖子举高,挡住了眼。 等到光芒消失之后,地上除了暗紫色的血液和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皇甫徵却感觉松了口气,存了一丝侥幸:罗于消失,并不是死了…… 第十六章 阴森森的地府,一位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躺在床榻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锦绣的华丽被单上,紧闭的的眸子微微颤动和微微皱起的眉峰,好像正在因着什么而着急。 三只黑凤凰围绕在床榻边叽叽咋咋吵着。 “就是莫泽你没有照顾好阎君!害阎君受这么重的伤!”绿眼绿脑袋的妖儿眼泪汪汪地凝视着床榻上的英俊男子,嘴里吐出让一旁青眼的莫泽着急上火的话。 “什么意思?是那个皇甫徵刺杀阎君的,还是用的麒麟剑,我又打不赢他们。”莫泽委屈,本来就是阎君不要自己下去帮忙的,要是自己下去,被那麒麟剑刺一下,你们现在都看不到我和阎君了。 赤焰晃了晃脑袋:“好了好了,别吵了,看看陆判怎么说吧。” 陆判把了把男子的脉,指使莫泽:“莫泽,快去我屋子里床头下,将那只紫色的匣子打开,将那瓶墨色的瓶子取过来。” 莫泽一听,立刻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陆判,阎君怎么样了?”莫泽前脚刚一离开,赤焰便飞到陆霖肩头立着,低声询问。 妖儿也飞了过去,爪子抓着陆霖的衣袖,摇晃:“陆判,您可一定要治好阎君啊!呜呜……” 陆霖摸了摸两只黑凤凰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放心,没事。虽然是麒麟剑,毕竟不是紫微帝亲自出手,它威力大减。而且时间不长,应该是莫泽救助及时,阎君只是有些虚弱,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是……” “只是什么?”妖儿眨巴着绿眼,有些担心。 陆判摇头,摸了摸妖儿乖巧的脑袋:“只是,你们这段时间可要好好照顾阎君,让他不要妄动法力。还有,那具肉身,短时间之内,最好也不要再用了,以阎君现在的状况,若再以那具受损肉身去人间,会对他的修行有损。” “嗯,我知道了”妖儿坚定地点头,决定要一刻不离地跟着阎君,好好看牢他。 赤焰看了看妖儿,再看了看陆霖,最好将目光投向沉睡中的阎罗,心里有些微怔,以阎君的性子,他要做的事情,我们拦得住吗? “陆霖陆霖,我取回来了!”莫泽吵吵闹闹飞了回来,爪子上还抓着一只墨色的瓶子,急吼吼飞了过来。 在快到的时候,竟然被一旁的屏风绊了一个踉跄,瓶子飞凭空飞了出去。眼见瓶子就要撞上墙壁,陆霖一招手,那药瓶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陆霖的手心。 陆霖打开瓶塞,倒出一粒黑色带着腥味的药丸,然后喂阎罗吞下。见阎罗安静下来,松了口气,安排妖儿几只留下照顾阎君,陆霖转身走了出去。十王聚会快到了,不知道这次都帝王和转轮王会不会又出幺蛾子。唉,以前阎君还能稍微压制住,现在,陆霖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 地府第五层,阎罗殿内,一间被关闭了100年的密室,在今日被打开。阎罗一些暗紫色蟠龙袍子,头顶一条紫色的九龙吐珠冠,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邪邪笑意,闲适地靠在宽大的龙榻上。 一位满脸沧桑的老者微微皱眉,不悦地道:“阎君,这次聚会,可有何交代之事?” 阎罗微微移了移靠得有些酸软的头,眼却没有睁开,凉凉地问道:“转轮王可是乏了?” 转轮王为之一滞,刚要开口发作,被身旁的一位脸色阴郁的中年男子拉了一拉,转轮王回头瞧了瞧他,见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阎君,这是第九殿这一百年来所有公务。”阴郁男子伸手推了推面前的一叠黑色书皮的书,语气很恭敬,可是脸色的表情仍是阴郁得能滴得出水来。 阎罗点头,微微抬头,一股暗紫色的光自阎罗手指射出,飞到阴郁男子面前,将那一叠书包裹起来,似乎是不经意,那股紫色光芒轻轻碰到了阴郁男子的手背,“嘶嘶嘶”一阵被炽烤的声音发出,阴郁男子脸色一变,立刻将手离开。 一叠书在紫色光团的载附下,慢慢飘忽到阎罗面前。阎罗这才睁开双眼,在微弱的鬼火下,看上去清亮幽深。 阎罗森冷的眼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阴郁男子,脸色惨白更显阴暗,淡淡开口道:“都帝王,辛苦了。” 都帝王将那只被烧伤的手放置背后,陪着小心站了起来:“哪里哪里。阎君可是折煞属下了,这都是咱们该做的。” 这时,一位美貌的女子剔了剔指甲,娇笑一声:“阎君,要是真感谢我们,那今晚就来陪我喝杯薄酒吧。” 说着,女子腰肢一软,斜斜地挂在一旁的书生样子的青年肩上。书生眉头一挑,端起茶杯轻饮一口,回头对女子一笑,笑得和春风煦:“五官王可是想喝酒,本王殿里还有一壶神仙醉,不知道五官王何时有闲暇?“ 女子被楚江王脸上的笑意给吓得不轻,开玩笑,神仙醉!那是连神仙都能醉倒的仙酿,岂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喝得的? 挂着尴尬的笑,女子坐直了身子。 一脸冷意的秦广王想起那日那位风华绝代的仙帝,这时开了口:“阎君,那罪仙紫奕属下该如何处置?” 阎罗轻轻敲起了桌面,那不是沉思,而是他在算计人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个嗜虐的笑:“不过是个翻不起风浪的罪仙,该怎么处置,就按上面的安排罢了。” 闻言,都帝王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传言阎罗与紫微帝交好,难道只是在作假? 这是变成王笑了起来,一伸手,用衣袖将雄雌不辨的俊美脸颊上出现一抹妖冶的红晕挡在衣袍下:“本王听说,那紫奕可是天宫中出了名的美人,不知道传言是否属实?” 说着,变成王竟是眨了眨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秦广王。 秦广王被瞧得怒火中烧,冷哼一声,道:“变成王何必着急,以那紫微帝现在的情况,怕是过不了几世,就会到你殿中,任你审问了。” 变成王搓着下巴,笑得一脸急色:“这就好,这就好。” 阎罗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这都帝王和转轮王一直欺自己年少,经验不足,总是挑事,若是被他们看出自己对紫奕的心思,受苦的,最后只能是紫奕。于是,阎罗只是威严的眼神扫过去,变成王立刻一个哆嗦,闭了口。 第十七章 再之后,阎罗便一直冷冷地倚靠在龙榻上,没有再说话,听着其他九王说着一些琐事,或是点头,或是下令。等到聚会终于结束,九王离开之后,阎罗已是满头冷汗。 一位绿眼绿发的少女急急跑了出来,扶着阎罗回了寝殿。妖儿本来是想扶着阎罗躺回床上,阎罗执意不肯。 “妖儿,陆霖可曾回来?”阎罗轻轻捂着心口,那里曾被麒麟剑一剑穿心,现在仍然能感觉到那冷凉刺骨,寒意凛然的滋味。 妖儿摇摇头,碧绿的眸子里全是担心:“还不曾。阎君且宽心,陆判会把事情办妥的。” 阎罗坚持不肯歇下,妖儿只得作罢。出了殿里,寻找赤焰,让它去殿门等着,若是陆判回来了,赶紧回来禀报阎君。赤焰尖声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唉,阎君啊!”妖儿见着赤焰离开,微微垂下颔首,叹息。 阎罗坐在殿中等,妖儿忙上忙下,又是取来药丸阎罗服下,又是给阎罗擦伤药。但是,背后那伤口可是麒麟剑所伤,甚至现在都不曾有愈合的痕迹。妖儿看着阎罗背上的那道狰狞恐怖的伤口,血肉外翻,那伤药刚敷上,暗紫色的血液立刻将药冲了开去,妖儿上药上得难过,吧嗒吧嗒就落了泪。 “阎君……” 阎罗笑了笑:“妖儿,别哭,这伤口它自己会慢慢好起来的。” 妖儿胡乱抹了一把泪,站起身就要去找莫泽算账,出门的时候,与陆霖撞了个满怀。赤焰这时才慌慌张张飞了进来。边扑扇着翅膀,边惊呼:“阎君,陆判回来了!” 陆霖见妖儿眼圈红了一片,问:“怎么了?” 妖儿别过头,一伸手将赤焰抱入怀里,飞快离开了。 陆霖目送妖儿离开后,这才回头进了殿内,恭敬地跪拜在阎罗身前。 “阎君,属下不辱使命。”陆霖双手捧着一只碧绿的瓶子递了过去。 阎罗脸色一变,盯着陆霖掌心里捧着的碧绿色瓶子,瓶口处不知道为什么沾上了一丝血迹,瓶内有一丝紫色的光亮时而闪现,时而隐没。 阎罗伸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是紫奕,他的紫奕,只属于他罗于的紫奕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紫微帝君,不再是张扬无情的紫微帝君,更不再是只会半阖着一双漂亮的紫眸轻蔑地看着自己的紫微帝君。 阎罗将碧绿色的瓶子小心地取回来,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握在手心,口气因为激动略显低哑:“陆霖,起来吧。告诉我经过。” 陆霖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在阎罗指示的地方坐下,慢慢讲起了他所见的经过。 原来陆霖到万荆山的时候,皇甫徵正被那只蛇妖追杀,他身边的暗卫,都因为暗靳的叛变大多都被杀,最后只剩下一名还在拼死护着皇甫徵。两人逃得慌张,根本没认得路,最后竟然是跑到了万荆山的悬崖边上。那暗卫为了护着皇甫徵被杀,被蛇妖一掌拍死,皇甫徵为了不被蛇妖抓住去威胁皇甫御,竟是跳下来悬崖。然后,皇甫徵在那个隐蔽的洞中发现了夜姬,然后恢复了紫微帝的记忆,挖心哺给夜姬食下。陆霖就是在紫微帝失去意识那一刻进山洞带走了紫微帝,夜姬虽然愤恨,但是却无力阻拦。被陆霖一个法诀制服在石床上。陆霖带着紫微帝出了山洞,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依着阎罗说的法子,将紫微帝的那缕人魂取了出来。 听完陆霖讲完,阎罗明白了个大概。之前阎罗就觉得那暗靳身份有问题,现在才想起来,那暗靳分明就是紫微帝第一世文帝的小侄子。挥退陆霖离开之后,阎罗将那只碧绿的瓶子贴上自己的脸上,眼里满满的全是柔情。 阎罗闭上眼,梦呓般地轻声呢喃:“紫奕,呵呵,紫奕。” 像是回应阎罗的呼喊,那丝紫色的光芒在瓶子里撞来撞去,想要冲开那塞住瓶塞出来。阎罗宠溺地笑了笑。轻轻拨开瓶塞,将手伸了过去。 没了瓶塞的阻挡,一团骨节大小的紫色光芒便飞了出来,先是绕着殿中转了一圈,像是在打量自己的地盘,然后略带满意地落在阎罗的手心上,还讨好地蹭了蹭,似极了撒娇。 阎罗心里柔软成一滩春水,小心地伸出手指,以指腹轻轻摩擦了一下紫色光团,似安慰、似怜惜。 “紫奕,我会帮你的。”阎罗将紫色光团放在脸上,轻轻碰触了一下,凉凉的,柔柔的,下一刻,想起了那日取紫奕人魂的时候,吻上紫奕的触觉,脸上立刻就染上了红晕。 紫色光团难受似的上下滑动了一下,突然紫光闪耀,似乎在愤怒,似乎在质问。 “紫奕,先忍耐一下吧。”阎罗爱怜地将紫色光团放在唇边印下一吻,像是吻到紫奕柔软的唇瓣一般,痴迷、狂恋。 光团突然晃了晃,从阎罗手心处飞了出来,绕着阎罗飞了两圈,像是累极了,才轻轻合合地停在阎罗肩上。趴伏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阎罗笑了笑,这才小心地将紫光捧着放入瓶子里。心情愉悦的阎罗并没有注意到,在放入瓶口那一刻,原本紫色的光团中心,竟然闪现一丝黑色细光,被紫光围在中间,更是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如众星捧月一般护着那丝妖力,看上去妖气十足。 轮回道上,陆霖捧着一壶仙酒,低头等着紫奕的到来。 紫奕被黑白无常带着缓缓走了过来。紫奕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阎罗,心里微微一沉,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在陆霖面前止了步子,取过酒壶,对嘴而饮。 莫泽看到紫奕坐不住了,想要飞过去,被妖儿和赤焰死死拦住。 等到紫奕紫衣飘飘,头也不回地进了轮回道,陆霖望着紫奕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才飘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第十八章 十王聚会结束之后,陆霖看老了阎罗,不让阎罗离开地府。一是,阎罗的仙体因为被麒麟剑所伤,至今仍没有愈合,二是,阎罗想要去人间的那具尸身,因为那穿心一剑,已是严重破损,根本不能再让阎罗俯身其中。陆霖甚至让妖儿和莫泽贴身照顾着阎罗,就是担心阎罗又跑去人间。 这日,陆霖回来向阎罗汇报最近的事宜,跪在地上,将这些个零零杂杂的事情一一细说给阎罗听,说了半天,却不见阎罗有所交待。陆霖心中奇怪,小心抬头看了看上坐的阎罗。这一看,才发现了问题所在。阎罗很严肃,这是整个地府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阎罗的严肃,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阎罗那一双漆黑如墨,深邃如潭的双眼,当那双眼盯着谁,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如泰山压顶。可是,现在的陆霖却没有感觉到那股迫人的气势。因为阎罗已经不在地府,留下的是一件阎罗常穿的暗紫色蟒龙袍和一道障眼法。 陆霖暗叹一口气,转身去了阎罗寝宫密室,预料之中,那具一头微白色的少年尸身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幽森寂冷的寝宫里传来一声飘渺的轻叹。 人间——16年后 京城城西处,此时鞭炮声声,百姓双手捧着家中最好的食物围在街道上,一些书生贵族则是在道路两旁的楼中寻了个优势的地理位置观看,他们都在迎接着他们的英雄回来。文武百官站在道路中央,最前方,是年过花甲之年的皇帝——皇甫御。 一位年过不惑的老者一身戎装,胯下一匹精神抖擞的骏马,迈着骄傲的步子,缓缓而行。老将军是不是抬手握拳向围在两旁的百姓行谢礼。在看到不远处的那一抹明黄色,老者翻身下马,疾行几步,跪拜在皇甫御面前。 “老臣葛青耘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御笑着扶起葛青耘:“葛爱卿不必多礼,葛爱卿此战立下大功,朕深感欣慰。” 葛青耘激动得一张老脸通红,搀扶着皇甫御上了龙辇,护送皇甫御向着皇宫而去。 队伍的最后,一个16岁的白色银甲少年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不时东瞧瞧,西看看,仿佛要把一切全都看入眼中。并骑而行的黑衣人,头顶带着一顶黑色的垂纱帽将他的头和脸全都遮住了,察觉到少年的动作,轻轻扯了扯少年的披风,在少年回头看他的时候,微微摇头。少年眼中划过一丝不快,不过下一瞬,在看到自己年少时候的好友,心情飞扬起来。脸上带笑,眉眼微微弯起,整张脸都变得灵动起来。 少年翻身下马,将马鞭往那名黑衣人一扔,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涌潮般的人海中。黑衣人握着少年扔过来的马鞭,微微垂了头。一丝银白色自遮脸的黑色纱布中一闪而逝。 “沉思成,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害得小爷我好找!”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少年换了一身的银甲,转而一身紫色暗纹的白色衣袍,头顶一条镶有玉石的白色文冠,手里握着一柄做工精良的木扇,眉眼弯弯走了过去,豪气十足地坐在一位文弱书生对面,笑得一脸痞相。 沉思成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说他是个风流书生吧,可是这坐相实在是太豪迈了。说他是个粗人吧,可是这一身做工精炼的服饰和手中轻摇的木扇,沉思成沉默了。 少年扇了几下扇子,将木扇“啪”地拍在桌上,唤了小二取了碗筷,竟是就着沉思成叫的饭菜吃了起来,还吃得狼吞虎咽。 沉思成咽了咽口水,担心地问道:“葛厉,你是不是去打战途中,连饭都没吃好?” 少年唔唔唔地说了一大堆,奈何嘴里含着饭菜,沉思成着实听不明白。怕葛厉噎着了,沉思成急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酒足饭饱之后,葛厉打了个嗝儿,手拄着下巴,笑得一脸满足。 沉思成见不得葛厉这副模样,打击道:“葛厉,你不会是真饿惨了吧?不至于呀,再怎么说,你这少将军也不会吃不饱呀。” 葛厉瞥了一眼沉思成:“这话倒没错,但是,不是吃不饱,是吃不好。整日除了馒头和大饼,就没有别的了,老爹说:‘兵将兵将,爱兵如子的将才是良将。那些士兵吃的什么,你就吃什么,想特殊,滚回京城去!’,小爷整日受苦吃累,你倒好,大鱼大肉,你看你,都养出了肉。” 说着,葛厉还伸手去捏了一把沉思成的脸。 沉思成脸上一红,伸手拿开葛厉的手,笑得有一丝尴尬:“那罗于呢,他不是待你很好吗?不会也让你吃不好吧?” 葛厉一听罗于这两个字,想起战场上,那人为了带自己逃出重围,竟然让士兵去做诱饵,致使他们每一个活口。那些都是葛厉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想到这里,葛厉立刻就变了脸色。 “别说他了,那种贪生怕死之徒,我葛厉才没有那种朋友!” 沉思成见葛厉口气不善,只得住了口,不过想想,或许里面另有隐情吧。那个罗于,从到将军府开始,一直把葛厉当做天,就算葛厉让他大冬天跳进结了冰的河里去捡一幅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现在竟然惹了葛厉生气,真是有趣,有趣! 原本打算就此打住的沉思成,看到楼道上露出来的一抹黑色,顿时心里有了计较。 “葛厉,会不会是你误会他了?” 葛厉一拍桌面:“怎么可能是误会!那日我带领了500名士兵去探查敌情,结果走漏了风声,被敌人围剿。我们且战且退,最后被围在半湾山山顶。罗于竟然把我打晕,私自下令让那些士兵去开路,最后他带着我逃出来。可那些兄弟都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沉思成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在那人眼里,别人的命都如芥草,只有你的命值得他以生命保护。 葛厉越说越激愤:“我葛厉没有那种朋友,更不会把他当做朋友!那都是活生生的命,他就那么不在乎,就那么怕死!哼!胆小鼠辈,小爷怎么和他是朋友!” 沉思成见时机差不多了,那抹黑色已经走了过来,于是往茶杯里添了茶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改日让罗于给你道歉吧。朋友之间,哪有什么芥蒂解不开的?” 葛厉怒目瞪了沉思成一眼,哼了一声。 “少将军,将军请您回府。”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葛厉回头瞪了一眼罗于,也不说话,怒气冲冲就奔了下楼。沉思成倒是对罗于友好地笑了笑。不过看着将整张脸都遮挡在黑色纱帽中的罗于,沉思成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友善。 罗于看着葛厉远去的身影,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紫奕,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第十九章 葛将军回了京城不久,一道奏折传到皇宫内。那是请求剿灭万荆山附近的山贼的奏折,那些山贼专打劫路过的商客、路人。因着万荆山是连接凉城和卞城两座富庶之地的山路,很多商客都图这条道近,一来一回能剩下近一半的时间,大多都习惯走万荆山山脉。如此一来,更是引来更多的山贼占山为王,猖獗于此。于是,皇甫御下旨着少将军葛厉前去剿匪。葛将军年老,不宜奔波。 葛将军不放心义气心重的葛厉,便让成熟稳重的罗于一同前往。 出府的时候,葛厉仍旧对罗于横眉冷目,就差脸上贴一道纸条,上书“罗于与胆小鼠辈者,远离小爷”几个大字。 罗于自知葛厉不喜他,便没有和他并骑而行,而是远远掉在军队尾部。望着蜿蜒前行的队伍,罗于骑马临风而立,看着高高挂起的“葛”字旗因风的吹动而摇摆不定,好像葛厉此时的心,阴晴不定,猜不透,算不着。 突然,罗于抬手捂住嘴轻咳,背后心传来一阵一阵灼热的疼。罗于抬头看了看风和日丽的天气,心下了然,快下雨了。自从上一世,罗于被麒麟剑所伤,之后没有待他恢复,就急急来了人间,现在只要一到阴雨天,背心就会一阵阵的灼痛。这具破损的尸身,这对罗于的身体很不好,但是罗于不在乎,因为,想要留在人间,他不能以阎罗本体。 罗于望了一眼前方,想起前方是潍河,担心一会儿下雨,如果军队到了潍河边,往前不能渡河,往后是一个平原,军队在那里扎营必定被水淹没。于是招手,示意身旁的侍卫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声,便让他快马前去给葛厉传话。 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侍卫骑马回来了,脸上是难堪的尴尬,还带回来葛厉的冷嘲热讽。 “罗大人既然累了,那就让罗大人休息吧,全军全速前行!” 罗于知道,葛厉不愿意相信自己,于是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想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背心的痛好像扎了根,一直往里钻,一直钻进了骨子里,疼得罗于紧紧握住了马鞍,苍白纤细的手指牢牢握住马鞍,指骨清晰可见,手背上的青筋一一崩现,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没一会儿功夫,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下得急,前一刻还风和日丽,阳光炫目,下一刻雨水重重砸下来,砸得人睁不开眼。一旁的侍卫动作快速地扎了营,扶着浑身湿透的罗于进了营帐里面。罗于掀开纱帽,还没等坐下,就问起葛厉的情况。 侍卫哪里知道军队前面的事情。这顶帐篷扎得快,那是因为侍卫相信罗于说的话,早早就准备好了。葛厉不听罗于的话,还下令全速行军,现在怕是淋了个浑身湿透了吧。看着罗于脸色泛青,嘴唇还冻得乌紫,侍卫怕罗于出事,急忙答应去前面看看。 侍卫转身出了帐篷之后,罗于一直不敢坐下去,背心在疼,钻心蚀骨的疼,他怕他做下去之后,就会昏睡过去,只能一直这么熬着。 帐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此时已经看不清附近的状况。罗于掀开帐篷,冷彻心骨的寒意迎面而来。罗于心里焦急,侍卫去了很久,到此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出了事。罗于再也不想等了,随便取了把伞,撑着就出了帐篷。 道路很泥泞,因为马蹄和车轮的滚压和雨水的浸湿,道路湿滑难行,罗于伸手想捏一个法诀,却发现自己体内没有一丝法力,罗于这才想起,因为那道麒麟剑所刺的伤,罗于现在这副身体竟然再也存不了一丝法力,连之前一头微白的发,也变得银白一片。罗于苦笑:现在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士兵都在忙碌着,有时有一两个士兵发现在大雨中前行的罗于,便要过来帮忙,都被罗于制止了。有一名士兵见罗于走得踉跄,将自己的长枪递给罗于,让罗于拄着走,罗于点头道谢,接了过来。 越走,地势渐渐向下倾斜,罗于这才担心起来。前面是潍河,这雨下得大,若是河水涨起,那到达平原的士兵就危险了。这时,罗于发现了前面三五成群相互搀扶的士兵走了过来,满身湿透的士兵,脸上还带着淤泥,罗于脑子一懵,顿时知道前面出事了。 雨越下越大,转过一个小山坡,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狂风。罗于举着的伞,也被狂风吹掉了,罗于顾不得去捡。纱帽也被淋湿,贴在脸上和身上,很不舒服,罗于索性扯掉纱帽扔到一边。银白色的头发湿漉漉垂在脸上,因着背上的伤痛和凛冽的狂风,罗于竟是跌倒在地,滚了一身的泥水,罗于看上去狼狈极了。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生疼。 蹒跚了几步,终于站了起来,可是那柄长枪,却是丢失了。罗于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前行,眼睛睁得大大,看向往这边走过来的士兵身上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还是没有…… 罗于像个疯子似的一刻不停地找着,他没有发现,此时的他,披头散发,满身泥水,鞋子也掉了一只,和平时严谨整着的他大相径庭,那些士兵竟是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有时甚至会有没注意到他的士兵撞到他,将他撞倒在地。 潍河湍急,这场大雨使得河水上涨,将河岸平原也淹没在泥色的河水下。那些前行的士兵之前已经是行至河水中央,巨大的洪水来临时,像一条水龙,狠狠的长大巨口,将河中的士兵吞没。 罗于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透过雨水,看到那抹熟悉的银色盔甲时,好像整个世界再无他物,风声、雨声、呼救声,统统消失了,只有那名少年气急败坏的喊声。紧张的情绪一旦放松,精神也会垮下来。罗于最后看到的情景是一张放大的胡子脸,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罗于好像看到了紫奕,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站在他面前,手抚着他的脸,听到紫奕在叫他,一声一声,温柔而且无奈,焦躁而又体贴:“罗于……罗于……罗于……” 第二十章 罗于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睁开艰涩的眼就看到头顶的白色帐篷,全身软绵绵,没有什么力气,撑着手臂想要坐起身来,嘴里开口发出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紫奕……” 很意外的,竟然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扶着坐靠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罗大人,您要喝水吗?”一声低沉有带着一丝讨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罗于听见声音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声音是自己身边的侍卫。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担心。 “葛少将军呢?他怎么样了?”罗于几乎是尽了全身力气似的反身抓住那名侍卫的胳膊询问。 侍卫担忧地看了一眼罗于,小心地将罗于扶好,语气带着无奈:“大人,我们行军2日,现在已经到了万荆山脚下,葛少将军昨天下午带着5000人上山去了,说是要布置陷阱,给那些山贼一个教训。” 听到葛厉没出事,罗于才放了心,就着侍卫端来的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才问:“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三夜。您那日不该自己出去的,雨下得猛,您又什么都没带,就那么晕倒在潍河岸边……葛少将军顾不上您……大人,您身上的伤?” 侍卫断断续续的回答,让罗于心里有了些谱。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挥退了侍卫,罗于才伸手捂着心口,那里,曾经被那人的剑刺伤,这么多年过去了,从不见好转。麒麟剑呵,向来是毁神灭仙的神物,现在这具身体,怕是完全毁了吧。 罗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东想西想。一会儿想起第一次见到紫奕的场景,一袭复杂的紫色仙袍,独自坐在玉帝的左手边,举着酒壶独饮,紫色的眼里带着些许落寞。