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林家福宁 上——红茶很好喝

作者:红茶很好喝  录入:06-01

 文案:

 花娃子,出生之时,额心红点,随年岁渐长,额心红点渐成花苞,直至十六及笄,花苞绽放,花娃子即可嫁。 大周朝《典史律》载:三品官衔以上者,族中花娃子十六及笄若无婚事者, 除已有庙碟在身,拿大和尚佛珠外,由官媒论议婚事,须入宫选秀! 一朝穿越,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纪律的大好青年林福宁变成了林家的花娃子林福宁—— 一朝重生,龙椅上做了十五年的齐明远再次笑吟吟的朝腥风血雨的夺嫡之路走去, 却一个拐弯,发现了一只有趣的花娃子,于是,很多事情就渐渐的偏离了轨迹…… 扫雷指示: 1.有重生有穿越。(重生一只,穿越一只) 2.一对一 3.设定有花娃子,但主角会不会有生子,目前犹豫中。 4.攻不会称帝。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重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福宁齐明远 ┃ 配角:路人一只只 ┃ 其它:古代重生,腹黑隐忍,爽朗呆呆受 1、林家有子曰福宁 百年林家,只娶一人,只要一人。 《林家族规》载:林家嫡系长房子孙,娶妻只娶一人,一生不得纳妾,不准有通房丫头……林家嫡系长房女,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男方纳妾通房,林家女可求和离,林家宗族会负责林家女的日后生活,但,林家女须入宗祠祖庙,素衣斋食,常伴青灯……林家嫡系长房若有花娃子,宁入宗祠祖庙,素衣斋食,常伴青灯,绝不可求嫁! 大雨磅礴,暗沉的天空不时划过几道亮光,紧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响雷!老天爷仿佛要发泄什么怒气般,雨水一盆接着一盆的往人间倾倒! 而在这样的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日子里,因为下雨而泥泞的山间小路上,却有几人疾奔着,打前头的约莫二十多岁的青色袍服的男子怀里紧紧的抱着被包裹得严严密密的布包,身旁一布衣中年男子则是打着伞,不时小声惶急提醒着,“老爷,您小心点!” 青色袍服的男子脸色凝重,眉眼间带着焦虑,对这身旁中年男子的提醒恍若未闻,而在青色袍服的男子身后,蓝色襦裙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容悲戚的紧跟着,她的身边跟着一中年妇人和一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虽然大雨倾盆,虽然女子步伐踉踉跄跄,但女人紧紧的抿着唇,紧紧的跟着。 他们一路疾奔着,山间路径泥泞难走,但他们拼命的跑着,不管不顾头顶上倾盆而来的大雨,也不理会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还有那被泥泞贱脏的裤脚。 终于,他们的步伐慢了下来,在他们跟前,是一间小小的庙宇。 青色袍服的男子直至看见了在大雨里安静的矗立在他们跟前的庙宇,还有庙宇上头无名的空白匾额时,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怀里紧紧抱着的布包,脸上划过一丝柔和和忧虑。 而一直在青色袍服男子身侧的中年男子,这时候,忙快步跑上了台阶,惶急的砸着门,喊道,“开门哪!青石镇林家老爷求见无尘大和尚!” 砸了半晌的门,却始终不见有人开门的迹象。中年男子着急不已,这时,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青色袍服的男子也担心了起来,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这时,蓝色襦裙的女人踉跄的步伐走上台阶,挣脱撑伞的少妇的手,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喊道,“林许氏求大和尚救小儿一命!”女人的声音在这大雨磅礴的夜里分外凄凉。 中年管家在女人跪倒在地磕头喊话的时候,就忙也跪了下来,而那青色袍服的男子看着那女人,眉眼间划过一抹心疼,抱紧了怀里的布包,抿紧唇,也在女人身边跪了下来。 而女人身后的中年妇人和少妇也忙跪了下来。 中年妇人跪下后,看着女人跪得直直的背影,眼里泪水聚集,喃喃道,“大和尚救我们小公子一命吧!” 女人喊罢后,又重重的磕起了响头,每磕一个响头,就喊一声,“林许氏求大和尚救吾儿一命!” 终于,在女人磕到第五个响头后,紧闭着的大门开了。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庙宇,说它小,因为这间庙宇只有一个前院和一个后院,前院只有一间大殿,大殿中央供奉着一位菩萨,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经书若干,其他的就没有了,连香炉都没有,而后院就只有四间厢房,一间厢房只有几个坐垫和一张小桌子,另外三间厢房,没有点灯,似乎是空置的。 此时,雨势渐渐变小,就在这间小庙宇的点着灯的厢房里。 一老者和青色袍服的青年,蓝色襦裙的女人对坐。 约莫六十多岁的身着僧服的老者,面容淡漠无波,脖颈上挂着一串大念珠,手腕上套着一宛若白瓷的念珠。 他看着对坐的青色袍服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布包打开,而那蓝色襦裙的女人靠近了过去,似乎想要接手过去,但看到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忙擦了擦,然后,满眼担忧柔和的看着那正在解开的布包,待布包解开了,老者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被包裹得紧紧的布包里,是一个正昏昏沉睡的小孩,那孩子大约三岁左右,面容苍白,但可看出五官颇为精致。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孩子的额间那小小的红点。 “求大和尚救救吾儿!”青色袍服的男人恭敬的弯腰低头恳求着,虽然话语很恭敬,可这恭敬的声音里却是透着颤抖的哀求。 老者只是挪前一步,将那昏昏沉睡的小孩抱了过去,在老者将那小孩抱过去的时候,青色袍服的男人和蓝色襦裙的女人都眼露喜色。 老者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孩身上,此时也是如此,定定的看了小孩半晌,老者才缓缓抬头,低声问道,“这孩子的名字可是取了?” 青色袍服的青年愣了愣,随即忙开口恭敬回道,“回大和尚的话,犬子福字辈,家父为其取了个宁字。” 老者微微颦眉深思着,喃喃道,“福宁吗?倒是不错……”,老者喃喃罢,便将小孩放在厢房里的大坐垫上,拿出银针,便专注的给小孩针灸起来。 待针灸完毕,老者慢慢的拔出银针,小孩本来苍白的脸色渐渐的有些红润了起来。 那蓝色襦裙的女人见老者针灸完毕,忙快步过去,见小孩的脸色红润起来了,才卸去眼里的担忧,小心翼翼的摸着小孩的额头,眼眸里满是温柔和慈爱,还有难以掩饰的忧虑。 老者收拾好银针,青色袍服的青年忙上前一步,见小孩脸色红润起来了,一直凝着的眉才松开了,转头对老者恭敬的拱手作礼,“德瑜拜谢大和尚救命之恩!” 老者抬头,淡淡摆手,开口说道,“这孩子所患病症,并非人力所能为。” 一听这话,青年和女人都脸色大变。 “这孩子如今已经五岁了……三年前,贫僧曾到贵府拜访,所言之事,不知林大人考虑如何?林家太爷是否还是犹豫不决?”老者语气很平缓,神情也很平静,但听着老者话语的青年和女人都神情惨白了。 女人更是连手都颤抖了起来,那双本来满是温柔慈爱的眼眸此时竟是痛苦。 青年的拳头紧紧的握紧,眼里划过一丝痛苦,半晌,青年才沉声道,“大和尚,家父说了,只要能让宁儿平安长大,一切由大和尚做主!” 女人听着青年说出的话,眼里划过绝望,手颤抖着抚上因为安然入睡而弯起嘴角的小孩的脸。 老者微微点头,看向青年,语气平和的说道,“如此,那么,今日开始,这孩子就留在这吧,贫僧会收他为徒。” 青年和女人一听这话,都愣了愣。 而老者看着青年和女人呆愣的模样,却是皱起了眉头,“怎么?莫非你们以为贫僧会带走他吗?让他做和尚吗?” 最先回过神的是女人,女人忙恭敬的作礼,柔声道,“大和尚,请恕外子和妾身的无礼之举,只是……宁儿他是花娃子,而且……” 女人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起三年前,宁儿因为出生之时身体虚弱,两岁了还缠绵病榻,一次高烧昏迷不醒了整整三天,然后,大周朝最为人敬仰,也是最为德高望重的无尘大和尚上门了。 无尘大和尚悄然到来,救活了宁儿,却提出了要带走宁儿的要求,当时,不止她,包括公公林家的老太爷和夫君都以为,无尘大和尚是要将宁儿剃度出家,虽然林家的家法也写明了,林家的花娃子宁可青灯古佛也不可出嫁,可宁儿才两岁,他们怎么舍得…… 如今,看大和尚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要将宁儿带走剃度? “三年前,这孩子魂魄有溃散之兆,所以必须跟我离开,但如今看来,这孩子福大命大,魂魄已经凝聚,只是身体过于虚弱,我将这孩子带在身边,一来,他和我有缘,二来,在我此处,可保这孩子平安康健。”老者皱眉解说着。顿了顿,老者又补充一句说道,“出家,断绝尘缘之事,若此子不愿,断无勉强干涉之理。” 老者说罢,抬头看了眼一脸关切紧张的女人,心里轻叹一声,天下父母心啊。也罢。既然都已经收下了这孩子了……送人送到西,好事做到底吧,便继续平缓说道,“这孩子虽然留在此处,但只需一年即可,一年后,这孩子可回家,只是每日都需来我此处读书学习。” 青年和女人闻听这话,都欣喜起来,只要不是将孩子带离他们身边就好,便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老者磕了三个大响头。 老者也没有拒绝,面色淡然的受了这三个响头。 守在外头的中年男人和中年妇人抬头看天,不知何时,雨势已经变小了,倾盆大雨变成了绵绵细雨。 2、福宁拜师 雨过天晴的天空分外明亮,蓝色的天空澄净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庙宇。一中年妇人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匆匆的朝后院厢房快步走去。 待中年妇人来到后院厢房,门口的中年男人忙打开门,压低声音问道,“宋妈妈,老爷和夫人都一宿没有休息了,待会,你可要想个法子让老爷夫人好好休息休息。” 中年妇人,也就是宋妈妈闻言,抬眼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压低声音嗔道,“忠管家怎么不自己去说?” 中年男人,也就是忠管家讪讪一笑,低声道,“要是我说了有用的话,何须劳烦宋妈妈?”说罢,又面露忧色道,“老爷还好,但是夫人昨晚又磕头,又淋雨的,夫人自从生了小公子就忧心操劳的……” 宋妈妈一听,叹了口气,神色缓了缓,苦笑说道,“就算我说了,夫人也不一定会听,小公子一天没醒来,夫人就不会安心……” 忠管家一听,也是啊。 门外头,两人对视叹了口气。 叹完气,宋妈妈赶紧的端着盘子进去,厢房里头很是宽敞,这大和尚把这个小庙宇里最大的房间给了他们的小公子,素面屏风分割了前后,前头有圆桌木椅,后头就是床榻了。 进了后头,就见床榻边,秀美的少妇目不转睛的紧张担心的盯着床榻上沉沉入睡的小孩,而在秀美少妇的身边,青年轻搂着少妇的肩膀,低声劝慰着什么。 宋妈妈仔细端详了床榻上的小公子一番后,就松了口气。小公子正静静睡着,可爱的小脸上总算是有了血色,眉眼舒展着,似乎睡得很舒服。 于是,宋妈妈轻步上前,低声开口,“老爷,夫人,药和粥都已经煎好了。” 青年转头,淡淡道,“放下吧。” 宋妈妈忙将盘子轻轻放下,将盘子里的碗轻轻端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宋妈妈又上前对少妇和青年低声恭敬道,“老爷,夫人,让奴婢在这里伺候小公子吧,老爷夫人都一宿没有休息了。” 少妇缓缓摇头,低声道,“宋妈妈,你暂且退下吧。” 宋妈妈心里叹气,只好恭敬的做礼,倒退着退下。 待宋妈妈离开,青年低头问道,“文娘,要不你且去歇息,若宁儿醒来,我定叫你起身。” 少妇,也就是林家夫人文娘缓缓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宁儿醒来。” 青年无声叹气一声,知道自家娘子的倔强,也便没有再多话,只是轻轻的揽着文娘,让文娘靠着自己的肩膀,低语劝慰道,“文娘莫怕,大和尚说了不是,宁儿已经度过灾厄,将来必是有大福报之人。” 文娘却是凄楚一笑,“宁儿是花娃子,将来青灯古佛潦草一生,又有什么福报?” 青年顿时无言了,眼里也划过一丝伤痛,只能是在揽着文娘的手更加用力一些,低声道,“文娘,那我们多疼他一些,多护着他一些……” 文娘低低的应了一声,手却是紧紧的握住了青年的手。 而这时,床榻上沉睡的小孩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文娘惊呼一声,“宁儿!”随即眼眶泛红。而青年也面露惊喜,忙探下身,抚了抚小孩的额头,“太好了,宁儿总算不再烧了。” 床榻上的小孩先是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茫然,当看清眼眶泛红的文娘和青年后,小孩咧嘴一笑,“爹!娘!” 文娘被这一声“娘”逼出了眼泪,文娘忍不住附身抱着小孩,哭道,“宁儿不可再这样吓唬娘了!” 而青年也是红着眼眶,抬手轻轻的扶起了文娘,“好了,文娘,宁儿刚醒,你可别弄伤了他。” 文娘擦了擦眼泪,才起身,关切的摸了抹小孩的脸颊,“宁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孩眨了眨眼,“娘,宁儿饿了。” 文娘忙道,“宁儿饿了吗?宋妈妈已经熬好粥了,来,娘喂你。” 于是,刚刚醒来的小孩被喂了一碗粥,虽然不是很饿,但是逼着自己赶紧吃了,然后忍着恶心灌下了一大碗药。 ——为什么都不同世界了,这药草熬制的药还是那么难喝啊? 小孩心里苦逼的想着,皱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这辈子的娘亲。 他的娘亲一见小孩可怜兮兮的脸,心疼了,马上哄着他,给他吃了一颗蜜糖。 之后,宋妈妈来了,宋妈妈一见小孩醒了,也是分外高兴,然后好说歹说的总算劝服了少妇和青年去歇息,宋妈妈就留下来看顾着小孩。 少妇起初还是不肯离开,但小孩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娘亲的脸臭臭的,都不好看了。宁儿要娘亲漂漂亮亮的……” 少妇这才在青年的劝说下慢慢离开。 少妇和青年都离开了,宋妈妈唠唠叨叨了一番,在小孩说要吃饺子后,才忙不迭的离开去做饺子了。 宋妈妈离开了,小孩才慢慢的在心里松了口气,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宋妈妈说的那大和尚的庙宇? 小孩叹了口气,三年前,他,二十五岁的林福宁死了,本以为就此尘归尘土归土了,谁想,下一秒眼睛一睁开,他就成了病怏怏的两岁小孩林福宁了。 难道是因为这小孩也叫林福宁?所以老天爷就把他扔过来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他就当自己是轮回投胎忘了喝孟婆汤了。 可是……摸了摸额头中间的红点,小孩嘴角微微一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花娃子这种产物…… 地位低,还没啥自由,最最重要的——花娃子还要嫁人什么的对只喜欢软妹子萌妹子的汉子来说太凶残了! 还好,还好,他运气不错,老天爷还算是挺照顾他的,他的爹爹娘亲并没有因为他是花娃子就嫌弃他,相反还特别疼爱他,似乎很愧疚什么似的,想起刚刚穿越过来某天晚上装睡听到的话语,似乎,他们林家的家法,花娃子不许嫁人要青灯古佛什么的,所以,爹爹娘亲觉得愧疚了? ——其实吧,比起花娃子嫁人,他宁可青灯古佛! 小孩,也就是林福宁默默握爪,两眼燃起熊熊火光!——在十六及笄前,拿到庙碟,拿到大和尚佛珠!!! 林福宁暗下决心完毕,就重新躺回床上,摸摸自己的胸口,还好,他这次大病挺过来了。 如果这次他挺不过来……想起日夜守着他脸色憔悴的双亲,林福宁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暖意,对曾经是孤儿的他来说,这辈子的双亲是老天爷的恩赐……如果没有花娃子什么的就更好了! 林福宁躺在床上,一边想着一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当宋妈妈端着一盆热乎乎的饺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的小孩踢着被子,呈大字型的摊在床上,还一边打着呼噜。 宋妈妈不由笑了,一边赶紧上前给小孩盖好被子,心里却是彻底轻松了,看小公子睡得这么熟的样子,小公子应该是无碍了。 这就是大和尚的庙宇啊。好简朴。 空空荡荡的,地上几个蒲团,中间一个小木桌。左边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眉须皆白的身着灰白色僧衣的老者。 林福宁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就坐在老者的对面,在他和老者中间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两杯茶杯,茶杯上的热气缭绕。 当下午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娘亲和爹爹已经守在他身边了,还有眼前的大和尚,大和尚看他醒过来,就说他已经无碍了,然后就让爹爹和娘亲考虑拜师的事情。 嗯?拜师?什么情况?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就被大和尚叫到了这里。 “小公子,你可愿拜我为师?”老者端坐着,看着对面的林福宁,眉眼倒是慈和,还隐隐透出了一丝赞赏。 林福宁歪头看着老者,眨了眨眼,他这三年病怏怏的,但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也都没有落下,所以……眼前的这个大和尚,他是知道的。 ——无尘大和尚,大周朝目前来说最为人所敬重的大和尚,博学多才,出身名门,从小出家,跟随前大和尚离垢,后继承了离垢大和尚的衣钵,云游四海,行踪成谜,但一旦哪个地方爆发了瘟疫或者出现灾情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义诊或者募集粮食,因此,在民间的威望极高。 然后,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神神秘秘的大和尚在三年前突然来到他们林家,还说要带走他…… 现在又说要收他为徒??娘亲虽然之前有跟他反复强调了说不会将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还说大和尚不会带走他……但是,他还是想要搞清楚,这大和尚这么重视他是为什么来着?特别是三年前,他才刚刚穿越过来…… “和尚爷爷,为什么要宁儿拜师?”林福宁脆脆嫩嫩的声音问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出了疑惑。 大和尚微笑了,眉眼柔和慈祥,“因为小公子是我的徒弟,天道如此。” 林福宁一听,茫然了,天道?什么意思? 大和尚笑着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喝了起来,眼前的这虽然因为大病脸色有些苍白消瘦,五岁了,却还是如三岁孩童一般,但一双眼睛却是透彻干净,有着不属于小孩的早熟的聪慧。 三年前,他算出了他的传人就在这青田镇,于是他在这青田镇住了下来寻访他的传人,却没想这传人竟是个小孩,还是个花娃子?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想那林家百年世家大族,百年前也曾和他的离垢老师有过一丝渊源,且林家的家法规定了,花娃子须青灯古佛,将来,这孩子必能继承他的衣钵。而且现在看来,这孩子很聪慧,眼眸干干净净的,嗯,这秉性也是天生良善。 “小公子可愿拜我为师?”大和尚又再问了一遍,语气是很柔和慈爱。 林福宁看着大和尚,天道什么的,他虽然还是搞不懂,不过至少可以说明,这大和尚要收他为徒,是因为那什么天道,也没存什么不好心思,最后,那就是——他离他的目标进了一大步了!!!拜大和尚为师,那庙碟,大和尚佛珠什么的还不是早晚的事? “宁儿拜见师傅!”林福宁起身,规规矩矩的磕了头。 大和尚看着林福宁,抚着花白胡须,欣慰的笑了。 3、福宁成长史(1) 青田镇,大周朝南洲华荣郡下的一个小小县镇。 青田镇里以林姓最多,此地最大的宗族便是百年林家。 百年林家,事实上,从林家先祖迁居青田镇,已经过了三百五十年,恰好就是大周朝开国时间,相传,林家先祖也是大周朝的开国功臣,但,不知为何,却是迁居到了此处,做起了商人,族中嫡系子孙也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反倒是旁系子孙多出仕当官,不过,却都是小官。 虽然林家后世子孙并没有出什么权赫,但林家在此地却是声望极高,这其中自然有林家嫡系子孙曾是皇商之故,但更多的缘由却是林家乐善好施,治家森严,林家历代掌家人都是耿直忠正之人,而此代林家太爷还是远近有名的大儒士,每年都有远道而来向林家太爷求教的读书人。 而林家老爷,这一代的掌家人,虽然是商人,但也是远近有名的儒士。 林家的祖宅位于青田镇的东门处,一条幽静小巷的尽头,竹林后,就是林家的祖宅——三进院落,历代就只有林家嫡系长房居住。 晨曦的光辉缓缓洒落在这竹林里,竹林郁郁葱葱,风吹而过,哗啦的竹叶声清清爽爽,而在竹林靠近林家祖宅的亭子里,一个额头中间绑着一条蓝带的小孩子正左挥挥手,又踢踢脚的,那精致的五官上,一本正经的严肃的神情让人忍俊不禁,小孩子身侧还有十五岁左右的身着绿色裙服的婢女恭敬的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小孩子,因为小孩子那一本正经的挥挥手踢踢脚的动作而眼里满是笑意,但脸上却是没敢表露出来,恭敬的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孩。 在亭子的外头,十岁左右的两小孩,一人挥着枪,一人挥着刀,身旁还有一中年男人指点着。 这十岁左右的两小孩一套招式耍完了,就收起了枪和刀,侍候一旁的十五六岁的一样身着绿色裙服的两个婢女忙上前,恭敬的呈递上盘子,盘子里是干净的帕子和茶杯。 两小孩一人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就跑进了亭子里,看着一本正经的还在踢脚的小孩,扑哧一笑,“宁儿,你要是真想练武,好好跟太爷爷说说,说不定太爷爷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呢。” 小孩子依然严肃着,扭了扭腰,五岁左右的小孩绷着脸,做着扭腰的动作,那故作大人模样的严肃认真,让跑进亭子里的两小孩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宁儿呀,你真该让爹和娘亲看看你这样子!” “就是!爹和娘亲看到你这样,肯定会答应让你练武的……哈哈……” 小孩子呼出一口气,黑白分明的干净明亮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叉腰笑着的两个小屁孩,又看了看旁边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却不敢笑出声的婢女,小孩子心里望天,明媚而又忧伤的长长叹气,跨年跨界的代沟啊,他刚刚做的可是第九套广播体操啊,他做得多认真,想当初上学做操的时候,他都在后头摸鱼来着,现在认真了反倒被人家笑。 小孩子默默的垂脸转身,这就是对他当初做体操摸鱼不认真的惩罚吗? 那两小孩见小孩子垂脸转身,以为小孩被他们笑恼了,其中一个肤色略白的忙弯下腰,上前哄道,“宁儿不气啊,是哥哥不好。” “宁儿乖,不要生气,今儿个大哥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另一个略微高点的小孩也忙上前哄到。 小孩子,也就是林福宁,微微抬起脸,瞅了他们一眼,心里默默的说着,爷两辈子加起来都奔三的人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吗? “大哥,我要三块千层糕。” “二哥,我要上次爷爷给你的那块骨雕。” …… 略微高点的小孩顿时笑了,抬手摸摸林福宁的头,“好。没问题。”千层糕什么的,小意思! 另一个小孩就愁眉苦脸了,“宁儿,咱换一个好不好?”那骨雕可是爷爷送给他的……他很喜欢的一个玩意…… 林福宁干脆利落的丢出两个字,“不好!”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的二哥——林福安,里头明晃晃的写着如果你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 林福安顿时囧了,无奈搔头,“好吧。”骨雕嘛,反正爷爷要是知道给了宁儿的话也不会有意见的。 林福宁见林福安虽然不舍,但还是答应了,反而咧嘴一笑,心里暗笑,笨蛋二哥,他也就是借过去赏玩赏玩,玩完了就还给二哥……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当晨辉开始慢慢的洒出了竹林的时候,林福宁和两个哥哥走出了竹林,朝自家宅院走去。 林福宁的两个哥哥都要上族里的私塾,虽然家里也有老师,自家的爷爷还是远近有名的儒士,但林家的家族宗法就是嫡系子孙必须要上族里的私塾。 站在家门口,目送自家哥哥出门,身边跟随的都只有小书童,没有婢女家丁。穿的也很简朴,这就是林家的家法,按照林福宁上辈子的流行说法,那就是——低调。 从穿越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他也已经八岁了,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很孱弱……最多六七岁的模样。真是郁闷。 他拜大和尚为师,也已经两年了。 说来,很多关于上辈子的画面他都已经有些模糊。有时候,他会想,到底是这辈子才是真实的,还是上辈子是真实的,也许庄周梦蝶这四个字可以概括? 但感情肯定是真实的。 他喜欢两个哥哥,大哥林福康,二哥林福安,他喜欢娘亲和爹爹,他喜欢姐姐林淑薇,他喜欢严肃不苟言笑的太爷爷。 ——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花娃子的身份了。 林福宁苦恼的想着,他如果不是花娃子的身份,他现在就应该是跟着自家的两个哥哥去私塾读书了。 而不是现在站在花厅的屏风后,陪着自家娘亲和大自己一岁的姐姐林淑薇听着外头管家和管事们的各种拉拉杂杂的禀告。 ——喂,他是男的!干嘛要跟自家姐姐在这里听着啊。这不都是女人的宅内事吗? 但瞅了瞅自家娘亲端庄亲和,但却不乏严厉的面孔,林福宁垂下眼,心里叹气。 他不敢惹自家娘亲发火啊。上回自家二哥惹娘亲发火了,结果凄凄惨惨戚戚呀。被爹爹罚去跪祠堂不说,顿顿都是馒头配咸菜,日日抄写《孝经》,饭前都给娘亲背诵《孝经》……如此这般的过了整整七天…… 再之后,二哥就乖巧无比了,至少在自家娘亲跟前,他乖巧无比。娘亲说往东,他不敢往西,娘亲说一,他不敢说二。 林福宁旁边的穿着淡黄色的襦裙九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容很甜美,她轻轻的捏了一下林福宁的手。 林福宁转头,看向他的姐姐林淑薇,眼睛一眨,姐姐有事吗? 小女孩,也就是林淑薇正想说话—— “宁儿。”忽然,柔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林福宁忙转头抬眼,看向他的娘亲——林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文娘。 端坐在榻上的面容秀美的少妇,柔和慈爱的看着林福宁,语气里透出了笑意,“宁儿可要用心,不可散漫。” 林福宁面上乖巧的应着,“宁儿明白。”心头却是无比的囧,他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呀! 少妇——林夫人看着林福宁的面上装着乖巧,但眼睛里却是透出的无奈和苦恼,林夫人掩嘴轻笑,笑容里透出了宠溺,这孩子明明不喜欢却故作乖顺听话,真是太好玩了! 林夫人又看向了林淑薇,柔和说道,“薇儿也要仔细留心才是。” 林淑薇忙也应着,“薇儿明白。” 林夫人缓缓点头,柔和轻声说道,“待会你们都得好好听,听完了,娘亲有话要问。” “是!”林福宁和林淑薇都同时应了一声。 屏风外头,大管家林忠率恭敬的开口,“禀主母,今秋的田租和新粮已经都收上来了。” 忠管家说着,林夫人身边站着的紫色衣裙的婢女就走出了屏风,接过忠管家递来的账本。 婢女将手里的账本恭敬的呈递给了林夫人。 林夫人随手翻了翻,就将账本递给了林福宁。林福宁不解的看了看林夫人,不过还是伸手接过,心里嘀咕着,娘亲这是要做什么? 外头的管事婆子在忠管家说完事情后,接着上前,恭敬的开口,“禀主母,苏南边的绸缎已经送过来了。” “嗯,按照往年的份例给二老爷家送去。” 接着,又有管事婆子上前恭敬开口,“禀主母,三老爷家的寿管家送来了今年的新茶。” “加添一份礼,就昨儿个京都那边送来的四套翡翠里拿一套福字翡翠,忠管家,你亲自送去,在三老爷不在家的时候送去。” 一旁的忠管家忙躬身恭敬应下。 忠管家恭敬应下后,管事婆子继续上前恭敬开口,“禀主母,今秋契约到期的婢女和仆从名单已经整理完毕,共有十五名,还有五名家生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 “契约到期的婢女和仆从名单先放下,五名家生子如果已经说媒了,就按照往年常例,添一份贺礼。” “是!” 林夫人说罢,顿了顿,和柔说道,“找好牙婆子。” “是!” 接着,又有几个管事婆子禀报了其他事情,没过多久就散了。 4、福宁成长史(2) 待管事们都散了,林夫人示意婢女撤下屏风,往后靠在榻上的软垫,一旁的宋妈妈恭敬的呈递上茶,林夫人示意宋妈妈放下茶,转头看向站在榻下的林福宁和林淑薇。 林夫人微笑问道,“薇儿,宁儿,可知道为何娘亲今日要你们来此?” 林福宁看了看手里还拿着的账本,难道是为了让学习管家???囧! 林福宁这头还没有答话,林淑薇软糯的声音就慢慢的说着,“薇儿以为,娘亲是想让薇儿和宁儿学习如何管理家事。” 林夫人微笑看向林福宁,林福宁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说着,“宁儿和姐姐都是这般想法。” 林夫人抬手摸摸林福宁的头,柔声道,“宁儿,你是花娃子,不能像哥哥们那样到外头私塾读书,也不能抛头露面……”林夫人说罢,看向林淑薇,柔声说道,“薇儿,你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做事总是会被规矩束着。” 林福宁心有戚戚焉,没错啊,就是这样啊。他平日里除了去大和尚那里学习能够走出家门,其他时间根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上辈子就已经够宅的了,没想到这辈子更宅! “但娘亲一直以为,花娃子也好,女儿家的也罢,和男子相比,也不过是皮囊上的不同而已,你们切记,不可妄自菲薄,亦不可自恃自傲,花娃子,女儿家,也许男子们会因此对你们体贴相让,但那或许只是因为你们的皮囊,或许只是因为你们天生柔弱,因此怜惜相让,你们要对此感激,但却不可沾沾自喜。”林夫人语气柔和,但神情却是极为肃然。 林福宁专注听着,心头暗自点头,娘亲说的是啊。 “因此,娘亲不会因为你们是花娃子,是女儿家,就对你们放松,宁儿,你已经八岁了,虽然每日里你都要去大和尚那里学习,将来……”林夫人的神情突然浮出一丝哀伤,但又勉强笑了笑,抬手轻轻的爱怜的摸着林福宁的头,继续柔声的说道,“不管宁儿将来如何,宁儿,你该学习的东西也要学习。知道吗?” 林福宁心头知道,自家娘亲是想到自己的将来——大和尚的嫡传弟子,未来的……小和尚……所以娘亲难过了。虽然林福宁自己是绝对不介意将来做和尚,做和尚怎么都比嫁人这个惊悚的事实好!但看着娘亲难过着又强颜欢笑的模样,林福宁的心头酸酸涩涩了。 林福宁重重点头,只要让娘亲开心一点,不再那么担心难过,嗯,虽然宅内事什么的,囧了一点,但为了亲亲娘亲,也是可以接受的!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认真庄重的点头模样,不由轻笑了起来,摸摸林福宁的头,转头看向了林淑薇,严肃道,“薇儿,你也是一样,而娘亲对你的要求要比对宁儿的要求来说高。” 林淑薇轻轻点头,软软甜甜的声音说道,“薇儿明白。” 林夫人欣慰的一笑,又继续说道,“世人皆说,女儿家和花娃子无需知道的太多,针织女活会了就好。还说什么无才便是德。娘亲以为,这话不该如此,所谓无才便是德,也可以说,若是无才,也要有德,而若是佳人,当应才德兼备。”林夫人说到此处,顿了顿,看着专注听着的林福宁和林淑薇,林夫人心头欣然,面上也更加柔和慈爱,缓缓说道,“才,女红厨艺这自然无需多说,但佳人者,最为难得便是那为人处事了。” “……某家有一女子,生的好,曾在妙家的十八花坊处留下佳名,可嫁人后不出三年,就被休离,宁儿,薇儿,可知道为何?” 林福宁眨眼,还用问,肯定是夫妻性格不合,要不就是男的渣了!但面上,林福宁懵懂无知的天真无邪的望着林夫人,“宁儿不知。” 一旁的林淑薇也是茫然摇头。 林夫人微笑,“后来,我听得一件事,百花日时,那女子管事时,小叔送了百花礼,那女子全都收下,回礼时,给的,却是往年的绸缎。”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林福宁茫然了,看向一旁的林淑薇,林淑薇也一头茫然。 林夫人轻笑,抬手拉过林福宁和林淑薇,柔声道,“此事虽小,却可看出,一,那女子和小叔家的不合,过门才多久,就已经无法做到面上的圆融了?说明那女子处事不佳,二,那女子的一件小事,却是传到外头人的耳朵里,说明那女子治家不严,下头管事婆子,婢女仆从乱嚼舌根……” 林福宁听得咋舌,哇塞,厉害,这么一件听过就会忘记了的小事情,娘亲竟然能够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林淑薇也是瞪大了眼睛。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和林淑薇瞪大的双眼,惊讶佩服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如何,可明白了?” 林福宁回过神,心头暗想,当然明白了,娘亲是想告诉他们,最重要不是什么女红针织,啊呸,他绝对不会去学那种玩意的!最重要的是,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过,面上,林福宁继续懵懂无知的天真无邪的望着自家娘亲。 林淑薇半是懵懂半是了然的微微点头,“薇儿明白。” 林夫人赞许的摸着林淑薇的头,到底薇儿大了一岁还是比宁儿更能明白这些事。 “宁儿,薇儿,以后每日半个时辰来管事厅。”林夫人柔笑着说道。 “是!”林福宁和林淑薇同时说着。 林夫人又点了点林福宁手里还拿着的账本,柔柔笑着说道,“宁儿,这账本,娘亲就交给你了。下月十五的时候,可要还给娘亲。” 林福宁一愣,啊?让他算账啊?林福宁低头瞅了瞅手里的账本,嗯,好吧,这几日,大师兄在教他算术呢。 ——虽然,他本人也懂得算术……不过,这地方的记账方式真的很特别…… 待林福宁和林淑薇走出管事厅的时候,一旁的紫衣婢女恭敬的递过来一本名册,林夫人伸手接过,翻开看了看,轻声道,“繁春,小公子的院子就定在雪竹轩。” 紫衣婢女,也就是繁春,林夫人跟前的大婢女,目露惊讶,那雪竹轩,可是离太爷的沉竹园最近的一个院子,是所有院落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但想想小公子备受宠爱,连太爷和太夫人都那么疼惜,住在雪竹轩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于是,繁春随即恭敬应下,“是,繁春待会就带小丫头们去收拾雪竹轩。” 宋妈妈在一旁笑眯眯的说道,“这收拾雪竹轩的事情不急,夫人,这小公子年岁也不小了,碧螺那几个丫头也大了,也该放出去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小公子好好挑选几个婢女和仆从?” 林夫人微微点头,也是,该给宁儿选几个好的婢女和花娃子了,最好,以后……宁儿青灯古佛的时候,也能陪侍在身边…… “夫人?”宋妈妈一旁察言观色,看出林夫人的心头惆怅和难过,便转开话题道,“夫人,您瞧小公子和大姑娘,可真是聪明机灵,我瞧着,将来肯定能够进妙家的花魁榜!” 林夫人不由展颜一笑,说道,“妙家虽然是官家的,但这花魁榜,十二花坊不提也罢,我只盼着,将来,薇儿能得一心人,对她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而宁儿……”,林夫人一顿,语气里有些艰涩,“他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好。” 林福宁和林淑薇走出管事厅,林淑薇就松了口气,拉着林福宁,小声的说道,“宁儿,你要去大和尚那里了吗?” 林福宁抬头看天,嗯,时辰差不多了。转头看向林淑薇,他这位姐姐样貌可真是完全继承了娘亲的美丽,不过性子就有些软了,但人也是极为聪慧的。 “嗯,姐姐可有什么想要的?”林福宁歪头问着。 林淑薇点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婢女,拉着林福宁小跑了几步,两人躲在了廊柱下,林淑薇小声的说道,“宁儿,上次周家的芳姐姐送给了我一个绣帕,我想在这次百花会上回礼,但是,我的女红……你也是知道的,宁儿,我听说大和尚那里有好看的珠串,你给我带一串可好?” 林福宁一听,珠串啊,这没问题。林福宁咧嘴一笑,“没问题,姐,我肯定给你拿一串好的!” 和林淑薇分开后,林福宁就朝前门走去,前门处,大管家林忠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恭敬的等候在那里了。 林福宁加快脚步来到林忠跟前,对着林忠咧嘴一笑,“忠叔好!” 林家治家严,重视规矩,对府里的管事和下人仆从婢女的管教也极为严格,等级界限极为明确,林忠看着林福宁,眼神里也很是温和慈爱,但面上恭恭敬敬的做了个礼,“小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林福宁一笑,眉眼弯弯的,极为可爱。 林福宁踩着踏板上了马车,服侍林福宁的婢女坐在了马车的外头,拉好了马车的帘子。林忠才坐在马车边上,挥起了鞭子,朝青田镇的大凤山进发了。 林福宁懒懒的躺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看着遮着严严实实的车帘子,林福宁轻轻叹了口气,花娃子出行可是要比女儿家的出行要严肃郑重多了,不能被人看见,不能掀开帘子看风景,下马车的时候还得带纱帽!当然,这里头也有他们林家重规矩,又疼宠他的缘故。 这个世界的其他花娃子,他还没有见过,不过听大和尚师傅说过,其实花娃子很少,大概二十来户里头才出一个,但花娃子的降生,世人大多不喜,一来是花娃子极难养活,二来,花娃子嫁人后又极少能够生育,大户人家是严禁娶花娃子的,当然,如果做为玩物的话,那就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普通人家的老百姓一旦生了花娃子都是直接送到了花坊或者青楼,而官户人家的花娃子最多也就是将花娃子TJ好,等着选秀进宫,而选秀进宫的花娃子,是不能封为妃嫔,一个贵人就是顶点了! 所以,像他们林家这样的,规定族里的花娃子青灯古佛的,其实倒是一种怜悯,至少将来不会沦为玩物,也不会孤老后宫。 林福宁坐正身子,心里再次轻叹,老天爷对他确实怜悯。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温暖的家,疼惜他的家人。 ——因此,对现在这样,坐马车还不能掀帘子的生活,也不错啦。 嗯,可以忍受。 5、福宁成长史(3) 林福宁这般想着,干脆从马车的抽屉里抽出了账本,专注的看了起来。 青田镇的大凤山虽然没啥名气,但风景确实不错,每年远近来踏青的人也不少,但大凤山因为有安谧谷在,踏青的人或者来游玩的人都只在山下,绝对不会上山。 马车平缓的往山顶的小径走去。 林福宁合上手里的账本,若有所思,这账本里好像有些问题,待会到庙里,找大师兄再看看好了。 “小公子,要过安谧谷了。”外头的林忠管家说道。 安谧谷?林福宁掀开车帘子,看向外头,安谧谷里盛开着紫色的萨婆罗花,还有静默无言的墓碑。——安谧谷是一座坟谷,里头沉睡的是林家的先祖,以及青田镇里的孤老,被休弃后不能回家的女子。 安谧谷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独一份,林福宁记得大和尚曾经感慨过,百年林家曾经做过不少的大功德,其中最为让他赞叹的就是这安谧谷。 被休弃的女子,孤独终老的老人,无处可去,死后也只能抛尸荒野,但,有了林家的祠堂庵庙,休弃的女子可以容身,孤老可以得到奉养,死后也能入安谧谷,这是一件大功德。 因此,这安谧谷也是青田镇里的百姓们所默默恭敬的存在。 每年的七月四日——寒食节,祭拜先祖供奉祖先的一个节日,青田镇的百姓们都会来到安谧谷外,供奉鲜花宝烛。 林福宁也在去年跟着太爷爷来过,本来,花娃子是没有资格供奉先祖的,但太爷爷一句“花娃子就不是林家子孙了吗?!”,就把他带来了安谧谷。 林福宁趴在窗口,看着安谧谷外的紫色的花,犹若溪流一样,在风里摇曳摆动,林福宁不由咧嘴一笑,要是死后安眠在这个地方的话,也不错啊。 待来到无名寺,林福宁带着纱帽下了马车,走进了无名寺。 一进无名寺,林福宁就直走进了前堂的主屋,他的师傅无尘大和尚这个时间段都会在主屋里和大师兄下棋。 嗯,果然。 主屋里,一胡须长眉皆白的老和尚和一中年男子正在对弈。 “宁儿来了?”说话的人是一袭青衣,乌黑发丝扎在脑后的中年瘦削男子,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是温和内敛。 林福宁眉眼一弯,嘴角一翘,他快步上前,先是规规矩矩的做了一个礼,“宁儿见过大师兄!”,然后抬头,对着中年男子咧嘴一笑,笑容灿烂透着狡黠,笑完,转头看向另一个胡须眉眼皆白的身着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恭恭敬敬的做礼,“徒儿福宁拜见师傅。” 老和尚也就是无尘,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林福宁起身,“宁儿无需多礼。” 待林福宁起身,老和尚笑容慈爱,“宁儿今天可是来迟了,待会分完草药,可要把百草经多抄一遍才是。” 林福宁一听,立马跨下脸,不是吧,那百草经那么厚……平日里抄上三遍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再多抄一遍…… 老和尚看着林福宁,依旧慈爱的笑着问道,“宁儿可是不想做?” 林福宁一听,立即拱手做礼,恭敬一拜,“徒儿不敢,徒儿现在就去。”林福宁说罢,就倒退着走出了主屋。 老和尚摸着长长的雪白的胡须,微笑点头,目送林福宁离开。 一旁的中年男人待林福宁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了,才笑笑开口,“昨日林夫人遣人来告知,今日宁儿要晚到半个时辰,怎么老师还要惩罚宁儿呢?” 老和尚摸着胡须,微笑看向中年男人,“魏成,宁儿聪慧,当年那百草经,你可记得你背了多久?” 中年男人,也就是魏成苦笑道,“老师不说,学生都忘了,当年那百草经,学生可是背了整整一年,最后,老师还说我背的不好,罚我抄了整整一年。” 老和尚呵呵一笑,“你的资质在我的四个学生里,你堪称第一,但你背百草经还背了一年,你可知宁儿背了多久?” 魏成好奇了,“老师,宁儿背了多久?” “呵呵……半年而已。”老和尚笑道,很是赞赏也很是满意。 魏成惊讶,随即笑道,“那学生要恭喜老师了,宁儿天资如此之高,当能继承老师的衣钵。” 老和尚却是微微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宁儿聪慧,但他只对医术和奇门遁甲之术感兴趣,天算术,他虽然能够学习,但可惜,他对天算术实在是不够天分,我能够教导他的严格算起来,也就只有医术和奇门遁甲之术了。” 魏成笑着安慰道,“学生觉得,宁儿这么聪慧,将来定不会让老师失望。” 老和尚笑了笑,“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倒不是失望。能够找到宁儿做我嫡传弟子,离垢师傅的传承总算没有断绝。” 魏成笑道,“这也是宁儿的福气。能够继承老师的传承,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老和尚摸着胡须笑了笑,手指捻起白棋轻轻的放下,说道,“说吧,魏成,你来青田镇不单单是来找为师这么简单吧。” 魏成也捻起黑棋,放在棋盘上,笑道,“果然瞒不过老师。”顿了顿,魏成轻声道,“是皇上的旨意,四皇子的母妃——容妃娘娘仙逝了,四皇子向皇上请旨,要为容妃娘娘守孝三年。皇太后闻知,怜悯四皇子的孝心,下了懿旨,命礼部在容妃娘娘的故里——青田镇修建衣冠冢。并准许四皇子在青田镇为容妃娘娘守孝三年。皇太后下了懿旨后,皇上便给了我一道法令,命我在四皇子守孝三年期间,做四皇子的老师。” 老和尚微微摇头,长叹一气,“宫廷是非,尔虞我诈,争名夺利,魏成,若有机会早日脱离才是。” 魏成苦笑一声,再次放下了黑棋,叹气道,“学生明白,这宦海沉浮,宫廷暗涌,并非久待之地,但魏家是齐家的家臣,哪怕齐家不是天下的主宰,魏家也不能脱离齐家。” 老和尚微微点头,手指捻着白棋,沉吟着说道,“虽是如此,但皇室之事,错综复杂,牵连甚广,既然是家臣,就该守住家臣的本分,皇家内事,不要参与。” 魏成肃然拱手做礼,“是,学生明白。”顿了顿,魏成看着老和尚,笑道,“不过,这次,学生真是得多谢皇上的圣旨,若不是皇上的圣旨,我也不会知道原来老师在青田镇里,原来我还有宁儿这样可爱的小师弟。” 老和尚笑了笑,这说得也是。他隐居在此,教导福宁,林家是唯一知道他在此,不过林家一直都默契的没有对外提起他的存在。若不是圣上旨意,他的学生魏成也不会知道他在此。 此时的林福宁在苦逼的捡着草药。 无名寺后有一亩草药田,草药田的旁边有草棚,里头放置着很多草药。林福宁在这三年里来每日都和药草打交道,由最初的被药草给淹没,到今天将药草给麻利的分辨挑拣了出来。 林福宁直起腰,叹了口气,小手伸到背后捶着腰,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的师傅对他严厉,好吧,严师出高徒,这是好事,但是,也别因为他内芯里装着一个成熟大人的魂魄,就对他这么高要求嘛。林福宁泪眼汪汪的望天,抄书什么的,换个别的行不? “宁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林福宁转头,见是魏成,他的大师兄,忙拱手做礼,乖巧的咧嘴笑着,“大师兄好!” 魏成看着林福宁豆丁身子故作大人的成熟样,不由微笑,老师有四个学生,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本以为,他们这四个人中将来会有一个会成为老师的弟子,继承老师的传承,但却没想,老师不声不响的就已经找到了嫡传弟子,而这嫡传弟子,还是一只可爱的小小的花娃子。 魏成笑眯眯的看着林福宁,眼里划过温和笑意,他从未想过要继承老师的传承,毕竟对身为魏家的嫡次子来说,继承老师的传承就得青灯古佛,怎么想家族都不会答应。况且他也已经成亲有子有女了。只是,还是很意外,老师竟然会收一只花娃子做嫡传弟子。 不过,这一个月来,和这孩子相处久了,他倒是能够明白老师的想法。虽然是花娃子,但这孩子聪慧狡黠,还很有趣。呵呵……想着刚刚在一旁看着他故作大人样的捶腰叹气,可那小短手捶着捶着就会滑落……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魏成强忍笑意,上前一步,扶起林福宁,低声笑道,“宁儿,可是已经捡完草药了?” 林福宁讪讪一笑,“拣好了。” 魏成抬头看了看草棚,不得不说,林福宁做得很不错。真如老师所说,林福宁在医术这方面真有天分。 “宁儿可是要去抄百草经?”魏成低头看着林福宁,问道。 林福宁一听,小脸一皱,可怜兮兮的拽住魏成的袖子,小声问道,“大师兄,能不能帮宁儿求求情?宁儿真的不想迟到的,是娘亲有事,所以宁儿才迟到的。” 魏成蹲下,抬手拍拍林福宁的头,温和笑道,“宁儿放心,老师已经说了,准许你少抄一次。” 林福宁眼睛一亮,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魏成看着林福宁亮起来的眼眸,失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啊。 6、福宁成长史(4) “宁儿谢过大师兄!”林福宁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礼,抬头,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宁儿客气了,今日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老师说了,今日你要开始背穴位图,还有就是,今日你要继续跟着我学习五经算术。”魏成站起身,微笑着抛下了一句让林福宁跨下脸的话。 穴位图?那种东西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然后就要背了吗? 五经算术?那种东西越学越迷糊…… 最后,最后,拜托请考虑一下这具身体才八岁好不?好吧,在这个世界里,小孩子八岁学习这么多东西是正常的!但是上辈子,八岁的时候,他在干嘛?哦,他在福利院里爬树抓鸟…… 林福宁心里尽管泪流满面,面上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桌子后面,拿着毛笔,一遍一遍的认认真真的抄写着《百草经》,魏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书,看着林福宁小脸认真的模样,魏成心头欣慰赞叹不已,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性,真是了不得啊,本来看着老师将穴位图和五经算术塞给这孩子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承受不住?但没想,这孩子只是皱了小脸一下,就坐在了桌子后面,拿起毛笔,开始抄起书来。 ——此子若不是花娃子,将来成就定不在他之下! 若林福宁知道,就是因为他这“逆来顺受”,认真专注的学习态度,他的师傅和大师兄才这么热情这么积极的教导他的话,林福宁大概会第一时间找块豆腐撞墙吧?——你妹的,他只是想做一个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怎么就苦逼的比当年高考还要惨咧?! 魏成看着眼前的小孩,忍不住想起了这会儿应该就在路上的另一个小孩,那小孩比眼前的小孩大了三岁,天子血脉,贵不可言,但这命途却是缥缈不可捉摸——大周朝建国至今,第一位在未成年之前,离宫居住的皇子啊。 魏成不由叹气,圣旨上说的好听,是孝道。是四皇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了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呢,这不过是变相的驱逐罢了。容妃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皇家连自己的血脉子孙都不能容忍而必须驱逐? 林福宁听见了叹气声,耳朵动了动,歪头看向了魏成,大师兄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呢?“大师兄,娘亲说,叹气会引来霉神。” 林福宁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魏成不由微笑,和蔼说道,“宁儿继续写,师兄没事。” 林福宁点头,心里却是在想,肯定是什么烦心事吧,大师兄在一个月前来到了这里,然后就一直居住在寺庙里,师傅在无尘寺都是自己动手丰衣食足,大师兄来了后,就自觉包揽了寺庙里的一切活计,烧饭啦,洗衣啦,所以,林福宁很犹疑,这大师兄气度不凡,应该是出自大家族之人,可烧饭洗衣这些活计,大师兄偏偏又做得这般熟练……林福宁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墨是青田镇特有的竹墨,有一种竹子的清香。 师傅没有跟他提及过大师兄的出身,那就是说大师兄的出身并不重要了,至少现在并不重要,那他也就没有必要知道。 于是,林福宁蘸了墨,继续埋头苦干了。 当阳光轻轻涂抹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竹林后,青田镇的大家族——林家祖宅。林夫人正带着宋妈妈和繁春朝沉竹园走去。 小径上,阳光如金色蝴蝶跳跃在路面上,林夫人一路缓行,一边看着小径两边,这边是假山池塘,池塘里的鲤鱼在几株莲花中来回游动,那边是亭子翠竹。 沉竹园环境清幽,雪竹园靠近沉竹园,也是环境很是清幽,但离主屋甚远,不过没关系,她会每日来几趟看看。 自家公公让福宁住雪竹园的用意,她也能猜出一二,一来是福宁一直就很喜欢雪竹园,二来就是福宁是花娃子,花娃子居住地应该也和姑娘一样,择其安静隐秘的居所。再加上,福宁从小就不喜欢见陌生人,因此,这深幽处的雪竹园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了。 思及此,林夫人心头安定了一些,转头对繁春说道,“小公子最喜欢的那株雪花树,你找人将它移到雪竹园去。” 繁春手里端着放置药膳的碗,闻听此言,忙半弯腰恭敬应下,“是,繁春明白。” 一旁的宋妈妈听到雪花树,想到这雪花树不止小公子喜欢,老爷也很喜欢,这样将雪花树移过去,可好?忙笑道,“夫人,这雪花树,花坊那里还有,不如就叫人从花坊移一株过去?” 林夫人微微摇头,柔和一笑,“不,这样就好。” 宋妈妈心头轻叹,夫人真是疼宠小公子。 说话间,沉竹园到了。 林夫人带人进了沉竹园,宋妈妈和繁春就恭敬的垂下眉眼,背脊挺直的站到了一旁。 沉竹园是一个小院落,虽然小,但那行走的三两仆人,都是严谨肃然,背脊挺直,眉眼下垂,从容恭敬模样。这里的仆人若是随便走出一个到了前头都可以胜任管事之职。因为这里是林家太爷的住所,因为这里的仆人都是跟随太爷多年的忠心耿耿的仆从。 因此,当宋妈妈来到这里的时候,哪怕她现在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大嬷嬷,她也得恭恭敬敬,严谨肃然。 此时,若没有太爷的召唤,她和繁春就只能站在沉竹园的门口,恭敬听候。 而林夫人就缓步前行,进了堂屋。 堂屋里,一老者正在挥毫泼墨。 老者身形矮胖,面容微微沉凝,身着青衣长袍。 林夫人进了堂屋,见老者正在挥毫泼墨,便安静的站立一旁,眼睛余光微微扫了眼老者挥毫泼墨的纸面,上头的字是——难得糊涂? 这四个字,似乎是前日福宁和老爷戏耍时说的话吧。是福宁今日来给公公请安的时候,又说给公公听了? 待老者终于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的时候,林夫人已经安静等候了一个时辰。 老者看向林夫人,微微点头,“媳妇你来了。” 林夫人恭敬做了一个福礼,“儿媳拜见公公。” 老者,也就是林文忠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林夫人起身,自己也在堂屋中间的木椅上坐下,缓缓开口道,“你今日让宁儿去管事厅旁听了?” 林夫人恭敬应道,“回公公的话,是的。” 林文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也好,人情世故也得明白,将来跟着大和尚游走天下也多了一份依仗。” 林夫人垂下眉眼恭敬听着。 “我前日去了无尘寺,见到了宁儿的大师兄魏成。”林文忠缓缓的说着,“这魏成应该是入住摘星阁的世家之一的魏家子弟。” 林夫人一听,一愣,摘星阁?那是大周朝建国之时,太祖皇帝为功臣武将们建立的的一座阁楼。阁楼里供奉的是三十六牌位,皆都是为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每年七月四日寒食节,圣上都会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摘星阁进香缅怀。 而这摘星阁的三十六牌位的大家族都已经是大周朝里根深蒂固的某种力量,其中尤其以李宋文魏四个世家最为显赫。 如今,这魏家的子弟来到了青田镇,还是宁儿的大师兄……林夫人心头忐忑,这会不会对宁儿不利? “你且宽心。”林文忠见林夫人面上担忧,便出言说道,“这魏成是宁儿的大师兄,不论他来此所为何来,对宁儿都是无害,而大和尚在此,又有谁能伤得了宁儿?且,大和尚对我提及,这魏成无需理会。因此,你且宽心,不必担心。” 林夫人微微福礼,恭敬道,“有大和尚看着,儿媳自然放心。” 林文忠微微点头,“你且记得,大和尚对我们林家可谓是恩重如山,若无大和尚,宁儿也不可能有今日。” 林夫人忙躬身应道,“是,儿媳明白。” 林文忠满意的点头,又问道,“雪竹园可收拾好了?” 林夫人应道,“回公公的话,今日已经差遣婢女去收拾了。” “宁儿的随侍可挑好了?”林文忠又若有所思的问道。 林夫人轻声道,“还没有,儿媳正要请教公公,这随侍里可要挑仆人?” 花娃子的随侍是个问题,若都是花娃子那也不行,若都是婢女那也不行。而仆人,这就是个问题了。 林夫人自己心里的打算就是两个婢女,两个花娃子。但公公一直以来都很重视宁儿,老爷也说过,随侍在挑选的时候,要问公公的意见。 因此,林夫人便趁机一问了。 林文忠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林夫人说道,“随侍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且记得收拾好雪竹园,走时,我这里的文房四宝你给带去,早上宁儿来的时候,我看他很喜欢。” 林夫人一听,微微一怔,随即轻笑的点头应下,“是,儿媳明白。” 林文忠说罢,就挥手示意林夫人退下。 于是,林夫人恭敬做礼,便后退离开。 7、福宁成长史(5) 而黄昏时分,林福宁终于头脑被药草和算术挤成了一堆浆糊,摇摇晃晃的带着纱帽走出了无名寺。 “宁儿,这本账册你没有算错,的确有问题。”魏成送林福宁离开的时候,微笑说道,将账册递还给了林福宁。 林福宁接过,虽然头脑迷糊得很,但还是习惯性的恭敬拱手做礼,“宁儿谢过大师兄。” 魏成笑了笑,挥手示意林福宁不必多礼。 林福宁再次躬身长揖,才上了马车,离开无尘寺。 而魏成站在原地,目送林福宁离开,而就在林福宁离开后,一个人突然迅疾出现在了魏成跟前,这突然迅疾出现的人,是一年约三十上下的精瘦男子,他对着魏成恭敬拱手,沉声道,“京都十二营白虎营李文成将军麾下温山见过魏成大人。” 魏成看着眼前的精瘦男子,神情沉稳,气势内敛,态度恭敬但那双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魏成微微一笑,李文成?容妃的堂哥?这温山是受皇命而来,还是受李文成之意而来? “将军多礼了,请起。”魏成抬手示意眼前的精瘦男子,也就是温山起身。 温山再次恭敬做礼,才垂手而站,开口道,“魏大人,四皇子的车驾已经到了青田镇的边界,入夜时分,四皇子就能抵达大凤山。” 魏成一愣,四皇子打算连夜入大凤山吗?“温将军,四皇子难道要连夜入山?” 温山的脸上显出无奈神色,说道,“魏大人,四皇子决意已定,所以,还请魏大人赶紧安排一下为好。” 魏成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才对温山说道,“在下明白了。”顿了顿,魏成又对温山说道,“温将军,自接下圣旨,朝中就无礼部侍郎魏成,只有山野村夫魏成,还请温将军以后称呼我为魏成即可。” 温山一愣,随即拱手说道,“温山也是如此,自接了圣上旨意,京都十二营就无温山此人。也请魏先生称在下一句温山即可。” 魏成微笑点头,圣上旨意?那么这温山就是皇上派来的?若容妃真是罪有应得,圣上就不会派遣李文成手下的人前来护送四皇子了……看来,这里头也是大有乾坤。 两人就四皇子的迎接事宜简单说了一番,其实,也就是了解一下大概来的人有哪些人,如何安排下榻之所而已,而这大凤山,唯一的建筑物就是这简陋的无尘寺。而当知晓,目前有无尘大和尚居住在此的时候,温山惊愕了。 天下人所敬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尘大和尚目前竟然就隐居在此? 而温山也兴奋了,对四皇子来说,能够亲近这无尘大和尚,对目前被形同驱逐的四皇子来说,可是一种大大的幸运! 但同时,温山也愁了。 大和尚的居所可是连圣上都不能随意进去的地方! 眼前之人是大和尚的学生,才能入住,四皇子可是什么都不是。 魏成见温山发愁了,便笑着说道,“我年长老弟几岁,就称你一声温老弟,可好?” 温山忙拱手恭敬道,“这是温山的荣幸。” “温老弟,现在发愁也无济于事,不如等四皇子来了,再由四皇子决议,你看如何?”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温山于是拱手告别,转身身影一跃一闪就倏忽不见了。 魏成目送温山离去,虽然不懂武技,但此人的武技也应该是在自家三弟之上。魏成眼眸一深,这样的高手来做四皇子的护卫,皇上……到底是在计算什么? 魏成转身进寺,来到主屋,刚刚想拱手做礼,就见自家老师跟前摆着三颗白棋,白棋呈现出不规则的图形。 魏成不懂天算术,但跟随老师多年,魏成还是能够看出眼前的这三颗白棋是一副卦象。不过卦象内容,他就看不懂了。但从老师的莫测神色看出,这卦象……不简单。 魏成轻步上前,躬身做礼,“学生拜见老师。” 无尘大和尚微微闭眼,低声问道,“四皇子要来了?” 魏成的眼睛扫了眼棋盘上的那三颗白棋,难道这卦象和四皇子有关?魏成垂眼恭敬道,“回老师的话,四皇子今夜可到大凤山。” 无尘大和尚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若四皇子到了,你请他来见我。” 魏成一愣,随即恭敬道,“是,学生明白。” 无尘大和尚又捡起白棋放回棋盒里,一边缓缓说道,“我道皇室与我并无交集,为师这些年来游历天下,独独未曾去过京都,哪怕当今圣上与皇太后多次下旨,我也未曾理会,却不想今日方知,为师与皇室之缘启于今日,……哎,天意啊。”大和尚说到最后,轻轻一叹。 而魏成却是一震,老师与皇室之缘启于今日,正是四皇子即将来到青田镇的今天,那么,是不是说,四皇子与老师之间有莫大的缘分?! 魏成忍不住将心里所想问出。 但无尘大和尚却是出乎魏成所料的缓缓摇头,“为师却是不知。” 魏成一愣,困惑了,不知? 无尘大和尚轻点棋盘,沉思着慢慢说道,“今日之卦,我参不透,看不明,四皇子之事如迷雾,看不清啊。” 最后,无尘大和尚微微叹气,转头看向外头,此时,夜幕已经缓缓拉开。 在林福宁正和自家爹娘,兄长和姐姐亲亲热热开开心心的吃着晚膳的时候,一辆素朴在车头挂着白花的马车正在青田镇的路面上缓缓驶着,这辆马车的目的地——大凤山。 马车里,一约莫十一岁左右的男孩闭目盘腿坐着。 男孩虽然年岁尚小,但却已经看出将来会是何等隽永俊秀,而当男孩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男孩漆黑如墨的眼眸犹若星空,深邃难测。 ——很矛盾,男孩不过十一岁,但其眼神却是仿若已经走过冷风寒雨,血海怨河的人一般,冰冷森寒。 8、福宁成长史(6) 男孩缓缓的放下双腿,往后仰靠着,嘴角却是缓缓的牵起了浅淡的笑容,有一丝自嘲还有冷漠。 想不到,一梦惊觉,却是回到了此时。 十一岁,母妃饮鸩自尽,他被放逐离宫,五年后,他会被召回,接着,便是腥风血雨的夺嫡,他会一路劈荆斩棘,杀尽所有挡在他跟前的人!血洗后宫,为母报仇!——然后,登上那至高的宝座! 之后,他毁摘星阁,灭世家,征大漠,大周朝的疆域在他的脚下不断扩展延伸!建内阁,立贤士榜,改县为府,通商,修刑法…… 再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却是回到了此时。 母妃饮鸩自尽那天,就是他醒来之时,这次,他原以为,他来得及阻止,却不想,当他拼命的跑进母妃的寝宫后,母妃却是端坐在软榻上,双手叠放放置腿上,容颜艳丽,笑容温柔的看着他。 “明远,帮母妃完成心愿好吗?送母妃去青田镇,母妃听说那里有一座安谧谷,很美,母妃想好好的在那里休息。” …… 他回来了,却还是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男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天,他亲眼看着母妃笑着闭上了眼睛,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之后,父皇来了。 父皇站在母妃的身边,看着母妃好久好久,才转身离去。和上辈子一样,父皇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以前他不懂,父皇为何这么冷漠? 但现在,他倒是懂了。 青田镇吗?安谧谷吗? 这是母妃的心愿,也是母妃最后对他的保护。 那么,这次,他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留着母妃在那冰冷的冷宫。这次,他会听母妃的话,待在母妃的身边,不会再苦苦的哀求父皇,最后跟只狗似的在京都边缘一带流荡…… 如此,他的命途又会如何? 男孩的嘴角弯起了一抹淡淡的却是从容的笑,他很期待。 当马车缓缓停靠在无尘寺门口的时候,温山跳下马车,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魏成便见到,一十一岁的男孩,穿着素朴孝服,面容沉静,五官俊秀,隐隐已经有了当年容妃倾城之貌了。想到了容妃,魏成心里叹息,那个女子当真是可惜了。 温山想放置下马凳,但男孩摇头,利落的跳下马车,然后,便看向无尘寺门口站立等候的魏成。 ——魏成,天下名士。无尘大和尚的四大学生之一。带着魏家在他登基后第一个表示效忠的人。也是他上辈子的老师。 男孩慢步上前,拱手见礼,“明远见过先生。” 魏成盯着男孩,从男孩露面后,他便一直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眼前的这男孩,大周朝的四皇子,第一个被驱逐离宫的皇子,年仅十一,在这黯淡无星无月的夜晚,护送着母妃棺木从千里之外的京都来到了这偏僻小镇。身边除了一老仆一随身护卫一车,就再无其他。 此时此境,眼前这十一岁的男孩,面容平静,目光淡定幽深,非但没有凄惶无助,反而竟给了魏成一种压迫感! 魏成心头讶异了,此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这等心志?但细想,那京都里的皇宫……从那里出来的孩子又岂会是平凡百姓家的天真无邪? 因此,魏成讶异之后,便也释然,鞠躬拱手做礼拜见道,“魏成见过四皇子。” 男孩,也就是齐明远,上前一步,扶起魏成,轻声道,“先生,今日开始,我便是先生弟子,再不是那四皇子,还请先生勿要拘礼。” 魏成听了,微微一笑,顺势起身,看着齐明远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拜师礼。 魏成心里赞赏一声,不错,此子遇逆境能屈能伸,将来定有大造化! 魏成扶起齐明远,依然略带恭敬的微笑,“如此,草民就逾矩了。明远。大和尚已经等候多时了。” 齐明远一愣,温山也跟着一愣。 齐明远怔愣,是没有想到上辈子无论怎样下诏都不曾见到的无尘大和尚竟然会在这里,并要见他一见! 温山也是讶异,但随即就面露激动神色,无尘大和尚可是天下人所最为敬仰的存在,他要见四皇子?那四皇子岂不是多了一个依仗! 齐明远怔愣后,立即回过神,对着魏成再次恭敬一拜,便跟着魏成走入了寺里。 温山不敢进寺,恭敬的守在了门口。 当齐明远跟着魏成走入寺里,进入堂屋的时候,便见一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 老者眉须皆白,面容沉凝,目光通透却又幽深,他直视着齐明远,似乎想从齐明远身上穿透什么一样。 齐明远心头一跳,这眼前的无尘大和尚的目光,他竟然有些不敢对视! 齐明远垂下眼,恭敬拱手,低声道,“齐明远见过大和尚。” 老者,也就是无尘大和尚,微微点头,抬手示意齐明远起身,指着棋盘说道,“可会?” 齐明远看了眼棋盘,恭敬拱手道,“只是略懂皮毛。” 无尘大和尚微微点头,指着棋盘对面的蒲团说道,“坐吧。” 齐明远便在蒲团上坐下,一坐下,大和尚便将黑棋木盒挪了过去,“你先。” 齐明远看了眼黑棋木盒,便抬眼对着大和尚微微拱手表示做礼,之后,便捻起黑棋,轻轻的放到了棋盘中央—— 啪! 棋局开始。 而与此同时的林家祖宅,林老爷和林夫人居住的晖照院的西侧厢房里,林福宁正盘腿坐在软榻上看书。 林老爷也就是林德瑜进屋的时候,就见林福宁认真专注的看书模样,林德瑜微微一笑,很是欣慰,福宁虽为花娃子,但他的勤奋和认真却是不逊于任何人。 林德瑜轻步上前,抬手转了转一旁柱子上的夜明珠。 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夜明珠此等贵重东西还是有的,只是也不多,两颗而已,一颗在大儿子的屋子里,一颗就在福宁这里。本来福宁这里的这颗夜明珠是在他自己的书房里,但在看到福宁夜夜苦读后,他就把这珠子给了福宁。 待福宁搬到雪竹园,这颗珠子也拿过去吧。 “宁儿在看什么?”林德瑜出声问道。 林福宁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爹就站在他面前,林福宁忙起身做礼,“爹!” 林德瑜按住林福宁,笑着让林福宁坐下,“好了,私下里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林福宁一听,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就坐下,懒散的模样看着林德瑜好笑不已,其实福宁最受不得拘束了,但偏偏性子乖顺懂事,每次看着他故作大人样的做事,就想发笑。 “宁儿,待后日,过了百花节,你就搬去雪竹园。”林德瑜缓缓说着。 林福宁一愣,随即呵呵一笑,眉眼弯弯,很是开心,雪竹园吗? 这个世界的小孩子一到十岁就得自己一人住一个小院子,额,当然,这是说大户人家的小孩,譬如说他们林家。而他们林家是八岁,过了百花节,就得从自家爹娘的院子迁居到另一个院子。 林福宁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虽然和爹娘一起住,娘亲随时都能照顾他,但是,总比不上一个人住自由自在的好。 林德瑜见林福宁眉开眼笑的模样,伸手轻轻一弹林福宁的额头,笑骂道,“宁儿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爹和娘亲吗?” 林福宁嘿嘿傻笑一声,挠了挠头,憨憨道,“宁儿平日里见大哥二哥在自己的院子里玩耍,有时候还能爬树掏鸟蛋,娘亲也不会知道……” 林德瑜一听,哦了一声,爬树掏鸟蛋?他是不是该时不时到自家儿子的院子里窜窜门?自家的两个儿子虽然读书都很勤奋,但性子却是过于跳跃,特别是二儿子。思及此,林德瑜坐不住了,觉得自己得去两个儿子的院子里看看才是。 “宁儿,时候不早了,莫要太晚。”林德瑜叮嘱了一声,起身摸摸林福宁的头,就转身离开了。 林福宁忙起身拱手做礼,目送林德瑜离开,面上无辜的眨着眼,看爹的这架势,大概是要去大哥二哥的院子看看吧。 ——大哥二哥真是可惜了,今天晚上是肯定偷跑不出去了,也肯定看不成他一直好奇眼馋的什么影子戏了。 待林德瑜离开,林福宁又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医书,师傅说,这本什么伤寒论,必须要看明白。 好吧,草药他能识别了,但是草药的药性什么的,他虽然背熟了,可是不是很明白。这本伤寒论,从吃完饭回屋他就看到了现在,但是,还是不太懂。哎,算了,不懂也正常,明日去问师傅好了。 林福宁这般想着,将书丢到了一边,就自己梳洗脱衣,爬上床睡觉了。 林家的婢女仆人不少,但是,因为他是花娃子,这个近身伺候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由宋妈妈做的,一年前,他坚持要自己做,本来娘亲不答应,他就搬出了师傅这个大山,说师傅在无尘寺都是事事亲为,然后娘亲答应了。 不过,等搬到雪竹园,娘亲肯定会给他找近身随侍。 说起来,这花娃子的身份,找近身随侍还真不好找,到时候大概也是找花娃子吧。 林福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着,翻了翻身,意识迷糊了,没多久,就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林福宁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林夫人和宋妈妈就走了进来,当看到林福宁翻身踢开被子的时候,林夫人和宋妈妈无奈对视一笑,林夫人走上前,轻轻的给林福宁拉好被子。又柔柔的看着林福宁呼噜酣睡的模样一会儿,才和宋妈妈轻步离开。 9、福宁成长史(7) 因为林福宁没有随侍,林夫人每晚都要过来看看,才能安心,只是林福宁一直不知道罢了。 宋妈妈扶着林夫人走出厢房,就听见前头传来的严厉的喝斥声。宋妈妈忍不住小声的对林夫人说道,“夫人,您看,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 林夫人轻笑一声,摆摆手说道,“没事。康儿和安儿也是该接受点教训了。” 当家里人都不知道吗?这几日晚上都偷偷爬墙出去玩耍,若不是老爷这几日忙着清点账本,早就揪住他们训斥一顿了。而若不是大管家跟着,知道他们只是去看影子戏,没有惹是生非,她也早就揪住他们打一顿了。 不过……老爷说,是宁儿提醒了他?爬树掏鸟蛋?呵,这宁儿也真是太顽皮了。 当月上柳梢头,皎洁的月色洒在幽深安宁的山里,犹若澄澈透明的水洒在了院子中。 主屋里,还在对弈的一老一少,不知道何时顿住了手。 “森森直干百余寻,高入苍穹不附林。若问天地造化心?风霜血刀霹雳剑。”在这一片静默中,老者,也就是无尘大和尚,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说着。 约莫十一岁左右的小男孩,也就是齐明远抬头看向大和尚。 大和尚目光悠远,看着齐明远,幽深难测,“安谧谷是个好地方啊。” 齐明远看着大和尚,面露笑容,笑容浅淡谦和,拱手做礼,轻声道,“明远谢过大和尚指点。” 大和尚微微点头,就闭上了双眼,齐明远见状,起身,躬身一拜,便轻步离开。 一直坐在一旁观看对弈的魏成也悄然起身,对着闭眼的大和尚,做礼一拜,便跟着齐明远离开,离开之时,魏成看了眼棋盘,神情复杂莫测。 有人说,天做棋盘星做子,棋盘如人,星是心。 魏成看着走到大院里的齐明远的背影,刚刚的棋局里,他看到的,真是一个十一岁少年的心? 魏成送走了齐明远,无尘寺的规矩,没有大和尚的发话,任何人都不能借宿。齐明远和温山便在马车里过夜。 温山本以为,大和尚接见了四皇子,四皇子今晚应该会留宿在无尘寺,却没想,四皇子还得在马车里过夜。 温山看着四皇子齐明远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想出声问问,但又不敢出声,四皇子齐明远虽然寡言少语,年纪虽小,但他不知怎么的,却是不敢放肆轻视。 “温将军。”帘子里头,少年的浅淡平静的声音响起。 温山忙拱手恭敬道,“末将在。” “明日,在安谧谷里建一茅屋,以后,我就住在安谧谷里。” 温山一愣,住安谧谷?可是,安谧谷那里不是一个坟场吗?!哪怕四皇子现在是不被重视驱逐出宫的皇子,但,住在一个坟场里?合适吗? 温山低声道,“殿下,不如末将在这无尘寺附近建一院子?” “不,就在安谧谷。”少年的声音依然平静。 温山听了,只好应下,“是!末将遵命!” 少年又慢慢的开口说道,语气缓和,“温将军别担心,住安谧谷是无尘大和尚对我的提点。” 温山怔了怔,随即恭敬拱手做礼,“是!末将明白。” 马车里,少年,也就是齐明远,仰靠着,微微闭上了双眼,神情露出了疲惫,刚刚的棋局他耗费了太多心神,无尘大和尚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和尚,他明明已经有意收敛,下棋之时,每一步都保留了三分,但不知不觉中,他却是被步步紧逼,不知不觉中全神贯注,拼尽了全力。 然后,就被看透了? “森森直干百余寻,高入苍穹不附林。若问天地造化心?风霜血刀霹雳剑。” 齐明远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淡淡的笑,这是在提醒他是吧?若问天地造化心?风霜血刀霹雳剑……呵,上辈子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人还需要风霜血刀霹雳剑吗? 齐明远微微睁开眼睛,眼睛里幽深难辨,无尘大和尚今晚为何会见他?因为魏成?因为他来到了这青田镇?当年父皇亲临无尘大和尚修行的大悲寺,无尘大和尚都没有出来,甚至拒绝父皇进入大悲寺。如今却是打开寺门,见他了。 传言,无尘大和尚精通天算,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但从刚刚大和尚所说,大和尚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但就算他看出什么又如何? 安谧谷…… 这个倒是不错,在安谧谷陪伴他的母妃几年,也算是全了他上辈子的遗憾。 齐明远想罢,就放松心神,闭上眼睛,盘腿打坐。 此时的他尚不知道,在安谧谷,他的命途将会有着怎样的改变。 魏成看着齐明远上了马车,便转身进了无尘寺,轻步进了主屋,主屋里大和尚还在盯着棋盘,魏成看了眼棋盘,恭敬躬身做礼,“老师。” 大和尚抬头看向魏成,放下手里转着的棋子,问道,“四皇子在哪歇息?” “回老师的话,四皇子在寺门外的马车里歇息,明日待容妃棺木抵达,就会去安谧谷。”魏成恭敬回答道。 大和尚微微点头,缓缓开口说道,“魏成,此子不可限量,可惜呀……” 魏成一怔,可惜什么?魏成上前一步,躬身拱手恭敬问道,“请老师指教。” 大和尚默然了一会儿,半晌,却是轻轻叹气道,“此子心思太深太杂了,下手果决绝不手软,宁弃一片,也不认输,魏成,此子将来定是升龙之格,但,只怕此子心思狠绝,将来杀戮过重啊。” 魏成起身作揖,低声道,“老师,学生以为,若帝王格者,心不够狠绝,难成大业。” 大和尚微微点头,又缓缓摇头道,“魏成,此子聪慧在宁儿之上,你有此学生,是你之幸,但,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若只传知,你绰绰有余,但帝王格者,不仅需知,还需智,更需仁,以此子之心志,只怕他会敬你为师,却不会敬你所授。” 魏成专注恭敬的听着,听罢,魏成忍不住苦笑一声,若真是如此,他这个老师有这个学生,是幸,也是不幸啊。而老师虽没有说明白,但其实也是在告诉他,他这个老师只怕不容易做啊。 “生命如此美好。” 发出如斯感慨的,正装模作样的背负着小短手,摇头晃脑的看着池塘里的小金鱼游啊游的。 “宁儿在说什么呢。”语气里带着困惑的甜美声音响起。 林福宁转头,便见自家姐姐林淑薇歪头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林福宁一笑,转身,“姐,你来啦?” 林淑薇一大早过来给爹娘和爷爷请安,请安完毕,就和弟弟跟随着娘亲去管事厅。 管事厅听完了事,被娘亲留下来说了些话,一出来,就见自家弟弟林福宁站在小花园的池塘边,也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 “诺,姐姐,这个给你,昨儿个晚上我想把它给你的,可是娘亲要和你说话,不方便。”林福宁边说边递过去一串珠子。 林淑薇眼睛一亮,忙双手接过,笑容甜美,“宁儿,谢谢你。太好了,我再给这珠子编个福运线,就可以送人了。” 林福宁看着林淑薇笑得那么开心,心头也高兴。 “哟,我好像听见有人送了珠子?”突然,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林福宁和林淑薇同时转头,就见他们的两个哥哥,林福康和林福安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人都有些狼狈。 林福宁看着林福安一拐一拐的走到他们跟前,林福宁心里偷笑,肯定是昨晚被爹罚跪了。 “哎,宁儿,你好偏心,你都给薇儿做了珠子,怎么不给我和大哥一串呢。”林福安看着林淑薇手里的珠子,流口水了。 ——无尘大和尚的珠子,那可是一大宝贝! “有啦,有啦。”林福宁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两串珠子,分别递给了一拐一拐走来的林福康和林福安。“大哥,二哥,这是师傅加持过的。姐姐那串是要拿去做礼物的,所以,这串,是给姐姐的。”林福宁笑眯眯的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串紫蓝色的珠子,双手递给了林淑薇。 林淑薇欢喜的接过,一把抱住林福宁,“宁儿你真好!这个我好喜欢,我最喜欢紫色了!” 林福宁呵呵傻笑的挠头,嘛,不就是一个珠子吗?姐姐喜欢,以后他就缠着大师兄多给他和师傅带好看的珠子。 林福宁和他的哥哥姐姐们打闹了一会儿,就上马车,朝大凤山进发了。 马车里,林福宁翻着昨天娘亲给他的账本,娘亲今早发话了,这账本的事情交给他解决,问题是,他该怎么解决呢? 林福宁坐在马车里,合上账本,歪头想着,娘亲这是要训练他呢还是要考验他呢…… “小公子,已经到了安谧谷了。”驾着马车的林忠大管家转头说道。 林福宁习惯性的打开车帘子,趴在马车窗口向外看着。 而此时的安谧谷外,四人抬着棺木正朝安谧谷走来,林福宁一愣,怔愣的原因不是因为一大清早的就有送葬,安谧谷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公共坟场,有人送葬,也不足为奇,单丝,送葬的人好少,而且没有奏乐,没有哭丧,只有一个看上去好像和自家大哥一般大的少年一身素衣,头束白带,走在最前,手里也没有捧着灵牌,只是手持笛子,缓缓的吹奏着不知名的乐调。 好奇怪…… 不过,这吹奏的到底是什么乐调?这乐曲里透出的那种悲伤和哀愁,如丝丝细雨滴落人心。 在林福宁好奇的瞅着那小孩的时候,驾着马车的林忠管家急急开口道,“小公子,快关了车窗。您是花娃子!不能随意让人看见!” 林福宁翻了翻白眼,又来了!林福宁心里叹气,拉上车帘子。 林福宁不知道,在他拉上车帘子的时候,那吹笛的少年已经看向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划过一丝流光。 10、福宁成长史(8) 林福宁拉上车帘子,无聊的托着下巴,敲着马车里的小桌子,花娃子不能随意让人看见花娃子不能随意让人看见花娃子不能随意让人看见……林福宁好想好想仿效咆哮马啥的大吼一声——劳资是男的!!! 但,不能。QAQ。 娘亲会唠叨会伤心,爹爹会担忧会生气,爷爷会面无表情的关他禁闭,姐姐会以为他生病了会哭,哥哥们会陪着他关禁闭…… 林福宁垂头,长长叹气一声,好吧,日子呀还是要过的,花娃子就花娃子!哼!等他十六了,拿到了师傅的庙碟和珠子,他就可以跟哥哥们一样四处云游了!于是,林福宁拿过一边的账本,仔细的看了起来。 外头驾着马车的林忠管家此时正在心里琢磨,那送葬的人看上去好像不是本地人,回去后得跟老爷说一声。 当林福宁坐着马车终于到达了无尘寺,进了主屋,就见自家师傅无尘大和尚坐在蒲团上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福宁眼珠子一转,嗯?大师兄怎么不在了呢? 林福宁心里疑惑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躬身做礼,“弟子福宁拜见师傅。” 无尘大和尚抬头看向林福宁,脸色柔和了下来,招手道,“宁儿来了啊。来,过来,看看这棋局。” “是!”林福宁再次躬身做礼,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无尘大和尚的跟前,低头看了眼棋盘,额……他虽然也有跟着师傅学棋,但是棋子是副业,他学医才是主业,这会儿问他对棋局的见解? 林福宁抬头看着无尘大和尚,咧嘴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头,“师傅,我看不出来。” 无尘大和尚慈爱一笑,说道,“宁儿不必担心,你只需说说你看这棋局的感受即可。” 林福宁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那棋盘里,白棋明显更胜一筹,但是,黑棋气势逼人,步步争夺,而且下棋狠辣,舍得用自己的一片弃子来换取一点生机!林福宁摸着自己的下巴,点头道,不知道是不是棋如其人呢?若人也能有这样的脾性,啧啧啧,枭雄啊。 无尘大和尚看着对面的林福宁小胖爪子抓着下巴摇头晃脑的模样,微微一笑。 “师傅,我看这黑棋很厉害。”林福宁抬头看向无尘大和尚,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感想,“额……就像战场对敌,师傅,我看这个下棋的人将来肯定会很厉害!” 无尘大和尚笑了笑,不近亦不远矣。无尘大和尚低头慢慢的收拾起棋子,一边慢悠悠的问道,“宁儿,今日起,你大师兄不能教你算术,你暂且把算术放在一边,以后,你每日上午进安谧谷采药,每日采药后,就处理药草。” 林福宁一愣,随即恭敬应下,“是,弟子遵命。”恭敬应下后,林福宁一边帮着无尘大和尚收拾棋子,一边好奇问道,“师傅,大师兄要回去了吗?” 无尘大和尚缓缓摇头,“你大师兄收了个学生,是他的一位故交好友的,所以没有时间教你算术了。” 林福宁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呀。 林福宁回了自己平日里读书写字的东厢房,整理了一下,就背起竹篮子,戴起纱帽,打开寺门,正想前往安谧谷,寺门外就见林忠大管家正在整理马车。 “忠叔!你还没走呀?”林福宁有些奇怪,平日里都是送他来了后,林忠就回府的,待黄昏时分再来接他,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没走? 林忠转身见林福宁带着纱帽背着竹篮,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忙上前恭敬躬身做礼,问道,“小公子,您这是……?” 林福宁笑道,“师傅要我去安谧谷采药。” 林忠一愣,想起今日送葬,忙急急道,“不行!小公子!今天安谧谷有人送葬,您去的话不太好!” 林福宁无所谓一笑,“没事,我又不是去照月潭,忠叔,您还是快点回家吧,娘亲今儿个还说百花节要到了,很多事情要忙的。” 林忠犹豫着,不确定要不要跟上去,但林福宁已经转身,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林忠只好叹了口气,转身驾着马车回去了,想着还是要跟老爷和夫人提提这事比较好。 林福宁背着竹篮,戴着纱帽山路跑进安谧谷后,就一把摘掉了纱帽,呼出一大口气,哎呀,真好,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 安谧谷如果不是寒食节基本上就不会有人来,哦,当然送葬的人例外,但是,送葬的话,也是都会往照月潭去,只有在照月潭拜祭过,洒下了萨婆提花,才算是真正的安葬在安谧谷。 所以,不怕会被人看见。 于是,林福宁将纱帽丢在了背后的竹篮,往安谧谷的深处走去。 安谧谷,他来过好几次了。对这里算是很熟悉,嗯,从今天开始,他会对这安谧谷越来越熟悉。 天阴沉沉的,乌云在天空沉滞,但安谧谷的小径上,一身着蓝色布衣的小孩,也就是林福宁正小心翼翼的摘起一把药草,放进竹篮里,起身,擦了擦汗,咧嘴一笑,很是满足开心。 师傅曾经说过,安谧谷是老天赏赐下来的大药房。果然,这里处处都是药草! 林福宁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摘了半个篮子了。 就在林福宁屁颠屁颠的摘着草药的时候,突然熟悉的曲调响起,林福宁好奇的偏头,咦,这个不是今天早上听到的送葬声吗? 听声音,挺近的啊。不是在照月潭吗?林福宁好奇的爬上一边的大石头,往下一看。 原来这下面也是一个小潭,清澈见底,但环境却是要比照月潭幽深安静。 小潭前,今早看到的那吹笛少年在缓缓的吹着笛子,四个送葬的壮汉在抬着木棺下葬,一旁跪着三个人,这三个人里还有林福宁非常熟悉的一个人——魏成。 林福宁眨眼,难道那吹笛子的就是大师兄的学生?那下葬的又是什么人呢? 嗯……林福宁摸着下巴想着,不用说了,肯定是和吹笛子的是有关系的,但是大师兄为什么要下跪呢?这个世界的送葬习俗,他跟着爷爷见过几次,除非是直系亲属或者上级领导啥的,否则不用下跪的? 那故人……是大师兄的亲人? 还有这吹笛的,长得还真是好看,吹的笛子也挺好听的,是送葬的悲歌吧。 但,看这送葬的寥落萧条模样,这也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而大师兄可不是普通人…… 林福宁趴在岩石上,看着那吹笛的少年,在木棺下葬后,就扑通一声跪下,慢慢的垂下手,以头抵地,缓缓的磕了三个头。 笛声此时也渐渐飘远消失。 墓碑也被立起,隔着有些远,林福宁看不太真切,只是看见,大师兄魏成上前,恭恭敬敬的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林福宁趴在石头上看得好奇不已,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温山正双手环胸的盯着他,神情透出趣味和疑惑。 而等林福宁看了一会儿,觉得吧,这种类似于偷窥的八卦行径实在非君子所为,最重要的看了半天也没啥好看的,而且师傅要他每天上午摘二十种药草,每种五十棵的任务还没完成,便转身,而这么一转身—— 林福宁一僵。 温山一愣,哎,花娃子?? 林福宁呵呵干笑一声,挥手,“……大叔,您好啊。”林福宁又从背后的竹篮子里掏出一把药草,眨着眼,歪头,问道,“大叔,您要药草吗?” 而这时,大岩石下头,魏成的声音响起,“温兄弟,那是我小师弟。” 温山讶异了,小师弟?魏成大人不是大和尚的学生吗?说是小师弟?难道这花娃子也是大和尚的学生?? 林福宁一听魏成的声音响起,就心头哀嚎了,完了,被大师兄抓包了!大师兄最重规矩了,什么花娃子不能独身在外,什么花娃子不能抛头露面……完了完了……,林福宁慢吞吞的转身,看向岩石下,岩石下头,魏成正严厉的瞪着他。 林福宁嘿嘿傻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药草,“大师兄……师傅让我来摘药草……” 魏成本来一见躲在岩石上的人是林福宁,就心头恼火了,这宁儿太顽皮了!他是花娃子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呢?!但,一听林福宁说是老师让他来摘药草,魏成心头一个格登,难道和四皇子有关? 但不管怎么说,不但自己一个人跑来了安谧谷,还偷偷摸摸的躲在岩石上头,就该好好的训他一训! 但,此时这里正在进行容妃的下葬,不宜训斥,因此,当林福宁磨磨蹭蹭的来到魏成跟前的时候,魏成只是拿眼再次狠狠瞪了林福宁一眼,然后压低声音严肃道,“既然来了,就拜祭吧。” 林福宁小声的应了一声,看向那墓碑。 墓碑上,只有“母李氏之墓”五个字,吹笛的少年跪在墓碑前,静静的盯着墓碑,背影直直的,手里还拽着那笛子。 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林福宁能够感觉到,此时那少年心里的哀伤。 哎,子欲养而亲不在呀。 林福宁缓缓上前,接过一奴仆打扮的老者递过来的焚香,林福宁恭敬的跪下,拜了三拜,起身,将香递给了那老仆。 那老仆擦了擦眼,似乎哀痛难忍,老仆颤抖着将香插上。 而这时,少年缓缓的抬手,将笛子放在了嘴边,笛声再次在这幽静的小潭边飘起。 林福宁悄悄的后退了两步,戳戳身后的魏成,小声问道,“大师兄,他吹的是什么?” “南苏的小调,表达思念之意。”魏成压低声音回答道。 林福宁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的调子啊。 魏成这时上前,再次祭拜了一番后,就对少年,也就是齐明远低声说道,“明远,起来吧,莫要伤了身子。” 初春的青田镇,空气里不但湿润,连土壤也是极为湿润,跪久了,对身体有害。 齐明远没有回应,只是闭上双眼,一遍一遍的吹着南苏的小调,母妃在世时,最喜欢吹的这首南苏的小调。 11、福宁成长史(9) 林福宁看着那跪着的少年,身形单薄,偏又挺得直直的,林福宁摸摸鼻子,嗯,有个性! 魏成皱眉看着齐明远依然闭眼吹笛,转头看向那一旁擦泪的老仆人,低声道,“李管家,还请劝劝少爷,少爷还小,莫要伤了身体。” 擦泪的老仆人转头对着魏成深深一鞠躬,哽咽着声音道,“是。” 老仆人上前跪在地上对齐明远颤抖着声音说道,“少爷,您起来吧,夫人,夫人不会想看到您这样的……您对夫人的孝心,夫人已经看见了……” 但是,齐明远还是闭着眼睛,缓缓的一遍一遍的吹着南苏的小调。 魏成见老仆人也就是李管家上前都不能劝住齐明远,微微叹气,转头眼角瞥见林福宁,魏成眼睛微微一亮。 “宁儿,还记得上次你用叶子吹的曲子吗?”魏成压低声音对林福宁说道。 林福宁不解的看着魏成,上次用叶子吹的曲子?额,是指半个月前满月节他用叶子做的叶笛吹的那啥?——《因为爱情》 上辈子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在满月节的时候,因为当时那景那人,都让他想起了浮华美丽的前世,于是,他吹了这首曲子,是惆怅,也是缅怀。 “宁儿,再吹一次那曲子。也算是吊唁这位夫人。”魏成低声说道。 林福宁困惑,现在让他吹这曲子?为什么? 林福宁不懂,但是大师兄既然让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 、 于是,林福宁看了看魏成,又看了看那少年,想了想,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放到嘴边慢慢的吹奏起来。 林福宁的竹笛是上辈子跟福利院的看门的大爷学的,幼时贪玩,看门的大爷喜欢他,就教他竹笛,希望他不要那么顽皮,而林福宁也很喜欢叶子一卷,就能吹出好听的声音,很是认真的学了一段时间。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唯独这竹笛,却是没有忘记过。 慢慢的,林福宁闭上眼睛,沉浸在了这首熟悉的,但如今开始陌生起来的曲子里。 林福宁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认真的吹着竹笛的时候,众人都不由的看向了他。 此时天空阴霾,云厚沉滞,但,蓝色布衣的八岁孩童,面容精致,神情宁静,闭眼吹着竹笛,在这个时刻竟似乎成了一处风景! 而那跪在墓碑前的少年,在略微一顿后,就慢慢睁开眼睛,笛声由凄婉慢慢的融入了另一种安宁温暖。 少年吹着笛子,缓缓起身,笛声渐渐不再那么悲伤也不再压抑着愤怒,少年在曲子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转过身来—— 恰好此时,林福宁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当一双漆黑如墨,幽深难测的眼眸对上一双通透干净,黑白分明的眼眸时,少年怔住了,而林福宁眨了眨眼,心头只有一个感想,哇哦,这小子的瞳孔怎么那么黑呀。 祭拜完毕,少年走到魏成和林福宁跟前,躬身一拜,轻声说道,“明远拜谢先生。” 魏成上前一步,扶起少年,也就是齐明远,微微叹息道,“明远不必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齐明远依然再次躬身一拜,才起身道,“但,在这个时候,唯有先生,敢亲自前来为娘亲送葬。此等大恩,明远必终身铭记!” 林福宁一旁听着,微微偏头看了眼此时在这里的人,除了一老仆,刚刚的发现自己的那大叔,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至于抬着棺木的四个壮汉,很明显就是这青田镇的人,现在也早就拿着银子离开了。 这送葬也未免太过于凄凉了吧。 魏成看着齐明远,虽然齐明远现在神情很平静,但,从这话里,魏成能够感觉到,齐明远心头的一丝愤怒,魏成便安慰道,“明远莫要伤心,夫人的冤屈总有一日定会昭雪!” 齐明远微微点头,这是自然。 齐明远看向一旁的林福宁,漆黑的眼眸幽深难测,他低声问着魏成,“老师,这位是……” 魏成看了眼林福宁,林福宁仰头看着魏成,故作天真不解。 魏成拍拍林福宁的头,有些无奈的看向还在凝视着林福宁的齐明远,按理说,花娃子是不能随意被人知道名字的,但……罢了,宁儿还小,而对方又是四皇子齐明远,又在安谧谷里,又有自己在,也不算逾矩。 魏成开口介绍道,“这是林福宁,我老师无尘大和尚的嫡传弟子,宁儿,这是明远,他是我的学生。” 哦……果然是大师兄的学生哪,那么也就是说,是自己的师侄了? 话说,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师傅教出来的,大师兄总是自称学生,叫师傅为老师,而自己就得自称弟子呀,徒儿呀之类。这有什么区别吗? 算了,那不重要,反正,现在呀,他终于多了个可以蹂躏的新鲜出炉的师侄了! 林福宁弯起眉眼一笑,上前,走到齐明远跟前两步,背负起小短手,很是骄傲的抬起胸脯,说道,“乖,叫小师叔!” 齐明远先是被魏成所介绍的无尘大和尚的嫡传弟子弄得一愣,他上辈子可没有听说过无尘大和尚有一个嫡传弟子,这个嫡传弟子还是一个花娃子,但仔细想想无尘大和尚的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因此就算有,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而现在,看着眼前的小孩,这般可爱的做着骄傲的神情,眉眼笑得弯弯的,齐明远的嘴角不由慢慢的弯出了一个浅笑。 齐明远拱手道,“明远见过小师叔。” 齐明远的态度很恭敬,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 林福宁小胖手一挥,大大咧咧的说道,“免礼!” 魏成一旁看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以齐明远的身份,该是宁儿给齐明远下跪做礼才是,宁儿如今这么做可是不太好,但看着齐明远的嘴角那抹心情很好的浅笑,魏成心头轻叹一声,罢了。反正宁儿不知齐明远的身份,而看着齐明远也不是不高兴。 林福宁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包里摸出一串珠子,上前,抓起齐明远的手腕,在齐明远怔愣的时候,套进齐明远的手腕,“这是见面礼。要好好跟着大师兄读书!”林福宁满意的看着香檀木的珠子,抬头对齐明远认真的说道着。 齐明远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香檀木做的珠子,那珠子上还有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随喜平安。 齐明远抬头看向林福宁,林福宁讪讪一笑,挠头憨笑道,“啊,这个我自己刻的。”内心里却是在瞪眼,他就是刻得丑了点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谢谢小师叔。”齐明远放下袖子,拱手轻声道。 林福宁这才咧嘴满意一笑,那啥,他刻了很多很多珠子,这个是刻得比较好一个啦,既然做了人家小师叔,当然得意思意思一下。虽然这个也是挺丑的……不过,这小子真上道,二话不说就收下了。看来好像蛮喜欢的。 因为还有接下来的祭拜礼,还有一边的温山正在砍树,似乎要做房子?魏成便牵着林福宁先告辞回去了。花娃子在这里毕竟还是要避讳的。 齐明远也没有挽留,只是对着魏成再次躬身长拜,便目送他们离去。 在魏成牵着林福宁,消失在小径后,齐明远右手抚上了左手的手腕上的珠子。 香檀木……有着祝福护佑之意。 林福宁蹦蹦跳跳的前头走着,一边蹲下摘药草。 魏成看着林福宁只顾着摘药草,却没有好奇的追问,心里不由奇怪,这孩子可是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平日里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好奇的,肯定会追着他问,要不就追着老师问,怎么现在倒是这么安静了? “宁儿!”魏成扬声喊了一句。 林福宁转头,跑到魏成跟前,黑白分明的通透干净的大眼直视着魏成,“大师兄?” 魏成轻咳一声,问道,“宁儿不想问?” “问什么?”林福宁眨眼,他当然想问,不过,貌似这里头的隐情很大,娘亲说了,小孩子别理那么多事才能快快长大长高。所以,他还是乖乖做他的小孩子,小师弟,小师叔好了! 魏成一时语塞,随即拍拍林福宁的头,“没什么。宁儿去摘草药吧。” 宁儿到底聪慧,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平日里什么都要问清楚的他,这会儿倒是什么都不问了,也好,小孩子还是知道得少点比较好。 无尘寺里,老和尚慢慢的走出主屋,背负双手看着天空,不知何时,阴霾的天边慢慢的洒下了一缕阳光。 所谓缘,三分是天意,七分是人为。 他这有意无意的下的一步棋,会如何呢? 12、福宁成长史(10) 入夜时分,林福宁在自己的厢房里沉沉入睡。 林夫人和宋妈妈悄声走进房间里,见林福宁又是摊开双手,呼呼大睡。林夫人温柔一笑,给林福宁盖好被子,才缓缓起身走出了厢房。 林夫人走出厢房,便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宋妈妈恭敬的在一旁搀扶着,一边小声道,“夫人,忠管家说的事情,夫人不必忧虑,那里有大和尚在,小公子不会有事的,那安谧谷是我们林家的,也没有猛兽,还有魏成先生在,小公子不会有事的……” 林夫人轻轻一叹,轻声道,“我自然明白。但是……这些事情还是要听听老爷的意见。”林夫人没有说出的事,安谧谷一直以来安葬的都是青田镇的人和林氏族人。若有外地的想要安葬在安谧谷的话,也得知会林氏宗祠一声。 如今林氏的掌家人是自家老爷,但老爷从未跟他说过,这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林夫人走进厢房,伺候的丫鬟忙恭敬的迎了上来,林夫人抬手轻挥,示意她们下去,留下繁春和宋妈妈。林夫人坐在软榻上,繁春就端来一杯茶,林夫人接过放在一边,柔和问道,“老爷还没回来?” “回主母的话,老爷还没有回来,婢女已经叫小丫头去前头盯着了。主母放心,要是老爷回来了,婢女一定马上回禀主母!”繁春微微躬身恭敬说着。 林夫人微微点头,便挥手示意让繁春下去。 繁春再次躬身做礼,就退了下去。她虽然是主母身边的得力大丫鬟,但是,到底比不上主母的奶嬷嬷宋妈妈,所以,宋妈妈可以称呼主母为“夫人”,而她只能恭敬拜一声“主母”,不过,这是林家的规矩。哪怕是主母也不能违逆。 青田镇的夜晚,天空如墨漆黑,星星点点,仿若水晶洒在了天空,闪闪发亮。 安谧谷的天空此时更是无限接近于大地,仿佛泼了一地的墨水般罩着整个安谧谷。而在安谧谷的深处小水潭边,今日刚刚立起的墓碑前,素衣少年跪在墓碑前,身后一老仆也跪着,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擦着眼泪,素衣少年身后,除了老仆,还有一中年精壮男子也跪着。 就在这静穆悲伤的时候,原本低垂着头跪着的中年精壮男子突然一跳而起,仿若飞箭直直的射向了水潭边的大树。在中年精壮男子猛然跳起的时候,素衣少年依然垂眼跪着,神情平静。 倒是老仆慌张的站起,挡在了少年跟前。 中年精壮男子冲向水潭边的大树,眼神锐利,突然拔剑就要砍下,但大树上猛然刺下的大刀挡住了这剑! 中年精壮男子的剑被挡住后,却不后退,反而欺身上前,反手又一把短刀抽出搁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此时闪闪星点落在了地面上,光芒虽然微弱,但却足以让中年精壮男子看清这人是谁了。 当看清被自己擒住的人时,中年精壮男子脸色一变,忙收起短刀,跪地拱手,重重一拜,“温山拜见大将军!” 挡在少年跟前的老仆一听大将军,急忙上前一看,见来者年约二十多岁,身穿蓝色素袍,高大俊伟,只是神情疲惫,正是大周朝镇边大将军李君献! 老仆一听温山声音,再看眼前之人,老仆颤抖着上前几步,扑通跪地,哽咽着声音说道,“将军……李福无能,没能保住容主子……” 素袍年轻人,大周朝镇边大将军李君献慢步上前,走到老仆也就是李福跟前,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起来。此事,就是父亲,也无计可施。” 李君献说完,便朝墓碑大步走去。 待走到墓碑跟前,素衣少年起身,转身,对着李君献躬身长拜,“明远见过大舅舅。” 李君献快步上前,扶起素衣少年,也就是齐明远,低哑的声音说道,“明远不必多礼。”说罢,李君献看向墓碑,缓缓上前,重重跪地,缓缓的而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齐明远垂下眼帘,束手站在了一边,李君献,镇边大将军,李家的家主,他的舅舅,后,拥护他登上帝位的第一功臣,但后来,他第一个下手开刀灭掉的就是李家。他没有杀舅舅,但舅舅选择了隐退,隐退的地方……也是这青田镇。 齐明远抬眼看向李君献,母妃也好,舅舅也好,似乎都对这青田镇情有独钟? 李君献拜祭完毕,起身走向了齐明远,低头看着齐明远,问道,“恨吗?” “恨。”齐明远抬头说着,他怎么能不恨? 李君献微微点头,盘腿直接坐到地上,并抬手示意齐明远坐下。 齐明远坐下,看着李君献,上辈子在他流浪在京都郊野的时候,舅舅派人暗中保护他,但却没有像这辈子这样,派来温山,也未曾见过舅舅回京。 李君献在齐明远坐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明远,你听好了,厚积才能薄发,隐忍才能张扬。” 齐明远拱手,肃然应道,“明远谨记大舅舅教诲。” 李君献点头,又极为严厉的说道,“你若想为你娘亲报仇,在这几年里,你就必须好好跟着魏成先生学习,跟着温山练武!不可懈怠!” 齐明远起身,躬身长拜,拱手认真说道,“明远发誓,定会好好跟着魏成先生学习,跟着温山将军习武!决不懈怠!” 李君献脸色稍微缓和,起身低头看着齐明远,低声道,“明远……你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长大,所以……明远,你一定要忍耐。不可轻举妄动。” 交代完这些事情,李君献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而这时,齐明远低声开口问道,“大舅舅……为什么……母妃要安葬在这里?” 李君献的步伐一顿,半晌后,才头也不回的哑声说道,“明远,等日后……我再告诉你。” 齐明远微微凝眉,看着李君献头也不回的离开,心头思索,到底青田镇里有什么呢? 青田镇的街道上,一顶轿子正朝林家祖宅缓缓走去。 当轿子转过街道的时候,忽然前方来人拦住轿子,“清风求见林家主!” 走在轿子跟前的林忠一愣,仔细的打量着来人,虽然夜色暗淡,但林忠手里的灯笼足以让他看清前方站着的人是谁,当看清来人的时候,林忠脸色微变,忙转身快步走到轿子跟前,低声恭敬道,“老爷,李家少爷求见老爷。” 轿子里的林德瑜一怔,随即掀开帘子,走出轿子。 当看清外头站着的蓝色素袍的年轻俊伟男子时,林德瑜愣了愣,有些讶异的问道,“君献?”当年在京都儒士院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大周朝四大世家里的李家嫡子李君献,离开儒士院后,他回了家,李君献则是继承家业,参军去了,这一别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了,他们除了偶尔书信往来,礼节来往,就没有其他联系,没想到,今夜,李君献竟然会突然出现在了青田镇,而且还来见他,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年轻俊伟的男子,也就是李君献拱手道,“德瑜,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德瑜点头,抬手示意李君献走到一边。 两人走到一边,林德瑜看着李君献,见李君献面容疲惫,神情凝重,便低声问道道,“君献,你夤夜来此,定有要事。说吧。” 李君献拱手,声音沙哑,“德瑜,我妹妹,容妃,死了。” 林德瑜一愣,容妃?当年艳绝天下才情无双的京都贵女?林德瑜很惊讶,若是容妃死了,怎么礼部没有昭告天下,听说当今圣上甚为宠幸容妃,容妃还有一个皇子,怎么都没听说昭告? 李君献见林德瑜脸色惊讶不解,苦笑一声,低声道,“德瑜,我妹妹之死不简单,现在,她的儿子,已经被驱逐离宫了。” 林德瑜这次真的惊愕了。容妃的儿子被驱逐离宫了?! 皇子被驱逐离宫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德瑜!”突然,李君献拱手,猛然跪地! 林德瑜吓了一跳,忙双手搀扶,但李君献好像石头一样,他没有武艺,怎么也无法将李君献搀扶起来,“君献!你,你这是做什么!?” “德瑜,我以李家家主的名义,我以我李君献之名,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林德瑜见状,只能心里叹气一声,和四大世家扯上的事情……那可就是麻烦啊。而林家一直以来就是远离世家,谢绝麻烦! 他家的小儿子宁儿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李君献这怦然一跪,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收起双手,低声问道,“君献,你说吧。” 李君献这才慢慢起身,低声道,“德瑜,我妹妹的儿子,明远皇子就在青田镇里,烦劳德瑜多多看顾,君献拜谢了!”李君献说完,不待震惊的林德瑜回过神,就重重一拜。 13、福宁成长史(11) 林德瑜回过神,震惊的看着李君献,明远皇子在青田镇?!他没听错吧?!而李君献的意思是要他看顾明远皇子?! 林德瑜深吸一口气,很快回过神,看着李君献,拱手,神情凝重的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容德瑜回家禀明家父后再做定夺!” 李君献闻言,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放弃了再次恳求,他知道,他的要求是强人所难,被驱逐的皇子,你该怎么对待?态度如何拿捏?轻不得,到底人家是龙子,重不得,大周朝第一个被驱逐离宫的皇子,若你对他重视了,皇帝不喜怎么办?皇太后不喜怎么办?那些现在正如日中天暗地里虎视眈眈的世家怎么办?若招来祸事,或者被某些人别有用心用勾结皇子之名构陷了,你该怎么办? 林德瑜,林家的家主,他要考虑的他明白,所以他不敢也不能厚着脸皮再次恳求。 当年寒士院里,若论才学智谋,林德瑜当称第一,若论品性高洁,君子雅风,林德瑜不逊于天下六士中的任何人!学成归来,舍弃那垂手可得的功名富贵,甘心在这小小的青田镇,做那地主商人,一做就是十二年。自然,这里头有林家的规矩,可,若林德瑜不是心甘情愿的话,当年父亲暗示要将妹妹嫁于他,他就不会一口拒绝! 因此,若要问,天下间还有谁是他李君献能够放心托付四皇子的,也就只有这林德瑜了。且,妹妹临死前的意愿,除了有妹妹从未忘怀过林德瑜的原因,还有一点,也是因为林德瑜此人的品性! 所以,他来了,不惜下跪恳求。 在李家如今四面强敌环伺,摇摇欲坠,昔日同盟,至交好友都已经选择沉默的境遇下,他唯一能求的也只有林德瑜了。 若李家不行覆灭,好歹,在这青田镇,还能有林家护住妹妹唯一的儿子…… 李君献再次深深躬身,拱手一拜,“德瑜……一切拜托了。” 林德瑜心头轻叹,一边转身一边说道,“君献,我尽力而为。” 再说此时的林家祖宅里。沉竹园中,一老仆垂眉顺眼挺直着背脊,恭敬的提着灯笼前行引路,而他的身后,是一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大步无声的跟行。 待来到沉竹园后头的亭子里,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才掀开斗篷,这高大的男人是一个老者,年约五十上下,五官犹若刀刻雕琢,深邃,沧桑,眼神幽深,神情疲惫。亭子里正在闭目养神的林文忠听到了脚步声,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来者。 “好久不见了。文忠兄。”来者声音很是苍老疲惫。 而林文忠起身,面容平静的看向来者,“当年北疆一别就是几十年,李兄,今夜夤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来者抬步上了亭子,在林文忠对面坐下,静默了下来。 而林文忠也缓缓坐下,沉默等着。 对面坐的人是如今大周朝的镇国公,四大世家之一的李家上任家主李仪嵘,在现任李家家主,也就是李君献接手李家后,李仪嵘便移居南洲,教养第三代李家子弟,这是李家的规矩,如同林家的规矩一样,下任家主一旦接手家族,他们这些老骨头就会选择迁居沉竹园,不问世事,只是会插手子孙的教育。 如今,本该在南州的李仪嵘突然夤夜来访,定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而这事情或许还跟青田镇有关……跟林家这个不在官场,只是俗世商家的牵扯不大,但青田镇却是林家的地盘,李仪嵘如此秘密来访,定是有求于林家,所求之事也应是极为隐秘的,不能被世人所知的…… 林文忠在心里转着心思,对面的来者,也就是李仪嵘终于开口了。 “文忠兄,我女儿容妃死了。”李仪嵘开口了,声音艰涩,沙哑,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一个老者的声音显得特别的苍凉和凄伤。 而林文忠愣住了。 容妃?当今圣上的最宠爱的妃子?有着才情无双艳绝天下之称的容妃? 林家虽然不走官路,但商人行走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他自然知道容妃,自然知道,眼前的李仪嵘曾经的掌上明珠,曾经……差点做了林家媳妇的李仪嵘之女…… 她死了? 林文忠默然了。 一个死了的妃子没有昭告天下,反而是妃子的父亲前来告知,其中之隐秘,他已经能猜出一二了,无非就是宫廷倾轧,世家争权。只是可惜呀,那孩子今年该跟自家媳妇差不多吧。 “我很后悔。”在林文忠默然的时候,李仪嵘艰涩的继续开口说道,“当年,为什么……要把她送入宫里……” 林文忠看着李仪嵘,依然没有出声,此时对方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他的劝慰。 “文忠兄,她才二十七岁呀!她,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李仪嵘强忍着哽咽说道。 “文忠兄,当初,你拒绝娶文家女儿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你说才情越高的女子,越是高洁,尘世杂物,浑浊龌龊,你不忍让其玷污。你说,此类女子最合宜的是被男子捧在掌心,用心呵护……枉我当你还笑你过于世俗,如今,我才明白此中深意,我悔呀!我传了她才华,我教她琴棋书画,我怎么就没教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怎么就没教她宫中无良善啊!”李仪嵘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了起来。 而林文忠却是皱起了眉头,看着李仪嵘,此人向来城府深沉,出了名的老狐狸,怎么现在就这么失了仪态?真是悲愤难以抑制了?哼,若真是悲痛难忍,此时就不会夤夜出现在他面前。 林文忠于是出声打断道,“听说,容妃娘娘生有一子,乃是当今的四皇子?” 此时,林文忠已经渐渐推测出对方的来意了,必定是和当今的四皇子有关! 李仪嵘在林文忠出声打断后,擦擦眼睛,收了哭声,抬头看向林文忠,“文忠兄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呀。” 林文忠沉默的盯着对方,不语。 李仪嵘本想对方会至少接话下去,却没想对面的这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的……硬骨头!忒难啃了!偏偏生的儿子也是这样的难啃!当初,当初,若是林德瑜答应了婚事了,他就不会迫于族人的压力,迫于皇上的施压,将女儿送进宫里…… 李仪嵘低头静默了一下,才抬头定定的看着林文忠,说道,“文忠兄,我外孙明远现在就在安谧谷!魏成现在就是我外孙的老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麻烦文忠兄在我外孙守墓的这几年,多多看顾一下。” 林文忠看着李仪嵘,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说道,“我会看顾你的外孙明远。” 李仪嵘一怔,不是吧,这又老又硬的臭骨头答应了? 林文忠不理会李仪嵘的怔然,淡淡的继续说道,“我可以保证,在青田镇,他会很平安。” 李仪嵘这次没有怔然了,他起身,拱手,深深的一拜,声音沙哑,“文忠兄,谢了!” 点点星光洒在了庭院里,林夫人站在庭院里翘首朝门口直望,神情里有些不安,怎么都这么晚了,夫君还没有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当林夫人正准备朝前头走去,亲自去前院等人的时候,被她派往前院的繁春和宋妈妈匆匆回来了。 林夫人眼睛一亮,忙问道,“可是老爷回来了?” 宋妈妈笑容满满的对林夫人恭敬做礼,说道,“夫人放心,老爷已经回来了,不过有急事朝沉竹园去了,老爷说,让夫人先歇着,他大概还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林夫人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林夫人轻声吩咐道,“繁春,告诉小厨房,我要给老爷做点面汤,让他们准备一下。” 繁春一听,忙做礼应下,就匆匆转去小厨房了。 一旁的宋妈妈听着,忙劝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您今日已经操持了一天,您该歇息了。前两年,您为了小公子的病,差点伤了自己的身体,要是老爷待会知道您今天又操劳了,肯定又得骂婢女们了。” 林夫人只是笑笑,就不再多言,转身慢慢的朝小厨房走去,宋妈妈一见,轻叹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14、福宁成长史(12) 沉竹院里,后院的亭子里,林德瑜恭敬的垂手而立。 林文忠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面容肃然平静,缓缓问道,“李君献来了,李仪嵘也来了,李家的两代家主都为了四皇子求到了我们林家,看来,他们并不打算放弃四皇子。德瑜,你说李家是不是很傻,现在的局面,继后必是文家的那位贵妃,贵妃有二子,大皇子和三皇子,文家还有位列三公的丞相,百官多是丞相门生,京都禁营有一半是掌握在文家威虎大将军手里……李家除了一位镇边大将军,除了一位大巡抚,可就没有什么了……德瑜,说说你的看法吧。” 林德瑜想了想,便拱手说道,“孩儿认为李家不傻。因为李仪嵘李伯父从来不做傻事。因为李君献李世兄从来就不是会认输的人。孩儿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在寒士院,孩儿下棋,赢了他一局,其后,他追着孩儿应是连赢了孩儿三盘才算做罢。” 林文忠一听,却是笑了,笑容透出了意味深长和赞赏,“德瑜,你且记住,我们林家护的人是李家的外孙少爷。” 林德瑜一听,心头恍然了,是呀,若他们林家护的只是李君献的外甥,李仪嵘的外孙话……林德瑜心领神会的拱手做礼,“是,孩儿明白。” 林文忠微微点头,挥手道,“下去吧。你媳妇必是在等你了。” 林德瑜忙做礼而别,正欲离开的时候,林文忠似是无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李仪嵘的女儿就下葬在安谧谷里,改明儿,你和你媳妇带着康儿他们去拜祭一下。” 林德瑜应下,“是。” 待林德瑜退下,消失在林文忠的视线里,林文忠才无声叹息了一番。李家的女儿真是可惜了呀。 林德瑜回了晖照院,一进院子,就见宋妈妈快步迎了上来,“老爷,您回来了。” 林德瑜微微点头,扫了四周一眼,平日里,他一回来,他的妻子文娘就会带着一脸柔美的笑迎了上来,今日怎么不见?莫不是生病了? 林德瑜担忧心急了,脸色一沉,语气便有些严厉,一边快步朝里头走去,一边问道,“夫人呢?是不是身体不适了?” 宋妈妈一愣,随即忙笑着一边在林德瑜身后恭敬跟着想要解释,但林德瑜已经大步踏进厢房,一进厢房,便见他的妻子文娘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桌上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 林德瑜一愣,随即忙走了过去,扶着林夫人的肩膀,低声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林夫人轻笑了一声,柔声道,“没有,只是刚刚去厨房忙活去了。” 林德瑜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夫人的神色,见林夫人神色如常,气色也还好,便心头松了一口气,自打两年前为了宁儿那般操劳后,文娘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他总是时时惦记着,就怕文娘有哪里不好。 因此,松了口气后,林德瑜便在桌旁坐下,也拉着林夫人坐下,一旁的宋妈妈和繁春见状,便悄悄退下,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林德瑜看了眼桌上的面,皱眉对林夫人嗔道,“都说了,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去做就是!” 林夫人将汤面轻轻推到林德瑜跟前,看着林德瑜尽管皱眉不悦,但却是大口的吃着面,此时的林德瑜,林家的家主,远近闻名的大儒林德瑜哪还有翩翩君子的模样呀,林夫人不由噗嗤一笑。 林德瑜咬着面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轻笑道,“宁儿总是抱怨说他和康儿安儿不像,说他长得像我,宁儿却不知道,他虽然脸像我,可吃面的时候啊,就跟老爷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林德瑜吞下面,笑道,“宁儿要是吃了你做的面,肯定也会跟我这样。” 林夫人笑眯眯道,“那可不行,我这面只给老爷做。” 林德瑜一听,眼眸一柔,凝视着林夫人,柔声道,“我知道……” 林夫人温柔一笑,“好了,老爷,吃完面,你也该休息了。明儿个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林德瑜轻轻点头,随即低声道,“文娘,还记得李家那位给你写过信的姑娘吗?” 林夫人一愣,“你是说那位写了一首赞天仙给我的那位李家姑娘?她怎么了?” 当年的那首《赞天仙》,她记忆犹新,那是在老爷上京都进寒士院读书的时候,突然收到的一封来自京都她根本完全不认识的李家姑娘的信,后来做了皇上妃子的那位? ——亭亭玉立天仙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试问山谷幽兰草,浓妆深抹可飘香?(《赞天仙》) 林德瑜低声道,“她过世了。” 林夫人睁大了眼睛,过世了? 林德瑜压低声音,将今晚的事情慢慢的说了一遍,待说完,林夫人不由一叹,自古深宫锁红颜,红颜白头不见君,那李家姑娘竟然会是这等结局? 林夫人感叹完,想起今日忠管家所禀报的事情,那宁儿今日所见到的就是容妃的送葬?如今宁儿又在安谧谷采药?那……会不会不太好? 林夫人想到此处,不由心忧起来,忙将今日忠管家说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林德瑜听完,微微点头道,“今日老忠有跟我提起,宁儿年岁尚小,且有无尘大和尚在那,明日我上无名寺,再跟无尘大和尚详谈一番。” 林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有老爷亲自去过问,那她就放心了。 而此时的青田镇门口,李君献飞窜而出,越过青田镇的城门,悄然无声的落地,正欲朝他栓在小树林的马走去,突然,李君献顿住了脚步。 李君献惊讶的脱口而出,“父亲?!” 眼前背手而立的站在小树林入口处的老者正是他的父亲李仪嵘! 父亲远在南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父亲千里迢迢的悄然赶来是为了妹妹? 李君献慢步上前,缓缓跪地,重重磕头,“父亲!孩儿无能!”接手李家家主之位,却非但没有让李家强大,反而,累的妹妹饮鸩自尽以保李家!他对不起妹妹,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他的外甥明远! “君献哪,虽然我已远离朝廷,但我曾经位列三公,摘星阁上,还留有我一副画像呢!满朝文武虽然一半出自文家门,但是,呵呵……三军里的麒麟军可有一半是我李家子弟呢!!皇太后,皇太后好啊!皇上,皇上真是仁慈之君哪!他以为将魏成赐予我那外孙做老师就是补偿了?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哪怕是大和尚的四大学生,不过是魏家的庶嫡子,以为我老了不成,让一个没有半点权势,游走于魏家之外的半点治国之道都不懂的迂腐儒士做皇子的老师,让我那皇子外孙跟着他学什么?算账之法吗?……还有文家,文颂呀文颂,他也真是好啊!大周朝的大丞相!!好!真好!放心,女儿,爹会一一记着的,爹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冤死!”李仪嵘喃喃说着,突然转身,依然背手而立,但他盯着李君献的目光却是极为锐利,“献儿,你记着,你妹妹的死,李家的耻辱,我那外孙的委屈总有一日,我要一一亲自讨回!” 李君献闻听此言,再次重重磕头,沉声道,“孩儿明白!孩儿在此对天发誓!孩儿定要用那文家的血,祭妹妹的在天之灵!孩儿还要那文家的血,洗去我李家的耻辱!总有一日,我要帮我那外甥讨回属于他的尊贵!” 李仪嵘微微点头,便转身大步走去,尽管步伐已经掩饰不住的疲累,但却大步前行,未曾有半点犹豫! 李君献跪在原地,看着自家老父大步离去,李君献不由眼眶泛红,重重的拳头击地!他恨!恨皇族,恨文家,更恨自己!恨自己这般无能,护不住妹妹,护不住李家! “妹妹……等着,哥会为你报仇的。”李君献喃喃说着。 此时的夜晚,星光璀璨。 林家的沉竹园里,老太爷林文忠坐在亭子里盯着星空,林家的晖照院里,林德瑜伏案书信,林夫人一旁磨墨。 青田镇外,分别有两人骑着快马,一个从青田镇的树林外朝北方疾驰而去,一个从青田镇的树林外朝南边疾驰而去! 而无名寺里,无尘大和尚站在院里,看着星空,默然不语,他的身后,魏成恭敬垂手而立。 安谧谷里,少年齐明远坐在墓碑前,借着墓碑前的点的白蜡烛的光,抄写着经书。 晖照院里,林福宁翻了个身,双手一摊,两脚一踢,被子落地了,林福宁咕哝了两句,再次打起了呼噜。 15、福宁成长史(13) 当天边泛白,阳光缓缓洒进林福宁的厢房,林福宁已经醒来,在床上不舍的打了个滚,林福宁才恋恋不舍的爬起。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林福宁苦着脸,狠狠的甩了甩头,如果用以前的时间来计算,这个时候才几点?最多也就五六点吧? 五六点可是好梦正酣啊。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五六点的时候,你就该跪在自家爹娘面前恭敬请安了。 所以,林福宁狠狠甩头,额,头好晕……,浑浑噩噩的爬下床,随手拿过床旁边洗漱用的盆子和绢布,擦了擦脸,呼,清醒了一些。 林福宁穿上昨儿个大概是宋妈妈放在床边的衣服,整了整衣服,才打开门。 门外,宋妈妈恭敬的候着。 林福宁咧嘴一笑,“宋妈妈,爹爹娘亲可是起身了?” 宋妈妈恭敬应着,“回小公子的话,老爷和夫人都已经起来了。” “哦,那我大哥二哥,还有姐姐呢?来了没有?” “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有大姑娘刚刚才到了。” 林福宁点头,嗯,那他就不算太早也不算太迟了。 娘亲说过,请安做礼不可在哥哥姐姐前,也不可让人等候,这其中的道理,娘亲没说,但林福宁自然明白,这是做人做弟弟的“道理”。所以,林福宁每次都要问问,而娘亲派宋妈妈来接自己也是为了告诉自己最佳请安的时间。 林福宁抬脚朝正房也就是他爹娘住的厢房走去。一进厢房,他爹娘已经端坐在首位了,他大哥林福康二哥林福安也已经垂手而立,姐姐林淑薇在娘亲身旁站着。 林福宁来了,三兄弟还有林淑薇便站成一列,按照长幼次序站好,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孩儿给爹娘请安。” 林德瑜微微颌首,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起来吧。” 林夫人也轻笑着在他们四人起身后,抬手示意林淑薇和林福宁来她的身边。 然后,林德瑜起身道,“去沉竹园。” 一行人便朝沉竹园走去,去沉竹园自然就是要给林家太爷请安。 进了沉竹园,先是林德瑜和林夫人跪拜请安,然后才是林福宁他们。 请安完毕,若无要事,或者林太爷没有训诫的话,就会让他们退下去用早膳,这个时候,通常,林福宁都会被太爷留下来一起用膳。而林家未来的掌权人,他的大哥偶尔也会被留下来。 二哥还有姐姐,就会跟着爹爹娘亲一起用膳。 今日,请安完毕,林文忠淡淡开口了,“待会用完早膳,德瑜,你带他们去给李家女儿祭拜,算是替为父尽一份心意。” 林德瑜一愣,要今天吗?昨日刚刚下葬,今日就去祭拜,是不是……太快了? 林文忠似乎看出林德瑜的心里所想,平静道,“来了青田镇,这水就已经趟进去了。放心吧。祭拜一位故人还是在安谧谷……没什么可顾忌的。” 林德瑜一听,便恭敬应下了。父亲说的有理,在别人眼里,青田镇就是林家,林家就是青田镇,还有什么避嫌的?早祭拜晚祭拜也都一样,既然如此,那就今日去祭拜吧,也好给李家,给四皇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夫人这时候轻声开口,“那儿媳下去准备一下。” 林文忠点点头。 林福宁一旁眨眼,心里嘀咕着,难道就是昨儿个自己的那小师侄??李家?昨儿个那墓碑上瞅见的不就是“母亲李氏之墓”吗?原来还是爷爷的故人之女啊。 于是,今日,林福宁的马车里多了林夫人。 姐姐林淑薇乃女儿家,像这种祭拜做礼的事情,女儿家还是要避嫌的,林夫人因为是当家主母,而祭拜也是一位女子,因此,林夫人可以到场。至于福宁,这种祭拜,自然没有他的份,虽然昨儿个他也已经祭拜了。但今日,有爹和两个哥哥在,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个花娃子。 不过,因为昨日采药然后撞上拜祭的事情,乖巧牌花娃子林福宁今儿个在马车里一一的主动禀明了。 于是,林夫人怔住了。半晌,才摸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林福宁的头,柔声道,“此事不是宁儿的错。宁儿是因为采药才会撞上这拜祭,且又有魏成先生在,宁儿不必担心。但宁儿,既然那位少爷要在墓前结庐守孝,宁儿采药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去打搅,明白吗?” 林福宁乖乖点头,嗯,他会很乖的,肯定会离那个地方远远的。 ——虽然对方是小师侄,但对方已经十一岁了,想他那十一岁的哥哥去年就不敢随意碰触他了,一到晚上就不敢进他的房了,他这种天真的已经八岁的花、娃、子!自然要避嫌了!!更别提,对方一看就是那种背负着血海深仇(?)豪门恩怨(?)苦大情深的,沾上说不定会给家里惹麻烦……他自然会听话的避得远远的…… 林夫人见林福宁乖乖点头了,也便笑了,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林福宁的头,想着福宁乖巧听话,那里又有魏成先生和无尘大和尚在,而今日老爷还会跟无尘大和尚谈谈宁儿的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便也不去多想了。 ——但林夫人忘了,有一个词叫做“意外”。 到了安谧谷外,林夫人便下车,和林德瑜以及林福康和林福安走进了安谧谷,林福宁躺在马车里,继续翻着账本,慢悠悠的朝无名寺进发。 安谧谷,小谭外,墓碑前,老仆李福正跪在墓碑前进香,墓碑不远处,温山正在指导着素衣少年,也就是齐明远练武。 在林家人缓步前来的时候,温山就已经听见了脚步声,已经前去探看了。 探看后,温山便向齐明远说了来者的情况。 齐明远听了后,略微一思索,便轻淡说道,“大概是林家吧。” 温山一愣,林家? “青田镇是林家的地方,可以说,青田镇就是林家,林家就是青田镇。”齐明远轻声说道,昨日魏成离开时,曾经隐晦提过,那花娃子林福宁是林家的小公子。而这安谧谷也是林家的宗族墓地。 这么早就来安谧谷祭拜,且来者一看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若是来拜祭先人,不会走到这么深的地方,而且目标明显就是这里。 那拜祭的,不言而喻,就是母妃了。 齐明远缓缓转头,看向墓碑,母妃选在安谧谷,是因为林家吗?而林家来祭拜,是得了魏成的消息,还是其他人的消息?他的身份现在很尴尬,林家这会儿来祭拜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惹某些人的厌恶。林家可是明白? 这么想着,齐明远收起手里的剑,递给了温山。温山恭敬接过。 齐明远缓缓的走向墓,接过老仆李福的香,在林家来到时,齐明远正好跪地磕头。 林德瑜和林夫人安静的站在一边,待齐明远磕头完毕,才上前,林夫人此次前来,没有带婢女,连宋妈妈也没有带,但林夫人摆放祭品,点烛插香的动作,却是自然流畅。 齐明远站在一边,默然看着。 待林德瑜等人拜祭完毕,这个时候,林夫人从袖子里掏出几朵白色的小花,小巧可爱,轻轻的摆放在了墓碑跟前。 齐明远看着,一怔,天仙子?那是母妃最爱的花。 林夫人转头见齐明远看来,柔声道,“这是天仙子,现在天仙子还没有完全开花,这几朵是家里的暖房里刚刚绽开的几朵。” 齐明远看着林夫人,问道,“夫人可是母亲旧识?” 林夫人轻轻摇头,“不,未曾相识。”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墓碑,叹息着说道,“女子如花,花开之时,世人皆爱,花凋叶落,却少人怜惜。” 齐明远闻言,不由垂眼沉默。母妃活着的时候艳冠六宫,眷宠无上,谁能想到,死后竟是如此凄清,祭拜之人寥寥无几。 齐明远又想到,曾经来不及对自己说出安谧谷的母妃被人丢弃在冷宫之时,又是如何凄凉,那时候外祖父连夜上京,跪求父皇让母妃出宫埋葬都被文家的人从中作梗……若不是大舅边境连连立功,朝中魏家仗义执言,只怕外祖父的爵位都要被削。到了自己夺嫡,上了皇位,翻遍冷宫,最后只在小小的偏殿里找到了几根白骨……他却还不敢肯定,那几根白骨是不是就是母妃…… 这时候,林德瑜上前,对着齐明远拱手做礼,齐明远躬身回礼。 林德瑜一愣,躬身回礼?这个礼够大了!林德瑜忙也躬身回礼,“小少爷多礼了。” 齐明远起身,面容沉静的说道,“此时,能来拜祭母亲的,都值得这个礼!” 林德瑜闻言,不由抬眼深深的打量眼前的少年,身形还未完全展开,但面容俊秀,眉眼间透出的隐隐的奢华贵气,神情很沉静,没有愤怒抑郁,只是漆黑如墨的眼,深深难以窥清……林德瑜心头一动,暗道,李家誓死也要护住这位,也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吧。 林德瑜拱手,轻声道,“在下林德瑜,李家君献曾是在下在京都读书的同窗。” 齐明远一听,心里便了然了,原来是大舅舅的关系呀。 16、福宁成长史(14) 林德瑜顿了顿,又说道,“君献兄曾经拜托我,好好照顾贤侄。贤侄若有为难之事,只需差人说一声。德瑜定会尽力而为。” 齐明远拱手诚恳说道,“明远谢过林叔叔。” 林德瑜一愣,林叔叔?看着齐明远一脸诚恳,隐隐有感激神色,林德瑜不由轻叹,皇家的孩子果然都不简单呀。这么快就喊上林叔叔了呀,能进能退,能屈能伸啊。 一旁的林夫人微微抬眼看向齐明远,嘴角弯起,这孩子当真是不错。只是可惜,皇子贵胄,若只是平民,也许她家的薇儿还可考虑考虑……可惜呀,却是皇子。 此时的林福宁正在熬制草药,翻着师傅给他的《百草经》,林福宁将各种药草丢进炉里熬制,当然,是乱七八糟的熬制。 师傅说了,可适当拿些不太好的药草来玩玩。 既然师傅这么说了,林福宁当然不会推辞,他拿出三样药性互相克制的药草按照一定的分量丢进炉里熬制,接着,又适当调高三样药草里的某种药草的量,再来熬制……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站在林福宁身后的大和尚抚着雪白胡须,看着林福宁的“玩”,不由笑了。 “宁儿,为何要这样玩?”大和尚低头笑眯眯的问道。 林福宁蹲在地上捣碎药草,听了师傅的问话,转头眨眼道,“因为好玩啊。” 大和尚一愣,随即抚须哈哈大笑起来。 林福宁听着,茫然转头,嗯?他的回答很好笑吗?还是他师傅的笑点真低? 大和尚见林福宁茫然神色,便一边笑着,一边蹲下,拍拍林福宁的头,“宁儿好好玩,药草就让你爹带去你家商铺吧。” 林福宁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师傅,这个药我弄出来了,可是药性怎么看?”拿小动物做实验吗?那个……要是他黑手弄出的是剧毒咋办?毒死小动物那可就作孽了。 大和尚笑眯眯道,“药性自然是尝出来的,放心,宁儿,有为师在,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的意思是要他去做第二个神农?T_T他现在叛出师门还来得及不? 林福宁还未叛出师门,他的爹娘祭拜完毕来了。 无尘大和尚笑了笑,就拍拍林福宁的头,“宁儿,去采药吧。” 林福宁哦了一声,看了看还在熬制的药草,虽然这药草都好了,他不想现在就离开,但师傅突然要他去采药肯定是不想他留在这里听墙角了。 ——好吧,他虽然很好奇,但是,乖巧牌花娃子还是去采药好了。 林福宁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药炉,转头对无尘大和尚说道,“师傅,您帮我盯着啊。” 无尘大和尚慈爱一笑,“好了,师傅会帮你看着的,快去吧。别太晚回来了。” 背着竹篓蹦出寺门的林福宁,抬头一看,他那两个哥哥正在有他们林家标志的马车旁好奇的探头探脑呢。林福宁不由咧嘴一笑,也难怪哥哥们好奇,这无名寺,至今为止,他那两个哥哥还从来都没有来过呢。 两个哥哥一见林福宁,就眼睛一亮,刷的一下就冲了过来! 林福宁关上寺门,转头对着两个哥哥咧嘴一笑,“大哥二哥!” 大哥林福康轻咳一声,问道,“宁儿这是要去哪?” “宁儿要去采药。”林福宁笑呵呵的回答着。 一听林福宁说要采药,二哥林福安就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宁儿,你已经认得草药了?” 