一会儿又想起第一次和紫奕对饮的时候,两人相谈甚欢,紫奕竟然提议要比试,那一次,是罗于第一次见到麒麟剑,握着那柄紫气蕴绕的麒麟剑,紫奕眸子里的紫光乍现,连额际的印纹都像是活过来一般扭动。一会儿又想起紫奕第一次失控的样子,满头紫发飞扬,虽然被捆仙绳绑住,眼中全是不屈于倔强,在玉帝的质问下,缓缓道:“永不悔!”。 昏昏沉沉差点再次陷入昏迷的时候,那名护卫紧张地跑了进来,脸上惶急,说了一句让罗于心惊胆战的话。 “罗大人,葛少将军不见了!” 罗于披着那一身单薄的袍子,斜倚在榻上,听着地上跪着哭诉的小兵断断续续说起了经过。罗于的眼中黑色雾气越积越多,放佛在酝酿着什么情绪,云起波澜。 挥手让人带那名小兵离开,罗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失踪?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罗于小看了紫奕所施的功法,那功法让他抵制了孟婆汤的忘情却意,也让他一步一步毁了自己。 叫来众人,哑着嗓子安排了他们各自的任务。混混沉沉的喝完药躺了回去,身体疲惫得不想再动弹一下。侍卫一直留在身边伺候着,罗于闭着眼却始终不敢睡下。山贼必须剿灭,葛厉也必须寻到。想到这里,胸中一阵憋闷。 等了大半日,终于有人来报,攻下了山贼窝。罗于在侍卫的搀扶下去了主营,一进门就看到浑身染了血液的几名大将捆了3人跪在营帐中,因为两人都被摁着低了头,罗于没看清长相,只是根据形体判断出大致是而立之年。只有一名神情桀骜的中年男子一脸怒容地瞪着罗于。尤其看到罗于竟然病歪歪地由人搀扶着进来,整张脸因为羞愤而涨得通红。 “咳咳,你便是这万荆山的头目——坤斌?”罗于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名完仰着头,全没有一丝悔过的男子。 想起著名病怏怏的男子的种种计谋,让自己玩命似的往他的天罗地网钻,心里一阵不服。呸了一口:“老子就是你爷爷坤斌,今日大意被你捉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罗于再次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头涨得厉害,伸手揉了揉。看了一眼坤斌不服输的瞪着双眼,有些好笑:“自古成王败寇,你服如何?不服又如何?今日见你,不过是想问一人的下落而已。” 坤斌狠狠瞪了一眼罗于,扭头装作没听见。 押送坤斌等人的小将见人还不老实,狠狠给了坤斌一个大嘴巴,嘴里不干不净骂起来:“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小爷,给你来一个清蒸小龙虾,或者你更喜欢油炸的?” 坤斌的脸迅速高高肿起一块五指印,眼里厉色一显,却仍旧不肯吭声,倒是一旁的另外被捆的两名男人吓得一阵哆嗦。他们和坤斌都是沾亲带故,平日有坤斌护着,做得最少,贪得最多,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阵仗,一开始被捆的时候,其中一个更是吓得湿了裤裆。 罗于向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那侍卫便走过去对那名抖得最厉害的悄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立刻扑倒在地,连声呼道:“大人饶命呀,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是被迫的。” 坤斌脸色顿时难堪了几分。 罗于看侍卫做得好,点了点头,挂起一丝玩味的笑:“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是否老实交代了?” “大人,小的说,小的全都说出来。”那人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开始淌血,也不管不顾地继续狠狠磕,“大人,这些打劫的事情,全都是坤斌带着那群山贼做的,还有,坤斌他原名不叫坤斌,他原本是叫何启良,因为在老家杀了人,才逃命到这里,最后还做了山贼。” “噗通”一声,另一人也跪了下来,涕泗横流也揭发坤斌的种种恶迹,小到坤斌小时候偷馒头,大到他们这群山贼劫财的窝藏之处,全都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在罗于表示万荆山地势险阻,很难找到那些藏宝处,他们俩还合力画了一张地图以供参考。 坤斌见大势已去,虽然气这两人贪生怕死,心里却不由得冷笑。那次杀人,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劫财,劫的也是那些为富不仁的罢了,更何况,那人想要金银,造成这种局面,也是为了山寨里206条命偷生而已。现在在这两人口中说出的事情,自己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人了。 罗于见问得差不多了,于是状似很随意地提了一句:“前两天,有一名银甲小将,可是被你们擒了?” “银甲小将?” “不曾不曾。” 罗于看着地上满脸血迹的两人,心里一阵烦闷,挥手让人带他们下去。只是在坤斌转身离开的时候,罗于多看了一眼他。心里奇道:不知为何,总感觉他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 第二十一章 罗于这具身体再怎么说也算是由阎罗控制的,一天之后,除了背心处时不时传来蚀骨的刺痛,其他的基本已经大好。派人回皇城报捷,其余的就地休整。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心里仍旧放心不下葛厉。想起那日见到坤斌,心里有了计较。 深夜里,乌云悄悄攀附过来挡住了挂在枝头的皎月,凉风轻袭。万荆山脚下的军营里,燃起处处火堆,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就是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一抹淡淡的人影熟练地避开守夜的小兵,悄无声息向着囚牢处潜去。 不一会儿,人影便到了目的地,将身影隐藏在一只营帐的阴影里,微微抬手,一指那神色淡然地坐在囚车里的人。 “扑啉啉”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飞了过去,巧妙地斜着身子落在囚车的栏木上,一双碧绿的眼眸紧紧盯着坤斌,头上一缕绿色的羽毛随着微风轻轻摇了摇。 没有人在意这么一只无害的鸟类,因为它看上去很娇小可爱,憨态可掬。 一丝看不见的光一闪而逝,没入了坤斌的身内,坤斌突然一个寒颤,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心里一惊,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那股寒意却立刻消失无踪。坤斌抬头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那个恐怖的存在,这才安了心,身子向后躲了躲,看在木栏上,继续闭眼假寐。 那只鸟看了一会儿,扑扇着翅膀飞了回去,欢喜地绕着那抹人影转了一圈,然后低低叫了几声。人影微微一动,拦住那只鸟,小心地向着山贼的老窝急速飞掠。 等到远离了人群,那只碧眼鸟看着满头银白色的阎君,才轻轻开了口,担忧地说:“阎君,路上小心,那人类的记忆里,那里很恐怖。据我猜测应该是一个妖窝。您的身体,没问题吗?” “我无碍。妖儿,一会儿你的任务就是救出葛厉,其他的,交给我。不可再生事端。”罗于屈指轻轻敲了一记妖儿的脑袋,微微冷了脸。 妖儿不情不愿地点头,心下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将阎君的安危放在首位。 妖儿是昨夜找来的,到的时候罗于正很没精神躺在床上混混欲睡,妖儿看到脸色苍白,满头银发的罗于,那种脆弱的苍白让妖儿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对于那位曾经的帝君更是怨恨。 可是很不幸,妖儿到了之后,施了法力救治了罗于,罗于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妖儿,帮我找紫奕。” 他说帮我,不是本君。可是妖儿却心疼得想要落泪,这是我们的阎君呀,怎么可以有情?怎么可以在乎那位已经不能再次会天界的罪仙?陆判说得对,阎君毁了,毁在一个不爱他的仙人手里,他变得陌生,陌生得不再像之前杀伐果断的阎君,陌生得眼里心里只有那位紫微帝! 妖儿心里是有怨恨的,怨恨紫微帝和那妖女牵扯不清,还使用那种秘术,那是会魂飞魄散的秘术。怨恨阎罗竟然有了情。陆判曾不止一次悲天悯人地叹息,我们圆了阎君一个梦吧。 是呀,这是梦,是梦就会醒,是梦就会破碎。 抓不住的,永远都是梦。 妖儿能做的,只有瞒!瞒住地府那些不安分的,瞒住地府那一位,瞒住所有悠悠众口。 紫奕终究会魂飞魄散,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到了那一天,阎君会如何?妖儿不敢想。妖儿现在都还记得,罗于成了阎罗之后的第一次天庭宴席,那时候,阎君那冷冽的黑眸里是带着笑意的。之后每一百年,阎君都会离开地府一次,妖儿曾听莫泽说过,阎君是去应紫微帝的邀。阎君是不爱喝天庭的仙酿的,那些都是华丽昙花一现,有仙力,却没有酒力,可是阎君会陪着紫微帝笑吟吟的喝很久,甚至会为了紫微帝向牡丹仙子讨要那些甜得腻人的仙酿。 在紫微帝被打入轮回的时候,妖儿时常想,以后阎君会怎么样?可是还没等她想得更详细,阎君却带着一身的妖气回来了,妖儿嗅到了一股清淡的甜味,那股味道很熟悉,却记不得是谁的。再之后,阎君便来了人间,一世一世守着他。 值得吗? 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的你的人,您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妖儿不止一次想问阎罗,可是看到阎罗满身是血的被莫泽带回地府的时候,妖儿明白,阎君不是爱他,而是比爱更浓烈、更深切的感情。 此时,面对阎罗千叮咛万嘱咐,妖儿只得含泪点头,答应了下来。 乌云退却,皎洁的皓月探出脑袋,好奇地将银白色的目光投下来,打量着人间的种种。 妖儿歪着脑袋,借着透过树荫而投下的斑驳的月光,盯着罗于的侧脸看,因着万荆山里的湿气,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微微浸湿,额头一缕发丝贴在脸上。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焦距不在,是在思索着。 山贼在万荆山寻了一个好居所,万荆山一面是荆棘林林,一面是悬崖峭壁,山贼们就是在荆棘林林的这一面搭建的山寨,以荆棘为屏障,以做最后的保护。 罗于一路疾行,终于在到了山贼窝的时候,眉峰隆起。 这里,血腥味极重! 妖儿受到血腥的刺激,一双碧色的眸子隐隐开始泛光,猛烈地扑扇着翅膀,发出巨大的声响。 本是直往蛇妖窟而去的,可是现在,罗于改变了主意。 伸手摸向腰间,将那柄一直带在腰间的黑铁扇握在手里,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穴,山穴往里一直在延伸,里面呈现出黝黑的空洞,外面围了一圈木栏,因为之前的交战木栏已经倒塌了一大半,带出一层新鲜的泥土,到处都是染得发黑的血迹。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唯独少了人,那些交战中死去的尸体不见了。周围并没有新鲜翻出的泥土,也没有燃烧的痕迹,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盗尸。也可能盗尸的不是人,是妖! 罗于和妖儿巡视了一遍,聚在一起。 “小心些,这里很不对劲儿。”罗于淡淡地道了一声,盯着那全然空旷的山穴陷入沉思。 妖儿点头,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原地一转,绿光乍现,慢慢的,竟然化身为一位一袭绿纱广袖裙的豆蔻女子。一头墨色的发丝里,间或夹杂着一缕碧色,一双绿色的凤眼灵动地眨了眨,琼鼻狠狠呼吸了一下四周的空气,满脸都是激动的红晕。 第二十二章 “阎君,我闻到了妖族的气息。虽然很淡,但是,也休想逃过我妖儿的鼻子。”妖儿眨着一双碧色的眸子,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无得意地道。 罗于面色凝重:“看来还有几分能耐,竟然让本君没有察觉。” “嘻嘻。阎君,它应该才离开不久,我们要去追吗?”妖儿娇声笑了,声音清脆动听,宛如石上清泉纤纤玉手挽住一缕自耳后垂下来的绿发,轻轻缠绕着,更显手指的纤细。 “刺啦”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山寨里显得格外刺耳。 罗于循声回头,手腕用力。 “嗖” 破空声乍响,一抹黑影急速向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射而去,击中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紧接打了一个飞旋,再次转回罗于手心里。妖儿也微微眯上眼,全是戒备地望向那处。 “哎哟。”一声惨叫,之后滚出来一只白色小团子,看上去只有6、7岁的稚童大小,长长的毛茸茸的耳朵耷拉地垂下,一双眼格外红艳,可怜兮兮地捂着刚才被击中的胳膊,半人半妖的样子看上去颇是可爱。 “咦,阎君,是一只兔子精。”妖儿好奇地走过去,毛茸茸的兔子精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短短的小尾巴像一只小球贴在尾脊骨处,不时抖动一下。妖儿看着好玩,伸手戳了一下兔子精的小尾巴,惹得兔子精浑身一抖,要不是看着两人深不可测的威压,兔子精早就会蹦出去老远。 罗于打量了一下害怕得抖得不成样子的兔子精,淡淡地道:“妖儿,捉它过来。” 妖儿应了一声,笑着伸手捉住兔子精的耳朵,提拎着往回走。 许是闻到妖儿和罗于身上的死气,兔子精不敢有半点挣扎,很顺从地来到罗于面前。 妖儿一松手,兔子精就没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地上,一双红艳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瞪出一个窟窿。 罗于半蹲着身子,用黑铁扇敲了一记兔子精的脑袋,神情淡淡地问道:“小家伙,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那只蛇妖的洞居?” 兔子精先是一抖,然后剧烈地摇头,像是要把脑袋晃掉似的摇头。红红的眼睛此时更加艳丽,可怜巴巴地望着地面,小爪子一下一下挠着地面,执着而坚定。 妖儿狠狠伸手捏了一把兔子精的耳朵,厉声道:“好你个小妖精,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那股子妖气了,还敢不承认!看我不生把火烤了你!” 说着妖儿指尖一亮,一团绿莹莹的火光出现在指头,像是威胁似的,妖儿将手指靠近了一些兔子精。兔子精害怕地躲,眼里出现了一丝求饶,却因为害怕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罗于竟然想起那700年前的那只通体雪白的雪狐妖。 “妖儿住手。” 罗于出言制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股淡淡的烤肉味四溢,兔子精瞪大眼看着被烧黑掉的小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嘴唇一张一合,哭得直打嗝。 罗于轻轻擦掉兔子精的眼泪,微微一叹:“不过一只刚成人形的小妖,你何苦为难它,幻成人形的妖不易,幻成人形还持有善心的妖更不易。” 妖儿瘪了瘪嘴,转身不再看罗于和那只兔子精。 兔子精哭得抽抽噎噎,直往罗于身边蹭,脚下被它刨出一个小坑,泥沙飞扬。 等那兔子精哭累了,竟然趴在罗于身上迷糊得差点睡着。 妖儿转身就看到兔子精那副满足的样子,怒火中烧,拎了它的耳朵将它拽了出来。 “你这小妖精,胆子倒不小!” 兔子精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因为耳朵被拿捏住,顿时疼得眼泪花花,微微向罗于头去求救的目光。 罗于严厉的眼神瞄了一眼妖儿,妖儿动作一顿,泄气地扔下兔子精,退回到罗于身后。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那蛇妖的所在了吗?” 罗于弯腰,黑曜石似的眸子紧紧盯着兔子精。 兔子精胖乎乎的爪子一抹脸,孩童般清脆的嗓子道:“你们不要去,他很可怕,会杀了你们。呜呜,我的爹娘都是被他杀死的,还把我赶出了我的家。” 想起那日一家人的惨死,兔子精眨着一双通红的双眼,又开始落泪。 妖儿冷笑:“是吗?可是你身上也有那蛇妖的气息,你不是他派来的?” “才不是!”兔子精人格受到侮辱,龇牙咧嘴就要扑过来咬妖儿,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别当它好欺负!! 罗于按着兔子精的脑袋,叹息:“你带我们去找那蛇妖,我们不为难于你。” “不要!”兔子精急急摇头,“我不能害了你们,之前小红姐姐也说要去找幽璃坏蛋报仇,结果第二天,我看到她的皮被坏蛋剥下来挂在山头的树枝上……” 妖儿气红了脸,碧色的眸子滑过一丝狡黠,手指一动,一抹绿光悄无声息地自暗自悲伤的兔子精背后侵入,然后直袭上它的脑袋。兔子精被着寒意凛然的绿光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不解地四下望了望。 之后绿光直直从兔子精的眼前飞过,飘向妖儿面前,妖儿张嘴就吞了下去。兔子精被吓得瘫倒在地,看向妖儿的目光更加恐怖。 “阎君,好了,我知道这只小妖精的家,咱们走吧,不用这只贪生怕死的小妖精带路。”妖儿邀功似的凑到罗于面前笑笑。 罗于无奈地摇头,在妖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妖儿一听,瞪大了双眼,懊恼地一捶脑袋,最后再罗于笃定的目光下,自怀里摸出一只宝蓝色的瓷瓶,一挥手扔在兔子精面前。 兔子精奇怪地抬头。 妖儿双手叉腰:“这是阎君给你的筑丹灵,日后你有没有机会登仙,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还不屑地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兔子精,转头带着罗于前往那荆棘茂密的深山前行,那里有蛇妖幽璃的居所。 离去的两人没有看到,兔子精目送两人离开后,一双胖乎乎的爪子紧紧地抱着那只瓷瓶,泛着泪光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第二十三章 “呵呵,阎君大驾光临,真是让幽璃受宠若惊呀。”一位看上去刚及冠的男子俏立在一只山洞前,巧笑嫣然,若是不看他那柔弱无骨的腰肢之下粗大的墨色蛇尾,与一个柔弱人类无异。 罗于脸上更加冷了一分,这妖是妖王幽琉之弟,而且他知道他的身份! “阎君,幽璃早已备下酒菜,您要进来与幽璃一叙吗?”幽璃捂着嘴轻笑一声,低眉垂首,微微吊着眼望向站在月色下的罗于,那一头银色的发当真是耀眼呀。 “好!”罗于轻吐出一字,缓缓向幽璃走去。 幽璃面上带笑,眼中含情,伸出冰冷的手,去扶罗于的。罗于冷哼一声,眼中寒意一闪而没。一人一蛇相携往那山洞里面而行。 妖儿隐身在一侧,心里气愤,要不是阎君压制了仙力,就凭你这只死妖精也敢碰触阎君!! 想起罗于交予的任务,妖儿不敢怠慢,悄声先一步进入山洞之中。 等到再也没有一点声息的时候,山洞旁不远处的泥土被什么东西给一点一点推了出来,然后一只白色的毛茸茸脑袋探了出来观望了一会儿,见没有危险,这才跳了出来。是一只玉盘大小的兔子,兔子望着冷清的山洞发了一会呆,这才熟门熟路连蹦带跳地进了山洞。 一路行来,弯弯绕绕走了将100米,除了头顶上的夜明珠,地上全是闪闪发光的各色彩石或珠宝。罗于眼角抽搐,不都说龙喜欢发亮的东西吗,怎么这条蛇也有这种爱好? 幽璃笑得一脸得意,时不时还指着头顶的一些比较大的夜明珠炫耀,这是从哪位妖王手里抢来的,那是哪位帝王哭着喊着要送给他的。好像要和罗于分享他那些风光无限的往事。 让罗于松一口气的是,这山洞除了幽璃之外,并无其他。 再一次转了个角,眼前豁然开朗。一颗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镶在山顶,夜明珠之下是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上面摆放了美味佳肴,还有两坛人间的烈酒。东面是一张笼着暖色纱帐的床帏,一旁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黄铜镜,将床上的一丝一毫全都映入镜子里面。西面是书柜,上面摆放了一叠一叠的古书趣闻。如果没有那面铜镜,整个山洞里,不像是一只妖的住所,反而像是一位人类王侯将相的卧室。 蛇妖幽璃摆着尾部一扭一扭地游了过去,占据这紫檀木桌的一方,将酒坛开了封,倒入精致的夜光杯里,在夜明珠下,呈现出一幅柔美的景象。一瞬间,整个山洞飘满了浓郁的酒香。 幽璃举杯,抿嘴轻笑,向罗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罗于走了过去,与幽璃对面而站。 “阎君的来意,幽璃知道,只是,阎君恐怕要失望而归了。”幽璃举杯在嘴边轻啄了一口,笑了起来。 罗于看着幽璃的眼,脸色冰冷,没有答话。 幽璃再次斟了一杯酒,笑得没心没肺。 “阎君,那紫微帝当真那般好,引得你不惜世世相随?本来幽璃是不信的,奈何舍妹说阎君对那紫微帝的转世守护有加,动作神态都那么具体,幽璃才想来一探究竟。前几日见了紫微帝,倒真觉得是个妙人,可惜呀……”幽璃摇头晃脑,一脸的怜悯。 罗于神色未变,仍由幽璃唱着独角戏。 幽璃突然笑了,幸灾乐祸的笑了。 “阎君可是不甘心了?那紫微帝的心里,可不曾有半分你的影子。他在意的,只有那只妖孽,一只没有心的妖孽。哦,对了,是连幽璃都不如的妖孽。” 罗于冷笑:“那又如何?” 他不爱我,那又如何?他的心思怎样,我早就知道。 他满心满眼全是那只低等的妖孽,那又如何?我只是想呼他周全。 他不惜经历轮回,都要死守住他心中的爱,那又如何?只要是他想做的,我都帮他达成。 “呵呵,阎君真是好胸襟!难道您就不怨恨吗?”幽璃眼中滑过一丝冷嘲。 罗于幽深的黑眸看着幽璃,讥讽道:“如果是梦魇来,或许可能引出我的心魔。可是,现在是你,幽璃,你道行还浅。” “咔嚓” 一声脆响,幽璃手中的夜光杯被他用力捏碎,潺潺的酒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 “罗于!” 罗于,这个名字有多久没人叫过了。好像是被上一届阎罗选择自己做了阎罗之后,再也没人叫过了。曾经以为会从那人口中听到,可惜,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已。 罗于淡淡地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脸,举杯饮了一口杯中美酒。 幽璃深吸几口气,才冷冷笑道:“你找不到他,我已经把他带到他最想去的人那里。即便你找到他,他已经恢复到以前高高在上的紫微帝。你每一世的16年守护,他早已忘却。罗于,你得不到幸福。永远都得不到!” “我知道。” 语气清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你难道不恨他们吗?是那个女人抢了紫奕呀!”幽璃神色出现了一丝龟裂,喃喃道,“该恨的,该恨他们的!我就是该恨他们的!!” 凭什么那些女人都能轻易抢走别人心中最为挚爱的。那妖冶的狐妖如此,这天真无邪的夜姬,也是如此。为什么?? “恨,如何不恨?可是当爱大过一切的时候,那些微不足道的恨,已经看不见了。”罗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笑了,很惨淡的笑,“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到无坚不摧,其实,它还会疼,还会滴血。” “所以,你要帮紫奕?”幽璃不可理解,可是想起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痴傻,一样的以为只要哥哥幸福,其他的都不在乎。所以才会甘心在躺在那人身下,才会甘心去侍候一个残暴无情的皇。看着眼前的罗于,幽璃觉得和当年为情所狂的自己一般无二。 “你走吧。紫奕在夜姬那里,你去吧。” 幽璃不想再看到罗于,他怕,怕自己会再次想起当年的自己,再次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个为了哥哥的雄心,宁可抛弃尊严,抛弃一切的痴呆小蛇。 罗于向幽璃抱拳:“就此别过。” 转身,潇洒离去。 在罗于离开不久,一直可爱的小兔子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呆坐的幽璃,却不见了罗于的踪影,急忙想要逃。却被幽璃的尾巴缠绕着带回眼前。 “小兔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幽璃眼中划过一丝阴毒,想要用力绞死这只胆大包天的兔子精时,却在看到兔子精不甘和悔恨的眼神,心里一怔,松了力。 兔子精逃得一死,急忙一溜烟跑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罗于刚走出洞府,就看到妖儿站在一旁的大树后面焦急地直跺脚。看到罗于走过来,脸上立刻变了色,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阎君,没找到……” 罗于点头,望向那渐渐东升的一轮红日,染红了东方的一层层云雾细微的阳光洒下人间,呈现出一幅勃勃生机。罗于的心情现在也如那被云岚一般,滴着血,雾蒙蒙一片。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阎君,咱们现在去哪儿?”见到罗于举步前行,妖儿急忙追过来。 “跟来吧。”罗于轻轻吐出三个字,似叹息,似低喃的三个字。 但正是这三个字,让妖儿雀跃起来,跟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白日的人间,没有姹紫嫣红的繁华,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妖儿仍旧看得目不暇接。 因为有妖儿带来的丹药,罗于背上的伤并没有再次流血,只是那些疼痛,却不是一两天就能消却的。没走多久,罗于便靠在树干上,急喘着气,微微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在阳光下格外苍白透明。妖儿急忙自怀里摸出一只墨色的瓷瓶,倒出一枚腥味浓郁的丹药,喂给罗于吞下。 罗于吞下后,脸色不正常的爬上红晕。两人歇了一会儿,便再次出发。只是这次,妖儿不再看四周,而是小心地扶着罗于,手捏法诀,将那些荆棘折开。 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等到夕阳西下,两人才终是到达了山顶。罗于看着熟悉的场景,却没有熟悉的人,脸上扯出一个苦笑。再次坐下休息,罗于坐在干枯的泥土上,妖儿则是好奇地在这荒芜的山顶转来转去。凉风侵袭,罗于不由得想紧一紧身上的衣物。手刚伸出,握着衣襟,罗于愣住了。 这具身体是毁了吧,再也集不了一丝法力! 就像这凹了大半个坑的山顶,再也长不出一颗青草,是毁了吧! 那柄麒麟剑,果然名不虚传! “阎君,你看!”妖儿蹦蹦跳跳回来,手里捧着半颗灵芝,献宝似的举到罗于眼前,“这就是人间的灵芝吗?” 罗于点头:“嗯。” “好可惜,被毁了一大半呢。”妖儿皱起眉,嘟囔着,突然又笑了笑,“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阎君,妖儿厉害吗?” “厉害!” 听到肯定的答案,妖儿笑弯了眉,笑弯了眼,一派天真纯良。 因为罗于身上没了法力,想要去那半崖壁上的洞府是不行的,还好有妖儿在。妖儿变回原形,身体变长,足有1丈多,罗于立在妖儿背上,翩然而下。 妖儿小心地落在那块凸起的巨石上,等到罗于跳下巨石,妖儿才幻化为人形,笑着站在罗于身旁,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山洞口。 罗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深吸几口气,才举步往里走。 妖儿感受到罗于紧张的心情,也不敢大声喘气,小心翼翼跟在身边。 很安静,也很幽暗。 直到眼前出现一丝光的时候,罗于才快步前行。 “紫奕,你回来了!”一声欢快的声音响起,扶着墙前行的夜姬回头,看到的却是满头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和一位妙龄女子,抽了抽鼻子,顿时皱起眉头。 “你来干什么?”夜姬竖起眉毛,厉声问道,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戒备的样子。 罗于扫了一眼夜姬,发现她的发丝已经开始在由乌黑变得有些淡紫,眼中有一丝失落,转身寻了一处坐下,没有回答夜姬的问题。 “大胆!你算什么身份?竟然敢这么对阎君说话!”妖儿却是见不得罗于受到这种待遇,顿时眉头一挑,大声骂了回去。 夜姬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顿时指着妖儿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什么你,不会连话都不会说吧?真不愧是妖孽,丢脸丢到家了!”妖儿白了一眼夜姬,才不管夜姬如何生气,掉过头,一副我才不和你说话,没的掉了我的身价。 夜姬气红了脸,瞪大眼看着妖儿和罗于。 正在夜姬和妖儿两人对峙的时候,一袭紫袍的紫奕回来了,一眼扫到多出来的两人,眼中划过一丝惊疑,之后便恢复平静。也不和罗于客套,直接往夜姬身边走去。 “怎么不多躺着一会儿。你的伤,还没痊愈。” 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妖儿碧色的眸子怒火一跳一跳,可是见罗于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只得作罢。 “我想努力恢复,这样紫奕就不用很辛苦了。”夜姬说得一脸坦然,却小鸟依人地靠在紫奕怀里。 紫奕将她抱起,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石床上,亲昵地点了点夜姬的鼻头:“好好呆着。” 夜姬点头,紫奕轻笑了一声,便要撑起身来。夜姬却一把勾住紫奕的脖子,仰着头亲吻了一下紫奕的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露出了脖子上密集的吻痕,斑驳,红艳。 罗于心里一痛,想扭开脸,却不愿失去看到紫奕的一举一动,只得将视线放低,看着紫奕一头紫发。 等到紫奕轻言细语哄着夜姬闭眼入睡之后,紫奕才起身,眼光冷冷地看向罗于和妖儿。 “阎君,你可有什么要向我解释?” 罗于一愣,随即摇头。 “没有是吗?”紫奕突兀地伸手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罗于,用力狠,拉得罗于一个踉跄。 没等罗于站稳,紫奕就疾步往外面走。妖儿担心罗于,想要跟上去,罗于微微向她摇头,妖儿只得急得直扯手指。 跌跌撞撞出了山洞,紫奕才松了手。因着惯性,罗于跌倒在巨石上,胳膊蹭到巨石的尖锐处,顿时暗紫色的血液流了出来。紫奕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很快就被他掩饰起来,快得罗于根本没有看到。 “现在,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虚弱得连一个人类都不如?你怎么会被我的麒麟剑所伤?”紫奕眼中结了一层寒冰,一字一句,都刺在罗于的心底,“还有,你为什么要使用你的本体在人间行走?你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吗?你不知道你被发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阎罗,你是在玩忽职守!” 第二十五章 没错,罗于是以本体在人间行走。 罗于这具身体和这个名字,都是当年罗于在人间历练的时候所用。历练完成之后,身上的仙力全都到了阎罗金身上,而这个罗于,便被隐藏起来,每一代的阎罗都将这个秘密藏得很严密,可是罗于,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将本体带了出来。本体是阎罗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没了本体,阎罗不再是阎罗。这个隐秘,紫奕知道,完全是一次机缘巧合。 而罗于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做了若是救紫奕不成,两人一起魂飞魄散便是了的打算。 紫奕第一次看到罗于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但是没有多想,因为他没有时间多想,夜姬等着他相救。可是现在,紫奕看到罗于,还是如此虚弱的罗于,再也忍不住训斥起来。 罗于看着胳膊上的血液,不知道怎么回答紫奕的问题,想抬头看紫奕,却怕自己此时的模样吓到他。 看着此时低头无语的罗于,紫奕眼中怒火渐渐熄灭。在罗于面前盘坐下来,并把罗于也摆成一个打坐入定的姿势。 罗于心里一惊,想要反抗,却看到紫奕冰冷的脸和毫无感情的眼眸,收了动作。 “闭眼,冥思!” 紫奕冷冷抛出两个词,便不管罗于的反应,双手掌心相合,浓郁的紫色光芒在双掌之间浮动。 紫奕的话就是神旨,罗于依言闭了眼。 刚一闭眼,胸口处就传来一股暖流,那蚀骨的疼痛也在缓缓消退,全身暖洋洋的,那股暖流自心间向着四肢百合流去,一股却向着头顶而去。罗于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是那人特殊对待淡淡的熏香,心里蓦然剧烈跳动了几下,舒爽的感觉差点让罗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突然,暖流却变了,变得尖锐而且炽热,像是一把剑在一点一点刺进他的身体,由头顶而下,一寸一寸,缓慢而坚定地刺入,所过之处,宛如经历了一遍三昧真火的炽烤,火辣辣的疼,口干舌燥的苦涩。 头疼欲裂,罗于死死咬住唇。他知道紫奕不会害他,就算是害他,他也心甘情愿。最后,罗于终究是熬不过那酷刑一般的炽烤,晕了过去。 罗于不知道,在他晕倒之后,紫奕脸色惨白地轻轻扯开了一丝他的衣襟,当紫奕看到罗于胸口处的那柄小巧朴素的剑身时,终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罗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具本体现在变了,具体哪里出了变化,罗于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之前被麒麟剑所伤的地方,现在却流出一股暖流,向着四肢百骸流去,再回到心口。每一次循环,罗于感到力量恢复一分。到现在,罗于惊讶地发现自己此时的力量竟然达到一些九转散仙的地步。 妖儿见到罗于睁开眼,急忙凑了过去,“阎君,阎君”叫个不停,碧色的眸子里,全是担心。 罗于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是之前的那个山洞。山洞里却不见了紫奕和夜姬。 “他们呢?” 妖儿微微嘟起嘴:“阎君,你才刚醒,问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紫微帝说夜姬需要吸收月华,带着夜姬出去了。阎君,您都睡了半个月了。” 知道紫奕没事,罗于松了口气,想到那日的情况,罗于立刻坐不住,扯开衣襟一看,胸口上那里有一柄一寸长短的剑纹,小巧,但是凛凛的杀气不减。 罗于认得它,是紫奕的麒麟剑! 想起紫奕让他闭眼冥思,在看到这柄剑,罗于明白紫奕对自己做了什么。 “紫奕,我想离开这里,不要看到他们!” 夜姬拉着紫奕的手,两人相携而入,看到罗于和妖儿还在,夜姬更是不快地哼了哼,扭头不看他们,闹脾气抽了抽鼻子。然后紫奕很理所当然地将夜姬拉到一边去了。 是夜,紫奕哄着夜姬躺下之后,走出来山洞。 罗于站在巨石上,微微仰着头,紫奕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罗于原本银白的发丝现在已经变得全黑,在月光下闪着蒙蒙色泽,带着一丝魅惑和妖冶,紫奕不由得想他走了过去。 “帝君。” 罗于转身,低头,很恭敬地便要跪拜在地。 “别叫我帝君,我已经不是了。”紫奕右手微微一挥,一道淡淡的紫光扶着阎罗不让他跪下去,弯了弯嘴角,淡然而无畏,继而正色道,“阎罗,你不该出现在人间。除了玩忽职守,你还给了那些心术不正的散仙一个机会,一个取你而代之的机会。” 罗于心底萌生出一种难堪,被抓包的难堪:“对不起,小仙……” “不用道歉。你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紫奕微微一叹,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嘴却不受控制地闭上,闭了眼,“有些事,你不该搀和进来。” 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紫奕转身往回走。 罗于抬头,盯着紫奕那倔强的背影,问:“那么帝君您呢?为什么这么执着与她?您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为什么要使用《仙湮诀》,您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不是吗?还有为什么要把麒麟剑给我?值得吗?” 紫奕步伐微微一顿,突然轻笑:“阎罗,我想做的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想不想做。给你夜刎,不过是当做我刺伤你的赔礼。阎罗,别自作聪明管一些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没资格!” 说完,紫奕头也不回地离开。紫色的衣摆像是在诉说他的怒气而张扬飘动,满头的紫发在身后画了一个优美的幅度,然后柔顺地贴在背上。 直到紫奕消失在眼中,罗于才苦笑出声:“呵呵,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决绝?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倔强和执着?紫奕,我们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呀!” 这一夜,夜姬躺在子夜怀里,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熟睡。 这一夜,紫奕知道罗于一直站在洞口,却不知道他眼里近乎缠绵的痴恋。 这一夜,罗于知道紫奕回了山洞,却不知道他的辗转反侧。 这一夜,妖儿望着那位月光下的少年,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惜。 第二十六章 从很久之前,罗于都知道紫奕使用了《仙湮诀》,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今日,罗于看到了。 看到紫奕是如何将那颗心剜出来,看到了紫奕是如何强撑着将那颗心炼成一颗紫色和红色相缠的拇指大小的药丸,也看到了紫奕是如何哄着夜姬将那颗药丸吞下肚。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罗于在紫奕倒下去的那一刻出现了,揽着紫奕的腰,对妖儿使了个眼色,便带着紫奕离开。夜姬由妖儿拦住。 再次取了紫奕的人魂,罗于带着妖儿急匆匆回了地府。因为陆霖传来消息,紫奕出事了! “阎君,”陆霖抱着生死薄,腋下夹着一支粗大的毛笔,微微低着头,“紫微帝的信仰在渐渐消失。” 阎罗闭着眼,心里清楚,在紫奕决定使用那部功法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陆霖,如果……信仰消失了,会如何?” 缓缓,阎罗开口,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疲倦与失望。 “会经历地府的种种酷刑,轻到经三途河,悬衣定罪,重至上刀山、下火海。之前,紫微帝在人间的身份越来越低,也正是这个原因。”陆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阎罗的表情,这是紫微帝的选择,也是阎君的选择。 拉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嗯。”阎罗手指轻轻敲击在案桌上,“他现在何处?” 明知道不该说,可是却不得不说。 “出了秦王殿,现在正在楚江王处,马上就会前往三途河,进行第一次定罪……” 陆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道黑芒一闪而过,高台上已经没有了阎罗的影子。 陆霖微微叹气,阎君啊,可值得? 阎罗一路飞驰,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紫奕脱下外袍递给悬衣翁手里,在芸芸众生中,如同鹤立鸡群的他,总是让阎罗一眼就认出他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处变不惊,紫色的眸子望着涛涛弱水。罗于顺着紫奕的眼光瞧去,那里是一截雪白的脚骨,随着波涛一起一伏,最后渐渐消失了踪影。罗于知道,那不是淹没进弱水里,而是被弱水给吸纳,消失不见。而紫奕,当他九九八十一世之后,留给他的却没有投入弱水来得好运,而是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阎罗盯着紫奕的脸,他在笑。 笑得和当年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般无二,可是阎罗知道,他不会记得,他会渐渐没有记忆,会渐渐忘却他们之间的一切,却始终记得夜姬。阎罗还记得紫奕曾经笑着拍着他的肩头说:“阎罗,有机会咱们去人间转转吧。”可是,紫奕忘记了,他的心里、眼里除了那个夜姬,谁也没有。 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要对着夜姬笑得那么温柔? 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你的眼里,永远没有笑意? 枝桠繁多的树枝,张扬地舒展着姿态,上面没有一片树叶,也没有一颗果实,可是即便如此这样,它仍然显得生机勃勃。悬衣翁颤巍巍将紫色的袍子挂在树枝上,阴风阵阵吹过,吹得紫袍灌足了风,衣袖宽大,衣带飘荡,显得格外清瘦。 悬衣翁笑呵呵地取下衣袍,还给了紫奕,然后示意牛头马面带紫奕去喝孟婆汤转世。阎罗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紫奕笑着接过衣袍,看着紫奕慢条斯理穿上,再跟着牛头马面缓步而去,最后看着他饮下陆霖用托盘端来的仙酿,转身跳入轮回。 阎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看到陆霖的担忧。 再一次眼含眷恋,再一次让阎罗明白他的真心。 再一次的轮回而去,再一次的离魂飞魄散更近一步。 再一次毫无留恋的纵身一跃,再一次的伤了阎罗的痴心。 阎罗没有交待什么,转身而去。 看着阎罗离开的背影,莫泽转头问陆霖:“陆霖,你说爱情,真的那么让人痛苦吗?” 陆霖叹口气:“世间的情爱,最痛苦的莫过于,说不得,求不得,舍不得。阎君却是三种全占了,所以,他的苦,是最重的。” 莫泽是懂非懂地点头,青色的眸子里全是思索。情爱是什么?可以是妖儿凶巴巴地替自己梳理羽毛的样子?可以赤焰拉着自己和妖儿想要三体合一?还是可以是自己梦见妖儿怀了自己的蛋? 陆霖拍了拍莫泽的脑袋,夹着粗大的毛笔,转身而去。 陆霖回到殿中的时候,发现阎罗留给了他一个难题,阎罗再次离开了。妖儿眼泪汪汪地闹着要去人间陪阎君,赤焰低头闹着脾气,谁也不理。陆霖没有办法,只得一个一个劝说,还好莫泽拉着妖儿去看三途河去了,不然陆霖有得头疼。 此时,来到人间的阎罗,或者更改称之为罗于,他看到了让他气得想杀人的一幕。 这一世的紫奕是王爷之子,只不过,母亲是一位侧妃。正王妃担心紫奕将来做了世子,于是狸猫换太子,用一个民间女子换了紫奕。命人将紫奕扔进深山里面,让山里的野兽吃了去。 罗于想进去将那恶毒的王妃折磨死,可是却不敢轻易改变紫奕的命运。只得跟着那名小厮,等小厮将紫奕扔下离开之后,才现身将紫奕抱起来。 看着紫奕还微微睁着眼熟睡着,还不时地吧嗒着嘴,小手搁在脸边,一会儿一挥,一会儿一抓。 罗于笑了起来,伸手握住紫奕的小手,软软柔柔的,嫩嫩肉肉的,还反射性地握紧了罗于的食指,力道很轻很柔,罗于却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心口处的麒麟剑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竟也欢快起来,微微震动。 罗于抱紧了还在襁褓中的紫奕,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转身面向深山,几个跳跃,消失不见。 第二十七章 江湖传言,万荆山中住了一位神医,他妙手回春,能将濒临死亡的人救活,他医者仁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有足够的诚心,他就会出手相救。他身边有一位少年,少年满脸寒冰,总是板着脸,本该帅气人物,却显得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 传说始终只是传说,可是这不能阻挡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可是真正遇到他的,却极少极少。 烟雾袅绕的万荆山,一名满头乌发的少年疾驰而过,腰间一把黑色的铁扇,因为雾气渐散,染上了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浸湿了发丝,也浸湿了衣摆。 终于在第二座山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影,少年嘴角弯了起来。 “离尘!” 白衣男子回头,看到扬起笑脸的少年,也回以微笑。 “你怎么来了?”离尘笑着将手里的草药放进背篓里,一丝未扎紧的发丝飘了起来,在离尘眼前晃悠。 少年凑过来,小心地替他将发丝别在耳后,动作自然而又熟稔,淡淡而又亲昵。 离尘打量了一眼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罗于,你怎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长呀?不见老,也不见长高,看,现在我可比你高出一截了。” 少年微微仰头,看着笑得开心的离尘,笑:“是呀,它就是不争气呢。” “好了,缺的那几味草药,我已经采到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离尘笑着伸手去取背篓,却被一双纤细的手先一步,离尘的指尖轻触到一双带着微热的手背上,罗于动作一顿,然后自然地将背篓背在背上。 二十年了,一天一天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进步,说心里没有成就感,那是骗人的。可是面对越来越和紫奕相似的脸,罗于心里的不确定更加深。他害怕离尘看到夜姬,虽然万荆山很大,连绵的山脉相去几千丈,这里与夜姬所在的山洞相隔重重山峦,可是仍旧担心。所以能拖延一天,便是多一天的独处,罗于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早上离尘去采药,他有时跟着一起去,有时在家收拾。晚上,离尘坐在灯下看医书,他就坐在一旁看离尘。简直就像一对隐世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只是罗于的一厢情愿,罗于清楚地知道,离尘对他,只有养育之恩的的报答。 担心离尘会因为作恶而使得信仰力减弱,罗于让他学医,悬壶济世,至少,他是做了善事,死去之后,少了一些责罚。 看着离尘一袭白衣,罗于微微笑了起来,至少这二十年来,他是属于自己的,这样,就够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那座简易的木屋,罗于将背篓放在一边,跟着离尘进了厨房,一个生火,一个炒菜,默契十足。 吃过离尘亲手做的饭菜后,离尘告诉了罗于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下山! 罗于想着离开万荆山更好,远离了夜姬,也可以游历的时候治病救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欣然同意。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两人就取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取了一些银两,就下了山。 万荆山两侧,凉城和卞城都是繁华的城郭。两人做决定的,向来都是离尘,而罗于则像个小厮一样打点好路上的一切。 路途不远,两人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商队,于是上了货车,倒也节省了一路的奔波。傍晚的时候,商队进了城,谢过了商人,两人找了一家客栈歇下。 吃饭的时候,在隔着罗于和离尘饭桌不远处,有几人在谈论琉香阁,说起那里的花魁九娘,几人都眼神痴迷,一副呆愣的模样。罗于本来没有注意,可是离尘竟然很在意,还决定要去见识见识。 罗于向来都是顺着离尘的意行事,现在也一样,没有理由阻止他。 两人吃过了饭就往那琉香阁而去。 入夜的街道有些冷清,行人很少,偶尔有人路过,也是急匆匆地向着道路的另一端而去。 罗于有些无语地看着热闹非常的琉香阁,简直可以算是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纸醉金迷呀。穿着豪气的男人们一掷千金,女子都含羞带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得罗于直摇头,人间真是太无耻了! 离尘却没有止步,他还在继续向着里面走。当罗于想拉住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离尘已经走进去,还被一位画着浓妆的老鸨拉住,笑得一脸谄媚,又是往里请,又是叫人去请哪位姑娘出来。 罗于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哟,这位小哥也是来玩的吗?”老鸨看到罗于,更是恬不知耻地贴了上来,罗于甚至能看到老鸨脸上的粉在飘落。 罗于身上的冷气立刻放出,老鸨打了个寒颤,立刻放开了罗于,向着离尘贴去。 两人被一群莺莺燕燕连推带拽地送进了一间屋子,老鸨笑得眉眼都不见了。指着一群女子,让两人挑。 罗于坐立不安,想把挂在离尘身上的女子推开,可是看到离尘并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只得作罢,不过冷气下降了好几分。 老鸨见两人对着些女人都无动于衷,一甩手里的丝巾,笑得一脸奸险:“两位小哥是有备而来的吧?所以这些庸脂俗粉入不得两位的眼。” 离尘没有说话,捏着挂在身上的女子的手,笑了笑。罗于始终板着脸,不发表心里的喜怒。 老鸨捂着嘴笑了笑:“真是不凑巧,九娘今儿个身子不爽利,要不老身让夜姬来陪你们吧。夜姬可是刚来琉香阁的清倌,美得不像是人间似的。” 罗于听见这个名字,脸色一变,原来,始终是躲不过去的。 离尘也不在意是谁,他只是想来看看这琉香阁被人传说得天上少有,地上无的女子是何模样而已。 老鸨得了离尘的应允,离开招呼着一群女子离开,亲自出门去叫人。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罗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实话,罗于进这青楼,还是头一次。看着离尘微微颤抖的手,罗于知道,这事儿是避不开的。紫奕用了他全部法力和生命去做制定的命运,不是谁都能轻易改变。 没一会儿,一位美貌女子敲门而入,一身淡紫色的裙子,淡淡的紫色发丝挽起盘在头顶,黑曜石般的眸子灵动地转了转,在看到离尘的那一刻,什么矜持,什么淑女都不见了,一个跳跃就扑进了离尘的怀里,还示威似的亲吻在离尘的唇上。 “紫奕!”夜姬轻轻唤道。 第二十八章 罗于就这么看着,看着离尘眼神失了焦距地看着夜姬,看着离尘在夜姬吻上他的时候,突然变了样,看着离尘突然紧紧将夜姬搂紧怀里,进得好像夜姬会突然消失不见。 熟悉的紫色长袍,熟悉的紫发,熟悉的紫眸,熟悉的额际复杂印记,脸上却是陌生的爱恋与眷恋。 罗于低低笑了,悄无声息地离开。 罗于走出那间让他压抑的屋子之后,却看到一名身着彩色宫装的绝色女子远远坐在亭子里,笑盈盈打量着他。罗于本欲往外走的步伐微微一顿,转而向那女子走去。 “阎君大人,胡九娘久候了。”女子起身,盈盈一拜,当真是虚若扶柳,柔如轻纱。 “狐妖。”罗于眉头一挑,心里对此并不纳闷,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夜姬不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掩唇一笑,纤细的手指上涂着鲜红的丹蔻,似极了染血,细小的指甲微微贴在脸颊,看上去极显妖孽。一直修行不足一千年的狐妖,是遮掩不住身上的妖气,而狐族的妖气,那边是媚态。 胡九娘歪着头,模样很天真纯粹,看了一眼罗于身后,步金摇微微在发际摇晃:“阎君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于微微点头,走了过去。 等走到胡九娘身前三步远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炫丽,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是……天地无极!” 罗于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微微动容。天地无极,顾名思义,有它在,天地之大,纵尔往,纵尔去。这是妖族的三大法宝之一,与乾坤令、灵炽一直由历代妖皇保管。现在,天地无极却出现在一只小小的狐妖身上。 胡九娘像是明白罗于的猜想,笑着说:“阎君大人,胡九娘只是一只默默无闻的小妖而已,只是有幸得了我皇的赏识,令九娘来人间办事而已。” 轻轻落了地,罗于看了一眼四周,这是……万荆山脉中。 “阎君大人,请稍候,我皇有话对您说。”胡九娘朝罗于微微一拜,起身后,纤手一挥,一道五光十色的镜子出现在罗于面前。接着镜子中心出现了一道倩影,满头银白色发丝,赛雪肌肤,一双含情目,琼鼻小巧,唇色艳丽。 “阎罗,我们又见面了。”女子缓缓开口。 罗于也勾了勾嘴角:“是。” 罗于看了一眼已经走得远远的胡九娘,眼中询问意味甚浓。 魅颜粲然一笑:“阎罗,我要报仇,我必须知道紫奕的真实情况。” 罗于点头:“我明白,但是魅颜,你太沉不住气。上面的那些,绝对不会眼看着妖族在人间为所欲为。一个幽璃,一个胡九娘,还有之前的那条青蛇小蛇妖。人间的平衡会被他们打乱,到时候,开战还是休战,对你来说都不是好的决定。” 魅颜看着罗于,紧紧地盯着罗于的眼,像是在确定罗于说这些话的意义和可信性。 然后,魅颜笑了,笑得魅惑迷人,笑得勾魂夺魄。 “阎罗,本皇仍然很期待你加入我妖族。”魅颜一挑食指指甲,“本皇军师一位,仍然为你留着,若有一天你想来,本皇随时欢迎。” 罗于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紫奕,本君断不会提醒与你! “阎罗,请你暂避,本皇有话交代于九娘。” 罗于看了一眼魅颜,黑色的眸子深入潭泉,微微一嘲,转身离去。 “九娘,你过来。” 胡九娘听到召唤,立刻走了回来。 罗于看了看天色,也知道现在若再出现在离尘面前,他定不识得自己,于是决定回城里另寻一处客栈住下。 幽静的山林里,只有鸟鸣和风声,刺目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投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圆点,时不时路过一只野兔,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罗于,再慢悠悠地蹦走。罗于有些好笑,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这么注意过周边的环境了?