林福宁心头哼了哼,他去年背了整整一年的百草经,辨识了整整半年多的药草,他要是还不认得药草,师傅肯定会把他当成药草煮了!面上却是故作得意的挺了挺胸脯,“宁儿当然认得药草了!” 林福安顿时惊叹了,他家弟弟真厉害,周家的那小子跟着蔡老师学习药理,学了整整三年了,还不能辩药草,他弟弟才两年就已经能够进山采药了! 林福安惊叹了,跟着就得意了,嘿嘿,他弟弟果然厉害! 林福康虽然惊讶,但却淡定,弟弟的聪慧他早就不惊讶了,现在的问题是—— “宁儿,你一个人?”林福康严肃问道。 宁儿可是花娃子,一个人到山里采药?那太危险了! 而林福康这么一问,林福安也随即反应过来了,啊,不是吧?让一只花娃子独自一人到山里采药?! 林福宁点头,见林福康一脸严肃,林福安一脸紧张,知道自家哥哥们担心了,便笑道,“啊,没事的,哥哥,我是去安谧谷。” 林福康一听,放心了,要是安谧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危险了,安谧谷谁都知道,非寒食节及送葬不能进入,且,这大凤山四周都有青田镇的衙役和林家的护卫巡逻。外人是不可能随意进入的。所以……应该没问题的。 林福安一听,失望了,安谧谷啊,那他就不能跟着宁儿采药了?本来还想跟着宁儿去采药玩玩的,这下子好了,待会肯定得被爹敢去私塾读书了。 “宁儿,别四处乱跑,还有,记得带纱帽。”林福康叮嘱着。 林福宁点头应下,就挥手跟两个哥哥道别,转身蹦跳着朝安谧谷进发了。 林福康转头见林福安一脸失望无聊的模样,便挑眉说道,“二弟,你想跟着宁儿去采药?”他二弟这是懒病犯了?不想去私塾读书了? 林福安瞅了瞅身后,忠管家正专注的给马顺毛,于是赶紧的拉过林福康,神经兮兮的说道,“大哥,你不担心吗?宁儿可是弱不经风的花娃子哦。” 林福康斜睨了林福安一眼,哼了哼,“别想找借口!爹和娘亲待会就出来了,要是让爹和娘亲知道你跑去安谧谷,哼哼……” 林福康这话一出口,林福安就知道没戏了,顿时跨下肩来,长长叹了口气,私塾什么的,真的好无趣啊。 林福安这心里话幸好没被林福宁听到,否则,林福宁非得抽死他这个二哥不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悲催的想要去私塾看看都不成,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死他了!他这个二哥还在嫌弃私塾无趣! 林福宁蹦蹦跳跳的哼着“两只小蜜蜂呀,飞入花丛中啊”走入了安谧谷的时候,林德瑜和林夫人正恭敬的对着无尘大和尚躬身做礼。 “林老爷今日来此,必是有事要问,可是那安谧谷李氏之子?”无尘大和尚在林德瑜和林夫人做礼后,便慢慢开口说道。 林德瑜一愣,他没有想到无尘大和尚会是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便也没有兜圈子,恭敬的低声说道,“大和尚神机妙算。” 无尘大和尚缓缓的转着手腕的黑色圆润的石子,说道,“若是林老爷担心的是宁儿的话,那林老爷请放心,三日后的百花日,我将会送宁儿这串曜石珠,再待宁儿及笄,我再给予庙碟。” 林德瑜和林夫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了。 有了这串曜石珠,宁儿就是正式的大和尚传承人了。虽然花娃子的身份,让宁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但宁儿却是不必再跟过去那样小心翼翼了。而出入安谧谷采药,也不怕将来被人知道会被说闲话了。 忠管家之所以会那么担心,林夫人之所以会那么慎重,就是因为安谧谷里有结庐守孝的四皇子,林福宁整日出入安谧谷里采药,若是外人得知,闲言碎语就可毁了林福宁的名声! ——花娃子若是名声不洁,那可是要受极刑的! 但现在,有了这串曜石珠,大和尚的传承人,及笄之日就要入京都慈恩寺闭关苦修的花娃子,入安谧谷采药,谁敢说三道四? 于是,林德瑜和林夫人再次躬身长拜,谢过无尘大和尚。 而此时的林福宁,正蹲在安谧谷的山崖陡峭处,小心翼翼的探身下去,那里,有一朵淡紫色的五瓣花朵正开得鲜艳。 林福宁一边探身,一边口水哗啦直流。 ——极品的萱草紫藤啊啊!!传说中采药人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啊!传说中的吃了就算不能百毒不侵,也可以抗毒+5的极品药草啊!!!最最重要的,这种萱草紫藤竟然就让他找到了! 不行了,擦擦口水,林福宁一边幻想着将这种萱草紫藤卖出去后,该有多少金子银子入账,一边想着,要是将这种萱草紫藤做成药……果断不能放过啊!! 林福宁的手尽量往前伸,一边小心翼翼的抓着陡峭处的大石头,心头默数一厘米,二厘米,三厘米…… 在林福宁正在将小胖爪子伸向那萱草紫藤的时候,林福宁身后的山坡上,正在摸着安谧谷地形的某人嘴角嚼着浅笑的看着那林福宁,他的便宜小师叔这是在……打算跳崖? 17、福宁成长史(15) 当林福宁的手已经要触摸到那萱草紫藤的时候,林福宁忍不住露出了雀跃兴奋的笑容,他使劲的将手一拽,很好!到手了! ——可就在这时,林福宁突然只觉身下一空!糟糕!要摔下去了! 林福宁眼睛猛然睁大,不是吧?! 林福宁还来不及发点感想,就突然发现本来直线下坠的身子硬生生的顿住了!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谢天谢地谢各路神明上帝佛祖菩萨!!林福宁两眼泪汪汪的转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位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侠义心肠的爱心人士,就突然眼前一花!他被拉上去了?? 林福宁晃了晃神,跌坐在山崖边上,手里还紧拽着那萱草紫藤,林福宁傻乎乎的仰头一看,站在他跟前静静看着他的素衣俊秀少年,不就是他那便宜小师侄吗? “啊?”林福宁啊了一声,随即呵呵傻笑了一下,起身,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作揖,“谢了!小师侄!” 素衣俊秀少年也就是齐明远静静的看了林福宁一会儿,嘴角略微弯了弯,若是普通的小孩,突然间生死间走了一遭,大概早就脸色煞白然后浑身发抖了吧,最不济也是脸色发白,然后呆呆傻傻的。 ——可是,眼前的小孩,他那便宜小师叔,竟然只是笑了笑,就恢复了平静如初的神色,还对自己说了一声谢了,哦,还不忘记占自己便宜,叫自己小师侄…… 齐明远拱手回礼,轻声道,“小师叔说得哪里话,小师叔有难,当师侄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林福宁一听,眨了眨眼,怪了,他怎么听着这小子喊自己小师叔总觉得有些毛毛的? 林福宁挠了挠头,呵呵干笑了一声,打算转开话题,就听对面的这齐明远指着他手里的萱草紫藤问道,“小师叔,这是?” 林福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萱草紫藤,便将手里的萱草紫藤递了过去,“给。送给你了。” 齐明远一听,怔住了,下意识的接过。 “这是萱草紫藤,很难找到的一种药草。你回去后用露水浸泡七天七夜,之后再用上等好酒浸泡,等到酒都变成紫红色的了,就成了。至于药效嘛,只要不是最厉害的七种毒都能解!”林福宁滔滔不绝的说着。 齐明远听着,可是越听却越怔然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把这萱草紫藤送给自己了? 在刚刚山坡上看的时候,是因为这花娃子上次留给自己的难忘印象,很有趣的一只花娃子,还是大和尚的传承人,这都足以让他对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在看到这花娃子有危险了,他想也不想的就出手相救了。 却不想,这花娃子在快要摔下山崖的时候,还死死抓着的珍贵的萱草紫藤竟然要送给自己? ——这是……报恩?还是……不打算欠他的人情? 齐明远漆黑如墨的眼似乎一瞬间划过了亮光。 齐明远此时不知道,他的想法对了一半,林福宁将萱草紫藤送他的确存着报恩还人情的想法,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上次给齐明远带珠子的时候,他无意触碰他的脉相,发现,这齐明远似乎身体并非很健康? 目前林福宁学医还没学到给人看病开药方的地步,只是觉得怪怪的,本来也想给魏成大师兄提个醒,但今日难得有了这株萱草紫藤,不管是中毒还是啥的,肯定不会有大问题了。于是,林福宁也就顺水推舟给了齐明远。 ——虽然……他现在心里泪流满面的万分舍不得…… 齐明远看了看手里的萱草紫藤,抬头对林福宁说道,“小师叔,这个不合适吧?” 林福宁故作豪爽的挥手,“没事,就这样了!”林福宁说着,就想转身走人。 但齐明远却是一把拉住林福宁的手腕,林福宁转头,不解的看着齐明远。 齐明远定定的看着林福宁,面容严肃认真,“小师叔,您……很讨厌我吗?” 林福宁闻言,张大了嘴,呆住了,哈?讨厌?从何说起?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林福宁转身,挣脱出自己的手,满脸不解茫然,你是作奸犯科了还是做了啥? “既然小师叔不讨厌我,又为何要送我萱草紫藤?小师叔是觉得明远现在一个落魄小子不配喊你一句小师叔吗?”齐明远一脸正经认真的说道。 看着齐明远的一本正经模样,林福宁的嘴角抽了!这小子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福宁盯着齐明远,背负双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缓缓扫了一遍,才眨着眼睛,故作茫然不懂的问道,“你哪里落魄了?” 齐明远一时语塞。 林福宁又绕着齐明远走了一圈,故作喃喃道,“手没断啊,脚也好好的,啊,这个也有房子啊,还有仆人啊,大师兄还是你的老师……是了,是了,你没有了娘亲,可是……外头没爹没娘没房子住没有人照顾的很多啊……也不是只你一个……” 说到最后,林福宁已经走到齐明远跟前,面对面,林福宁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纯粹,“你哪里落魄了?我为什么要讨厌你?‘苍鹰折翅,固然惋惜,世所不乏,非你一人’,更何况,你不过是翅膀还没有长全而已。” 林福宁话一说完,哼了哼,也不理会已经呆滞的齐明远,就背起竹篓,转身走了。 ——哼,没了萱草紫藤他已经够心疼的了,他没那个时间来理会这个自卑自怜的齐明远!还是赶紧的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珍贵药草好了。 齐明远站在原地,怔怔的目送林福宁走远,脑子里依然回响着的是刚刚林福宁说的话——“苍鹰折翅,固然惋惜,世所不乏,非你一人,更何况,你不过是翅膀还没有长全而已……” ——所以,这才是这花娃子能被大和尚收为嫡传弟子的原因? 齐明远眼前再次晃现林福宁那双黑白分明透着慧黠,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睛,这花娃子叫什么呢? 一直在附近的温山这时无声无息的走到了齐明远身后,自始自终,他都在一旁看着,当然,林福宁说的那些话,他也有听到。 温山心头的震惊不亚于齐明远。 齐明远收回目光,垂下眼,低声喃喃道,“林福宁吗?” 这花娃子叫林福宁是吧? 林福宁背着竹篓回了无名寺,他的爹娘还在,还没有回去,正在跟魏成闲谈。 于是,林福宁将药草什么的赶紧放下,快步跑到爹娘身边。 “爹,娘!”林福宁扬着笑脸,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林夫人抬手轻轻的摸了墨林福宁的头,低头柔笑道,“宁儿回来了?待会和爹娘一起回去。” 林福宁一愣,可是今天他熬制的药草还没搞定呢。 一旁的魏成见林福宁犹豫怔愣,便笑道,“宁儿莫担心,那些药丸子,刚刚老师已经为你试过了。都很不错,明日你来后,老师再为你详解。今日,你爹娘有事找你,你就先回去吧。” 哦,这样啊,原来师傅自己做了二代神农?啊?!什么!师傅年纪都那么大了,他试药没问题吗?! 林福宁这么一想,心头紧张了,忙抬头问道,“大师兄,师傅他没事吧?” 魏成笑道,看出林福宁的惴惴不安,柔声道,“宁儿勿忧,若非有十足把握,师傅不会试药,且,宁儿,你自己配制的药草,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林福宁这才松了口气,也是,他第一次配制药草,挑的都是温和的只是降火去痰的药草…… 见魏成要说的事情都说了,林德瑜见时候不早,便拱手告辞。 林福宁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林夫人离开,离开之时,林福宁拽了拽魏成的袖子。魏成蹲下,问道,“宁儿有事?” “大师兄,你找个时间请师傅给那齐明远把把脉。”林福宁小声说着。 说罢,林福宁也不看魏成惊愕的神色,就转身走了,那齐明远的事情绝逼不是小事,他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 魏成惊愕过后,看着林福宁跑走了,也不生气,只是神色凝重的拧着眉,福宁不会无端放矢,他会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若四皇子真的身体有恙,那……问题可就大了!转身大步进了堂屋。 18、竹马成双(1) 林福宁跟着自家娘亲上了马车,林德瑜带着他大哥二哥前往私塾,林家历任家主都有每隔一段时间就前往宗族私塾拷问宗族子弟的惯例。林德瑜身为家主,又是远近有名的大儒,自然会更加重视这种惯例,再加上自家的两个儿子都在私塾里,林德瑜秉持着林家教子的严厉,干脆就亲自押着两个儿子一起进私塾了。 林福宁透过马车帘子的缝就看见他爹的马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而他和娘亲坐的马车也似乎不是回家的路线? “娘亲,我们这是……?”林福宁转头问着林夫人。 林夫人笑着摸摸林福宁的头说道,“宁儿,今日我们要去牙坊。” 牙坊?那是什么地方?林福宁不解问着,林夫人略微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宁儿,那里是买卖仆从和婢女的地方。” 林福宁一怔,哈?买卖仆从和婢女的地方?那不就是人口交易买卖的地方?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怔愣的神色,以为林福宁吓到了,便柔声缓缓说道,“宁儿,朝廷严禁私下贩卖人口,牙坊就是官府认同的可以交易的地方,有些贫苦人家无力养活孩子,就会把孩子带到牙坊,还有朝廷抄家灭族的未成年的孩子也会在牙坊……” 林福宁回过神,点头道,“嗯,娘亲,我懂得。” ——如果他不是穿越在林家,如果他穿越的的这个叫林福宁的没有疼爱他的爹娘…… 花娃子,在牙坊里头是最多的被买卖的孩子吧? 林福宁转头看向马车帘子的缝,隐约可见外头街上不少小孩半跪着在地上,瘦骨嶙峋,憔悴不堪,垂头散发,甚至有的赤果身体……林福宁扫了几眼,就垂下眼,这是一个不同于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类似于自己过去世界里的古代,甚至比之更甚!等级界线极为严明。而事实上,哪怕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自诩为文明平等的世界也根本就是不平等——包裹着鲜美外衣的各种龌龊阴暗…… 孤儿出身一路靠着自己艰难生存的林福宁深有体会。 林福宁自诩不是英雄,他无德无能,他更不是内内外穿的超人,他唯一的能够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努力的生活下去,保护疼爱他的家人。 ——所以,对外头的这种真实残酷的这个世界底层百姓的生活境况之一,他能做的也就是垂下眼帘。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这般模样,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的揽过林福宁,一边抚拍着林福宁的背脊,一边柔声道,“宁儿,娘亲和你祖父要你来此,一来是要带你亲自挑选仆从婢女,你三日后的百花日就要迁居到雪竹园了,二来是你祖父以为,该让你和你姐姐明白一些事情。” 林福宁抬眼,困惑的看着林夫人,让他和姐姐明白一些事情?明白什么? 林夫人只是微笑的看着林福宁,摸摸林福宁的头,不再言语。 而这个时候,马车也已经停下。马车外头的林家的三管家恭敬说道,“主母,采石楼到了。” 采石楼?什么地方?林福宁带着纱帽下了马车,就见眼前的是三层小阁楼,挺雅致的。门口站着两个青衣中年壮汉,见林福宁和林夫人下车,便恭敬的躬身做礼。 林夫人牵着林福宁的手缓步进了这采石楼。 进了采石楼,就有一面容姣好的女子上前,恭敬做礼,“小蝶拜见夫人,夫人,太爷已经在二楼等候了。” 林夫人微微点头,便牵着林福宁上了二楼。 林福宁注意到,这叫小蝶的女子很恭敬,但却没有靠近他们,反而是在他们经过时,略微有些慌乱的退后了两小步。 林福宁歪头,这是为什么? 进了二楼,他家的太爷,他林福宁的爷爷还有他的姐姐林淑薇都在二楼落座。 这二楼很空旷,但只有一张方桌,几张软榻,一中年富态男人恭敬的垂手而立。而林福宁的爷爷,也就是林文忠坐在一张软榻上,姐姐林淑薇带着纱帽,站在林文忠身边,亭亭而立,娴雅大方。 林夫人和林福宁见了林文忠便躬身做礼,林文忠点头,说道,“宁儿来爷爷这里。” 林福宁便快步来到林文忠身边,林夫人则在一旁的软榻上落座。 林文忠这时对一旁恭敬垂手而立的中年富态男人说道,“老孟,让牙婆子带人上来吧。” “是!”中年富态男人恭敬应了一声,随后双手拍了两下,很快就有一四五十岁的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扭扭捏捏的带着十几个少女少男上来了。 那女人一上来,就对着林文忠恭敬的跪下磕头,“老婆子见过太爷!”身后带着的十几个少女少男跟着磕头叩拜。 林文忠微微点头,转头问着那中年富态男人,“老孟,这些个都是清白的?” “回太爷的话,这些都是我亲手挑的,身家清白,五代皆可考。” 林文忠点头,转头对一旁林淑薇说道,“薇儿,你是姐姐,你去看看,哪个看着顺眼的就先叫出来。” 林淑薇微微躬身做了一下福礼,应道,“是,爷爷。” 林淑薇缓步走了过去,林福宁跟着他姐姐的背影扫了一圈那十几个少女少男,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没有刚刚外头街道上的那种衣衫褴褛,脸色都不怎么好,都有些畏畏缩缩的,但可别不会,好像还装着眼珠子很好奇?林福宁看着他姐姐缓缓走了一圈,这时,林福宁敏锐发现,在这十几个人里有花娃子?而且……不止一个。 林福宁的眼睛便盯在了那花娃子身上,站在最后,身形很瘦弱,身边的那个也是花娃子,他们都垂着头,面貌看不清楚。 林淑薇绕了一圈,挑了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那两个小女孩都长得挺秀气的,眉眼柔顺。 林淑薇挑完了,轮到了林福宁,林福宁上前,没有像刚刚林淑薇那样仔细挑选,而是直接就走到了最后那两花娃子跟前,“抬头。”林福宁开口说道。 那两花娃子明显身子一抖,其中一个下意识的似乎想要靠近身边的花娃子,但又很快在那牙婆子的尖锐的声音中不敢动弹。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小公子的问话吗?抬头!” 林福宁皱眉看了眼那一脸凶横的牙婆子,这牙婆子什么意思?自己没让她开口,她倒是代替他教训起人来了?是因为看他是花娃子所以就轻视怠慢了?而此时的娘亲和爷爷都没有开口,爷爷是闭眼假寐,娘亲带着纱帽看不清面容,但林福宁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若是一般孩子,或许真不懂他娘亲他爷爷的用意,但林福宁不是一般孩子,他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三十多了,他自然知道,这就是娘亲刚刚在马车上说的,让他和姐姐见识一些事! 于是,林福宁转头对那中年富态男人故作不悦道,“她是何人?这么不知礼数!本公子有让她开口了吗?” 那中年富态男人一愣,忙躬身讨好道,“这婆子不知规矩,搅了您的兴,小的这就让她下去!”那中年富态男人说罢,就对牙婆子怒道,“还不赶紧给小公子赔礼!” 牙婆子吓得在地上磕头,“小公子!老婆子不懂规矩,请小公子饶恕则个!” 林福宁没有理会这牙婆子,转身看向那两花娃子,懒懒道,“怎么?还要本公子说第二次吗?嗯?” 林福宁话音一落,那两花娃子里其中一个抬头了。另外一个也跟着抬头。 林福宁眨眼看着,哇哦,虽然脸色暗黄,营养不良,但是,长得倒是挺清秀的,嗯,若是调养好了,长大了,肯定就是两个小帅哥,最重要的,嘿嘿,这是两只双胞胎花娃子。 林福宁觉得很有趣,双胞胎,而且一个神情怯懦,一个神情很倔强,眉眼间有着齐明远身上的那种味道。 “几岁了?”林福宁问道。 “十一。”神情很倔强的低声回答了。 林福宁听了扬扬眉,转头看向那中年富态男子,笑眯眯问道,“他们的家境是不是挺好的?” 林福宁的这一问有些突兀,但中年富态男子反应很快,恭敬的躬身道,“回小公子的话,这两人是小的从京都买来的。是官奴。” 中年富态男子这话音一落,那两花娃子就脸色煞白,似乎备感屈辱的样子。 林福宁勾了勾唇,果然!肯定是大官人家的花娃子,还应该跟自己一样,在家里挺受宠爱的。 林福宁转身慢悠悠的走到了林文忠身边,林文忠这时候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林福宁,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和满意。 林福宁走到林文忠身边后,继续悠然问道,“他们是官奴,那我们林家买了的话,岂不是惹了麻烦?” 中年富态男子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林福宁会突然间提到这个,官奴是不准私下买卖,但谁都知道,这牙坊里官奴可是不少,官家对这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买卖官奴也是官家的一大笔收入。 “小公子请放心,这两人的一应身份官凭路引还有官家的契约,小的都有。” 19、竹马成双?(2) 林福宁歪头看了看那两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的花娃子,继续故作天真的悠悠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两人到底犯得是啥事,要是是很麻烦的事情怎么办?他们可是花娃子哪。” 最后一句慢慢的一字一顿的点出来的话——“他们是花娃子哪”让中年富态男子顿时脸色一白,也让一直故作假寐的林文忠猛然睁开了眼睛,让一直安然坐着的林夫人起了身。 官奴里的花娃子历来都是皇宫的预定仆从和侍从。脸蛋长得好的会是皇室宗亲的侍从——也就是暖床人甚至于玩物。脸蛋不好的就是皇室宗亲的仆从,大部分会是妃子和贵女们的仆从。 眼前的这两个花娃子身形瘦下,可是脸蛋不错,特别又是双胞胎!稀有物品! ——因为自身花娃子身份而对花娃子一切相关极为敏感的林福宁可是没少钻研过这个世界的刑法律条!还有那些民间秘史啥的! 哼!不说官奴还好,一说官奴,林福宁就觉得不对劲了! 眼前的这两只稀有物品双胞胎花娃子怎么就被这叫老孟的给弄出京都了?! 还出现在他们林家挑选仆从的场面上?听爷爷和这人说话的语气,还有这人对爷爷的毕恭毕敬的态度,这人该是爷爷亲信,但正是亲信,此时,才让林福宁愈加不满! 爷爷强调过了,要身家清白,五代可考的,你还弄来了两个有极大猫腻的!什么意思?!糊弄谁啊! 越想越气,林福宁甩手砸下了一个茶杯! 这“砰——”的一声,让那中年富态男子重重的扑通一下跪倒! 林文忠缓缓挥手,“老孟啊,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中年富态男子忙挥挥手,那还跪在地上的牙婆子忙带着那些人走了下去。 待那些人一下去,中年富态男子,也就是老孟就连连磕头,惊惶道,“太爷!那两人,那两人是——宋王府的!” 林文忠闻言,只是抬眼瞅了一眼老孟,就淡淡的嗯了一声。 林福宁则是不解的挠了挠下巴,宋王府?哪有咋的?他们林家挑仆从,你蹦出个宋王府的? “那和我今日林家挑仆从有何关系?”林文忠缓缓的说着,语气淡然无波。“我说了,我要身家清白的。你保证了,刚刚那些人都是清白的,五代可考的。可是,你看,那两个花娃子是清白的?官奴啊……罢了,老孟,今日就这样吧。老大媳妇,我们走吧。”林文忠话音一落,林夫人就起身了。 那老孟闻听此言,脸色都发青了,他颤颤巍巍的爬到了林文忠跟前,重重的磕头,一下又一下,连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林福宁看着,不由有些发虚,这人怎么回事啊。 直至这人磕头磕出了额头一片血迹,林文忠才淡淡开口,“好了。” 那老孟才停止了磕头,煞白的脸微微抬头,一脸哀凄。 “说吧。”林文忠闭眼淡淡道。 “是,当年小的在京都得罪了越王,是宋王府的老管家救了小的。这次,宋王府遭此大难,全府上下都被砍头,因宋王的七子齐明羽尚未成年,被判流放服役,流放服役的地方,就是我们青田镇的郊外矿区,宋王的八子和九子也尚未成年,被判官奴,老管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两人就都变成了可以买卖的官奴,老管家找到小的,要求小的务必将他们送来青田镇,说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找户好的人家……最好最好就是林家……小的欠了老管家一条命,可是小的,小的也不能背弃太爷,所以,小的将他们带来了,要是小公子看得上他们,是他们的造化,要是看不上,那也是他们的命。” 林福宁听到这里,撇了撇嘴,什么话!青田镇好的人家就只剩下他们林家了吗? 林文忠沉默听着,这时候突然淡淡开口道,“那老管家呢?” 老孟默然了半晌,才哑声道,“死了。” “怎么死的?”林文忠盯着老孟问道。 老孟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哽咽,“老管家,老管家是自尽而亡……小的猜测,是老管家用了很特别的方法,才将那两个花娃子带了出来,现在,那两个花娃子的官碟官凭路引都是另外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林文忠依然紧逼着追问道。 “是,是林家旁支的犯了杀人罪的遗孤孩子。” 听到此处,林福宁心头忍不住爆了粗口,靠!那什么老管家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林家来的!林文忠此时也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宋王吗?” 这时,林夫人走了过来,柔声道,“公公,媳妇有话想说。” 林文忠微微点头,“说罢。” “事已至此,既然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且还与我林家有关,那就不如将那两人带回。也省得在外头生出事端来。” 林文忠点头,低头看向了还跪伏在他脚下的老孟,“你是个好的,知恩图报,但,若有下次,你也与我林家无关。另,今后,京都商行你就不必管了。” “是!” 林文忠说罢,就起身,带着林夫人和林福宁林淑薇走出了采石楼,离开时,他们的后头跟着一辆极为素朴的小马车,小马车里坐着林淑薇挑的两个小女孩,还有那两个花娃子。 此时的无名寺里,无尘大和尚手指轻搭齐明远的手腕,略微一沉吟,便沉声道,“魏成,叫宁儿过来一趟。” “是!” 于是,刚刚才到家门口没多久的林福宁就被匆匆赶来的温山给喊住了,待知道是自家师傅找他,只好转身上了马车,悲催的朝大凤山出发了。 ——跑来跑去的……很累呀。 而无名寺里,齐明远安静的盘腿而坐,坐在他对面的魏成看着他这么安静的神情,微微赞赏点头,眼前的这四皇子知道自己身体可能有大碍,却没有半点紧张担忧和愤怒,甚至也没有追问自己的病情。还能这么的平静等待,魏成心里赞赏不已。 齐明远此时面上安静,但心里却是思索着,上辈子他也习武,武艺不差,至少杀了一个温山是绝对没有问题,而温山是少有的高手,但,他却总有头痛的毛病,甚至在后来,他严重到夜不能寐,发病起来不只是头疼,甚至是浑身刺疼,犹若蚂蚁在血液里爬过,苦不堪言。他曾怀疑过他被下毒,可不管找了多少名医,都不能看出他中的是何种毒,是何时中毒,他怀疑过是在他登基后中毒…… 但看现在大和尚的架势,似乎不止…… 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提醒他身体有问题的人,是那花娃子……所以,那萱草紫藤也是因为他身体原因送他的吗? 齐明远心头猜测着,看了眼刚刚他交给无尘大和尚的萱草紫藤。 那萱草紫藤拿过去后,大和尚就微微一笑,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后就闭眼不语了。 齐明远看着大和尚的举止,大致猜测了,这萱草紫藤虽然那花娃子说很重要,但是,大概在大和尚眼里并非是非常珍贵? 而这时,林福宁终于来了。 林福宁一踏进来,就看见齐明远安静端坐,他的对面是大师兄魏成,而他的师傅正睁开眼,微笑的看着他。 林福宁恭敬的躬身长拜做礼,“徒儿福宁拜见师傅。” “宁儿,过来。”无尘大和尚招手。 林福宁应了一声,便恭敬的走了过去,在无尘大和尚的示意下,他坐到了齐明远的身侧。 “此人身中多毒。”无尘大和尚指着齐明远缓缓的对林福宁说道。 林福宁一听,吓了一跳,啥米?多毒?什么意思?是一种叫“多毒”的毒,还是多种毒? 齐明远也是一震,魏成脸色顿时煞白。 但无尘大和尚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依然缓缓的平淡说道,“大约是还在一岁时,身中曼陀罗花毒,此毒无色无味,藏于紫色的天仙花中,常人难以辨认,医者也难以辨明,且此毒只对嗅觉敏锐的人有用,中毒后,不会死亡,亦不会发病,它会潜伏于人的体内,待时机一来,它便会发作。此毒珍惜罕有,曼陀罗花藏于南域,三十五年前,我于南域见过。十分厉害。” 林福宁听着,默默的从身上带着的小布袋里拿出小笔和小册子,专注的记着。 齐明远却是神情冷漠了起来。 紫色的天仙花?呵呵……原来如此呀。 “盖六岁之时,此人身中寒冰毒,寒冰毒是北疆千年冰虫提炼而成,中毒者,不会死亡,但每逢腊月或天冷之日,就会发作,发作之时,浑身血缘仿佛有千虫嗜咬,疼痛难忍,中寒冰毒者,常年手足冰冷。此毒一般藏于冰块之中。盖夏热时期才可下毒,因此毒若要发作需只有夏热,冰虫苏醒之时方有效用。” “最后一种毒,乃是三个月前所中,此毒唤醉香,中此毒者难以入眠,待三年不眠,此人就会永远安眠,死时仿若睡着了般,不会痛苦。”说到此处,无尘大和尚看向齐明远,目光悠远,“对你下此毒者,该是你至亲之人。” 齐明远缓缓的垂下眼,至亲之人?的确是至亲之人呀……呵呵…… 林福宁这时,轻轻的放下了手里的笔,心里叹息,便宜小师侄真够倒霉的呀。 “下毒之人并非是同一人,因为三种毒互相影响克制,因此,反而让你平安健康至此。但,随着你的年岁渐长,三种毒将会同化,到时候,天下再无可救之人。”无尘大和尚缓缓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当无尘大和尚话音一落,一时间,整个堂屋都安静了。 齐明远是一脸平静的甚至淡漠,魏成是纠结难言,林福宁眨着眼睛,看着无尘大和尚。 半晌,有人出声了。 “师傅,您让我来,是要教我怎么解毒的吗?” 20、竹马成双?(3) 齐明远闻言,眼角瞥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林福宁。 林福宁眨巴着眼睛看着无尘大和尚,师傅叫他来,还跟他那么仔细的说了这小师侄身上所中的毒……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必定是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权势方面的事情?哦,那是绝对不可能……小师侄的出身来历不简单,但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的事情,和自己没啥关系吧?所以,一定是医术方面的事情了。 无尘大和尚赞赏的看着林福宁,笑笑说道,“宁儿,你问得很好,你药理已经掌握得很好,这几日,你也已经开始学习制药,制药之术,除了练习,还需实践,此人身中奇毒,奇经八脉都已经被毒所侵占,此中复杂,非十年不可解,现在,我就将此人交予你,前三年,你按照我所写方子,为此人炮制药浴,疏通血脉,此人生活起居,所需药物,由你负责,后三年,你依据我为此人的治疗,用你的想法和医理为此人针织,最后四年,你与为师一起为此人做针灸。” 无尘大和尚一说完,在场三人都惊愕的看向了无尘大和尚,不,有一人除外,齐明远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无尘大和尚,在林福宁被无尘大和尚叫来后,他多少就猜到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无尘大和尚要这么做?若是不想为他医治,大可将他赶出无名寺,若是有心,为何要让林福宁,这么一个八岁花娃子来负责? 魏成也是困惑,但他知道,老师这么安排必定是有他的理由,因此,魏成惊愕过后,就沉默在一旁。 林福宁却是直接举手,颤巍巍的开口了,“师傅……我我我……八岁……” ——他才八岁啊啊啊!!!这个,这个,人命关天!师傅您不要这么的这么的惊悚好不好!! 林福宁这话一出口,无尘大和尚就笑了。 “宁儿,难得有此人在此,给你练手,你要知道,身中多种奇毒,如此复杂的,天下间难得一见啊。宁儿放心,此人不会死,有为师一旁看着,你只需按照为师所说去做就好。” 无尘大和尚这话一出口,林福宁僵住了,魏成嘴角抽搐了一下,齐明远漆黑幽深的眼闪了闪 ——“给你练手”?啥意思?敢情师傅是把小师侄当成小白鼠???林福宁偏头瞅了神情平静的齐明远一眼,转头看向微笑的无尘大和尚。 林福宁眨了眨眼,既然师傅说没有问题了,那他就不客气了。嘿嘿…… 于是,林福宁起身,躬身拱手做礼,“是,弟子遵命。” 齐明远这次终于有了表情,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浅淡的温和的笑容,他看着无尘大和尚,这大和尚甚至连问他一句都没有,就这么的给他决定了? 是断定他不会拒绝?还是漠视他的意见? 而他会拒绝吗? 不会。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继续活着的机会。哪怕活着对他来说甚是无趣,但,他的命,天下间能够抹灭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人! 于是,齐明远缓缓起身,拱手做礼,“明远谢过大和尚。” 无尘大和尚看着齐明远带着浅笑的拜谢,微微点头,心头却是叹息了一声。 林福宁坐在一旁,齐明远起身做礼就站在他的跟前,于是,坐着的林福宁可以看见齐明远那俊秀温和的侧脸。 ——很违和,齐明远的温和给他的感觉却是生气,齐明远的笑给他的感觉却是冰凉。 林福宁歪头,虽然这个世界的小孩都极为早熟,比如说他家的大哥二哥,面对外人和面对自己人也常常是跟变脸似的,但,眼前的小师侄好像要比自家哥哥们要严重多了……哎,大概是身处环境所逼,被人下了毒,还是三种奇毒……特别是其中一种是至亲……思及此,林福宁的心头不由慢慢的柔软了下来。 无尘大和尚接下来便让魏成出去,让齐明远和林福宁留下,仔仔细细的说了前三年的治疗,每日药浴半个时辰,药浴的药草种类很多,林福宁一边快速记着,一边专注的听着。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手下不停的记着,神情专注认真,那精致的有些圆润的小脸,一时间让他有些无法移开眼睛。 待记下繁杂的药浴,无尘大和尚拿过林福宁的记东西的小册子,接过林福宁恭敬递过来的笔,慢慢的写下了一张药方。 “此药方,每隔三日用一次。” 林福宁拿过来一看,额,虽然药草都懂,药草的药性他也知道,让他背,他能立马背出来,但这个药方,他却是不懂了。林福宁茫然的抬头看向无尘大和尚。 无尘大和尚微笑,拍拍林福宁,“现在为师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自己好好揣摩。”无尘大和尚说完,就示意林福宁先行离开。 林福宁离开了,堂屋里只有无尘大和尚和齐明远两人。 无尘大和尚看向齐明远,缓缓问道,“四皇子可知为何我要这么做?” 若是最初,他会不明白,但在刚刚无尘大和尚给林福宁交代药浴的事情后,他就明白了,药浴,还有药方,这些事情太繁琐了,若不懂药理的人来做,会很容易出事,林福宁是大和尚的嫡传弟子,在这里,也就只有林福宁一人合适。 他现在的身份,想要找个大夫给自己做药浴,难!一来,他结庐守孝,不宜暴露身份,二来,那些恨不得他死的人若是知道大和尚在此,且准备为他解毒,那他就真的麻烦了…… 思来想去,也就真的只有林福宁了。 齐明远躬身拱手,“明远谢大和尚救命之恩。” 无尘大和尚微微点头,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轻松呀。 “那,你先回去吧,这两日不要练功,待百花日后,就开始药浴。”无尘大和尚说道。 齐明远再次做礼,然后慢慢的离开。离开前,齐明远转头看了眼已经闭上双眼的无尘大和尚,他心里疑惑,为何无尘大和尚要这样的相助自己?是因为自己是魏成的学生?上辈子记得最后他被身上的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魏成曾经亲自求过无尘大和尚,但却被无尘大和尚一句“罪孽”挡了回去。这辈子却是不一样了…… 齐明远轻轻的合上了堂屋的大门,转身漫步离开。 堂屋里的无尘大和尚在齐明远离开后,微微睁开了眼,无声叹息开始在堂屋里弥漫。 终于回家的林福宁摊在自己厢房的软榻上,一动不动,毫无形象可言。 累死了……他虽然经过师傅调理,身体好了很多,但今日连番走动实在也是真的累了,这个躯壳才八岁,还是一个天生体质单薄的花娃子…… 但林福宁摇晃了一下头,就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抓过小布袋,拿出了小册子,翻开今天记得内容,仔细的看了起来,师傅说,待百花日后再进行药浴,为什么?难不成药浴也要选日子?不过师傅笑眯眯的神秘兮兮的不肯多言……哎,算了。 他的这本小册子是他自己做的,还有这短短的小笔杆也是他自己做的,两年来的学医,还好有这两个取自上辈子的学习工具。 林福宁正看得入神,突然敲门声响起。 林福宁随口说道,“进来。” 待有人进来了,林福宁抬头,一愣,宋妈妈带着两个人朝他走来,而那两个人正是那稀有物品——双胞胎的花娃子。 林福宁愣了愣,怎么回事? 宋妈妈先是朝他做礼,然后就笑着恭敬说道,“小公子,这是太爷指定给您的仆从。”说罢,宋妈妈就转身对那两只稀有物品颇为严厉说道,“还不上前拜见小公子!” “是!”那两个稀有物品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他的跟前,还磕起头来,恭恭敬敬的。 “半夏,(青果)拜见小公子!” 林福宁微微凝眉,这两只花娃子来历不简单,按道理说,爷爷和娘亲那样精明的人是不会收下才对,以免将来给林家带来灾祸,但现在是什么情况?爷爷收下来了?娘亲也默认了? 宋妈妈一旁察言观色,见小公子神情严肃,眉毛还皱了起来,便上前轻声道,“小公子,太爷和夫人都说了,这两人以后就是林家的人了。” 林福宁转头看了眼宋妈妈,林家的人?那么,这里头的猫腻都解决了? 林福宁沉默了一下,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起来吧。” 林福宁说了后,就起身,扯过一旁的披风披上,对那两个起来后垂眉顺眼的花娃子淡淡道,“你们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宋妈妈,我要去见爷爷。” “是!”宋妈妈恭敬应着,偷偷瞅了眼神情平静带了点严肃的林福宁,心里暗暗道,小公子身上的那种气势可真是越来越像太爷了……看着,心里都有些发虚。 而不止宋妈妈心里发虚,那两个站起来后就垂眉顺眼的花娃子都心里有些发虚。 其中一个在林福宁和宋妈妈走出厢房后,小小声的开口,“哥哥,这小公子……好厉害。” “青果,不要说话。以后,我们就是小公子的仆从,要有仆从的本分!”另一个人语气有些严厉的说着。 被唤作青果的人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是啊,他们不再是宋王府的花娃子了,他们是林家的仆从,林家小公子的贴身仆从…… “青果?”另外一个人以为自己语气严厉让弟弟难过了,便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 “哥哥……我很高兴。”青果低低声说着。 “……” “以后……我们就不用担心会被父王送进宫里了……娘她也不用提心吊胆着我们会被欺负了……” “青果……” “哥,待在林家,我们会好好的。嗯,这是我的感觉。” “青果……那你现在就不要再说话了。我们要遵从仆从的本分。” “哦……” 21、竹马成双?(4) 再说林福宁一路快步朝沉竹园走去,青果和半夏的事情如果不是爷爷拍板定下的话,娘亲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林福宁在一听青果和半夏成了自己的仆从,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爷爷定下的,也因此,他现在必须要去见爷爷,当然,见爷爷不是要爷爷收回决定,而是要问清楚,然后,该怎么对那青果和半夏? ——真的把人家当成仆从? 进了沉竹园,他家爷爷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他了。 “宁儿来了啊。”林文忠淡淡问道。 林福宁一笑,上前恭敬做礼,随后嘿嘿灿烂一笑上前,“爷爷,您真厉害,宁儿还没来,您就知道我要来了。” 林文忠眼里划过笑意,抬手摸摸林福宁的头,语气虽然平淡的,但却是透出了慈爱,“你是为那青果和半夏来的吧?” 林福宁嘿嘿一笑。 林文忠抬手挥退堂屋伺候的仆从和宋妈妈,转头对林福宁说道,“宁儿,那青果和半夏你只需把他们当成我们林家买的仆从就好。” 林福宁眨眼,就这样? 林文忠看着林福宁困惑的脸,继续说道,“宁儿,其他的无需理会。”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小屁孩就乖乖的闪一边,那两人的事情他无需理会。 林福宁挠挠头,也是,他现在这个小屁孩,能管啥事?于是,林福宁点头,那好,既然爷爷这么说了,那他就把那两人当成他们林家的仆从,嗯,他林福宁的贴身仆从。 林文忠说罢,就示意林福宁离开。 于是,林福宁起身,恭敬做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待林福宁离开,堂屋后头屏风走出一人,若林福宁在此,定会惊讶,这中年富态大叔不就是那采石楼的那个? 那中年富态大叔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垂眉顺眼的低着头。 “宁儿聪慧,乖巧,又孝顺,无名寺里的大和尚对他赞誉有加,若不是宁儿是花娃子身份,将来……”林文忠说到此处,微微叹息,没有再说下去。 中年富态大叔听到此处,也不敢出言。 “刚刚宁儿是直接来我这里,他知道,青果半夏之事,定是我拍板定下,他的娘亲是不会答应青果半夏留下之事,他来此,为的也就是要一个对青果半夏处置的态度,是当成仆从,还是客人?”林文忠缓缓的说着,“如今,你也听到了,青果半夏将是林家的仆从,他们签了死契,今后,他们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若宁儿不喜他们,他们就不得留在林家。” 林文忠这最后几句话说的极为平淡,但中年富态大叔却是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哑声说道,“孟怀谢太爷恩德!” 林文忠微微闭眼,半晌,才低声道,“你爹,林文举本是我林家嫡支,只可惜当年你爹醉心功名,破了林家的规矩,被逐出家族,但,林家人不管是不是姓林,骨子里流的都是林家的血……他最后做的这件事……我很高兴……一饭之恩,知恩图报,不惜身死也要救出恩人的骨血……孟怀,你爹是好样的啊!” 中年富态大叔跪伏在地,身子颤抖着,沙哑的声音里透出了哽咽,“孟怀代家父拜谢太爷……” “虽然这些年,你在青田,你爹在京都,知道你们父子关系的人不多,但以防万一,孟怀,你明日启程前往北疆,以后, 北疆这一带的事就交给你了。”林文忠缓缓说道。 “是!” “孟怀……到了北疆,该看的要看,该做的事情……” “孟怀明白。” 林福宁走回晖照院的时候,天空已经挂上了彩霞。 林福宁抬头看了看天空,唷,已经这么晚了吗?这一天……过得真是够累的…… 宋妈妈跟在林福宁身后,一旁看着林福宁神色倦怠,便恭敬低声道,“小公子,要不,我让半夏和青果退下,您明儿个再让他们来伺候?” ——那两个一看就是出身好的花娃子大概也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吧,夫人说了要好好教一教的,今日只是带来跟小公子打个照面而已。 林福宁摇头,“宋妈妈你回去吧。那两人你明天再来领。” 宋妈妈愣了愣,但看林福宁大步前行的背影,只好鞠躬应下。 林福宁走进厢房,那呆站着的两人赶紧鞠躬行礼,林福宁看着,这行礼有些慌乱还有些生疏,一看就知道是刚学的。 林福宁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盘起双腿,看着低眉顺眼的跪在他跟前的青果和半夏。 “起来吧。”林福宁说着。 青果和半夏赶紧起身,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林福宁,林福宁仔细的打量着两人,这两人还不太懂仆从的规矩,这样直愣愣的看着林福宁可是大不敬,林福宁不在意这种不规矩,这两人眉眼间的紧张担心他看在眼里,更何况他虽然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矩,但心里依然保留了原来的林福宁。 因此,林福宁托着下巴,好奇的看着双胞胎。 真的是一模一样呀,如果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你是青果?”林福宁指着其中一个神情紧张的却是难掩好奇的看着他的花娃子问道。 这花娃子惊呼了一声,随即瞪大眼睛看着林福宁,好似看着一个神人一样。 林福宁笑了,嘴角翘起,看向另一侧的努力保持冷静表情的花娃子,“你是半夏。” 半夏和青果怔愣了一会儿,他们是双胞胎,除了娘亲,眼前之人是第二个一眼就区分他们的人! 半夏怔愣后,就生疏的做礼,低声道,“小公子精明。” 精明?林福宁一笑,他可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跟精明两个字沾边,要说精明的话……脑海里闪现了一张浅淡温和笑着的脸,他那小师侄才是真正的精明吧。 “你们签的是生契还是死契?”林福宁闲闲问道。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废话,但是算是切入口好了,这两人是王府的公子,怎么可能会签死契? “回小公子的话,我们签的是死契。”青果小声的说着,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林福宁。 林福宁一愣,哈?死契? 半夏见林福宁怔愣了,低声道,“小公子,我们……会好好伺候小公子的。”只要小公子不要把他们送人,不要拆散他们两兄弟……他们就绝对会好好的伺候小公子。 林福宁凝视着半夏,半夏一脸坚定仿佛在下着什么决心一样。而青果眼睛闪闪发亮,好似期待着什么似的看着他。 林福宁静静的凝视了一会儿,想到花娃子……官宦子弟人家的花娃子……成人后要么进宫成了皇室侍妾,好点的,可以得个贵人称号,要么就只能沦为一般人家的妾侍……这两兄弟出身宋王府……将来也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吧? 林福宁心里叹息了一下,严肃说道,“听着,只要你们不做伤害林家的事,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们。” 半夏和青果忙应下,事实上,签了死契,他们就是林家的家生子了,若是私逃,或者犯了林家的规矩,林家杀了他们都不算违法。而,本该入宫但有幸逃了出来的他们,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他们的容身之地? ——除了林家,他们没有任何归处。 ——而只要林家,眼前的小公子不要将他们送人,不要……像王府那样将他们视作可供交易的宠物物品……他们就会一心一意的好好的伺候小公子。 当然,这些,林福宁不会知道。 林福宁秉持的是——说不如做。看人说还不如看人行事,还有就是与其相信诺言,不如相信时间。时间这把杀猪刀会将一切真伪虚荣一一剥开,所以……半夏青果,嗯,这两个名字倒是有趣。 “这是你们原来的名字?”林福宁歪头问道,随手拿过小布袋,一边翻着一边将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是……小名。”青果小声应着,眼睛落在了林福宁好像变戏法似的拿出来的东西上,眼里露出好奇的意味。 林福宁抬头一笑,“这两个名字都很好听。药草里,半夏青果是一种最坚韧的药草,把它丢在沙漠里都能活着的药草。给你们取这个名字的人肯定希望你们好好的坚强活着。”林福宁随口说着。 却不想闻听此言的青果和半夏当场就红了眼眶。 ——给他们取这名字的人是他们的娘亲…… 林福宁终于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抬头一看,就愣了愣,半夏还好,青果的眼泪已经在打转了。 林福宁搔头,猜想大概是自己随口说出的那个话不小心戳了他们的泪点。 不过……安慰什么的,林福宁也不会说,林福宁只是将找到的两串自己刻的珠子,这串珠子的线是用半夏青果的茎叶做的,半夏青果是最坚韧的药草,除了顽强的活力,他们的茎叶也是韧性超强。 “给。”主子要给仆从一点打赏,这个是娘亲说必须有的,如果是初次拜见,更得给,银子什么的都可以,考虑到这两只王府出身,给银子不太好,俗了点,想到自己用半夏青果茎叶做的珠子,就干脆拿出来做打赏好了。 半夏青果接过,两人都有些呆愣。 林福宁挥了挥手,“算是赏赐,好了,都下去吧。宋妈妈会教你们林家的规矩,好好学习,学好了,再过来我这里伺候。” 22、竹马成双?(5) 半夏拉着青果,忙躬身做礼,半夏已经发现林福宁神色的倦怠,不敢打扰,青果很开心,紧紧的拽着珠子,两人虽然还不大懂规矩,但也知道悄然离开不要打扰。 半夏青果两人走出厢房,小心翼翼的关上厢房门。 青果拉着半夏,兴奋的小声道,“哥哥,我的感觉没错吧,跟着小公子真好!” 半夏将珠子小心的放进怀里,这是半夏青果的茎叶串的珠子,青果没有发现,但半夏却是一眼就发现了,半夏不知道小公子是无意还是有意,但是,他心里很开心,青果的直觉总是那么准! 突然轻咳一声响起,两人忙站好。抬头看去,是那位宋妈妈。 宋妈妈眼角瞥了眼青果手里紧拽着的珠子,心里微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公子亲手做的吧。 但面上,宋妈妈故作冷淡严肃道,“已经拜见小公子了,那就跟我来,从明日开始,你们要接受训练。” 半夏和青果忙应下。 宋妈妈又故作刚刚发现青果手里拽着的珠子,挑眉道,“小公子打赏的?” 青果一听,慌了,忙将珠子塞进袖子里,过去很多赏赐到手的东西转头就被抢走的经验让青果很害怕。 半夏也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但宋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一句,“你们很幸运,小公子亲手做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宋妈妈说完就转身挺直腰杆大步走着。 半夏和青果一震,小公子亲手做的? 一时间,半夏和青果心里复杂了。 入夜,林夫人迎着林德瑜进了晖照院。 林夫人一边伺候着林德瑜换衣,一边将今日已经有两只本该送入宫中的花娃子竟然进了府里,还做了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的贴身仆从事情一一告诉了林德瑜,林德瑜听罢,微微点头,今晚他一回府,父亲就派人将他叫了过去,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也告诉他未来林家必须要做的事情。 打从那四皇子来了青田镇,林家仿佛就被拖入了什么漩涡一样,林德瑜的心里很不安,很不踏实。青田林家,百年来秉持着先祖遗训,不入仕,不离青田,不搅合朝廷政事,但如今,来了四皇子,来了李家,如今又来了宋王府的两个花娃子!宋王府的事,他知道,不外乎就是争权夺利,然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这些事情怎么就扯上他们林家了! 林德瑜心头叹息了一下,如父亲所说,林家百年来的平静恐怕将不平静了…… 但——与其惴惴不安恐慌未知的将来,不如未雨绸缪! 林家从来就不是束手待毙之辈! 百花节日。 百花节日,是百花盛开,祈福的大日子。 林福宁的生日就在百花节。 这日,林福宁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宋妈妈和林夫人两人给拉了起来。 林福宁努力睁开眼睛,迷迷蒙蒙中好像听到他娘亲说什么,“哎呀,宋嬷嬷拿那件,对,就是这件今年刚做的白色的……” “夫人,小公子这个发尾用这蓝色发带怎么样?” “用这,红色的,这蓝色的腰带给宁儿系上。” …… ——这是在搞什么呀?? 林福宁终于睁开了眼睛,睁眼先看见的是马车顶??他什么时候上马车的?! 林福宁揉了揉眼睛,看向身侧对自己笑吟吟的林夫人,困惑不解,“娘亲?这是?” 干嘛把他整上马车?要去师傅那吗?干嘛不叫自己起来呢? “宁儿,今日是百花节。”林夫人轻轻摸着林福宁的头,嘴角嚼着温柔笑意。 林福宁愣了愣,随即恍然,哦,对了,百花节!也是他的生日! 林福宁下一秒就凑上前,笑嘻嘻的伸手,“娘亲,给宁儿的贺礼呢?” 林夫人扑哧一笑,抬手轻轻捏了捏林福宁的脸颊,“放心,少不了你的!” 林福宁嘿嘿一笑,看了看马车,马车里就他和娘亲和宋妈妈,没有见到姐姐林淑薇? “娘亲?现在我们要去无名寺?”林福宁问道。刚刚他偷偷瞥了眼马车帘子外头,这是往大凤山的路! 林夫人微微点头,柔声道,“宁儿,今日是百花节,也是你的生辰,也是……你要接受传承的初礼。” 林福宁愣了,初礼??那是啥? 林夫人见林福宁一脸茫然,便仔细的解释道,“宁儿,你是大和尚的传承人,将来要继承大和尚的衣钵。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本来应该等到你及笄了,再来举行继承大典,但是,大和尚说,先给你举行一个传承初礼,就在今天,你的生辰之日。” 林福宁歪头一想,是这样啊?其实吧……干脆就举行继承大典得了!反正早继承晚继承都一样不是?不过,每次一提这个,娘亲就很难过的样子,林福宁也不敢说。 “宁儿,有了这次的初礼,宁儿就是大和尚的传承人了。”林夫人揽着林福宁,柔声说着,语气里有些低低的酸涩难过。 林福宁轻轻的回抱着。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了。 待马车到达无名寺,林福宁搀扶着林夫人下了车,才发现,不止他娘亲来了,他的爹也来了。而在无名寺的门口,还有三人——他的大师兄魏成,小师侄齐明远,还有那叫温山的大叔。 一行人各自见礼,便进了无名寺。 林福宁发现,走在最前的是齐明远和自己,接着便是魏成和爹,还有那温山大叔,最后便是娘亲。 林福宁心头琢磨着,是因为自己即将要接受初礼,所以才能走在最前?而身边的这个小师侄身份……果然很不简单哪。 齐明远察觉到身边的视线,转头看向林福宁,今日这花娃子一身白色的福儒服,福儒服是僧人服,腰间蓝色绣花草的衣带,乌黑的发结扎在脑后,发尾绑了红色的发带,面容精致的眉眼弯弯的咧嘴笑着的花娃子穿着这样的白色福儒服,真是……可爱呀。 齐明远微微一笑。 林福宁一愣,随即呲牙偷偷做了个鬼脸。 齐明远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众人进了堂屋,在林福宁以为这个初礼该是多么复杂多繁琐的时候,初礼——结束了!! 安谧谷里,林福宁背着竹篓,站在小径上,看着手腕上的黑色曜石珠串囧囧有神,原来这个就是初礼,师傅念了一段经文,摸了摸他的头顶,将珠串摘下来戴到他的手上,笑眯眯的告诉他,今后他就是大和尚的继承人了。 ——然后呢?然后呢?就完了??? 林福宁抬头望天,亏得他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以为今天得多累,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23、竹马成双?(6) 林福宁并不知道,事实上大和尚的传承典礼是极为复杂的,就单单典礼前的准备要足足半个月。而典礼前的初礼,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这是无尘大和尚为林福宁特别开的一个先例。 而至于为什么? 这个无尘大和尚就缄默不语。 魏成是大和尚的第一个学生,当初冲着就是为了成为大和尚的传承人,可惜,第一次见面,无尘大和尚就说了,他只能做他的学生,如果是传承人的话,魏成不够。虽然不能成为传承人,但魏成对大和尚是极为恭敬,虽然依据他对大和尚传承的各种了解,这次的初礼是完全的突兀,但魏成在见无尘大和尚不打算说出理由的时候,就也不敢多问。 但,魏成心里猜测,这个初礼,恐怕也是为了给四皇子疗毒而准备的吧。 ——花娃子的规矩极多,如果福宁不是大和尚的传承人,手腕没有那串黑色的曜石珠子,没有穿上那套福儒服,他和四皇子哪怕什么都没做就是站在一块说说话都有可能招惹闲言碎语。 因此,魏成想,如今,穿了福儒服,带着那串黑色的曜石珠子的福宁给四皇子做药浴,就不必再怕什么闲言碎语了吧。 无尘大和尚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白云悠哉。青田镇的天气极好。 初礼很简单,甚至说有点粗糙,若是京都的慈恩寺,那就应该大大的办一番,不过,初礼是简陋还是盛大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福宁已经接过了曜石珠子,已经是传承的唯一的候选者了。 ——天道诡秘多变,可也基于因果。他如今强势栽下的因,未来哪怕福宁命途多变,也无碍了。 无尘大和尚这般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林福宁背着竹篓欢快的走在小径上,手里晃着刚刚找到的嫩嫩绿绿的药草,嘴里哼着歌儿,白色的福儒服因为在山间行走早已有些脏污了,但林福宁也不在意,本来穿着白色衣服来采药就不合适,回头得跟娘亲好好说说,虽然今后他就得穿福儒服了,但是,穿着深灰色的福儒服活着藏绿色的福儒服比较合适吧。 林福宁一路蹦跳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那小潭边。 小潭边,林福宁就见他那位小师侄正在挥着剑练武,看那架势,虽然不太懂,但是看起来好像……比他家大哥二哥更厉害??也许是因为温山大叔的关系? 林福宁还未到,齐明远就发现了,温山自然也发现了。 而之前受齐明远交代的老仆李福,就赶紧的上前了。 李福恭恭敬敬的做了个礼,“老奴李福拜见小公子。” 林福宁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抬手示意李福起身,“起来吧。” 看着李福起身,林福宁笑着问道,“老人家,我该怎么称呼你?” 李福看着眼前的花娃子,白色福儒服已经脏污了,连脚上的鞋都是泥了,身上背着个竹篓,笑容灿烂,气息是柔和舒服的,在宫廷里混迹了二十几年的李福从未见过像眼前这花娃子的人,就好像早上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暖和的一点都不刺眼,又跟春天刚刚抽出来的叶子,充满着生机,最重要的是……白皙嫩嫩的手腕露出的黑色曜石珠子分外抢眼,虽然只是一眼,但李福心头已经震撼了——那是大和尚才能佩戴的黑色曜石!!! ——虽然……主子说这林家小公子身份很贵重,但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贵重,原来是大和尚的传承人呀。 李福再次恭恭敬敬的做礼,“小公子喊老奴一声老福就行。” 这时,齐明远走了过来,还属于少年的清冷温润声音说道,“小师叔叫他老义就好。”齐明远说着,转头看向恭恭敬敬还躬身做礼的李福缓缓说道,“小师叔名字里有个福字,你的名字冲撞了师叔,以后,你就叫李义。”顿了顿,齐明远慢慢的补充了一句,“重情重义的义字。” 李福一怔,随即眼眶泛红的重重跪地磕头道,“老奴谢小主子赐名!” ——当初齐明远被逐出宫的时候,往日里谄媚的讨好的那些仆从侍女一个都没有跟出来,当时,唯一一个不顾一切跟了出来的人只有李福,这个当年受了母妃恩惠,就对母妃忠心耿耿的老仆。后来,他登基,赏赐了一个义字给李福。 齐明远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有些怔愣的林福宁,嘴角微微扬起,“小师叔,您先到茅庐里歇息,等我练了拳法,我就过来。” 林福宁回过神,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就抬脚朝茅庐走去,心里却是在琢磨,什么名字冲撞啥的,这个世界很注重这个吗?可是他家的大管家叫林忠,和爷爷林文忠的名字不也冲撞了? 林福宁放下竹篓,趴在茅庐前的石桌上,看着外头齐明远练拳,心里腹诽道,肯定是这个小师侄太龟毛了! 李义跟了进来伺候,端着茶水恭敬的说道,“小公子,请用茶。” 林福宁转身,咧嘴笑了笑,接过茶杯,笑眯眯道,“多谢义伯。” 李义一听,惶恐的躬身做礼,“老奴不敢,小公子切莫说谢,那是要折煞老奴啊。” 林福宁一听,囧了囧,他习惯了说谢谢,虽说这是一个堪称封建的世界,但林福宁以为,融入这个世界并不意味着就要抛弃自我,某些他认为该坚持的东西他绝不会放弃,比如说明知道将来青灯古佛孑然一身会让娘亲心疼难过,他也依然不能放弃成为大和尚的传承人,比如说在下人给他端来茶水后笑眯眯的说一句谢谢…… 家里的仆从侍女们也都习惯了,除了更加恭敬外,也没人跟李义这样惶恐的就要跪下呀。 林福宁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笑呵呵道,“义伯起来吧。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要是因为一句谢谢就让老人家给他下跪磕头啥的,那就太罪过了。 李义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做了礼,才转身退下。 林福宁挠了挠头,看着李义恭敬离开,一转头,就见齐明远已经朝自己走来。 林福宁抱起竹篓,里头是第一次药浴的所有药草,林福宁一边摘就一边处理好了,第一次药浴,所用的药草都挺温和的,处理起来也简单。 林福宁抱着竹篓进了茅庐,这茅庐很大,进门是堂屋,穿过侧门就是三间小房间,并排成一侧,看来很随意,没有怎么进行修筑。 但——林福宁好奇的抬手戳了戳,还挺坚固的。 林福宁一路走过,看着这三间小房间,一间是书房,书房有一个的大大的窗户正对着小潭,林福宁走了进去,咦,有趣,书房的一侧墙是掏空的用竹子隔开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有些书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另一间房的模样,林福宁走出书房,转头看向身后安静的微微带着浅笑看着他的齐明远,“这书房很有意思!” 齐明远顺着林福宁的目光看向被竹子书架,微微一笑。 林福宁又抱着竹篓走向了另一间房,齐明远看着竹篓,上前一步,说道,“小师叔,我来拿吧。” 林福宁点头,随手将竹篓递给了齐明远,齐明远笑笑接过,看着林福宁正好奇的蹭进书房旁边的房间,那是他的寝室,齐明远提着竹篓,慢悠悠的跟着林福宁进了自己的寝室,看着林福宁在自己的寝室里好奇的转来转去。 齐明远扫了眼自己的寝室,一张榻,一张桌,地上一个软垫,角落里有个放置衣物的木箱子,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了。很简单的寝室,小花娃子转来转去看什么呢? 林福宁转了一会儿就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齐明远,好奇开口“真难得。” 齐明远不解,“嗯?”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肯定会把寝室弄得很复杂的,可现在看来……也不是啊。”林福宁笑眯眯的说着。 原来是说这个?齐明远心头微微一凛,母妃没有出事前,他在帝宫的寝室的确典雅华贵,但在从军入伍的五年里,他早就磨掉了喜欢奢靡的兴趣,寝室的布置也喜欢上了实用简洁。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只粉嫩的花娃子,一眼就发觉了问题。 “小师叔,我在守孝。”齐明远垂下眼,淡淡说道。 林福宁似乎恍然大悟的点头,对哦,小师侄在守孝。林福宁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出了寝室,走向最后的一间房,这间房了有一大个池子,李义正在一旁安置洗浴的东西。 林福宁走向池子看了看,池子用竹管连接着外头的泉水,现在池子里的水已经满了,竹管那头已经关上了,林福宁凑近一看,不由心头赞叹,原来关上竹管头的是一个小小的木片,但是很巧妙呀。 还有池子的水是温的,池子下头有些红红,在池子靠近墙壁地方是个类似小炉灶的东西。 “小师叔?这水温可以吗?”齐明远放下竹篓,看向从进了这浴房,就绕着池子走来走去的林福宁,开口问道。 林福宁回头,笑眯眯道,“行!”林福宁说着,跑到齐明远跟前,嘿嘿笑着,“小师侄,乖乖的,把衣服脱了吧。” 24、竹马成双?(7) 一旁的李义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他没有听错吧,小公子竟然要主子脱衣服??李义纠结的看着林福宁亮晶晶的眼睛,小公子是花娃子吧,小公子知不知道……咳咳男人的身体是不能乱看的啊……额,当然,那个,小公子还小,尚未及笄……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小公子也应该知道吧?小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公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该不该提醒呢? 李义还没纠结完,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小主子淡淡的看了林福宁一眼,就走向池子,抬手解下了腰带。 林福宁瞅了一眼,就撇撇嘴转身背对着齐明远,拨弄起手腕的黑色曜石珠子来,心里觉得这小师侄真是聪明地过分,一点都没有小孩子的天真无邪,但转念想到小师侄身上的三种奇毒,心里叹气,这也难怪了……会被人下了三种奇毒的……要是不聪明世故狡猾的,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池子边的齐明远从容的脱了衣服,抬脚走进池子里,转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林福宁,齐明远的眼里流露出了笑意,嘴角也慢慢的弯起了笑。 一旁的李义再次惊讶了,他还从未见过小主子像现在这样的轻松的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容。 在容主子还没有出事前,小主子脸上也会挂着笑,若没有见过今天的小主子的笑容,他大概会以为以往小主子的笑容是真心的…… 李义看了看小主子,又深深的看向了林福宁,这小公子…… 齐明远扫了眼李义,见李义正看着林福宁,齐明远心头有些不悦,他不喜欢有人看着他家的小师叔,齐明远开口,声音清冷,“李义,你先退下。” 李义回过神,忙恭敬的对着齐明远和林福宁做礼,就倒退着退下。 林福宁听着齐明远叫李义退下,没有转身,微微偏头问道,“小师侄,我可以转身了?” “可以了。”齐明远的声音里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福宁这才转身,他心里坦坦荡荡,不介意也没多想,可谁叫他是花娃子呢?林福宁抱着竹篓走近池子,看着站在池子里的齐明远,水池里的水刚刚好的没过了齐明远的胸膛。 林福宁抱着竹篓,问道,“小师侄,做好准备了吗?” 齐明远微微点头,看着林福宁微笑,“可以了。” 林福宁点头,“那好,我们开始吧。”林福宁一边将竹篓里的药草扔进池子里,一边碎碎叨叨的开口,“哪,这个是木藤,这个是长如,这个是咕噜,你看,一挤就咕噜咕噜的,很好玩对不对?还有这个是独角木,我叫它转转,明明长得就跟陀螺一样……这是漂浮花,它专门长在树木的半截腰身上,很好玩吧。……” 林福宁一边说着一边将药草给齐明远看,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笑呵呵的介绍着药草,一边敏锐的发现身上传来的刺疼麻痹之感,齐明远想,小师叔是怕自己忍不了疼痛,所以这么碎碎叨叨的?想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小师叔,我不怕疼。”齐明远打断林福宁的碎碎叨叨,平静的说着。 ——虽然越来越疼,但,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林福宁放下最后一种药草,看着齐明远,真的不怕疼?