有多久发现身边不再有那些让人浑身发寒打颤的寒气了? 罗于正出神,突然发现一股剑意袭来,反射性地偏过头去。一柄闪着寒光的脸割断了他耳边的一缕发丝,顺着剑身看去,是一张满脸凝重之色的胡九娘,一条红色的尾巴在身后飘动,毛发光泽细腻,看着就忍不住想摸一把。可是,再美丽,也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危险。 罗于向后急退三步,剑尖紧追不舍,直刺他的咽喉。 罗于伸手握住那柄陪了他数百年的黑铁扇。 “嗤” 金属相撞的声音,刺得罗于耳朵发麻。 再次脚尖点地,身形向后急退了一丈。那条红色的尾巴扫过罗于之前所站的位置,一阵飞沙走石,树木折断,方圆10之地,已经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罗于眼中凝重,可是脸上却出现兴奋之色,终于可以好好打一场了! 要知道,自从做了阎罗,罗于就再也没有好好感受身体的爆发力,每日都是千篇一律的审判,再审判。每日面对的人,对了,不能称之为人,他们只是魂。仙妖之战,地府中人没机会上战场,能做的只是看看那一位仙人快死了,出面救治。那不是罗于喜欢的。罗于喜欢的是纯肉体的打斗,哪怕是带有法术,那也是好的。罗于向往的是酣畅淋漓的战斗,就如那一次和紫奕在泉幽谷中的较量,让罗于开怀了很多年。 罗于是一个很执念的人,当初被提名阎罗的时候,罗于纠结了很久,甚至曾经上书天庭,即使做一名普通天兵也好,也不要做阎罗。之后,罗于去了一趟十八层地狱,见到了地藏王菩萨,罗于才改变了注意。 当初罗于被上一代阎罗选中的时候,曾感叹:心无在,铁血无由,谨记! 罗于喜欢战斗但却不喜欢杀戮,渴望战斗但不渴望血腥。 而之前有了紫奕给的麒麟剑,罗于的身体相当于被改造了一般,在这人间,还没有多少可以制得住罗于的散仙存在,更别提这只还仅仅不足一千年的小狐狸。 第二十九章 断枝残叶满头而飞,遮挡住了罗于的视线,突然破空声袭来,罗于向一旁躲了一下。 “砰”地一声巨响在脚下炸开。 罗于再次腾身而起,眼见之前所在之地,一条红色的大尾巴砸进泥土里,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尾巴上毛发膨胀,坚硬尖锐,看着哪里还像尾巴,跟狼牙棒似的。尾巴刚砸在地上,立刻一个横扫,向着罗于的腰际袭去。 凛冽的劲风吹得罗于发丝凌乱飞舞起来,黑色的长发如泼墨一般在身后高高扬起。被劲风带起的碎石和断枝残叶也向罗于砸去,尖锐的叶脉,甚至划伤了罗于的脸颊,带起一串暗紫色的血珠。 罗于手持着黑铁扇,唰地打开,24柄扇骨尖端尖锐,寒意凛然,一挥一收之间,尽显杀意。一次尾巴与黑铁扇的相撞,“嗤~”一声清响,一撮艳丽的红色毛发被削了下来,胡九娘脸色一变。立刻改变了攻势,尾巴似一条灵活的巨蟒一般,尽捡刁钻古怪的角度袭击。罗于避闪不及,立刻手臂被划破了一大块,暗紫色的血液立刻浸湿了衣衫。 胡九娘并不着急,抽动着尾巴,一会儿竖劈,一会儿横扫,灵动地转动着尾巴,手指轻翘,捏出几个法诀出来,见着时机将剑祭出来。 罗于再次躲过用着刁钻角度刺过来的剑,暗暗捏了一个法诀,突然腾身而起,黑铁扇脱手而出,向着胡九娘面部甩去。胡九娘一惊,顿时撤了尾巴回去护住,那柄剑也转了一个弯,追着罗于背影而去。 “叮” 剑尖刺中了罗于,却在罗于身后一寸的地方被一层淡紫色的光圈止住了攻势。 尾巴也抽中了飞来的黑铁扇,“扑哧”一声,深深扎进了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杆中。 胡九娘眼神一闪,娇笑一声:“阎君大人,果然在你这里!” 罗于顺着胡九娘的视线,这才发现,刚才不知不觉中,竟然使用了麒麟剑的力量。而且麒麟剑竟然很配合,得心应手的感觉,好像使用的不是刚得来的麒麟剑,而是陪了自己多年的利器。想起之前紫奕说的,这只是赔偿,只是道歉,但是他却把麒麟剑给了出来,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阎君大人,交出来吧。这把麒麟剑,吾皇志在必得!” 罗于勾唇一嘲:“小红狸,口气狂妄不打紧,可惜狂妄得不是时候。” 胡九娘掩唇一笑,媚眼如丝地向上一勾:“阎君大人,何不来亲自一试小狐的能耐?” 罗于眼中一冷,心中思量,妖族想要麒麟剑,这必然是想要牵制紫奕成魔,可惜,他们不知道,紫奕将麒麟剑赠予自己时,已经将他的印记抹去,即使妖族抢得了麒麟剑,也是无用。顶多算得上是一把诛仙弑神的兵器而已。 “阎君大人可是想清楚了,给,抑或不给?”胡九娘微微抬手,鲜艳的丹蔻长指轻轻敲击在侧脸,一脸的好奇与纯真。 罗于冷笑不语,只是做出了预防的动作。 “既然如此,阎君大人,小狐就得罪了!” 胡九娘刚说完,身影一闪,竟凭空失了踪影。罗于心下一凛,正要躲避,后背传来一阵刺痛,一招手,黑铁扇突兀地出现在手心,向后一挥,却是扑了一个空。 暗紫色的血液自背后缓缓滴落,很快便将地下的草丛浸湿了一片。还好,胡九娘法力薄弱,剑未曾刺得进入,伤口不深,仅仅皮外伤。 “咯咯。阎君大人,您可小心了~~咯咯咯……”虚无缥缈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罗于知道,胡九娘使用了‘‘天地无极’’的力量。 突然,胸口处一热,一柄一寸大小的普通剑出现在罗于头顶,然后变大,萦绕着淡淡紫光,将罗于全身护在紫光中。 “叮!” 一声脆响,那柄银色的剑竟然断为两截,麒麟剑微微颤抖,低鸣出声,好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对胡九娘的不屑。 剑身一矮,蹭到罗于手掌处,蹭了蹭,像是在邀请罗于握住它似的。罗于心里激动,反射地握紧了手,麒麟剑再次颤抖,带动着罗于的手臂一起颤动。一抹淡淡的思维出现在罗于心底,有浓浓的牵挂,担心,还有一丝眷恋。罗于不知道是不是麒麟剑对紫奕的感情,可是,很意外的,罗于很高兴感受到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情绪。并任由那抹情绪带动自己的,思恋,不甘,隐忍,愤怒……等等,那些都是曾经的罗于不敢表现出来的,可是现在,它们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争先恐后涌动,想要冲破罗于给予的身体制约,冲出开来,呼吸自由。 罗于突然一笑,为什么要压制住呢?不是早就了然的吗? “叮铃”地一声脆响。 “噗!” 胡九娘口吐鲜血摔倒在罗于身前5尺处。 罗于胳膊颤抖,看了看胡九娘手中的镜子,银色的雷纹边,镜中那朵巨大的牡丹花却支离破碎,再低头看了看手中滴血未沾的麒麟剑,心里一片惶然,这才是麒麟剑的威力。难怪紫微帝在天庭的地位那么不可动摇,就凭这一把能击碎妖族至宝‘‘天地无极’’的麒麟剑,紫奕也让人不敢小觑。 罗于向胡九娘走了几步,胡九娘挣扎着想要撑起身来,奈何胸口瘀血太多,一动,立刻又是一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宫装。妖力也好像被什么给牵制住,竟是控制不住身形的变幻,才短短几步的时间,胡九娘的狐狸样子全部显现。很小的一只,火红的狐狸,蜷缩着身子,将自己躲进宫装里面,长长细细的尾巴却露在外面,不安地摆动,时不时发出哀鸣。 罗于这时却呆住了,因为手中的麒麟剑好像受了刺激一般,剧烈地震动,罗于几乎将它脱手。 正忙于和手中的麒麟剑做斗争,罗于没有发现,在胡九娘身后,出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通道,颜色妖冶,颜色转变奇快,通道其上,还纹上了复杂的雷云纹。竟是比之前罗于和胡九娘一起进的通道华丽了无数倍。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胡九娘的尾巴,微微用力,将其拽进了通道。 “吱~~!” 一声惨叫,罗于抬头望去,只看到小火狸惊怒交加的脸和已经缓缓闭合的通道。 第三十章 “夜姬,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紫奕摸了摸夜姬渐渐变色的头发,“不是告诉你,呆在洞里等我吗?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 “紫奕,我好久没看到你,好想你!”夜姬靠入紫奕怀里,手指缠着紫奕浓紫的发丝,爱不释手。 紫奕无奈一叹,点了点夜姬的鼻尖:“你呀,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夜姬嫣然一笑,将头埋入紫奕的怀里,环抱住紫奕的腰,微微晃动:“可是在山洞里,一个人很无聊。” 紫奕爱怜对抱了抱她:“以后不会了,我再不会丢下你一人。” “嗯!”夜姬点头,回抱了紫奕。 罗于带着满身的伤回来,看到的便是两人相拥在一起,耳磨私鬓,窃窃私语。画面很美好,郎才女貌,相拥在一起,罗于却感觉心里一阵钝痛。 早就知道,这是早就知道的。自己和紫奕,永远只是一时,他最后还是会回到夜姬身边。就像那日,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那人一袭紫袍无风自动,捆仙绳紧紧勒入他的肩,身后是不断闪烁的起伏的雷电。那人一头紫发凌乱飞扬,脸色苍白如雪,额际上那复杂古朴的紫色神印看上去仍是那边美丽,幻灭,嘴角的紫色的血迹凄美凉意,脸上浮现出悲悯的笑意,紫色的眼瞳里却是炽热和狂念:“爱她,我永不悔!” 永不悔,对,他是不悔。哪怕玉帝将他打入人间轮回,让他世世爱上,却世世不得成眷属,他也要逆天而行,使了那《仙湮诀》来护她周全。 他说:“不必劝,我爱夜姬。如今她因我受剜心之苦,碎丹之难。哪怕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也护她周全!” 他说:“夜姬是个单纯的女子,她无心机,她要得只是简简单单的爱。” 他说:“阎君,你我不过是酒肉之友,而夜姬,是我生生世世的挚爱。” 他说:“如阎君这般无情无欲的仙人,倒是天上人间少有。” 你要护夜姬周全,因为你爱她。我要护你周全,因为我爱你。你爱她,因为她干净无暇,天真无邪,我爱你,却是找不到理由,爱你眼里毫无感情波动的绝望,爱你酣畅饮酒的豪气,爱你眉心额际的复杂古朴的印记,爱你轻蔑勾唇的薄凉,甚至爱你拒绝时候的讥嘲。夜姬是你挚爱,而你,却是我的劫。逃不开,更不想逃开,挣不脱,更不想挣离。 紫奕,你所说的爱,其实我懂,都懂。可是,却要假装不懂。装作不懂,才能在你揽别人入怀时忍住心伤。装作不懂,才能看着一世比一世孤苦,强忍着入魔的毫无生机的心。装作不懂,才能明明嫉妒夜姬,却还要为了你保护她。 紫奕,你说,我是爱你吗? 跌跌撞撞走开,漫无目的地行在路上。冰凉的雨水落下,湿了发,湿了脸,也湿了衣,也冰冻了心。 紫奕,你说得对,人间是一个好去处,它有生老病死,有爱恨情仇,有着天庭没有的感情。 胸口处的那柄麒麟剑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从心脏处,一点一点往四肢百骸流窜。罗于仍旧觉得如坠冰窖,冷得他嘴唇颤抖。 罗于想起了那日,本该是百年一度的仙晏。仙女跳着优美轻盈的舞,众仙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饮酒,紫奕和往常一般,迟迟未现。 突然月老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大殿前,说他的挚情线不见了。 玉帝大怒,究其因,才知道是被紫微帝殿里的新晋小侍女偷去。 最后,玉帝派了李天王等人前去捉拿那夜姬,却撞见了紫奕和夜姬两人在床榻上闹,顿时天昏地暗,双方人马打了起来。夜姬被捉,紫奕立刻就束手就擒。 带到玉帝跟前之后,夜姬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她在月老那里不问自取了什么,酿成大祸。 罗于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紫奕,身负捆仙绳,眼神却是坚定。两人都觉得没错,固执的吓人。夜姬是不懂人情世故,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而紫奕,罗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执念,对夜姬的执念,执着得让罗于心惊。 仙界里最不能有的,就是爱情。 这是仙规,更是做仙的准则。 而紫奕,他是天界的紫微帝,他掌管着仙界的准则,明知故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夜姬,原本是妖,如今竟是妄想和仙帝在一起,最后落得被剜心,打入人间封印起来。 而紫微帝,则是本玉帝打入人间,罗于记得,那时候的玉帝气急败坏,像是被人捉到痛楚似的怒吼:“大胆紫奕,罔顾天界仙规,与妖孽相恋,本帝罚你历经百世轮回,如有改过之心,可重回仙界继任紫微帝,若无改过,那便在人间历经永世轮回,尝尽人间百态,受尽人情冷暖,生生世世不得有半点仙缘!” 紫奕没有得到永生永世,因为那部《仙湮诀》,他只有九九八十一世,一世比一世孤苦,一世比一世悲惨,直到最后一世,魂飞魄散,湮灭魂飞…… 罗于知道《仙湮诀》,那是因为它是罗于和紫奕两人在泉幽谷深处寻到的,一本残破的功法,破败的几近一碰即碎。不知道是谁留下,也不知道是何目的。那时候,罗于见这名字不怎么舒服,便没有要,而是留给了紫奕。 世上有因便有果。 罗于在之后的岁月里,曾一遍一遍问自己,若那时,要了那本残破的古书,会不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世间无后悔药。仙人更没有反悔的余地。 罗于只能在看着紫奕受尽地府酷刑,人间冷暖,无法插手相助,更不敢相助。 命运捉弄,抑或劫数如此。 罗于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罗于后悔了。 突然一把伞挡住了淋漓的细雨,也遮住了阴沉沉的天空。 罗于抬头,望见一把42骨节的绿色荷花图的油纸伞。 “阎君。”一双碧绿的眸子里,全是忧心与难过。 罗于想大笑,最后喉头鼓动了几下,发出来的却是奇怪的嗬嗬声,表情狰狞得可怕,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走出的恶鬼,鬼魅而可怖。 第三十一章 阴森的阎王殿,一位年轻的男子坐在大殿前,头顶一只金色的羽冠将乌发盘起,一身暗紫色的蟠龙袍子,面色凛冽,大殿中鼎下的白色火光印得他的脸愈发苍白。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案上的文件,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霖捧着巨大的生死薄站在案几旁边,手中一只上好的狼毫笔在其上勾勾画画,不时抬头看一眼那位不在状态的阎君,再微微摇头,道:“下一位。” 陆霖轻轻叹气,明明担心却又不敢去看人家,这算什么?害羞还是怕那人面子抹不开?看他被秦广王和楚江王审判,明明心里担心,却冷着脸不现身。明明送酒的时候想亲自去看看他,最后想了良久,仍旧让自己去。现在也是,明明想去人间守着他,却不想和夜姬争夺,成全他的感情。阎君真是……好可怜…… 想到这里,陆霖不由得摇头,说起来那紫微帝倒是风华绝代,即使现在有些狼狈,可是却让人更加想要呵护他。可是阎君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说起来,如果阎君眉眼柔和一点,紫微帝眼中的孤傲再淡一点,阎君和紫微帝看上去还有些相似。 陆霖突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愣! 相似? 阎君和紫微帝长相相似? 陆霖抬头看了一眼阎罗发呆的侧脸,突然想起关于阎罗的一些传言,眼睛瞬间瞪大。 如果,传言属实……那阎君……天!这太可怕了!! 陆霖摇头,想要将这个可怕的猜测晃出脑袋。所以陆霖没有发现一只绿色的纸鹤飞了进来,翩翩然,径直落到阎罗修长苍白的手指上。 阎罗面无表情的盯着纸鹤看了一会儿,毫无反应。 陆霖微微摇头,刚要出言提醒。却见到阎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焕发光彩,手腕动作快速地一翻,将那只纸鹤握在手中。微微一抖,一张绿色的树叶出现在阎罗手心里。 陆霖这才发现,其实阎罗的脸上除了板着,其实是有其他表情的,比如现在的惊慌失措和杀意凛凛。 眼前一道暗光一闪而逝,陆霖再次回神的时候,阎罗已经不在原地。 陆霖想要追出去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绿,伸手将那张树叶自脸上揭开。 “紫奕有难,速救!” 陆霖低头,看着生死薄上的花名册,突然一叹:其实早就想到会是紫微帝了,否则,阎君不会这么紧张。 人间——薛府门前 原本热闹非常的百日宴,现在却是冷冷清清,青色砖路上除了几张枯黄的树叶被微风吹得忽上忽下飘动,就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缓缓而行。少年微微颦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怕的杀意。 “阎君。”一袭浅绿色裙摆的绝色女子浅笑着坐在大门前望着少年。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妒意:“紫奕呢?” 夜姬缓缓一笑,一头浅紫色的头发在风中招摇地摆动:“一日前,他被妖族的人带走了。” 少年得到了想要的讯息,不想再和夜姬多做交流,转身便走。 “阎君,你可知道是谁带走了紫奕?”夜姬眼中带笑,脸上是一片纯粹无辜。 少年脚下一顿,想要不管一切就转身而去,可是却也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那么紫奕将会在妖界停留的时间变长,到时候,紫奕成妖抑或成魔,都将是仙界和妖界欲除之的棘手人物。 “你想要什么条件?” 少年冰冷的声音吐出,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夜姬笑了笑,一头浅紫色的发微微在脑后颤动:“我要你带上我。” 少年盯着夜姬的眼,那是一双如同自己一般深邃的眸子,只是,夜姬的眸子里全是干净和纯粹。 “好。” 交易达成,两人便上路。 “阎君,紫奕这一世名为薛祈浩。他出生的时候,竟然天生异象,一道紫色的云彩降临到薛府。薛夫人很喜欢他,觉得紫奕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所以很爱他……”夜姬一蹦一跳跟在少年身后,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一直说着关于紫奕的事情,“本来昨日是紫奕的百日宴,可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美得近乎妖孽的男子,突然出现带走了紫奕。” “是谁?” 夜姬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他来的时候,身边有五彩缤纷,很是漂亮。” 罗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只道行不足的火狸,依着夜姬的猜测,很可能是那名妖族使用了‘天地无极’,带走了紫奕,可是天地无极应该在妖皇手里,上次遇到胡九娘,那救走胡九娘的人,绝不是魅颜,罗于开始怀疑妖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动乱,因为那‘天地无极’竟似没有在妖皇魅颜手上,而是在一名男人手里。 夜姬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罗于根本没有理会她,这才想起自己本来应该讨厌他的,尤其是他身上的死气沉沉的味道,很恶心! 于是,夜姬一下子逃得离罗于远远的。 夜姬看了一眼罗于沉着的侧脸,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后悔,也有些难过。可是一想起紫奕温柔的视线,却又觉得这样很好。她不想他再次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不想他每每对着酒坛发呆,她想要他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也想他那双漂亮的紫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她只是一只妖,更是一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妖,她只有紫奕,只能靠紫奕。她不懂什么是爱,她只知道,和紫奕在一起,她很快乐,有一种浑身沐浴阳光的温暖感。所以,她很满足。 所以,哪怕是偷来的幸福,她也会甘之若饴。 罗于走到一处空地,想要施法的时候,却发现夜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愣在原地没动。虽然不喜夜姬,但是既然已经承诺,便不想失信。罗于剑眉一皱:“你在干什么?” 夜姬回神,脸上一红,小跑步来到罗于身前。 罗于冷冷扫了一眼夜姬,手指捏了一个法诀,一个暗紫色的光圈将两人包裹,然后渐渐身形虚化,消失在原地。 第三十二章 充满甜腻气息的妖皇寝宫,一股浓郁的银靡味迎面而来。罗于小心地躲过妖族守卫,带着夜姬走了进去。寝宫的装饰和之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满屋子的那股子味道,使得罗于驻足。 床榻上铺满了银白色的发丝,一位美貌女子慵懒地斜靠在床榻上,一袭大红色的中衣带着几丝凌乱,脸上带着高朝之后的餍足,如玉的手指轻按在胸前。见到罗于和夜姬走进来,突然弯眉一笑。 “阎罗,你来了。” 罗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不想与那股让人觉得作恶的味道侵入,看了一眼魅颜,眼中冰冷一片。 夜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红,低下了头去,不再敢好奇地张望。 魅颜看了夜姬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调笑,人影一晃,指尖在夜姬脸色一划而过。夜姬急退了三步,撞到罗于身上才止下,眼中惊疑不定地望着魅颜,连自己身处罗于怀里都没曾发觉。 玉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水滴拍打着青石,魅颜施施然取了衣架上的大红色凤纹长袍,衣袂翻飞,银发飞扬,魅颜安稳坐在巨大的镶满了珠宝的椅子上,映衬得她富贵华丽,雍容多姿。 “阎罗,你可记得之前本皇说过,在遇到你,我们便是兵刃相交的敌对关系?想不到,你竟然还敢来,呵呵。”魅颜双手交握,指尖轻点手背,眼中没有杀气,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意。仅仅只是很平常地坐在那里,身上却总是若有似无地散发出魅惑人心的媚态。 “紫奕在哪儿?”罗于目光没有跟随魅颜而去,而是盯着反应奇怪的夜姬身上。 魅颜自梳妆抬上取出一柄象牙梳,轻轻梳理着发丝,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在大红色的凤装之前,看上去极为惹眼:“阎罗,你这是在质问本皇?” 罗于没有回答,淡淡地说:“带走紫奕的是妖族,而且使用的是妖族至宝‘天地无极’。” “不可能!”魅颜“啪”地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本皇没有让人去……” 魅颜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沉默不语,起身推门而出。 罗于知道她是去询问,所以并不担心,伸手将夜姬推离怀中,脸上仍旧淡淡,毫无情绪可言。夜姬这时回神,有些羞赧地跑开了两步。 罗于笔直地站着,虽然早就听说过魅颜的一些放浪事迹,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心里还是有一丝膈应。 爱是什么?或者说,恨是什么? 天若有情,天亦老。 所以,魅颜注定是悲剧。 当年罗于帮她,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罗于说不清楚。 世上很多事情是不可能后悔的。就像当年玉帝下的那道追杀令,上天入地,剿杀那只仙狐。就像那时楚楚可怜的雪白小狐,毅然决然跳入妖界。时光或许可以磨灭一些恨,可是心底的那些最朴实无华的感情,却是很难很难被时光一同抹去。 没过多久,魅颜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一只火狸。 罗于认出它,是那只胡九娘。 此时的胡九娘,双眼水汪汪地望着魅颜,没有悲鸣,也没有求饶,只是傻呆呆地望着魅颜的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侧脸。 一进寝宫,魅颜将胡九娘扔到地上,语气不善地对罗于说:“你问她吧。” 罗于打量了一下胡九娘,仍然是一只火狸形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娇媚,身上的毛发油光华丽,匍匐在地上,全身被一只银白色的带子所捆,没有了魅颜的压制,就一步一蹭向着魅颜的脚边爬去。 “胡九娘,你知道些什么?” 火狸被魅颜一瞪,立刻止住了爬势,可怜巴巴地低呜一声,这才回头望了一眼罗于,语气委屈地说:“不是我干的。” 罗于看了一眼火狸,点头:“这些本君知道,你应该知道是谁带走了紫奕。” 火狸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魅颜冷冷哼了一声:“不知道?要我提醒你吗?九娘,你的那个主子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守诺。你忘了他怎么对待他的弟弟幽璃了吗?折磨,不死不休的折磨。” 火狸一愣,突然发疯似的要逃出被那个银白色的带子,可惜,魅颜的法术,岂是它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妖所能挣脱的,激动地大喊大叫:“不会的,他答应过我!我不信我不信!” “呵,九娘,你太傻了。”魅颜掩唇一笑,眉眼微微一挑,顿显凌厉,“你跟了他500年,幽琉为人如何你最该清楚,可惜,你一叶障目。” 火狸突然停止了挣扎,目中含泪,喃喃自语:“他答应我的,只要帮他,他就会告诉我恩人的下落,他答应我的……” 罗于拎着火狸的后脖子,问道:“他是谁?快说,他是谁?” 火狸突然抬头看向魅颜,眼中竟流下两行血泪,凄厉道:“你骗我!” 然后突然全身抽搐不止,脑袋一歪,全身软下去。罗于一惊,想要查看的时候却被魅颜抢过去。 魅颜看着火狸情绪不对,抢过火狸,仔细把了火狸的前肢。 然后摇头,沉重道:“它妖丹早碎,之前只是凭着一口气支撑着,现在,药石无医。” 罗于脸色一沉。 幽琉,是十大妖王之首的幽琉。 500年前,妖族之皇衡羽莫名死去,幽琉本该继承妖皇之位,可是他却给了魅颜。而据传言,衡羽之死,与幽琉脱不开关系。 “幽琉,对你忠诚吗?”罗于突然开口问道。 魅颜抱起火狸的动作一顿,脸色难堪起来:“阎罗,不该过问的,不要问。这是我妖族之事,不劳烦你仙界的人来指手画脚!” “魅颜。” 魅颜向前而行的步子停下,突然回眸一笑:“阎罗,魅颜早已不再是魅颜,本皇是妖皇!” “魅颜,我要找到紫奕,你能帮我。”罗于看着魅颜的背影,固执地相信魅颜会帮他。 “呵呵,为什么帮你?你凭什么让本皇帮你?”魅颜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下来,“你知道,本皇最恨的就是神仙!” 罗于看着魅颜琉璃似的眼,轻道:“你也最爱神仙。” 魅颜看了一眼瞪大双眼不明状况的夜姬,微微一嘲:“好,本皇可以为你找线索。” 罗于松了口气,他不怕死,只怕即使是死,也帮不了紫奕。 魅颜心底冷笑:罗于啊罗于,痴情总是伤得最深,却也最不值得珍惜。你,终有一日会后悔! 第三十三章 悠悠之谷,潺潺流水,碧树成妆,芳草如茵。这本是一处静谧好景致,此时却被三人打破。 一身大红色凤纹装的魅颜轻落于泉水之心。手中捏着复杂繁华的手势,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无风自动,轻轻飘荡,宛如一袭月光倾洒。碧绿的泉水波光粼粼,魅颜的倒影投射在泉心,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与引诱。 “哗啦”泉水被巨力掀起,魅颜身形一闪,消失在泉心。 罗于和夜姬停留在湖边等待,罗于四下打量,不由感叹,妖族不愧为妖族,这么幽静之处,竟然是妖皇寝宫地下所修建的秘密之地。