师傅特意交代过,这个药浴是很难受的,药浴的目的是要舒缓齐明远的被毒素侵蚀的血脉,这个过程就好像打战抢地盘一样,不过这个地盘是齐明远的身体,齐明远肯定会极为痛苦难受。 林福宁放下竹篓,在池子边坐下,看着齐明远额头上越来越多的汗珠,还有苍白的脸颊,以及不由自主抿紧的嘴唇,林福宁心里撇嘴,真是……嘴硬!不过林福宁心里还是很佩服,瞧瞧那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平静。 “小师侄。”林福宁双手枕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齐明远,“有句话,你肯定没有听过!” 齐明远缓缓呼出一口气,挤出笑容,“还请小师叔指教。” 林福宁一脸严肃,“男人哭吧不是罪。” 齐明远闻言,先是一愣,男人哭吧不是罪?这是什么话? 林福宁瞧着齐明远的怔愣无语的表情,心头嘿嘿一笑,但面上却是得意了,“没听过对吧?” 齐明远心里失笑,虽然没有听过,但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是小师叔瞎扯出来,不过,齐明远还是故作谦虚的说道,“明远见识浅薄,未曾听闻,还请小师叔指教。” 林福宁嘿嘿笑着,摇头晃脑的胡扯了,“小师侄,纵使千夫所指依旧横眉冷对,纵使前路荆棘依然仰天大笑!小师侄,这,才是男人!这,才是大丈夫!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当初,韩信胯下受辱,还不是——” “等一下,小师叔,这个韩信,是什么人?”齐明远忍不住打断林福宁的话,好奇问道。 但林福宁却是心虚了,扯得兴起了,忘记了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韩信这个人物!于是,林福宁故作不高兴的瞪了齐明远一眼,“我说话你干嘛打断我!没礼貌!一点都不懂尊老爱幼!” 齐明远有些无语的看着林福宁,尊老爱幼?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林福宁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我是你小师叔,你该不该尊老?” “……该。” “我才八岁,比你小,你该不该爱幼?” “……该。”齐明远抬头望天。 林福宁总结归纳了一个中心思想,“听着,以后我说话,你不许打断!” 齐明远拱手做礼,嘴角含笑,“是,明远记下了。” ——他会好好的,认真的,努力的,尊老爱幼。嗯,只对小师叔一人。 林福宁满意了,袖子里摸出一片叶子,笑眯眯道,“乖,小师叔吹曲子给你听。” 齐明远想起了那日母妃下葬之日,小师叔吹奏的那曲子,轻声道,“谢小师叔。” 林福宁吹着叶子,却不是那日的曲调,齐明远微微垂下眼听着,好似春风拂面,暖阳罩身的和煦温暖…… 林福宁吹的是一首小调子,他也不知这小调子到底是什么,只是旋律好听,而且很温暖很和煦,林福宁觉得这个时候,齐明远该听的应该是这样的调子。 待一曲吹完,齐明远抬头看向林福宁,林福宁正在伸手朝池子里摸出一株药草捏了捏。 捏完药草,林福宁满意的点头看向齐明远,笑眯眯道,“现在不疼了吧?” 齐明远一愣,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疼痛已经消失了? “再泡三个时辰,就可以出来了!”林福宁说着,就起身打算先出去喝杯茶再说。 齐明远眼睛闪了闪,突然一笑,“小师叔……” 林福宁顿住脚步,看向齐明远,“小师侄还有事?” “明远才疏学浅,还请小师叔指点。”齐明远拱手微微一笑,顿了顿,慢慢的问道,“那位韩信是何许人物?” 林福宁顿时一僵,怎么这家伙还记得这事啊! 25、竹马成双?(8) 齐明远脸上带着浅笑看着林福宁,他很好奇也很期待,不知道小师叔要怎么编?那韩信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林福宁看着齐明远脸上的浅笑,僵硬的脸抽了抽,随即呵呵的一笑,“哦……那个啊。小师侄,乖乖的泡足三个时辰,嗯,泡完了,我再给你说。” 林福宁说罢,就立即转身快步的走了出去。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快步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的弯了弯,有趣! 林福宁走出茅庐,就见他的大师兄魏成还有温山两人坐在亭子里聊天。 林福宁快步走出,来到魏成跟前,仰头露出笑容,“大师兄!” 魏成低头一笑,拍拍林福宁的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佩递给林福宁,“这是师兄送你的百花节礼。拿着吧。” 林福宁一听,忙将伸出的手收回,站直,双手作揖,严肃道,“师兄已经送了百花节礼,这个礼,宁儿不能收。” 一旁的温山微微讶异的看了眼林福宁,又看了看那玉佩,上品蓝玉,样式简单,就是中间镂空嵌了个“礼”字。 魏家重礼,魏家祖训也不离礼字,魏家子弟也素来最守礼,行为端庄严谨,魏家子弟身上所带饰物也离不开礼字,“礼”是魏家象征吧。这个玉佩……不简单。 ——这林福宁竟然会拒绝?大概是不知道这个玉佩的涵义吧? 魏成看着林福宁,温和笑了笑,林福宁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宁儿平日里行事虽然小孩子脾气,但正事上却不含糊,魏成拉过林福宁作揖的手,将玉佩放进林福宁的手,说道,“师兄送的百花节礼,是你的生日礼,而这才是真正的百花节礼。宁儿,莫要推辞,这是魏家礼佩,师兄只有六块,三块给了你的其他师兄,两块给了师兄的挚友恩人,而这,最后一块,就是你的了。” 林福宁听着,心头顿时一震,这是……这么重要的玉佩吗?魏家礼佩呀,大师兄也才只有六块,如今把最后一块给了自己……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承认,也是表示对自己的重视吧。林福宁低头瞅着右手上的玉佩,那他……就不能推辞了! 林福宁抬头,对着魏成咧嘴一笑,拱手道,“谢谢师兄。” 魏成欣慰点头,抬手拍拍林福宁的头,看了眼茅庐,问道,“宁儿。明远还得多久?” 林福宁抬头看了看天,笑眯眯道,“快了,师兄。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好了。” 魏成点头,示意林福宁坐下,转头和温山闲聊了起来。 “那么,贤弟打算将家人都接过来了?” “是的。”温山略微带着恭敬的语气回答着。 林福宁趴在石桌上,听着魏成和温山的闲聊,那魏家的礼佩已经被他收在袖子里了。 “这样也好,在下的内人和两个孩子也会在明后日抵达青田镇。” 温山微微讶异,他会将家人接来照顾是因为他的妻子不放心自己,且是李将军主动提出的,以防他的家人在京都会被某些人知道留下软肋弱点……魏家在京都的势力应该不必担心才是……何必接来青田镇呢? 魏成看着温山讶异了,只是笑笑道,“青田镇的风景不错。” 林福宁听了,眨了眨眼,他们青田镇的风景嘛……还是可以的。事实上他看到的只是大凤山的景色,而大凤山的景色真的不错。不过……想想京都的繁华,大师兄这是睁眼说瞎话吗? 魏成和温山闲聊着,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齐明远清清爽爽的出现了。 林福宁在齐明远对着魏成和温山见礼后,笑眯眯的开口,“不错,小师侄,洗的白白的。”——洗的白白的就可以下锅了。嘿嘿。 齐明远只是嘴角微微弯了弯,对着林福宁故作恭敬的拱手,“明远谢小师叔。” 林福宁呵呵摆手,“呀,我是大夫,是医者,师傅说了,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齐明远微微一笑,慢吞吞的说道,“所以……小师叔也不介意明远是男子之身吗?” 齐明远这话一出口,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在一旁伺候的李义就不由一僵,温山故作茫然的看天,魏成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的看着齐明远。 林福宁似乎没有发现突然间冷落的气氛,眉眼弯了弯,“当然。医者眼里没有好坏没有是非更没有男女花娃子,医者眼里只有病人。” 林福宁这话一出,魏成的脸色缓和了,温山则是转头惊讶的看着林福宁,李义满眼的崇敬,而齐明远微微笑着,黑黝黝的眼眸里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下来。 “小师叔果然大义。”齐明远故作正色的拱手。 林福宁呵呵一笑,笑容很灿烂,在此时的阳光下好像抹了层金粉,齐明远的眼不由深了几分。 因为齐明远还要跟着魏成读书,于是温山离开去镇里找房子,魏成的房子是早就找好的。林福宁也打算拿着竹篓一边采药一边回家。林福宁进浴房拿竹篓,齐明远跟了进来。 林福宁背着竹篓不解的看着跟进来的齐明远,“有事?”心里偷偷的嘀咕着,难道还为了韩信的事? “小师叔,刚刚……是明远唐突了。”齐明远突然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歉。 林福宁愣了愣,有些茫然,唐突?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茫然样,心里叹气,这小师叔虽然聪慧过人,可到底还是小孩子,哪里懂得人言可畏呢?虽然知道泡浴疗毒的人不多,但谁能保证将来不会成了把柄呢?特别是攸关花娃子的名声问题。哪怕小师叔已经完成了初礼,成了大和尚的传承人。 今日他故意这么在温山和魏成跟前提出那个问题,就是为了小师叔的名声。魏成将魏家礼佩都送了小师叔,魏成是不用担心,但温山不同。 温山明显对小师叔有轻视之意,他今日的唐突问题也是为了提醒温山。 而小师叔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那医者的回答解释都极好。 温山的轻视已经收了不少。 但事情过后,他又怕小师叔误会匆匆赶来解释一番。不过,现在看小师叔的这神情,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声问题吧。 林福宁还真的没有意识到,刚刚齐明远突然提出那个问题他最多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小师叔既然不明白,那就算了。”齐明远想了想,说道。 林福宁哦了一声,就随意的挥手告别,走出了浴房。明白不明白啥的,他多少明白刚刚齐明远那样做是要帮他,但既然不是重要的,那他就不想去理会了。反正哪,他现在也就是一只八岁的花娃子而已。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的背影,微微一笑,这小师叔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林福宁回了无名寺,将药浴的过程和最后齐明远的脸色神情等等一一仔细的说给了无尘大和尚听。 他还没有学到把脉,只学了“望”。只能将“望”的结果尽量仔细的说来。 无尘大和尚听了,微微点头,顺着林福宁的观察,慢慢的给林福宁讲起了医理。 这医理一讲,就直至夕阳爬上了天空才结束。林福宁坐着马车回了家。今日他就得住雪竹园了。 说来,林福宁很开心的,虽然住晖照院有爹娘照顾很不错的,但如果能够像大哥二哥那样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落,那就更加不错了! ——毕竟……有了自己的院落,他就可以更加自由的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在雪竹园的月光树下,拉一个吊床,然后躺在吊床上,看着天空的干干净净的夜空,星星点点,特别漂亮。 “宁儿!”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林福宁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他家娘亲正皱着眉头,严肃的盯着他,他立马跳下吊床,低着头,乖巧的站在一边。 林夫人见林福宁这好像做了错事乖巧的低头站在一旁,皱眉快步走了过去,今日是福宁第一天入住雪竹园的日子,她本来就不放心,过来一看,好啊,竟然拉起了吊床,这天气还不够暖和,入夜的风挺冷的,她的宁儿竟然在吊床上晃来晃去的!宁儿体质不好,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亏他还跟着大和尚学医! 林夫人凝眉走到了林福宁跟前,问道,“宁儿,你可知错?” 林福宁低着头,小声道,“娘亲,宁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林夫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柔声问道。 “宁儿错在不该玩吊床……”林福宁乖乖的认着错误。 ——可是他只是躺躺而已,而且他身上还盖了披风,不会着凉的。 但哪怕他盖了被子,娘亲都会认定他不爱惜自己……没法子,娘亲最重视他身体。 林夫人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弯身拉起林福宁的手,朝厢房走去,厢房已经整理过了,但只是简单整理,林夫人的意思是要林福宁照着自己的心意来摆放家具东西。 但今晚要就寝的话还是可以的。 “宁儿,这夜晚的风很凉,你的身体才养好没多久,不能受凉,你若是想玩吊床的话,等天气更暖和了,或者白日里有阳光的时候再玩,可好?”林夫人柔声说着,一边顺了顺林福宁的衣服,顿了顿,又严肃道,“还有,你是花娃子,这种事情花娃子是不可以做的,知道吗?” 林福宁乖巧的应着,心里却是泪流,他上辈子半夜爬上顶楼烧烤看星星都好好的,他今晚只是想浪漫浪漫看看星星……结果还被勒令终止。 ——花娃子什么的,病秧子什么的,真是……够了! 林夫人见林福宁都很乖的应了下来,脸色更加温柔,她知道,宁儿应下来了,就不会再犯。 林夫人扫了眼屋里的人,抬手示意宋妈妈等人退下。 待宋妈妈等仆从婢女退下,林夫人低头看着林福宁,柔声问道,“宁儿,今日泡浴可做的顺利?” “很好啊。师傅说我都做对了。”林福宁眨眼,故作天真的回答着,心里却是翻了翻白眼,他就知道,娘亲肯定会问这个! “那……泡浴的时候,你有避开吗?”林夫人斟酌着问道。 26、竹马成双?(9) 她相信大和尚,也自然明白,宁儿和那四皇子哪怕独处一室也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事情,而安谧谷里就只有魏成和那温山,也不怕出现什么蜚短流长,但是……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虽然宁儿将来青灯古佛,可宁儿的名声也不容玷污! 若非宁儿是大和尚的继承人,若非大和尚一再保证,宁儿绝对会很好很安全,若非为了宁儿的平安健康,她早就将宁儿带回来了。 林福宁看着林夫人努力掩饰的紧张神情,林福宁心头暖暖的,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娘亲放心,宁儿特意转了身,有避讳的,娘亲勿忧。”顿了顿,林福宁又极为严肃的说道,“娘亲,师傅说了一句话,宁儿觉得甚是有理。” 听到林福宁转了身,还有注意避讳的林夫人放下心来,又见林福宁严肃的神情,那可爱的小脸严肃的神情,让林夫人忍俊不禁的拧了拧林夫人的鼻子,“哦,宁儿说来听听。” 林福宁皱皱鼻子,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傅说,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分,没有花娃子,没有好人与坏人,医者的眼里只有病人!” 林夫人听了,愣了愣,随即赞许的点头叹道,“大和尚果然是大智慧之人!”叹完了,林夫人又严肃的说道,“宁儿谨记医者治病救人的道理,这个很好,但是,宁儿,你要记得,世人皆多见识浅薄,不明事理,随波逐流之辈,虽然清者自清,但也要记得人言可畏。”林夫人最后的一句话语重心长。 林福宁听了,神情也郑重起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是花娃子,他已经生活在这个世界,所以……哪怕他心里头只喜欢软软萌萌的妹子,哪怕他已经是大和尚的传承人,也必须记住他现在是花娃子。是的,花娃子,所以他得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他得明白名声对一只花娃子的重要性,他得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他不能让林家的名声因为自己而受损! ——在这个世界,一个家族的名声是何等重要。 百年林家,书香门第,忠正仁善,重礼守信! 林福宁看着林夫人语重心长的目光,缓缓的点头,认真的郑重说道,“娘亲勿忧,宁儿明白,宁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的神情,心里有欢欣,有欣慰,更多的是心疼酸涩。她的宁儿天真聪慧,心性纯真坦荡,本该无忧无虑,却不得不因为这个世俗,因为花娃子的身份而固守那些迂腐的规矩。林夫人忍不住伸手将林福宁揽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低声喃喃道,“宁儿,宁儿,你若不是花娃子……”那该多好呀。 是呀,若不是花娃子的话,他现在该多好。林福宁心里苦恼叹气,但比起那短暂的二十六年里的孤独一人,无父无母的孤儿生活,他现在,真的幸福多了。 林福宁抬手安抚着他的娘亲,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娘亲,没事!宁儿很好很开心。有爹娘护着,宁儿的日子可快乐呢。” 林夫人听着耳畔软软的声音轻哄的话语,不由扑哧一笑,抬头看向林福宁,见林福宁笑容灿烂,眉眼弯弯的,心头的酸涩冲淡了不少。 怕林夫人还念着刚刚的话,林福宁转开话题问道,“对了,娘亲,青果和半夏呢?” 林夫人微笑,“那两个孩子都还好,放心,娘亲和宋妈妈亲自训练他们呢,下月十五,就让他们过来伺候你,在那之前,宁儿,你这里的事情还是由宋妈妈和繁春盯着。” 林福宁哦了一声,娘亲和宋妈妈亲自训练吗?嗯,那也行。反正他到了大凤山都是自己动手丰衣食足的。有没有人伺候都一样。 “宁儿,你明日下午若能早点回来,去看看你姐姐吧。”林夫人轻声说道。 林福宁一愣,随即问道,“娘亲,可是姐姐她……”娘亲无端端的提起,定是姐姐那里有何不妥了。 林夫人微微叹气,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姐姐昨日去参加了那周姑娘的百花宴,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娘亲问她,她也不肯说。宁儿,你姐姐平日里最喜欢和你嘀咕了,你明日帮娘亲问问,可别受了委屈。” 林福宁听了,便应了下来,问是问了,不过那周姑娘什么的,什么人啊,他还得找大哥问问才是。 他是林家的小公子,是花娃子,那姑娘家的宴会啥的,他本来也该去参加,但是,他一来心里别扭不喜欢,二来,他每日去大凤山学医,也没有时间,家里哪怕有哪家姑娘拜访,他也不会去,娘亲出于对他的保护,也不会叫他去陪客,哦,当然,自家亲戚除外。只是,哪怕自家亲戚来了,他也不怎么喜欢。 原因无他,世俗对花娃子的轻视和冷漠。林家将唯一的花娃子——他林福宁当成宝贝般呵护着,在林家本宗这里,祖训摆在那里,没人敢给他脸色看,但娘亲那边的亲戚就不同了,除了表哥对他很亲切,其余人哪怕有所收敛了,骨子里的蔑视和冷淡他还是能够感觉到。 自家亲戚都如此了,外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当然,谁敢说林家花娃子的闲话,他爹娘就绝对不会客气!大哥会暗地里算计人,二哥会撩起袖子跟人打架,姐姐也不会放过对方。 所以,他几乎很少见客,爹娘,和大哥二哥姐姐也默契的不会勉强他。他想见就见,不想见就随他。 到了现在,他除了家人,对外头人的认识截至目前——还只有小师侄一人。 深夜了,林福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明天可得问问大哥,这个周家姑娘什么背景啥来历,百花宴会去了哪些人,在青田镇,还有谁比林家姑娘的身份更高? 而此时的安谧谷。 齐明远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向恭敬的跪伏在书房外头的四个少年。 这四个少年身着黑色布衣,低垂着头,恭敬而乖顺。 但齐明远知道,这四人可不如外表这般的恭顺。 这四人将来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在暗里,这四人是他的下属,是他的死士,明面上,这四人,在将来是他的镇边大将军,吏部尚书,帝宫大总管,户部侍郎。 ——齐青墨,齐水墨,齐云墨,齐绿墨。 ——他,齐明远的家臣。 “青墨,水墨,云墨,绿墨,以后,这就是你们四个人的名字,青墨,水墨明日开始随我读书,云墨,绿墨,明日开始跟着温山学武。”齐明远淡淡的说着,“但你们四人,一入夜,就须随我读书。” “是!” 齐明远身侧,李义恭敬的垂手而立。 茅庐外,温山跪伏在地,额头渗出了冷汗,听着里头的平淡的吩咐,温山心头震撼不已,四皇子……原来一直都在藏拙吗? 那里头的声音里所讲述的可是,可是,行军打战的道理啊。 ——难道,这就是京都那边定要将容妃李家赶尽杀绝的缘由?! 四皇子这般天资卓绝,也难怪京都那边将其视为心腹大患了!一直以来他温山就听闻在几位皇子里,就属四皇子最为聪敏…… 温山垂下眼,如此一来,他当初跟着四皇子来此青田镇,算是走对棋了! 书房里头的齐明远一边慢慢的说着一边缓步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外头的温山恭敬的跪伏在地,似乎也在聆听,齐明远的幽深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冷光。 青墨等四人是他外公在他出生后就为他暗地里培植的死士,打算在他成年后,就赠予他贴身保护,却没想,他母妃竟会如此惨死,而他会驱逐离宫,外公怕他在此人手不够,就提前将这四人送来,送来这四人的同时,也送来了这四人的教头,也是他齐明远在未来的另一位老师。 他本欲藏拙,虽然该懂的该会的,他早就懂了,藏拙有利于他现在的潜伏隐忍,但今日看着温山轻视他的小师叔,他心里就有些烦躁了。 温山是大舅舅信任的人,但不得不说,大舅舅阅历不如外公,看人的眼光也不如外公,外公眼神毒辣,当初见了李义,就说此人重义可大用,母妃听了外公此言,就将李义重用起来,后来事实证明外公果然没有看错人,李义果然重义。 这温山心思不定,对他虽然恭敬,却不够忠诚,不如魏成。 魏成做了他的老师就一心一意将他当成学生,并倾囊相授。 这温山却心里存有另一份打算。 因此,他今夜见了这青墨四人,就不再藏拙,一来,他要收服青墨四人,二来他想震慑温山,而温山若过了今夜还不收了他心里的那另一份打算的话,那温山此人也不必再留了。 看温山此时跪伏在外恭敬聆听的模样,看来,这温山是想通了。 齐明远缓缓转身,背负双手看着跪伏在地的青墨四人,此时,青墨四人正目露崇拜的看着他。 很好。 哟,下雨了。 林福宁站在走廊里,看着外头的细雨绵绵。 “宁儿,你还要去大凤山?”林福康伸手接了雨水,有些冰冷,皱皱眉转头问着林福宁。 “嗯。我要去。”林福宁点头说着,说罢不解的歪头看着林福康,大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风雨无阻的吗?除非师傅说真的不必去,那他才会留在家里。 林福康叹了口气,早该知道的,宁儿从来都是风雨无阻,这般好学,若是二弟有宁儿的一半,爹也就不会每每考问二弟学问的时候发脾气了。 27、竹马成双?(10) “宁儿,雨水凉,待会让忠叔小心点,马车不要驾太快了。”林福康摸着林福宁的头叮嘱道。 林福宁笑眯眯的点头,想了想,林福宁揪着林福康的袖子问道,“大哥,我想问你,姐姐昨儿个去的那周家什么来头呀?” 周家?林福康看着林福宁,好奇了,“宁儿,你不是从不问这些的吗?” 林福宁撇嘴,“我是担心姐姐,大哥,你说说呗。” “周家是我们青田镇的县令,和爹有同窗之谊,周家的太奶奶还是我们林家的旁支,和我们林家算是有远亲吧。周大人为官忠直,家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周家姑娘有些高傲,和薇儿是闺中好友,来过咱家好多次了,不过,因为那周家姑娘脾气的关系,薇儿就没有叫你。怎么?果然薇儿和她闹脾气了?”林福康挑眉问道。 林福宁嘿嘿一笑,“这个……我还没问呢。” 林福康听了有些不解,“哦,不是因为周家姑娘,薇儿才不开心的吗?” “这个呀……等我下午回家去问姐姐吧。大哥,我先走了啊。”林福宁眼角已经瞥见了那忠叔拉着马车来了,就忙说道,转身快步的跑了出去。吓得拉着马车的忠叔赶紧的放下缰绳,拿着雨伞过去接林福宁。 林福康看着林福宁欢快的跳上马车的背影,无奈摇头,宁儿真是孩子脾性,话也不说清楚,到底妹妹薇儿是因为谁闹得不开心的?反正今儿个不用去私塾,不如去雪梅院看看妹妹去。 林福康想着就转身朝雪梅院走去。 此时的大凤山,安谧谷里,齐明远站在茅庐前,负手而立,看着外头的绵绵细雨,不知道待会小师叔会不会来?魏成老师今日还没有来,遣了青墨水墨去告知一声,下午他自己前往魏成老师处读书,让魏成老师不必过来。 而小师叔……倒是不好告知了。 就在齐明远微微凝眉,想着要不要麻烦魏成告知小师叔一声,就见细雨里,细雨交织而成的雨帘里,有一孩童,身着墨绿色福儒服,打着一把油纸伞,背着竹篓,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若是仔细听,还可以听得到那身着福儒服的孩童模模糊糊的哼唱声: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待孩童渐渐走近,目光尖利的就可以看到,这孩童精致可爱,眉眼弯弯,笑容恬和明朗,齐明远凝视着这孩童的笑容,细雨绵绵带来的湿润烦躁似乎也渐渐的散去了。 “嗨!小师侄,你在等我吗?” 齐明远收回有些恍惚的心神,微微弯起了笑容,点头应道,往日里清冷的声音似乎多了些暖意,“是的。小师叔。” 浴房里,齐明远一边看着林福宁将竹篓里的药草哗啦一下全都倒了下去,一边慢慢的说着,“我以为,今日小师叔不会来了。” “哪能不来呀,你这个药浴可一日都不能停的。”林福宁一边搅动着药草,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着。 当然,下雨天采药诸多不便,也幸好他前几天采了好多。今日药浴用的药草都有。 话说师傅的这个药浴果然不简单,每日药浴的药草都有很多不同。 齐明远听着,心里微笑,所以,每日都可以看见小师叔了? 林福宁搅动完药草,转头看向药浴门口低头恭敬站着的两个少年,指着其中一个眉眼好看的问齐明远,“他们是你的仆从?” 齐明远看了眼林福宁指着的少年,点头说道,“嗯,他们是我的仆从,他叫云墨。” “哦……那,云墨,你过来。”林福宁叫道。 眉眼好看的少年,也就是云墨恭敬的低眉顺眼过来了。神情很平静,也没有任何茫然不解。林福宁看着,心里暗自猜想,该不会是特别训练的吧。不像普通的仆从…… 虽然心头猜想着,但面上,林福宁拿着两棵药草交代道,“这两棵叫毛茸茸,你看见没有,有好多毛,待会一个时辰后,你把毛茸茸丢进池子里,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熄掉火。” 云墨接过,看了看药草,恭敬的应了下来。 齐明远听着,却是微微凝眉,上前问道,“小师叔,待会你不留下来?” 林福宁转头看向齐明远,露齿一笑,“我当然留下来,不过我会在浴房门口。”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坦然的笑容,心里犹疑,这难道是为了避嫌?? ——小师叔终于知道男人的身体不能随便乱看了??这样也好,他是觉得被小师叔看了身体也挺不错的,可难保将来不会有险恶人士利用小师叔的天真无知毁了小师叔的名声。 齐明远这般想着,就悠然的踏进池子里,解衣宽带。而林福宁就转身走出了浴房。 “那,小师叔待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那韩信的事?”齐明远解衣宽带的时候微笑的问着。 刚刚踏出浴房的林福宁脚步一僵,这家伙怎么老是惦记着韩信啊? 浴房门上有竹帘,林福宁走出浴房后,竹帘就放了下来。 “你要听韩信的故事是吧?”林福宁坐在浴房门口,扬声问道。 “嗯,小师叔不用喊那么声,明远听得见。”在池子里的齐明远一边感受着如火灼烧般的苦痛,一边浅淡的笑说着。脸色苍白,额头汗水直落。 林福宁没有看见齐明远的神色,但听师傅昨日的交代以及泡药浴后的各种感受,林福宁推测得出,此时的齐明远肯定极为难受。 林福宁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将韩信的故事讲述了出来,韩信的故事太长,有些地方林福宁记得也不确切,就随口胡扯了几句,含含糊糊的将了过去,当然,重点就是那胯下受辱,还有一饭之恩。 “小师侄,故事呢,你听完了,现在我来考考你,你说,韩信为什么不杀了当初侮辱他的人?”林福宁得意洋洋的问着。 池子里的齐明远正在思索韩信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就听林福宁问话了。齐明远想也不想的就答道,“那自然是留下他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林福宁一听,好奇问道,“为什么?” “留下他,给他官职,世人提到韩信都会称赞他的大度宽容,而对于被留下的他来说,人们越是称赞韩信,他就会越加无地自容,当然,如果他够无耻的话,自然不会觉得无地自容。”齐明远轻淡的说着。 待齐明远说完,竹帘外头却没有声音,齐明远不由怔愣了一下,难道小师叔离开了?不对,他没有听到小师叔的脚步声,“小师叔?” 幽幽一声长叹,紧接着,林福宁的声音响起,“小师侄啊,我觉得吧,你需要阳光的滋润。” 齐明远一愣,“为什么?” “蘑菇,你看见过吗?” 齐明远摇头,一边感受着如火灼烧的痛感正在减退,而云墨正在熄火,便用水浇了浇身体,随手接过熄完火的云墨恭敬递来的衣服,一边套上身,一边说道,“小师叔,明远孤陋寡闻,未曾听过。” “哦,那下次我带你去瞧瞧。”林福宁说着,翘起二郎腿,靠着浴房跟前的台阶,看着右边的绵绵细雨。 “那蘑菇是何物?”齐明远一边整着衣服一边问道。 “长在阴暗的角落,常年不见阳光,猥琐的小东西,有些有毒,有些没毒,没毒的吃起来味道很不错。”林福宁边说边砸吧着嘴巴。 这个世界的食物跟原来的世界一样,真好,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有区别,就说这蘑菇吧,竟然是药草! ——想当初他在百草经里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前几日采药的时候发现了蘑菇,兴奋死他了,拿着没有毒的蘑菇煎炒了一番,送给师傅食用的时候,师傅赞不绝口。 这头林福宁回味着美食,口水砸吧直流,里头正在束发的齐明远却是顿住了。 ——敢情,小师叔是觉得自己太阴暗猥琐了?缺乏阳光的滋润? 齐明远掀开竹帘走了出来,见林福宁坐在浴房前的地上,便在林福宁身侧坐下,笑了笑,清冷的声音特意放柔了下来,“小师叔觉得我是蘑菇?” 林福宁转头上下仔细打量了齐明远一番,一本正经的说着,“不,你不是蘑菇。” “哦?” “蘑菇可以吃,你不能吃。”林福宁严肃说着,拍了拍齐明远的肩膀,“不过,你比蘑菇长得好看。别自卑。” 齐明远闻言,一滞,原来他还不如蘑菇? “小师侄,你看这雨,我觉得下雨真好,捧着茶,看雨景听雨声,也是一大乐事。但我家的宋妈妈就觉得下雨不好了,她打算今儿个帮我晒晒被子,但是下雨了,她没有办法帮我晒被子。一个事,你可以有很多种看法。”林福宁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从前有个妇人,她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卖扇子,小女儿卖雨伞,每逢天一下雨,她就忧愁了,她担心自家卖扇子的大女儿卖不出扇子,但天晴了,她又担心了,她怕自己卖雨伞的小女儿卖不出雨伞。……有人就跟她说,在下雨的时候想你的小女儿,在天晴的时候想你的大女儿……小师侄,你的看法没有错,可是,凡事我们为什么不往好处想呢?” 齐明远深深的看着林福宁,林福宁话里意思他自然听得懂。 ——小师叔是觉得他的想法太阴暗了? 有趣,两世为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一只努力想要扭转他想法的花娃子。 齐明远弯起了嘴角,露出浅淡温和的笑,慢吞吞的开口,“因为我是比蘑菇还不如的蘑菇。” 林福宁顿时无语了。瞪着齐明远半晌,林福宁哼哼了两声,偏头看雨了不想去理会身侧坐着的这某人了,难得他一时絮叨了两句,想提点某人两句,要爱生活爱阳光。某人还不领他的情?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 他要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那他就是汤姆苏了!更何况他压根不想改变谁!只是,这几日的相处,身侧的这小师侄的倔强和那种坚定意志颇为让他赞赏,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哎,罢了,命由天定,运在自身。他还是想想师傅给的穴位图怎么背吧。 28、竹马成双?(11) 初春的雨细细绵绵,编织着这天地间的雨帘,茅庐前,屋檐下,身着灰色素服的俊秀少年和身着墨绿色福儒服的孩童坐在台阶上,俊秀少年捧着书静静的看着,孩童端着茶,摇头晃脑的喃喃的自语着,细细听之:天突 、璇玑、华盖、 紫宫、 玉堂 、膻中 、中庭、 鸠尾 、巨阙 、上脘 、中脘、 建里…… 哦,原来是在背穴位图呀。 俊秀少年慢慢的翻过一页,一边微微点头道,“小师叔,这一页你背的很好。” 林福宁转头,咧嘴一笑,一边端着茶甚是自得的说道,“怎么样?你小师叔我厉害吧?” 俊秀少年抬眼看了林福宁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笑,“是很厉害。” 林福宁心头嘿嘿一笑,他林福宁外壳是孩童,可心里却是个大人,背个书不在话下,虽说这穴位图很难背……咳咳…… “小师叔,该我了。”俊秀少年将手里的书本递给林福宁,便朗声的背了起来,“以轻卒尝之,贱而勇者将之,期于北,毋期于得。为之微陈(阵)以触其厕(侧)……” 林福宁看着手里的没有名字的书册,这是一本将兵法的书,但不知道为何,没有署名,看书里的文字似乎是手写的,而且纸张有些泛黄,应该是有些年头的了……这书很重要的吧,林福宁心头猜测着,这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传承的书吧?但他身侧的这家伙——小师侄却是大大方方的将书给了他,让他帮忙背书。 嗯,没错。他帮他背兵法,他帮他背医书。 这个方法是小师侄提议的,效果嘛,不错。 “如何?”俊秀少年也就是齐明远背完了,侧头看向林福宁。 林福宁点头,故作严肃道,“嗯,背的不错。” 齐明远嘴角微微弯起,他两世为人,这本外公送的秘法兵书他不知道背了多少遍了…… “不过,小师侄,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也是枉然。”林福宁一本正经的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兵书,认真说道,“小师侄,你说呢?” 齐明远微微一怔,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也是枉然?齐明远的眼眸幽深了下来,看着林福宁认真的脸,这花娃子当真只有八岁?还是……聪慧至此? “哎,回神啦!”林福宁见齐明远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张开五指晃了晃。 胖 胖短短的五指一晃,齐明远回了神,顺势握住林福宁的手指,软软暖暖的,齐明远不由轻轻捏了捏。 林福宁瞪眼,“干嘛?放手!又不是馒头,捏什么捏!” 齐明远一听,不由一笑,“小师叔的手长得真好玩。” 胖胖短短的,又软软暖暖的,小师叔虽然不瘦,却也不是圆润,怎么这手指如此有趣? 林福宁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哼了哼,昂头骄傲道,“我这个叫福气手,懂不?”什么好玩不好玩的,笨小子连词都不会用。 “福气手?”齐明远盯着林福宁握着书本的手指,什么叫福气手?就这样的手指?不过,胖胖短短的,的确蛮有福气的,嗯……如果胖也叫做福气的话…… “我师傅说的。”林福宁边说边端起茶杯,刚想喝,却被齐明远拦住,“小师叔,茶水凉了。”说罢,就转头对不远处恭顺垂手而立的青墨说道,“青墨,端两杯热茶过来。” 林福宁看着青墨端来热茶,转头看向齐明远,“其实吧,我比较喜欢凉茶。” 齐明远不赞同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学医,难道不知道凉茶伤胃吗?” 林福宁挠头一笑,“不一样的,我从小吃药,现在脾胃不同于常人,凉茶反而更适合我。” 齐明远愣了愣,小师叔的身体不好? “哎,我们跑题了,来,我刚刚说的,你懂不?”林福宁问道。 “懂。”齐明远点头,随即又微笑问道,“那小师叔背穴位图也得知其所以然了?” “自然,我现在先背下来,等我背熟了,我就找个人练摸穴。”林福宁笑眯眯说道,等他背熟了,就找半夏青果练摸穴,青果半夏都是花娃子,最适合不过了。 齐明远一听,脸上露出浅淡温和的笑,“小师叔打算找谁练?” “找——”林福宁刚想说是青果半夏,但话到嘴边又咽下,瞅了瞅齐明远脸上那在别人眼里百分百温和纯良的笑,转开话题道,“哎,你问这个做什么?还不赶紧的给我背书去?” ——半夏青果来历不简单,越少人知道越好。 齐明远心头有些不悦,看小师叔的样子,分明是找到了给他练摸穴的人,而这人还是小师叔护着,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小师叔对自己不够信任?所以不想告 诉自己? 而一想到小师叔那胖胖短短软软暖暖的手在另一个人身上摸来摸去……齐明远的眼睛闪了闪——光天化日之下,岂可这般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但面上,齐明远笑了笑,慢吞吞的继续背着。 而当魏成撑着雨伞走进茅庐的时候,就见茅庐前,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的少年与孩童,一人朗声背书,一人翻着书页不住点头的模样,魏成站定脚步,微微笑着,心里却是感慨,此两人当真是般配,可惜呀,一人是皇子,一人是未来的大和尚……而想着林家的严苛祖训,林家人对宁儿的疼宠,哪怕将来宁儿不是大和尚,也不会让宁儿委屈的…… 思及此,魏成又心头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这两人可是殊途,几年后,只怕见面都是不可能的了…… 当魏成走进了茅庐,林福宁和齐明远已经在茅庐的堂屋里等候了。 林福宁拱手躬身做礼,抬头笑眯眯的喊道,“大师兄!” 魏成含笑点头。 齐明远上前一步,拱手长拜,“学生明远拜见老师!” 魏成抬手虚扶,“明远起来吧。” 齐明远站直,恭敬的说道,“今日细雨绵绵,本该明远前往无名寺受教,劳烦老师到此,明远罪过。” 魏成微笑摇头,“一日为师,自当诲人不倦,岂有因雨懈怠之理?你身子不适,还在用药,要是淋了雨受了凉怎么办?不过几步,我过来便是了。” 齐明远恭敬做礼,“明远谢老师关心。” “好了,这些虚礼就别整了。”魏成说着,示意齐明远坐下,看向林福宁温和笑道,“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在背书,怎么?宁儿还没有背好穴位图吗?” 林福宁呵呵干笑两声,“大师兄,那穴位图有点难……。” 魏成点头,“是不易,不过宁儿也别着急,慢慢背就是了。那账本的事情你可解决了?” 林福宁一愣,随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他都差点忘了。 魏成见林福宁懊恼的模样,不由失笑,“怎么?忘记了?过几日可是春种的时节了。” 林福宁讪讪笑道,“我知道了……谢大师兄提醒!” 这时,齐明远轻声开口问道,“小师叔,是在学习算账吗?” 林福宁点头,随即愁眉苦脸的对齐明远说道,“好麻烦哪,算账不难,可是要找出里头的猫腻就太难了!” 魏成听了,摇头笑道,“可是宁儿,你不是已经找出来了吗?” 林福宁继续愁眉苦脸,他是找出来了没错,但是,该怎么做?那在账本里做猫腻的人他该怎么抓住呢?又该怎么处置呢?娘亲把事情扔给他,温柔的笑说了一句——“宁儿将来可是要做大和尚的人,大和尚有私产良田,怎么能不懂账本呢?”,就转身走人了。 ——师傅有私产良田,这个挺出乎意料的,但是,娘亲什么都不说,就让他自己处理,他该怎么处理?上辈子,活到病死他都是给人打工干活的,他可从来没有做地主的经验呀。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愁眉苦脸的,心头不由的一软,说道,“如果小师叔不嫌弃的话,明远愿意相助。” 林福宁一愣,随即刷的一下转头盯着齐明远,眼睛闪闪发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突然迸射出来的灿烂光芒,让齐明远晃了晃神。 “你真的能帮我?”林福宁兴奋的问道。 齐明远轻轻一笑,眉眼舒缓,“师侄愿倾力相助。” 一旁的魏成看着齐明远脸上的不同于以往的温和浅淡的笑容,怔了怔,心头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的齐明远才像是十一岁的少年……。 于是,本想婉转阻止两人的魏成静默了下来,端起茶杯,装作看着外头的雨景,心里暗想着,罢了,反正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魏成却没有想过,果子在成熟前只是花儿,花儿开前不过是绿芽,而绿芽长出之前不过是种子…… 大事,总是由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积而成。 在黄昏时分,林福宁背着竹篓走在安谧谷的小径上。身侧是背负双手慢悠悠走着的齐明远。 “所以,明儿个上午你要陪我去我们家的农庄?”林福宁一边随手摘了一根香木树枝,一边问道。 齐明远微微点头,“当时,我扮作你的仆人就行了。” “可以吗?”林福宁迟疑的问着,看着齐明远安静温和的侧脸,有些不太确定,毕竟现在齐明远可是守孝。 齐明远顿住脚步,看向林福宁,见林福宁眉眼里是对自己的担心,心头顿时软和暖暖的,嘴角便翘起一个弧 度,“小师叔放心,无碍的,到时候老师会与我一起。” “哦。那就好。”林福宁一听有大师兄魏成跟着,心头一松,眉眼就弯了起来,想着明日去农庄,心头就雀跃兴奋。 “小师叔很开心?”齐明远见林福宁明晃晃的灿烂兴奋,不由失笑问道。怎么小师叔那么兴奋?好像出笼的鸟儿一样。 29、竹马成双?(12) 林福宁只是呵呵的笑着,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却是暗道,当然开心了,花娃子难得出个门,怎么能不开心?想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来大凤山学习,几时出过门? ——林福宁现在已经在期待明儿个的出门远行了。 林福宁回家路上一脸笑容灿烂,赶车的林忠管家见了心头直嘀咕,这天绵绵细雨总是不停,看了就叫人心烦,怎么小公子好像很高兴啊?难道今天遇到什么喜事了?而林福宁直至进了雪竹园,见到坐在他房间床榻上的一脸闷闷的林淑薇,林福宁才收了脸上的笑容。 “姐,怎么了?”林福宁快步过去,跳上床榻,看着低头扭着手帕的林淑薇,林福宁担心的问着,难道昨儿个百花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宁儿,娘亲刚刚骂我了。”林淑薇闷了好久,才抬头看向林福宁,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哭了一场了。 林福宁一愣,随即忙问道,“怎么了?娘亲干嘛骂你?姐姐你做错什么事了?” 林淑薇咬着唇,半晌,才低低声道,“昨日,百花宴上,我……打了周家姑娘一巴掌……” 林福宁顿时瞪大了眼睛,哈?不是吧?他的姐姐,素来娴雅大方文静的姐姐竟然动手打人了? “为什么?”林福宁凑了过去,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问道,同时拍拍林淑薇的肩膀,“姐,没事,被娘亲骂几句算啥,自家人嘛。” 林淑薇闻言横了林福宁一眼,这是什么话?娘亲很少骂人的,就算骂人了也只是骂骂二哥,娘亲从来都不骂她和宁儿的。 ——这次,她真的觉得委屈了。 “姐,说说呗,那周家姑娘说了啥,怎么惹你生那么大的气?”林福宁再次好奇问道。 “宁儿,你不觉得我动手打人不对吗?”林淑薇却是偏头看向林福宁,认真问道。 林福宁眨了眨眼,先是跑下榻,打开房门瞅了瞅外头,确定没有宋妈妈没有繁春也没有姐姐的丫头在外头,才蹭蹭蹭的跑到床榻边,跳了上去,见林淑薇不解的看着自己,林福宁摸摸鼻子,讪讪一笑,随即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姐,该出手时就出手!谁踩着咱,咱就压谁!怕啥?当然……那个,出手的方式有很多种,咱是有智慧有修养有礼仪的好姑娘,咱要踩人,自然也要高贵大方的笑吟吟的~~~~~~踩!嘿嘿,孙子有三十六计,咱林家的姑 娘当然也有我们的七十二变!” 林淑薇愣愣的听着,半晌,才点了点头,也压低声音说道,“所以,宁儿,你觉得我打人太粗蛮了?” 林福宁只是眨眼,他可没有这么说哦。 林淑薇见林福宁不答,就一旁若有所思起来,脸上的郁闷神色倒是慢慢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焕发的光彩,仿似想通了什么似的笑了。 林福宁见林淑薇笑了,也咧嘴一笑。 ——看来姐姐想通了?嗯,那就好,他也可以放心了。 话说打人啥的算什么,自家姐姐可不是任性刁蛮的主,姐姐性格文静,行事做人颇有娘亲的风采,怎么可能会打人?定是那周家姑娘说了什么!哼!想欺负他林家的人,没门!他定要打听清楚,到底那周家姑娘说了什么! 林淑薇想通了,就拉着林福宁说起了百花宴会的趣事,以往林淑薇说的时候,他都漫不经心的听,但现在,林福宁倒是认真的听了起来。 哦,原来百花宴会是这样的啊。 每年就由青田镇的大户人家抽签决定承办,今年是周家,明年却是抽到了他们林家了。 “……今年的素绢花开得最好了,宋家的姐姐做了素绢花糕……在厨艺上拿了头名……刘家的姐姐绣了碟戏百花,虽然很厉害,可是还是周家的姑娘拿了头名……” 林福宁认真的听着,从自家姐姐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总算整理出了这百花宴会的内容。 ——说来,也就是比试女儿家的本事,厨艺,女红,琴棋书画。 自家姐姐厨艺一般,女红一般,但是琴棋书画倒是拿了不错的成绩。林福宁歪头看着林淑薇,姐姐这样在他看来挺不错的,不过在参加百花宴会的那些夫人看来,姐姐这种表现可能……入不了她们的眼……然后,再加上打人……林福宁挠了挠头,看着姐姐林淑薇在细细碎碎的说着百花宴会的趣事,林福宁的嘴角却是咧了咧,露出笑容,娘亲才不会让姐姐随意嫁人,自己也不会让姐姐被人欺负。 林淑薇在林福宁的厢房里一直待到要用晚膳了,才起身离开。 林家的晚膳偶尔会一起用,今日大概是要说林淑薇的事情,林夫人派人来通知林福宁和林淑薇前往沉竹园用膳。 林淑薇听到沉竹园的时候,脸色有些慌,林福宁见了,忙安抚道,“姐,没事的, 爷爷疼你,最多就是训斥你两句,不会罚你的。” 有了林福宁的这句话,林淑薇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而事实也正如林福宁所说,在沉竹园里,林文忠林家的老太爷对林淑薇微微点头,脸色很和缓。而林德瑜见了林淑薇也眉眼温和。 林淑薇才松了口气。 用膳时,林家人都很随意,在只有自家人在的场合里,林家人虽然也保持着食不言的规矩,但给身边的人布菜,偶尔对视一笑,气氛甚为融洽亲昵。 林福宁埋头吃着菜,自从拜了大和尚为师,他在饮食方面就严格的遵循着大和尚的规矩,林福宁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红烧肉,林福宁吞了吞口水,好想吃啊。 坐在林福宁身侧的林淑薇瞅了眼林福宁,夹了一筷子的拌炒绿丝,悄悄的放到林福宁碗里,这拌炒绿丝,其实也就是青菜炒肉丝,林淑薇自以为做的隐秘,但林文忠,林德瑜以及林夫人都看在眼里,林德瑜和林夫人对视一眼,侧头看向了林文忠,林文忠正看着林福宁和林淑薇。 林福宁没有发觉此时家里头的三大巨头正盯着他,他低头看着碗里的拌炒绿丝,咽了咽口水,还是乖乖的将拌炒绿丝夹了起来,放回林淑薇的碗里。 林文忠见了,微微一笑,林德瑜和林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而同时,林夫人的眼里还有一丝心疼,大和尚的规矩颇多,其中一项就是素食,当然,这里头还有宁儿身体太差的缘故。 大和尚说,清淡膳食可养生。 因此,林夫人再心疼,也只能想着法子多做一些素食。 幸好,宁儿素来乖巧,哪怕眼馋嘴馋,也不会犯忌。 待用膳完毕,林文忠坐在首位,其次是林德瑜和林夫人,林福康和林福安在一侧站着,林福宁被林文忠招到身边站着,而林淑薇就不知所措的站在了林文忠跟前。 “薇儿,昨日百花宴发生了什么事?”林文忠严肃问道。 林淑薇低着头半晌,才慢慢的抬头,看着林文忠,低声说道,“昨日,周家姑娘说花娃子都是低贱的东西,说宁儿不敢见人就是长得太丑了,还说我们林家竟然偏宠着宁儿,是因为宁儿生来就是妖物,使妖术迷了爹和娘亲……就,就跟宋家的那花娃子侍妾一样……” “欺人太甚!”突然啪的一声,林德瑜怒容满面的 拍案而起,林德瑜这么重重一拍,茶杯砸在地上,碎了! 林文忠皱眉,不悦的扫了林德瑜一眼,林德瑜见林文忠不悦的视线,才强自压下怒火坐下,但一旁站着的林福康和林福安都沉着脸,林福安甚至捏紧了拳头。 林文忠慢慢的将视线扫向了林福康和林福安,林福康和林福安不由的垂下了头。 林文忠见林福康和林福安垂下了头,才慢慢的转头看向林福宁。 “宁儿,你怎么看?” 林福宁看着林文忠,一本正经的说道,“林家祖训第七条,‘不谈不论他人非,他人非我无需在意’。他人所言,我何必在意,但欺我林家,断不能放过!” 林福宁面上说的冷静,心头却是咬牙切齿磨刀霍霍,花娃子咋了?!啊!敢说他林福宁是妖物,你妹的!但心地深处却是忐忑,他这缕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幽魂……咳咳……就算是妖物好了,可他没有妖术啊!他爹娘不会……也有这种想法吧? 林文忠听了,嘴角微微扯出了笑意,林德瑜和林夫人听了也对视一笑,林文忠拍拍林福宁的肩膀,说道,“宁儿说得没错,他人所言,无需在意,但这周家欺我林家,却是需要好好算算。” 林文忠说罢,又看向林淑薇,林淑薇正眼睛晶亮的看着林福宁,眼里神采奕奕,林文忠便严肃说道,“薇儿,你是大家闺秀,怎可动手打人?” 林文忠这么一说,林淑薇就脸色一白,林福宁也紧张了起来。 但紧接着,林文忠放缓语气说道,“就算要打人,你身边没有婢女吗?” 林文忠这话音一落,林淑薇就呆了呆,林福宁却是弯起了眉眼,笑了起来。 一侧紧张着的林福康林福安也都松了口气。 接着,林文忠转头看向林夫人,严厉说道,“女儿家交友比之男子更需谨慎,这周家姑娘不是什么好姑娘,以后不必来往,省得带坏我们家的好姑娘。” 林夫人忙起身恭敬应下,林文忠微微点头,便抬手示意林福宁等人退下,留下了林夫人和林德瑜。 30、竹马成双?(13) 林福宁一走出沉竹园,就急急的拉住了林福康和林福安,“大哥,二哥!” 林福康转身看向林福宁,眼睛扫了眼沉竹园门口低眉垂眼站着的仆人,拉过林福宁和林淑薇走到一边的小径上,林福安断后,扫了眼路过的仆人,仆人们一见林福安凶神恶煞似的瞪人,忙纷纷低头闪避到一边。 林福宁被林福康拉到了小径上,尚未开口,就听林福康很严肃的开口说道,“宁儿,你要说的可是关于那周家的事情?” 林福宁点头,眼睛刷的一亮,“大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林福康拍了拍林福宁的头,转头看向林淑薇,哼道,“薇儿,你真是不够意思,哥哥问你,你总是不说,却偏偏和宁儿说了。” 林淑薇有些尴尬的低头,她是女儿家,这等女儿家的吵嘴事情怎么可以说给一个男子听呢?虽然说这是自家哥哥,更何况还动起手来了?这等严重损伤自家脸面的事情,她怎么说呀? 一旁的林福宁无语的看着林福康,哥哥这个问题问的真是…… “哥,姐姐是女孩子,难道这些事情姐姐不说给我这个花娃子听难道要说给你这个大男人听吗?”林福宁故意加重了“大男人”三个字。 林福康听了,却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愈加严肃的说道,“宁儿,我是谁?我是你们的哥哥!保护弟弟妹妹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如今,妹妹被人家给欺负了,我弟弟被人家说闲话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自家弟弟妹妹被欺负了,我还管这礼教俗礼做什么!” 林福康这话一说完,林福宁就不由怔然,林淑薇也呆呆的看着神情有些激动和愤怒的林福康。 看着眼前个子还不够高,背脊还不够宽广,浑身上下都还写着稚气的十一岁少年,林福宁此时,才深深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还不够高大,不够沉稳,不够成熟的,甚至连小师侄齐明远的三分精明都没有的少年——是他的哥哥。 ——一个会在弟弟妹妹被欺负了站出来的哥哥! “哥……我知道了。”回过神,林福宁咧嘴一笑,笑眯眯的说道。 林淑薇的眼眶有些泛红,此时,也低低声的说道,“哥,我以后一定不会瞒你了。” 林福康听了林福宁和林淑薇的话,脸色才稍微缓了缓,对林福宁说道,“周家的事,爹和娘亲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知道啊。哥,我就是想着吧,咱能不能给爹娘搭把手?”林福宁眨巴着眼睛,很是天真的问着。心里却是恶狠狠的想着,他非得见识见识那周家姑娘不可! 林福康斜睨了林福宁一眼,“算了吧,宁儿,你还是乖乖的!这事,有我和二哥,还有爹娘就搞定了,你和薇儿一旁看热闹就行!” 林福宁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有些不太服气,但想着,如果他敢随意的插手的话,他娘亲肯定不会饶了他!林福宁想着每次二哥被娘亲处罚的惨兮兮的画面……林福宁缩了缩头,心里的不服气顿时去掉了三分。 而想着,要是自己插手的话……这个,身边也没有人可用啊。 林福宁的最后一点不服气终于去掉了。 林福宁垂头丧气的和林淑薇两人回了各自的院落。 林福康目送林福宁和林淑薇两人离开,转头看向身后磨牙擦掌的林福安,瞪眼道,“你要是想动粗的话,我立马就告诉爹!” 林福安不服气的看向林福康,“哥!咱不能动周家姑娘,可那周家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货。咱教训他一顿!” “教训有教训的法子,动手打人?你可不是薇儿!娘亲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林福康沉声道。 林福安一僵,想着自家娘亲的严厉,林福安不由畏缩了起来。 “二弟,我们有我们的法子!”林福康冷笑道,“那周家小子,我们会让他记住什么叫祸从口出!” 林福安一听,立马兴奋了,“哥,你有什么好法子?” 林福康一笑,神秘不语。 而此时的沉竹园里。 “周家安分守己了两年,如今却是翅膀硬了啊。”林文忠低声道。 林德瑜低声说道,“爹,文家旁系三房的管家最近给周家的姑娘送了百花节礼。” 林文忠眼睛眯起,文家?呵,怕是不放心四皇子吧。 “德瑜,既然那周家已经攀上了高枝,这鸟儿要飞了,我们就送他一程吧。”林文忠淡淡的说着。 林德瑜听了,起身拱手道,“是,儿子明白。只是,爹……走了一个周家,说不定会再来一个周家……” 林文忠微微摆手 ,“李家的外孙在这里,他们比谁都紧张,放心吧,我们只需安静看着就是。”林文忠说罢,看向了安静垂首的林夫人,和蔼道,“文娘,你把薇儿和宁儿教的很好。我很高兴。” 林夫人一听,忙起身做礼道,“公公廖赞了,薇儿动手打人一事,我……” 林夫人话未说完,就被林文忠止住,“不,她打人打得很好,我很高兴。” 林夫人有些不解的看着林文忠,薇儿动手打人,还是在百花宴这等场合,她虽然知道薇儿打人的缘由,但心里却也是生气,若要教训人,自有百种方法,怎可选择那样的粗暴方式?无端端的坏了女儿家的名声! 如今公公却说她打人很好? “当然,这话,我们只能私下里说说,薇儿和宁儿跟前,我们莫说。”林文忠的严肃面孔难得的浮现了笑意,“我们林家的女孩,不求他们女红多好,女子的才艺多精通,但求有一份血性,有一份聪敏,有一份坚定。薇儿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年岁尚小,却已经能够明辨是非,不会因为外头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还能够记得维护自家的兄弟,该动手时就动手……虽然坏了自家名声,但,比起名声这种浮华的东西来,女孩家的秉性更重要!” 说到此处,林文忠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林家的未来从来就不会压在儿女的婚事上,名声于薇儿而言,虽然重要,但却不必视之如命。而薇儿,聪敏懂事,经此一事,相信断不会再犯了。” 林夫人恭敬的应下,心里明白,公公是怕自己会去责罚薇儿,所以才说这么多…… 自家公公虽然疼惜孙子,但对长孙,和孙女,还有花娃子却是各自有不同的疼惜方式,长孙是严中有爱,孙女和花娃子却是温和呵护。 ——而这也是她最为敬佩之处。 只是对于薇儿和宁儿,她还是要警告一番的。 林文忠说罢,看向林德瑜,说道,“康儿和安儿,这几日定会有所动作,你留意着。” 林德瑜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向林文忠,爹爹这是想要看看康儿和安儿的能力? 翌日,阳光很灿烂,坐在马车里的林福宁却是唉声叹气。 坐在马车外头的齐明远觉得好笑,偏头朝马车里头问道,“小师叔可是担心了?” 骑 马走在马车旁侧的魏成听齐明远这么一问,便看向齐明远问道,“怎么了?” 齐明远略微带着恭敬的语气说道,“回老师的话,不知道小师叔这是怎么了?总是唉声叹气的。” 魏成听了,若有所思,昨日,他听到了坊间的一些传闻,似乎和林家姑娘有关……也似乎和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有关…… 而传闻的内容,在他看来,极为可笑! 如今见林福宁唉声叹气的,难道说……宁儿在意那传闻了? 31、竹马成双?(14) 魏成便驱马近前,弯腰问道,“宁儿可是在担心那坊间传闻?” 林福宁一听,便在马车里摇头说道,“不是。宁儿不担心那传闻,谣言止于智者,宁儿并不担心。” “那宁儿为何叹气?”魏成问道。 林福宁无声叹了口气,他只是在烦花娃子的事情而已,花娃子的地位太低,家人又这么维护,他很担心,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而给林家带来麻烦。但这些可不能说给别人听,他现在可只是八岁孩童,再聪慧也未必懂得这些“人情”,所以,他只能故作委屈的说道,“宁儿只是觉得,宁儿从未见过那周家姐姐,宁儿也没有做坏事,为什么他要这么说宁儿呢?” 魏成闻言,不由一默。 坐在马车驾车位置上的扮作仆人的齐明远听了,垂下眼,花娃子一直以来世人眼里就是低贱的玩物,两世为人,林家是他所见的最为疼宠花娃子的家族了,就他所见,这林家疼宠小师叔,是真的将小师叔当成幺儿来疼,没有任何目的性,不像上辈子,太子如珠似宝的呵护着的那京都第一美人花娃子白衣,荣宠无双,最后还不是为了拉拢自己,将白衣赠予了自己? 突兀的,齐明远忽然想到,如果将来,他让林家将小师叔送给自己,这林家又会如何呢?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间闪过而已。齐明远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无端端的他会有这念头? 齐明远抬眼,低声道,“小师叔,世人愚见,小师叔何必理会?” 马车里的林福宁打了个呵欠,他当然不会理会那些人,管天管地管不了人们的那张嘴,但齐明远这样劝慰,他自然要领情,因为有魏成大师兄在,他不敢像平日里那样的肆意,便乖乖说道,“谢小师侄关心。” 齐明远听着这似乎有些敷衍的规矩话语,心头有些不悦,但瞥见了一旁的魏成后,齐明远心头有些了然,小师叔在老师跟前总是很规矩的,心头的不悦不自觉的散去了。 魏成看着齐明远和林福宁两人隔着马车帘子轻声说话,心里有些欣慰,四皇子和宁儿走得近也是一件好事,不说宁儿未来大和尚传承人的身份,就说宁儿的秉性,也是极好的,至少仁善通透这一方面对四皇子有好的影响。 马车缓缓的朝农庄驶去,很快就来到了隶属于林家的煮茶农庄。 林家世代嫡系经商,产业多而杂,南方北方都有林家的产业,但青田镇里的产业不多,就只有四个农庄和两个酒楼,一个商会。林家的农庄分别是煮茶农庄,洗棋农庄,试琴农庄,焚墨农庄。 顾名思义,林家的这四个农庄除了种植麦子稻子外,也分别做着其他的活,譬如林福宁现在要去的煮茶农庄, 镇里的产业不多,就只有四个农庄和两个酒楼,一个商会。林家的农庄分别是煮茶农庄,洗棋农庄,试琴农庄,焚墨农庄。 顾名思义,林家的这四个农庄除了种植麦子稻子外,也分别做着其他的活,譬如林福宁现在要去的煮茶农庄,除了种植稻子外,还种着茶树。 马车朝煮茶农庄驶去,驾着马车的忠叔一边低声的介绍着农庄的情况。林福宁坐在马车里一边听着一边翻着手里的名册。农庄里头的庄户共有一百二十户,其中八十户农家是林家的家生子,签的都是死契,另外有二十户是外地流民,身家清白,签了生契,还有二十户是林家旁系被休,被抛弃的女子,被林家宗祠安排于农庄里做活谋生。此处的煮茶农庄里,还有两户是带着花娃子流浪到此的女子,因林家对花娃子的特殊,常有青田镇生育了花娃子的妇人,因不忍自己生的孩子将来会被卖至青楼楚馆,或成了他人低贱的玩物,带着孩子投奔林家,将来只待孩子成年,就将其送至寺庙,哪怕不能得到和尚庙碟,在农庄里务农做活卖身给林家,也好过将来沦落青楼,当然,这样的妇人是极为稀少。 ——毕竟在这个世界,被休,私自逃离家族,对女子来说都是极为重大的侮辱,世人的口水就可以将人淹死。 林福宁不在意世俗,也是因为他前世孤苦无依,看尽了世态炎凉,看得多了,见得多了,世俗的眼光自然就不会那么在意。 而像林福宁这样的不在意世俗的,可是不多。 你看,哪怕是他的爹娘,就算不会随世俗大流也得考虑家族,否则,姐姐为了维护自己打了那周家姑娘一巴掌就不会被娘亲骂了。 林家名下的农庄名册都在他的手里,娘亲都交给他了,说是暂时由他打理,因此,林福宁知道,现在四个农庄里,带着花娃子投奔的就只有煮茶农庄的这两户人家而已。 林福宁单手撑额,手指慢慢的划过这两个花娃子的名字,花一和柳三,也许,他可以把这两只花娃子带在自己身边,他的身边有半夏和青果,但人手方面还是少了些,像这次周家的事件,早上出门的时候听姐姐提起,大哥派了身边的仆从到外头去散布一些有趣的“流言”了……将来,要是他想派人出去,就半夏和青果那长相,那是决计不行的……得找长得安全点又身世普通的才行。 “小师叔?”外头突然传来齐明远的声音,温润,很轻。 林福宁回过神,扬声问 道,“怎么了?” “我们快到了。”齐明远低声说着。的确快到了,但还没有到不是?齐明远此时突然唤了林福宁一声,并非因为煮茶农庄快到了,而是因为突然间里头这么安安静静的就一时不安了起来,不知道小师叔在里头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周家的事情而不开心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声轻唤了。 齐明远垂着眼,看着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的收紧,他还从来没有因为某一个人而不安过。 一旁驾车的忠叔看了眼身边的齐明远,随即低眉顺眼,老爷吩咐过,对这位明远少爷要恭敬,但不得太近。 但现在,似乎这明远少爷和自家小公子……很近?? 马车里头的林福宁收起名册,懒懒的应了一句,“知道了。”顺便伸了伸懒腰,先看看那叫花一和柳三的花娃子长得咋样吧,要是跟半夏和青果那样长得那么不安全,那还是算了吧。也许……他可以找娘亲讨要一两个能干老实的仆从,像大哥和二哥身边的仆从,不但能干,武艺还不错! 但想想自己花娃子的身份,林福宁不由垂头,得了!娘亲是不会答应派仆从来自个身边的! 想到此处,林福宁心头又愤然了! ——尼玛!妹子没有,哥们也没有!人家穿越谁不是三宫六院三妻四妾好兄弟一大把的!他倒好,啥都没有! 此时的林家主屋,晖照院里。 林夫人看着恭敬挺直着背脊跪在她跟前的两只额心红点,面容秀巧的十岁左右的花娃子,林夫人心头轻声一叹,长得真是不错,若不是宁儿面容不输于这两人,且气质尤甚于眼前这两人,就端看着这面容,哪怕公公坚持,她也不会派这两人做宁儿的贴身侍从。 这两人出身高贵,但或许是因为王府一直以来将他们做玩物教养,这两人有些小家子气,而在这几日宋妈妈的调、教后,这两人已经褪去了那种小家子气,落落大方,但却明显的有了仆从的架势,走出去的话,一看,就知道是林家的侍从,而且是一等侍从。 “起来吧。”林夫人微笑说着,抬手示意繁春端着盘子过去。 两只花娃子,也就是半夏青果再次躬身做礼起身。 “这是给你们的。拿着,以后好好的侍候小公子。”林夫人语气轻柔的说 着。 半夏和青果从繁春端来的盘子里分别拿过一印着福字的银果子,这银果子是白银做的,相当于二十两,在林家的打赏里算是很高的。 这几日被宋妈妈用心教过的半夏和青果都知道,这样的打赏是对他们的信任和器重。 于是半夏和青果接过银果子后,再次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林夫人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又再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先回雪竹园了。 待半夏和青果离开,林夫人看向身侧的宋妈妈,问道,“赏春的请柬帕子吩咐下去了吗?” 宋妈妈恭敬应道,“回夫人的话,都已经吩咐下去了,绣坊的芸娘说,三日后就可以绣好帕子。但是描画的样式必须明日送到。” 林夫人微笑,“那没有问题,薇儿最喜欢描画了。走吧,嬷嬷,我们去看看薇儿画的怎么样了?” “是。”宋妈妈恭敬应下。 走出晖照院,前往庆春苑——林淑薇的住所,这一路,林夫人不时问着话。 “嬷嬷,你觉得半夏青果两人如何?” 宋妈妈仔细的想了想,恭敬道,“回夫人的话,半夏安静,颇为沉稳,青果有些活泼天真,但对小公子似乎甚为崇拜喜欢。” 林夫人有些讶异的转头看向宋妈妈,“哦,这是为何?” 宋妈妈低声的将那日林福宁赠予半夏青果亲自做的珠子的事情一一道来,林夫人听着,微微点头,但随即神色一肃,问道,“嬷嬷,这事,为何那天不说与我知道?” 32、竹马成双!(1) 宋妈妈忙躬身道,“回夫人的话,那日因为要参加百花宴……” ——本来宋妈妈那日就要说的,但因为要参加百花宴会的各种事宜,就给忘记了。如今看着林夫人严肃的脸,宋妈妈不由惶然。 林夫人听着宋妈妈的解释,脸色稍微一缓,但随即说道,“只此一次,不可再犯,嬷嬷,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有些事情,你应该明白的。” 宋妈妈心头一警,随即忙躬身恭敬应道,“是!老奴明白!” 林夫人这才微微点头,放缓了脸色,露出一丝笑意低声喃喃道,“宁儿做的不错……。” 一旁的宋妈妈听见了,心里暗道,小公子聪慧,还是仁善之人,半夏青果能够伺候小公子,也是他们的福气呀。 待林夫人走进庆春苑,伺候林淑薇的婢女——听雨和画雨就恭敬的迎了出来。 林夫人看了看听雨和画雨,也是十岁左右,收拾和调、教一番后,这两清秀丫头举止行走已经有模有样了。林夫人微微点头,抬脚走进了厢房。 林淑薇这里有从小就伺候的大婢女——紫云和青烟,本是林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由林夫人一手教出来,是家生子,在林淑薇三岁时就遣了过去,现在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今年已经由林夫人亲自订婚,订的都是农庄的管事,过了中秋就放她们出去嫁人,嫁人后还是在林淑薇这里伺候,但那时候就不是婢女了,而是嬷嬷了。 厢房里,林淑薇和紫云,青烟已经起身恭迎了。 林夫人在首座上坐下,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拉过林淑薇,“薇儿,来娘亲这里。” 林淑薇在林夫人的旁边坐下,有些怯怯的看着林夫人,出生至今,她是昨日第一次被林夫人那样严厉的责骂。现在看着林夫人,林淑薇心里有些胆怯。 林夫人扬手示意宋妈妈等人退下,待宋妈妈等人退下后,林夫人疼惜的拉过林淑薇,柔声说道,“薇儿,可还生娘亲的气?” 林淑薇见林夫人一脸温柔疼惜,心里的胆怯便消退了,想到昨日的责骂,便有些委屈的说道,“娘亲,薇儿知错,薇儿下次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林夫人揽过林淑薇,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她自嫁进了林家,生育了四个孩子,上天眷顾,她第一个孩子就是林家嫡系长房长孙,第二个孩子也是男娃,终于生了自己最想要的女儿,最后还意外的得到了花娃子。 