不见天日的的环境,竟然可以让这些花草树木长势如此喜人。假山林立,看似杂乱无章,可是若没有妖皇魅颜的带领,罗于敢肯定,即使是全盛时期的紫奕,想要强行进入也会重伤。还有那幽幽泉水,罗于认得,那是冰毒。冰毒是玄冰之上所结的冰花之果中的液体。看上去像极了泉水,但如果不小心碰到它,即使是仙之体也会麻痹一盏茶的时间。还有泉边的树,是一种名为绮戾的树,若不是涂了绮戾的果实液体,现在说不定几人已经被缠到树干里面去。那些看上去普通的草,罗于没有看出是什么,但是看魅颜对它们极为忌惮,想来也不是好相与之物。 “啪”一声重物落地之声惊醒了罗于的沉思。 罗于低头一看,脚边出现一只古朴的箱子,一只复杂的银色锁锁住了箱子扣。 魅颜自泉中破水而出。自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钥匙,对着锁扣插了进去。 “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魅颜打开箱子,脸色突然一变。 罗于自一旁的空隙望去,里面只有一只架子,看样子是用于搁放物品,可是其上,没有本该搁放的物品。 “‘天地无极’不见了……”魅颜简单一句话,却让罗于眼前一黑。 “怎么?” 魅颜眼中一冷:“‘天地无极’是妖族至宝,可是谁也不知道,其实应该称为‘天之极’与‘地之极’,本皇一直保管着‘天地无极’,本皇将‘地之极’给了九娘,让她通过‘地之极’来联系本皇。可是现在,‘天之极’不见了。” 罗于突然想起那日带走胡九娘的那只有力的胳膊和那道五彩缤纷的通道,开口道:“魅颜,那日,我看到了一道有着雷云纹路的通道,和胡九娘带我离开凉城时候的通道很相似。” “嗯?”魅颜沉吟,“‘天地无极’是当年本皇接管妖族之时幽琉给本皇的的,之前本皇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恐怕幽琉给本皇的那一面是反面,他自己保留了正面。” 罗于身子一震,魅颜的意思,‘天地无极’其实还可以分‘天无极’与‘地无极’? 魅颜突然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幽琉真是好计策!难怪之前那次虎王被杀,本皇一直抓不到你的把柄,原来都是因为‘天地无极’。” 魅颜转身,对罗于点头,沉重道:“应该如此,想不到妖族类竟然有人生了二心!” 罗于看得出魅颜眼中的警告意味,可是那又如何,紫奕现在这般境地,我还会帮仙界?帮那些无情无欲的土偶泥梗?于是,皱眉想了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做?” 魅颜轻轻将手背在罗于脸上一划,娇笑一声,风情万种,直看得夜姬红了脸,乱了心跳。 “你不想本皇帮你吗?本皇可以答应你,一定帮你救出紫奕,一根儿头发丝儿都不少地还给你。但是,本皇要你付出报酬。” 罗于淡淡挑眉:“你想要什么?” “本皇要……”魅颜微微一顿,笑意更深,微微踮起脚尖,将春凑了上去,印在罗于嘴角:“要这个,是同阎罗,不是罗于!你答应吗?” 罗于不动声色向后一步,眼神冰冷地看着魅颜巧笑嫣然的脸,像是在确认她说的话的可信度和认真度。 “好。” 夜姬张大嘴望着两人的互动,突然有些愤愤起来。罗于怎么可以答应下来,在人间这些年里,她也知道,凡间的男子和女子之间,不能这般亲密,即使是想要亲密,那必须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后,才能做的。如果不是,那便是通奸,是要浸猪笼,或者是上青楼寻欢,那也是会被别人指着鼻子骂,紫奕也曾要她保证再也不去那些地方。可是眼前这个妖冶魅惑的女子——魅颜,却是不择不扣的狐狸精,阎罗身为地府之主,竟然愿意和她……真是,不要脸!!! “呵呵,本皇就知道你会答应。”说着,魅颜挑衅地望向夜姬,“本皇会给你一个美妙难忘的夜晚的。” 魅颜说着,几乎是贴上了罗于的胸膛,手指圈圈绕绕,几乎要伸进罗于的衣内。 夜姬想起曾经紫奕也是那么对自己,脸腾地红了起来,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本来想要移开的视线,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向那边望去。 魅颜调笑了一会儿,见罗于完全无动于衷,终是跳了下来。一拍双手,灿然一笑:“现在,我们走吧。” “去哪儿?”夜姬一抬头,见到罗于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想起之前的那羞人的一幕,脸上一红,向着魅颜追了上去。 “找紫奕,然后获得报酬。”魅颜伸出舌头微微一舔下唇,眼神带勾地瞄了一眼罗于。 罗于落下一段,看着两名女子一前一后,一位是掌管妖族生死大权的妖皇,举手投足之间全是魅惑,一位是低等拙劣的妖孽,单纯无辜,却更加想让人保护着她。 罗于不知道魅颜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只要她能帮他找到紫奕,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魅颜说得没错,我们都是情痴。 为了不该有的情而痴,迷了眼,蒙了心,断了欲。 情切,爱更深。 忘不掉,也戒不掉。 紫奕,遇到你,是劫,是难,只能认了。 第三十四章 妖族与仙界的仇恨是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最始是的原因是什么,现今已经无从考证,但妖族杀过仙界的帝君,仙界毁过妖族的聚魂池,世世代代的仇恨,早已经根深蒂固。然而,妖族中,最为仇视仙界的当属妖凤族与妖龙族。因为此两族之前是被仙兽逼迫退出仙界,狼狈逃窜了数年,才受当年的妖皇相邀,加入妖族。 妖族至尊——妖皇,妖皇之下十大妖王。分别是性情诡异的蛇王幽琉,高深莫测的妖龙王龙昃,性格火辣的妖凤王凤鸣儿,脾气暴躁的虎王程实,实心眼的铁树妖铁心蓝,温顺讨喜的水妖柔媚儿,暴戾无情的鹰王白鼎,惑人心魄的黑狐王暗琦,不问世事的龟王老九,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是何种族类的的风景云。 在十大妖王之中,蛇王幽琉是实力最强,心思多变,而且是妖皇魅颜最不能把握其忠心程度之人。 500年前,上一代妖皇衡羽惨死,但是传言,衡羽是被幽琉之弟幽璃暗杀,幽琉在妖王相聚的时候,当其他九王的面下了对幽璃的监禁。而幽琉为了避嫌,则是把原本该属于他的妖皇之位让了出来,给了魅颜。魅颜一直对幽琉很是忌惮,由于拿不到幽琉的错处,她也对幽琉莫可奈何。 一路行来,魅颜对罗于和夜姬说了一些关于幽琉的事迹,为的不过是魅颜自己也想扳倒幽琉罢了。 幽琉的封地是距皇城较远荒芜之地——婺城,妖皇带着罗于和夜姬御风而行了大半日才算真正到达。 一袭大红色凤装的妖皇魅颜,到哪里都是一道耀眼的风景,只不过,这道风景不是人人都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完整的。不懂人情世故,单纯的夜姬则是一身淡绿色的裙子,做侍女打扮,夜姬一路上好奇地转头四处望,发现很多趣事,比如那个有着猫儿的少年光着屁股到处跑,头上顶着两只角的健壮男人横眉冷眼地打量这三名陌生模样的外来客,比如那个比如有着一条粗大尾巴的柔美女子笑意盈盈地向着脸色难看的罗于卖弄风骚……罗于脸上由魅颜捏了一个幻型术,现在看上去忠厚老实,他不爱说话,倒也没有人发现异状。 妖界和人间不同,街道上也人声鼎沸,但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奇怪的特征,还有就是,他们不用金银做交换的货币,而是用一些晶石来交换吃食或是用品。而对于一些孤苦无依的小妖,他们大多是爱惜的,起码不会让其吃不饱,穿不暖。 三人在简陋的城主府大门前停下,魅颜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这伪君子的德性。” 这时,老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年轻男子带着一众侍卫迎面走了出来。 对着魅颜就是一拜:“臣幽琉恭迎吾皇殿下!” 魅颜一笑:“蛇王不必多礼,本皇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该干嘛,你还干嘛。” 幽琉看了笑得眯了眼的魅颜,颔首应是。 蛇王幽琉是一个很温润的妖,蛇王幽琉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妖王,蛇王幽琉是一个公正公平的王。蛇王幽琉是一个有武力但却从来以理服人的妖王…… 妖族之妖,大多都很爱戴他们的妖王幽琉,对于幽琉的传闻更是数不胜数。妖族之妖对待幽琉的尊敬甚至比对妖皇还要热切。 蛇王幽琉从不铺张浪费,所用的一丝一毫都是自己挣来换取的。蛇王幽琉曾经将妖龙族的少主打成重伤,为的,只是那妖龙少主欺辱了婺城的一名小蛇妖。蛇王幽琉妖力强悍,对待敌人残暴凶狠,对待妖族温和轻柔。蛇王幽琉敬妖皇衡羽重妖皇衡羽,在得知妖皇被弟弟幽璃所杀,大义灭亲要将幽璃的头颅取来以祭妖皇的在天之灵。 蛇王幽琉才是妖族众望所归的妖皇,蛇王幽琉有能力有气魄带领妖族打败仙界。 幽琉简直已经被妖族神话,他变成了传说。而现在,眼前这名笑意暖暖的男子,一袭青衫,看上去儒雅得比楚江王更像一名书生。眼瞳是竖着的,但是没有凶性,他的眼中是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无害而亲切,跟世外高人似的。 罗于有些不解,为什么他要命人抢紫奕? 罗于微微低着头,小心避过幽琉扫过来的目光。城主府很残旧,很多地方都有着修葺的痕迹,但仅仅只是破烂得严重的那一处的修葺,其他的地方仍旧保留着它亘古时间的痕迹和战火的伤痕。府内没有繁华的摆设,简简单单,贴近自然。府内的花草树木长势喜人,没有刻意将它们修剪成什么样子,而是任其自由张,鲜花该开放,就竭尽所能的绽开,不该开放就默默祝福姹紫嫣红的花儿。仆人面色自然,没有面对妖皇毕恭毕敬的唯唯诺诺,也没有人人自危的惊弓之鸟,他们都很自然地做着他们的本分之事。连一丝好奇的眼光都不曾投过来。 不论是伪装还是真心实意,这些都让人对他的印象良好、深刻。 蛇王幽琉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夜姬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发现没甚新意,跟在魅颜身后亦步亦趋,罗于将眼光移开。 情敌眼中,极少有相惜,而罗于对于夜姬而言,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敌。而夜姬在罗于眼里,则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妖女,还是一只连妖丹都不曾有过,什么都不是的低等妖孽! 若不是因为紫奕,夜姬长得是圆是扁,罗于都不会在意。 过了几道走廊,再进了几道院门,幽琉将魅颜三人带领着进了一间装饰最为精美的院子,这才告罪离开。 说是精美,不过是比其他的院子多了一株香气袭人的木棉花。艳丽的大红色张扬地开在枝头,大瓣大瓣的花瓣分开,将蕊芯吐露,与青色的枝叶绘成一幅色彩鲜明的画。风一吹,就枝摇花颤,阵阵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魅颜冷冷开了口:“哼,这幽琉倒还真是有心了。” 看了一眼正不知道想着什么的罗于,挨了过去,媚声媚色问道:“小于,你可有发现不妥之处?” 罗于不动声色挪开了一步:“妖皇有何指教?” 魅颜扫了一眼羞红了脸低着头,直盯着鞋尖看的夜姬,再不顾罗于的拒绝,将身子挨进了罗于怀里,一声娇笑:“记得第三道走廊吗?” 第三十五章 罗于略一思索,想起魅颜所说的是那道装修很普通的走廊,让后罗于记忆深刻的,那走廊两旁不是手栏或者小河,而是很普通的长青树。这样普通的长廊,按理说,是不易记住的。可惜,罗于在之前的历练中,喜欢上了长青树,它永远都生机勃勃,永远都处于风华无限的状态。所以,罗于在第一眼看到那些长势繁密的常青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会记忆深刻。 魅颜纤指一勾,将罗于垂下来的乌黑发丝绕在手指上,脸上一笑:“那些树,是幽琉千方百计得来了的,用乾坤八卦之阵罗列,而你想要的那人,应该就在八卦阵里。” 惑人的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带着一丝甜腻,带着一丝纯粹的诱惑。罗于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来。 夜姬趴在一旁无聊地打呵欠。不明白为什么罗于这么紧张,紫奕可是帝君,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不过有罗于帮忙,就可以更早地看到紫奕了,这样真好,嘻嘻。 罗于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理会魅颜的嫣然巧笑,夜姬的惊异错愕,转身出了门。 “哎,小丫头,想看好戏吗?”魅颜勾了勾眼角,对着夜姬柔媚一笑。 “咦?”夜姬在莫名其妙中,被魅颜捏了一个隐身诀,拉着悄然而去。 罗于行来,那些仆人连抬头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罗于淡淡然走回之前的那道长廊。两面的常青树将光亮挡了个彻底,一些微弱的阳光投进来形成一道道惨淡的光线。没有幽琉的带领,罗于一踏进去,就感觉到影影绰绰,淡淡的阴气飘渺,若不是罗于身为阎罗,地府之主,而且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身处妖界,恐怕会以为这是通往地府冥界之路。 这里有古怪! 常青树一棵棵杂乱无序地排列着,每一株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这并不是幽琉命人刻意而为,而是它们每一株都极其相似。 所谓八卦就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乾、震、坎、艮为阳。坤、巽、离、兑为阴。乾兑为金,坎为水,震巽为木,离为火,坤艮为土。 这些罗于当年历练之时,曾有一时是做得道士,在清冷的道观里,没有丝竹之乱,也没有争名夺利之扰,罗于读了许多书籍。乾坤八卦阵,罗于曾听那位慈爱的师傅白云子真人说过,但却不曾真正见识过,而现在,罗于运气极好,他踏进去了。 八卦有先后天之分,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后天八卦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乾六,兑七,艮八,离九。 罗于冥思苦想之后,只记得这些,至于生门、死门,罗于实在记不得。或许那位年迈的师傅也不知道,所以对罗于谈起乾坤八卦阵的时候,白云子眼中全是游离,嘴里叹气。 罗于刚走进长廊之后,长廊一阵水纹动荡,然后消失不见。罗于进入八卦阵却不自知,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随之一颤。罗于这才发现他现在进入了一个冰天雪地之中。冰雕林立,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入眼的,除了晶莹的剔透冰块,便是带着寒气的淡青色冰块,尖锐的冰尖闪着盈盈白透过脚下的淡青色,像极了淬了剧毒的剑尖。 罗于举步前行,突兀的一阵寒风刮了过来。 寒极! 冽极! 脸上一阵火辣,罗于伸手一摸,手上一片湿润,淡淡的血腥味入鼻。 心口处一阵暖意,那是麒麟剑的呼唤,它要出来! 罗于微微凝神,没有祭出麒麟剑。麒麟剑是紫奕的,即便紫奕将它作为补偿给了他,他也会对它珍之而重。 “呜呜” 几声低鸣,像极了幼兽的哀鸣,罗于向后一个翻身,然后再次回头,之前罗于所站之处,三根三尺长的尖锐的冰箭冷冷地插着。 “嗤” 罗于反手握住了那柄黑铁扇,“唰”地打开,手中翻飞,又是几根冰箭应声而断,碎成冰渣掉在罗于脚下。 不等罗于有更多的喘息时间,四面八方的冰箭飞了过来,凌厉,角度刁钻,每一只冰剑都向着罗于的要害处进攻,罗于脚尖轻点冰面,腾身而起,躲过刺向周身的冰箭。黑铁扇在手中打开,坚硬的扇骨微微突起,快速地旋转起来,将那四只向着头顶而来的冰箭绞碎。 因着重力,罗于落了下来,单膝微曲,稳稳半蹲着,右手中的黑铁扇深深插入脚下的冰块之中。 “刺啦”一声巨响。 突然,脚下一阵颤抖,罗于抬头,眼前出现的,是两股强大的龙卷风,带着闪雷鸣,互相碰撞着,向着罗于身处之地而来。 寒冷的风势渐渐逼近,罗于无处可躲。 握紧了手中的黑铁扇,罗于轻叹,看来又得让你受苦了——祭域! 一咬舌,将血液吐在黑铁扇祭域身上。黑铁扇突然阴暗的光芒大显,无数的鬼魅的哭喊声,不甘,怨恨等等负面情绪透过黑铁扇传了出来。无数的肢体不全的鬼魅围绕在罗于周边,无头黑魔,断胳膊的鬼子,被剜了心的仙子,挖了双眼的武者,割了舌头的恶道士,张牙舞爪地扑了出去,阴气渗人。 “轰轰轰” 三声巨响之后,那股强大的龙卷风不见了。留下的是阴暗的黑暗和阴气沉重的哭喊,罗于一抹嘴角边的血迹,拍了拍手掌中的黑铁扇:“祭域,辛苦你了!” 黑铁扇微微一震,似撒娇似邀功地动了动,之后便沉寂下去。 阴气渐渐消散,罗于眼前大亮。 不曾熟悉的光线,刺得罗于不由得曲着胳膊将双眼挡住。 舌头火辣辣的疼,罗于微微舔了舔嘴角,丝丝血液让原本苍白的唇染得艳丽夺目。 “阎罗,这边来!” 一道熟悉的晴朗声音响起,似亲人般在耳畔的亲昵,似惊雷炸响在心底。 罗于不由得放下胳膊,神色一愣。 熟悉的银白玉石,熟悉的幽幽青草,熟悉的碧天银河,熟悉的那抹紫色的人。 他粲然一笑,微微抬手,举着手里波光粼粼的琉璃杯:“阎罗,你可是又迟到,理当自罚三杯!” 刹那,天地为那一抹笑意失色,罗于像是被傀儡师操作的傀儡一般,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就这那人高高举起的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阎罗好气魄!”那人爽朗大笑,额间的那道古朴复杂的印记微微扭动,似极了腾云而翔的紫薇花。 贵气十足,风华绝代! 罗于张口,苦涩道:“帝君!” 第三十六章 紫薇帝微微挑眉,带着一丝不耐:“阎罗,你还当我是帝君的话,那就别叫我帝君。” “嗯?” 罗于傻愣愣地看着紫奕,完全没听懂紫奕说的是什么。 这个人,这个人是紫奕! 活生生的紫奕,眼里有自己的倒影的紫奕! 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目空一切的紫奕! “我称你罗于,你唤我紫奕,可好?”紫奕微微笑着,眼角轻挑,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媚态,伸出袖长漂亮的手指,再次将琉璃杯斟满,“罗于,自罚三杯,你可只喝了一杯。” 罗于像是要确定眼前这不是环境,伸手捉住了正要离开酒壶的手指,入手一片温暖,带着暖意。 紫奕眼中神色一变,罗于松了松手,紫奕抽手而去。 罗于握着手掌下的酒壶,一仰脖,喝了一个痛快。 待罗于将酒壶搁置在玉石上之后,紫奕嘴角一扬:“罗于,你喝完了我的酒,可得双倍还我!” “好!”罗于点头答应,“只要是你想要的,妄说双倍,二十倍,我也给你送到手中。” “当真?” “君无戏言。” “好!” 紫奕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很美的笑,很动人心魄的笑,也很让罗于心疼的笑。那是只有紫奕在面对夜姬才会不经意流露出的真实心情,也是罗于嫉妒过,怨恨过的开怀一笑。 他不是! 他不是!! 罗于在心里狂喊,可是,却不忍戳破。至少,现在他是我的,现在他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罗于,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兴致勃勃提议。 罗于点头:“好!”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哪怕并不是真实的你,我也心甘情愿。 收了黑铁扇,赤手空拳对赤手空拳。 紫衣翻飞,黑衣飘动,纠纠缠缠,一会儿贴近,一会儿分开,像两只颜色各异的蝴蝶在追逐嬉戏,也像极了缠绵悱恻的相亲。 紫发轻扬,黑发随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白首到老,举案齐眉,都不如这般耳磨斯鬓的亲近。紫黑两色的发丝,纠纠割割,缠缠分分,到最后,都不得相结。 一掌毕,紫奕倒退了两步。 “哼,原来之前,都小看你了。” 紫奕冷哼一声,从不曾服输的他,右手一伸,一柄寒光凛冽的剑柄握在手中。 “罗于,来接本君一剑!” 罗于朗声一笑,双手虚张,道:“好!” 紫奕眼神柔和地看向那柄剑,带着几分痴迷和几分宠溺,脸上是淡淡的满足。 紫奕,你怎么可以? 罗于愣住,停了手上动作。呆愣楞看着紫奕挥剑,清喝。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你可以对任何人、任何物笑,唯独不能看到我? 我想收藏你的笑,你的乐。可是面对我,你独独只有桀骜与不屑? 紫奕,我不想这样!我也不要这样!! 你可明白? “噗” 一声液体喷洒之音,罗于只觉得脸上一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扑面而来。 耳畔是紫奕气急的质问:“你怎么不躲?找死不成?” 罗于伸手,他以为是泪,可是并不是,是一种绿色的液体,带着清淡的青草气息,很好闻,有着一丝诱惑,更多的却是安心的纯净。 “你没事吧?罗于??”紫奕拽着衣袖,忙不迭地为罗于擦去脸上的奇怪液体。 罗于看着一脸慌乱的紫奕,再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侧的一株一人高的奇怪仙草。巨大的8瓣草叶微微蜷缩在一起,一节自根部断掉的叶面正滴着绿色汁液。 罗于发现一旁,有一片同样留着汁液的草叶平躺在地面上,微微抖动,放佛在颤抖。 它在疼。 罗于脑海里突兀地出现这样的想法。 “罗于,你发什么呆?不会是吓傻了吧?” 紫奕伸手在罗于面前挥了挥,想唤回罗于的神智。 罗于突然仰头大笑,笑得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她是它!原来我们当年大战的幽泉谷,就是她的生长地。怪不得,怪不得月老找了无数年,都没曾发现。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紫奕看着罗于像是疯了,扯住罗于的胳膊,晃了晃:“罗于,你清醒些!” “我很清醒,紫奕,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清楚了。” 罗于突然停止了笑声,低头严肃地开口。 在紫奕还在不解罗于说着话的意思的时候,罗于俯身,印上了那张他想了念了无数个百年的唇。 一如思念中的美好甘美。 紫奕越挣扎,罗于就将他锁在怀里越紧。 牙齿啃咬,鼻尖相抵,嘴唇斯磨,研转,不像是亲吻,更像是嗜血的野兽般撕咬。 舌尖传来赤痛,那是之前咬伤的伤口再次被咬到。 紫奕眼带怒气瞪着罗于,罗于微微闭眼。 不! 不要恨我! 紫奕,你怎么可以恨我!! 一手箍住紫奕的腰,一手扣向紫奕脑后,将紫奕想要逃离的动作先一步制止。 罗于双眼赤红,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喜欢他吗?爱他吗?继续吧!只要你继续,他就是你的,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紫奕! 紫奕! 我要你! 手心里是柔软的发丝,胳膊中,自己是想了无数年的身子。 罗于的心,彻底乱了。 衣袍轻轻向上抛去,紫色钮丝的腰带,蟠龙的紫色外袍,淡紫色的厚实中衣,薄薄的一层亵衣。 紫奕,我想吻你…… 紫奕,让我摸摸你…… 紫奕,别怕…… 紫奕,抱住我,抱住我…… 紫奕,别哭…… 紫奕,我……爱你…… 喃喃近乎梦语的呓语声,尖细无助的啜泣声,间或难耐的呻吟,肉体剧烈的撞击声,指甲划过肉体发出的细微的刺啦声…… 罗于紧紧掐住紫奕的腰,几近暴力地撞击着身下的人。看着他仇视的眼神死死瞪着他,看着他四肢并用想要逃开的慌乱,看着他受不住疼而嘤嘤啜泣,看着他像只狂风巨浪中的丢了船支落水而死死抱住他这颗唯一的救命草。 紫奕的每一个皱眉,每一个咬唇,每一次怒瞪,都放佛是催情药。激得罗于的动作更加猛烈起来,背部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可是,停不下来,越看到紫奕脸上那些诱人的表情,罗于越是止不住的冲动。 第三十七章 不是的! 不应该是这样! 看着熟睡中的紫奕,罗于脸色一变再变。 这发生的一切,很熟悉,是罗于和紫奕曾经在仙界的幽泉谷发生的事情,可是后面的却是罗于想都不敢想的。像是回忆,更像是罗于夜夜魂牵梦绕想要做的。 紫奕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潮红,嘴唇被啃咬出深深的牙印,微微颦眉,似是在为何事所恼,却始终不能挣脱。湿润的眼睫微微合在一起,一颤一颤,放佛是要惊醒,却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罗于盯着紫奕的脸看了良久良久,终是苦笑一声:“对不起!” 缓缓伸出手,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在罗于的手伸到紫奕脖子上之时,紫奕神色一变,倏地睁开双眼,眼中已不再是那梦幻般的深紫,而是让人有种被赤烤的血红。 “你是何时发现我不是的?” “你的眼神。”罗于淡淡开口,是的,其实他和紫奕很像,像得罗于想沉溺其中,不愿出手伤他,可惜,他终究不是他。 紫奕的眼里神采,没有人可以相似,桀骜中带着幽幽愁绪,目空一切,但是却有将万物看进了眼里,悲悯世人,却没有悲怜慈悲的愁肠。 紫奕微微一笑,脸开始扭曲,最后化作一团火焰扑到罗于手背上。 罗于一愣,手上顿时出现一股灼烧感。 低头一看,手背上一大片黑乎乎的烧伤,血红的伤口外翻,黑焦的外皮狰狞得可怕。 罗于却没有感觉似的傻傻地看着紫奕。 “唉,终于有人来了,老夫等了好多年!” 一道苍老的声音飘飘忽忽传来,罗于浑身一震,缓缓睁开眼,看着满世界的火红岩浆,顿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一个充满了炽热岩浆的溶洞,周围是红色的岩石,那些流动的是烫人的岩浆,这里仿佛是火山口,除了脚下的被岩浆赤烤得泛白的巨石,全然一片火红的世界。 “你是谁?” 声音黯哑,喉头发干。 面对眼前的这位老人,一身如火般热切的长袍,火红的发,火红的胡须,连肤色都带着火红。盘坐在身下一块泛白的巨石上,罗于甚至会觉得他若是坐在岩浆之中,大概会更适合。罗于觉得他很眼熟,却想不起何时见过。 “我是谁?老夫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不过,你可以叫老夫火老”老人幽幽一叹,一招手,罗于腰间的那柄黑铁扇顿时飞离而去,稳稳落入火老手心。 罗于心中一惊,暗自戒备。 “多少年没见到它了。”火老像是摩擦幼儿般将脸贴向扇柄,轻轻打开扇叶,24跟骨节根根黝黑发亮地分开,尖锐的尖端吐露,宛如蛇的毒信,向着四面八方张扬。 罗于心里觉得奇怪,这位火老对待那柄黑铁扇的态度,怪异得好像见到亲骨肉那般,想要亲昵,却忧心被拒绝。 “孩子,你是历练在此的阎罗吧。”过了好一会儿,火老才合上扇柄,缓缓抬头,对着罗于微微一笑,“老夫认得祭域,你现在是它之主,就该是下一代的阎罗。” 罗于吃不准这位奇怪火老的态度,凝神戒备,并不回答。 “别担心,老夫没有恶意。孩子,你能给老夫讲讲祭域的事情吗?” 火老干枯的手自顾自地摩擦着扇身,眼中波光盈盈,似泪光。 “祭域是地府之宝,是第5代阎罗重尘和当时的第4代火神祝融花了300年光景才制成。之后,它便是每一代阎罗权利的象征。”罗于不担心这些,因为这并不是秘密,祭域,从始至终都是众所周知的半公开的秘密,“你想知道的,就只是这些。” “原来他做到了。哈哈,他做到了!” 火老大笑,干枯的手微微移动,在扇柄的底端微微一按。 “你!” 罗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柄黑铁扇在火老手中缓缓变了形,尖锐的尖端变缓变平,1尺三寸长度,慢慢变短变粗,最后形成一个黑色的圆球静静躺在火老手掌心里。罗于发现,在圆球中心,有一颗红艳似血的晶石,妖冶的光线一闪而逝,即使是这黝黑的外壳都不能将其遮挡。 火老一愣,嘴角微微勾起,低喃道:“是这样,他没骗我,他没有骗我呀……” 罗于看火老对祭域很熟悉,而且情绪激动,心下明白了许多。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火老收拾好心情,对罗于说:“孩子,你想知道关于这祭域和重尘的事情吗?” 