四个孩子里,她最心疼的是薇儿和宁儿,女孩子和花娃子在这个世界里都是极难得到幸福的,还好她们是在林家这样的不需要用女孩子和花娃子换取利益的世家。 可,也因为如此,越加需要谨言慎行。 青田镇里,林家盘踞了几百年,是有名望有声望是不容小觑的世家,可林家的影响力虽大,但却素来低调,树大招风的道理,林家早已写进了祖训!且因为林家与众不同的家规祖训,外头对林家的非议就从来没有停过。 林家人对外头的非议并不在乎,但却不能置之不理,林家人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足够优秀,优秀到让外界那些嘲讽林家祖训家规的人闭上嘴。 宁儿跟随大和尚学习很辛苦,身体不好,在最初,宁儿常常为了背药草,偷偷的半夜起来摸药草,宁儿从来都不说,可她都知道,她看着心疼极了,却没有阻止,因为宁儿必须努力。 ——林家的花娃子必须努力。 ——大和尚的传承人怎能不努力? 林夫人抬手缓缓的摸了摸怀里林淑薇的头发,低声说道,“薇儿……你记住了,外头人说什么,我们听听就好,不需要去理会,但,我们必须知道,我们错在哪里,我们对在哪里?” 林淑薇乖巧点头,“娘亲放心,薇儿知道了。”顿了顿,林淑薇将昨日找了林福宁后,林福宁说的话一一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林淑薇神采飞扬,“……所以,娘亲,薇儿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夫人听了,虽然起初很惊讶,但想着福宁的聪慧和精怪,便噗嗤一笑,抬手摸摸林淑薇的头,温柔道,“薇儿,宁儿说的虽然对,但七十二变什么的,薇儿只需懂得三十六计就成。” 林淑薇睁大眼睛,“娘亲,这是为何?薇儿多学一点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什么七十二变呀,哪有那么多,薇儿跟着娘亲学习便是。” 林淑薇听了,便点头说道,“是,薇儿明白。” 林夫人顿了顿,又微笑道,“七日后,娘亲要办赏春会,赏春会的地方娘亲已经找了,但赏春会要邀请的姑娘,还有请柬,赏春会的游戏和吃食就要由你和宁儿来做了。” 林淑薇一听,吃惊的看向林夫人,“娘亲,我和宁儿?” “嗯,宁儿已经八岁了,也该让他认认几个世交好友了……”虽然将来宁儿青灯古佛,但宁儿一日在家,她就要宁儿如同其他孩子那样成长…… “请柬用绢帕做,绣坊的芸娘说了三日内定可以做好,但请柬的描画样式要由你和宁儿来做,薇儿,你可以趁此,让大家认认你的闺徽。” 林淑薇一听,有些兴奋了,闺徽是女儿家的标识,每个女儿家都要有自己的标识,出嫁之时官府登记要用,女儿家的闺徽可以是是一个字也可以是自己描画的某个样式。 林夫人看着林淑薇兴奋的发亮的眼睛,笑了,这次赏春会是她谋划已久,本来是打算在宁儿十岁生辰时办的,但现在既然外头的人这么好奇,那就提前办吧,也好提醒某些不安分的,青田镇里还有百年林家! 此时的林福宁已经到达了煮茶农庄。 在农庄中央有一片空地,马车就停歇在这里,空地上本来有小孩子四处蹦跶,在马车到来前,收到消息的农庄管事已经赶紧的驱赶了小孩子,但还是有不少小孩子在空地里猫着,好奇的张望着马车。 煮茶农庄一共有三个管事,总管事,二管事和三管事。 总管事林来禄,二管事林来财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三管事宋添不是林家的家生子。 负责农庄账本的是三管事宋添,二管事林来财平日里管着农庄的秩序和名册登记,总管事就负责农庄的一切事务。 林福宁这次是突击,总管事林来禄直至看见林家的大管家林忠了才反应过来,小公子竟然来了! 林家的家生子虽然外放在农庄,但所谓家生子,对林府的情况自然要比那些签了生契的了解得多了。这位小公子可是林家太爷都疼宠的主子! 林来禄带着管事们恭恭敬敬的给马车做礼,花娃子不能抛头露面,林福宁就只能待在马车里,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看着外头,林福宁的心情很郁闷,郁闷归郁闷,账本呢,是早就在齐明远手里,而之前也早就说好,一切都由齐明远来处理,林福宁一旁看着就行,哦,不,是学着。 没错,就是学着。 学习医术什么的,林福宁很自信,但若要处理像这样的事情,林福宁就很茫然了,特别是古代……,当然,最重要的,他是八岁的花娃子,八岁的花娃子读书学习可以很聪明,但人情世故管事什么的,就必须蠢笨了。 齐明远跳下马车,看着恭恭敬敬的做礼的几个管事,齐明远温和一笑,上前一步,背负双手,开口说道,“小公子今日来,是为了春耕,哪位是宋添管事?” 一瘦削的农庄人打扮的青年男子上前,微微拱手,“小的就是宋添。” 齐明远看着眼前的青年男人,眉梢微微一挑,呵,有趣,瞧这管事,虽然粗布衣衫,一副农家人的打扮,但却掩饰不住那湛然气质,这管事可不普通啊。再这么一细看,似乎还有些熟悉? “宋管事,春耕在即,但账册的整理还没有做完,这是为何?”齐明远缓缓问道。 宋添明显一愣,账册他早就交给了总管事,怎么会还没有做完?宋添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总管事林来禄,林来禄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账册小的已经交了啊。” 齐明远微笑,扬了扬手里的账册,“小公子知道你们交了,但是,这账册确实还没有做完啊。”齐明远说罢,就递给了宋添。 宋添忙上前接过,翻开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了,宋添就更加茫然了,不解的看向齐明远,这账册完完整整的,哪有不完整的? 齐明远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敲了敲宋添手里的账本,语气甚为和蔼,“宋管事可是不明白?其实小公子也很不明白,怎么现在……一碗羊肉汤只需十文钱,这羊肉就要五十文了呢?” 齐明远话音一落,宋添等人就脸色大变,魏成微微一笑,马车里的林福宁咧嘴一笑,双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竖起耳朵。 齐明远看着脸色大变,惶恐的宋添等人,继续温和的笑着,“宋管事,你说说,这羊肉的价格怎么就涨的那么快?” 宋添张了张嘴,但又垂下了头。 齐明远看着宋添,笑了笑,抬眼看向了神情有些发白的林来禄和林来财,家生子是不会背弃主子的,但家生子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这宋添不是林家的家生子,这农庄的主要事务还是把持在林家的这两个家生子身上,宋添如果真的贪污了农庄的钱,这林家的两个家生子会不知道? “两位管事也请说说看,怎么这羊肉的价格涨得那么快?”齐明远温和笑着问道。 脸色发白的林来禄和林来财都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那淡然的笑,温和平淡的语气,都让他们心里觉得害怕,甚至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一旁的林忠冷眼看着,来之前,他就奉老爷的命令,暗中查过四个农庄的管事,其他三个农庄的管事虽然都有着克扣农庄产粮和份例的毛病,但在账册上却没人敢动手脚,就只有这煮茶农庄的林来禄和林来财! 而其中缘由,他暗地里想大概也是跟那周家的三管家送给这林来禄和林来财的一匣子的白银 33、竹马成双!(2) 齐明远见脸色发白的林来禄和林来财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却不说话,嘴角的笑容微微加深,轻声问道,“难道说……两位管事有难言之隐?若是如此……”齐明远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站着的林忠,这位林忠管家倒真是不错,微笑问道,“忠管家,按照法令,若有仆从贪污主子家的财务,该当何罪?” 林忠微微躬身,恭敬道,“按照法令,该处流刑三千里。”同时,心里暗道,除了大周朝的法令,还有他们林家的家法,这两人……哼! 林忠话音一落,那林来禄和林来财就扑通一下跪地发抖起来。 但齐明远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转身看向马车,恭敬的拱手做礼,轻声问道,“小公子,不如我们按照法令处置?” 马车里的林福宁一听,笑眯眯道,“那就这样吧。” 跪在地上的林来禄和林来财听着马车里传出来的糯糯粉粉的声音,特别是那句“那就这样吧”?什么意思?! 齐明远于是转身,看着跪在地上呆滞住的林来禄和林来财,微微一笑,甚是亲和的说道,“两位管事都听见了吧,那么——” “小公子饶命啊啊!!!”林来禄急急磕头,大呼饶命,“小公子!!!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啊!” “小公子!我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再也不敢了!!”林来财想要膝行靠近马车,但齐明远一闪身,挡住了,垂下的漆黑的眼冷冷的盯着林来财,林来财顿时僵住了不敢动弹。 而马车里,那糯糯粉粉的声音响起。 “林家不留背弃之徒,既然当初你们选择了欺骗主子,那就不要后悔。忠叔?” 林忠恭敬躬身长拜,“小的在。” “林来禄的六十老母,还有林来财的生病的妻子送到忠义堂,此后她们的诊治费用由林家负责,生活起居比照忠义堂的三等发放。” 林来禄和林来财一听,呆了呆,忠义堂是林家开办的收留孤苦老人和无依无靠的孤儿的地方,住进忠义堂的老人会被林家照顾直至百年归西,其身后事,忠义堂也会一一办理。林来禄的六十老母早已不能行走,林来财的妻子已经病重,如果他们被赶出林家,甚至处以流刑,只怕他们的亲人就将流落街头…… “这算是林家对你们多年来为林家办事的一点补偿。”马车里的声音很稚嫩天真,但说出来的话语清清淡淡的透出了温和。 林来禄和林来财两人垂头流泪,重重的磕头,他们的亲人能够被忠义堂收留,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多谢小公子……” “小的谢小公子恩德。” 林来禄和林来财磕头谢罢,就垂头由着农庄里的护卫押走。 就剩下一个宋添了…… 齐明远看向宋添,淡淡道,“你是签了生契,依照契约,你卖身林家三年,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半。待会护卫会将你送至府衙。你好自为之。” 宋添一直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盯着齐明远,突然嘴角扯出一抹笑,“那么……多谢明远了……”最后的五个字,宋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齐明远却是听见了,马车里的林福宁也听见了,魏成也听见了。 魏成一惊,定定的看向宋添,这人是谁?! 齐明远眼里划过一丝流光,神情却是很冷静。此人知道自己?如此的话……那么此人就不能留了。齐明远的周遭气息突然冷冽了下来。 而这时,马车里的林福宁开口了。 “既然此人还欠我们林家半年契约,忠叔,让此人签了死契!带回府里!” 林福宁这话一出,齐明远周遭气息就慢慢的恢复了温和。 魏成看了眼马车,抬头看向了宋添,心里迅速的辨识着,够资格见四皇子也就是京都的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者是皇亲国戚,此人是谁?怎么识得四皇子? 一旁的林忠也是心里吃惊,这宋添不是一般人?!可这宋添在这农庄里已经呆了两年半了啊。 出了宋添这事,林福宁本想立即回去,但转念一想,若是立即回去,怕会有人看出异常,便依照今日的行程,叫出了农庄里的仆从和庄户们,命林忠宣读了林来禄和林来财的所犯之事,特别强调了处罚,同时,挑出早已物色好的家生子,临时代管农庄,本来,依照林忠的想法是立即取代,但自家的小公子却说了,要临时,说什么三月试用。 待林忠宣布完毕,林福宁靠近马车窗子,瞅了眼他叫忠叔安排的小孩最前的站队,额……站在最前的那几个黑不溜秋的小孩子……咳咳……怎么那么黑呀,他都看不到额头中间的小红点了!哪个是花娃子啊!?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 站在马车窗子边的齐明远嗅到了淡淡的药香味道,抬眼一看,马车窗子罩着帘子,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小师叔的脸,齐明远不由心头一笑,他就知道以小师叔那种不安分,肯定是还想整些什么。 “看花娃子!”林福宁想也不想的回答着。 齐明远一愣,随即低低一笑,压低声音道,“小师叔,花娃子你是看不到的。” 林福宁眨眼,“为什么?” “小师叔你说呢?”齐明远忍笑着说道,难道小师叔忘记了?花娃子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林福宁愣了愣,随即懊恼的一拍额头,他怎么忘记了?花娃子不能抛头露面,他在这里又怎么可能看得到? “小师叔你看花娃子做什么?”齐明远压低声音问着。 林福宁闷闷的道,“没,就是想看看。” 齐明远闻言,沉默了下来,心头因为小师叔的这句话升腾起了烦躁,小师叔就不能对他说说吗?小师叔是不愿对他说,还是不敢对他说?信任不够? 齐明远垂下眼帘,掩去眼里一片冷冽,他定要取得小师叔的信任不可! ——而为什么非得得到小师叔林福宁的信任?此时齐明远还没有出现这个疑问。 对某种东西意外的执着,或者说对某人特别的在意,这……就是不同寻常了。 只是可惜齐明远还没有发现。 而马车里嘟嚷着懊恼着的某人更加不可能发现齐明远的这心思。 一旁被签了死契的宋添很安静,魏成不着痕迹的看着他,越看,某种感觉就升腾了起来,这人明明不该是那人,因为那人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但,除了那人,他想不起还有谁见过四皇子,还有谁胆敢直呼四皇子的名讳! 皇子名讳,若非朝廷三品官员和皇亲国戚,谁会知道?而敢于直呼名讳的,也就只有那皇宫里的那几尊大佛。 他直呼四皇子名讳,只因此时四皇子处境关系,而小师弟是因为不知。 魏成想着,看了看宋添,待会须得好好问问才是。 待林忠交代完农庄的事情,林福宁一行人就启程离开了。 齐明远还是坐在马车的驾车位置,和马车里的林福宁轻声细语的说话,“小师叔,今日之事,明远办得如何?” 马车里的林福宁一边吃着娘亲做的甜梅子,一边懒懒说道,“嗯,做的不错,不过,小师侄切记,不可骄傲,骄傲使人落后。” 骄傲使人落后?齐明远愣了愣,随即微笑点头,“是,明远记下了。” 林福宁舔了舔唇,这甜梅子虽然好吃,但是太甜了,想着自己还在发育中的牙齿,林福宁随手将装着甜梅子的匣子递了出来,“小师侄,这是犒劳你的。别客气啊。” 齐明远接过,看了看,心头莫名的多了愉悦,“谢小师叔。”,他虽然不喜甜,但小师叔送的,就勉强吃一个吧。 “客气。”林福宁随口应了一句,嘴里咬着酸酸甜甜的绿果子,砸吧了一下嘴巴,真好吃! 骑着马跟着马车走的宋添看了眼马车驾车位置上的齐明远,眼神闪了闪。 马车先是进了大凤山,停在了安谧谷门口,齐明远跳下车,将不知不觉吃光了甜梅子的匣子递给了林忠,转身对魏成拱手道,“麻烦老师替我送小师叔回府。” 魏成看了眼宋添,对出来迎接齐明远的温山指了指宋添,温山了然的点头。 见温山了然的点头了,魏成才跟着马车送林福宁回府。 待魏成离开,齐明远才看向宋添,嘴角慢慢的弯起了一个笑容。 宋添见状,急忙跪伏在地,恭敬磕了三个响头,“草民宋添寿拜见四皇子。” 从农庄宋添道出自己的名字后,齐明远就很快猜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宋家那位假死逃离京都的嫡子,后来加入北征军,以白马一战成名,后杀了宋家嫡次子,被缉捕,后潜进京都,杀了宋家家主,自缢而亡。 ——之所以能这么快猜出来,除了曾经见过一面外,还因为这位颇具传奇神采杀弟弑父的仁兄,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他不管是被缉捕,还是在逃亡,都只用一个名字——宋添。 齐明远看着宋添,他神情很淡然,但一旁的温山却是很讶异了,宋添寿,宋家那位已经早亡的嫡子? “你为何来此,怎么会到此处,我不想问,如今你已经是林家的签了死契的仆从,所行所为最好谨慎小心,莫要给主子惹出麻烦。”齐明远嘴角弯着温和的笑,说着的话语却是甚为冷漠无情。 但宋添寿似乎不以为意,只是恭敬的磕头再拜。 而齐明远说完后,就转身进了安谧谷。温山见了,忙跟随进去。 34、竹马成双!(3) 宋添寿待不见齐明远的身影了,才缓缓起身,看了眼四周,低声喃喃道,“这景色倒是宜人。” 宋添寿说罢,自嘲一笑,转身便朝山下的路走去,他打算在暮色未到之前赶到林家。 却不想,他还未走下山,就见山下来了一快马,马上的人,他曾经算是熟悉的——魏成。 魏成见宋添寿,便下马,牵着马来到宋添寿跟前。 宋添寿拱手做礼,魏成也拱手回礼。 “真是宋少爷?”魏成低声问着。 宋添寿略微默然了一下,摇头道,“昔日故人已经早亡,还请魏先生称呼在下一句宋添吧。” 魏成闻言一怔,随即盯着宋添寿看了半晌,才低声问道,“宋添如今是打算往何处去?” “去林家。” 魏成一听,本想询问去林家做什么,但随即想到白纸黑字签下的死契,魏成心头苦笑,这小师弟,手脚忒快了些,也不知道林家太爷要是知道来了这么一位人物会做何反应? 没错,宋添寿在他魏成看来,真是一位人物,此人满腹经纶,智谋善策,可惜,生错了地方。 魏成看着宋添寿,低声一叹,罢了,“宋添,我和你同去吧。” 却不想宋添反而摇头,“宋某不敢劳烦魏先生,我自己去便成。” 见宋添神情颇为坚持,魏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拱手作别了宋添。站在大凤山的山腰,目送宋添的背影缓缓远去,魏成无声叹息了一下,本来以为遇见了麻烦,却不想竟然是宋添寿,是宋添寿,那就不必担心了,宋家的那些事情,他略有耳闻,宋添寿又是“早亡”的,相信他不会说出今日四皇子假扮仆从之事,而哪怕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一个“早亡”的嫡子说的话,谁会信? 魏成想罢,就转身进了安谧谷。 而此时回了家的林福宁正快步朝晖照院走去,他要先去给娘亲请安,汇报一下今天去农庄的事情,然后再提提增加仆从的建议…… 待林福宁进了晖照院,仔仔细细的说了自己的处置结果,林夫人笑了笑,拍拍林福宁的头,柔声问道,“这事情明远少爷处置的很好,宁儿,你最后的处置也很好。” 林福宁听着,眉眼一弯笑了笑。 “那宋添,签了死契?”林夫人问道。 林福宁点头,“嗯,他签了死契。”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齐明远的真实身份,其目的之一就是不想让宁儿知道太多,但如今看宁儿对那宋添的果断处置,宁儿应该是心里有所猜测吧。 这样也好。宁儿心里有底了,对那齐明远该持什么态度也会心里有底。 于是,林夫人转开话题,“宁儿,七日后,娘亲要办赏春会,这赏春会的请柬和游戏食物要由你和你姐姐来办。你今晚找个时间去一趟庆春苑,好好和你姐姐商议一下。” 林福宁一愣,赏春会?那还是做什么的? 林福宁茫然的看着林夫人,林夫人只是笑着摸摸林福宁的头,柔声道,“宁儿,这赏春会,娘亲邀请的都是我们的世交好友,娘亲希望你能多认识一些人。” “是,宁儿记下了。”林福宁乖乖的点头应下。 ——这赏春会肯定不简单……娘亲才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嗯,好好准备吧。 林福宁离开晖照院,就唤来忠叔,现在时日还早,他得赶紧的去一趟大凤山,给小师侄泡药浴,本想给小师侄泡完药浴再回家的,但因为那宋添,林福宁不想过多的知道齐明远的事情,所以就默许了忠叔驾马车回家的事。 “小公子……现在去大凤山只怕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忠叔有些犹豫。 “那也得去啊。治病救人哪能因为天黑就不做呢?”林福宁说着,跳上了马车。 林忠只好驾起马车,心里暗想,怎么夫人就答应了呢?但想想自家小公子虽然脾性好,但偶尔那固执也是连老爷夫人都没辙的。 林忠快速的驾起马车,朝大凤山驶去。 而此时的安谧谷,茅庐里。 魏成和齐明远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气氛有些僵硬。 “明远,若你遵我为师,还请听为师一句,此事不可再提。”魏成难得的神情严肃,语气凌厉道。 齐明远只是冷静拱手说道,“老师,明远必须做。” 魏成有些怒了,盯着齐明远,冷冷说道,“若是如此,还请四皇子原谅!魏成就此告辞!” 魏成说罢,就转身大步而去。 齐明远看着,并未挽留,外头伺候的青墨和云墨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的看着魏成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温山在茅庐外头,见魏成大步走来,神情里还有怒气,不由讶异的拱手打招呼道,“魏先生,您这是——” 魏成深吸一口气,看向温山,本想说出,但看着温山,又咽了回去,四皇子摒掉其他人,单独对他说了,可见此事目前只有他知道而已,那么,就不能对其他人说起。 于是魏成欲言又止,只是对着温山拱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刚刚走来的林福宁就撞见了他大师兄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林福宁歪头,怎么回事咧?他的小师侄把大师兄惹毛了?? 走出堂屋的齐明远见林福宁走来,不由一愣,随即眉眼柔和了下来,快步走向林福宁,“小师叔怎么来了?” 齐明远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林福宁背后背着的装满了药草的竹篓,这是…… “给你泡药浴啊。快点,师傅说了,太阳一落山就不能泡了!” 浴房里,齐明远一边忍受着蚂蚁爬身的瘙痒和钻心的疼,一边听着外头林福宁的碎碎叨叨。 “这么说来,小师叔这几日要很忙了?”齐明远问着,心里想着,赏春会?这是林家夫人要发威了? 想着那日见到的林家夫人,虽然看着温婉秀雅,但却不是一位普通的妇人。 “是啊,其实吧,我挺不喜欢这种什么赏春会的!”林福宁皱着鼻子说道,和一大帮女人看花,想着就觉得很无聊。 “那小师叔喜欢什么?”齐明远低笑问道。 “嗯……骑马,爬山啊……如果可以的话,仗剑走天涯,看大好江山无限美景!”最好身边有美若天仙的妹子相伴那就更好了!林福宁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无限神往。 浴房里的齐明远一愣,仗剑走天涯?齐明远不由勾起一笑,小师叔这是想做侠客了? 待齐明远泡完药浴,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作为花娃子,外宿是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林福宁不想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于是,收拾了一番,就赶紧的朝无名寺走去。 齐明远见林福宁这么匆忙,忙接过青墨手里的灯笼,挥手示意他们别跟来,就追上了林福宁。 前头的路虽然有些暗了,但林福宁还是看得见,但发现身后的灯光,林福宁转身看去,见是齐明远提着灯笼追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用送了吗?”林福宁皱眉说着,“天色晚了,你回去吧,刚刚泡完药浴不要吹了风!” 齐明远拉拉脖颈上的衣领,笑道,“小师叔,我没事的,你看,我多穿了一件,让我送你一程吧,不然我不放心。” 林福宁看了齐明远一眼,算了,小师侄想送就随他好了。 于是,齐明远提着灯笼走在了林福宁的身侧。 “小师叔,我惹老师生气了。”安静的路途上,齐明远的声音低低响起。 林福宁瞅了齐明远一眼,心里好奇起来,小师侄做了什么,自家那素来温和严肃的大师兄竟然生气了? “你做了什么?”林福宁问道。 齐明远顿住脚步,抬眼看向林福宁,慢慢的说道,“我想请老师帮忙,找一些人成立一个只听命于我的堂会。” 林福宁闻言,心头一跳,瞪大眼睛看向齐明远,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想成立一个堂会?? 这堂会是……帮派组织的意思吧? 哎,不对!等等!齐明远干嘛跟他说这个?! 林福宁突然深吸一口气,无端端的跟他说这个干嘛?! “小师叔,这事,我不能跟谁说,只能跟你说。”察言观色,见林福宁脸色突然间变了,齐明远便又低低声的开口,看着林福宁的眼神,诚恳的也透出了倔强,“我必须有我的一些人,这些人不能是谁派来的,只能是我自己找的,自己训练的。可是老师拒绝了……” 大师兄不拒绝才怪! 大师兄所学都是治国之道,但却是正道,阳谋!类似于建立特务组织的这种事情,大师兄会支持才怪! 林福宁故作懵懂的看向齐明远,“那个……小师侄你说的我不懂……” 齐明远静静的看着林福宁,那漆黑的又莫名透出光亮的眼神看着林福宁心头发慌,他杀的,这么看他做什么?林福宁心头暗骂着,面上继续懵懂天真的看着齐明远。 齐明远静静的看着林福宁半晌,突然轻轻的笑了,笑容有些缥缈,有些虚无,很空的笑容,在林福宁看来,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身上让他觉得心疼。 “小师叔……你知道我身上最后一种毒是至亲下的吧?”齐明远轻声的说着,笑容轻淡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你知道是谁吗?” 林福宁心头一紧,看着齐明远,嘴唇动了动。 “是我娘亲……她不想让我活着。”齐明远轻声说道,说完,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温雅的似乎不在意的笑。 林福宁心头一窒,小师侄的娘亲?! “当我的存在会让娘亲的娘家遭到威胁的时候,娘亲只能选择放弃我,所以……我其实不怪我娘亲……她死了,我很难过,她大概是这世上最后的会真心为我考虑几分的人了。”齐明远低声说着,声音很轻,温润清雅的,“所以,小师叔,我必须有我自己的一些力量,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只听命于我的人……” 而当他说完,抬起眼帘的时候,却不由止住了声音。 半晌,齐明远缓缓伸出手,慢慢的擦去林福宁脸上的泪,有些无奈的却是柔和的说道,“小师叔,你哭什么?” 35、竹马成双!(4) 林福宁抹了把脸,凶巴巴的瞪眼怒道,“谁哭了!那是眼睛着凉了!” 齐明远还停在半空的手一僵,眼睛着凉?盯着林福宁故作凶悍眉眼却透着尴尬羞恼的表情,齐明远心头好笑,这小师叔胡扯的本事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虽然觉得好笑,但刚刚本来盘旋着的诸多对小师叔的算计,在此时,似乎随着夜风而慢慢的吹散了。在他心里,似乎心地深处某个本来坚硬冰冷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给捂软了般,让他无法对着眼前的明明为自己哭了,却又别扭的不承认的花娃子再做出任何算计…… “好,那就是眼睛着凉了。”齐明远不自觉的放柔声音顺着林福宁的话说道。 林福宁面上凶巴巴的,心里却是尴尬,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今天竟然在这个臭小子跟前流眼泪?真是……可刚刚看着齐明远那种平静的空洞的表情,说着那样平静的话语,林福宁的心很难受。 林福宁轻咳一声,看着齐明远笑意吟吟的眼有些不太自在,“那个……你干嘛要跟大师兄说这个?” ——还有,干嘛跟他说这个啊? 组建特务组织这种东西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吗? 齐明远收了笑意,看着林福宁,为什么要跟魏成说?理由很简单,他要把魏家拉上他的船。魏成如今已经知道他要做的事,以魏成的脾性,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魏成这一脉的魏家人只能跟着他走了。 虽然,魏成是他的老师,已经打上了四皇子的烙印,但魏成背后有个大和尚老师,所以,这四皇子的标签,他可以随时都撕下,更何况,魏成的四皇子烙印是在他齐明远最为落魄的时候打上的,又是奉皇命而来,想要撕下抹去的话更是容易。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魏成知道了他要做的事情,将来,只怕想要摆脱掉他这个四皇子学生就愈加不易了。 而至于小师叔…… 齐明远的目光幽深了起来,因为他是大和尚的传承人?因为他是魏成的小师弟?因为他是这青田镇林家的最受宠的花娃子—— 不,不是! 齐明远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知道,不是因为小师叔的身份,大和尚的传承人又如何?大和尚不入世,不参政,名声上或许有所帮助,但走过上辈子的夺嫡之路,齐明远比谁都知道,夺嫡要的不是好名声! ……大概,或许,是因为小师叔隐晦拉开的距离? “因为……除了小师叔,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齐明远垂下眼,语气里透出了隐隐的脆弱,“小师叔,除了老师,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做这件事?” 林福宁无语的看着齐明远,此时天边的黑幕渐渐的浮现,淡淡的银月洒下了光辉,林福宁看了眼天色,他可不能再耽搁了。 “这事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跟你说。”林福宁说着,就赶紧的快步走了起来。 齐明远见状,也一声不吭的提着灯笼在林福宁身后快步跟着,抬眼看着前头林福宁的背影,齐明远的嘴角微微弯起。 待齐明远送林福宁回到无名寺,林忠已经在那里焦急不安的转着圈,还有魏成提着灯笼似乎正想去找,一见林福宁来了,林忠和魏成都松了口气,而魏成眼睛瞥到了林福宁身后提着灯笼的齐明远,魏成的眼睛闪了闪。 林福宁看了看魏成,又看了眼齐明远,想了想,还是转身默默上车,等明日再跟小师侄说吧。 齐明远目送林福宁的马车,直至看不见了,才转身对着魏成微微躬身,做礼,“老师,我回去了。” 魏成看着齐明远走回安谧谷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而漫步在安谧谷路上的齐明远,提着灯笼慢慢的走着,直至身后突然闪现一黑衣人,看那身形似乎是一少年,他对齐明远跪地而拜,齐明远脚步不停,但才淡淡开口,“乌墨,让宋添寿来见我。” 黑衣少年拱手再拜,起身,身子一晃,就消失在黑夜里。 齐明远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星空,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想着,不知道小师叔到家了没有? 林福宁在天空彻底拉上了夜幕前,终于到达了林家。 匆匆回了雪竹园,就见半夏青果迎了出来。 “小公子,您回来了。”半夏青果恭敬的做礼。 林福宁愣了愣,咦,他们来了?哦,这样也好。林福宁随手将身上背的小布包扔给半夏,对青果说道,“给我找件衣服,我要去沉竹园用膳。” 半夏一听,忙道,“小公子,夫人已经叫人送晚膳过来了,夫人说了,今天您四处奔波,就别去沉竹园用膳了。” 林福宁一听,心里放松了下来,“哦,那好,青果那帮我准备一下浴桶,我先沐浴再说。” 待沐浴用膳完毕,林福宁歪躺在榻上,懒洋洋的看着站在榻边的青果,指了指榻边的椅子说道,“青果坐下,别站着。” 青果应了一声,就想坐下,端着一盆果子进来的半夏一见,忙低声呵斥道,“青果,你还不给我站起来!” 被半夏这么呵斥,青果茫然的起身,看向半夏,是小公子叫他坐的…… 林福宁翻了翻白眼,对半夏说道,“好了,是我叫青果坐下的,我想和他说说话。” 半夏放心手里的果子,恭敬的说道,“小公子,这样不合规矩。” 林福宁跳下榻,拿过桌子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吧唧吧唧的啃了好几口才开口道,“半夏,你是我的侍从,你说,你该听谁的?” 半夏一愣,随即恭敬低首道,“当然是小公子的。” “那不就得了嘛!”林福宁跳回榻,盘腿而坐,笑眯眯道,“好了,都过来。” 半夏和青果都走了过去,站在林福宁跟前。他们的个子都要比林福宁高,但林福宁坐在榻上的话,身高就都差不多了。 “那,明日开始,跟我去山上读书学习。”林福宁说着,顿了顿,又严肃道,“我的规矩不多,第一就是林家要你们遵守的规矩都得给我守着。第二当我的命令和林家家规起冲突的时候,你们要遵从我的命令。” 林福宁这么一严肃了,半夏和青果忙恭敬应下。 林福宁见半夏青果恭敬应下了,满意的点点头,继而又咧嘴笑道,“但在这雪竹园,你们可以随意一点,还有我晚上不用守夜。”林福宁说罢,突然想到一件事,歪头问道,“对了,你们识字吗?” 半夏点头,“回小公子的话,我们识字,但是不多。” 青果一旁小声的说道,“我们会弹琴跳舞……” 半夏一听,暗恼,青果这个笨蛋! 林福宁眨眼看着青果,半夏瞬间沉了的脸色他当然有注意到,想到那所谓的大户人家养着花娃子做玩物……囧,半夏青果应该是自小就被培养的吧?额,也许是王府里的公子注意修养? 但看半夏那暗沉的脸色和青果怯怯的神色……林福宁想了想,不能直接问,要是不小心戳了人家的伤口就不好了。 于是,林福宁很认真的说道,“会识字就好,我这里不需要弹琴跳舞,以后你们如果喜欢就跟着我学点医术好了。” 一听林福宁这话,半夏和青果都露出了开心的神色,青果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福宁笑了笑,又简单说了说,就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待半夏青果退下,林福宁歪躺在榻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想着齐明远今天说的事情,一想到这事,林福宁的心就沉甸甸的。 ——他那小师侄……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人帮他了吧?所以就找了自己?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跟他说呢?现在他该怎么做?跟爹娘说?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将来一个不好会连累人的。 林福宁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坐起,挠了挠头,他那个便宜小师侄真是个麻烦! 此时的齐明远站在安谧谷的断崖处,这处断崖是偶然间发现的,极为隐秘,目前为止,也就乌墨和他知道而已。 乌墨,是母妃为他安排的唯一的一名暗卫。 在他离宫后,乌墨也一路跟随着来了,乌墨这个名字是他起的。乌墨说过,母妃给他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在他毒发身亡后,就将他和母妃安葬在一起。 想到此处,齐明远又想起那傻乎乎的留着眼泪小师叔,齐明远的嘴角不由弯起。 “草民宋添寿拜见四皇子。”身后响起了恭敬的跪拜声音。 齐明远转身,看向跪伏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青年起身,“起来吧。” 青年,也就是宋添寿恭敬起身,但却不敢抬眼看眼前的这位四皇子,京都里,他曾经在皇室家宴上见过四皇子一面,当时大皇子刁难,要四皇子三步吟诗,四皇子当时背负双手,微微一踏步,就朗声做了一首诗,当时众人都纷纷赞叹,但四皇子却是在随后对着皇上叩拜请罪,说他那首诗是取巧之作,请皇上恕罪。 当时众人都在称赞四皇子的机智聪明,他也同样赞叹,但时隔两年,在如今人事已非的此刻,他再见四皇子,四皇子却是扮作仆人出现在他面前,笑容吟吟,浅淡温和,没了当年在京都的那飞扬神采,却是多了让人无法看透的深沉。 “想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吗?”齐明远背负双手,微笑问道。 宋添寿一震,随即恭敬垂头,低声应道,“回四皇子的话,草民想!”如果不是因为心心念念的想着夺回失去的东西,他也不会在今日认出四皇子后,冒险的道出四皇子的名讳,但没想到,四皇子却要他去林家,还好,今晚,四皇子又将他召来! ——四皇子此时正是落难,他在此时追随四皇子,将来四皇子定会记住他!雪中送炭怎么都比锦上添花来得好! 至于将来四皇子能否否极泰来,或者说句不避讳的,那个位子是否能被四皇子所得? 他没有想过,但,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而他已经摆上了所有的身家!——从他在煮茶农庄道出四皇子的名讳开始! 齐明远微微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名册递给宋添寿。宋添寿恭敬接过。 “这是一本空白名册,里头有我给你的银票,我给你三年时间,建立浴火堂。”齐明远平静说道。 宋添寿心头一惊,但面上恭敬的应着,“是,草民明白。但不知这浴火堂……” “浴火堂必须拥有顶尖的杀手,遍布天下的情报探子。”齐明远缓缓的说着。 前世,他的浴火堂是乌墨和他亲手建立。但如今,身在安谧谷处事不便,今日见了宋添寿,想起此人的过人之处,既然此人有向他投诚之意,那么不如就将此人收到麾下。 “乌墨会帮你。”齐明远看着宋添寿,淡淡说道。 而随着齐明远的这话,乌墨从阴影里走出,对着齐明远跪地而拜。 “其他的,你就自己看着吧。但明日,你就假死离开林家,重新再找一个身份。”齐明远缓缓说着,虽然说这也许是将林家收到麾下的一个机会,但想着小师叔对家人的重视……算了。还是暂时缓缓。 36、竹马成双!(5) 翌日,当林福宁伸着大大的懒腰,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的时候,就差点被凑到跟前的大脸吓了一跳。 “青果!你做什么?”林福宁惊问道。 青果很是茫然的看着林福宁,将手里抱着的衣服往前一递,“青果来伺候小公子更衣啊。” 囧,林福宁搔搔头,差点忘了,他现在有青果半夏两个贴身侍从了。 这时,半夏也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了,这个世界让林福宁备感欣慰的一点是——有类似于牙刷和牙膏的东西存在。好吧,牙刷也就是一根长着类似于刷毛的小叶子的树枝,牙膏就是一盒青盐,类似于海盐的东西,咸咸的。 “半夏伺候小公子洗漱。”半夏端着洗漱的用具,一边躬身低声道。 林福宁哦了一声,起身,拿过青果抱着的衣服,很是利落的换上,接过半夏端来的洗漱用具,唰唰唰的开始刷了起来。 一旁的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措,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像更衣和洗漱都有贴身侍从来伺候,主子只需张开双手和张嘴就好,可没想在这林家,更衣和洗漱他们都只需捧着衣服和用具……虽然之前宋妈妈有强调过,洗漱,更衣,沐浴这种私密事情不需要他们来伺候,他们只需打打下手就行,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茫然。 ——世家不是都很讲究这些的吗?这林家怎么那么奇怪? 待伺候完林福宁用完早膳,半夏和青果小步的低眉垂眼跟着林福宁朝议事厅走去。 林福宁要在议事厅待一个时辰,看着娘亲处理家里的各种事务,之后再坐马车去大凤山。 今日的议事厅里,事情说得不多,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说完了,林夫人挥手示意管事婆子们都退下,留下林淑薇,林福宁,还有林淑薇的贴身婢女和林福宁的贴身侍从,以及宋妈妈繁春。 “宁儿,昨日你从农庄带来的那叫宋添的仆人已经暴毙而亡了。”林夫人淡淡的说着。 林福宁一听,心头一个激灵,暴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暴毙了?!这里头定有什么猫腻!林福宁本想细问,但看林夫人淡淡的神色似乎不欲多谈,林福宁心头一转,故作天真的茫然,“暴毙了?” 林夫人微微点头,抬手轻轻抚了一下林福宁的头,柔声道,“宁儿无需在意此事,此事自有忠管家处理。宁儿,今日待处理完事情就尽快回来吧,你姐姐的闺徽已经弄好了,你的花徽呢?” 林福宁一脸茫然,花徽?那是什么?能吃吗? 林夫人见林福宁一脸茫然,便失笑道,“娘亲忘了跟你说,花徽是花娃子的标识,每个花娃子自己都有一个独特的标识,原先应该是你额头的这个红点在你及笄后绽放的样式,但,因为花娃子在未及笄前也有需要用到花徽的地方……”说到此处,林夫人微微一顿,眼睛微微瞥向站在林福宁身后的半夏青果,他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花徽。半夏的花徽是一个夏字,青果的花徽是一个果字。在签订死契的时候,他们除了签自己的名字还用了自己的花徽印章。 林福宁听了,脸皮微微一抽,什么花徽不花徽的,不就是个性签名嘛。 ——不同于QQ签名的可以一日一换,这花徽是不能换的。 “宁儿,这两日就把花徽确定下来吧。”林夫人柔声说着。 林福宁乖乖点头,“嗯,宁儿知道了。” “后日,你们和娘亲去一趟春园。把玩乐的游戏和赏春的小玩意确定下来,也好让仆从婢女们去准备。” “是!”林福宁和林淑薇都躬身应下来。 离开议事厅,林福宁坐上马车朝大凤山进发了。 “你们有花徽了吗?”林福宁坐在马车里,一边翻着今天娘亲塞给他的铺子里的账本,一边好奇问道。 半夏和青果此时一人端着酸甜果子,一人拿着泡着温水的帕子。 半夏将手里的酸甜果子双手呈递过去,一边恭敬回答道,“回小公子的话,小的在两年前就有花徽了。” “哦?什么样的?”林福宁随手拿过果子咬着,一边凑过去好奇的眨巴着眼问道。 待看见半夏和青果的花徽就是一个圆圈圈着他们名字里的一个,不由心里暗想,这还真是简单啊。不如干脆也学着他们设计好了,一个圆圈圈着一个福字好呢?还是宁字好呢? 半夏看着林福宁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公子,如果要弄花徽的样式,还是弄一个复杂点的比较好……” 林福宁抬眼看着半夏,嗯?这个还有讲究吗? 见林福宁一脸困惑,青果一旁插嘴说道,“公子,花徽的样式越复杂,地位越高。只有……”说到这里,青果的脸上划过一丝难过,声音低落了下来,“只有……将来去教乐坊的花娃子,花徽才会那么简单……” 林福宁心头一突,看着一旁垂下眼睛的半夏,又看了看一脸难过低落模样的青果,他们……虽然出身王府,但看来……也许一个普通平民都比他们好吧? “这样啊。”林福宁虽然心头轻叹着,但面上却是咧嘴一笑,又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们的花徽也不好看,既然都冠了我们林家的姓了,要不要换一个花徽?” 半夏和青果一听,都顿时一震,抬头看向林福宁。 林福宁只是眨眼看着他们,似乎很疑惑,“难道你们不愿?” “不!小的愿意!”青果兴奋的说着,说完后,又立即腼腆的对了对手指,“谢谢小公子!” 半夏恭谨的跪坐,躬身长拜,“半夏谢公子。” 林福宁又拿了一颗酸甜果子,笑眯眯的啃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巴,“哪,顺便帮公子我想一个花徽的样式哦。” 半夏一愣,帮小公子想一个花徽?“公子,这个……” “我不管,这事就交给你们了!”林福宁脸色一整,严肃道,“嗯,就这样说定了!” 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半夏还是鼓足勇气,低声道,“公子,花徽必须自己弄的,不然会被人说的。” 林福宁拿过青果手里的帕子,擦擦嘴,才开口说道,“我没说要用你们弄的样式啊,放心啦,我只是想多看几个样式,好弄出来而已。” 半夏和青果这才松了口气。 林福宁看着半夏青果一脸轻松了的表情,心头嘿嘿一笑,虽然他不怎么想去弄这个东西,但是娘亲那么郑重其事的交代了,特别是在听了青果说的,这个花徽事实上也是花娃子身份高低的一个象征,他就更加不敢糊弄了,但他不是设计专业毕业的,这种东西要怎么弄实则没辙。但既然身边有多才多艺的两只花娃子,他不善加使用,岂不太浪费了? ——还有他的那个小师侄……嘿嘿……聪明有才的少年怎么能好好使用呢? 多看几个样式,取长补短,他肯定能弄出自己的花徽样式。 茅庐里,泡着药浴的齐明远听着外头的林福宁的话,不由有些讶异。 “花徽?” “嗯。”坐在石阶上的林福宁双手支着下巴,听出了齐明远话里的讶异,挑了挑眉梢,“小师侄,你没听过这个?” 不可能吧,自己不知道还好说,毕竟自己几乎过着死宅的生活……每日里两点一线,接触的人又少。可是小师侄一看就不是那种死宅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事实上,齐明远还真的不知道,并非他孤陋寡闻,而是这种东西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不是……”但对着外头的小师叔,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可能?齐明远下意识的不想让小师叔知道,他齐明远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小师叔,我帮你弄一个样式可好?”齐明远泡好药浴,换上素服,坐到林福宁身侧,低头柔声问道。 林福宁偏头看着齐明远,点头,“好。”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点头应好的模样,不由勾起了嘴角的笑。 “今天,大师兄来了吗?”林福宁看了眼不远处恭敬垂手而立的青墨和云墨,今日来茅庐,他只看到了温山和青墨和云墨,其他人都没有看见,本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大师兄也没来?难道大师兄真的那么生气?无名寺里也没有看到大师兄,大师兄干嘛去了? “没有。老师还在生气吧?”齐明远垂下眼,事实上,魏成现在在那里在做什么,他很清楚,温山已经跟他提过了,魏成这会儿正在青田镇门口接他的妻儿。 但,并不是魏成亲自来跟他说,身为皇子老师,魏成要去接妻儿不能前来为他授课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齐明远心头勾起了微微的笑,魏成此举该是昨晚被他气得不轻忘了分寸吧?否则以魏成此人的迂腐品性和魏家对礼的重视,是绝对不会做出不打招呼就走人的失礼事情的…… 所以,他也该装作不知魏成的行踪。看了眼身侧皱眉的林福宁,齐明远的眼里划过柔和笑意,而且他很期待,在经过一夜后,他的小师叔会怎么说怎么做呢?对他昨晚提出的成立堂会的事情……他很期待小师叔的反应呢。 ——总觉得会给他很大惊喜似的。 林福宁看了眼不远处的青墨云墨,对齐明远低声道,“小师侄,让他们先退下。” 齐明远看了眼青墨云墨,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待他们退下后,齐明远转头看向林福宁,林福宁一脸严肃的盯着他。 齐明远漆黑如墨的眼睛也盯着林福宁,“小师叔?” “小师侄,你要搞堂会?” “嗯。” “我哥说堂会什么的不是好东西。” “嗯,我知道。” “小师侄,堂会的名字取好了吗?” “……还没,小师叔有什么好建议吗?” “那就叫利剑吧!” “利剑?” “额……就是你手里的利剑,随时帮你宰了敌人的利剑,所到之处,无所不摧,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咳咳……” 齐明远盯着林福宁略微尴尬和纠结的脸色,心头一笑,利剑吗?好名字啊。 “小师叔,你不反对吗?”齐明远轻声问道。 林福宁听了,盯着齐明远看了半晌,认真道,“我为什么要反对?小师侄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的事情,必定有你不得不做的理由。只是,小师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林福宁说罢,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大概,林家也帮不了你。 齐明远轻声一笑,果然,小师叔就是能让自己惊喜。 “小师叔,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齐明远凝视着林福宁,低声说道。 林福宁眨了眨眼,哦,这样也行?小师侄昨晚跟自己说那些话,不是想从林家身上寻找帮助??那他干嘛跟他说这个? “小师叔是不是以为,我想从小师叔身上找到林家帮忙?”齐明远突兀的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林福宁一滞。 “小师叔……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齐明远抬眼看着天空,今日的天空幽蓝干净,齐明远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 林福宁看着齐明远,明明是悠然的神情,但在此时他看来,齐明远却是透出了一种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落寞。 林福宁不由脱口而出了。 “哦,那,我以后陪你说说话呗。” 当听到林福宁这话时,齐明远的心头一震,随即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愉悦。 ——果然,对小师叔示弱是对的! 看,小师叔之前想要刻意疏远的距离不是又拉近了吗? 37、竹马成双!(6) 齐明远心里愉悦着,面上却是转头,用漆黑如墨深幽的眼神看着林福宁,低声问道,“小师叔,你是说真的吗?” 林福宁此时在脱口而出说出那句话后正有些别扭尴尬,被齐明远这深幽的却又泛着亮光的满含难以置信却期待的眼神凝视着,心头一滞,齐明远的眼神让他有些心软心疼,这,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罢了,如果在自己原来的世界,十一岁,还只是个小学生…… 于是,这次,林福宁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的挺了挺胸脯,“当然,我是说真的。” 齐明远一听,笑了,虽然只是浅淡的,但却透出了浓浓的愉悦。 此时的无名寺里,大和尚闭目而坐。 在他跟前,青果和半夏两人有些坐立不安的站着。 青果偷偷看了眼大和尚,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以为小公子上山读书,是拜了某位老师门下,虽然都偷偷猜测着这位老师是哪位隐世大德,去没有想到会是无尘大和尚! 而让他们纠结的是,他们不敢进寺,小公子就命令他们进来了,还把他们带到了大和尚跟前,说了一句,“师傅,他们是我的贴身侍从,半夏和青果。您看看,要是觉得资质不错的话,我就教他们医术了。” 小公子这话一出口,他们就惊吓的立即退下,磕头说不敢! 小公子却是笑嘻嘻的一转身,背着竹篓走人了!留下他们在这里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想走,大和尚没有发话,他们不敢走。留下,可大和尚微笑闭目,静默不言。 半夏看了看外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吧?小公子背着竹篓应该是去采药,他们作为贴身侍从怎么能不跟随伺候呢? 半夏鼓足勇气,对着无尘大和尚躬身一拜,“半夏拜别大和尚。” 半夏一躬身长拜,青果也忙跟着长拜。 无尘大和尚这时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半夏和青果,笑了,“我以为你们会傻站着等宁儿回来……” 半夏和青果都怔了怔,半夏最先开口,低声道,“半夏青果是小公子的侍从,我们要伺候小公子,不能在这里久候,还望大和尚谅解。” 无尘大和尚呵呵一笑,看着半夏青果,缓缓问道,“可知为何你们的小公子要将你们留下?” 青果瞅了瞅无尘大和尚,怯怯道,“小公子心善,怜惜我们,希望大和尚能够教我们医术……” 无尘大和尚微微点头,慢慢的开口说道,“宁儿是我的传承人,将来要继承我的衣钵,如此,将来必定青灯古佛。你们是他的贴身侍从,是林家的家生子,将来必定要跟随宁儿青灯古佛……宁儿带你们来见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们,他将来的归处。大和尚的传承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作为他的跟随,你们以后的日子必定也不会怎么好过。如果你们不愿,就趁早说出,宁儿也好为你们做些打算。” 半夏青果听得一愣,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若要教他们医术,如小公子自己所说,他来教也就是了,何须劳烦大和尚?所以,这才是小公子的目的?借大和尚之口,让他们做出打算? 可是,小公子大概不知道吧? 当他们知道他们跟随的小公子是未来的大和尚传承人,他们将来能够跟着小公子青灯古佛——是多么的开心! 半夏重重磕头,紧接着青果也跪地磕头。 “大和尚,我们愿意!”半夏和青果异口同声的说道。 无尘大和尚看着半夏青果,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那,我就代宁儿收下你们了。此后,宁儿就是你们的师傅,你们就是他的侍者,但在宁儿没有正式举行大典之前,你们就继续称他为小公子吧。从今日开始,你们跟着宁儿上山,后日开始,会有人来此处教你们如何做一名侍者。” 半夏青果一听,欣喜不已,虽然不知道侍者到底是做什么的,但能够跟着小公子,将来就不怕会当做玩物送出去了,虽然以小公子的心善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如此……但如今得了大和尚的话,将来他们会一直跟着小公子,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青果半夏他们磕头跪拜后才起身。之后,他们恭敬接过大和尚给他们的书册,就退了下去。 因为大和尚说了,安谧谷不能进。半夏青果便拿着书册,退出无名寺,蹲在无名寺门口,翻起书册看了起来。 青果看了一会儿,突然兴奋的对半夏小声道,“哥,我说过的,小公子就是个好人!我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半夏抬头看着青果一会儿,才低声道,“青果,晚上回去后,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小公子吧。” “嗯嗯……”青果眼睛闪闪发亮的直点头。 在半夏青果两兄弟蹲在寺庙门口翻着书册小声说话的时候,接完妻儿匆匆赶回大凤山的魏成正朝安谧谷走去,魏成一路走,一路皱眉思索他该怎么说才能打消四皇子的主意呢? ——成立堂会?若让京都那头知道,四皇子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魏成能够理解四皇子此举也是被逼无奈,被驱逐离宫,手中没有任何力量,李家送来的四个仆从也不过是少年,温山心思不显,而他,也不能将魏家押在四皇子身上! 但,尽管如此,成立堂会,暗中进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始终不是正道! 他魏成坚决不同意! 待魏成打定主意,走向茅庐,就见自家小师弟林福宁正蹦跳的走来,脸上挂着笑,笑容绚烂,魏成不由也微微一笑,小师弟还是这般天真可爱。 “宁儿。”待林福宁走近了,魏成扬声喊道。 正蹲下采药的林福宁唰的一下抬头,见是魏成,林福宁咧嘴一笑,快步跑向了魏成,“大师兄!”跑到魏成跟前,林福宁仰头,眉眼一弯,“大师兄刚来吗?刚刚在小师侄那里没有看见大师兄,宁儿还以为大师兄今日有事不能来了。” 魏成听林福宁这么一说,心头一突,糟糕,忘记了跟四皇子说一声!希望待会四皇子不要怪罪为好。 想到此处,魏成拍拍林福宁的头,弯腰问道,“宁儿,明远可已经泡完药浴了?” 林福宁点头,继而又故作困惑的问道,“大师兄,小师侄惹你生气了?” 魏成迟疑了一下,随即轻叹一声,点头道,“宁儿,这事,你莫要多问为好。” 林福宁乖乖点头,心里暗道,他当然是不会多问,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大师兄生气了,他也绝对不会多嘴问一个! ——至于让大师兄不再生小师侄的气?嘿嘿……小师侄那么聪明那么精明……咳咳,他这个小师叔还是靠边站好了。以大师兄的脾气,他肯定不会不管小师侄,所以,他还是想想该怎么背好人体的穴位图要紧。 魏成又拍拍林福宁的头,就朝前头的茅庐走去。 林福宁看着魏成的背影,耸耸肩,转身继续采药了。 茅庐前,齐明远正安静等候着,见魏成到来,便拱手长拜,“学生明远拜见老师。” 魏成抬手虚扶,说道,“明远起来吧,今日为师有事不能前来,没有提前告知,让明远久等了,是为师之过!” 齐明远抬头,面上恭敬,“老师说哪里话,昨日明远让老师生气,老师没有责罚,已经让明远不安了。今日老师能够前来为明远授课,明远就算再等半天也是值得的。” 魏成看着齐明远,心里长叹一声,此子贵为黄胄,却是谦恭有礼,心里的不满和怒气不由消了几分。面上却是依旧严肃道,“明远,昨日之事,勿要再提。” 齐明远心里微笑,果然如此。勿要再提是吗?那他就不提便是。 于是,齐明远拱手做礼应道,“是,明远明白。” 魏成见齐明远一副恭谨有礼,心里微微放心,但转念想着,四皇子说明白,却没有说放弃?魏成皱眉,看着齐明远,若四皇子私下里将那堂会弄了起来?不,四皇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昨日那宋添听说也已经暴毙了,李家送来的那四个少年也不可能为四皇子做好那堂会之事……这般推敲后,魏成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 于是,魏成带着齐明远进了茅庐,开始授课,昨日的那点争执似乎已经消失在齐明远浅淡的微笑里。 青田镇有一庄园,名唤春园。 百年前由世家大族——林家所建。春园里,百花绽放,青树翠蔓,假山池沼,还有那弯弯曲曲的小溪。十步一桥,百步一亭台,幽静深远,又有那婉转莹啼。 春园之美,青田镇里无人不晓,而春园又是林家产业,自百年前至今,春园只邀请过三位大儒,两代县令,且还是林家当时的家主太爷百岁寿辰才会开宴盛邀青田镇的名士大儒,官宦名流。 而现在,这春园里,林夫人漫步其中,不时指点四周花草和亭台,示意下人们前去收拾整理。 “禀主母,忠管家来了。”林夫人身后的繁春眼尖见到林忠正匆匆过来,便上前,低声说道。 林夫人微微抬头,见林忠过来了,便开口道,“让他过来吧。” “是!” 待林忠来到林夫人跟前,长拜做礼后,林夫人便开口问道,“可把那宋添的事情告诉了老爷?” “回主母的话,小的已经调查仔细,并禀告了老爷。”林忠恭敬应着。 林夫人微微点头,轻声问道,“赏春会的事,可是已经叫人传出去了?” “是,小的已经按照主母的吩咐,叫人传话出去了。” 林夫人听了,心里满意,便抬手示意林忠退下。 但林忠却是犹疑了一下,上前低声道,“主母,今早老爷命小的送魏先生的家人去了宅邸,路上,见到了一个披着斗篷带着斗笠的和尚。” 林夫人一怔,随即转身肃然看向林忠,“你确定那是一个和尚?” 林忠被林夫人凌厉的眼神一盯,忙低头急急道,“回主母的话,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但小的看到那人的手腕上有慈恩寺的珠子。” 林夫人一听,若有所思,慈恩寺?如果是慈恩寺的话……林夫人的脸色稍稍一缓,说道,“无碍,此事无需再提了。” 林忠忙躬身长拜,“是!”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开始涂抹天空,林夫人站在春园,抬头看向西边落日,嘴角慢慢的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慈恩寺的话,那应该是无尘大和尚的侍者了。侍者该是受大和尚的命令,前来青田镇,应该是为着宁儿的侍者挑选问题来的……大和尚身边至少会有两位侍者,无尘大和尚身边就有两位,但在大和尚前来青田镇的时候,那两位侍者被大和尚派了出去,如今看来是事情办完了,被大和尚招来青田镇里。 希望半夏青果能够争口气,被大和尚看中,能够成为宁儿的侍者。 如果是半夏青果的话,她会放心一些,毕竟那是签了死契的林家家生子,最重要的是,半夏青果都是懂事单纯的花娃子。他们跟着宁儿,她会放心许多。 夕阳西下的安谧谷,茅庐里,齐明远正在书房里专注的描画着什么。李义在一旁偷偷的瞅了一眼,咦,那好像是花徽? 突然,书房里闪现一个人影! 李义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书房门口的青墨和云墨就猛然冲了进来。 待还未靠近,齐明远淡淡开口,“自己人。” 青墨和云墨一僵,随即恭敬的拱手,倒退离开了书房。 齐明远依然盯着纸张,慢慢的描画着,而此时,闪现在书房的人影,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也正是乌墨,跪伏在地,低声禀报着,“主子,大和尚的侍者慈恩寺的和尚来到青田镇。” “嗯。” “林家公子身边的侍从,林家最近签的家生子半夏和青果是宋王府的公子!” 齐明远的眉毛微微皱起,默然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继续。” “宋王府的齐明羽现在青田镇外的矿区服役。” 齐明远手里的毛笔顿了顿,专注的将描画的最后一笔落下,才抬头道,“看看那半夏青果在京都的尾巴有没有清理干净,没有的话,就让京都那边我母妃留下的人清除干净,之后,再无宋王府的公子,只有林家的家生子半夏青果。” “是!” “我舅舅的军中最近缺人,你找人将齐明羽送过去。” “是!” 齐明远说罢,看也不看跪伏做礼后就一晃消失的乌墨,小心的将帕子盖上自己辛苦描画了几个时辰的样式图,淡淡一笑,不知道明日小师叔看了这样式图可会满意? 一旁的李义这时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了,“主子……” “说吧。” “那个……花娃子的花徽得自己描画……别人画的可不算数……” 齐明远正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别人画的不算数? 齐明远转头看向李义,漆黑如墨的眼光冷了下来,“有这规矩?” 李义小心的避开齐明远冰冷的视线,诺诺应道,“回主子的话,有这规矩。” 齐明远眯了眯眼,看了看他花费了几个时辰画好的样式,嘴角反而勾起了笑,就算有种种规矩,也是对别人,可不是对他! 38、竹马成双!(7) 当月色撒入雪竹园的时候,林福宁坐在自己厢房里,看着跪在他跟前的半夏和青果,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是茫然不已! 刚刚,青果用很小心翼翼又怯怯的语气跟他说,“小公子,我,我自小到大的感觉都很准……” 感觉很准?什么意思?第六感? 林福宁心里茫然,但面上却是点头,“哦……” 半夏一旁见林福宁茫然的模样,就小声的解释道,“青果他只要看见某个人,就能知道此人是好是坏,坏事情要发生之前,青果也能在梦里预见。” 林福宁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这不就是那所谓的预见能力?林福宁心头惊讶好奇了,但紧接着,林福宁神情一沉,凝重问道,“此事,可还有谁知晓?” 半夏低声道,“娘亲曾经叮嘱过我们,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林福宁听了,不由一愣,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今儿个却告诉了他?林福宁看着刚刚执意要跪在自己跟前的半夏青果,眼神不由复杂了起来。 ——只是因为自己选择了他们做自己的未来侍者? 所以,就决定将这么一个关乎性命的秘密告诉了他? 林福宁心头突然有些沉甸甸的,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被信任后的压力和责任。 “记住了,不准再告诉其他人,哪怕是夫人老爷太爷大和尚,将来哪怕有人拿着把刀架在你们的脖颈上,也不能说出!明白吗?”林福宁严肃的叮嘱道。 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便恭敬的应下了。 然后,外头就传来叫门声,半夏忙起身奔出去开门了,很快就传来了林淑薇的声音,原来是林淑薇来找林福宁商议赏春会的事情了。 林福宁盘腿坐在榻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淑薇递到他跟前的大大的手帕,手帕上还有一朵玄微花。 “好看吗?”林淑薇很是期待的问着,这可是她费了好久才描画出来的闺徽的样式。宋妈妈和她身边的婢女都说好。 林福宁瞅了瞅眼前的粉红色的花儿,他这个大男人哪儿知道好不好看啊……看着眼前的姐姐那期待的眼神,林福宁咧嘴一笑,干巴巴的说道,“好看!” 林淑薇一听,不由满意的笑了,捧着自己的手帕,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兴奋,也很是得意。 林福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闺徽什么的……不就是一个标识吗?最苦逼的是他还得跟个女人似的设计一个标识……真是够了!他现在满心希望,他那聪明的小师侄已经给他弄出了一个花徽样式……然后他稍微改改再拿来用应该就可以了吧。至于半夏青果刚刚弄出来的样式,基于那两人坚决不肯让他盗版,他现在只能寄望于聪明帅气的小师侄别跟半夏青果那么迂腐了…… “宁儿,你的花徽呢?”林淑薇终于欣赏够了她自己的闺徽,抬头好奇的问道。 林福宁讪讪一笑,“还没有好……” 林淑薇一听,皱皱眉,“宁儿,你可得快些弄好,后日绣坊就要用了。” “哦,好。我知道了。”林福宁乖乖点头。 林淑薇又跟林福宁商量了赏春会的事情,才离开。待林淑薇离开,林福宁打着呵欠也爬上床睡觉了。 半夏青果悄悄的将灯熄灭,点亮了一盏萤火灯。萤火灯里的光芒黯淡,但却足以让本来昏暗的寝室不再那么昏暗。 半夏轻步离开,青果在寝室的屏风后的软垫上抱膝坐下,虽然公子说了不让他们守夜,但从宋妈妈那里知道,小公子有踢被子的习惯,如果在小公子踢被子的时候没有及时给小公子盖上被子的话,小公子着凉了怎么办?所以,他和哥哥半夏商量好了,两人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青果偷偷的抬眼看了眼床榻那边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林福宁,不由嘴角露出了笑容,公子是个心善的人,能够遇见公子,真是他们的福气呢。 烦恼着花徽样式的林福宁这日一进茅庐,就揪着齐明远问道,“小师侄!花徽的样式描好了没有?” 被林福宁揪住了的齐明远先是一怔,随即轻轻一笑,抬手一边慢慢的拉住林福宁的手,一边开口道,“小师叔吩咐的事情,明远怎敢耽搁?” 林福宁眼睛瞬间大亮,忙问道,“真的?弄好了?” 齐明远含笑的点头,一边顺势牵住林福宁的手,一边朝书房走去,“来,小师叔过来看看,是否满意?” 当画着粉红色的鸟儿停枝的图展开时,林福宁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一呆,再接着,嘴角抽了抽。 齐明远轻声的问道,“小师叔,你看如何?” “这个……是什么?”林福宁指着粉红色的鸟儿问道。 齐明远轻笑一声,“这是福鸟儿,花娃子的祈福鸟儿。” ——什么福鸟儿?!粉红色的鸟儿?!他才不要这个粉红色的鸟儿做他的花徽呢! 但面上,林福宁僵硬的一笑,“哦,我知道了。” 齐明远察言观色,自然看出林福宁脸上的僵硬,心头有些不解,便询问道,“小师叔,可是这个不合心意?” 林福宁瞅了瞅齐明远,再低头看了看那图上的粉红色鸟儿,心里不喜欢,但也不能直说,小师侄画这图肯定费了不少时间。 可要他林福宁违心说喜欢……囧,他该怎么说? “小师叔不喜欢这鸟儿?”齐明远上前一步,盯着林福宁问道。 林福宁静默半晌,闷闷的开口道,“我不喜欢粉红色的鸟。” 齐明远一听,先是盯着林福宁半晌,才突兀一笑,伸手拿开了这图,接着,在这粉红色的图下面,出现了一只木鱼,木鱼上有个宁字。木鱼下头有一根只有四片叶子的弯曲的树枝。 林福宁这次笑了,笑容灿烂。 “小师叔,这才是你的花徽。”齐明远凝视着林福宁毫不掩饰的灿烂开心的笑容,不由嘴角弯起,缓缓的开口说道。 林福宁眉眼弯弯的斜睨了齐明远一眼,哼,这小子还搞这一套!一开始竟然弄了一副他不喜欢的来糊弄他! 林福宁却不知道,两幅图都是昨晚齐明远所画,只是在画完第一幅后,齐明远觉得感觉不对,于是再画了第二幅。 “那个是什么?”林福宁盯着这木鱼树枝看了半晌,好奇的转头问道。 “轩枝。”齐明远看着那弯曲的只有四片叶子的树枝,低声道。 ——轩枝,生长在极地的只有在每年十二月十二才会开花的罕见的树。每年开花只有四朵,常年四季树枝上永远只有四片树叶。 ——轩枝,他成年后,父皇赐下的单字里,便是一个轩字,皇室为他定下的皇子冠花纹用的也是轩枝的花纹。 “轩枝,不夜灯?”林福宁眼睛睁得大大的。 齐明远听了,微微挑起了嘴角,看向林福宁,“不夜灯?” “你不知道吧?轩枝的花,叫不夜灯。”林福宁歪头一笑,很是洋洋得意,“师傅说,不夜灯也叫长生灯,如果磨成粉末,掺进南山的香木里点起来的话,可以安神助人入睡。”说罢,林福宁一副骄傲的模样,“这个,可是极少人才知道的!” 齐明远不由失笑,极少人知道?可他齐明远却是知道,他还知道,轩枝的另外一个名字——魔树。 但这个,他下意识里不想让小师叔知道。 于是齐明远转开话题,“小师叔,你看这个可满意?” “好!我非常满意!”林福宁弯着眉眼说着。 拿起图样,林福宁开心的卷成轴,打算回家后就交给自家娘亲。 