罗于点头,随便找了一处地坐下。 火老手掌覆盖在祭域身上,幽幽开口道:“老夫第一次见到重尘的时候,那小子还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稚童,不知天高地厚,对着很多事情都看不惯,想要管。他好打不平,帮老夫自水老头那里抢回来了一块玄冰铁,那是老夫最喜欢的一块材料,周身晶莹剔透,漂亮得天下仅有。后来,那小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老君,被谪往地府,做了阎罗。一晃200多年不曾相见。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带来了许多炼武器的材料。他要老夫帮他炼火,助他锤炼兵器。老夫明知道他不会成功,可经不住他的执拗,答应下来。” 老人幽幽叹气,手掌更加用心地抚摸手中的祭域。 “后来呢?他成功了?”罗于见老人又将要陷入沉思,轻轻询问。 “后来?不不不,他没有成功,失败了。炼出来的东西似圆不圆,似锤不锤。炼出来一个一无是处的东西。虽然他一语不发地抱着那个奇怪的东西走了,老夫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再之后,老夫便听到了他仙逝的噩耗。地府却多了一柄武器——祭域。” 罗于扫了一眼老人手心里的圆球,声音带着一丝冷冽:“其实你知道原因吧?” 老人惨淡一笑,抬头看向罗于:“老夫当然知道,是老夫告诉他,这世间有一种秘法称为——《祭》,需用大罗金仙之仙体仙魄,去祭一柄刚炼制成功的武器。” “其实,人人都知道重尘炼成的武器是一柄黑铁扇,可是没人知道,其实祭域的主要材料不是玄铁,而是玄冰铁,纯白色的玄冰铁。祭域现在会成为黑色,为的,不过是重尘使用了《祭》。而祭域的功能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 “保护?”罗于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闪而逝的血红色亮光,也许,事情正如猜想的那般。 ****** 简陋的密室,除了一张陈旧的床榻和一床染血的被单,什么都没有,一位年轻的男子嘴角微微带笑,手掌虚握,轻哼一声:“莫名消失?哼,谅你也逃不出我幽琉的手心!” 第三十八章 火老微微一笑,火红的眉发微微颤抖,干枯的手指在球形的祭域上轻点,轻柔得像蜻蜓点水。 罗于不知道这火老的身份,心里颇有些忌惮,眼见着火老竟然能使用祭域,祭域甚至没有生出一丝反抗,心里有了计较。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啪嗒”一声轻响,祭域开始缓慢张开,似极了一朵黑莲,一瓣又一瓣,仿若小荷初绽,美得惊心动魄。 罗于震惊地看着火老,突然一个猜测出现在脑海——这位火老便是第4代的火神祝融。否则他不可能对祭域如此熟悉。 最后,是一枚红得耀眼,却只有指甲壳大小的晶石托在莲蓬上。闪现的红光,竟是将四周的岩浆的炽热都掩盖了下去。 “这是冰焰心,是重尘爱人——赤儿的妖丹。”火老望着那那枚小小的冰焰心,神色恍惚,“我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大罗神仙也是有感情的,而且他的感情来得比其他人都热切,来得一往无前,无所不惧。赤儿赤儿,你可有死而无憾?” “前辈?”罗于挑眉,这乾坤八卦阵里,竟然锁着一位火神之魄。妖族果然不容小觑。 火老看了一眼微一挑眉的罗于:“重尘不知道,这祭域有保护的功能,却没有滋养的功效,赤儿活不了,即使是她还残留着一半的妖丹,她也活不了。因为,重尘没有得到赤儿的魂魄,也因为赤儿一心求死。” 罗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还知道些什么?” 眼前的老人实在是神秘,若不是那个答案,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关于祭域这么多的秘密,这些连身为祭域之主的自己都不曾知道的秘密。还有关于重尘之死,他也说得八九不离十,甚至他还知道赤儿。赤儿算是仙界的一大忌讳,当年的重尘,为了赤儿曾以下犯上,不惜自毁前程,也要追随那名叫赤儿的妖族之王而去,这也是为什么,魅颜在700年前,被王母撞见她躺在玉帝寝宫床榻上时,雷霆大怒之下,下令诛杀。逼得她自天界逃亡人间,然后途径地府,前往妖界。 “老夫知道该知道的,也知道不该知道的。可是,老夫却宁愿在这无尽是岁月里,忘记一切,比如,仇恨。” 罗于心中一动:“前辈可是火神祝融?” 火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罗于:“或许是,或许不是。老夫已然不记得是也不是。” “前辈如何在此?” “不记得了,老夫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就在此地,老夫不知道为什么会停留在此,这里看似狭小,却怎么也走不出去。这里是一片独立的天地,没有自由的天地。” 罗于看着火老开始神智迷糊,不由得开口:“那前辈如何得知我地府之事?” “小兄弟,如果你到了一个完全没有自由的地方,就会知道,陷入梦境是最好的选择。在老夫的梦里,时不时有零星片段出现,比如痴爱,比如怨恨,一遍一遍回放,”火老盯着那枚残缺的冰焰心,突地冷笑一声,伸手狠狠捏了上去,“一切尘缘已往,只是徒留老夫一人在红尘中挣扎而已。呵呵,重尘已逝,你也该去陪他了!” 罗于只觉眼前一花,那枚冰焰心已然被火老握在掌心,火老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微微用力。 “轰” 一道诡异的红光自火老手中爆发出来,刺目的强光使得罗于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双眼。胸中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然后一道淡淡的紫色光晕将罗于全身上下包裹起来。脚下巨石一阵动荡,岩浆开始沸腾起来,火红色的光撞击到溶洞的岩石上,击碎的岩石掉入岩浆之中,融化为一丝青烟。 尘埃落定后,火满身狼狈,跌坐在那块泛白的巨石上。 “小兄弟,你过来。” 火老对罗于招了招手,将已经变为黑铁扇的祭域递给罗于:“孩子,老夫请求你帮老夫一个忙。” “前辈请说。” 罗于蹲下,扶着火老的胳膊,触手一片火热,罗于立刻额间见了冷汗。 “咳咳,老夫大限将至,恐不能将此书传承,请小兄弟帮老夫将它交给它认可之主。” 火老剧烈咳嗽一阵,手掌一翻,已然多出一本带着火光的书籍。看向罗于的眼中带着期盼。 “恩,我答应你。”罗于允诺。 火老满足一笑:“祭域还有所缺陷,老夫在湮灭之际还能有一点作用,甚感欣慰!小兄弟,谢谢你!” 火老说完,身体渐渐模模糊糊,通体黝黑的黑铁扇渐渐多了一丝白色的纹案,看上去华丽却不显招摇,古朴却不显繁杂。 罗于感受到手掌中的温度在减弱。 “小兄弟,请好好使用祭域。”火老对扶着自己的手上郑重一捏,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渐渐弱下来。 “重尘,重尘,等等我,我来……” 后面的话,罗于却没有听清。 等到火老完全消失的时候,罗于突然脑海里一片晕眩,好像被人强行加入了什么记忆。原本黑曜石般的双眼现在经开始泛着红光,脸上也一片病态的潮红。 脑部的胀痛感使得罗于全身无力,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却始终手脚无力,最后,双眼一翻,软软倒在脚下的巨石上。 晕过去的罗于没有发现,他身处之地已经开始变化,流动的火红的岩浆已然变成茵茵绿草,身下的巨石已然变成幽幽碧水,流水浸湿了衣袍,一头乌黑的发丝顺着水流飘动,柔柔的,像一笼长势茂盛的水草。四周的被炸开的岩石化作了常青树,笔直地挺立着。一本古朴无华的书籍静静躺在泉水边上的青草上,微微闪着红光,将书下的青草焚烧为灰烬。 微微清风拂过,风中若有似无传来几声婴孩的啼哭。 第三十九章 罗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身浸在水里,冰冷的水将大半身泡得惨白惨白,嘴唇冻得乌紫。因为罗于起身的动作,腰间的黑铁扇掉进了水里,罗于伸手揉揉胀痛的脑袋,弯腰拾起黑铁扇。入手一片暖意,罗于微微一愣,凝神看向黑铁扇,大小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改变的是,扇身出现了大团大团的白色,黑色与白色相间,中间间或带着几点宝蓝色,宛如一幅泼墨画。是一幅人物图,扇面上的男子一袭白衫,黑色的腰带镶着一枚宝蓝色的晶石,脸上英气十足,眉眼之间带着不驯,眼角微微上吊,嘴角噙着冷笑,一举一动,邪魅冷漠,神情栩栩如生。 罗于微微愣神,这是重尘! 罗于手指翻飞,好像是练了无数遍一般轻点黑铁扇的扇骨,修长苍白的手指宛如翻飞的蝶,意料之中,黑铁扇很自然变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球形。 晶莹剔透,乌光闪闪,罗于注意到,此时掌心上的祭域,多了一道道白色刻痕,自球形顶部一直连接到底部,看上去,似极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莲,线条似刀锋凿刻,却顺滑得是本色。手指轻抚,顺着刻痕缓缓移动,指尖处传来一阵阵灼热。 这是…… 按捺下心里的狂喜,罗于不再把玩祭域。 脑中一阵清凉感袭来,罗于任凭本能,手指在底部的莲座上长三短二轻叩。看着祭域一瓣一瓣打开它的花瓣,直至完全张开,里面空空如也。 罗于脸上一喜,紫奕,天不绝人! “咿咿呀呀,呜哇,咿咿呀呀。”一阵幼儿轻呓传来,罗于唰地将莲花状的祭域收起来。 眼光一扫地上静躺着的那本书,手指微动,掐了一个简单的法诀,俯身将书收入祭域。不敢再做停留,纵身一跃,循着那婴孩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罗于很快就到了一只简陋却幽静的院子,院墙上满身爬山虎,绿油油一片,四周全是常青树围绕,像是守卫在院外。 院门前挂着一面普通的匾额,上书三个字——落璃阁。 一走进院子,罗于神色一紧。 幽静,静谧,优雅。 院内左边是繁花团团,蝴蝶幽幽,鸟鸣花香,甚至连阳光都是暖暖地照耀而下。中间是青石板路,一块一块纹丝密封地相接在一起,石面上刻印着一朵朵巨大的牡丹,或盛开,或含苞待放,竟惹来几只笨拙的蝴蝶缠绕盘旋。青石板路两旁几株柳树垂下细细的丝绦,随着清风微微扭动,将和煦的阳光打乱。右边是细细的流水,清澈的溪水潺潺而流,丝丝凉意扑面而来。溪水之上一座精致的八角楼,漆红瓦绿,青色的纬纱轻轻摆动。八角楼之后,是一栋雅致的画阁,镂空的窗户微微敞开,而婴孩的轻呓声,便是从画阁中传出。 这是一名男子的住处。 但院子里的装饰极其精美,完全不似幽琉的行事作风。 而且,罗于在花丛中发现了一株蛇果,但,藤倒叶枯,结果未成。罗于曾在书籍中见过关于蛇果的说明,它是以蛇涎养育,蛇毒为养料,二者缺一不可,经历500年,方能成一果。这株残败的蛇果,说明这并不是幽琉的寝院。 “咿咿呜呜,咯咯……” 罗于腾身而起,脚尖点在八角楼瓦砾上,一个借力,再次向着画阁微微敞开的窗户而去。 屋内的摆设一如院外的装潢,雅致,而且华贵。 一只琉璃盏搁在檀木桌上,画风雅致的山水画的屏风挡在珠帘之后,半人高的珊瑚随意地摆在地上,屋中央挂着一只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幽幽惨惨的冷光。 “咯咯……咿咿呀,唔……” 来不及查看是否有陷阱,罗于的全副心神都被大床上小小的事物吸引。 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孤零零搁置在一张华丽的床榻上。一双藕莲似的小手露出来,一下一下划拉着,圆溜溜的双眼看到罗于看向他,竟然微微弯了眉眼,咯咯笑起来,红红的牙龈,看上去脆弱至极。红红嫩嫩的小脸,看上去肉呼呼的,完全不似当年捡来时候又瘦又丑。 “紫奕……” 罗于轻轻唤道。 婴孩像是明白在叫他,再次笑得弯了一双乌溜溜转的大眼。 罗于小心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了婴孩。 站在床头盯着婴孩看了许久,婴孩也盯着罗于看,不时咯咯笑一笑。可两只小手在两侧抓呀抓,却什么都抓不住,不由得微微皱起颜色淡淡的小眉毛,嘟着小嘴,哼唧两声,眼中开始蓄起泪光。 罗于伸手将食指递给婴孩,婴孩立刻抓住,拽得死紧,眨巴几下眼,乐得就往嘴里塞。 带着奶香的婴孩,罗于带着冰凉的手指触及婴孩柔软温暖的小嘴,心里不由一惊,倏地挣开。 婴孩到嘴的吃食跑了,嘴角一瘪,顿时就要哇哇大哭。 罗于慌忙地伸手握住婴孩小小的手,笨拙地将婴孩食指递往婴孩的嘴边。 婴孩得到想要的,眉开眼笑地将罗于的食指含入嘴里,许是饿狠了,立刻吧嗒吧嗒吸允起来。 一股酥麻感自食指尖快速地传入心间,看着婴孩满足地闭了眼,开始呼呼地睡起来,罗于心里一阵温暖。 这是第二次这般离他如此亲近,没有外人,只有他和小小的、懵懂无知的他。 紫奕,为什么你我只能在这样的情景下才能和平共处? 可是,即使如此,也好满足。 小心地抱起襁褓中的婴孩,动作熟练,完全没有当年的生涩和笨拙。罗于微微低头,将脸贴向婴孩的脸,带着一股奶香味,脸上是暖暖的,软软的,罗于满足地轻出一口气。 这是紫奕啊! 冰凉的脸贴上婴孩的脸,婴孩不舒服地扭了扭,耐不住瞌睡,最后终是皱着眉头继续睡着,手里还死死握着罗于的手指。 这算是…… 生死携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如果是,紫奕,请你不要放手。 如果不是,请让这一刻时光停滞。 谁说愁只人间有? 谁说神已无心? 谁说醉时方知足? 呵呵,有你,我已足!! 第四十章 当罗于怀里抱着婴孩出了画阁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八角楼顶。一袭的青竹衣袍,点点竹叶点缀在袖间,一头乌发隆起盘在头顶上,一支翠绿的玉簪斜斜垮垮支在脑后。白玉般的手指拎着一坛酒,微醺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望向罗于的眼光带着调笑。 青竹酒独特的清香顺着风,微微传来,带着一丝的甘冽和一丝清凉。 “阎君阁下,本王久候了。” 清清凉凉的声音自男子嘴里吐出,眼中带着笑,可是望向罗于的眼却没有焦距,他看的并不是罗于。 罗于警惕地握住手里的黑铁扇祭域,紧了紧怀里熟睡的婴孩,低低道:“蛇王。” “呵呵,久闻阎君阁下爱人间杯中之物,本王看来,也不过如此。”幽琉清冷地说完,伸手,缓缓放手,酒坛自八角楼顶坠落。 “啪” 酒坛坠落而下,击上溪中小石,顿时四分五裂,幽幽青翠的酒水自破碎的酒坛潺潺而流,合着幽冷的溪水,向着下流而去,愈加浓郁的酒香像是找到宣泄口,四散而去。 “吾王。”一位一袭黑纱的女子半跪在青石板上,面如芙蓉,唇若花,玲珑身段,一颦一笑带着丝丝柔柔的诱惑。 “幽儿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幽琉笑着扫了一眼那女子,语气清和地道。 “幽儿谢吾王。”幽儿双膝跪地,四肢着地地趴伏在地,行了一个恭敬的礼。 罗于冷冷看着眼前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以现在自身的能力,别说带着紫奕离开,就是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幽琉突然眼光一扫,嘴角噙着一丝嘲讽:“幽儿,给老朋友打个招呼再离开吧,免得阎君阁下认为咱们蛇族之人都是不懂礼仪。” “是。” 幽儿缓缓起身,长袖挥舞,似柔和的舞姿,更似动作刁钻的毒蛇吐露的蛇信,带着凌厉的劲风向着罗于面门而去。 罗于一手“唰”地打开祭域,尖锐的骨尖迎向黑色的纱袖,一手护着怀里的婴孩。幽儿捂着唇咯咯一笑,衣袖微微一个转角,绕过一个圈,向着罗于背后而去。 罗于握着祭域,反手一拍。 一声轻响之后。 幽儿轻咦一声,缓缓收了衣袖。 “阎君,可还记得小女子?”幽儿嫣然一笑,脸上带着幽幽的哀怨。 罗于将握着祭域的右手背于身后,脸上漠然:“是你!” 幽儿倩倩地转了一个圈,娇笑:“传闻阎君罗于过目不忘,想不到,连未曾见过的,都能不忘。幽儿佩服!” “过奖。” 罗于冷冷回答,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若不是罗于在,恐怕紫奕的那一世转世,就死于着女人的手下之手了。 “依幽儿看,阎君不是对幽儿过目不忘,而是对有心害紫薇帝的人过目不忘吧。当日若不是阎君你从中阻拦,紫薇帝的那一世转世皇甫徵恐怕已经死于幽儿之手,也就没有现在这次谋面了吧?”幽儿浅笑嫣然,脸上却是带着杀意。 罗于刚要说话,被怀里的动作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片花瓣飘落在婴孩的鼻子上,呼吸不畅的婴孩微微不适地伸手揉了揉鼻子。罗于眼中温柔大盛。 “哼!”幽儿轻哼一声,双袖挥舞而起,向着罗于而去。 罗于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婴孩腾身而起,躲过幽儿隐隐的暗杀。 幽儿步步紧逼,罗于因着怀里的孩子,不敢过于纠缠,一味躲避。 黑色的衣袖拂过花丛,繁花满天而起,似是一场华丽的花雨。而身处其间的罗于,一袭暗色劲装,怀里大红色的襁褓,微微发白的脸色,更添了一分妩媚。 幽琉双手抱胸,眼中含笑,只是看着。 幽儿轻嗤一声:“原来地府众人从不参加妖仙圣战,只是因为,地府之人,太弱了!” 双手翻舞,两条长长的衣袖灵活挥舞,幽儿趁着衣袖离去之时,双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法诀,一朵巨大的黑牡丹出现在幽儿双手掌心处。 “去!”幽儿朱唇轻吐,脸上带着必胜的笑意。 谁也没有注意到,院外的常青树之下躲着的两位女子,一位一身红紫,绝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另一位一袭浅绿色裙子,面带焦急:“魅颜,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魅颜眼角一挑,无形中勾起一丝风情:“你在担心?谁?紫奕?还是说,是罗于?” 夜姬脸色一僵,喃喃道:“我当然是担心紫奕,谁管罗于,最讨厌他了!才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看戏吧,罗于能走到这一步,并不是因为他的才智,他的法力,才是让人防不慎防。”魅颜似是想起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噙着冷笑,眼中是一片冰冷,“原来,传言 罗于看到那一朵黑色的牡丹之时,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妖族传说中的‘寂灭之花’,传言只能由妖龙一族才能使出,可是,眼前的幽儿明显是蛇族之女。 罗于并没有真正见过龙族使出的‘寂灭之花’,所以他没有发现,其实幽儿使出的只有其形,不见其能。 真正的‘寂灭之花’一现,会伴有雷鸣闪电,而幽儿使出的,只有一点小小的飞沙走石。并没有龙妖族施法的惊天动地。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现在的罗于敢硬接的。不说罗于本身是肉眼凡胎,单是怀里的紫奕,罗于都不敢硬接。 胸口处传来一丝热流,罗于微微冷了脸,压制住它。 脑子里突兀地出现一道道奇怪的咒语。罗于微微闭眼,依着脑海里的咒语,手指翻飞,结印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繁琐的结。 手里的祭域脱手而出,幻化出一朵巨大莲花,将罗于和婴孩包裹起来,快速地躲闪而去。幽儿收势不住,那朵华丽的牡丹,直直向着罗于身后的百花坛袭去。 “幽儿,你做过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炸响在幽儿耳边,然后是一把银色的蛇形剑突兀地出现在那朵去势汹汹的牡丹花前进的方向。 巨大的黑色花瓣纷纷而落,幽儿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迹。身子突然向后倒飞而去,撞倒了一棵碗口粗的常青树,最后落在在身后的院墙上。 第四十一章 幽儿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立刻翻身跪倒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幽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幽琉嘴角噙着微笑,眼中带着笑意,可是声音却冰冷至极,“你明知道这是璃儿的住处,还敢胡乱行动。” 幽琉脚微微迈出一步,看不清他的动作,下一刻,他却出现在幽儿面前,半蹲着身子,手掌掐住幽儿的脖子,脸上的笑意不减,声音却森冷如鬼魅:“幽儿,看来,是本王太宠你了!” 幽儿脸上露出惊慌,眼里全是祈求:“王……奴婢……奴婢不……不敢……” “呵呵,幽儿,你在害怕?是吗?”幽琉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幽儿嘴角的淡红色血迹,拇指一抹,指尖移动,涂上幽儿泛白的嘴唇上,似情人般的亲昵,微微低头,低语,“最好是不敢,若是让本王知道你背着本王干了什么蠢事,本王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幽儿慌乱点头,幽琉这才松了手,语气淡淡,眼中笑意更深:“幽儿,你下去吧。” 幽儿突蒙大赦,立刻化为原形,一条乌黑的小蛇,尾尖一摆,“刺溜”一下逃窜而去。 罗于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怀里婴孩的背部,脸上冷冷看着幽琉和幽儿的一举一动,出言道:“久闻蛇王治下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幽琉伸手一抚耳鬓散落下来的一丝乌发,动作轻柔妩媚,眼角上挑,轻笑道:“阎君阁下见笑了,本王向来赏罚分明,有功,本王定不亏待于她,有过,就算逃到天之涯,海之角,本王也会将他抓回来,承受怒火。” 对于幽琉的已有所指,罗于根本不在乎,要说幽琉不知道幽璃此时的所在,那是不可能的,恐怕当日罗于和幽璃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眼前这位看似文弱、优雅的幽琉的掌控之中吧。 “唔,嗯。” 因为幽琉突然森冷的语气,怀里的婴孩不适地轻哼,将小脑袋往罗于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沉睡去。 “蛇王想要什么?”罗于轻拍着婴孩的背部,胳膊以一个轻缓的频率轻轻晃动。 “啪啪啪”幽琉鼓掌,微微眯起眼,嘴角的笑意增大,“阎君阁下好能耐,本王确实想要和阎君阁下商谈。不知阎君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罗于点头。 幽琉粲然一笑,眉眼中全是欢喜。 罗于却不敢以为幽琉的笑容是无害的,就在刚才,幽琉带着笑意,对幽儿暗下杀手,没有一丝的犹豫。罗于毫不怀疑,幽琉若是对自己有杀意,自己现在绝对不会完好无损地站着和他谈条件。 看着两人渐渐进入八角楼,夜姬想要跑出来,被魅颜制止。 “你干什么?我要去看着紫奕,放手!”夜姬狠狠瞪着魅颜,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凭什么拦住自己,有力量了不起吗?紫奕比她厉害多了! 魅颜嘴角一勾:“小丫头,你最好老实点,对你,本皇可没有罗于那般的怜香惜玉。” “哼!” “你最好别坏本皇的大事,否则,不论是你,还是紫奕,本皇想你们悄然消失,都是很简单的事情。”魅颜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枚红色的晶石,指尖微微闪动着一丝五彩光,那是属于五行糅合在一起的光芒,晶石突然消失无踪,没有一丝痕迹。 夜姬怔怔地看着魅颜,不敢再说一个字。 魅颜冷冷瞥了一眼夜姬,冷哼一声,拎着夜姬的脖子,身形几个起落,大红色的裙摆微微晃动,带着夜姬回了之前蛇王幽琉布置的院落中。 魅颜将夜姬扔在盛开的火红色的木棉花下,然后转身回了屋内。 夜姬跌坐在地,一阵风吹过,突然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夜姬将自己蜷缩在木棉树下,双手环抱住自己,眼神迷茫而无助。 “紫奕,我好想你,紫奕……紫奕……” ****** 八角楼外面修葺得很完美,里面的摆设却是简单至极,上了楼,独余一张巨大的木桌和四把暗黑色的椅子,一套青瓷茶具,别无他物。 两人分别落座,幽琉含笑地望着罗于。 “阎君阁下,可知本王为何请紫薇帝来我妖界?” 罗于微微颔首,望着怀里沉睡的婴孩。其实幽琉的做法不难猜测。 一直以来,紫薇帝孤傲不可一世,这是全仙界都知道的事情,唯独阎罗不惧紫薇帝的一身坏脾气,不怕死地向他靠近着。最终,两人成了知己。 而紫薇帝的转世,罗于有一直陪在紫薇帝左右,那一世的皇甫徵被幽儿带人刺杀,便已被幽琉洞悉。 紫薇帝紫奕,对于阎罗罗于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或许,幽琉所知道的,比罗于猜想的更多。比如他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感,比如紫薇帝被玉帝打入凡间经历轮回转世的原因,比如夜姬和紫薇帝的感情纠葛。这些,恐怕都在眼前这位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男子掌握之中。 而抢来紫奕,不过是想要引来罗于。无论幽琉想要的是什么,罗于都会答应,为了怀里的婴孩——薛祁诺,也为了紫奕。 “蛇王想要本君帮你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幽琉微微一笑:“阎君阁下不愧是爽快人,本王要阎君阁下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将来圣战之时,不可参战!” “好!” 本来地府之人,在圣战之时就是不可参战。即使是当年的重尘,都不曾为了那名赤儿,而加入当年的圣战,这事,没有人例外。 “呵呵,本王相信阎君阁下言而有信。”幽琉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阎君,现在,幽琉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阎君成全。” 罗于一愣,幽琉一直以来都是自称本王,还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可是现在,幽琉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盼,一丝犹豫,还有一丝担忧。 “蛇王但说无妨。” 第四十二章 幽琉收起脸上的笑,幽幽一叹。缓缓开口说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 原来,幽璃现在并不是以完整的形态处在人间。 500年前,幽璃刺杀了妖皇衡羽,被妖族十王联名载入通缉之中。当年,幽璃没有回来寻幽琉,而是孤身一人逃了出妖皇城,因为后有追兵,前有阻拦,幽璃竟向着北方的噬暗森林而去。噬暗森林,顾名思义,是一片广袤的森林,而且是一片没有光亮的森林,那是属于妖族的禁地,没有一名妖族进入噬暗森林可以全身而退的。那里到底是属于什么地界,没有人知道。 而那时的幽璃,走投无路下,竟然跌跌撞撞闯了进去。 幽琉曾经想去救幽璃出来,可是,幽琉进去了5次,每一次都跟进入迷宫一样,兜兜转转之后,幽璃发现,他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再次想要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位绿衫老人拦住。 老人慈眉善目,告诉幽琉不用执着了,那条不知死活的小蛇已经被他扔出了噬暗森林。幽琉想要询问详情,老人伸手在他额间轻轻一点,幽琉便软软倒了下去。 幽琉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不适,除了脸上的表情。 他可以笑,却不可以哭,有欢乐,却没有悲伤。 幽琉担心老人是欺骗他,于是明面下令封杀幽璃,实际是在寻找幽璃的下落。 终于,在人间界找到了幽璃。 幽琉再次见到幽璃的时候,完全不敢认出那是他疼了数百年的弟弟。那时的幽璃独自一人躺在处山洞里,双目被剜,脸上全身血迹,半颗心被利器割掉,左手齐根而断,右手五指只剩下拇指和食指,其余的手指被什么东西给啃咬掉。