齐明远愣了愣,看着林福宁二话不说的就将图样收了起来,不由问道,“小师叔,你……打算就这样拿去做你的花徽?” 林福宁眨巴了一下眼睛,“对啊,怎么不行吗?” 齐明远盯着林福宁好一会儿,不是说花娃子都得自己设计花徽吗?亏得他昨晚都在想着怎么让小师叔心甘情愿的用他设计的花徽…… “啊,对了。”林福宁忽然一拍额头,做出恍然大悟状,凑过去,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师侄,我跟你说,如果有人问你,这个花徽是谁设计的,你怎么说?” 齐明远一听,顿时无语了,半晌,才叹息道,“是小师叔自己设计的。” 林福宁闻言,笑得眉眼都眯了起来,拍拍齐明远的肩膀,不错,小子很上道呢! 但紧接着,齐明远慢吞吞的一句话让他笑容僵住了。 ——“小师叔,师侄有个不好的习惯,偶尔会不小心说错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是夜,林福宁将自己的花徽双手呈递给了林夫人。 林夫人看了看,很是满意,木鱼符合宁儿的身份,木鱼上还有一个宁字,很好,只是……这木鱼下头的四片叶子的树枝做何解释? “宁儿,这树枝……” “娘亲,这是轩枝,是长生不夜之意,额,就是很好的意思啦!”林福宁讪讪的笑着,此时才想起,他光顾着高兴花徽有着落了,却忘记了问小师侄,这花徽的设计意图,囧,木鱼啥的一目了然,自己的身份就是个未来的和尚嘛,但,这轩枝???虽然说有不夜灯的意思,但不夜?? 林福宁心头挠头苦恼,啥意思来着? 39、竹马成双!(8) 还好林夫人并未仔细追问,只是将图样拿给了宋妈妈,吩咐了绣坊抓紧时间完成请柬绢帕的绣制,同时将手头的册子递给了林福宁,柔声道,“宁儿,这是赏春会那日我们要宴请的客人,你仔细看看,好好的安排一下坐席,明日你从大凤山回来,我们就去春园布置,所以,明日你要给我一个坐席的安置单子。” 林福宁一听,乖巧的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有些发愁,他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娃子怎么知道如何安排坐席? 虽然隐隐能够猜到娘亲的意图是欲培养他,且借助这一次的赏春会,让他被众人所认知,但……温柔美丽大方的娘亲哎,您的儿子只有八岁!八岁!八岁! 回到雪竹园,林福宁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随手将名册抛到了一边的桌上,就扑到了榻上唉声叹气了起来。 半夏青果对视一眼,走了过去,青果好奇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林福宁闷闷的摇头,“没事,别管我。” 半夏一听,看了眼桌上的名册,上前低声问道,“公子,可需要小的帮忙?” 林福宁有气无力的挥手,“不用了,半夏,青果,你们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只好恭敬做礼退下。 待半夏青果退下,林福宁盘腿坐起身,心头有些烦躁,花娃子的麻烦事情很多,他早就有心里准备,他也知道,娘亲弄这么一个赏春会,而且还是在春园,这是为了他! ——但是…… 林福宁深吸一口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世界这么美好,你却这么暴躁,不好,不好…… 反复的念叨了好几次,林福宁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平静了,林福宁跳下榻,走到桌边,拿起册子,转身走回榻上,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林福宁眯眼一笑,上辈子他从福利院一路艰辛的爬到了初中,爬到了高中,爬到了大学,爬到了社会,他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努力,用他从来都没有丢弃过的本心,哪怕世界很灰暗,社会不公平,捧高踩低,世态炎凉,他都为自己挣了一个立身之地!哪怕最后查出他身患绝症,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处蜗居后!有了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正在等待建设的家后!——他都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因为他是林福宁! 是的!所以,他不会就这么的输给了这个世界的该死的花娃子制度! ——所以,他才不会因为这个什么赏春会的事情就让自己沮丧!哼! 大不了……明天去问小师侄好了! 林福宁搔搔头,翻开名册,盯著名册看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啪!林福宁合上名册,转身走向床,还是睡觉吧,明天问小师侄和大师兄好了! ——只有名字和住址的名册,叫他怎么安排坐席?! 娘亲,您真的不是在耍我吗?QAQ。 这真是一个适合捧着杯茶坐在吊床上看风景的日子啊。 林福宁捧着杯茶,眯起眼睛,咧开嘴一笑,低头砸吧了一下嘴,伸手抓来一颗据说从安谧谷的断崖那里采摘来的梅果子,放进嘴里咀嚼咀嚼,吞咽,哇哦,真是够甜的! 嗯,再来一颗!林福宁小胖爪子刚想伸向盘子里的梅果子,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紧接着,很是无奈的声音响起,“小师叔,你不能再吃了。” 林福宁挑眉看向齐明远,理直气壮,“我才吃了五颗!” 手里捏著名册的齐明远在桌子边坐下,看向林福宁,笑了笑,虽然笑容很温和,但却是不容置疑,“老师说,你的体质偏虚,这等东西不可多吃。”顿了顿,齐明远又轻声道,“小师叔,你跟随大和尚学医,你该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林福宁轻咳了一声,有些讪然,他当然知道,只是……这阵子他的身体已经有所改善了,这个梅果子他多吃一颗也是可以的吧? 但齐明远却是已经示意一旁垂眉顺眼的云墨端走了梅果子。 林福宁哀怨了,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瞅着齐明远。 齐明远故作不知,摊开名册,对林福宁说道,“小师叔,今日老师不在,这名册之事,我知道一些,不如我跟你解说一番,待晚上小师叔回去后,就再自己拟定坐席单子如何?”顿了顿,齐明远又安抚道,“小师叔年龄尚小,就算坐席单子安置不当,夫人也不会责怪你的。” “那不行。”林福宁想也不想的就说道。 齐明远不解,看向林福宁,“为何?” “因为我是林福宁,林家的花娃子!”林福宁认真的说道,身为百年世家的林家人,怎么能不优秀?身为被林家人加倍爱护疼惜的幺儿,他怎么能不优秀?身为被爹娘兄长姐姐疼爱维护保护的花娃子,他怎么可以不优秀? 齐明远沉默的注视着林福宁许久,才低声道,“我明白了。那,小师叔,你须得认真听我说。” 此时的魏成正在林家堂屋里用茶,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桌上的盘子里的请柬绢帕。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请柬,用绢帕绣制而成,上头用黑色墨笔写着请柬的内容,最后的落款是一个闺徽和一个花徽。 闺徽是林家姑娘的闺徽,他一眼就看出,毕竟那玄微花的标识太清晰了,而花徽,是自家小师弟,一个木鱼,还有木鱼下头的四片叶子的弯曲树枝,真是有趣。 “如何?”一旁的林德瑜笑问道,笑容里有些自得。 魏成赞叹一声,“德瑜兄大幸啊,福康福安聪敏懂事,姑娘又是如此蕙质兰心,连宁儿也是灵秀慧敏,老师也是赞不绝口。” 林德瑜忍不住笑了笑,虽然心里自得不已,但面上,林德瑜依然谦虚道,“魏先生廖赞了,若论聪慧懂事,还是魏先生家的少爷姑娘聪慧懂事。” 魏成摆了摆手,他虽有一子一女,但心里却是羡慕着林德瑜,只娶一妻,却是连得四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而他魏成有妻有妾,膝下却是只有两儿,幸好,儿子魏嘉和姑娘魏月都是乖顺懂事的孩子。 “德瑜莫要再说了,犬子如今进了林家私塾,若他能够在下月大考中不落人后,我就高兴了。”魏成笑道。 林德瑜微微一笑,林家私塾名声不显,但里头的先生也好,学生也罢,可都不是泛泛之才,想要不落人后,那可不是易事。 “对了,德瑜,今日邀我来,难道就是这个?”魏成指着盘子里的请柬绢帕问道。 “不,还有一事。”林德瑜整了整神色,认真说道,“魏先生可知那宋王府的齐明羽已经在昨日火灾中丧生了?” 魏成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苦笑道,“今早我已经知晓,说来,也是文家人过分了些。” 那宋王府的齐明羽哪个地方不能流放?偏偏要流放到青田镇?还不是因为知道四皇子就在青田镇的安谧谷?而那宋王府可是最先反对文贵妃的皇亲! 文家人将那齐明羽扔来青田镇,一来是想看看四皇子会有何动静,二来也是想借着监视齐明羽的机会来监视四皇子。 却不想李家人够狠,竟然一把火将所有人都烧掉了!宋王府的最后一支血脉就这样的葬身火海了…… 林德瑜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这火灾一事背后的猫腻他自然明白,但,那场火里死去的可不仅仅是那宋王府的血脉,还有青田镇无辜的百姓! “德瑜,此事,老太爷有何说法?”魏成问道。 林德瑜摇头说道,“家父只让我林家的忠义堂好好的善待那无辜往死的百姓。” 魏成闻言,不由再次无奈苦笑,只听这句话,就知道林家的太爷已经看透了其中纠结。 “对了,魏先生,赏春会那日还要劳烦先生做一评判。”林德瑜转开话题,微笑道。 魏成不解,“评判?” “家父说,青田镇已经多年没有办过赏春会了,这次,就顺势也来办一钞六艺‘,尚未加冠的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都可参加,若拔得头筹,就推荐入南州的墨宝书院。因此,这次,不但青田镇的大儒们会参加,华荣郡的督学也要来,青田镇要推派评判,我和家父就都推荐了你。” 魏成闻言,也不做作,笑着应承了下来,心里却是在想,也许……可以让四皇子也来参加这个六艺? 此时的安谧谷里,齐明远正在给林福宁说著名册。 “……你看,这姓方的,居住在北街。北街一带都是儒士贵人的居所,且他的住址写的是四进院落,县令周家住的也才只有三进,可见,这方先生定是大儒,且家中有人在朝为官。” 林福宁趴在桌上,瞅著名册,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如此,看这住址就能知道这么多东西? 不过……林福宁抬头瞅着正认真讲解的齐明远,这小师侄也才刚来青田镇不久,他怎么知道这北街住的是什么人? “怎么了?”察觉林福宁正在盯着自己,齐明远便低头问道。 “小师侄……”林福宁突然嘿嘿的一笑,凑了过去,这突然的动作让齐明远一愣。 “小师侄,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晚上都偷偷的跑出去了?”林福宁贼兮兮的问着。 齐明远一怔,随即心头了然,敢情小师叔是怀疑自己偷偷跑出去过,所以才对青田镇的街道了如指掌? 齐明远淡淡开口,“小师叔,明远有孝在身,不敢也不能擅自离开!” 林福宁一怔,随即懊恼不已,自己真是口无遮拦!小师侄要为母守孝,才会结庐在此!怎么会晚上偷偷跑出去呢?觉得自己不小心戳了小师侄伤心事的林福宁有些不安的偷偷看着齐明远。 齐明远面色淡然,一派温和,但越是如此,林福宁就越加不安。 林福宁坐直身子,很是认真的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林福宁这么认真的道歉,让齐明远很意外,他以为小师叔会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把这一茬给揭过去,毕竟,谁会这么坦率的认错? ——人都会犯错,但会坦率承认错误的却是极少,特别是这么小的错误,大错误也许人们会认,但那也是发现错误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让他们懊悔不已的。小错误有几个会承认呢?人们只会一笑而过。 至少,他齐明远上辈子就没有碰见过。 因此,当看着林福宁一脸诚恳认真的道着歉的时候,齐明远有些怔然了。 40、竹马成双!(9)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认真道歉的脸,怔然过后,笑道,“小师叔,无碍的。” 林福宁这才松了口气,讪讪一笑,摸着脑袋看向齐明远,心里还是很好奇,那比自己还宅的小师侄怎么会那么清楚青田镇的情况呢? 他算是土生土长的青田人,都不知道北街住了哪些人…… “小师叔……我有人帮我。”齐明远看着林福宁掩饰不住的好奇的发亮眼神,轻笑一声,慢慢说道。 林福宁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至于什么人帮着小师侄那可不是他林福宁好奇的范畴!林福宁指著名册,继续问道,“那这方大人的坐席可以安排在首席了吗?” 齐明远摇头,“小师叔,这方大人可安排在次席,首席安排的话,还得是这位华老太爷,当世大儒,出身清贫,桃李满天下,教出了三位尚书两位侍郎,另外还有几位当世的名士。赏春会不是官场应酬,坐席安排要考虑的应该是名望。” 林福宁若有所悟,哦,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懂了!随即抓过一旁的墨笔和纸张,哗啦啦的写了一串名字,递给齐明远看,“这样对不?” 齐明远看着手里的坐席安排,除了个别需要调整,其他的都大体合适了,齐明远抬头看着眼睛亮亮很是希翼的林福宁,心里一笑,小师叔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但看着小师叔这样黑白分明的充满希翼,就好像讨喜的渴望着大人给个糖的小孩…… 于是,齐明远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纸张,一边拿起毛笔将需要个别调整的名字圈画了一下,一边慢悠悠的开口,“小师叔聪慧,不过小师叔,加上这次……好像已经两次了呢。” 林福宁一听,嘴角微抽,好像已经两次?!花徽还有这次的坐席是吧?哼!拐弯抹角的暗示自己欠了他的两次人情是吧? 林福宁嘴一咧,露出明晃晃的白牙,笑容很是天真,“小师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师侄,不好意思哪,我才八岁!八岁!懂不?对八岁的小孩子要挟人情啥的……小师侄,我看错你了!原来你脸皮这么厚! 齐明远圈画好了名字,抬头看着林福宁,不由扑哧一笑,小师叔这是什么表情,明明是故作天真的笑容,但那阴森森的一口白牙是怎么回事?……小师叔,你这是要咬人吗? 齐明远忍不住抬手想要摸摸林福宁的头,林福宁头一偏,闪过,随即严肃道,“小师侄,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 齐明远一愣,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里突然不悦起来,小师叔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手?但面上,齐明远只是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很温和,“小师叔,明远只是跟你开开玩笑,小师叔不喜欢的话,明远以后不说就是了。花徽和这次坐席的事情,小师叔放心,明远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 林福宁一愣,齐明远这般“善解人意”倒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福宁挠挠头,低声应了一声,随即干巴巴的开口,“那个……谢谢了。” 齐明远轻笑一声,垂下眼帘,刚刚心头的不悦散去了一些,心里微笑着,对小师叔,还是以退为进更好点,小师叔这下心里肯定尴尬不好意思了,而自己做的事情,那花徽,还有今日的坐席,小师叔肯定也就更加难忘了。 ——那么,将来,收回这笔人情的时候,相信所得肯定不少,到那时候……想起自己刚刚被小师叔避开的手,齐明远的漆黑的眼幽沉了一下,他是不是还得再好好算算利息? 时间一晃而过,赏春会的日子来了。 林福宁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被青果和半夏叫醒了。 林福宁坐在铜镜前,一手扶着脸颊,一手打着呵欠,由着身后的半夏给他梳发。青果在一旁碎碎叨叨的给他挑衣服。 说来最近半夏和青果都放开了很多,在他跟前态度呀做事呀都自然多了,大概是因为师傅的侍者来到无名寺,收了半夏青果为徒的关系。 终于,在被半夏和青果梳发穿衣,唠唠叨叨一番后,林福宁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林福宁习惯性的想要挠头,但却被半夏眼明手快的拦住,半夏紧张的道,“公子,不能挠头,这头发刚刚扎好,待会弄乱了就不好了。” 林福宁心里撇嘴,他一个男人那么在意发型做什么?但面上,林福宁只是哦了一声,就打了呵欠,起身,抓过小布包,刚想背上,就被青果接了过去,“公子,这个布包今天得我拿着。” 林福宁茫然了一下,随即无声叹息了一下,也是,今天得参加赏春会,他和姐姐还是今天的主角,怎么着也不能丢了林家的脸面。 林福宁起身,身后,半夏青果低眉顺眼,背脊挺直的跟随。 走出雪竹园,见前头走廊处缓步走来的林夫人和林夫人身后的一身嫩黄色的襦衣白裙,罩着一件雪纱的林淑薇,林福宁的眉眼一弯,半眯起来的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灿烂又天真。 林夫人和林淑薇一见,也不由一笑,林夫人伸手柔声道,“宁儿过来。” 林福宁加快脚步,跑到林夫人跟前,仰头笑眯眯的道,“娘亲今儿个真好看。”说罢,又偏头对笑着的林淑薇嘿嘿笑道,“姐姐今天也好看!” 林夫人敲了敲林福宁的头,嗔笑道,“就你嘴甜!” 林福宁只是故作茫然的抬头,“宁儿说的是心里话啊,娘亲和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林夫人故作嗔怒的弹了弹林福宁的额头,“在娘亲面前还装啊你!” 林福宁捂着额头嘿嘿一笑。 闲聊了几句,林夫人一手牵着林福宁,一手牵着林淑薇,朝春园进发了。 青田镇的春园门口,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很是热闹,但却不喧哗,那些或是华丽或是朴素的马车在春园外头众人的艳羡中驶入了春园。 今日,只要是青田镇的都知道,林家开启春园,赏春会盛邀青田镇的名士贵儒,还有南州学子参加六艺竞比。 春园里奇花异草,假山溪流,小桥流水,景色宜人,而藤蔓阻隔的另一头却是墨林——如墨翠竹巧妙抬起凌空的巨大石台,今日,六艺的竞比就在此石台。 此刻,石台四周是草藤编制的草垫,或三步一个,或十步一个,零碎散布四周。这些草垫最妙的是被两株墨竹抬起,离地面足有二十尺,因此,当人置身于草垫中时,不但可以看见石台上的情形,还可以看见藤蔓一边春园的景色。 学子们这时已经纷纷来到,就见十二三岁的少年们,足尖轻点地面,就纵身而上,轻巧的落于草垫上,随后盘腿而坐。也有交好的少年站在墨竹上嬉笑玩闹。 林福康和林福安是林家私塾里的学生,两人虽然不曾张扬,但林家嫡子的身份,加上两人在林家私塾里的学业优秀,两人一来到墨林,就有人不停的向他们打招呼。 林福康和林福安不时拱手报以问候,随后,就随意的找了个草垫坐下。 这时,前后到来的少年们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或者刺探着某些关乎六艺的“情报”。 “哎,今天好像没有看见周家的那位少爷?” “他能来才奇怪呢!” “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这次的六艺竞比可不是谁都能进来墨林的,就我们书院来说,大考有三次在二等以上的才能来,周家的那位少爷只有两次在二等以上,他怎么可能进来墨林?” “哇……你们书院还真是……” “怎样?很严厉吧?” “……不,真仁慈!” “?!” “我们林家私塾大考三次都得在一等以上,而且排名前十五名者才能进来墨林!” “一等以上?!十五名?咦,林家私塾只来了十五人?” “我们夫子说了,贵精不贵多,人多有啥用?精兵才是正理!” “哼!我看不是如此吧,是因为这次的墨林还有这六艺竞比是林家提出的,如果你们私塾来的人多,那可就不公平!” “兄弟!话可别乱说!这次评判的诸位大德里可没有一位是林家出身,且华老先生,方先生,还有刘先生……这些可都是当世名士!哪怕林家私塾蜂拥而来,也不可能有偏袒之说。” “……我知道啊!不然,我们书院也不会这么重视,我们的院长袁先生也亲自来了。” “……说来,这林家可真厉害。只是一句话而已,就来了那么多名士。” “林家百年根基,林家太爷,林家的家主当初可也是远近有名的大儒,还有林家的忠义堂,百年来,谁人不敬服?就只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家,竟敢肆意中伤林家!” “我看那周家这次可就好玩咯!” …… 听着学子们的谈论,林福康和林福安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了笑意,随即,林福康眼角瞥见不远处草垫上盘腿而坐,悠然平静的俊秀少年,林福康眼里流露出了讶异。 随即,林福康起身,足尖轻点,纵身而起,便落在了那俊秀少年的对面。 少年慢慢起身,拱手做礼,“多日不见。兄台近日可好?” 林福康很讶异,因为此时对面的这位带着平静从容的俊秀少年不是应该在安谧谷吗?怎么会到了此处?基于这位少年的身份很是神秘,林福康不认为他会单独一人出现在此处。 ——最重要的,此番六艺,前来此处的学子必须有书院或私塾开出的文牒证明。 “多谢兄台惦记,福康一切尚好。”林福康拱手回礼说道,之后犹豫了一下,林福康还是低声问道,“兄台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也就是齐明远,看着林福康,微微一笑,笑容很温和,这林福康倒是不错,虽然年岁尚小,一言一行却是颇具大家风范。 “家师带我来的。”齐明远说道,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文牒在林福康跟前晃了晃。 魏成在今早说要让他历练历练,就带他来了这里。他本想拒绝,毕竟现在他有孝在身,六艺竞比虽然是很好的活动,但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身份,他突兀参加,名不正言不顺,但魏成带他来了,而且还带他去见了华老太爷,想不到华老太爷年轻时曾经得了李家的一份恩惠,华老太爷一见他,便给了他一个文牒——李明远,且收他为名义上的学生。 如此一来,他参加这个六艺竞比倒是名正言顺了。 林福康眼尖瞥见齐明远的文牒上有华老太爷的名字,心头震了震,随即便拱手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兄台是华老太爷的学生……” 齐明远微微一笑,摆手道,“林兄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明远吧。” “也好。”林福康笑道,“我是林福康,那是我弟弟林福安。”林福康指着不远处正和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同窗哈哈大笑的林福安说道。 齐明远含笑点头,眼睛看向春园,不知道小师叔来了没有?说来,今日来此,他颇有兴趣的一件事也就是小师叔了。 也不知道小师叔来了没有? 春园的深处,挂着“歇春亭”的牌子的亭子里,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其中一名老者捻起棋子慢慢放下,看着棋局变化,呵呵一笑,敲了敲棋盘,说道,“文忠兄,看来今儿个你得输我三坛好酒了!哈哈……” 对坐的老者,也就是林文忠皱了皱眉,很是干脆的放下手里的棋子,说道,“如此,那我弃局。” 林文忠这么干脆的认输,让对面的老者兴奋了,“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咯。快快快!把你们林家最好的那个梅酒,拿三坛过来!” 林文忠平板的开口说道,“华兄大概搞错了吧,我只是弃局,可不是认输。” 老者,也就是华老太爷僵了僵,随即怒视林文忠,“呸你个老小子!竟然耍赖!” 林文忠挑眉,似笑非笑的开口,“华文道,你敢再说一遍吗?” 老者,也就是华文道华老太爷大声嚷嚷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以为我不敢吗?!呸你个林文忠!!小气鬼!老古董!” 林文忠面上一沉,抓着棋子的手一僵,这华文道还真敢说! 突然噗嗤一声响起,糯糯软软的声音让林文忠和华文道都转头看了过去。 亭子外,身着白色福儒服的面容精致眼眸晶亮的孩童笑得眉眼弯弯,憨态可掬,让人不由也嘴角露出一笑。 孩童见两位老者都转头望来了,便双手一拱,躬身做礼,糯糯软软的声音说道,“福宁见过华老爷爷,见过爷爷。” 华老太爷很是惊奇的上下打量了孩童一番,眼睛在孩童拱手时露出的手腕上的黑色曜石珠子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一脸震惊的看向林文忠,“林文忠,你真的舍得让你家的花娃子做了大和尚的继承人?!” 林文忠伸手对林福宁招了招,一边淡淡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林福宁进了亭子里,就站在林文忠身侧,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华文道看着林福宁,想了想,心里叹气一声,也好,反正林家的祖训里,林家的花娃子是不能外嫁,只能青灯古佛,做了大和尚的传承人,将来还可以四处走走,云游天下,未尝也不是一种福气。 林福宁知道这次赏春会,还有一个六艺竞比,眼前的华老爷爷是爷爷的好友,平日里虽然往来不多,但却是少数的见过他,并知道他是无尘大和尚的传承人的人,此次来,是来做评判的,六艺竞比吗? “我很意外,你给那人文牒也就罢了,竟然还收了他做学生?什么时候,华家对朝政也感兴趣了?”林文忠淡淡问道。 华文道瞅了眼林福宁,林福宁故作无辜的眨眼,哦……接下来的话他不能听吗? 林文忠注意到华文道的视线,便扬手对林福宁和缓说道,“宁儿去找你娘亲,让你母亲把埋下的梅酒挖几坛出来。” “是,爷爷。”林福宁见状,只好做礼告辞,转身走出了亭子。 走出亭子里的林福宁接过快步赶来的半夏递过来的纱帽戴上,心里很是无趣,他和娘亲姐姐从春园后门进了春园,之后,娘亲就带着姐姐去迎接女客了,爹在墨林和来客作陪,娘亲说,现在不适宜让他出场,就赶他来找爷爷了。没想到,现在爷爷赶他出来了,那,现在他去哪里好? 还是随便的找个地方躺躺? 林福宁摸着下巴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来,这春园哪个地方比较僻静呢? 而此时的歇春亭里,林文忠看着华文道,缓缓道,“林家虽然让他进了安谧谷,但那也是因为无奈,华家从你开始就远离朝堂,为何你这次要这么做?” 华文道轻叹一声,“当初太祖有一句话,我一直深以为然,天地乾坤,沧海桑田,无一不变,而最为善变者莫若人心。林家根基驻扎在青田,远离朝堂,如今都不得不小心斡旋,何况我华家?若说林家有祖训家规森然不可违逆,我华家却是连这么一个祖训家规都无,华家的根基不在青田,华家的根基在朝堂啊。我不得不为,不得不做。” 林文忠听了,只是皱起眉,不得不为?那可不一定,事在人为!华文道这番话半真半假,其背后必定还有其他理由!但既然华文道不愿说,那他也就不想再问,只是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 华文道叹了口气,随即又低声问道,“你觉得安谧谷那位如何?” 林文忠抬眼看了华文道,“只是一面,我看不出什么。” ——但,能够这么快速的收了魏成,收了温山,让那两人一心一意的为他做事,还有……那消失了的宋添……青田镇里最近多出来的某些人…… 那位……可不简单哪! 41、竹马成双!(10) 春园里,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身着各色漂亮衣裳的妇人少女或三三两两,或一群一团围在一起,妇人有的手捏绢帕捂嘴轻笑,有的手执扇子落落大方的笑说着什么,少女们此时都已去掉了脸上的面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碎语着,神情都有些兴奋。 春园美景让这些平日里极少出闺房的少女们都很欢喜,春园的热闹更让这些少女们兴奋不已。 此时,春园的源溪旁,有几位妇人或站或坐笑语晏晏的闲谈。 “……都说春园美景无限,今日来此,才知,春园的美景最使人留恋。”一位妇人轻笑着说道,看这妇人淡蓝襦裙外罩红色披袖,大方典雅透出几分贵气。 “淑娘说的没错。”另一位淡青襦裙的妇人说道,声音脆脆透出几分爽朗,“我们该好好谢谢周家的姑娘才是,若非周家的姑娘,文娘那小气性子岂会舍得将这春园美景与我们共赏?” 淡红襦裙的妇人噗嗤一笑,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淡青襦裙的妇人一下,嗔道,“红娘,就算是这个理,你也莫要这般说出,当心那周家夫人找你算账!” 淡蓝襦裙的妇人,也就是被称为淑娘的妇人笑道,“说来,那周家姑娘年岁尚小,不懂的女儿家的道理……其实,这都是大人之过……” “淑娘这话有理,今日也不见那周家夫人,怕是那文娘一气之下没有邀她前来。”被唤做红娘的妇人笑道。 “文娘做事最为周全,岂会这样?”淑娘摇头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吗?我在马车那里可是看得很清楚,最低的也是鸿途书院的袁院长,袁院长在朝时可是有三品官衔,那周家大人不过是四品官衔。” 雪娘惊讶了,“可是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宋夫人,宋先生可只是林家私塾的先生而已。” “雪娘,你该好好反省了,那宋先生虽然只是林家私塾的先生,但你可知他的老师就是北疆大儒!”淑娘摇头道。 “原来如此……”红娘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道,“我就说,我们几人里就文娘最护短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文娘这一手,可是比断了周家和林家的米粮生意更加厉害!” 雪娘一脸佩服,“文娘从来就是我们几人里最精明的,今日的这赏春会,我听说是文娘的女儿和她的花娃子所安排,我很期待,我见过文娘的女儿,是个大方聪慧的。” 红娘一脸叹息,“我也见过,很投我缘呢,若不是林家有那规矩,我真想和文娘结成亲家。” 淑娘也是惋惜模样,但却笑道,“比起文娘的女儿,我更想见见文娘这些年来一直宝贝着不让人见到的花娃子……” 这三人里,那淑娘是华家主母,吏部侍郎华云之妻,身份地位最高,雪娘是南州州府文清河之妻,红娘是华荣郡郡尉丁耀祖之妻。 这三人在那源溪旁笑说自若,四周妇人和少女见之都有些想要靠近,但却碍于这三人的身份,毕竟除了他们的夫家,这三人都是出身京都的大族,那淑娘更是宋家嫡系出身。 此时,林福宁正和姐姐林淑薇站在春园小阁楼的二楼望台的榻边,听着坐在榻上的他的娘亲为他仔细解说着那些妇人的夫家和娘家出身。 “……因此,那华家主母,文家夫人,丁夫人都是娘亲幼时好友,在娘亲痛失祖父后,她们对娘亲多有照顾,后来,娘亲来了青田跟随姨婆婆就与她们鸿雁传信一直到现在,这次,赏春会,她们本来无法前来,但听闻那周家之事后,就都来了……宁儿,薇儿,知己好友无需多,一两个就够了,而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正的知己好友哪怕多年未曾相见,知你有难也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相助,若有幸得之,就需用心相交,珍惜。”林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林福宁和林淑薇都一脸认真的点头。 林夫人这才欣慰一笑,缓缓起身,柔声道,“那宁儿,薇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林福宁一听,愣了愣,随即心头暗道,果然,娘亲真的把接下来的事情都扔给他们了。 林淑薇乍一听,有些慌乱,但看着身侧自己的弟弟林福宁一脸平静,便慢慢的定下心来。 林夫人看了看林福宁和林淑薇,刚刚宁儿和薇儿的一瞬间的表情她没有错过,此时心里暗叹一声,宁儿的定力可是要比薇儿好多了。薇儿还需多多磨练才是。 待林夫人离开小阁楼,林福宁转身对林淑薇道,“姐姐,我们开始吧。” 林淑薇点头,“好!” 林福宁见林淑薇似乎有些紧张,便咧嘴笑道,“姐姐无需紧张,我们不是都已经做好安排了吗?” 林淑薇的笑容还是有些紧张,但似乎已经放开了一些。 于是,林福宁转身对不远处一干等候命令的仆从开口道,“敲响花鼓!” 春园里,妇人和少女们正在闲话聊天,就听花鼓响起。 源溪旁的华夫人等人都循声望去,就见春园的各处被青纱罩住的亭台突然缓缓拉开了青纱,而随着亭台青纱的拉开,鼓声越来越响,节奏也越来越快,众人定睛看去,原来各处亭台里都有一婢女敲着花鼓,跳着鼓舞。 而待最后一个花鼓声音重重敲响,就跟突然响起一般,花鼓的声音也突然停歇。 然后,一婢女恭敬的捧着篮子走向了源溪,源溪的几位妇人之一的华夫人正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蓝色花儿,刚刚在花鼓声响后不久,天空便飘下了朵朵花儿,接着,便有一朵蓝色花儿飘下,她就伸手接住了。 “请夫人献艺。”婢女捧着篮子走到华夫人跟前,恭敬的呈递上篮子,篮子里有很是小巧的只有手掌大的笛箫琴笔舞袖等小玩意。 华夫人顿觉有趣了,随意的拿上了一只小笛子,抬头看向不远处正笑吟吟的朝她走来的林夫人,故作嗔怒的瞪了瞪眼,就又笑开了,拿着笛子便随着婢女走向不远处的亭台,在华夫人拿起笛子的时候,便有婢女高声道,“华夫人献艺,笛声奏春光!” 林夫人和华夫人对面走来,擦肩而过时,林夫人低声轻笑,“文娘谢过姐姐了。” 华夫人一笑,“文娘待会可要记得让姐姐见见你家的宝贝儿。” 林夫人柔笑,“这是自然。待会定会让宁儿前来拜见诸位姐姐。” 华夫人笑着转身,便朝居中的亭台走去,上了亭台,便接过婢女恭敬呈递而来的笛子,缓缓吹奏起来,此时,春园里因为婢女那句“华夫人献艺”的话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蔓藤阻隔的墨林也在花鼓响起时就好奇的安静了下来,因此,婢女那句话也便传到了这些修习六艺的学子们的耳朵里,自然那些宾客也都听到了。 于是,华夫人吹奏的这笛子声音就在春园和墨林两处缓缓流淌着。 春园的小阁楼里,林淑薇微微闭眼听着,神情很是赞叹,林福宁听了一会儿,也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不错,有这样的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而华夫人吹奏完毕,紧接着花鼓声起,很快就有第二人上亭台来表演。 亭台这边的表演一个接着一个,虽然不是特别的喧闹,但那些妇人们和姑娘们的神情却是都有些兴奋和趣味起来。 墨林那头的六艺竞比还没有开始,学子们占着地处高空的方便,偷偷的看着春园的表演,时不时的低声交谈,墨林的学子们也有自家亲娘姐妹在春园里,因此当看到自家亲娘或者姐妹被花朵砸中上台表演的时候,也显得比较兴奋。 特别是在听到有个别学子低声称赞的时候,更是骄傲。 林福康和林福安两人也很骄傲,骄傲的自然不是自家亲娘和姐妹上台了,目前为止,他们的亲娘在和几位夫人聊天,而妹妹淑薇和弟弟福宁还没有出现,他们骄傲的是有不少学子都在说这种花鼓砸花的游戏很是有趣。 觉得有趣的,还有——齐明远。 齐明远坐在草垫上,看着春园的游戏表演,嘴角弯起,想起那日送小师叔回去的时候,小师叔得意洋洋的说着赏春会那日必定有好玩……果然是很不错,齐明远漆黑如墨的眼眸不自觉的柔和,但,若论有趣的该是小师叔吧。 ——不知道小师叔现在在做什么? 而待会是否会出来表演?不用问了,肯定会吧,今日的赏春会是为了小师叔而开,小师叔不出现的话,岂不就没用了? 但,齐明远心里隐隐的,不太愿意小师叔出现,想着那一笑就双眼眯成一条弯弯线的小师叔,站在众人跟前……他心里突兀的有些烦躁。 而此时,林福宁盘腿坐在小阁楼的榻上,一手抓着果子啃着,一手抓着书翻看着。 一旁的林淑薇正有些紧张的捏着绢帕,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到外面去给诸位夫人见礼了,林淑薇看了眼林福宁,心头有些不解,宁儿就不紧张吗? “宁儿……你不害怕吗?”林淑薇忍不住出声问道。 林福宁一听这话,困惑抬头看向林淑薇,“姐姐,宁儿为什么要紧张?” “待会……你就要去拜见诸位夫人了啊。”林淑薇说着,皱了皱眉,突然有些不好预感,“宁儿,你不会不想去吧?” 林福宁嘻嘻一笑,摇头晃脑的得意说道,“姐姐这话可就说错了,不是宁儿不去,是爷爷说了,让宁儿不必去。” 林淑薇一愣,随即睁大眼,“为什么?” 林福宁啃了一口果子,砸吧一下嘴巴,才说道,“我也不知,是爷爷派人来说的,让我待会去后园陪师傅坐坐,也许是师傅觉得我不应该出现?” 林淑薇更加惊讶了,无尘大和尚来了? 见自家姐姐林淑薇惊愕的样子,林福宁呵呵一笑,好吧,其实,他也很惊讶,突然的,青果就跑来告诉他,师傅来了,师傅的侍者也来了,现在正在春园的后院坐着,让他待会做完事情就过去。 师傅在上了大凤山后就没有离开过,今儿个突然前来有些不太寻常吧? 同样觉得很诧异的还有林夫人,林夫人在听到了宋妈妈的禀报后,也心头讶异,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转头对华夫人等几人继续说笑。 林福宁啃完果子后,就催促着林淑薇快快下去做准备,林淑薇还是很紧张,眼眶都快红了,“宁儿陪我去吧。” 林福宁见状,便笑嘻嘻的故意激道,“姐姐怕什么呀?哦,我知道啦,姐姐肯定是还没有练好袖子舞,所以害怕啦?” 林淑薇闻言,眼睛一瞪,“谁说的!娘亲都夸过我的袖子舞是最好的!”说罢,腰杆一挺,就大步走了出去。 林福宁见了,摸摸鼻子,心里暗笑,姐姐果然最受不了激,姐姐文静大方,却是最为好胜,说来,这个好胜的性子是随了娘呢还是随了爹呢? 在林淑薇离开小阁楼去做准备的时候,林福宁正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落花流水猜灯心。 一盏一盏的花灯顺着源溪流了出来,妇人们见了,都不由一笑。花灯不是什么稀奇物,比起现在她们坐着的软软草垫,还有那在她们专注看着亭台表演时悄悄摆上的长条木桌,以及木桌上的梅酒酸果还有软软酥软的糕点,实在是不算什么。 ——因为还从来没有一个宴会是这样的,众人随意坐着,没有固定的排位,还有这长桌悄然出现,梅酒甚为香甜,一喝就知道是最适宜女子的酒,还有这酸果很是开胃,那糕点也极为不错。最重要的是,花鼓,洒下的花朵,即兴表演,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特别是即兴表演,嫁人生子特别是已经是当家主母就最为欣赏,今日的赏春会来的不止是青田镇的,还有南州有头有脸的名门仕女……说不定将来某天就是亲家了,此时,若能让自家女孩儿上台露脸,也有利于女孩儿的名声,为女孩儿将来择婿添加了一番筹码。 因此,尽管姑娘们都有些腼腆害羞,但在各自娘亲的鼓励和暗示下,都悄悄的争着抓住那蓝色花朵儿好上台展示才艺。 虽然这花鼓撒花持续了一段时间,但还有不少姑娘没有上台,此时,见花灯来了,而各自亭台的花鼓已经悄然撤下,姑娘们都有些失落。 ——这花灯什么的可不好玩。 不好玩吗?若林福宁在此,他定会眼睛一瞪,昂起头,挺挺胸脯,哼道,“爷的创意岂有不好玩之理?” 当第一盏花灯顺水飘下,并在源溪尽头,林夫人和华夫人等人跟前的时候,林夫人顺手拿起,一旁华夫人见了,便笑道,“文娘怎么拿起来了?文娘不是知道这东西的玩法吗?还拿起来做什么?”言外之意,你都知道怎么玩,还拿起来玩岂不是很没意思? 林夫人听了,却是摇头无奈笑道,“姐姐,这是宁儿弄的,他可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林夫人说罢,就低头拿起了花灯里的纸条。 展开纸条,一看便知是宁儿的笔迹,待看清笔迹上的内容,林夫人不由扶额了。 华夫人等人见林夫人这等扶额无奈苦笑的表情,不由好奇的拿了纸条过去,待一看,华夫人等人笑了。 只因纸条上写着:美丽大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夫人(小姐?)请给你的夫君(爹爹)跳支舞吧! 丁夫人也就是红娘一看就拍掌笑道,“文娘,你还在等什么呀!林老爷可是在等着呢!” 被丁夫人这么一笑,林夫人也不扭捏了,笑吟吟的起身,只是心里温柔的想着,也许这几日她给让宁儿好好练练字了! 因为六艺竞比,诸位老爷先生都在藤蔓悬空的平台上落座,既可以看见春园的景色,也能看见墨林的石台,此时,六艺竞比已经开始抽签了,准备第一项的比赛。 在平台上的诸位老爷们正在笑谈着的时候,林夫人款款而来了。 林德瑜有些不解,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正欲起身,就僵住了,他家夫人对他做了一个福礼,然后就一个旋转,翩翩起舞了! 平台上的诸位老爷们顿时一呆,林德瑜更是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家夫人难得的舞蹈,要知道自家夫人虽然会舞,但却几乎就没有在他跟前跳过…… 待一舞完毕,林夫人就施施然做了一个福礼,微微一笑,笑容大方温柔,然后就转身,在诸位老爷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翩然离开了。 突然笑声响起,然后一句揶揄响起,“德瑜兄,夫人舞姿美妙,此时前来乃是为你献舞,德瑜兄真是让人羡慕啊。” 林德瑜闻言,轻咳一声,刚刚夫人的确是对着他跳的。 其他回过神的老爷们也纷纷的表示着艳羡之情,虽说平日里自家夫人们对他们也都是不错,但这个……不得不说,看林夫人独独为林老爷献舞……那实在是有些羡慕啊。 小阁楼里,林福宁趴在栏杆上努力的极目远望,心里甚是兴奋,想不到是他娘亲拿了那只花灯,嘿嘿……他还没有看过娘亲跳舞呢!不知道爹现在的心情咋样咧?有没有特别兴奋呢?当初写这个的时候,他专门问过宋妈妈了,宋妈妈说这个不会招人眼球而且也不会犯忌讳他才敢写进去的。 虽说这个世界封建规矩忒多,但宴会上的规矩就没有那么多繁杂了。 林福宁想象着娘亲跳舞,爹张大嘴巴的惊愕样,忍不住咧嘴笑了。 林福宁不知道的是,源溪弯弯曲曲,绕着春园最后留下墨林,因此,有几盏花灯就流向了墨林,然后就被某人眼尖第一个发现了。 趁着众学子看着石台上林夫人的舞姿时,某人悄然跃下,轻轻的落在溪流尽头,将几盏花灯里的纸条都拿了出来,然后抬手将花灯毁掉。同时走了几步,将一块石头堵住了溪流流出的出口,不让花灯再流进墨林。 某人慢悠悠的拆开纸条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边看边露出了无奈的柔和的笑,如果此时有镜子在,这人定会发现,自己的笑容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宠溺。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呀。 “小师叔真是古灵精怪……”某人低声喃喃的道。 而待看到最后一张纸条的时候,某人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了笑,这个倒是有趣啊。 ——纸条内容:找只花娃子合奏一曲《春光美》 纸条最后还画了个笑脸。 42、竹马成双!(11) 春园的气氛越来越兴奋,并以为了无新意的花灯猜谜游戏,原来是这般有趣,在某某人跟前跳舞,或者邀请谁谁谁来共奏一曲,亦或者凭借诗词猜出某人,再送某人某件礼物……等等,虽说有些让人困窘,若与自己相熟的夫人或者姑娘共奏也就罢了,但若不幸恰好是平日里甚为陌生或者有些相看两相厌的某位,那就尴尬了。 虽然有些尴尬情况发生,但也有让人偷偷欢喜的,譬如某位夫人恰好拿到的花灯内容是——请自家夫君为跳舞的自己弹琴。当这位夫人羞涩跳舞的时候,发现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热情看过自己的夫君正深情的凝望自己……于是,这位夫人羞涩了也偷偷欢喜了…… 因此,虽说有些尴尬,但这花灯游戏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悄悄参与了,因为这花灯游戏饶是有趣,且能够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效果,譬如说促进感情日益稀薄的夫妻感情,譬如说可以意外的提升自身的魅力值,特别是尚未议婚的姑娘们…… 而当最后一盏花灯在华夫人手里的时候,那些盯着花灯的妇人和姑娘们都有些遗憾,有的姑娘都甚至掩饰不住的失望的叫了一声。 华夫人笑看了四周的妇人一眼,轻轻的拿起纸条,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请林家姑娘舞一曲《百花绽放》。 华夫人不由一笑,花灯最后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华夫人慢慢的转身,缓缓的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了一个不知道何时被青纱罩住的亭台上,华夫人便走了过去,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在华夫人身上。 华夫人走到亭台边上,便抬手拉开了青纱,青纱一拉开,众人就见一面容秀美的少女亭亭玉立站在亭台上。 华夫人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还未长开,但姿容甜美,文静大方,华夫人不由笑了,果然文娘生养的女儿就是好的! 华夫人上前,少女,也就是林淑薇便做了个福礼,“淑薇见过夫人。” “淑薇姑娘,请舞一曲百花绽放吧。”华夫人扶起林淑薇,轻声道。 林淑薇低声应道,“是。” 在林淑薇低声应下,华夫人便退出了亭台,林淑薇也缓步走出了亭台,在众人注视中,林淑薇缓缓的扬起了手,随后,琴声响起,在琴声中,林淑薇翩翩起舞了。 此时,看着林淑薇翩翩起舞的不只春园里的妇人姑娘们,还有墨林那边的先生老爷以及学子们,因为花灯的有趣,墨林的六艺竞比暂时停了下来,因此,当林淑薇翩翩起舞的时候,墨林那边的人也静静的看着。 齐明远看了一会儿,就转开了视线,在春园不动声色的寻了一遍,小师叔呢?林家姑娘都出场了,小师叔怎么还没有出现? ——虽然心里奇怪着,但齐明远却也隐隐的松了口气,小师叔还是不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为好……小师叔虽然聪慧可爱,但世俗轻视,小师叔若表现的太突出了,反而会招来非议,小师叔还是乖乖的靠着林家这棵大树过平稳日子好了。 至于那些喜欢非议的外人,何须在意?今日林家这么大手笔,有眼力的自然知道这是为何?以后定不敢再非议了。 ——而他,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的小师叔! 不过,话说,小师叔到底在哪? 齐明远悄悄地移开脚步,走向僻静处,在居高临下扫视了春园一圈后,齐明远将视线停在了那左侧角落,那里隐隐的露出了一截屋檐,有两棵金花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还是可以猜出,那里应该就是一间小阁楼。 小师叔会不会在哪里? 齐明远微微眯起眼,看了眼四周,这个地方还是很僻静,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才是,今日虽然参加了六艺,但他并不想招惹眼球,因此,除了林家的人,其他人都没有注意他,再加上小师叔搞得这些活动,引起了学子们的好奇和兴奋,更加不会有人注意他。 因此,他悄悄的挪到了这个地方,并没有人发现他。 齐明远脚步轻点,从重生后就一直暗地里修炼的武技此时完全施展出来,仿佛虚空中划过淡淡的痕迹,若有人此时看见,定会以为眼花了,而这么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已经落在金花树上,悄然无声的站在了树枝上,齐明远抬头,就见他家小师叔正趴在栏杆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齐明远静静的看着,嘴角不自觉的就弯起,面容霎时间就柔和了下来,漆黑深幽的眼慢慢的浮现了笑意。 只是看着小师叔,就无端端的让他的心情甚好。 仔细看了眼四周,大概是仆从和婢女们都派出去了吧?小师叔身边此时并没有人,听说小师叔身边已经有了贴身侍从,并已经被大和尚的侍者收为徒弟了,怎么现在却没有看见? 齐明远皱了皱眉,所谓贴身侍从就该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安谧谷里考虑到他的身份,小师叔默契的没有让侍从跟随,但这会儿可是在外头,侍从怎么能不在? 想到此,齐明远的心头不悦了起来。 脚尖轻点,一晃,就轻轻的落在了林福宁的身侧。 林福宁正啃着果子,齐明远突兀的闪现差点让他哽住了! 咳嗽了几声,林福宁腾地站起,对着轻笑的齐明远昂头怒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阁楼!惊吓小爷!该当何罪?!” “噗嗤!”齐明远看着张牙舞爪故作愤怒的林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不再是温和的浅笑,而是舒朗的真实的笑。 林福宁瞪了瞪齐明远,好吧,看在小师侄难得的笑着这么舒朗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刚刚小师侄吓他的事了。 林福宁跳坐在栏杆上,拿起果子继续砸吧的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笑够了没有?” 齐明远慢慢的止住了笑,看着林福宁啃着果子,轻声问道,“小师叔很喜欢这种果子?” 林福宁点头,“好吃。”说罢,继续拿起一颗果子啃着。 齐明远走近林福宁,看着泡在青花碗里的果子,仔细的看了一下,是很普通的梅果子,但大概是泡过糖水,看上去似乎挺不错的,小师叔喜欢这种果子呀,那也行下次可以让李义也泡泡果子,不过还是要问问老师,小师叔的体质可以多吃这种泡糖水的果子吗? “小师侄,你怎么跑这来了?”林福宁看着齐明远好奇问道。 “因为老师让我来了。”齐明远微笑说着,看了眼外头,他还得赶紧回去,便看着林福宁收起笑容,低声道,“小师叔,今日的赏春会你莫要出去。” 林福宁啃着果子的手一顿,唔?师傅不让他去,怎么小师侄也不让他去?“为什么?”林福宁问着,甚为不解。 ——虽然他本来就兴致缺缺,不太想去…… “因为小师叔没有必要出去。”齐明远深深的看着林福宁,低声道,“小师叔以后就会明白。” 林福宁眨了眨眼,以后就会明白?哄小孩呢?但齐明远不说,他也不问了,其中缘由,他刚刚在这里想的时候,就已经想得七七八八了。 于是,林福宁哦了一声,就继续啃着果子。 齐明远见林福宁只是应了一声,也不追问,有些意外,却没有多想,小师叔一直以来就很聪慧,只是看着林福宁用他那胖胖软软的爪子抓着圆圆的果子大口啃着的模样……心头软了,也笑了。 ——小师叔真是可爱呀。 齐明远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便趁机拍拍他肖想了很久的林福宁的头,这次,只顾着啃着果子的林福宁来不及闪躲,只能愤怒的用眼睛瞪齐明远,这混小子!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愤怒的瞪圆眼睛,低低一笑,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小师叔,找只花娃子合奏一曲《春光美》,不如找你可好?” 林福宁一惊,这混小子怎么知道的?! 林福宁正欲急急的追问,身侧一空,再转头看去,他那便宜小师侄已经消失在金花树里。 盯着齐明远消失的方向,林福宁摸摸被齐明远触摸的地方,心头疑惑,这小师侄到底来干嘛?就为了告诉他一句不要出去? 为什么来找小师叔,回到墨林的齐明远心头思索着,大概是……因为小师叔真的对他好,也或许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小师叔的所有信任,所以要不遗余力的对小师叔好? 不管是何种缘由,有点倒是可以肯定的,若想要小师叔所有的信任,那就必须不遗余力的全心全意的对小师叔好。 肯定了这一点,齐明远的心头萦绕着的关于为什么总是想着小师叔的疑惑就彻底的散去了。 ——也因此,全心全意对小师叔好的决意在以后也得到彻底的贯彻落实。 此时,林淑薇的舞已经结束了,收获了掌声不少。 客观来说,林淑薇的这舞并不是特别的好,但,因为这舞蹈里被林福宁加了几个现代的动作,看起来比较新鲜,因此,当林淑薇这一舞完毕,华夫人等人就不由纷纷鼓掌。 而随着林淑薇这一舞完毕,今日赏春会的正戏终于来了。林夫人站在亭台上,微笑的请诸位夫人和姑娘赋诗一首。 知晓接下来安排的林福宁靠在栏杆上,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娘亲非得说要有这个安排,赋诗赋诗……真是没意思!不过,这会儿他安排的游戏都已经结束了,也是时候去后院拜见自家师傅了。 这时,被林福宁指派出去的半夏和青果也都回来了。 于是,三人便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无尘大和尚正在和林文忠下棋。 林文忠看着棋局,摇头放下手里的棋子,缓缓开口说道,“大师棋艺高超,文忠自愧不如。” 无尘大和尚呵呵一笑,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说道,“林太爷谦虚了,若论对弈,你我不分伯仲,只是,太爷心里有事,未能全心全意罢了。” 林文忠笑了笑,叹息道,“大师心如明镜,文忠的这些世俗杂事瞒不过大师的慧眼。”顿了顿,林文忠肃然道,“大师,既然话已至此,文忠便斗胆问一句,为何大师不让宁儿出现在众人跟前?” 无尘大和尚笑了笑,缓缓道,“我以为太爷该是明白。” 林文忠皱了皱眉,他该明白? “为人父母者都希望自家孩儿平安顺利一生,林家祖训也是基于此,才会定下花娃子须出家,为的就是希望花娃子能够远离世俗偏见,能够在林家庇佑下的祠堂安稳的至少不会被人低贱对待的度过一生。太爷对宁儿也是有此等心愿,才会如此疼惜宁儿的不是?”无尘大和尚慢慢的说着,“我观宁儿,最让我欣慰之的不是宁儿的聪慧,不是宁儿的懂事,而是宁儿知道自己怎么做,该怎么做?宁儿性子活泼,眷恋家人,喜欢热闹,但却能够忍受无名寺的冷清寂寞,勤苦学习医术,除了宁儿孝顺不愿让你们为他操心外,也是因为宁儿知道,在这个世俗,他能做的便只有如此。” 林文忠闻言,慢慢的垂下眼帘。 无尘大和尚说到此处,又微微叹息了起来,“今日赏春会若是为宁儿出气,那么林家已经坐到了,而其实你我都清楚,宁儿需要的不是为他出气,林家此举所为主要的也不是为了宁儿。而是林家自身的尊荣。” 林文忠的手不由慢慢的握紧。 “林太爷,你知道宁儿需要的是什么。而林家的优秀已经有林家两位少爷了。”无尘大和尚缓缓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为宁儿的师傅,定会为宁儿考虑周全,今日贸然前来,失礼了,但我却必须前来。以宁儿的聪慧宁儿的可爱,今日这一出,哪怕宁儿没有出现,世人也会记得林家有一位花娃子。太爷,不若今日就让我带宁儿回去,待风平浪静,再让宁儿回来。” 林文忠慢慢的睁开双眼,看着无尘大和尚,突然仿佛苍老了许多,声音有些嘶哑,“大师……你说,世人为何轻贱花娃子?宁儿之资质,哪怕接了林家家主之位也是绰绰有余……” 无尘大和尚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太爷,或许对宁儿来说,山间悠然才是平生美事。” 林文忠一怔,随即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也是,是我执着了。” 43、JQ萌芽史(1) 当林福宁走进后院的时候,前头春园的流芳亭里,林夫人和华夫人等人正在喝着梅酒闲聊。 华夫人看着前头不远处和几个姑娘围成一起正在抿嘴笑着的林淑薇,带着一丝羡慕的笑叹道,“文娘,真好,你儿子聪明,女儿懂事,哎,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乖巧聪明的女儿就好了……” 林夫人顺着华夫人的目光看去,见林淑薇正笑着,笑容甜美矜持,微微一笑,心里虽然有骄傲之感,但面上只是温柔笑着,“薇儿的确懂事,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薇儿不是女儿身,将来我就不用担心她嫁人的事情了。” “嫁人?”一旁的文夫人,也就是雪娘愕然了一下,随即一笑,“文娘你想得太远了吧。你家姑娘才十二呢,离她及笄也还有四年呢。” 华夫人听了,摇头道,“雪娘这话就错了,虽然除了文娘,我们几个都生的是儿子,但是,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这成家之事从现在此就得开始筹谋的。”而今天六艺竞比和赏春会要在今天同时开始,也是为了方便大家吧。这也是南州和青田镇的贵族世家们都皆到场的原因。 ——想到此处,华夫人想到那周家,不由微笑,六艺竞比也好,赏春会也好,都被排除在外的周家只怕将来是不太可能为周家的姑娘和少爷找到好的联姻了。不说周家姑娘和少爷少了展示自己的机会,就看今日的场面,连春园和墨林都进不来的周家已经被打上了三流贵族世家的标签了。 ——而这就是林家的方式! 不动一兵一卒,就击垮了那在青田镇和南州经营了五十多年的周家! 丁夫人也就是红娘想了想,再次叹气道,“虽说如此,但,可惜,我最喜欢的可就只有淑薇了!”说到此处,丁夫人埋怨的看向含笑的林夫人,“说来,你们林家的规矩真多!”林家的姑娘只求一心人,将来若是夫君有了妾侍,林家的姑娘完全可以求和离,林家宗族会负责照顾林家姑娘的后半生。可惜呀,丁家是断然不会容许丁家儿郎只有正妻的,不然以她和文娘的关系,还有今日所见那林姑娘的品性,倒是蛮合她胃口的,而看今日林家的那影响力,丁家和林家联姻对丁家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 华夫人也很是可惜的叹道,“是啊,淑薇真的很好呢。……不过,文娘,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你家的花娃子呢?”华夫人看向林夫人问道。 林夫人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摇头道,“只怕今日是不行了。” 华夫人讶异,一旁的文夫人和丁夫人也不由抬头看向林夫人,发生何事了? 林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华夫人,低声道,“姐姐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在春园留宿如何?” 华夫人一愣,随即笑道,“那可就是我的荣幸了。” “啊!我也要!” “文娘,也帮我准备一间好房吧。” …… 当林福宁走出后院的时候,他还有些晕头转向,敲了敲脑袋,林福宁甚为茫然,突然间就让他去无名寺住几天?至于理由,爷爷没有说,师傅只是笑眯眯的让他去准备一下,明天就上山。 跟着林福宁走出后院的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半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公子,我们先回去准备吗?” 林福宁想了想,摇摇头,转身对半夏和青果道,“不用了,半夏,你回去收拾一下吧,带几件衣服就成,其他的不用准备了,啊,对了,记得多带几件棉衣吧,青果体质较虚,应该很怕冷吧。” 半夏和青果都是一怔,他们看着笑着的林福宁,心头不由暖暖的,想不到小公子会这么细心。 “是,那半夏就先回去了。”半夏恭敬做礼。虽然小公子带几件衣服就成,但山里夜风大,怎么能只带几件衣服呢?还有无名寺里的被褥都很破旧了,也得换一换,还有手炉,公子最喜欢的果子……准备的东西可是要很多的……他得赶紧早点回去准备,如果东西太多就得找管家先送一些上山。 半夏先回去了,青果就继续跟着林福宁朝小阁楼走去,因为明天一大早就上山,所以林家太爷让林福宁今夜就歇息在春园,也好让尚未知晓此事的林德瑜和林夫人两人有个准备。 青果跟着林福宁,小声的问着,“公子,为什么要到山里住宿几天?” “嗯……大概是怕会被人发现吧……”林福宁歪头想着,大概可以猜出一些,但还是不太确定,本来这场赏春会是要让他林福宁大展神威来个逆天霸气的……咳咳……好让众人知道,林家有花娃子,还是个非常厉害的花娃子!哼!看谁敢小瞧?! 但师傅也许以为,保持低调,来个扮猪吃老虎才是最好的保护他的方式?然后,似乎也说服了爷爷? ——就他本人来说,低调,扮猪吃老虎那个才是最帅的! ——所以,到无名寺住几天?嗯,不错,顺便可以好好研究娘亲扔给他的米铺的账本和名册,还有晚上也可以想师傅请教医术上的问题了,这阵子每天忙着给小师侄做药浴,学习医术的时间缩短了不少,虽然帮小师侄做药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青果听着,呆呆的哦了一声,随即又紧张的凑了过去问道,“公子,是不是有人要对付你?” 林福宁一愣,转头看着青果一脸紧张担心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想什么呢!没事!外头见过你公子我的人没几个!哪有人要对付我?” 青果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好奇的看着林福宁,“公子,你都不怎么见外头的人吗?” 林福宁懒懒的应着,“啊,是啊。”外头的人有啥好见的? 青果一脸好奇,“可是,公子,我和哥哥从很小很小开始就经常被带出去见人了。” 林福宁瞅了青果一眼,心里暗道,那是因为你们的那个什么宋王府把你们当成了玩物了吧?但面上,林福宁只是嗯了一声,就拍拍青果的肩膀,“青果啊,公子我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啥好吃的没有?” 青果立马应道,“是!公子,青果现在就去!” 青果说完就立马跑向了厨房,而林福宁就伸了伸懒腰,心里叹气着,青果真是单纯,还有这个世界的花娃子……哎。 林福宁不想去深思花娃子的问题,开始发散思维起来,不知道小师侄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六艺要考查——礼、乐、射、御、书、数。虽然名字好像一样,但又不太一样,具体的,林福宁没有了解,只是听哥哥们说过,这个射包括了武技,而这个御包含了治国之道……小师侄那人可是聪明的很,相信他肯定会赢得不错的的成绩! 林福宁趴在了栏杆上,心里乐滋滋的想着,要是小师侄赢了的话,那他可要跟小师侄讨喜,嘿嘿……最好能够敲来一顿饭啥的! 林福宁不知道的是,他这个美好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因为齐明远此时已经早早的结束了竞比,站在了最后一侧,看着别的学子们竞比。 坐在评判席上的魏成不动声色的看了齐明远一眼,刚刚四皇子并没有发挥实力,甚至有些敷衍,本来六艺竞比是想四皇子有个促动进步,四皇子虽然平日里读书认真,但却似乎少了一份刻苦,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四皇子极为聪慧,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而眼前的这些学子……魏成心里隐隐叹息了一声,和四皇子比起来,这些学子实在是差了许多啊。不过也有一些不错的,例如林家的那两位少爷,还有……华家的少爷,丁家的少爷,文家旁系的那位少爷…… 齐明远站在最后一侧,淡淡的看着前头石台上的竞比,南州学子都很不错,一直以来“南学子,北将军”已经成为人心里的共识,而事实也是如此。他记得他当年任命的几个能干的臣子就都是出自南州,譬如现在竞比探花的华家的少爷和丁家的少爷,但让他意外的是,林家的两位少爷明明要比华家的少爷和丁家的少爷更加优秀,但却为何从未入仕? 齐明远微微眯眼思索着,改日得好好问问老师,那两位林家的少爷他可是很看好的。 落霞满天的时候,赏春会和六艺竞比都结束了。 六艺竞比前三甲分别是林家的大少爷,华家的少爷,丁家的少爷。 齐明远在六艺竞比还未结束前,就悄然离开,本来想绕道去小阁楼看看小师叔在不在,但在发现林夫人带着三位夫人前往了小阁楼后,齐明远就只能离开了。 林福宁正靠在小阁楼的榻上昏昏欲睡,青果在小阁楼门口安静的守着,当看见林夫人带人前来的时候,忙要进去唤醒林福宁,但却被林夫人止住。 “公子可是睡着了?”林夫人笑问道。 青果忙点头,一边恭敬回着话,“回夫人的话,公子睡着了。” 林夫人嗔怪一笑,“这孩子……罢了。”林夫人转头对华夫人等人说道,“还劳烦姐姐在此等候,我进去唤醒宁儿,好让宁儿出来拜见各位姐姐。” 华夫人一笑,看着林夫人,“文娘是怕我们几个会吃了你的宁儿吗?宁儿才八岁而已,哪怕睡姿不雅,被我们几个看见又怕什么呢?” 林夫人闻言,只好无奈一笑,“别的人那我肯定会怕,但如果是三位姐姐的话,我怕什么?” “好了,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吧,呀,可爱的小宁儿,雪姨来了!”文夫人一边笑着一边喊着就冲进小阁楼。 小阁楼二楼榻上的林福宁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慢的爬坐起来。 这一爬坐起来,便被上楼的几人看见。 林福宁愣愣的看着自家娘亲,还有娘亲身后的三位面容美丽的夫人,半晌,眨了眨眼,嗯?这是什么情况? “呀呀……!太可爱了!”文夫人忍不住捂嘴低叫道。 华夫人也是怔愣了一会儿,花娃子见得多了,好看美丽的花娃子她也见过不少,但是……怎么说呢?眼前的这花娃子似乎很不一样呢。 丁夫人眼尖,瞥见林福宁手腕上的黑曜石珠子,惊呼道,“那不是大和尚的珠子吗?” 林夫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榻边,拿起一边的披风给林福宁披上,一边慢慢的说道,“是啊。宁儿是未来的大和尚传承人……” 华夫人闻言,便上前严肃问道,“是哪位大和尚?” “无尘大和尚。”林夫人摸摸有些迷茫的林福宁的头,一边微笑应道。 文夫人一听,不解的上前说道,“文娘,听你口气,你似乎不喜欢?” “不,我很开心,宁儿跟随无尘大和尚总好过将来嫁人好。”林夫人说着,低头看了眼睁大眼睛的林福宁,温柔慈爱的一笑,“只是……将来宁儿会吃很多苦头……” “娘,我不怕苦。”林福宁认真说着,一边挣开林夫人的手,下了榻,整整衣服,恭敬的对华夫人等人拱手做礼,“林福宁见过三位夫人!” 华夫人盯着林福宁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扶起林福宁,脱下脖颈上佩戴的玉佩,放到林福宁手心里,发觉林福宁的手软软暖暖的,便忍不住捏了捏,笑道,“好宁儿,这是芳姨自小佩戴的沉玉,你好好收着,若将来越到为难的事情,如果找不到我,你只需拿这玉去找华家的人,他们定会帮你。” 林福宁一怔,随即恭敬收下,也没有推辞,其大大方方的态度,让华夫人忍不住心里叹道,可惜了,是花娃子呀,若不是花娃子的话…… 随后上前的文夫人和丁夫人也都拿出随身饰物送给了林福宁,林福宁也都收了下来。之后,林福宁便乖巧的坐在林夫人旁边,听着自家娘亲和三位夫人说话。而夜色降临,三位夫人也就起身告辞。 待林夫人送走了三位夫人,回林家宅子收拾东西的半夏也回来了。 林夫人看着半夏,问道,“可是已经整理好了?” 一听林夫人问这话,半夏就一愣,主母已经知道公子要去无名寺留宿几天的事情了? 一旁的林福宁也是一愣,明明爷爷说过,娘亲还不知道的……林福宁抬头看向林夫人,他家娘亲的神情很温和呀。 半夏恭敬应着,“回主母的话,是的。” “待会写张清单过来,我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林夫人说着,便转身看着林福宁,眼眸温柔,“宁儿可是很吃惊?” 林福宁乖乖点头,嗯,非常吃惊,娘亲竟然没有生气?! 44、JQ萌芽史(2) 林夫人摸着林福宁的头,柔声道,“宁儿,到了无名寺,好好跟着大和尚学习。其他的事情你无需多加理会,明白吗?”顿了顿,林夫人又柔声道,“宁儿,娘只愿你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福宁看着林夫人,心头暖暖,不论师傅也好,爷爷也会,爹爹娘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林福宁咧嘴一笑,眉眼弯弯,拍拍胸脯,故作骄傲的说道,“娘亲放心,宁儿会好好跟师傅读书学习!将来做一名伟大的大和尚!” 伟大??林夫人不解的看着林福宁,伟大?这是什么词?什么意思? 林夫人看着林福宁笑得那灿烂的有些傻乎乎的模样,心头也不由一笑,想着宁儿就是精怪,这伟大一词定是宁儿自己想出来的,也不多问,又继续细细碎碎的叮嘱着在寺里生活要注意的事情。 而林福宁也认真的听着,对他来说,这辈子娘亲的爱护和疼惜是上辈子作为孤儿的他一直最想要的温暖,他岂会不认真? 等到林夫人终于说完,夜色也深了,林夫人又催促着林福宁赶紧的进去好好休息,好明日一早随大和尚进山。 之后,林夫人就离开春园的小阁楼。 翌日,林福宁上了马车,跟着无尘大和尚前往无名寺。 而林夫人站在春园门口,和林德瑜目送马车远去,和婉温柔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眶终于有些泛红,林德瑜一直在看着自家夫人,见自家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轻叹一声,揽过了林夫人,好在此时的春园门口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做着这般亲昵的动作也不怕被人看见。 “文娘莫哭,只是几日而已,若你不放心,待今日送走了华夫人他们,我陪你去看宁儿,如何?”林德瑜低声安抚着。 “我知道……只是,做娘的,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的宁儿那么聪明,那么好,昨日的赏春会,那么大的场面,宁儿都能不出面就办得妥妥的……可是今日却得上山避风头……” 林德瑜有些无奈,昨晚上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 “文娘,你昨儿个晚上不是说要宁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吗?你自己也说了,宁儿的性子较为淡泊,他对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难受啊!”林夫人难得的发脾气了,瞪着眼睛看向林德瑜,又怒道,“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文娘,你若是还气,要不,为夫让你咬一口?可莫要气坏身子了……” 林夫人闻言,恼羞的瞪了林德瑜一眼,转身就气呼呼的进了春园。 林德瑜看着林夫人进了春园,松了口气,哎,文娘终于不难过了……林德瑜转头又看了眼林福宁马车消失的方向,眼里划过一丝心疼,当娘的心疼孩子,当爹的就不会吗?只是……如无尘大和尚所说,山间悠然说不定才是最为适合宁儿的……而只要宁儿平安喜乐,其他的又何必去理会? ——只是呀……林德瑜还没有想到,这世上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了。 林福宁出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当林福宁的马车到达无名寺的时候,天空就彻底明亮了。 “宁儿,你先去给那明远做做药浴吧。”无尘大和尚拍拍林福宁的肩膀,微笑说着,指了指正忙着搬东西的半夏青果等人,“今日这寺里肯定乱糟糟的,你就去明远那里,一来给明远做药浴,二来也好向你大师兄请教礼方面的学问。” 林福宁先是哦了一声,随即眼睛睁得大大的,“礼?”啥米?那不是六艺的学问吗?! 无尘大和尚看着林福宁惊愕不解的脸,只是笑了笑,就背负双手进了无名寺。 林福宁挠挠头,看着无尘大和尚的背影,心头嘀咕了一句,师傅又故作高深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真是,每次都高深莫测的…… 林福宁虽然心头嘀咕着,但还是背起了竹篓朝安谧谷走去。 此时,安谧谷里,齐明远正在书房里听着魏成讲解国策,魏成的讲学很是古板,但魏成的厚实功底和继承了无尘大和尚的算术之学倒也能让人听得进去,而对两世为人的齐明远来说,听魏成的讲学算是重温过去吧。 ——不过……小师叔今天会不会来? “明远,你不够用心!”魏成皱眉严厉的开口,“须知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齐明远起身,拱手歉然说道,“老师教训的是。” 魏成脸色缓了缓,问道,“刚刚你为何走神?在想什么?” 齐明远垂下眼帘,他刚刚在想小师叔……但自然,他不会明说,便低声道,“老师,我在想昨日六艺竞比之事,林家的两位少爷果然厉害,若他们三年后参加京都大考定能夺魁。” 魏成微微点头,“那林家太爷林文忠,还有林家老爷林德瑜都是大儒,林家的两位少爷有今日成就也是自然,但,他们再厉害,也不会去参加京都大考。” 齐明远讶异,“为何?”光宗耀祖之事为何不做? “因为林家的祖训。”魏成平淡说道,又皱眉肃然道,“好了,明远,此事以后再说,现在,你把这一段好好背背。” 魏成话音刚落,书房门口,青墨恭敬的跪伏做礼低声说道,“禀主子,林家公子来访。” 一听是林家公子,齐明远的漆黑如墨的眼睛就微微的亮了,但很快就转瞬即逝!除了一直在书房角落恭敬候着的李义悄悄的发觉了外,就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发现这一点的李义心里默默记下了——伺候林家公子必须像伺候自家主子一样! 魏成听说林福宁来了,便让齐明远暂时停下,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此时,他们还没有发觉,以往,他们何曾亲自出外迎接过花娃子? ——而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历史的轨迹已经开始偏离。 泡在药浴里,齐明远皱紧眉头,是因为昨日没有泡过药浴吗?怎么今天的药浴比往日更加的让人难受? “很疼吧?”浴房外,林福宁扬声问道。 “还可以。”齐明远微微舒开眉头,平静回话。 浴房的林福宁撇撇嘴,怎么可能是“还可以”?师傅当初教给他药浴的时候就说过,每隔七天停一次,而在停一次后重新再泡,必定会有钻心刺骨之痛,师傅甚至让他备齐了能够暂时迷醉的药汤,好在小师侄受不了的时候用上。但现在看来,小师侄的忍耐力真的……非常人啊。 ——这是本身就有的忍耐力,还是……被“捶打”出来的? “昨儿个的六艺,你几名啊?我大哥拿了第一名!”林福宁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得意。 齐明远听出了林福宁的得意,面上不由一笑,笑容浅淡温和,眼里却是没有笑意,若不是他为了不引起注意,昨日该拿第一的人应该是他齐明远!而若是他得了第一,小师叔会不会为他得意骄傲? 想到此处,齐明远的眼眸阴沉了下来。 但外头,林福宁的声音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哎,小师侄你到底拿了几名啊?快说啊!还有不管你拿第几名……小师侄,你都欠我一顿饭……” 齐明远回过神,嗯?欠小师叔一顿饭?齐明远眼睛闪了闪,他什么时候欠小师叔一顿饭了? 泡完药浴,齐明远在李义和云墨的伺候下,穿上外衣走出浴房,就见林福宁坐在浴房前的台阶上,穿着青色福儒服,晃着双脚,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齐明远不由嘴角弯起了柔和的笑。 “小师叔想吃什么?”齐明远笑问道,既然小师叔想让他请客,那他就请好了。最多……以后回收利息的时候多算上一些就是了,齐明远心头愉悦的想着。 林福宁偏头看着已经坐在自己身侧的齐明远,眨了眨眼,咧嘴一笑,笑容很是灿烂,“小师侄,师叔我好久没吃素面了,你做碗素面孝敬孝敬师叔我吧。” 齐明远轻笑点头,素面吗?那不难。齐明远正欲转身叫李义下去做素面,就听林福宁慢吞吞的开口,“小师侄……我刚刚说的是,你做碗素面孝敬孝敬师叔……” 齐明远一愣,转头看向林福宁,林福宁双手撑着下巴,眼神很无辜很期待,亮晶晶的,明亮得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李义一旁听着,吓了一跳,让堂堂四皇子下厨做面?! 青墨和云墨两人一听,也都心头吓了一跳,这个林家的公子还真敢说啊!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 “好啊。”齐明远笑着站起,语气甚为温和,嘴角的笑容甚至有些温柔,“只是……小师叔,明远手艺不精,到时候可能不合小师叔的口味……” “啊?这个啊……只要不是跟猪食一样难吃,我肯定会把它吃光光的!”林福宁眯眼笑着,很是灿烂。 齐明远微微一笑。 而不远处的李义,青墨,云墨早已僵硬了! ——不是吧?四皇子真的要亲自下厨?! 于是,茅庐一侧的厨房里,齐明远用着非常生疏的笨拙的手法揉面,合面,在李义结结巴巴战战兢兢的指点中,总算把面条给切出来了…… 厨房一角青墨和云墨僵着脸一会儿偷偷看看齐明远,一会儿有些复杂的看向了林福宁,林福宁正坐在特意搬来厨房的竹椅上,一边慢悠悠的喝茶,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齐明远做面,呀,小师侄的脸上又不小心沾上面粉了……呦呵呵……小师侄真是辛苦啊…… 当齐明远将一碗飘着几颗粉绿色的类似于葱花的素面端出来的时候,林福宁一脸感慨的接过李义恭敬递过来的筷子,一脸语重心长的对齐明远说道,“小师侄啊,你看,做什么事都不容易不是?你瞧着别人做饭很容易,事实上都不容易!所以说啊……巴拉巴拉……” 当林福宁还打算继续唾沫横飞的继续教育时,齐明远不得不打断了,“小师叔,这面汤要冷了……” 林福宁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长相还算不错的素面,的确……冷了就不好吃。于是在齐明远温和笑着的目光中,毫不客气的——用筷子小心翼翼的挑起一根面条,在李义青墨等人的抽搐嘴角的表情中,小小的咬了一口,嚼了嚼,嗯……是面条的味道啊…… “小师叔,如何?”齐明远轻声问道。 林福宁一边捞着面条,一边含糊应道,“还行!是面条的味道!” 齐明远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做面条的味道啊,这本来就是面条啊! 一旁的李义等人再次抽着眉梢看向那吃着面条似乎不亦乐乎的林福宁,四皇子亲手下厨给你做面,丫的还敢挑剔?!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眉眼弯弯的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面条,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是觉得满满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当初登基的时候,他的心都未曾这样满过……而如今却是满满的…… ——似乎小师叔有种奇妙的魔力,他可以引出自己很多陌生的感觉? 原本,他愿意下厨,不过是想着将来有朝一日小师叔知晓自己身份后,回想当日自己下厨做面给他吃的时候,小师叔会有怎样的表情?而自己能拿到多少利息? 但如今……他发现,似乎利息现在就已经拿到了? 这种看着小师叔大口大口的没有什么优雅吃相,但却是倍觉可爱的特别是那大大的眼睛都完成一条缝的幸福满足模样……吃得还是自己亲手做的素面,心头的愉悦和满满的感觉,就再也无法抑制了。 ——齐明远不知道,他现在看着林福宁的那种眉眼温柔甚至透出几分宠溺的神情让李义心头震惊了! 青墨云墨还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在场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在勾心斗角的必须察言观色的宫廷里摸爬滚打过的有一定阅历的大人才能发现——主子看着林家公子的眼神不对劲啊! 李义不敢往深处里想,只是看了林福宁一眼就迅速低下头,自家主子根本就不懂吧,也根本就还没有发觉吧,而林家公子也不过八岁孩童而已,所以……就让他保持沉默好了。 林福宁终于将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了肚子,摸摸肚子,林福宁满意的咧嘴一笑,推开眼前的碗。 齐明远瞅着林福宁那一脸满意的笑,也不由一笑,“小师叔可满意?” “嗯,还行!”林福宁故作深沉的点头,随即严肃的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师侄啊,虽然你这碗面做得不错……但是,切记不可骄傲啊,骄傲让人落后!懂不?啊?不懂,不懂那算了,总之你给我记住,要继续尊老爱幼!以后,多多磨练这个……这个厨艺……咳咳……当然!六艺最重要了!……” 45、JQ萌芽史(3) 林福宁一顿胡扯完毕,就背负双手起身,故作肃然,“小师侄,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好好努力吧!”林福宁说罢,拍拍齐明远的肩膀,就转身背起竹篓,先是挺直着背脊,雄赳赳的走了几步,随后就头一晃,蹦跳的哼着歌儿蹦跶走了。 隔着虽然已经老远,但齐明远还是听到了——“小呀嘛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背着书包上学堂?这是什么意思?书包?齐明远心头不解,但随即又笑开了,定是小师叔随口乱编的词。 ——虽然是胡扯的话,但那句“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倒是挺妙的。 这时,从外头回来的绿墨轻步上前,躬身恭敬道,“主子,绿墨回来了。” “如何?”齐明远的眼睛还盯着林福宁离开的方向,淡淡问道。 “回主子的话,周家名下的米铺已经开始出现危机,周家的管事已经悄悄的和外头的人接洽,似乎想要卖掉米铺。” 齐明远微微眯眼,是吗?林家果然不可小觑呀,这才多久?周家人可是在青田镇经营了五十多年…… “找个可靠的,买下周家的米铺。” “是。” “华夫人她们离开了吗?” “回主子的话,确定已经离开了。” 齐明远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若有所思,林家的影响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从昨日的赏春会和六艺竞比,林家在南州的中下层官员里拥有一定的号召力,同时,林家在学子们里的威望也极高,林家私塾似乎不只是家族的学堂,南州的几所名望的书院都对林家私塾评价甚高,昨日排名前二十名里,除了林家两位少爷,还有几位林家旁系子弟也在其中。 ——林家……不容小觑。 只是,为什么,这样的林家却甘愿守着青田镇?里头又有什么缘由? 齐明远想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小师叔,因为思索而显得冰冷的黝黑的眼眸便慢慢的柔和了下来,不管里头有什么缘由,林家对小师叔倒是真的不错。 不知道现在的小师叔回家了吗? “禀主子,绿墨还有一事要禀告。” “说。”齐明远平静的抬眼,淡淡道。 “林家公子最近会在寺里留宿几天,似乎要等赏春会的风潮过去才回林家。” 齐明远一愣,随即勾唇一笑,那……小师叔每天就可以多留一会儿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林福宁蹦跳着回了无名寺,还没有走到寺门口,就见魏成正绷着脸盯着他,林福宁一愣,嗯?大师兄的脸色好差啊,怎么了?小师侄又惹他生气了? “大师兄!”林福宁快步跑上前,仰头对魏成灿烂一笑。 魏成脸色稍微缓了缓,看着林福宁一脸天真灿烂的笑,想到宁儿也是年幼无知,只是将四皇子当成自己的玩伴般相处,才会让四皇子下厨做面条……哎,无知者无罪,还是莫要太过于严厉,免得吓了宁儿。 魏成拍拍林福宁的头,温和说道,“宁儿回来了,以后莫要太晚。” 林福宁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正午吧??? 魏成轻咳一声,低声道,“宁儿,下厨可不是六艺。” 林福宁一愣,随即心头偷偷一笑,原来师兄是为了这个啊!他是一时起意想要捉弄小师侄,但没想小师侄却是真的卷起袖子下厨做素面了,既然小师侄敢做他就敢吃! 因为——不知者无罪嘛!管小师侄是什么身份,现在的他林福宁不过就是一个八岁孩童,嘿嘿,啥都不懂哦。 因此,林福宁面上故作茫然,“大师兄,宁儿知道啊,厨艺是女孩子要学的女艺啊,不是小师侄要学的六艺。” 魏成一滞,他这是暗示啊。额,虽然宁儿很聪慧,但是,大概真的不懂吧。 于是,魏成便一整脸色,干脆严肃直白道,“宁儿,下次不可让明远进厨房了。明远是要读书做大事的人,厨艺这种事情不能做!” 林福宁歪头看着魏成,眨了眨眼,半晌,故作天真的问道,“大师兄,做大事的人就不用吃饭了吗?” 魏成一默。 林福宁继续故作天真的亮晶晶的看着魏成。 魏成默了半晌,抬手摸摸林福宁,叹气道,“总之,宁儿,你不可以再让明远下厨了。知道吗?” 林福宁哦了一声,乖乖点头,见好就收,和魏成再次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事实上,他也不打算再来一次了! ——小师侄那混小子可不是好糊弄欺负的。 于是,林福宁继续背着竹篓,哼着“我有一只小毛驴呀,从来都不骑……”跳进了无名寺。 待进了无名寺,半夏青果就迎了出来。 “公子,您回来了!半夏(青果)恭迎公子!” 林福宁一见半夏青果恭敬的跪地相迎,就吓了一跳,忙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别整这个!你家公子受不了!怎么每次都这样啊!” 林福宁话音一落,就有笑呵呵的声音响起,“福宁少主可说错了。” 哎?福宁少主?这叫谁呢?这怎么整出武侠了?!我还福宁宫主咧!林福宁气呼呼的转头,瞪着从正堂里走出来的两个高大的和尚,这两高大的和尚,一个笑眯眯的,一个冷冰冰的,正是无尘大和尚的两个侍者,这两个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逗他,动不动就喊他福宁少主啥的……囧,他宁愿他们喊他宁娃子啊! 不敢当面反抗的林福宁,只能每次横眉竖眼,私下里喊他们笑面虎冷面熊出出气。 “这礼可不能废呀。福宁少主要多多习惯才是。”笑眯眯的笑面虎是——长喜和尚。 “少主下午跟我读书。”冷冰冰的不爱开口的是——不欢和尚。 这两人的名字干脆改名叫笑面虎冷面熊得了!林福宁心里磨牙想着。 “是……”但面上,林福宁只能有气无力的应着,谁叫这两人是师傅的侍者,算是他的长辈呢? 林福宁回了自己的厢房看了看,半夏青果真厉害,一上午的功夫就搞定了一切,还给他烧了洗脸水。随意的抹了抹脸,林福宁就拿着小布袋进了堂屋。 无尘大和尚在林福宁一进屋的时候,就抬眼看了过去,微微一笑,“宁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林福宁讪讪一笑,他能说因为成功的让小师侄下厨做素面结果自己反而心虚了于是胡扯一通就跑回来了吗? 无尘大和尚看着林福宁,只是笑着,却没有多问,反而问起齐明远的情况来,仔细的询问着,随即就顺着齐明远的病情和脉络说起了问诊的要点来。 林福宁捧着小本子,一脸认真专注的听着。 无尘大和尚看着,心头赞赏的点头,宁儿在学习医术的时候心无旁骛,极为认真,几乎没有见过宁儿走神的时候,实属难得。 待说完医术,无尘大和尚便让林福宁下去歇息。 林福宁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道,“师傅,能不能别让侍者伯伯喊我福宁少主了?宁儿真的不喜欢。” 无尘大和尚拍拍林福宁的头,和蔼说道,“宁儿,你是我的传承人,将来,去了京都,慈恩寺上下都得敬你一句少主,待你正式接过我的衣钵,他们才会改称你一句大和尚。” 林福宁脸色顿时一僵,啊,真的得叫福宁少主啊??林福宁心头泪流,可不可喊福宁主子啊,那个比较霸气好不? 是夜,林福宁趴在自己床上,就着外头的明亮月光看着手里的账本,翻了一页又一页,算了一次又一次,嗯?没问题嘛。这林家米铺的管事还挺认真的。 林福宁双手扶着脸颊,晃着双脚,娘亲说要在三个月里把交易额提高,赚多一些钱,该怎么整呢? 而在林福宁正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一张树叶飘落了下来。 林福宁一愣,他的房间外头可没有树,这树叶哪来的?待拿起树叶仔细看看,看着树叶上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刻画出来的远字,林福宁想了想,悄然爬起,穿上外衣,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而林福宁一走出无名寺,外头就有只手拉过他,林福宁在嗅到了熟悉的药香的味道后,就放松了僵着的身体,随着这人跑到了离无名寺不远的小湖边。 没错,这个半夜三更偷偷来无名寺的人正是齐明远。 待来到小湖边,齐明远就松开了手,转身看向林福宁,轻轻一笑,“小师叔……” 林福宁打了个呵欠,懒懒的看了眼齐明远,“说吧,半夜三更的把我拉出来,肯定有事对不?”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微笑着,小师叔……真是镇定。 半夜私会,对花娃子来说可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好在他们年龄尚幼,这里又是他和无尘大和尚的地方,没有人敢来这里监视,因此,他才敢半夜拉着小师叔出来。 “的确有要紧的事。”齐明远低声说着。 林福宁看着齐明远,不能让师傅和大师兄知道的事情?该不会是……什么坏事情吧? “小师叔……我想拜托小师叔一件事。”齐明远低声说着,“乌墨帮我找到了一些人,我想去看看,但我不能随意离开,能否拜托小师叔给我看看?看看那些人怎么样?” 林福宁一愣,哈? 齐明远说罢,见林福宁怔愣的神色,便快速的说道,“小师叔可以慢慢考虑,但希望明日小师叔能够给我一个答案。”齐明远说罢,就转身快速的消失了。 林福宁茫然的抓了抓头发,心头开始苦恼起来,看吧,小师侄就是个小气鬼,今天才捉弄了他,晚上就扔过来这么大的麻烦!哎……他不想掺和小师侄的那不能说的“秘密”里头啊! 林福宁烦躁的抓了头发半天,干脆转身走回了无名寺,烦!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想好了! 而待林福宁进了无名寺,小湖边闪出了两个人,正是那长喜和尚和不欢和尚。 “呵呵……我们的四皇子看来对我们的福宁少主很信任哪。” “半夜私会!不该!阴晦私事牵扯少主!不该!少主心善!天下大幸!” “哎呀哎呀……不欢哪,四皇子说的这件事还真的只能在此时夜半无人私语时,且,我观那四皇子举止有礼,也没有失礼放肆之处。” “哼!” “呵呵……好啦,我们回去吧。” 待长喜和尚和不欢和尚进了无名寺,小湖边再度闪现了一个人。 此人赫然就是那已经离开的齐明远,齐明远盯着无名寺的方向,慢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看来,那不欢和尚很不喜欢自己,但那没关系,今晚是他临时起意,想要确认小师叔是否留宿了无名寺……一时没有考虑那么多,是他的不是。 不过,他临时想起的那个借口——乌墨帮他找的一些人要去看看的借口,倒是不错,明后日也许可以请到小师叔和自己一起同游…… 齐明远想罢,转身便闪现消失。 而翌日,林福宁背着竹篓,继续朝安谧谷进发,半夏青果站在通往安谧谷的小径上,眼巴巴的看着林福宁消失在小径上,再次转身仰头看向身后的师傅——无尘大和尚的侍者。 “长喜师傅,我们真的不能进去吗?” “公子背着竹篓,很重的!” “就是就是!师傅,让我们进安谧谷吧!” 长喜和尚笑呵呵的摇头,“这可是规矩,安谧谷除了林家的人和特定的某些人,其他人都不能随意进去的……好了,我们该去学习了,今天开始,你们要跟着我们练武……” “是……” 林福宁背着满满的药草一走进小潭边,就被早早守在一边的李义恭敬的迎了过去,“林公子,这药草让小的背吧。” 林福宁一愣,随即弯眉笑道,“谢谢义伯。” 46、JQ萌芽史(4) 林福宁进了茅庐,先给齐明远做了药浴,做完药浴,魏成也来了。 林福宁收拾了一下药草,就跟着齐明远进了书房,因为师傅说要跟大师兄学习礼,今儿个恰好大师兄要给小师侄说礼,林福宁干脆就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听了起来。 齐明远见了,便起身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身侧,拍拍椅子,对林福宁微笑道,“小师叔,坐这里吧。” 魏成扫了眼,也没有多说,而林福宁在看见齐明远身侧的椅子后,也屁颠屁颠的蹭了过去。没法子,小师侄跟前有张大书桌,他待会记笔记也容易。 见林福宁坐好了,魏成轻轻咳嗽一声,便开始讲了起来。 一开始,林福宁以为,所谓礼这种东西就是各种礼节,而听了自家大师兄的讲解,林福宁才知道大错特错。大师兄所讲的礼,从古时神话到现今的大周朝,还有大周朝的邻国,一一包含其中,具体的中心思想是礼节,这个没错,但师兄是借着礼节来讲述各个时期的历史,特别是如今对大周朝虎视眈眈的——坡罗国。 而也许是因为多了林福宁这个旁听生,魏成在将礼的时候,也将花娃子的一些东西特意仔细的将了,其中,花娃子必须要注意的什么忌讳呀什么不可犯的禁忌啊……听得林福宁额头青筋直冒! ——你妹的!花娃子十岁过完生日就不能随意跟男孩子见面什么的有没有搞错! 魏成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林福宁凝重叮嘱道,“宁儿,那坡罗国人最喜欢贩卖花娃子了,你要注意,千万不要随意外出。” 齐明远一旁听了,也跟着严肃起来,转头也对林福宁说道,“小师叔如果要外出的话,千万不要一个人,多带几个人,最好是会武的。”小师叔长得好,可要小心才是。可惜他现在力量不全,前世的浴火堂还没有建立,不然他就可以让浴火堂保护小师叔了。 林福宁嘴角抽了抽,面上僵着笑,打着哈哈,“……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魏成这才满意的点头,继续将了下去,日上正午的时候,魏成才宣布下课休息。 而此时早就听得困乏的林福宁在魏成一走出去,便扑在桌上,整个人有气无力萎靡不已,大师兄果然博学,可是这严肃古板的讲学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一旁的齐明远好笑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本来性子就活泼,要他听老师那样的讲课,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便低声安抚道,“小师叔……老师讲课就是如此,不过,仔细听下去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啊?我知道啊……”林福宁趴在桌上,侧过脸看着齐明远,一副困倦的模样,“我有仔细听啊,可能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 ——昨晚回去他翻来覆去想着眼前这混小子提的事情,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久才睡着。哼,都是这混小子害的! 齐明远一听,微微一怔,想起昨晚……是他唐突了。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困倦的模样,心头有些心疼,便起身,弯腰低声说了一句,“小师叔请稍等一下。”说完,齐明远就走了出去。 林福宁趴在桌上,目光随着齐明远的身形而移动,很是疑惑,混小子要干嘛? 齐明远走到书房门口,对守在书房门口的云墨低声说了什么,云墨就离开,但很快云墨就端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过来了。 “来,小师叔,试试看。”齐明远放下一碗有些焦味的米粥,低声说道。 林福宁唰的一下坐起,然后好奇的端起米粥,用汤勺挖了一口,嚼了嚼,嗯?虽然有些烧焦了,但是味道不错,好像不是纯粹的米粥? 林福宁看向齐明远,眼睛灼灼发亮,“这是什么?” “雪花粥。我做的!”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灼灼发亮的眼睛,不由一笑,压低声音轻轻说着,最后的三个字,齐明远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 林福宁眼睛一下睁大,不是吧?继昨儿个的素面后,小师侄今儿个又做了雪花粥?林福宁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大师兄严厉吩咐过的不能再让小师侄进厨房的…… “那个……小师侄……师兄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咳咳……以后这种事情就让其他人去做好了……” 齐明远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凑了过去,在林福宁黑白分明困惑不解的眼神中,压低声音说道,“无碍的,别让老师和其他人知道就好。” 林福宁一愣。嗯? “小师叔,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齐明远凝视着林福宁,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郑重说着。 属于我们的秘密?? 林福宁歪头,属于我们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种?可是云墨他们不是知道吗?嗤,小师侄真是笨!不过,看着齐明远那漆黑的幽幽的似乎划过期待的眼,林福宁重重点头,好!就当做是小孩子的秘密好了! 他不是小孩子,可是小师侄现在还是孩子,等小师侄长大了,也许不用长大,过阵子,小师侄自己就会觉得厌烦了的。他就当陪着寂寞的小师侄玩过家家好了。 ——可惜,林福宁不知道,这种他以为的过家家的游戏,在某人眼里可不是过家家呀…… 于是,已经偏移的轨迹,今天,继续偏移着。 但书房里的两人却不知道,一个大口大口的开心的喝着雪花粥,一个撑着额头柔和笑看着。 茅庐前的魏成正和温山说着如今的局势。 厨房里,李义蹲在角落里泪流满面,主子为什么都不让他做雪花粥呀,难道主子是嫌弃他的手艺了吗?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关于赏春会,在连续三日的喧嚣谈论后,在关于当今圣上终于册立继后并大赦天下后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毕竟,这位继后可是大有来头,不,该说是出人意料。只因这位继后不是之前炙手可热的文贵妃,而是一个牌位! 没错,牌位。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的,先帝赐下的太子妃——如玉太子妃。 这位如玉太子妃在与圣上成婚后的第三年就不幸过世,虽然过世了,但据说圣上依旧怀恋不已。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如玉太子妃虽然不是四大世家出身,但却是皇室出身,乃正西亲王的郡主!因此,当圣上来了这么一出人意料的手笔后,立即就引起了全国上下的热烈讨论,而京都却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安谧谷里,茅庐前的小潭边,齐明远背负双手而立,抬头看着天空的蓝蓝白云,神情沉静安然。 一旁的魏成和温山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在知道圣上的举动后,四皇子为何这么安静? “老师……之前,我曾经问过小师叔一个问题。”在安静中,齐明远终于开口了,声音轻淡。 魏成一愣,这……怎么跟宁儿扯上关系了? “我问小师叔,如果有两人在争夺一绝世宝玉,其中一人已经死去,另一人眼看就要得到了,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办法阻止呢?”齐明远慢慢的说着,语气平淡,甚至似乎有些笑意,“老师,你猜,小师叔怎么说的?” 魏成一默,并没有回答,一旁的温山却是很苦恼了,哎,那林家小公子会说什么呢? “小师叔说,呸,什么宝玉!人家想要就给他们吧,咱自己再去整一个大大的绝世宝玉!”齐明远模仿着林福宁的语气说着,说到最后却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魏成有些哭笑不得,摇头叹道,“明远,你小师叔还是孩子,有些话,你不可当真。” 小孩子吗?没错,小师叔还是小孩子,但,小师叔总是让他觉得意外呀。 齐明远没有接话,只是慢慢的说道,“小师叔的话虽然不可当真,但,小师叔的话倒让学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哦?”魏成有了兴致,“明远说来听听。” “我的父皇脾气好,人也多情,但他到底是皇帝。”齐明远一脸平静的说道。 齐明远说的平静,但魏成和温山却是听得脸色一变! “大家……都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齐明远悠然抬头,笑了笑,笑容有些讽刺和冷漠,“那坐在云端上的人,看的可是整个天下呀。” 魏成闻听此言,身形重重一震,脸色刷的一白! 齐明远转身,漆黑的眼第一次流露出冰冷淡漠,扫了两人一眼,齐明远就慢慢的走向了茅庐,起初他也不懂,上辈子听到继后是死去的太子妃时,他曾经愤怒过,憎恨过,他母妃为之拼命为之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的位置,最后竟然给了一个死人!?他带着愤怒和憎恨,他走过了地狱,一路浴血而战,终于登上了那云端,那时候,俯瞰整个天下,他才突然恍然,他才慢慢的洗去了心头的愤怒和憎恨。 ——坐在云端的人,看得是整个天下,要守护的也是整个天下! 魏成沉默的目送齐明远的背影,眼神复杂,如果说,那坐在云端上的人让人敬畏,那么,今日,仅凭如今局势,就能说出这锥心之言的人,又该是如何? 齐明远!当今圣上的四皇子!——魏家也许可以为之一搏! 外头的种种复杂局势,林福宁自然不知,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的他坐在无名寺的院落石桌上,盘腿而坐,腿上还搁着一个小本子,身侧放置着一个青花碗,青花碗里还有吃了一半的酒酿果子。 他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半夏和青果挥着小拳头跟着长喜和尚和不欢和尚练武,一边手里拿着笔戳戳头皮,想到了什么,就赶紧的写进小本子,时不时的用另一只手抓起果子啃着。 啃着果子,林福宁一边苦思冥想着前世的那些商家的经营,一边心里碎碎念着,今天的酒酿果子有进步了,嗯,改明儿跟小师侄提提建议,多加一点糖就更好了,哎,那个酸梅弄成汁洒进去会更好吧? 话说,他昨儿个见大师兄脸色凝重的端着一碗酒酿果子进来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以为他和小师侄的秘密曝光了,大师兄来骂人了!却不想师兄说这是义伯做的,托他带过来的。真是虚惊一场! 勾勾画画的,林福宁终于完成了,松了一口气。林福宁翻了翻自己写的东西,满意点头,嗯!很好!不错!明日和小师侄下山,顺便给小师侄看看,小师侄多少应该懂得这些东西吧。 而这日,是林福宁上山留宿七天后的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去市集。 上回去市集,啊,应该说是去挑侍从,不算是逛市集,这次呢,因为要查看自家米铺的行情,所以这次应该可以好好的逛逛市集了。 这次出行的人员,因为大师兄突然间要跑回京都,所以,就换成了义伯,哦,还有扮成奴仆的小师侄…… 马车里,林福宁眉眼笑得弯弯的偷偷的掀开缝隙,就想看看外头的热闹,光听着外头的各种吆喝声,就心痒痒的,但,林福宁刚刚掀开缝隙,马车里伺候着林福宁的半夏忙抬手将帘子拉好,一边低声恭敬又严肃的说道,“公子,不可掀开帘子。” 林福宁一听,囧了囧,看着半夏一脸恭顺,但却是半步不让的,林福宁心头默默泪流,半夏啊,你跟着不欢和尚才几天啊,怎么就变成个小古董了呢? 外头,齐明远的声音响起,透出笑意,“小师叔,现在外面的人太多了,小师叔耐心等候,等到了林家米铺,小师叔就可以下马车透透气了。” 林福宁心里撇嘴,但面上只是哦了一声,就坐好,接过青果递过来的茶,慢慢的喝着,心里想着等他及笄,正式继承大和尚的位置,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云游天下了,哈!哈!哈!到时候他想去哪就去哪!想逛市集就逛市集!看谁拦他! ——所以,现在嘛,额,忍耐!忍耐! 青田镇里只有一家林家米铺,但就林家经营的米铺,整个大周朝不下五十家,只是几乎遍布天下,每个洲必定都有至少一家,这样全国性的分布,却不集中的经营颇让林福宁费解,这是为什么来着? 不过,林福宁也没多想,想着估计就是这个世界的经营习惯,而且娘亲让他练手的就只有青田镇的这家米铺,他只要管好这米铺就成。 此时坐在驾车位置的齐明远翻着林福宁的小本子,虽然小师叔写得很碎,但仔细看来,却都是一些有趣的东西。 比如说在商铺卖的东西上面加个标识,打造品牌?嗯?品牌这个词……什么意思? 再有这个,时节打折活动?每逢过节,就将自己店铺的东西降价出售?这个……能赚钱吗? 齐明远思索着,这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吗? 终于,马车到达林家米铺。 齐明远看了眼林家米铺,生意虽然不是特别热闹,但也不会很冷清。 “小师叔,我们从后门进去如何?”齐明远低声问着。 马车里的林福宁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眼外头,回答道,“好。”从前门进去的话太招摇了一些,悄悄从后门进去的话,还可以来个突然袭击,瞧瞧这米铺平日里是否会懒散? 马车悄然绕到林家米铺的后门处,温山此时是管事打扮,从驾车位置上跳了下来,上前叫门。 很快就有人一边应着一边匆匆开门了。 待马车进了米铺的后院,齐明远跳下马车,扫了一眼,刚刚开门的伙计还有现在知晓他们来了,匆匆赶来的管事,态度都挺不错,客气恭敬,也很谨慎。 林福宁坐在马车里,并没有下车,事实上他也不能下车。问了几句情况,林福宁就直言道,“平管事,以后米铺的账册往来除了一份交给娘亲外,准备一份给我,每月十五都要上交。” 平管事在外头恭敬的做礼,“是!小人明白。” “另外,平管事,你整理一份我们林家米粮铺的销售路线图给我……销售路线图就是我们林家米粮铺的米粮出路都是哪些地方?要非常具体的。” 平管事愣了愣,脸上划过一丝不解,但依然恭敬的应了下来,此前,忠大管家特地来吩咐过,今后青田镇的米粮铺由小公子管理,以后他们就必须听命于小公子。小公子虽然是花娃子,现在还是孩童,但此前的赏春会是为什么而筹办,还有闭园多年的春园又是为什么而开启?……外人不知道,但林家的仆从管事们谁不清楚? 因此,平管事在心里将小公子吩咐的事情一一的记了下来。 之后,林福宁就让平管事等人退离后院。 待平管事等人退离后院,林福宁就掀开了马车帘子,齐明远转头看见林福宁没有带纱帽,便上前,拿过林福宁身后半夏手里的纱帽,给林福宁轻轻戴上,一边低声说道,“小师叔,我们现在还在外面,戴上纱帽安全点。” 林福宁郁闷的对着眼前的纱面吹了口气,好吧,为了安全…… 待林福宁下了马车,在地上溜达着,松松筋骨,挥挥手臂,同时心里嘀咕着,小师侄不是要见那什么堂会的谁谁谁吗?现在这里人挺多的,小师侄要怎么见? 却不想,齐明远突兀的开口,“乌墨,来了就出来吧。” 林福宁溜达的脚步一僵,啊?林福宁转头,就见一穿着短衫的少年跪在了齐明远的跟前,头低着,看不清面容。 这短衫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林福宁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半夏和青果,转身就上了马车,齐明远眼角瞥见,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也没有阻拦,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乌墨,淡淡的问道,“人都找到了?” “是。” “京都和北疆,都要设立分堂。” “是。” “这是堂规和章程,让宋添照这个去做。” “是。” 47、JQ萌芽史(5) 齐明远几句话吩咐完,就命乌墨离开。 然后,马车里的林福宁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神出鬼没!眼前一晃,哎?人咧?!林福宁瞪大眼,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轻功啊!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的武技最多就是拳脚功夫,如今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行!回家后要好好逼问大哥二哥,他们是不是也会飞?或者懂瞬移?刷的一下就不见了!厉害!又想到半夏和青果现在都跟着师傅的侍者习武,便转头兴奋问道,“半夏,青果,你们可以飞吗?” 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半夏认真的回答道,“回公子的话,我们现在还不能飞,但是我们会努力的,一定会争取尽快飞起来!” 青果一旁跟着严肃点头,嗯,小公子想看他们飞?他们肯定会努力飞起来的! 林福宁一囧,看着半夏青果那认真的模样,讪讪一笑,“呵呵……我只是好奇问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别急,要循序渐进,知道吗?” 半夏和青果重重点头,齐声应道,“是!公子!” 林福宁一默,心里暗暗泪流,都怪长喜伯伯和不欢伯伯,现在的半夏青果都快变成个小老头了! 齐明远在乌墨离开后,便也回到了马车边,轻声问着马车里的林福宁,“小师叔,事情已经办完了。” “哦……那我们回去吧。”林福宁恹恹的应了一声,都不能出去玩,还不如回去呢。 “回山里?”齐明远坐在驾车位置上,斟酌着问道。 “不,回家。”林福宁想着前天娘亲到寺里看自己,提到了要给姐姐说亲的事情,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女孩子早早的就订婚,等着及笄就可以嫁人了,但是,姐姐……才十岁!太急了一点吧! 齐明远一愣,看了后头一眼,小师叔要回家?不跟自己回山里?突兀的,齐明远心头有些不悦和说不出的一种失落。 但面上,齐明远笑了笑,就垂下眼,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小师叔想家了?” “嗯?不是啊……是担心姐姐……”林福宁含糊的说着,事关自家姐姐的闺誉,他自然不能说出,只是含糊的说了一下。 虽然林福宁说的含糊,但齐明远还是听出了里头的意思,是……跟小师叔的姐姐有关吗?想着昨日听云墨说起的,青田镇里的一个有趣传闻,林家似乎要和自家老师魏成家议亲?小师叔是担心这个所以要回去看看,不是因为想家想要离开大凤山? 思索到此处,齐明远心头的不悦和失落倒是散去了一些。 等到了林家宅子,林福宁跳下车,就见齐明远抱来了一堆东西,嗯,葫芦串子,小人偶,甜娃娃……哎,还有这个?传说中的九连环?? 齐明远将抱着的东西交给了半夏和青果,笑着对林福宁说道,“一点小玩意,送给小师叔,还请小师叔不要在意。明日我让义伯来接小师叔如何?” “不用,明日忠管家会送我们回去的。”林福宁笑眯眯的说着,顺手从身侧半夏拿着的东西拿过葫芦串子,咬了一口,嗯,好吃!果然是跟冰糖葫芦一样的东西。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笑眯眯的啃着自己买的葫芦串子,心头不由愉悦起来,便点点头,“好,那小师叔我告辞了。” “哦,走好啊。明儿见”林福宁笑眯眯的挥挥手里的葫芦串子,目送马车远去,才转身走进林家宅子。 齐明远依然坐在马车的驾车位置上,回头看着挥手笑着送自己的林福宁,直至看不见林福宁了,才慢慢的转回头,原本柔和的神情瞬间就淡了下来,虽然神情是温和的,但一旁的李义却是知道,四皇子的心已经冷了下来。 ——果然,柔和的亲近的四皇子只有在林家公子面前才会出现吗? 齐明远回了大凤山,一进茅庐,温山便匆匆迎了出来,恭敬拱手做礼,“温山拜见皇子殿下。” 齐明远淡淡点头,自从前日温山和魏成听了他那番话,温山的态度就愈加恭敬起来,这也好。主次不分,尊卑不分的话,怎么做事? “温山将军请起。”齐明远虚手一扶,平静开口,“说吧,可是我舅舅有要事让将军转告?” 温山心头一震,随即愈加恭敬的低头拱手道,“殿下英明。”温山说着,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个竹筒双手呈递给了齐明远。 齐明远接过,从竹筒里抽出一白色的绣着兰花的帕子,帕子上什么都没有。但齐明远接过帕子看了一会儿,就进了书房。温山等人恭敬的低首站在外头等候着。 齐明远进了书房,就从架子上拿出瓷瓶,将瓷瓶里的水洒在帕子上,很快帕子上便显出了一排排的文字。 齐明远看了一会儿,就勾唇笑了。笑容冰冷,透出嘲讽。 如同上辈子那样,父皇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将文家的人派驻了北疆,同时将工部尚书的位置给了自己的二舅舅,还将文瑞公主赐给了自己的表哥,大舅舅的嫡子! ——父皇果然还是喜欢用平衡政策啊。只是……高坐云端的人,只看到棋盘排布,却忽略了棋子的心! 齐明远笑了笑,浅淡温和的笑透出的冷意,不够明显,却让人发寒。 舅舅的来信里让他颇觉满意的,就是宋王府的那还活着的唯一血脉,已经在舅舅的军队里成功改名换姓的齐明羽,舅舅对他评价不错。 现在……这颗棋子已经暗中布下,外公和舅舅也都已经各自选择了沉默,外公称病不出,应该会在最近前往越州水乡养病,李家就会在南州全面安静下来。越州水乡……那是李家的发源地,不过是只有少数李家嫡系知道的地方,外公会在那里呆上四年,四年后,他回京都,那时候,外公就会出山,那时,他的身后就是整个李家!还有——魏家! 魏成,将会带着部分魏家嫡系站在他的身后! 浴火堂已经开始了,还有宋添…… 他如今握在手里的棋子已经悄悄埋下,就等四年后了! 四年哪…… 此时,林家,沉竹园。 林福宁一进沉竹园就见自家爷爷正皱眉在堂屋里来回踱步,林福宁愣了愣,爷爷这是有烦心事? 林福宁脚步声加重,然后,扬声道,“爷爷!宁儿回来啦!” 林文忠回过神,转身,间林福宁笑眯眯的快步朝自己走来,不由脸上神情一缓,微微点头,“宁儿回来了。” “嗯!”林福宁笑得眉眼弯弯。 林文忠让林福宁进了堂屋,自己在首座上坐下,看向林福宁,仔细的问起了林福宁在山里的起居生活,虽然这些他已经从儿媳那里知道了,但如今见了宁儿,便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同时,林文忠也不着痕迹的探问起齐明远的情况来。 林福宁听出了自家爷爷对小师侄的探问,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其实,小师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大师兄读书,跟着温山先生练武,每天泡药浴,每隔三四日就去无名寺拜访师傅,不过师傅从不见他就是了。还有就是和自己说说话,但说的也是关于青田镇的习俗和有趣的东西。 ——而自然的,那个秘密 ,小师侄说的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他自然不会跟爷爷说。 林文忠问完了,便点头,淡淡道,“宁儿,或许你还得在山里再住一阵子。” 林福宁不解,都住了快十天了啊。但看着自家爷爷严肃的甚至有些凝重的神情,也没有多问,只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对了,爷爷,我听娘亲说,家里要给姐姐议亲?”林福宁睁大眼睛,担心的问道。 林文忠听了,看了林福宁一眼,不答反问,“宁儿觉得不适合。” 林福宁重重点头,“我觉得,姐姐不着急,姐姐那么漂亮聪明,不着急的!” 林文忠听了,不由失笑,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过……确实,有些事情不需要现在就下定论。便抬手摸摸林福宁的头,和缓说道,“宁儿说的是,我林家姑娘漂亮大方又聪明懂事,何须着急?” 林福宁闻听此言,才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三妻四妾比之自己原来世界的古代更加厉害!坚守一夫一妻的林家都只能在嫡系里保持这个优良传统,甚至还因为这个而被世俗鄙视过,若不是林家有百年底蕴,又加之林家嫡系从来都是优秀的,恐怕早就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因此林家少爷要娶妻容易,但林家姑娘要嫁人就不易了。所以,还是等等吧,不要太着急,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姐姐的一生幸福。 林福宁和自家爷爷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开去找自家娘亲了。 而在林福宁离开后,堂屋后头转出了一个人。 林文忠看了眼,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仆,沉默寡言,但最为忠心。 “太爷,李家太爷来了。” 林文忠听了,扬扬眉,那老家伙来了 当林文忠走进后院的时候,便见披着斗篷的李仪嵘在石亭里摸着棋子,一边喝着酒,似乎颇为悠闲。林文忠微微挑了眉梢,这老家伙…… “你很悠闲?”林文忠走进石亭,拿起石桌上的酒杯,一边问道。 李仪嵘呵呵一笑,放下手里的棋子,贼兮兮的道,“我听说你孙女要议亲了?” 林文忠盯着李仪嵘,“是又如何?”这老小子想干嘛? “嘿嘿,我三小子的儿子,今年十二,不喜武,喜欢舞文弄墨,啊,对了,性子偏冷,不过挺聪明的,怎么样?咱做亲家吧。”李仪嵘搓手说着,很是兴奋。 林文忠冷笑一声,“可惜,李家门庭太高,我林家高攀不起。” 李仪嵘顿时翻了翻白眼,敲敲桌面,“喂!林文忠,就你们林家的那破规矩,想找一个不会娶妾,只对你们家姑娘好的,太难了点吧!好不容易现在我们家三小子的这个就是了,你还嫌弃?!” 林文忠继续冷笑,“李仪嵘,你当我不知吗?你们家三小子光是妾侍就有八个,去年他当众羞辱了你指定的正妻,差点逼得正妻自杀!这样的家出来的孩子,我敢信吗?我们林家的姑娘宁可我们林家养着,宠着,也不会让她去受那份委屈!” 李仪嵘一僵,随即苦笑道,“我说……我家的三小子的确不太好,但是,他的儿子,我的孙儿真的不错啊。” “免谈!”林文忠重重的放下酒杯,冷冷道,“薇儿年岁尚小,现在也不会议亲!” 李仪嵘叹了口气,“好吧,算我说错话了。” “哼!” “我今儿个过来,是想说一声,明儿个我就要回越州了。”李仪嵘低声说着。 林文忠抬眼看向李仪嵘,越州?棋局……要开始了吗? “魏成回了京都。”林文忠淡淡说着。 “哦,我知道,魏成看来是打定主意了。”李仪嵘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神秘道,“皇太后派遣使者来慰问我了。” 林文忠端着酒杯的手一滞,皇太后? 李仪嵘看着林文忠,笑了,“你想不到的……” “我想不到什么?” “皇太后给我送来了一副画。” “哦?” “那是……日出洛葭图。我女儿……小名洛葭。”李仪嵘笑笑说着,笑容却是有些悲凉,“皇太后似乎和我们李家有些渊源呢,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也许就可以借皇太后的手保住…… 林文忠沉默的垂下眼,皇太后吗?若是皇太后的话……那么,倒是有可能了。 “再等四年吧。”林文忠低声说着,“四年,很快的。” 李仪嵘起身,叹气道,“我知道,文忠兄,我孙儿就拜托文忠兄了。” 林文忠没有站起,只是淡淡的说道,“请你记住,我林家照顾的只是你李仪嵘的外孙。” 李仪嵘点头,很是严肃的说道,“我明白,文忠兄放心吧。” 林文忠哼了一声,放心?若真是明白,之前就不会提出要和林家议亲的事了。不过,他也不怕,林家不参政,守得也只是青田的这地盘,哪怕四年后这个天下风起云涌翻天覆地——也与林家无关! 是夜,齐明远在书房里翻看着林福宁给的小本子,一边看,一边拿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着。 因为看到了自家小师叔这颇有有趣的被小师叔命名随身笔记本的小本子,他就跟着裁纸缝线做了一本,在本子的第一页,他见小师叔画了个很古怪的但很可爱的笑脸,(^o^)便请小师叔为自己的本子也画一个,虽然自己也能画,但他就是想让小师叔给他画一个,却没想到,小师叔给他画了个丑丑的脸(=_=)。 ——这是什么脸? “啊,这就是你啊。”当时,小师叔弯着眼睛,一副很无辜的样子笑说着。 想起当时小师叔那明明欺负了人很得意很开心却装作无辜茫然的模样,齐明远不由轻轻的笑了。 不知道小师叔现在在做什么?可是睡了? 此时的林福宁在做什么呢? 林福宁正耷拉着脑袋听着自家娘亲的训斥。 “宁儿!就算现在已经穿上了福儒服,有了黑曜石珠子,你也要记住,你是花娃子!那个人是你的小师侄,但更是一位少爷!你,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接受他给你的礼物呢?而且,你还跟他一起出去?!”林夫人严厉的说着,脸上的神情也分外气恼。 “娘亲,我知错了。”林福宁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见林福宁认错了,林夫人的脸色才稍微缓了缓,但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宁儿,不是娘亲苛刻,实在是这些事情你要注意的,现在你还小,不懂这些,将来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不但是花娃子,还是未来的大和尚,不管是谁,你都必须切记守礼,保持距离,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特别是还没有成亲的男子!也不能随意和人出去!不管到哪,身边一定要带着半夏青果,最好再加一个人……噼里啪啦啪啦……” 终于,等林夫人离开的时候,林福宁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林福宁闷闷的趴在床上,半晌,才偏头看向跪在他床前的半夏和青果。 本来,他是打算瞒着的,小师侄买那么多东西给他,带回雪竹园的路上肯定会被人看见,娘亲也肯定会知道,但是,他不说小师侄买的,只说是自己叫人买的话,那娘亲肯定就不会训斥他了。 却没想,娘亲直接招了半夏和青果过去,然后,半夏和青果就招了。 他心里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被娘亲训斥了那么久……他现在都头脑发胀了。 但要骂半夏青果,那也不可能,娘亲套话和逼问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半夏青果怎么可能是自家娘亲的对手?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娘亲那么紧张,那么生气,为的还不是自己的名誉? 于是,林福宁手指挠了挠头,叹气道,“起来吧,都回去休息。这事别在意,是我处事不周,让娘亲担心,你们听命行事,也不怪你们。” 半夏青果怯怯的看了看林福宁,见林福宁眼神还是一如以往的平和,神情也跟往常一样带着笑,这才敢起身。 对着林福宁再次做礼后,就慢慢的后退离开了。 而林福宁在半夏和青果离开后,闷闷的再次将脸埋在枕头里,花娃子什么的,真是……够了! 翌日,林福宁站在马车边,看着宋妈妈将两个陶瓷罐子递给了半夏和青果,疑惑的看向自家娘亲,“娘亲,上次的果子还没有吃完呢。” 林夫人笑了笑,有些无奈,宁儿聪明,但有时候怎么就呆呆的呢?“傻宁儿,那是回礼!”林夫人无奈的敲了敲林福宁的额头,声音却是柔和了下来,“若是不得已的接受的礼物,那么就一定要好好回礼。知道吗?” 林福宁双手捂着额头,低头应着,“哦。” 看着没有什么精神的林福宁,林夫人眼里划过心疼,有些后悔昨晚说得重了些,宁儿还是孩子,哪懂得什么避忌?林夫人忍不住搂过林福宁,柔声道,“宁儿,昨日你亲说得话太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娘亲……只是担心宁儿……” “我知道的!”林福宁忽然抬头,看着林夫人,“我懂得,娘亲别自责。是宁儿处事不周,以后我会注意的。” 林夫人愣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林福宁,眼眶有些发酸,最后强笑了一声,摸摸林福宁的头,柔声道,“宁儿,娘亲明白了。” 林福宁这才咧嘴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林福宁一手拿着果子盘,一手抓着果子砸吧砸吧的啃着,不时的眯眼笑着,娘亲亲手做的酒酿果子就是比小师侄的好吃啊。 半夏青果看着林福宁,有些错愕,小公子早上不是很没精神吗?怎么这一上车就变了个样啊? “公子……”半夏踌躇着开口。 “对了,半夏,青果,那两罐子,你留下一个就好,另一个我待会拿去给小师侄。” “哎?” 林福宁抬眼看着茫茫然的两人,林福宁嘿嘿一笑,笑容很无辜,“娘亲只说了回礼啊,可没说回多少礼。” ——娘亲亲手做的东西才不要便宜小师侄!他昨晚都被娘亲训斥了还没有补偿呢! “可是……公子,那两罐可都是酸菜腌肉啊。” 正眯眼一个果子一个果子啃着的林福宁一滞。 ——小公子你不是吃素的吗?这个……你留下也没用啊。 林福宁两眼汪汪了,娘亲,小师侄吃肉不好!!真的! 马车一路驶向了大凤山,一路踩着大凤山的飘落在地的落叶和掉落在地的萨婆罗花,慢慢的朝山里的无名寺走去。 时光飞逝,春季就要过去了。然后,很快,就是夏季,秋季,冬季…… 再接着,便会是四年。 四年后,孩童成了少年,而少年即将十六加冠。 48、JQ萌芽史(6) 四年后。秋起。青田镇。 青田镇的西街从来都是最为热闹,从几百年前有了青田镇开始,西街就是青田的市集中心。这里聚集了青田镇最多的摊贩,摊贩们叫卖着各式玩意和吃食。这里也聚集了青田镇最好的最贵的店铺,譬如说林家米铺,从青田西街开始就存在着的青田第一茶馆,还有那这几年在外头极富盛名的专卖独一无二的金银首饰的流金馆……当然,还有在此卖艺的各色人等。 此时,青田第一茶馆。 话说这青田第一茶馆,三层阁楼,占地极大,一楼是大堂,专卖各种茶和点心,最近几年增加了说书人,每日午后开始就有人前来说书,也就是讲故事,故事内容颇为有趣,因此常常爆满,二楼是围成圆形的各种独立的小房间,因为构造小房间的是那种最重的木头,因此隔音很好,如果关上小房间的门和窗户,就极为封闭了,常有商户将客人带来此处谈生意,而如果将小房间的窗户打开,就可以看到一楼大堂中央的说书人了。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特殊约定的大房间,所谓特殊约定,就是必须成为茶馆的明珠等级的嘉宾,才能使用三楼的大房间。 是的,这个茶馆还有极为古怪的将客人分为各种等级的规矩,譬如说,你在茶馆里喝茶吃点心花了十个铜圆以上就可以从茶馆伙计那里拿到一个字,积累十个字以上就是铜珠客人,以此类推,铜珠客人每次花了二十个铜圆以上就可以拿到一个字,积累了三十个字以上,就是银珠客人,银珠客人积累了六十个字以上,就是金珠客人,金珠客人以上就是明珠嘉宾了。 而当你成为铜珠客人的时候,平时花五文才能喝到的茶只需要花三文就可以了。 这种将客人分为各种等级的规矩很是新奇,在四年前第一茶馆率先使用后,青田镇的其他店家也一一效仿了,其中也包括了林家米铺和流金馆。 此时,就在这青田镇的第一茶馆的二楼笛字房里。 身着蓝色福儒服的少年,懒懒的趴在桌上,少年大约十二三岁,面容精致,额头中央一点红,是只花娃子,少年束发,一条蓝色飘带束着他的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身后,枕着下巴的手腕上有一串黑曜石的珠子。 而在少年对面端坐着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身着深青色的素服,面容俊秀至极,带着浅淡的笑,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闪动着柔和的光芒,他看着趴在桌上的花娃子,声音清润透出无奈的淡淡宠溺,“小师叔,若让福康兄见了小师叔这模样,他可是又要念叨了。” 这趴在桌上的花娃子就是林福宁。而那少年,就是齐明远了。 林福宁掀了掀眼皮,瞅了对面的齐明远一眼,懒懒的坐直,打了个呵欠,“大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唠叨的……没事。” 齐明远笑了笑,看着林福宁一脸无聊到极点的表情,想了想,建议道,“小师叔,要不我带你去郊外看看?” “算了!我去的话,也只能在马车里待着,要不就得带纱帽,我还不如跟你在这里聊天呢。”林福宁挥手道,抬手挪过桌上的一碟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嚼,随即皱眉吐出,用帕子接住,“一点都不好吃!” 齐明远嘴角微微勾起了笑,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放到桌上,打开纸包,是散发着香味的炒豆子,“来,小师叔。” 林福宁在齐明远拿出纸包的一刹那就眼睛发亮了,在看见纸包里的是炒豆子后,就更是蹦的跳起,直接窜到了齐明远的身边,但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就捧起纸包又窜回自己的位置了。 齐明远看着,只是微笑。 四年了,他的手艺进步很大,同样一种饭菜,他做的总比外头的来的好吃,小师叔也每每抱怨说,除非他的娘亲做的和自己做的饭菜,他都已经吃不下第三个人的饭菜了。总算不枉自己苦心磨练,只是……什么时候,小师叔才会说,他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每每听小师叔说回家磨着林夫人给他做素面,他就心里各种不舒服。 咬着豆子的林福宁一脸幸福,真好吃啊,这都得多亏他当初英明睿智的——捉弄了小师侄,不然,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会做饭的十全十美的好男人了!哈!哈!哈!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嘴里咬着好几颗豆子,撑得脸颊鼓鼓的,真像那生活在树上的大尾巴鼠……齐明远脸上的笑意加深,抬手刚想戳戳林福宁的脸颊,林福宁后仰避开,随即瞪着微微愕然的齐明远,“干嘛?” 齐明远故作愕然迷惑,“小师叔,你的脸颊上好像沾了点东西,明远只是想帮你弄掉……” 林福宁哦了一声,随手擦了擦,然后对着齐明远嘀咕道,“哎,你说就好啦……叽里呱啦@%……半夏青果很烦的……”虽然中间林福宁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但齐明远听懂了,事实上猜也猜得出来。 四年前,和小师叔一同去了林家米铺,之后小师叔就回了家,却没想,第二天小师叔回来的时候,抱着林夫人亲自腌制的酸菜肉干陶瓷罐来了,还很严肃的说,以后不可以随便送东西给他。 之后,小师叔只要不是在安谧谷里,他就非常注意守礼,偶尔几次小师叔开心了忘记了,像刚刚那样窜到他身边,但之后小师叔就会很懊恼。 每每见了,他心里就有些心疼。他知道,小师叔身边的半夏青果虽然是小师叔的侍从,对小师叔也忠心耿耿,也很尊敬小师叔,但在小师叔的守礼上,却因为林夫人的关系,而常常提醒着小师叔。 他并不反感半夏青果对小师叔的提点,小师叔守礼是对的,但,那应该是对外人,不是对他! 此时,这个房间的角落,半夏青果安静的微微垂首而立,和另一侧的青墨云墨一起,等着主子们的随时召唤。 “小师叔,流金馆的账册昨天已经送来了。”齐明远转开话题,轻笑着说道,“可是比上个月翻了一倍,京都的流金馆也很顺利的开张了。” “哦。真的?”林福宁的眼睛亮亮,“那我下个月去京都的时候,就可以送几张我姐姐设计的最新的图样过去了!” 齐明远闻言,一愣,小师叔要去京都? 林福宁见齐明远怔愣的表情,便笑嘻嘻的说道,“是今儿个师傅提起的,让我去京都慈恩寺熟悉熟悉,特别是慈恩寺的一些店铺田地农庄啥的……”说到这里,林福宁咋舌,他知道师傅很有钱,这个世界的大和尚非常受敬仰,贵族皇室都捧着他们,但没想到,慈恩寺竟然有那么多的产业,师傅简直就是大富翁嘛!难怪每年都可以拿出那么多钱来做好事! 林福宁心头乐呵着,想着可以去京都看看真心不错啊,一时间却没有发现齐明远眼眸瞬间的划过的亮光。 小师叔也要去京都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齐明远的嘴角勾起了笑。 这时,有人敲门了。 靠近门的云墨立刻上前打开了门,恭敬做礼,“小的云墨见过林少爷。” 走进来的正是林福康,随后便是林福安,林福安一进来就敲了敲云墨的头,哈哈笑道,“我说云墨啊,咱都见了几次面了,怎么每次你都这句话啊?” 云墨只是低着头恭敬的做礼。 林福康摇了摇头,对起身向他们迎来的齐明远拱手歉然笑道,“明远兄,让你久候了。” 齐明远微微一笑,拱手回礼,“无碍,请。” 林福康看着齐明远温和有礼的笑,心里却是知道,别看眼前这位笑容似乎很温和真诚的,但这几年来,他早就看清楚了,除了对着自家的弟弟宁儿,眼前这位的笑容看着温和实则淡漠冰冷,只是这四年来渐渐的熟悉起来,笑容也多少亲近了点,当然不排除这里头还有自家弟弟宁儿的缘故在里头。 林福康落座后,看着林福宁一脸笑容灿烂的啃着炸豆子,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叹息了一声,这炸豆子定是齐明远给的吧。 “宁儿!你又乱吃东西了!”林福康板起脸训道。 林福宁嘴里塞着东西鼓鼓的,故作无辜的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林福康。 一旁的林福安看着林福宁塞得嘴巴鼓鼓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林福宁笑道,“宁儿!你怎么跟大尾巴鼠一样啊?” 吞下了最后几颗豆子的林福宁翻了翻白眼,哼了哼,端起齐明远不知何时挪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才小声的说道,“二哥才是大老鼠!昨儿个还偷吃了我小厨房里的糕点!” 林福安一僵,随即打着哈哈,“哎呀!宁儿别小气嘛!” 林福康这时哼了一声,林福安就立即噤声不敢多言,这几年,大哥跟着爹学着管事可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林福宁则无辜的看着林福康,故作不解的眨眼,“大哥,怎么了?炸豆子很好吃,是义伯亲手做的,而且也不会上火啊。” 林福康不由一滞,这几年来,时不时的就看到宁儿吃着齐明远给的小点心,有时是糕点,有时是一些很贵气的补品什么的……,他想要制止,毕竟虽说一些小东西,但对面的这位身份来历不简单,宁儿又是花娃子,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可每次宁儿一脸茫然的问着,“是义伯给的,不是齐明远给的,有什么关系呢?”每每宁儿这么一问,他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义伯说,小师叔每次来都给他带来了很好的药草,还治好了他多年的老毛病,他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只是会做一些小东西,希望小师叔不要嫌弃。”齐明远这时微笑的说着,虽然是微笑的,可漆黑幽深的眼这时候还是沉了下来。 林福康看着对面的这位那沉淀下去的莫测的眼,心头有些发寒,面上只能挤出一笑,“……宁儿治病救人本来就是他的本分,义伯太客气了。” 齐明远轻轻一笑,笑容浅淡,“哪里,都是自家人,福康兄何必见外?” 林福康闻言,顿时一僵。 ——宁儿是他们林家的人!和身份高贵的那……什么没有半点关系! 一旁的林福宁瞅了眼坐在身侧的身体有些僵硬的林福康,又转头看向面上轻笑着,黝黑的眼却是有些淡漠的齐明远,眨了眨眼,突兀的敲敲桌面,开口说道,“哎,明远,你刚刚说流金馆在京都开业了?” 齐明远看向林福宁,小师叔这是在转移话题了? “是啊。”看着笑眯眯的林福宁,齐明远还是柔和了气息,配合着说道,“小师叔给的建议真好,据说开业那天,来了很多捧场的人。” 一旁的林福安也忙配合着插嘴问道,“哎,京都也开了流金馆了?宁儿,你给了什么建议?” 林福宁笑呵呵道,“没有啊,只是说不如搞个银饰花样比赛,邀请全京都的银饰打造师傅和百花榜的闺秀们来设计打造银饰。” “这建议好啊!”林福安赞赏的叹道,“宁儿,果然爹和娘亲让你掌管我们林家的米行和茶业是对的!” “才不对!”林福宁扶着脸颊,闷闷道,“我就是会出几个馊主意而已!”还是上辈子那个世界给他的,又不是他自己的能力! “话不是这样说的。小师叔。”齐明远笑着说道,“能出馊主意也是一种本事啊。” 林福宁闻言,抬眼挖了齐明远一眼,但齐明远却不在意的微笑着,眼睛柔和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这几年来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林家的米铺,还有茶馆,还有……流金馆,这四年来,可是生意火爆的让人难以置信啊。 “宁儿不要妄自菲薄,谁的能力都不是天生的,宁儿已经做的很好了。”林福康拍拍林福宁的肩膀说道。 宁儿聪慧,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在管理底下的管事仆从们也做得不错,就是……心软了点,还缺了一些经验。 几人聊了一会儿,林福康因为已经开始管事了,就起身先行离开。 林福康一离开,林福安就很没形象的趴在了桌面上,唉声叹气。 林福宁看着林福安,问道,“二哥,你还是不肯放弃吗?爹都说了,林家人不参政,不参军。你还是死了参军的心吧。” 齐明远捧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林家的祖训规矩都挺有意思的。 “我才不会就这么的放弃!”