幽璃全身上下都是被天雷所伤,一片一片的焦黑。 更让幽琉震惊的是,幽璃的灵魂竟然没了一大半! 那个鬼机灵的幽璃,那个调皮好动的幽璃,那个爱笑爱闹的幽璃。 却在那么一个时候,以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出现在幽琉的面前。幽琉狂了,也疯了。 狂笑声震得山洞的碎石泥土纷纷落下。 幽琉杀了那个山洞里其他的生物,是将要成精的兔子,究竟杀了多少只兔子精,幽琉不记得了,只记得,幽琉再次清醒的时候,双手竟然掐在了幽璃的脖子上。 幽璃睁着空洞的眼眶,嘴一张一合,气息微弱。 可是幽琉听懂了,听懂了幽璃的话。 他说:“哥,你来了。” 他说:“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开心。” 他说:“哥,我想再看看衡羽……” 幽琉想哭,可是最后却是大笑出声。 他想见衡羽,在他失了双目之后,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竟然说相见那个作践他100多年的衡羽。 幽琉最后将幽璃那仅剩的半颗心剜了出来,生生吞下。 幽琉为幽璃重塑真身之后,才回了妖界,幽璃却留在了人间。 幽琉知道是谁害了幽璃,他想要报仇。 回到妖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噬暗森林。幽琉查看了许多古籍,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噬暗森林的秘密。可是,想要真正毁了噬暗森林,却只有一途,那便是仙界至尊——帝血。 ****** “蛇王是想让我帮你找到幽璃失去的那一大半的灵魂?”罗于微微沉思,开口问道。 幽琉嘴角勾起微笑:“对。我花了很多种方法,都不曾找到,我希望阎君可以帮我。” “可以一试,不过能否找到,不敢肯定。”罗于答应了下来,“不过,蛇王是如何那么肯定,本君会帮你?” “呵。因为阎君同样也恨玉帝。” 幽琉眼光扫了一眼罗于怀里的婴孩,寓意不言而明。 怀里的孩子睡了很久,此时也醒了过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罗于,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还伸手去拉罗于散落在脸上的一丝头发,好奇地抓来抓去,最后将两只小手都缠绕在一起了。 “如此,幽璃在此多谢阎君。”幽琉起身,对罗于微微一礼,“若真能找到璃儿的灵魂,阎君便是我幽琉的大恩人。” 罗于伸手扶住幽琉,道:“蛇王言重了。” 幽琉还待说些什么。 婴孩突然小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珠子水汪汪的,一张小脸哭得皱成一张小包子。 “嗯,紫薇帝怎么了?”幽琉凑过来,伸手戳戳婴孩圆圆的小脸,一戳一个小窝,有趣极了,幽琉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意。 罗于将婴孩往上抱了抱,很不经意地避开幽琉的手指,道:“应该是饿了。” 幽琉没有戳到嫩呼呼的小脸蛋,不由得有些失望。听罗于说婴孩饿了,急忙就要准备吃食给苦闹不休的小家伙。 “蛇王不必麻烦,我想带紫奕离开妖界,他现在肉眼凡胎,在妖界太久,于他的身体不利。”罗于轻轻拍着婴孩的背部,动作熟稔,轻柔,看得幽琉一阵羡慕,为什么当年遇到幽璃的时候,他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东西,而不是遇到还是小不点的幽璃呢! “好,我命人送你们回去。” 幽琉伸手引着罗于出去。 罗于沉吟了一会儿,终是一叹,道:“蛇王,当日一起来的,另一个女子,烦请带她一起离开妖界。” 幽琉微一回想,他们同来的只有三人,除了妖皇魅颜,就只剩下一人:“好,我命人带她过来。” “多谢蛇王。”罗于点头,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婴孩,脸上是化不开的柔情。 幽琉前面领着路,偶尔回头。见到罗于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和怀里的孩子说着什么,孩子抽泣了几声,然后微曲地止了哭声,低呜了几声,终于哼哼着把小脑袋藏入罗于的怀里。 幽琉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有些羡慕。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原来,那位前辈的手扎上记载,关于罗于的身份,是真的!! 第四十三章 人间京城——薛府 东方露白,为生活忙碌的人们依然出门,挑着担子,挎着花篮,沿街叫卖。 初春的人间,总是带着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那凉意含着花香,送着青草味,倒也舒坦。时不时划过的春燕矫捷的身姿,化作一缕缕生机,呈现在大地。 一袭暗色的人影,缓步而行。怀里抱着大红色的襁褓,不时低头说着什么,脸上一派温柔。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女娃,扎着两条小辫子,随着走动时,一晃一晃,粉嫩的脸上带愠怒。路上几名姑娘,悄然私语,羡慕着那名父亲的温和与慈爱。 “罗于,为什么要把我变这么小?”夜姬扯了扯眼前晃动的小辫子,再次问出这个纠结了她一晚上的问题,这样的身高很不舒服,想抬头看紫奕都会觉得脖子好累。 罗于肯定是故意为之!! 罗于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婴孩,淡淡回头扫了一眼只有4、5岁大小的夜姬,道:“你若是想和紫奕一起,这样的你,更适合。” 夜姬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道:“适合什么?” 罗于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巨大的‘薛府’匾额,语气幽幽:“我们到了。” 夜姬也注意到了,罗于一路上虽然不曾开口多说什么,但是,眼中总有浓浓的不舍,夜姬知道,他不舍的是谁。可是,对于紫奕,夜姬永远不会放弃。 “叩叩叩”罗于敲了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开门,探出脑袋往外面看。 只见一位18、9岁脸色略带苍白的少年怀里抱着熟悉的襁褓,熟悉的少爷瞪着一双圆溜溜,黑曜石般的大眼,对着他笑。老人一声惊呼,也顾不得请人进去,敞着大门,大喊大叫跑了回去。 “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罗于微微一愣,这才带着夜姬进了薛府。 刚迈进大门,就被一群手持利器的侍卫围住。 夜姬不屑地瘪了瘪嘴,脑袋一扬,开始打量罗于的反应。 “我的儿啊……”一位年近不惑的女人被婢子搀扶着奔了出来,凌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满脸泪痕地扑了过去。 罗于眼中滑过一丝不舍,却还是将怀里的婴孩递了过去, 薛夫人抱着婴孩一个劲地哭笑,嘴里念叨着:“诺儿,我的诺儿,我的诺儿……” 一旁的婢子连声说着吉利的话,逗得薛夫人又是一阵哭笑。照着怀里的婴孩吻了又吻。 薛老爷是一位已过不惑之年,双鬓染了霜华的老人,此时见到失踪多日的儿子被救回,也激动得不停拭泪。 不是没有请高人相助,而是请来的高人,最后都叹息着道:“无可奈何。” 本已绝望的二老,突见孩子完好无损归来,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薛老爷的理智还在,见罗于嘴角带笑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便向罗于拱手道谢:“这位少侠,小儿承蒙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已然命人略备薄酒,宴请少侠。” 罗于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薛老爷是在向自己道谢,连连摆手。少侠,那是多久没有人对自己这样称呼了。 最后想了一会儿,这才一指身后的夜姬,道:“薛老爷不必客气。这是在下救小少爷的时候,一起带出来的女娃,如若薛老爷不介意,能否收养她?” 薛老爷打量了夜姬,虽然只有4、5岁,但是一双眼灵动,模样可人,而且看她一直静静地打量来来去去的人,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薛老爷一生的伤就是膝下子女过少。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却差点失去。现在又多了一个女娃,当然是喜不自禁,连连应下。 罗于见薛老爷答应下来,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薛夫人怀里的婴孩,身形一闪,消失了去。 薛老爷刚打量了夜姬,满意,实在是太满意了。再回头想要和罗于继续说说话,却发现,哪里还有罗于的身影。顿时惊呼,此乃天神下凡,垂怜于薛府。 薛府一众老幼,全都跪拜了下去,直呼:“谢天神垂怜,恭送天神!” 看得夜姬连连皱眉。 时光如流水般飞逝,转眼间,已过了16年。 罗于没有真正离开人间,或者说,罗于没有真正离开对紫奕的保护范围。 再一次见识了转世之后的紫奕的另外的性格。比如逞强好胜地爬上高高的树杈,却在高处上不去,下不来,急得面红耳赤。比如为了看那传言中的牡丹花魏紫,不惜逃课挨打受罚,也要偷偷溜出书塾。比如对付那些纨绔子弟,冷言冷语,不带一个脏字的骂完他们之后,还被他们引以为知己,每每见到他都要请他饮酒游玩,搞得他苦笑不得。 罗于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可是,有些事情,天命不可违,该发生,仍旧会发生。 14岁时,薛祁诺为了夜姬,瞒着薛老爷和薛夫人,花了重金买了那盆盛开的魏紫,当薛老爷询问那笔钱的去向时,薛祁诺没有回答,被薛老爷罚跪祠堂,一跪就是半个月。 之后,薛祁诺与夜姬一起去庙里上香,路上遇到强盗,薛祁诺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想要与之拼命。若不是罗于及时出现,救了他们,恐怕,薛祁诺会提前为了夜姬而死。 在薛祁诺16岁生日那年,薛老爷要将夜姬嫁入王府,薛祁诺大闹一顿,生了一场“重病”,最后,还买通了江湖术士,来府中游说薛老爷,夜姬是他薛祁诺命中注定的娘子。 曾几何时,紫奕会这般在乎一个人? 他爱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丝的痛,又该怎么办? 三日后,便是薛祁诺与夜姬的大婚之日。 罗于想笑,至少,我最终成全了你们。 丝竹阵阵,鞭炮炸响,人声鼎沸。他一袭大红色的新郎服站在人群里,脸上是幸福的笑。对每一位前来祝贺的人都抱以躬身行礼。罗于混迹在人群,终是不敢亲近过去。 夜色撩人,罗于站在黑暗处,眼神幽然。 他们成亲了,他就会幸福了吧。 呵呵…… 一阵轻响自天空中传来。 罗于一叹:“莫泽,出来吧,本君见到你了。” 一只双眼青光的黑凤凰轻巧地落在罗于肩头,青色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罗于的脸,似在安慰。 “没事。你怎么跑了出来?”罗于伸手抚弄了莫泽的脑袋,这才询问,莫泽本该在地府,却溜出人间来的缘由。 莫泽以喙轻啄了罗于的手,清朗地道:“阎君,地藏王传来佛语,他想见您!” 第四十四章 幽幽地府,没人知道,其实除了十八层地狱,还有一层称为玄冥地界,那里终日阴暗无光,时时有凶狠的鬼魅出现,或餐食一旁的其他魂魄,或只是嗜杀成性,凶残地分解了弱一点的魂魄,或积蓄怨恨,将玄冥地界搞得乌烟瘴气,仙、神难入。 而其中有一个例外,地藏王菩萨。 五千年前,刚成佛飞升的地藏王神游路径地府之中的玄冥之地,被其可怖的环境和毫无人性可言的鬼怪所惊,遂许愿,要以身为印,封印住这里的鬼怪,并一步一步感化他们。自此,地藏王菩萨和他的坐骑谛听便终日守护在玄冥之地的最深处。 一道暗紫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玄冥地界,一步一步,沉重而有力,一步一步,坚定而稳重。 越往里走,暗黑色越沉重,仿佛是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一丝一丝往外渗出。鬼怪见到新来的,宛如饥饿了许多年突然看到美食在前,前仆后继,焊死不惧。 来人眼中寒光一凛,映衬着头顶的金色羽冠更加冰冷彻骨,剑眉一挑,暗紫色的袍子上云龙纹扭动,宛如复活的巨龙腾空而起。 眼中爆射处两道暗紫色的光芒,暗紫色的光芒一触及到扑上来的鬼怪,鬼怪的身体好像被利器砍掉,冒出浓浓的黑烟,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 惨叫声吸引了其他的鬼怪,愈多的鬼怪开始注意这边,一步一蹭地向着来人而去。或张牙舞爪,或龇牙咧嘴,或浑身浓烟,像飞蛾扑火一般勇往直前。 来人冷冷一哼:“不自量力!” 手心处出现一只黑色的球形,微微向上一抛,黑球陡然变大,以来人为中心开始扩大,最后一寸一寸往外扩展,那些鬼怪一碰到黑色球形,立刻化作飞灰,连惨叫都不曾发出。 来人心里冷哼,正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佛号出现,以刚刚与黑球相抵的力量中和,一声清脆的声响,“叮”。来人身边的保护罩完全消失。 “于儿,手下留情。”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飘渺得让阎罗抓不住方向。 阎罗微微屈膝,恭敬一拜:“徒儿来迟,拜见师傅。” 地府中的人只知地藏王不理它事,一心一意想要感化鬼怪,以还地府安宁,不惜以身为印,来封印这个让神仙闻之丧色的玄冥地界。他的行为是高尚的,他的意向是伟大的,他的想法是值得尊敬的。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阎罗的师傅,教阎罗识人,教阎罗静心,教阎罗无欲。 可惜事与愿违,阎罗静不下心,欲则生。 那道声音却没有再出现,整个玄冥地界除了呼啸的阴风,就是桀桀的鬼魅号叫。良久的沉默,使得阎罗心中一跳,然后被死死按捺下去。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悠悠绵绵,阎罗自知做了错事,对不起这位老人,微微低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被规矩地束在金色羽冠之中,黑色与金色分色鲜明,却染上一层冰冷凄然的色彩。 “于儿,你的心何在?”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语气宠溺却带着哀伤,慈爱又透着不解,让阎罗身形一颤。 阎罗想要跪拜下去,可是有一道柔和的力量不让他有所动作。 又是良久的沉默,阎罗自知对不起这位老人,歉然道:“师傅,对不起!” “原来如此……于儿,你该记得你的身份。有些东西,你要不得,更求不得。红尘中的缘起缘灭,你给不起,更不该给。”老人悠悠述说着,像是在朗诵佛语,又像是在诵经超度。 阎罗眼神闪动,都说知子莫若父。这个世上,若是有罗于的父亲,那便是地藏王,这位师傅。在地藏王面前,阎罗的一切,都是无所遁形。 阎罗没有见过地藏王的真实面貌,但是那一声声慈爱的声音,是阎罗每一次经历大劫大难时,最安抚他那颗躁动的心情的。 突然,前方的阴云突兀地消散,一只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的“九不像”动物出现在阎罗眼中。阎罗认得,这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谛听。 此物全身上下一片雪白,无一丝杂色。长6尺2,高5尺3,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见到阎罗,还张开嘴低吼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阎罗而去。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于儿,现在,我将谛听交托与你,望你善待于它。” 苍老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最后便悄然沉寂起来。 阎罗与谛听两两相望。 谛听能辨别世间万物的声音,尤其善听人心,能顾鉴善恶,察听贤愚。 阎罗不敢让谛听知道自己的心情。 谛听不曾听过阎罗的心情,阎罗便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没人知道。 谛听则是在打量眼前的阎罗,心里有很多猜测菩萨将自己交给阎罗的原因,可是最后一一否定。眼前的人,是当年被菩萨一力救下来的孩子。现在已然这么大,这么强势。 “阎君,我们回去吧。”谛听走过来,绕着阎罗的小腿肚那里转了转。 阎罗连连退后两步,冷静的面容再也保持不住,谛听这是在以动作告诉他,他可以骑它,把它当做坐骑,当做宠物。 “阎君,你想要自己回去?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谛听抬头望向阎罗,眼中带着笑意。 很显然,阎罗不知道,每次来玄冥界之后,都是地藏王施法送阎罗出去,阎罗不敢乱走动,怕毁了地藏王着数千年的心血。 最后,阎罗终于是骑着谛听出了玄冥界。 出了玄冥界,谛听一直很温顺地跟在阎罗脚边,充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坐骑宠物。 可是,却吓坏了莫泽、妖儿和赤焰。 一直以来,谛听和地藏王都是传说的英雄一般的存在,现在,突然英雄出现在他们面前,于是,三只黑凤凰淡定不能。又是惊惧又是崇拜地望着谛听。 只有陆霖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果不其然,陆霖的担忧很正确。谛听不仅仅是坐骑宠物,它更像是在监督阎罗,不论阎罗做什么,它都紧随其后,不落下一丝一毫。一段时间下来,那三只凤凰更是对谛听的羡慕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于是,由莫泽牵头,领着妖儿和赤焰,邀请谛听前去小聚一次。 谛听答应下来,临行的时候,谛听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陆霖,狮尾一甩,施施然走开,陆霖被它那一眼,看得脊背发寒,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第四十五章 “阎君……”陆霖刚刚开口,便被阎罗凌厉的眼神制止,张了张嘴,最后稳稳闭上。 阎罗低头在案桌上,右手挥笔。过了一会儿,一张暗色的宣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去人间,取魂”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只通体碧色的玉瓶。 陆霖所有的劝诫的话语全都止在嗓子口,艰难地点头答应下来。阎罗看着陆霖的眼,缓缓道:“拜托了,陆霖!” “属下万死不辞,请阎君安心……”陆霖跪拜在地。 双手重之又重地接过玉瓶,之前,阎罗重伤的十王聚会,也是陆霖前往人间取得紫奕人魂,阎罗放心。可是,对于陆霖,却是心酸。 他高高在上的阎君啊,一而再,再而三,为了那人求人了。 陆霖转身离去之后,阎罗松了口气,眼神毫无焦距地瞪着大殿中的那顶被巨大的锁链连接悬空挂着的鼎上,鼎下腾腾的苍白色火焰一跳一跳地闪动,散发着冰冷的至寒。 胸中传来一丝丝暖意,那是麒麟剑。 这次前去妖族之后,不知是何原因,麒麟剑竟然不再停留在罗于那具肉体中,而是融入了阎罗的神识之中。阎罗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阎罗知道,紫奕是下了死心将麒麟剑给了他。因为,麒麟剑里的剑魂,那刚刚成型的意识,被紫奕抹去,留下一个完全没有情绪的存在,以阎罗为天,以阎罗为主的存在。所以,那次与胡九娘对战的时候,其实那缕情绪,其实是阎罗传递给麒麟剑魂,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共鸣。 “紫奕,你这是何苦?” 阎罗苦涩一笑,如果这算是你给的补偿,我宁可不要! 修长的手指微微划过腰间的黑铁扇,指腹摩挲着其上的白色的凹痕,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带着眷恋和痴恋,带着安抚和慰藉。 “紫奕,别怕……” 谛听迈着小碎步,巨大的脑袋一晃一晃地晃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殿里的熏炉燃烧着,飘起一缕浓浓的青烟,蒸腾而上,缠绕蜿蜒,直到高处才缓缓消散。微弱的鼎炉下的白光闪动,发出耀眼而冰冷的炽热。阎罗双手捧着那把象征着阎罗身份的黑铁扇呆呆出神,手指轻轻抚摸着扇身上的白色纹痕,脸上一派温柔,眼里的情绪,是谛听看不懂的复杂。 谛听甩了甩狮尾,不明白就不去猜,迈着小步子来到阎罗的脚下,前肢交叠,脑袋搁在上面,匍匐下来。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 三只黑凤凰凑在一起眼神交流。 妖儿担忧:这个办法行得通吗?不会被谛听大人发现吧? 莫泽安慰:不会不会。 赤焰崇拜:嗷,谛听大人好强大,我喜欢!从现在开始,我心中的大神,除了阎君,第二位便是谛听大人! 妖儿鄙夷:没出息! 莫泽同鄙视:没立场! 赤焰微曲:呜,好吧,为了阎君大人,我不喜欢谛听大人了。 妖儿点头,摸了摸赤焰的脑袋:乖!希望我们能帮上忙。 莫泽青眼一转:肯定能帮上忙。虽然陆霖那个坏蛋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他的才能还是不容小觑的。 妖儿、赤焰赞同:对! “陆老狐狸”很好很强大! ****** 一袭白衣,陆霖缓步踏入秦王殿,那人跪在殿中央,微微挺起的脊背,不屈的神态,紫色的眸子中的淡然。陆霖清楚地知道,他根本不在乎秦广王说了些什么。无论是他的判决,还是他的下一世,他根本没有一丝慌乱。陆霖甚至想拎着他的衣领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阎罗为他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觉得对不起阎君?到底……心里,有没有也有曾感动过? 可是,陆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对于紫奕,陆霖恨过,怨过,羡慕过,甚至是嫉妒过。 陆霖默默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紫奕被带着去了悬衣树,看着紫奕脱了外衣递给一旁的牛头马面,然后看着那一袭紫色的长袍被悬挂与树枝上。看着树枝微微向下坠了坠,然后牛头马面交头接耳一翻之后,领着紫奕向着下一层楚江王所管辖的那一域而去。 陆霖摸了摸怀里的碧绿色的玉瓶,摇了摇头,转身向着阎罗殿的那条小道去。几个闪身,消失在阴森的幽暗之中。 陆霖回到阎罗殿的时候,谛听正悠闲地舔着爪子,看到陆霖回来,还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阎君。”陆霖躬身行了一礼,欲言又止。 阎罗眼光低垂,淡淡地说:“直说,无碍。” 陆霖从怀里摸出那只玉瓶,双手捧出。 阎罗手指微勾,玉瓶凌空飞出,稳稳落在阎罗手掌中。 谛听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梳理着全身的毛发,一丝不苟。 “陆霖,多谢了。”阎罗小心地收好了玉瓶,看着陆霖的,诚恳地道谢。 陆霖起身的动作一个停滞,看着阎罗诚挚的眼神,陆霖突然不知道该回以什么。 谛听突然抬头,警惕地望向殿外,发出一声声低吼,全身戒备。 “谛听,怎么了?” “哈哈哈。久闻阎君小心谨慎,现在本将看来,果然所言非虚啊。” 一阵爽朗的声音自殿外响起,紧接着走进来一位身材高大魁梧,亮色盔甲的大将,一对巨大的羽翅很是招摇。谛听抽动了两下鼻子,没有嗅到可疑的味道,安静地趴了回去。 “雷兄,你怎么今日有空来小弟这里来?”阎罗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雷震子哈哈大笑:“这不是蟠桃会临近,王母娘娘命愚兄来给阎君送请帖。愚兄想着这么多年不曾见你,这也是顺路过来瞧瞧。” “咦?” 雷震子突然轻咦一声:“这不是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么?怎么在此?” 陆霖笑了笑:“上仙,其实是谛听最近有些烦闷,圣佛命它出来解闷。” “哦,也是,在那样暗无天日的玄冥界,连谛听都会烦闷,不知道地藏王菩萨会不会感觉苦闷?唉,菩萨都是这么的善心。”雷震子想了想,便信了这个说法,“阎老弟,咱们哥俩儿这么多年不见,走走,去人间喝一杯。” 阎罗知道雷震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有些贪杯。好笑地点点头,跟着雷震子而去。 在和陆霖擦肩而过的时候,对陆霖使了个颜色,陆霖了然地点头。 谛听见到阎罗要出门,立刻站了起来,浑身抖了抖,一身雪白的毛发甩动。跟在阎罗身后,迈着小步子,雄赳赳跟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蟠桃会总是在瑶池开设。 丝竹阵阵,云衣霓裳,冰肌玉骨,喧哗不断。 纷繁的喧闹本没有吓到瑶池里的动物,它们仍旧安心地吃吃喝喝,时不时好奇地瞪大双眼看向殿中的热闹。一条银河悬挂在半空,与瑶池殿遥遥相对。即便是坐在瑶池内,也能感受到银河的冰凉刺骨。仙女穿梭着斟酒端碟盘,衣袂飘飘,宛如灵动的蝴蝶,展翅而飞,翩翩绕绕,撩人心魄。 牡丹仙子亲手制作的仙酿,阎罗斟了一杯在面前的酒杯中,浅尝辄止。众仙欢笑着,相互敬酒劝酒,乐不可支,阎罗却心灰意冷。很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繁华喧嚣是他们的,阎罗独自停留在清冷孤寂中。 好景如斯,没了那人的陪伴,只是虚设。 风情万种,不是那人的,同样不过味同嚼蜡。 谛听一到天宫便撒了欢地溜走,闲着早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阎罗不担心谛听,它的模样很显眼,众仙家一眼便能认出它来。而,若是时间到了,谛听会自己回来。谛听坐听八百里,卧听一千里,并不是传说。 一抹火红出现在原本的紫薇帝常坐的位置。 阎罗听一旁的仙人说起,那是新晋的火神祝烨梓。传言,这位火神是火族族长之女,从小便对火元素异常敏感,小小年纪就已然表现出了超凡的控制能力。再者,她是王母娘娘收的义女,王母娘娘对她疼爱至极,命老君为她炼了不少丹药相助,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阎罗看了看那位火神,明明是位女子,面色却很英气。一朵火莲印刻在眉心,莲心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嘴角微微抿着,使得她看上去有些高不可攀的冷意。一袭火红色的劲装勾勒出优美的身段,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感受到阎罗的注视,她转头迎上阎罗的视线。微微挑眉,嘴角冷冷弯了个弧度。 祝烨梓遥遥举杯,对阎罗微微一笑,豪爽地一饮而尽。一缕仙酿顺着祝烨梓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在光线强烈的仙界,反射出一道亮丽的风景。 阎罗忽地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紫奕。那时的紫奕,孤独地坐在那个位置,眼神总是落寞的。紫奕总会在饮酒之时,借着酒杯的遮掩,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紫奕看着仙女跳舞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你以为他在看,其实并不是。 阎罗回忆着,却忘记了现在。忘记了火神祝烨梓在向他举杯示意,所以没看到祝烨梓后来紧抿唇角的恼怒。也忘记了仙界之中不乏有闲着没事逗乐子的有心人,散播传言一个比一个奇怪。 于是,在蟠桃会展开一半的时候,阎罗无知无觉中,为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到了众仙家祝贺词的时候了,阎罗身为地府中人,对于贺词之事,并不受重视,已往都是站在一旁看着便好。今次也是如此。 太上老君同往年一样,送了一颗养颜丹;托塔天王气势磅礴地发表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圣战将至;八仙聚集,共谱了一曲《盛世宴》…… 每一位仙人的贺词礼品都没甚新意,阎罗看得直摇头。正想找准时机出去透气,却被人抓住。 她娉婷而至,脸上带着丝丝寒意,开口的言语一点不客气:“阎君可是对这些无聊?” 阎罗一愣,无聊?或许是,或许不是。 只是无心观赏罢了。 心里有了寞落,即便多繁华,入眼的,也不过是花开荼蘼,海棠春晚。 “听闻阎君博古通今,烨梓有事请教,不知阎君能否移步指点?”冰冷的声音,冰冷的脸色,冰冷的感情,阎罗都感到奇怪,火族怎么会选择她作为新一代的火神? 阎罗本想借由谛听拒绝。可是转念想起了那位火老最后的请求,那本古朴无华的书籍,应该交还于火族之人。 带着淡漠疏离的笑,两人心照不宣地悄然离开了宴会。 祝烨梓是王母娘娘义女,火神宫原本离得较远,可是王母对她疼爱异常,便命人将火神宫移到了瑶池附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瑶池,便想着火神宫而去。 火神一直以来是最低调的神仙,他们性格张扬火爆,但是却没有喜好之物,性情简单纯良,对于住处从来不甚讲究。可是,这都是阎罗之前对火神的印象。然后,今日所见,注定是要将那原始的设定推翻。 巨大的“火神宫”是用三昧真火燃烧着挂在殿前,三进三出的院落中,全是稀有罕见的火元素植物,阎罗大致扫了几眼,发现竟然传说中只有在拥有五千年赤烤的地心里才会出现的青色地心火莲子。还有洪荒初期,被三清之祖的血脉养成的三昧火株,甚至还有结了满树鲜红欲滴的嗜火阴果。 恭敬有礼的仙女侍童见到两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服侍着。 祝烨梓挥退小仙,径直带着阎罗去了‘天火亭’。 ‘天火亭’之所以命名为‘天火亭’,是因为亭子下方全是翻腾着的各色火焰,有苍白色的白骨枯火,有鲜红艳丽的天火,也有三层色彩包裹着的三昧真火,不足而具。 物极必反。 迈入‘天火亭’之后,却没有一丝的炽热感,有的,竟然是丝丝拂面的凉意。 祝烨梓纤手一握,满池的种种火光顿时一跃而起,火光熊艳,相互缠绕着一点一点爬满了整个亭子。 片刻之后,入眼的全身色彩斑斓的火焰之色,阎罗再也看不见亭子之外的景物。也将亭内和亭外完全隔绝开来。 祝烨梓眼光一闪,掌心突兀地出现两团火焰,一团是热烈奔放鲜艳朱红,意图按时清新可人的青翠碧绿。祝烨梓嘴角一勾,双掌相合,电光在祝烨梓手掌之间来回闪耀。 “叮” 一声轻响,祝烨梓随手冷冷将出现在手中之物抛给了阎罗。 “火神的控制力果然惊人,下仙佩服!”看了一眼祝烨梓挥手抛掷过来的青红交杂的琉璃盏,阎罗不由得出言惊叹。 祝烨梓右手轻划,一道火焰闪过,火焰消失之后,一坛人间的《女儿红》出现在祝烨梓手中。 祝烨梓冷眼一嘲,已有所指道:“阎君不会想和烨梓站着相谈吧?” 阎罗从善如流,很自觉地没和祝烨梓谦让,端端正正坐在了亭中巨大的红色晶石桌旁。 见阎罗坐下,祝烨梓这才收起了之前的恶形恶相的表情。 调皮地眨眨眼,轻轻唤道:“罗哥哥!” 语气虽然还很僵硬,却还带着小时候的撒娇意味,阎罗伸手想要揉揉祝烨梓的脑袋,手刚举起来,最后却尴尬地停在半途。 祝烨梓现在是火神,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可是现在,阎罗清楚地知道,他和她的距离,变得远了。就像之前刚见到祝烨梓的时候,阎罗都不敢和她相认。 注意到阎罗的走神,祝烨梓很不悦地哼哼,脑袋凑了过来,很自然地把脸贴在阎罗手心上蹭了蹭,埋怨道:“罗哥哥答应过烨梓,会常来看烨梓的,可是,罗哥哥食言了!” 第四十七章 祝烨梓,此时的天界火神,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总是跟在阎罗与紫奕身后懵懂无知的小女娃,她是王母义女,是高高在上的火神,她的容颜,她的冷性情,她的言行,都不再是阎罗熟悉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撒娇,这样的亲密,让阎罗觉得,其实,她还是那个一脸天真误闯入紫奕结界的小女孩,带着一丝怯意,带着一丝惧意,还有一丝好奇。 年少的祝烨梓其实有些许的傻气,可是却可爱得让阎罗情不自禁地疼爱,宛如对妹妹的疼爱。 阎罗突然笑了起来,眉梢微微挑起,使得他的脸上的线条微微变化,变得柔和,变得轻盈。 “罗哥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祝烨梓盯着阎罗看了许久,才道出这么一句总结。 祝烨梓起身,坐在阎罗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目光有些迷惑,道:“不知道现在紫奕哥哥现在如何了?你们都食言了,说过等我做了火神,带我去人间游玩,可是,紫奕哥哥现在却因为那女妖犯了天规,罗哥哥也老是忙,都忘记烨梓了。” 越说越是伤怀,越想越是微曲,祝烨梓蹙眉,恼怒起来。 “烨梓,对不起。”阎罗道歉,这是他和紫奕欠她的解释。紫奕为了夜姬惹怒玉帝,现下轮回在人间,而阎罗自己,因为那述说不出口的心意,注定便是难言之隐,他不能说,更不敢说。 情,没有人能理智把握它。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祝烨梓会好奇,会想尝试,再之后,或许祝烨梓便是下一个紫奕。 阎罗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记,然后一本古朴无华的书籍出现在手心中,书籍上带着火焰的气息,一片炽热扑面而来。 “这是……”祝烨梓震惊地看着阎罗递过来的书籍,说话有些结巴。 阎罗不知道这是什么书籍,因为他曾经想看一下到底是本什么书,可是上面没有一个字,若不是上面的火元素异常强大,阎罗甚至会产生是那位火老在忽悠自己的错觉。 “这是一位老人托我将它转交给火族中人。烨梓现在的火神,把它给你,再合适不过。” 阎罗不习惯撒谎,更不屑于撒谎。 祝烨梓面色严肃,郑重地站起来,双手伸出,捧了过来。 阎罗没有询问,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个秘密对外人无害,但是,却不能述诸于口。自顾自地自斟自酌起来,入口辛辣,滑入嗓子之后,却是一片刺痛,刺痛的不是酒力,而是百孔千丝的心。阎罗记得,紫奕曾经说过,想一品人间的《女儿红》,可惜,阎罗还没来得带来,紫奕却因为与夜姬的私情被发现,打入人间经历世世轮回。然后,阎罗还还没准备好,便从陆霖哪里得知,紫奕竟然使用了那《仙湮诀》,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决绝,那么的义无反顾。 “噗” 一声轻响,祝烨梓手中火焰一闪而逝,那本古籍竟然就这么消失在祝烨梓的手中。 祝烨梓闭了眼,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入定。 阎罗勾唇一笑,放下酒杯,为祝烨梓护法。 时间不长,祝烨梓睁开双眼,一双原本澄澈的双眼,此时变得一片血红。额间的火莲印记也缓缓变化,线条扭曲,最后化作了一个似莲非莲,是火非火的印记。 “烨梓……” 祝烨梓粲然一笑,脸上的冰冷化去,留下的只是丝丝温和。 祝烨梓柔柔道:“罗哥哥,谢谢你。” “嗯?”阎罗佯怒,“还用客气?” “呵呵,不用。只是,罗哥哥可知刚才给烨梓的那是什么?” 阎罗摇头,确实不知。 祝烨梓神秘一笑,狡黠地眨眨眼:“那是《火意》,我火族的至宝。罗哥哥可知道,我火族的修炼境界共有十层,可是,数千年来,除却一两位惊才绝艳的前辈达到第九层,触摸了一下第十层,却没有人能练就第十层。就是因为不知道火意,没有它,我们寻不到火的源,找不到火的情绪,想要强行而为,最后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这本《火意》弥补了你们所欠缺的,现在你可能会修炼到第十层?” “嗯,是这样的。所以,罗哥哥,你是我们火族的恩人!”祝烨梓嬉笑起来,眉眼弯弯,突然,祝烨梓脸色一正,“不过,罗哥哥,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么书的?我们火族全族上下搜索了数千年,都没有一丝消息呢。” “一缕残魂那里得来,他自称是火老,或许是你们火族的前辈。”阎罗想起那日在蛇王幽琉的乾坤八卦阵里遇到的那位神秘老人,记忆深刻的是,并不是火老残缺灵魂的强大,而是火老看到黑铁扇时,那股从欣喜若狂,到深深的绝望。 “不会是火族的前辈。”祝烨梓笃定地摇头,“我族中人,每一位都有灵魂印记,不会有残魂飘荡在外。除非……” 阎罗看向祝烨梓:“除非什么?” “除非他是妖界十王之一的赤魔。”祝烨梓断言,“赤魔是火妖,而且是争强好胜的火魔,那时候,他曾挑战过祝融先祖。虽然先祖没有记录战败抑或战胜,想来赤魔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赤魔……”阎罗轻轻呢喃着两个字,想起那神秘火老对重尘的挂念,还有对那位名为赤儿的憎恨,心里有了些猜测。其实,那名火老便是赤儿,也就是赤魔。身为妖族中人,竟然爱上了仙界的重尘,仙妖殊途,而且两人都是男子。赤魔或许是遭受了陷害,仅剩下一缕残魂,他在等着重尘救他,却不知,重尘早已在数千年前逝世,最后两人竟然没有说再见,却再也不见。 阎罗突然想起紫奕,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黑铁扇,他还在! “罗哥哥,你怎么又走神了?”祝烨梓伸手在阎罗眼前晃了晃,不满地嘀咕。 “烨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瑶池吧。” “好吧。”祝烨梓不情不愿,定下约定,“罗哥哥,我们去人间玩吧。嗯,你先回地府办完公务,我随后来寻你。就这么说定了,呵呵。” 祝烨梓自说自话,座下了决定,纤手一挥,阻断亭阁的火焰微微一闪,缓缓滑落,落入亭下的火池中。 第四十八章 两人一起走出了火神宫,前往瑶池。 此时的蟠桃会已接近尾声,一些神仙已然离开,留下一些仙侍在收拾着残局。 两人相视一笑,看来,还是回来晚了。 这时,一道雪白色向着阎罗扑了过来。祝烨梓正要出手,被阎罗眼神制止。那抹雪白速度很快,目标准确,直扑阎罗。 “砰” 重物落地的巨响,谛听前肢压在阎罗胸前,吐出长长的舌头一个劲儿地舔阎罗的脸。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谛听今天玩得很开心,没有了那暗无天日的幽冷和森寂,来了鸟语花香的仙界,还遇到了自己的同族。虽然之前那只很怕自己,自已一靠近它,它就全身毛发耸立,发出威胁的吼叫。但是后来跑累了之后,两只坐在望着亮闪闪的银河,一起聊了好久。谛听知道那只名叫哮天犬,是二郎神的属下,谛听一直以来都和地藏王菩萨驻守在玄冥界,对于天界的事情不知道,所以对于二郎神是谁,谛听没有概念。谛听只觉得,认识了一个朋友,它是同族,它叫哮天犬。 “这是谛听。”祝烨梓看着像个孩子向阎罗撒娇的谛听,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嗯,谛听,好了,别闹了。”阎罗伸手挡住了谛听再次刷过来的舌头。 谛听这才爬下了,不过却不走开,围绕着阎罗的脚边直转悠。 阎罗起身与祝烨梓道别之后,带着谛听向着南天门而去。 谛听欢快地跑来跑去,阎罗没有出言喝止,而是宠溺地随谛听闹腾。此时眼里只有谛听的阎罗没有发现,身后的祝烨梓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吐出一口气,有些伤感,有些埋怨。 一路上,谛听都持续着情绪高亢,最后竟然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阎罗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八仙的贺词曲。 阎罗不由失笑。 回到地府中的时候,陆霖正在忙着给那些鬼魂查看下一世的情况,三只黑凤凰飞来飞去,忙得团团转,见到阎罗回来,一个个眼泪汪汪地告了陆霖一状。 “阎君,陆判想要累死我们……”妖儿首当其冲,飞进阎罗的怀里,碧色的眼眸立刻就落下泪来。 莫泽狠狠瞪了一眼认真勾画着生死薄的陆霖,继续忙碌地飞走了。 赤焰则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然后在飞走的时候,不忘崇拜地看一眼悠哉悠哉迈着小步子的谛听。偶像啊,不愧是偶像啊!! 阎罗安抚地拍了拍妖儿,答应要责骂陆霖,妖儿这才扑扇着翅膀,飞走。 谛听回到自己的地盘,随意至极,将自己盘成一团趴在案桌旁补眠。 阎罗也坐回案桌后,开始处理手里的文案。只是,如果注意看阎罗,其实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手里的折子上。 陆霖沾满青墨的狼毫顿了几顿,终是一叹。 “阎君,您可有询问?” 阎罗微垂了眼睑,几乎是一字一顿:“他下一世如何?” 陆霖心思百转,最后沉默了下来。 谛听好奇地探起脑袋,在陆霖和阎罗身上来回地看。 “阎君,紫薇帝现在还不曾如轮回……” 说吧,早晚都会知道。 紫薇帝自下凡轮回开始,这就是注定。 若说夜姬是紫薇帝的劫难,那么紫薇帝,便是阎君的死劫,逃不开,躲不掉的劫。明知道是万丈悬崖,悬崖底下是无望的荒芜,阎君也会义无反顾纵身跃下。 阎罗手一抖,智慧如他,不会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现在何处?” “秦王殿。” 阎罗忽地闭了眼,脸上隐藏在阴影中,头顶九龙吐珠,白莹莹的玉珠在苍白色的火焰照耀下,生着幽幽的寒光。陆霖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心内的纠葛。 “阎君,要属下去一趟秦王殿吗?” 没法替他分解心思,陆霖能做的,不过是帮他瞒住,帮他探查。 “不必了。陆霖,本君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人已不知去向。 陆霖摇头轻叹。 谛听看了看陆霖,很悠闲地趴了回去。在地府,还没有什么瞒得住谛听的。 话说阎罗一路急行,想起前不久,紫奕被押往悬衣树下,那时候,好像树枝低晃了晃。那么,这次,应该是树枝低垂,紫奕的凡间信奉恐怕消失殆尽,全部转移给了夜姬。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神仙对于鬼魂的惩戒,应该是免疫的。可是…… 现在还仅仅是看功过,只是简单的悬衣,照孽镜,将来还有更严重的等着他。楚江王司掌活大地狱,设有十六小狱。刑满之后,转到宋帝王司掌黑绳大地狱,受倒吊、挖眼,刮骨只刑。刑满再往下一地狱,一层一层,铁锥打、火烧舌、上刀山、下油锅、煽火焚烧、烫烬心肝,受的刑法不胜枚举,直到第十层的五道轮转王里轮回。或转世为畜,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紫薇帝是帝君,他不会永不超生,他只会一世一世的受尽人世苦楚,历经地狱刑罚,直到九九八十一世,魂飞魄散…… 来到秦王殿外,阎罗却胆怯了,站在殿门外,脚生了根,心发了芽,思绪却生出纠葛的藤萝,缠绕不断,理也不清。 牛头马面迎面而出,接着是那抹熟悉的紫色。 紫奕见到阎罗,视若无睹。 转身向着秦王殿的右殿而去,一步一步,没有犹豫,也没有停留。 牛头马面见到阎罗,躬身行礼,牛头张嘴说了些什么,阎罗没有听见,他只看到紫奕一步一步,登上了孽镜台。 紫奕啊紫奕,为了一名女子,一只低等妖物,你所做的一切牺牲可值得吗? 若你知道夜姬的真实身份,你会为所做的一切后悔吗? 可是,我后悔了。 后悔没有阻止你轮回,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夜姬,更后悔,没来得及说……我……爱……你…… 第四十九章 当阎罗回到阎王殿的时候,面色如常,眼神死沉沉地扫过大殿中的每一种刑法,面色冰冷,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思。每一丝头发都妥帖地伏在头顶,被一直金色的羽冠竖着。暗色的蟠龙袍被阴风吹得微微摆动,让陆霖觉得阎罗随时准备离去。 陆霖却感觉到,阎罗在恨,恨着这片有着各型各色刑罚的地府,恨着这仙界的种种条款仙规,恨着那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仙界众仙心思的至尊。 陆霖在担忧,那种类似于冥冥之中的宿命的感悟,让陆霖实在放心不下阎罗。陆霖一刻不敢离开阎罗,甚至送生死簿去秦王殿的刑判手中都开始假手于莫泽。可是,陆霖发现阎罗其实很正常,如常地看一些文案折子,如常地处理一些伸冤的鬼魂,如常地下令将鬼魂或是打入下一层的变成王,或是押送入16小狱,如常地拍谛听的头抑或在谛听耳边低语。阎罗闭口不提紫薇帝,仿佛从来没有紫薇帝这个人,仿佛那些牵肠挂肚都是虚假。 阎罗越是表现正常,陆霖越是担心。所以,在火神祝烨梓发来请帖的时候,陆霖第一反应就是,阎君可是去人间逛逛,散散心,随便看看紫薇帝,也是好的。 揽下所有的职务,目送阎罗和谛听离开之后,陆霖唤过莫泽,附耳对莫泽低语几句之后,莫泽青色的眸子大亮,兴奋地点点头,翅膀一展,“嗖”地一窜,失去了踪影。 陆霖低头看向生死薄那一页,付则行,豫浙首富,为人乐善好施,享年逾百。陆霖手指抚上去,指腹触及哪儿,那儿的字迹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伴随着动作,仿佛是陆霖将它抹去一般。 陆霖嘴角一动,看不出是笑还是忧:“阎君,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人间—— 一男一女缓步而行,女子二八年华,漂亮,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没有其他女子的矜持和羞涩,更显爽朗,尤其是见到酒馆茶楼,双目放光,璨若星辰。 男子十八、九岁,一袭黑色的袍子,腰间一柄黑白相间的扇子,看着扇柄下坠的尺度,应该不轻。身边跟着一只个头不小,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巨犬。巨犬摇晃着尾巴,脑袋一晃一晃,时不时还腆着巨大的脑袋往叫卖的人群里瞧,吓得没见过的卖家一个哆嗦,白犬却乐此不疲,似是极其享受这街道的纷繁杂闹。 “罗哥哥,那里有家酒馆,我们去吧。” 女子嬉笑着蹦跳回来,伸手自然地拽住了男子的衣袖,还女儿状地轻轻摇晃了几下。 罗于顺着女子指向的方向望去,是一家两层楼高的酒馆,一张巨大的酒幡悬挂在二楼的窗户边上,装潢并不是很大方华丽,但是门前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想是酒美人善。罗于点头,跟着女子的走了过去。 白色的巨犬正将脑袋探进一群小孩子中,看着一位年迈的老者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泥巴在揉捏,不一会儿,就在那双干枯的手中出现一位活灵活现的小将军。小孩子们兴奋地拍手鼓掌,老者笑呵呵地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递过去,小女孩伸长了手去接,奈何手太短,人太小,根本挤不进去,急得眼泪汪汪。白犬一甩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往老者手上一抚,那小将军便出现在小女孩手中。小女孩怔怔地望着白犬,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孩子们看到白犬,十分喜爱,想要围上去,结果白犬一甩尾巴,一摇一晃去追前面的主人而去。 祝烨梓找了一间靠窗的小包间,刚落座,就见白犬满脸欢喜地跑回来,伸手想去揉白犬的脑袋,不想白犬一歪脑袋躲了过去,晃着尾巴蹭到罗于脚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罗于的手背,撒娇意味十足。 “好你个谛听,竟然还敢躲!”祝烨梓说着就作势要去拧白犬的耳朵,白犬不屑地瞄了一眼祝烨梓,躲到了罗于背后,还傲娇地探出脑袋挑衅:你来呀,你来呀! 祝烨梓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正好这时候小二来了,还带来了祝烨梓点的好酒,祝烨梓这才放过谛听。 “客观,您点的咱这儿的招牌酒——小杜康。您慢用勒。”小二一阵唱诺,祝烨梓听得开心打发了几个钱,小二高兴地拿着赏钱退了出去。 祝烨梓立刻打开酒封,大大地喝了一口,突地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好……咳咳……辣……咳咳咳咳……” 罗于拍了一记谛听的脑袋,示意它老实点,听到祝烨梓动静,起身给祝烨梓顺气。突然想起之前两百年,还是三百年的时候,第一次带人间的烈酒去赴紫奕的约,那时候,是捉弄的心思,想看到紫奕脸上其他的表情,比如——气急败坏。可惜,紫奕只是咳嗽了几声,最后开怀地抱着酒坛痛饮。 “小心,人间的酒与仙界不一样,别喝那么急。” 祝烨梓涨红了脸,却笑得很开心:“罗哥哥,人间的酒的确够劲儿,难怪你和紫奕哥哥都喜欢呢。” 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间或夹杂着几声难听的咒骂。 罗于微微皱起眉,脸色冷了下来。 祝烨梓却很好奇,兴冲冲地趴着窗户看。 一看,祝烨梓却愣住了。 “……紫奕哥哥……” 轻声如同情人般的呢喃,罗于取酒坛的动作一顿,一个箭步奔了过去。眼中牢牢地盯着那抹带着陌生的身影。 这一眼,便是望过了十几载的光阴。 这一眼,便是看到了红尘万丈,除了他,再无其它。 这一眼,更是弥补了这些日子的日思夜想,心间煎熬。 这一眼,便是入了心,进了情,化了魔。 谛一眼听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祝烨梓,谛听眼中神色高深莫测,最后却只是咧嘴一笑:圣佛,事情比您想象中更有趣! 许久之后,街道恢复之前的热闹,那人却带着一位绝美女子而归。徒留一位纨绔子弟原地跺脚生气。 第五十章 祝烨梓早已回到桌边继续喝酒,罗于还站在窗橼处。 小二端着托盘路过,祝烨梓叫住了小二。 “刚才带走那女子的小哥是谁?” 小二得了不少好处,这下子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霹雳巴拉一顿:“客观,您连豫浙首富付则行付公子都不知道。这付家从那付公子的爷爷辈开始从商,什么酒楼、青楼、布匹,反正是什么赚钱干什么。然后到了付公子这一代,那可是千里良亩一颗独苗。付老爷死后,付公子还将生意做得更大了。付公子为人好,生意也诚恳,大多数商人都和他合作。付公子还每一年都在城东城西布米施银,救济一些穷人。咱这里,谁提起付公子不竖着大拇指,叫声好。刚刚那一身登徒子气息的是着里的地方官知府大人的表亲,仗着有知府撑腰,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市,这调戏小姑娘也不是头一遭了。要不是付公子来得巧,那水灵灵的的小美人今儿个可就被他给糟蹋了。前两天,他还把一茶楼卖唱的小妹妹给弄回家给糟蹋了,隔日清晨,那小姑娘就自缢在城门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哎哟,真是作孽呀……” 罗于被小二的话语吸引,离开窗子,坐了回来。 “怎么就没有人管管么?”祝烨梓也好奇起来,拄着下巴问。 “管?谁敢管?他家表亲可是知府大人,除了付公子,谁敢惹他啊,平时他不来招惹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茶庄,那个不是被他光顾,还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小二苦着脸,一脸的气愤。 不过,说到菩萨,谛听倒是歪着头细细打量了小二一眼,那模样像是在说:就他还菩萨,真是太侮辱了! “小其,你在这儿唠什么嗑,现在忙死了。赶紧的,送酒去东边的包间里。”一位中年男子风风火火走进来,佯怒地骂了小二一句,眼见着小二飞一般地跑了,这才回头,对祝烨梓和罗于道歉,“两位客官,小其这孩子不懂事,说了什么话,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呵呵呵。” 祝烨梓见没什么可问出来,也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再次风风火火走了。 “罗哥哥,你怎么不喝酒?”祝烨梓喝完了,这才发现罗于根本没有动一下酒杯或是酒坛。 罗于不知该怎么答。 酒是美酒,人却不是那人。 美酒如斯,却没有那份心思。 “呵呵,罗哥哥是在担心紫奕哥哥吧。”祝烨梓轻笑,眼中戾气一闪而逝,“若不是那女妖,紫奕哥哥现在恐怕还是紫薇帝,怎会受着轮回转世之苦?对了,罗哥哥,我怎么刚才看紫奕哥哥,他身上没了紫薇帝的信仰和神印?” 祝烨梓说得对,那名女妖,确实是紫奕的劫。遇到了她,紫奕毁了。若是之前,杀了夜姬,那便好了。可是现在,罗于不敢动夜姬,动了夜姬,《仙湮诀》之功法反噬,紫奕死得更快。 “不知道,或许,是他用什么遮掩起来了。”罗于没有说实话,他不是不信祝烨梓,而是,他不敢用紫奕的命去赌。 “罗哥哥,我去杀了那妖物,让紫奕哥哥做回之前的紫奕哥哥。”祝烨梓跃跃欲试,好像因这个提议,瞬间醍醐灌顶了一般。 罗于脸色一变:“不可。” “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紫奕的命掌握在夜姬手里,因为夜姬是一只可以轻易杀死的小小妖物,因为…… “因为,紫奕爱她。” 对,因为他爱她,她是他用尽一切去爱的,即使她是一只小小的妖物,即使他明知两人身份悬殊,他也义无反顾。 “爱?什么是爱?”祝烨梓看向罗于,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罗于突然望向天空,夕阳西下,巨大的红色圆盘悬挂在山边,一层层的云被染就为红色,残阳似血,是泣血,是心血。 幽幽一叹,罗于却答非所问。 “烨梓,你该回了。” “是呀,我该回了。”祝烨梓一笑,对于之前的疑问置之不理:“罗哥哥,下次我们再来人间玩吧。” “嗯,好。” 祝烨梓得了承诺,开心地笑了。 两人付了酒帐,祝烨梓粲然一笑,身形化作一团火焰消失不见。 罗于带着谛听,在付府转了一圈,最后也没敢去敲响那道门。想起在妖界答应幽琉的事,转身向着万荆山而去。 ——付府书房—— 付则行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眸子里有一丝喜色。 “烨梓,才多久不见,现在可是长成大姑娘了。” 祝烨梓爽朗一笑,道:“是呀,紫奕哥哥也变了很多。” 付则行借着端茶,挡住了脸上的尴尬。 祝烨梓眼光扫了一眼窗外的一只黑色的‘乌鸦’,道:“紫奕哥哥其实你都知道吧?” “烨梓指的是……” “那妖物和罗哥哥,你的选择,后悔吗?” 付则行脸色严肃,道:“烨梓,如果你还尊重我,就称夜姬一声嫂子。至于悔不悔,不悔,我喜欢夜姬。” 祝烨梓笑了,笑得有些得意,也有些无奈:“紫奕哥哥,别忘了,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那日在火域,其实你是在偷亲罗哥哥的吧。” 很笃定,没有一丝的疑问。 “你现在说你喜欢夜姬,是不是还想骗我?”祝烨梓一步一步走近付则行,步步紧逼,“别说你不知道罗哥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你当真不悔?” 坚定摇头。 “不能悔,更不敢悔。他有他的前程似锦,可是夜姬,她只有我。” “紫奕哥哥,你真是善良。你可知道罗哥哥为了你,骗了我呢。他说他不知道你的神印消失,也不明白你的信仰见消。呵,火神啊,不只是只会玩火而已的。”祝烨梓一讪,似自嘲,“你知道夜姬的原身,对吧?” 付则行迟疑了一会儿,点头:“我知道,从她第一次见到就知道。草木无心,我这么做,不过是成全她,也成全他。” 祝烨梓起身,轻轻抱住了付则行,像个孩子似的将脑袋埋入付则行的胸前,用仅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紫奕哥哥,记得你今日的话,答应我,不要给罗哥哥希望,永远不要给。” 付则行点头答应。 祝烨梓再和付则行聊了一会儿,才离开。 付则行则是陷入了沉思,他没有注意到,那只在窗外青色眸子的‘乌鸦’早已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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