林福安猛然抬头,挥拳愤怒道,“我真不明白咱林家的老祖宗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大哥才学那么高,只能跟爹一样去打理家里的生意,我的武艺那么好!只能在这个青田镇里埋没一生!啊啊啊!我不要年纪轻轻的就变成糟老头啊!” 林福宁闻言,额头黑线直落,你不能参军就变成糟老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 林福安愤怒的嚷嚷完,又刷的一下可怜兮兮的双手合十凑到林福宁跟前,“宁儿,好宁儿!你最聪明了,爷爷和爹娘都最疼你,你帮帮二哥,给二哥求个情吧!”—— 49、JQ萌芽史(7) 林福宁看着自家二哥可怜兮兮的表情,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的眼,很是无辜的为难说道,“可是……二哥,宁儿也不想你去参军啊。怎么办呢?” 一旁的齐明远闻听此言,噗嗤一笑。 林福安则是整个人一滞,随即跳起来吼道,“宁儿,你耍我!我不管你了!”言毕,就转身整个人冲了出去。 林福宁看着林福安冲了出去,一愣,挠头,呀,二哥生气了。 齐明远看着林福安冲了出去,便朝青墨点了点下巴,示意青墨跟出去。青墨拱手一拜,就迅捷的消失在门口。 待青墨一走,齐明远转头看向挠头苦恼的林福宁,微笑问道,“小师叔真的不想福安兄去参军吗?” 林福宁叹气,“我想也没用啊。我们的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再说,参军打战很危险,这几年,边疆又不太平,要是二哥参军的话,我们家的人肯定会提心吊胆担心死的。” 齐明远微笑,有意无意的说着,“可是,参军了,就有机会立功,到时候光宗耀祖,一门荣耀,不好吗?” 林福宁抬眼看向齐明远,很是严肃的说道,“对我们林家来说,荣耀不需要,家人平安和乐比什么都重要。” 齐明远听了,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那双漆黑的眼却是比平日里幽深了几分。 因为林福安的事,林福宁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时日尚早,本来这个时候,他该跟着师傅学习的,但师傅明日要去西北,今日正和一干长辈们话别,他也被师傅赶了出来,才会和齐明远来茶馆里坐。 还是回家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二哥……哎,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二哥说啊,娘亲他们是铁定不会答应的。 林福宁一边想着一边正欲迈出房间,身后齐明远就抬手轻轻拉住,“小师叔,等等,纱帽歪了。” 林福宁偏头看向身后的齐明远,问道,“歪了?” 齐明远一边笑着应道,“嗯,歪了一点……”,一边抬手轻轻的将纱帽扶正,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挑起林福宁垂在耳侧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 这一幕落在贴身侍从的云墨,半夏,青果等人眼里,几乎同时,半夏青果就想上前一步,但云墨恰好的一步挡在了半夏青果两人之前,而这一幕几乎是瞬间发生瞬间结束,等半夏青果急急出声的时候,齐明远已经退后了一步。 “不劳烦明远少爷——”半夏青果同时出声的话语戛然而止。 “啊?”林福宁转身看向涨红了脸有些愤怒的半夏青果,咦,他们怎么了? 而齐明远只是静静的站着,脸上的笑容优雅得体。 ——优雅得体的让半夏青果恨不得宰了他!!竟敢轻薄小公子!? 林福宁摸了摸刚刚被齐明远碰触过的耳朵,看了看半夏青果忿恨的瞪着齐明远的眼神,心头有些疑惑和不解,难道……刚刚他算是被小师侄给轻薄了?碰耳朵也算是被轻薄?? “好了,我们该走了!”林福宁轻咳一声,打断半夏青果忿恨的眼神,转身故作不知的走出了房间,紧随其后的是齐明远,半夏青果随之,云墨最后。 “以后别碰我的纱帽!”上马车的时候,林福宁转头对齐明远小声的严肃说道。 齐明远闻言,面上便露出了茫然的委屈的神情,“小师叔,明远……刚刚做了什么吗?若明远有不轨之处,还请小师叔指正……” 林福宁闻言,顿时无语了,澹他总不能说你刚刚碰了我的耳朵吧,……话说会不会半夏青果紧张过头了??碰耳朵大概是不小心的……小师侄怎么会轻薄自己呢是不? 于是林福宁偏头不看齐明远故意流出的茫然委屈的神情,有些尴尬的说道,“额……那你当我没说!” 林福宁说完,就转身进了马车,半夏青果忙跟了进去,三人都没有看到,马车外头的齐明远笑吟吟的脸,还有漆黑如墨的眼里划过的一丝得意和淡淡的宠溺温柔。 送林福宁回了林家宅子,齐明远便转身回了市集,从后巷侧门进了——流金馆。 上辈子,齐明远也有流金馆,在他开始夺嫡之路时,流金馆还有浴火堂,以及另外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地下店铺为他积累了大批财富,解决了夺嫡争权路上,钱财方面的困扰。这辈子的流金馆同样为他积累了很多财富,比起上辈子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还得多谢小师叔…… 起初,流金馆是打算来拉拢小师叔的,本意上,他是想将流金馆的现在和未来都送给小师叔,但小师叔哪怕对自己付出了信任,却是坚决的在彼此间划出一条界线,小心翼翼的守着,不肯迈出一步,也不准让自己迈进一步! 小师叔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建设流金馆,甚至还和林家姑娘林淑薇一起为流金馆设计了非常好的饰品,但小师叔却坚决不愿意参加流金馆的管理,分红的时候拿到的钱也全都捐了出去,且最让他感到挫败的是,小师叔捐钱的名义竟然是以李氏的名义! ——李氏,他的母妃…… 齐明远走上流金馆的三楼书房,一进书房,就见青墨和乌墨跪伏在地向他做礼。 “起来吧。”齐明远淡淡说着,转身在书房靠近窗台的榻上坐下。 “谢主子恩典!”青墨和乌墨恭敬做礼便站了起来。 “林福安现在何处?”齐明远问道。 “回主子的话,林少爷现在小酒馆喝酒。”青墨垂首低声回答着。 齐明远微微点头,看向乌墨,“调派浴火堂天字号的三人来青田镇,从现在开始,天字号负责林家公子的安危,下月,林家公子会启程前往京都慈恩寺,天字号的天雪必须想办法进入林家护卫队,近身保护林家公子,天风和天雷一路随扈,若林家公子少了一根头发,就让他们提头来见!”说到最后一句,齐明远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乌墨跪地恭敬应下,“是!” 接着,齐明远又缓声说道,“北疆那边从下月起,让利剑堂的人盯紧点,不出意外,也许会有一些收获。” 乌墨垂首恭敬听着。 说到最后,齐明远问道,“乌墨,我让宋添弄的入伍官碟好了吗?” 乌墨恭敬的双手呈递,“回主子的话,官碟已经好了。” 齐明远接过,打开一看,官碟上赫然写着——林福安。 齐明远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起身离开了流金馆,前往了小酒馆。 小酒馆的确小,生意也很冷淡,此时,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就只有林福安一人闷闷的喝着酒,他酒量好,哪怕已经喝了两坛酒,依然很是清醒,因此,当看见齐明远走进来的时候,林福安有些讶异,但也瞬间警惕起来。 齐明远的身份不简单,爹娘和爷爷都叮嘱过要敬着,也要远着!虽说从他本人的角度上来说,他挺敬佩齐明远的,但因为齐明远对自家弟弟宁儿的不寻常的好,他跟自家大哥一样,警惕着! 林福安起身拱手,“明远兄可是来找我?” 齐明远微笑落座,“是,送一份礼给福安兄。”齐明远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入伍的官碟递给了林福安。 林福安一愣,伸手接过,当看到官碟上大大的他的名字时,林福安吓了一跳!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入伍官碟?! 齐明远看着林福安脸上没有掩饰的兴奋和疑惑惊诧,笑容更深了。 “这要给我?”回过神的林福安很快就冷静下来,将官碟重新推了回去,沉声问道,他虽然没有大哥精明,但,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他还是知道。 “是,给福安兄。”齐明远淡淡说着,看了眼被林福安推回来的官碟,抬头说道,“福安兄,别担心,我这么做的确是有一份算计,但并不是要对福安兄和林家不利。” “哼!”林福安冷哼一声,盯着齐明远,冷声道,“我这人脾气躁,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问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大哥和爹娘会对这个明远客气,他可不会!要是敢打林家和宁儿的主意,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什么明远! 齐明远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才淡淡开口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将来,福安兄能帮我完成一件事,当然,这件事绝对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林家的人,也不会对林家不利。” 林福安一听,狐疑的看着齐明远,就这么简单? 齐明远将官碟推还给了林福安,一边起身,微微一笑,“这礼我就放在这里,福安兄要不要接受,就随福安兄了。另外,福安兄,我可以在这里用我的性命保证,有小师叔在,我齐明远一生都不会动林家分毫!” 林福安闻言,浑身一震,看着齐明远虽然淡淡的笑着,但却是极为郑重其事的坚定的语气,林福安的心头复杂了,这人……看来真的很看重宁儿……而这对宁儿是福是祸? 走出小酒馆的齐明远上了马车,马车里,云墨恭敬的跪地低头奉上一杯茶。 齐明远接过,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怎么不是秋叶子?” 云墨忙低声解释道,“回主子的话,秋叶子已经用完了。小的明日就去煮茶山庄买。” 齐明远将手里的茶递给云墨,淡漠道,“不必了,我明日去找小师叔拿就好了。秋叶子是小师叔制作的茶,你去煮茶山庄也买不到。” ——最重要的,以小师叔的懒惰性子,他做秋叶子也是一时兴起,每年才弄那么十几斤,除了给林家的太爷,就是只有自己才有…… 一旁的云墨偷偷的瞅了神情平静的有些淡漠的齐明远,心头偷偷的吁出了一口气,那秋叶子茶不是味道很苦吗?听说林家的老爷喝了第一口就喷了出来,因此还惹得林家太爷骂了一顿……怎么自家主子的品味就那么奇怪,什么茶都不爱喝,就只爱喝林家公子这个亲手做的茶? 待回了茅庐,云墨找到李义,说了秋叶子茶已经没有了,也顺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义高深莫测的看了书房的方向一眼,缓缓道,“云墨,你还不懂。因为那是林家公子亲手做的。” ——林家公子亲手做的又有什么特别的吗? 齐明远回了书房,就见温山和魏成已经在等候了。 魏成一见齐明远,便上前拱手带着兴奋和激动的语气说道,“给殿下道喜了!” 齐明远一愣,随即平静的拱手回礼,淡淡问道,“可是皇太后身体微恙,召我回去?” 魏成和温山讶异的对视一眼,原来四皇子已经知道了吗? 齐明远看向温山,说道,“温将军后日是否就要前往北疆?” 温山拱手恭敬应道,“殿下神机妙算,末将已经接到诏令,后日就需启程前往北疆丰都接受丰都御守一职!” “那么,麻烦温山将军了,后日,林家二少爷林福安就要参军入伍了,我已经叫人关照过,不出意外,林福安就会在丰都,到时候请温山将军多多提点。”齐明远缓声说道。 齐明远这话一落,温山和魏成都齐齐惊愕了! ——林家不是不参政不参军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魏成眼神沉郁了下来,看着齐明远,林家家教极为严格,若林福安敢擅自参军入伍,那可是要被踢出林家嫡系的!这里头必定是四皇子做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齐明远已经走到书桌后头坐下,扫了魏成一眼,嘴角扯起了轻淡的笑,缓缓开口说道,“预计五天后,我会启程前往京都,老师会和我一起前往京都吧,外公已经启程了,今日外公的信来了,提到了一件事,预计这次,老师回京都后,礼部尚书的位置就是囊中之物了。” 魏成一愣,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却是颇为适合老师的一个位置,也是现在,我们所需要的位置。老师,接受礼部尚书的官印后,还请老师多注意皇室里那些需要照顾的老人们……”齐明远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而魏成已经领会其中之意,点头拱手道,“魏成明白。” 又闲说了几句,温山便提出告辞了,而魏成沉默的站在一边。待温山离开,魏成抬眼看向齐明远,眼神复杂不已。 四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可,眼前这个尚未弱冠的十五岁的少年,他却是看不清辨不明! 四年前,他觉得这是一个聪慧谦虚守礼隐忍的少年!四年后,他依然觉得这是一个聪慧隐忍的少年,但或许还得加上一个诡异莫测! 是的,诡异莫测! 话语不多,但那种让人不敢反驳的强大的压迫和气势从何而来?还有那种洞察一切的锐利,除了聪慧善于分析有着高居云端的大局观外,还必须有远见卓识吧? 四年来,他遵从魏家族长的交代,只是尽责的教导,不干预不干涉,只是旁观,他就已经胆颤心惊!流金馆的成功,藏于暗地里的力量,还有明明就在安谧谷,却能遥控千里之外的事情,下决断时从不犹疑,也从不手软! 仅仅只是四年呀,这四皇子就已经从一颗孱弱小苗成长为一棵根基牢固的大树了吗? “老师……可是为了林福安之事?”齐明远合上手里的小本子,抬头看向魏成,嘴角一抹浅淡的笑,颇为和煦。 魏成拱手做礼,直言问道,“敢问四皇子,这是为何?” 为何要让林福安参军入伍?难道四皇子真的打算将林家也扯进来?可是看这四年来,四皇子和小师弟的感情……很是不错呀…… “有小师叔在,我这一生都不会对林家动手。”齐明远淡淡说着,按着本子的手无意识的拂过本子扉页上的那古怪的鬼脸。 魏成一愣,心头一震,想不到四皇子会这么坦然的表示……看来,四皇子对小师弟倒也有几分真情在,也不枉这四年来,小师弟对四皇子的维护和照顾了……可惜呀,小师弟走的路和四皇子走的路泾渭分明……不能同归呀…… “我让林福安参军入伍一来是为林家藏一份力量,将来之事,哪怕林家尽力撇清了和我的关系,有心人也断然不会放过林家这个颇具价值的世家,更何况,有小师叔在,想要对付我的人,就决计不会放过小师叔,我想给小师叔积攒一些可以保护小师叔的东西……”齐明远慢慢的解释着,目光深幽。 魏成听着,有些不解,虽然四皇子说的很清楚,是为了给小师弟弄一些保护?但小师弟有自家无尘大和尚,还有林家保护,以及勾勾缠缠的关系,比如说魏家?怎么还需要弄的这么复杂呢? 魏成看向齐明远,沉吟着问道,“四皇子,小师弟将来是要做大和尚的,有大和尚在,他应该无碍才是。”最重要的是,林家的态度摆在那里,他们决计不会趟这浑水! 齐明远只是一笑,就不再多做解释。 魏成见状,也只好拱手拜别告辞。 齐明远目送魏成离开,才缓缓的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手腕上的那串做工粗糙的佛珠,被换了下来,如今手腕上的是以串白色的佛珠,那是去年,他生辰的时候,小师叔给他的礼物。 还记得那时候,小师叔别扭的红着脸,说做工太差了,但是不许自己嫌弃…… 呵,他岂会嫌弃,只要是小师叔做的,他都要,怎么会嫌弃? 齐明远目光柔和的凝视着手腕上的佛珠,他知道,小师叔对自己是真的当做了师侄,而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但,他却不能忍受了。 所以,林福安必须进入北疆丰都,以林福安自身的资质,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到那时候,对小师叔而言,就是多一份依仗了。 而至于大和尚的继承? 齐明远的目光渐渐的冷凝了下来,他是不会让小师叔走上那条路的! ——小师叔的未来势必要与他齐明远的未来缠绕在一起,如同藤蔓,交错相缠,生生不息! 50、JQ萌芽史(8) 四天后。林福宁跑进安谧谷的时候,就听见笛声悠扬,林福宁不由站住脚步,侧耳倾听起来,是小师侄的笛声,可这笛声若有似无中藏着一丝烦躁和犹疑。怎么回事?林福宁歪头听了一会儿,就快步跑了进去,他可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师侄这样的笛声。林福宁快步跑进的时候,就见小师侄齐明远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闭眼吹着竹笛。林福宁凝视着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的齐明远,已经十五岁的混小子,这些年混小子的面容展开了,眉如墨画,鼻梁挺直,虽然素衣常服,可那雍容闲雅的气质却遮掩不住,俊秀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林福宁知道,若是这混小子睁开眼睛的话,那双常常划过流光的漆黑如墨的深幽的可以吸进人的灵魂眼眸,将会在这份雍容闲雅的气质上加添一份压迫……看,就是现在这个时候,这混小子睁开眼睛了。两人的距离大概有十步远,可被眼前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的盯着,林福宁的脚步竟无法移动。——好似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给盯住了般……林福宁心头一凛,这种感觉……很危险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散去,石头上的齐明远站了起来,嘴角弯起,露出了和往日一样柔和淡淡的笑。 “小师叔,你来了。”齐明远笑着打着招呼,跳下石头,大步朝林福宁走去。林福宁定了定神,才咧开嘴一笑,弯着眼睛,开口就直接问道,“小师侄心情不好吗?”齐明远一愣,随即慢慢的收起了笑容,轻声问道,“小师叔听出来了?”林福宁重重点头,又笑眯眯的说道,“小师侄是为了回家的事情在烦恼吗?”齐明远一怔,难道……小师叔知道了? “小师叔,你知道了?”林福宁嗯了一声,昨儿个他回家后,就被爷爷和爹叫了过去,爷爷和爹告知他,很快,小师侄就要回家去了。“昨晚,爷爷和爹告诉我的。”齐明远闻言,垂下眼,神情安静,沉默了下来。林福宁看着齐明远沉默安静的模样,不由心头有些刺疼,小师侄的家……应该很复杂吧,这四年来,从未见过有人来看过小师侄,如今却要小师侄回去?小师侄回去后大概要面对很多很麻烦的事情吧?林福宁不由的拍了拍齐明远的手腕,“来,把头低下来。”齐明远一听,没有任何怔愣犹疑的——低下头。紧接着,林福宁抬手狠狠的揉了揉齐明远的头,大声道,“不怕,不怕麻烦飞走了烦恼飞走了” “……”啪齐明远石化了 “怎么样?好多了吧?”林福宁松开揉着齐明远的手,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大笑着问道。——看着齐明远那被揉乱的头发,林福宁心头很是畅快得意,看吧,这样才像十五岁的混小子嘛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大笑欢快的脸,漆黑幽深的眼柔和了下来,无奈的直起腰,一边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一边无奈的带着淡淡宠溺的笑了。 “谢小师叔,我好多了。”林福宁嘿嘿一笑,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齐明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明远,你要是回家的话,我会想你的。”齐明远一愣,随即静静的盯着林福宁,低声问道,“真的吗?” “当然比珍珠还真”林福宁嘿嘿笑着,怎么说都相处了四年了啊,更何况,只有在这个安谧谷里,只有在眼前这个混小子跟前,他才能自由自在的无视那些什么破花娃子的规矩——因为,只有这个叫齐明远的混小子是真的将他当做林福宁,而不是花娃子林福宁。齐明远的嘴角微微一扬,“那就好。” “小师叔,今天不用采药吗?”齐明远看着林福宁没有背着竹篓,便问道。 “不用,今天是来给你送行的。”林福宁边答边越过齐明远,爬上大石头坐下,齐明远紧跟着在林福宁身边坐下。林福宁坐到大石头上后,从身上带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两个小瓷瓶,一白一蓝递给齐明远,“拿着。” “嗯。”齐明远笑着收下,也不推辞,凡是小师叔给的东西,他都不会推辞。林福宁指着蓝色瓷瓶,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的是我制出来的整蛊。” “整蛊药?”齐明远不解,拔起蓝瓷瓶的塞子,闻了闻,味道很清甜啊。 “就是不会让人死,但是会让人很难受,譬如说笑个不停啊哭个不停啊啥的……”林福宁摸着头,讪讪一笑。齐明远有些了然的看着林福宁,这个该不会是小师叔学习做毒药的时候,制作失败的成品吧,去年小师叔学做毒药,不知道怎么的,小师叔的毒药总是做不好,总是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原来那些药小师叔没有丢掉啊,还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整蛊药? “啊,那个,白色的瓶子里装着的你可要小心收好,是我和师傅一起做出来的续命八丸,一共八颗,其实吧,虽然名字是这样叫的,但事实上如果中了剧毒或者受了重伤,无法可医的时候,服用一颗,就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八天。但每次只能用一颗。”林福宁认真的叮嘱着,说完,又特别郑重的交待道,“小师侄,我和师傅这四年时间里也才做了十六颗而已,你要省着用知道不?”齐明远不由握紧手里的白色瓷瓶,十六颗就给了自己八颗?以小师叔的性子,他肯定是将其他的八颗也给了其他人吧? “小师叔,你呢?”齐明远皱眉问道。林福宁眨了眨眼,“我?”随即嘿嘿傻笑着说道,“没事我可是大夫,我呀,只要有了金针和必带药草,就能治病救人呢”齐明远一听,低头将白色瓷瓶里的八颗倒出五颗来,抓过林福宁的手放了进去,同时轻声道,“小师叔,我拿三颗就好,等你做出其他的续命八丸了,再给我吧。”林福宁皱眉,想把药丸塞回去,但齐明远却是突然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小师叔,难道你打算以后就这么不再跟我见面了吗?”齐明远忽然语气严厉的问道。 “啊?”林福宁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这个了?“没有啊” “那,小师叔就收下吧,等下次见面,再给我好吗?”齐明远听了,忽然嘴角弯起露出温柔的笑,轻声说道。林福宁有些呆滞的看着齐明远的笑容,下意识的收起了丹药,咦,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有这人……怎么突然笑得这么……这么招人嫉啊?林福宁揉了揉脸,转开话题,开始噼里啪啦的说着一些什么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小心小人坐马车要注意安全不要压到什么过路的大尾巴鼠,就算没有压到大尾巴鼠压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啥的而齐明远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一身的气息却是柔和安详着。然后,慢慢的,林福宁也注意到了齐明远自始自终的都安静着,微笑着看着他,林福宁不由的慢慢的小声下来,有些结巴起来。 “哎,你看我做什么”林福宁被看得忒尴尬,忍不住瞪眼怒问。 “小师叔……你有特别想要完成的愿望没有?”齐明远笑了笑,然后,突兀的问着。林福宁双手支着下巴,撇嘴道,“当然有啊。” “哦,说来听听。”齐明远不动声色的靠近,然后低声问道。林福宁先是嘿嘿一笑,随即啪的一声跳起,挥舞着拳头,严肃的郑重的说道,“第一,我一定要当大和尚,将来,走遍天下,用我大和尚的魅力,改变天下人对花娃子的看法哼最低贱的花娃子偏偏是天下最厉害的大和尚我看他们谁还敢看轻花娃子哇哈哈……”说到最后,林福宁咧着嘴,双手叉腰,很是得瑟的灿烂笑着。齐明远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然后呢?第二是什么?”齐明远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的林福宁,眼眸划过宠溺。林福宁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齐明远,弯着眉眼,很是幸福,“第二呀,就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活着”看着一脸幸福的说着大家都平安活着的林福宁,齐明远嘴角的笑容更加温柔,这个大家……也包括他吗? “最后,就是自由自在的走遍天下”林福宁再起挥舞着拳头,朝着碧蓝的天空眯眼笑着。齐明远缓缓站起,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林福宁,最后,在林福宁疑惑的眼神中,冷静开口,“小师叔,用我的一个愿望换你三个愿望好不好?” “咦?” “我会让天下人改变对花娃子的看法。” “啊?” “我会让小师叔关心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啊???” “我会陪着小师叔走遍天下。” “啊,那个……” “但是——小师叔,你嫁给我可好?”于是,齐明远话音一落,林福宁整个人——斯巴达了。斯巴达后回魂过来的林福宁第一个反应就是猛然的狠狠的一拳挥了过去。齐明远一愣,下意识的本想闪躲,但转念一想便站着不动,任由林福宁的那花拳揍在自己的脸上,还配合的偏了偏,借此告诉小师叔,嗯,这一拳很有力度。 而紧接着,林福宁指着齐明远愤怒的吼道,“劳资不是女的”。啊?齐明远还没有反应过来,林福宁就猛然转身,狂奔而去了。齐明远呆了呆,这是怎么回事?他考虑过一千种小师叔在听到自己这句话后的反应,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齐明远迷惑了。这日,天色未明,天边一弯银月还悬挂着。一辆马车在寂静中慢慢的驶向了青田镇的东城门。而当马车靠近东城门的时候,东城门缓缓的开启,城门开启的重重的吱呀声在此时万籁俱静的黎明时分听起来十分的清晰。马车里,垂眼坐着的灰色素服的俊美温润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双眼,眼里划过了一丝复杂和留恋,想起四年前,他进这青田镇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而转眼间,就已经四年了。本以为不过是重来一次,却没想,竟是遇见了小师叔……或许,老天让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让他多一个软肋,多一个意外。——小师叔,他的意外之喜。想着昨日,当他说出那句话后,小师叔张大着嘴巴一脸不敢置信,最后回过神后——竟是狠狠的揍了他一下并怒吼道,“老子不是女的”,转身就飞奔了出去。 虽然那一下对习武的他来说不疼不痒的,但当时还是有些惊愕了。最让他惊愕的是,小师叔的那句话——“老子不是女的”??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小师叔不是女的啊,小师叔是花娃子么,然后,小师叔吼出这句话是为了什么?虽然很想当时就追出去,但仔细的考虑后,还是决定给小师叔一个暂缓期吧。至少现在,在小师叔眼里,自己就应该不只是一个小师侄了吧。只是想着要有一段时间会见不到小师叔了……心就不由的烦躁滞闷了起来。齐明远慢慢的凝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紧握成拳,还是得忍耐呀。当马车驶出东城门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齐明远掀开了帘子,看向外头,来了吗?林家太爷,在青田镇呆了四年,却从未见过的林家太爷,百年林家威望最高的林太爷林文忠。齐明远走下了马车,走向不远处站着的林文忠以及和林德瑜,林福康三人。林福安没有来?那么,他果然离开了青田镇了……下了马车的齐明远抢在林太爷做礼前,拱手微笑做礼,略带歉然的语气说道,“明远见过林太爷。劳烦林太爷前来相送,明远实在不敢当。”林家太爷林文忠恭敬拱手,跪地磕头,说道,“草民林文忠拜见殿下。” 齐明远微笑虚手扶起林文忠和同样做礼跪地的林德瑜,林福康,轻声道,“三位请起。这些年,若非林家庇佑,明远也不能安然至此,且,宁儿是明远的小师叔,三位就等于是明远的亲人,若无外人在场,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齐明远话音一落,林文忠和林德瑜心头同时一个咯噔。林文忠微微抬眼看着眼前若无其事般谦和有礼微笑的俊美少年,心里有所警惕,这四皇子……什么意思?宁儿?亲人?林文忠面上肃然说道,“殿下此言差矣,所谓尊卑有别,宁儿有幸做殿下的师叔,但那也是因为魏成大人的缘故,殿下是君,宁儿是民,君臣有别,何况,宁儿还只是区区草民而已,还请殿下莫要折煞了老朽,也莫要折煞老朽的孙儿林福宁。” 齐明远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闲聊了几句,便转身上了马车,而就在这个时候,当齐明远想要上马车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般的抬头看向了城门口——城门口,身着福儒服的林福宁站在那里。 51、JQ萌芽史(9) 齐明远静静的看着林福宁。林福宁身后是匆匆从马车上下来的半夏青果,半夏手里还拿着纱帽,半夏有些惶急的想把纱帽给林福宁戴上,林福宁却是抬手阻止。然后,林福宁慢步上前,一步一步的朝齐明远走去。 “我来送你。”林福宁站在齐明远五步远,盯着齐明远神情很是真的说道。此时,林福康皱眉看着,本来四皇子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就是不想引人注意,要知道皇太后的懿旨是直接下达给青田镇的县令,若无意外,今日青田镇的魏县令将会带人前往安谧谷迎接四皇子入住官驿,之后再护送至京都。因此,他们林家今日也是打算秘密送行,来的人也只有他和爷爷,爹爹而已,这宁儿半路跑出来做什么?林福康想上前拉回林福宁,但林文忠和林德瑜却是同时抬手止住,两人都一脸凝重的看向了齐明远和林福宁。 “小师叔能来送我,我很意外,也很开心。”齐明远轻声说着,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不少。他以为……昨日就是离别了。却没想,今日小师叔会赶来送他。 “我来,还为了告诉你一句话。”林福宁盯着齐明远,慢慢的认真的说道。齐明远闻言,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我,林福宁,我的事我会自己去做,我的愿望我会自己去实现”林福宁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很失望,对小师侄,他以为,至少在小师侄眼里,他是林福宁,而不是花娃子林福宁,却没想,昨日,小师侄说的话……原来,在小师侄眼里,他也是花娃子,是可以嫁人的花娃子?还说什么要帮他实现愿望?这四年来,难道小师侄还不懂吗?他林福宁能够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假手于他人哪怕难以实现的事情,他林福宁也会努力去做,从不放弃——小师侄是不是以为他做不到?以大和尚的身份改变这个世界人们对花娃子的认识?林福宁慢慢的握紧拳头,紧紧的盯着神情平静的有些莫测的齐明远,咬牙说道,“我会做给你看的有生之年我定会让我林福宁之名响彻这个天下”林福宁话音一落,林文忠,林德瑜还有林福康都怔愣住了,城门口,半夏和青果也呆住了。在此时晨曦即将到来的黑暗最为浓厚的寂静的此刻林福宁的还带着软糯的声音格外响亮然后,齐明远,笑了。果然呢,小师叔就是这样的有趣就是这样的……让人越来越沦陷于其中……可是—— “小师叔,昨日有一句话,我还来不及说。” “小师叔,只要是你,不管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完成,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而这和小师叔是否能够做到,是否能够名震天下无关……”林福宁再次斯巴达了——口难道小师侄昨儿个说那些话不是因为将他当做花娃子?而旁观这一切的林文忠等人脸色大变了齐明远缓缓上前一步,看着呆滞住了的林福宁,不由轻笑一声,缓缓伸手轻轻的摸向林福宁的脸颊。——被有些冰冷的手指轻轻的触碰着,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的林福宁吓得整个人差点蹦起瞬间就回过神了 “你于嘛?”林福宁习惯性的一手叉腰一手怒指齐明远,凶巴巴的怒问道。 “小师叔,我想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明远,大周朝四皇子。”皇,皇子?林福宁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小师叔,请你记住,我是你未来的王君,你是我未来的凤主。”哈?王君????凤主当晨曦终于出现,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林福宁站在沉竹园的堂屋里,惴惴不安,心里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怎么就那么冲动的气呼呼的跑过去了呢结果,那个丢下一串地雷的混小子齐明远转身潇洒的走了,留下他面对脸色阴沉的爷爷和爹,还有震惊呆滞状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大哥……如今,林福宁心里,只有四个字——泪流满面哦,还有咬牙切齿l偷偷抬眼看着在他跟前背负双手来回不停踱步的爹,还有坐在首座上沉着脸不语的爷爷,林福宁心头偷偷的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太生气了,他真的好冤枉的不,他真的不知道那混子竟然会丢下这么多颗炸弹啊。他敢对天发誓,他虽然很喜欢那混小子,但是男人对男人的一种欣赏脾气性子上的欣赏绝对没有那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终于,林文忠开口了,“德瑜,你坐下。”林德瑜猛然转身,一张脸有怒有激动,但最后狠狠的瞪了林福宁一眼,转身坐下。被林德瑜瞪了一眼的林福宁顿时委屈了。他真的……很无辜的好不?同时,林福宁心里也更加磨牙了,混小子给他等着 “宁儿。过来。”林文忠和缓开口,语气不疾不徐,淡淡一如平时。林福宁慢慢的挪了过去,抬眼直视着林文忠,“爷爷,我一直将他当做师侄,当做可以说话的朋友,我从来就没有其他的想法。”——虽然装傻可以混过去,但被林德瑜狠瞪了一眼的林福宁委屈了,委屈了的林福宁冲动了。林福宁说得很认真,林文忠和林德瑜先是一愣,随即林德瑜脸色一缓,松了口气,而林文忠则是笑了,抬手摸摸林福宁的头,在林福宁的不解眨眼中,开口说道,“宁儿,你若是这种想法,那么,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爷爷给你顶着”林福宁呆了呆,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宁儿,你得跟我说说,昨儿个,是不是四皇子说了什么?”林文忠严肃问道。林福宁老老实实的将昨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包括他送给了齐明远的什么东西等等。当林福宁说完后,林文忠和林德瑜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事情似乎比他们所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了。 “宁儿,你可知王君何意?凤主何解?”林文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叹息着问道。林福宁很是诚实的摇头。他不懂。 “王君,凤主……一千五百年前,我们林家先祖,就是凤主,他和你一样,是花娃子,在齐家还没有得到天下的时候,齐家只是一方诸侯,齐家的一名旁系子弟娶了我们林家先祖,后来,他们一起辅佐了齐家的家主夺得了天下,在齐家家主夺得天下后,他却下令要齐家的这名旁系子弟休弃我们林家先祖另娶他人……”说到此处,林文忠突然顿住,只是脸上有些隐忍的愤怒。林福宁专注听着,此时见林文忠突然顿住,不由担心的看向林文忠,见林文忠只是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才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担心的开口,“爷爷……你放心,我以后只做大和尚,将来,我要用大和尚之名,让大家都知道,花娃子才不是低贱的”林文忠微微一笑,拍拍林福宁的头,看着宁儿的这双于于净净的眼睛,他知道,那四皇子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宁儿压根就还没有开窍。林德瑜此时也担心的上前说道,“爹,不如让我来说吧。”林文忠缓缓摆手,低声道,“齐家的家主,让齐家的这名旁系子弟休弃了我们林家先祖后,又以莫须有的名义要捉拿我们的先祖,先祖在好友莫离大和尚的帮助下,逃离了京都,后来,我们林家先祖就带着一直跟随着他辅佐齐家的五名林家子弟来到了这里,隐姓埋名,整整有二十年,林家先祖不敢现身,只敢藏身于安谧谷里,暗中指导着族里的子弟经商谋生……我们林家就这样在青田镇里慢慢的繁衍生息起来……”林福宁呆呆的听着,原来,他们家那些奇怪的规矩祖训丨就是这么来的?难怪不参政不参军,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宁儿,你可知林家先祖最后的遗言是什么?”林文忠突兀的开口问道。林福宁一愣,随即摇头,那位辅佐齐家夺得天下的传奇性人物的遗言他不敢猜测。 “我能乱世得天下,盛世治国,却改变不了这天下人心”林福宁闻言,身子猛然一震——改变不了这天下人心? “宁儿……”林德瑜看着林福宁突然变了的脸色,还有猛然颤抖的身体,心头一疼,弯腰抱住林福宁,低声道,“爹和你娘此生惟愿你平安喜乐,你懂吗?”林福宁愣愣的偏头看向抱住自己的林德瑜,此时,才发觉,平日里总是很严肃的爹此时一脸心疼。 “宁儿,四年前的赏春会,可知为何你的师傅不让你出现?”林文忠缓缓开口说着。林福宁回过神,低头道,“宁儿知道。” “宁儿,当时你师傅说了一句话,你师傅说,也许山间悠然才是你此生幸事。”林福宁怔了怔,抬头看向林文忠,林文忠难得的嘴角露出了慈爱温和的笑。 “宁儿,林家不需要响彻天下的林福宁。林家的家规祖训拮K是林家先祖所立,你可还记得家规箴言第一句是什么?”林福宁当然记得,从前世茫然来到这个世界,他要背的第一本书——《林家家规》,他自然记得。那是——惟愿我林氏子弟,平安和顺,自得喜乐。林福宁茫然怔愣的心神随着这家规箴言而慢慢的冷静下来,看着抱着自己担心忧虑的爹,看着首座上慈爱温和笑着的爷爷,林福宁的眼睛不由慢慢的红了起来,从穿越以来,就不曾因为病痛掉过一滴眼泪,更不曾因为委屈难过而掉泪的林福宁,此时,却是无法抑制的哭了。他哭得很大声,就像小孩子忍了许久的委屈般终于找到了家人般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当林夫人和林福康匆匆的跑进堂屋的时候,就见被林德瑜抱着的林福宁哭得乱七八糟的模样,林夫人瞬间就红了眼睛,一把扑了过去,跪在林文忠跟前,哽咽着声音说道,“若宁儿有任何不是,公公千万不要责罚,都是儿媳的不是,是儿媳没有教好……”林福康也急急的磕头道,“爷爷莫要责怪宁儿,宁儿还小,况且这不是宁儿的错啊”——那四皇子看中了宁儿,又不是宁儿的错林文忠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道,“我可没有责罚宁儿。”林夫人闻言一愣,不由和林福康同时抬头看向被林德瑜无奈哄拍着的林福宁,林福宁紧紧的抓着林德瑜的衣袖,还是哭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林文忠叹息了一声,看着哇哇大哭着的林福宁,眼里也很是心疼,“让宁儿哭一哭也好啊。而哭着哭着终于哭累了的林福宁也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就好像这穿越的八年来,他未曾好好的睡过觉般。雪竹园里,林夫人坐在榻边,看着沉沉入睡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的林福宁,终于也忍不住滑下了眼泪。为娘的,总是最心疼孩子,那是因为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孩子。宁儿从生病醒来后就从未哭过,哪怕有委屈的时候,也最多眼眶红红的,何曾像今日这般?是平日里懂事聪慧,也是平日里都把委屈难过攒着。宁儿从来都不说,但她知道,宁儿最大的委屈难过,就是宁儿最厌恶的最讨厌——而这恰恰就是他身为花娃子的自身她已经听说了那句话——终有一日,要让林福宁之名响彻天下可是,她不要林家不需要,她做娘的也不要想那林家先祖当年何等风采呀可那样风采绝代的人物最后都不得不在安谧谷里度过了余生而这天下除了齐家坐镇一千五百年,有何改变没有?没有而林家先祖却已经被齐家从史记里抹除了……那曾经缔造过传奇的林家先祖,最后的下场也不过如此而已。她不要别的,她只要她的孩儿,平安喜乐这一生。沉竹园,静室里,林文忠站在画像前,他的身后,林德瑜安静的站着。画像里,蓝色袍服的神情安详闭眼盘坐的俊美男子,额头中间一个绽放的花蕾。 “你怎么看?”沉默安静的气氛里,林文忠的声音不若平日里的淡然,带着几分凝重。 “无尘大和尚不会坐视不管,且,若四皇子的目标是那位置的话,今日他所言那就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孩儿觉得,需要警惕,但无需过分在意。”林德瑜冷静的说着。——想要那位置的人,岂能娶在世俗贵族眼里低贱的一只花娃子?笑话林文忠满意的点头,转身看向林德瑜,说道,“德瑜,爹今日最开心的是,宁儿说的那句话——终有一日,林福宁之名将会响彻天下。宁儿不愧是我们林家的子孙爹很开心哈哈……”林文忠说到此处,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林德瑜也不由笑了起来。是啊。宁儿有这番志气,不愧林家子孙之名, “德瑜,虽说如此,但我们还是要好好的准备一番才是,明日,我会休书给李家那老头,建议他给四皇子说亲了,然后,德瑜,我们林家的米行还有林家的茶馆生意全部交给宁儿,今后,这些生意就真正的属于宁儿,账册,包括收益全部都归于宁儿,你在长丰银号里给宁儿开一个户头,把我放在京都和北洲的田契存放进去。另外,给宁儿准备的护卫队,明日开始整训丨让宁儿好好认识一下,护卫队的队长,你要好好的挑选,宁儿身边的半夏不错,可以⊥他直接监管护卫队。”林德瑜听着,一一点头应下,这些本来就是都说好的,福康和福安也都知道的事情,现在父亲一一嘱托,只是不放心罢了,虽然他们都不以为四皇子今日的话是真的,但,林家祖训丨其中一条就是不可大意——还是要提前准备一下才是,给宁儿准备好足够的力量,才能在将来有个万一的时候有个自保能力,至于后退之路,好在当初,林家先祖准备的后退之路可不止安谧谷一个林德瑜听完后,想到不省事的二儿子林福安,低声开口道,“爹,是否要派人将福安追回?林文忠想到昨日晚上,突然悄悄跑来见他的林福安,叹了口气,摇头道,”德瑜,算了,既然福安有这番想法,就让他去吧。如他所说,在明处多个依仗,在将来未尝不是林家的一面盾牌啊。“林德瑜听了,心头一紧,盾牌?那混账儿子以为盾牌是那么好做的?此时,青田镇通往南州的官道上,素朴马车行驶着,周遭还有四匹快马环伺保护着,官道上偶尔有行人和快马经过。突然,一辆快马从后头赶了上来,然后,一封信恭敬的递了过去。马车里的人接过帘子外双手恭敬呈递来的信,缓缓拆开,信很简单,只写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林福安已经离开了青田镇,第二件事,天字号的人已经混进林家的护卫队,林家的护卫队质素不低,是有精心挑选的,对人的底细调查得极为仔细,目前天字号的人无法以原本身份出现,只能用易容之术蒙混进去。第三件事,林家的探子说,林家公子大哭了一场。看到最后一句,马车里的人瞳孔一缩,手一紧,信就化为粉末散去了。——小师叔……哭了? 52、JQ萌芽史(10) 当林福宁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的时候,外头一轮明月高高的挂着,林福宁躺在榻上,有些呆呆的看着外头的明月,来到这个世界八年多了,像这样的月夜他看过很多次,但是,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美丽。这种美丽不是华丽魅惑,而是一种宁静,仿佛沉淀下去的湖水,于净澈明,然后嵌着一轮圆月,晕染的淡白色,静静的,不曾远去,不曾改变,就在那里。——如同此时,他的心。不管怎样的自我欺骗,不管怎样的安慰自己是为了这辈子难得的家人,他都改变不了自己是花娃子,能够嫁人的最低贱的花娃子,他厌恶这样的身份,但却一次次的让自己忽视。以为逃避是对的,既然无法改变了,除了偶尔在心里吐槽自我嘲讽外,还能如何?当小师侄说出”嫁我“的话后,他怒了。于是他脱口说出,他要以林福宁之名响彻天下——是狂妄之语,可也是他心里所愿所想。但,今日,沉竹园里的堂屋,爷爷和爹说的,此时还铭刻在心里的话,还有今日大哭了一场后,他的心终于彻彻底底的静了下来。终于可以真正的正视自己——我是林福宁。我是花娃子林福宁。我是上辈子活了二十五年的林福宁。我是青田镇百年林家十二岁的林福宁。前世今生,孤儿也好,花娃子也罢,林福宁就是林福宁林福宁不需要名声响天下,但林福宁必须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林福宁不在意外人眼光,低贱也罢,高贵也好,林福宁只需要知道自己该珍惜的是什么那就是——这辈子,只要求他林福宁平安和顺自得喜乐的家人……林福宁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的咧嘴一笑,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月亮,原来,真是银色的呀。林福宁双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月亮是不是这样的颜色?真想去看一看 “宁儿……”突然响起的柔声细语,让林福宁回过神,林福宁转头,见林夫人温柔的看着自己,不由咧嘴一笑,起身,扑了过去,“娘亲”林夫人忙抱住,嗔道,“都十二岁了,怎么还这么胡闹?要是摔了怎么办?”林福宁嘿嘿傻笑一下,抬头弯眼笑着说道,“在娘亲心里,宁儿不是永远都是小孩吗?”林夫人不由一笑,轻轻的刮了林福宁的鼻子,“你呀……” “娘亲,宁儿好开心。”林福宁咧嘴傻笑着说道。林夫人一怔,随即凝视着林福宁的笑容,也慢慢的缓缓的笑了,是温柔的也是放心的笑了。沉竹园的静室,除了林家现任家主林德瑜,还有太爷林文忠之外,还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但今天,林福宁和林福康走进了这间静室。林福宁一进静室,就看见那高高的悬挂在墙壁上的画,那画里的蓝袍俊美额头花蕾绽放的男子……是他们林家的先祖吗?林福宁好奇的仰头仔细研究着,哇塞,真是美男呀。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真的很美啊,不过,可不是半夏青果那种魅惑的美,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美,林福宁摸着下巴,长得好看又不娘的男人……他身边貌似也有一个啊……林福宁脑海里慢悠悠的晃过某个混小子的脸……等等怎么想起那混小子了? “宁儿,坐下。”突兀的严肃声音响起。林福宁忙回过神,发现大家都已经在静室的蒲团上坐下,林福宁讪讪一笑,忙在自家哥哥的身侧蒲团上坐下。对面而坐的就是爷爷和爹了。 “宁儿,很好奇是吗?”林文忠目光看向那画像,问道。林福宁重重点头,随即说道,“那是我们林家先祖吗?”林福康闻言,讶异的转头看向墙壁上悬挂的画像,“那就是我们林家先祖?”林文忠点头,淡淡道,“没错,那就是我们林家先祖。先祖的事情和我们今日要谈的事情无关,以后再说。宁儿,你今后想做什么?”突然的转开话题的发问,让林福宁一愣,但看着对面的爷爷和爹严肃的神情,林福宁也收起了脸上的笑,端正背脊,认真的平静说道,“爷爷,爹,宁儿想提前前往京都慈恩寺。”林文忠微微扬眉,“哦,为何?” “宁儿想走慢一点,好看看外头的世界,师傅说,一名合格的大和尚必须了解世情,明白尘世疾苦。”林福宁认真的说着,说完,眯眼一笑,“我想跟师傅一样,做一名合格的大和尚”林文忠闻言,不由笑了。一旁的林德瑜也扬起了笑,心头总算是放心了,宁儿终于懂了,说来,今天宁儿的笑容和往日不同,往日里宁儿笑是笑了,但却没有今日的这样明朗的清晰的快乐。——就好像被雨洗涤过后的蓝天,于净极了。 “那,今日,你就要见见你以后的护卫队了。”林德瑜说道。 “护卫队?”林福宁眼睛睁大了,护卫队?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吧? “宁儿,你是未来的无尘大和尚的传承人,难道你以为你出行就只需带半夏青果就好吗?”林福康见林福宁神情惊奇不已,便打趣说着,“你的护卫队可是足足有三十人呢”固,那他打算遮掩额头红点带着半夏青果一路游山玩水寻找美食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济世救人的美梦怎么办? “宁儿,等你到了京都慈恩寺的时候,你娘还有淑薇也会到了,到时候还得在京都找个落脚之处,所以,福康,你也要准备一下,提前出发去京都找个好点的房子。”林福康恭敬应下。 “宁儿,福康,你们记住,林家子孙,必须优秀,但林家子孙不需要什么荣耀,只要你们平安和顺,自得喜乐就好,而当然,林家子弟也不会惧怕什么,放手的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天塌了,还有我和你爹给你们顶着”林文忠严厉的说着。 “孙儿明白”接着,林福宁就先离开静室了,去了后院,见见据说今后就是他的终身护卫队的仆从们。 “公子,我们这几日就要出发吗?”跟着林福宁的青果低声问道,今日一早,公子就突然说要提前出发,本来预定下个月的行程被突然提前了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呢,青果忧心忡忡起来,最重要的是,公子提前出发,是不是因为昨日公子哭过的关系?早知道,就该使劲拦住公子不让公子去给那什么四皇子送行才是 “青果,我没事。”林福宁偏头一看,青果一脸忧心忡忡担忧不安的模样,不由扶额,青果这四年来可是越来越容易操心了,当初那单纯的粗神经的青果咧?青果抬头看着林福宁,虽然公子现在笑容灿烂的似乎比平时还要轻松开心,但是,但是,万一公子是强颜欢笑的怎么办???青果一想到这里,一把双手握住林福宁的手,泪眼汪汪的瞅着林福宁,哽咽着声音说道,“公子,您别难过,要是心里不好受,您就冲青果发脾气吧。您可千万别忍着”林福宁额头黑线直落,青果这是……又抽风了?林福宁呆滞半晌,才拿出自己的手,拍拍青果的肩膀,呵呵于笑了两声,才说道,“青果啊,你放心你公子我的心情好着呢,不过我现在特别想吃甜果子,你去我娘那里给我拿来。”青果一听,立即两眼一亮,只要能让公子的心情变好,哪怕是雪果子,他都会给公子拿来于是,青果双手握拳,“公子你放心,青果现在就给你拿来”看着青果狂奔而去,林福宁抬手擦汗,吁出了一口气,青果还好,忽悠忽悠就好了。半夏就 “公子”林福宁转头,半夏正匆匆朝他走来。咳,说曹操曹操就到…… “公子,青果呢?”半夏见青果不在,就皱眉问道,青果怎么可以擅自离开? “额……我让他去给我拿一点东西了。”林福宁呵呵讪笑一声。半夏一愣,随即指着走廊前后站着的轮值仆人,“公子为何不让他们去拿呢?青果是公子的贴身侍从,他不能擅自离开公子”——两年前公子生日的时候就是因为在安谧谷里,他们无法跟从,才让那四皇子把公子带去看花灯林福宁挠了挠头,呵呵于笑一声,“啊……那个我忘了嘛咳咳……对了半夏,你去看过护卫队了吧?咋样?”半夏看着林福宁,心头叹了口气,公子真是的……一定是嫌青果太烦了……才找借口把他支开一会儿。 “回公子的话,这是护卫队的名单。”半夏双手恭敬的将手里的名册递了过去。林福宁接过,翻开一看,名册上除了名单外,还有用纤细端正的字体所写的一些旁注,标注着个人所长和个别需要注意的,一看就知道是半夏做的,半夏观察力极强,又细心,做事周密又拼命,看这名册已经有些褶皱,这阵子半夏是在忙这个吧?难怪这阵子瘦了…… “半夏,护卫队你跟了多久了?”林福宁抬头问道。半夏低头恭敬道,“回公子的话,已经十天了,十天前,太爷叫半夏过去,让半夏监管护卫队。”林福宁心头一愣,十天前?爷爷原来早就在安排了吗? “公子,现在要过去看看吗?护卫队正在后院训”半夏抬头低声问道。林福宁点头,笑道,“我正要过去看看,对了半夏,护卫队的队长是谁?”半夏落后林福宁半步,低声应答道,“回公子的话,是林家雪。”林福宁有些讶异,哎,这名字?难道是女的?“女的?”林福宁抬头疑惑问道。半夏摇头,随即似乎有些犹豫的说道,“不,公子,护卫队的队长是男的,但公子,我觉得他有些怪怪的。”林福宁站定脚步,看向半夏,“怪怪的?哪里怪怪的?” “半夏也说不出什么,这只是半夏的一种感觉。他是个很冷漠不爱说话的人,但武技极高,管理下属的能力很强,护卫队的人都很敬畏他。”半夏低声说着,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能力极高,但,总有种不太对的感觉……林福宁了然的拍拍半夏的头,和青果有近乎野兽直觉的分辨是好是坏的预感一样,半夏也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直觉,半夏觉得不对劲,那这人肯定有些地方不太对头。 “没事,半夏,你监管护卫队,那你多盯着他就是,护卫队的人都是爷爷和爹挑的,这个叫林佳雪的……噗,半夏,他怎么有这么一个怪名字啊?”林福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半夏看着林福宁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心里倒是轻松了起来,昨日哭着睡着的公子实在不愿再见到了,现在的笑得这么开心的公子就最好了。 “回公子的话,据说因为他是在北疆冬天里下大雪的日子里出生的,而他是我们林家在北疆的家生子,因此名字里就有’家;和‘雪;两个字。”半夏解释着。林福宁嘿嘿一笑,那就难怪名字这么有趣了。当林福宁走近后院的时候,青果抱着小罐子也快速的跑来了。 “呀,青果,谢了啊。”林福宁笑眯眯的接过,拔起塞子,就捻起果子眯眼吃了起来。来到后院,站在后院门口,就见一群人正挥舞着大刀一边大声喝着一边齐齐的挥刀,气势凌人,一招一式赫赫生威嗯,不错,招式啥的不懂,就这个精神和眼神还不错半夏本想让林福宁戴上纱帽,但林福宁一句,“哪有这样的?他们不认识我怎么保护我?”就被堵了回去,只好算了。 “那个……就是林家雪?”林福宁指着一身深青色紧身束腰短襟服的面无表情的男子,问半夏道。半夏恭敬应道,“回公子的话,那就是林家雪。”林福宁看着那男子,摸了摸下巴,哟,还是个酷男啊。突然想到半夏跟随不欢和尚修习花娃子的武技,曾被不欢和尚那个从来就吝啬于表扬的说过“天分奇高,练武奇才”,不知道半夏和这酷男哪个更厉害? “半夏,你和他比过没有?”林福宁指着那酷男好奇问道。半夏一怔,摇头回答道,“回公子的话,未曾比过。” “去,和他比划比划。”林福宁指着那酷男笑嘿嘿的说道。半夏一呆,随即心里叹气,面上恭敬做礼应道,“是,半夏遵命。”而此时,距离青田镇几百米外的桐峪镇悦来客栈某间房里,俊秀儒雅的少年端坐在椅子上,听着跪伏在地的灰衣人的回话。 “……主子,目前浴火堂听风组可以确定的是,二皇子已经受皇太后懿旨出发离开京都前往东南道,太子和三皇子现在正就东南道的水患争吵不休,京都朝臣目前分成两派,文阁老支持太子的建议,修建堤坝,宋尚书支持三皇子的建议,迁离东南道三郡的百姓。”俊秀儒雅的少年听了,神情平静,只是开口问道,“东南道现在情况如何?” “水患严重,百姓流离失所,东南道整整三郡百姓一万五千人,有五千人已经不知所踪,三千人多人已经背井离乡朝南州和北洲而去,留下的人正处于饥荒中,朝廷所拨下的救济粮和赈灾款只有四分之一到达东南道。” “东南道都督袁振君呢?” “袁大人已经捐出他所有的银粮救济,正向朝廷具折禀明救济粮和赈灾款的事情,但母亲东南道的其他官员似乎极为反对。”少年听罢,嘴角略微弯起,笑容似乎很温和,但漆黑如墨的眼却是极为冰冷,“西北大旱,东南道水患严重,北疆坡罗国虎视眈眈,……呵,当真是内忧外患哪。”少年近似乎低声喃喃的说着,缓缓起身,走向窗口,看着外头阴郁的天空,少年在一瞬间想起了安谧谷,想起那里总是碧蓝的天空,哪怕是阴雨绵绵,身侧也都有如同碧蓝天空般灿烂于净的笑颜。 “……我的小师叔呢?” “回主子的话,就在刚刚小的来回报主子的时候,收到最新的一条消息,林家在长丰银号以林家公子的名义开了个户头,存放进了林家太爷的在北疆和京都的田契。”少年一怔,以小师叔的名义开了户头?放进了北疆和京都的田契? “小师叔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少年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 “是” “下去吧。”少年微微垂眼,挥手道。灰衣人再次恭敬做礼,随即身形一闪,瞬间就消失在房间里。而在灰衣人离开后,少年左手抚上右手手腕的白色珠串,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着,“小师叔……宁儿……”突然轻轻响起的敲门声让少年抬起了眼,恢复了一脸的轻淡,仿佛刚刚那眷恋般的声音从未有过般。 “进来。”门被轻轻打开,中年管家模样的男子恭敬的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殿下,该用药了。”管家恭敬的躬腰做礼。少年微微皱眉,看向那放置在桌上的药,这是小师叔给他配置的药,药浴三年后,接下来的三年要用药来调理,但因为他要回京,无尘大和尚便让小师叔给他诊断写了药方,依据药方先用一年,之后再换药方。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小师叔配置的药,他是宁可运功逼毒,哪怕有风险,实在是厌恶极了喝药。端起药碗,少年一饮而尽。管家见了,心头不由一笑,想来也只有林家公子的,才能让殿下这样听话喝药。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林家公子?殿下自从昨日接信后就心情很不好了……要是林家公子在就好,他肯定能让殿下心情好起来。而林家后院里,林福宁正张大着嘴,看着场中深青色和深蓝色的两条人影纷飞交错,你来我往的比划招式,啧啧啧……真是羡慕嫉妒恨哪若不是自己的体质不能习武,他肯定也要跟那酷男还有半夏一样,唰唰唰的挥剑起舞,多帅啊 “好了”林福宁轻咳一声,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两人还没有分出高下,嗯,不错不错有两个高手的话,这个居家旅行也能更加自在放心不是?随着林福宁声音落下,场中的两条人影唰的一下分开,而围在训练场外的护卫们,此时已经看见了院子门口的林福宁,在深青色的男子也就是林家雪的带头下,众人猛然跪地做礼,“见过公子”林福宁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在此时和煦阳光的照耀下,那站在院子门口的十二岁的少年精致可爱,笑容温暖,又透出了几分狡黠,因为笑容而弯起的眉眼更显可爱,而那一身不自觉散发的舒适暖暖的气息也在瞬间让众人一愣。本以为该是魅惑美丽的花娃子,如同那半夏青果这两个贴身侍从般,可,原来公子是这样的啊。——怪不得,会是大和尚的传承人呀,竟是这样的特别。 53、JQ萌芽史(11) 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悠然,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青田镇东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辆马车正缓缓的朝东门走来,马车两侧是统一身着深青色紧身束腰衣的护卫,这些护卫腰间都绣有一个“福”字的标志,马车前头是一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这男子五官端正,同样身着深青色紧身束腰衣,马车驾车的位置上坐着一名中年管事模样的男子,这名中年男子身着灰色素服,腰间青色束带,束带上也是绣着一个“福”字,而这辆素朴的只是稍微大了一点的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是一个“福”字。当东门来往的人看见这辆马车,以及马车上的旗帜时,都略微讶异了起来,随即纷纷弯腰敬礼,直至马车走出了东门,人群才纷纷开始低声议论: “是少主大人?” “听说大和尚的传承人——少主大人就是在我们青田镇啊,难道是这位?” “难道你不知道?大和尚在两年前在我们青田镇的寒食祈福会上的时候亲口承认了,他选定的传承人,也就是少主大人就在我们青田镇啊,而且还是林家的那位公子呢” “那,今天,少主大人要出行了?” “听说要前往京都慈恩寺……” “不过,虽然福儒服是和尚的标志没错,但是,少主大人怎么不给自己选择一个标识呢?” “有啊,你看那个没有?旗帜上福字的下头,那个木鱼就是啊。” “咦,还真是木鱼呢,这个标识好奇怪……”而此时的林家宅子,沉竹园里,林文忠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碧蓝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从今天开始,这林家可就安静了……平日里这个时间,宁儿从大凤山回来,会来给自己请安……然后说说今天在大凤山的一些趣事啥的,比如说哪只傻乎乎的大尾巴鼠又偷吃了他的制作的整蛊药结果疯狂的转圈转个不停……还有安谧谷的那位今天猜谜猜输了戴着药草花编成的花冠在无名寺门口大声的唱歌结果还被魏成给重重的处罚了……想着想着,林文忠不由笑叹了起来,没有宁儿在,这日子可就无趣多了。 “爹……”身后传来林德瑜的声音。林文忠转头,见林德瑜担心的看着自己,便开口道,“德瑜不必担心,爹没事。”说罢,又很是赞赏的说道,“昨儿个我听说宁儿见护卫队的事了……很不错。”林德瑜松了口气,也微笑道,“宁儿做事有时候总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昨日,宁儿去见护卫队,却没想下了两个命令,一个是让他们下午回去见家人,并说明今后会长时间在外,无法归家,且有生命危险,如果家人不准许的话,就可以离开护卫队,留在林家老宅,做普通的护卫家丁;一个是发放了一笔安家费,不管是将要离开护卫队的还是留在护卫队的,都有这笔安家费,如果将来在执行任务死亡的话,还能够得到一笔抚慰金。当他听到的时候,愕然了,哪有这样的?起初有些生气宁儿的擅自妄为,但仔细想想,却觉得其中值得深思。其一是真的有两个家生子的护卫因为家里爹娘已老多病,请求留下;这样,护卫队的成员就都是没有后顾之忧,且心甘情愿成为护卫的,执行保护任务的时候也想必会尽心尽力,而最重要的,宁儿此举得到了护卫队人的感激其二,安家费和承诺的那笔抚慰金也让护卫队的人颇为兴奋,其中也肯定会有感激,那么,收服护卫队的人心也肯定不远了。虽然这些护卫队的人都是他和爹亲手所挑选的,身世背景都没有问题,对林家的忠诚也不需要怀疑,但人心这种东西最为难测,且毕竟是今后要跟随宁儿的护卫,若能够让宁儿收服他们,岂不更好?今日为宁儿送行时,看那些护卫的神情和眼神,似乎比前几日更加的有凌厉和恭顺了,他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不少,但——林德瑜抬头看天,心头轻轻叹气,虽然如此,但到底是宁儿第一次离家……而且宁儿竟然要走东南道的路……那里可是正处于水患饥荒中……此时已经离开了青田镇的有“福”字标志的马车正走在官道上。 “福”字标志就是和尚标志,和尚着服皆是福儒服,地位最高的大和尚用黑色福儒服,仅次的是少主,用白色福儒服,大和尚和少主的侍者皆都是用浅青色的福儒服,而和尚所用之物也都有“福”字标识。如果出行的马车有“福”字标识,且马车身侧还有护卫的话,那么,马车里的这位定是少主以上等级的和尚。因此,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皆都停了下来,微微躬腰表示敬礼。此时,马车里,十二岁身着白色福儒服的面容精致可爱的额头中央有红点的少年,正摸摸自己的袖子,苦着脸看向他左右跪坐着的身着浅青色福儒服的侍者,这两名侍者约莫十三四岁,面容美丽,额头中央也有红点。 “……东南道三个郡已经完全崩溃了,五千多人失踪,三万人流离失所,朝廷发放的救济粮和赈灾银款听说只有原来数目的四分之一,东南道的局势岌岌可危。”神情偏向柔弱天真的侍者平板的仿佛背书一样说着。 “我们林家的米行现在有存粮多少?”少年皱眉问道。 “昨晚收到东南道林家茶馆传来的消息,只有不到一百石了。”另一名神情严肃认真的侍者说道。 “与东南道距离最近的是什么地方?”少年问道。 “是东洲。”神情柔弱天真的侍者立即回答道。 “好,半夏,你修书一份,让信鸟送去东洲,让东洲的林家米行马上调集米粮前往东南道,但要秘密进行,且不要进入东南道,找个安全地方放着,现在东南道的情况肯定极为混乱,你让护卫队骑术最快的人准备一下,我修书一份,你让他送给东南道的都督袁振君和东南道里的祈福寺的僧正。除非东南道的都督袁振君和僧正持有我的书信前往,否则,不要让任何人动这些米粮”少年语气严肃的交代着。 “是” “另外,告诉忠叔和护卫队,我们要加快进程。” “是”事情说完了,少年本来严肃的神情突然垮了下来,揪着自己的袖子,“我说……半夏青果,难道以后我就都非得穿白色的福儒服?这样很不方便啊”少年苦着脸嘟嚷着。白色很容易脏 “少主,这是没办法的事啊。”其中一名神情很严肃的侍者仔细解说着,“这是规定啊。您从现在开始就是少主了,这是大和尚临行前对您说的,您忘记了吗?” “……没有。”想起自家师傅离开前郑重说的话,少年,也就是林福宁,单手撑额,歪躺在马车里铺的厚厚的软榻上,叹气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觉得这样我以后行医救人不太方便而已。” “少主,您会的也不只是行医救人啊。”另一名侍者有些不解的说道。林福宁抽出一本写着“天算”二字的书,一边说道,“可惜,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却是需要我的医术。” “哦……”神情有些天真的侍者应了一声,似乎了然,“少主说的也是呢,那东南道现在三个郡的情况极为严重,之前收到的消息说至少有五千人失踪了,好多人都无家可归,还有饥荒林福宁轻轻叹气了,”接下来还有瘟疫啊……“神情天真的侍者也就是青果,睁大眼睛,满眼星星眼的崇拜,”少主的天算术可真是厉害。林福宁看着满眼星星的青果,轻咳一声,天算术?他学得最烂的就是天算术了这瘟疫什么的,凡是灾祸过后,肯定会有瘟疫这个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天算好不?但林福宁知道如果要是说出来,单纯的青果肯定会连续追问“为什么”,而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咳咳……其实吧,除了知道是因为尸体处理不及时会引发病菌传染外,其他的缘由,他林福宁也不知道,毕竟上辈子他又不是法医和医生……于是,林福宁立刻转移话题,“半夏,我想喝茶。” “是。”半夏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将靠近车门的角落里正在沸腾的水壶提了过来,倒水,斟茶,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般,极为流畅。这辆马车是经过改造和设计,马车里头十分宽敞,除了有软榻,还有马车中央可以移动的小桌子,角落有固定住的小炉子,软榻一侧有四个小抽屉,而携带的衣物什么的都在马车后门拉长的做成箱子模样的木柜里。半夏将斟好的茶恭敬的双手递给了林福宁,林福宁接过,喝了一口,便放置一边,接过青果恭敬递过来的墨笔,开始写起信来。而就在此时的桐峪镇通往东南道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在疾驰而行。打头的骑着马的是一俊秀的少年,少年身着浅灰色的袍服,束发的青色布带因为疾驰而飘扬着,少年的神情冷静,但眉眼却微微皱着,漆黑如墨犹若寒星的眼里似乎有些烦躁。少年身后紧紧跟随的几匹快马也是几位仆人装束打扮的少年,最后的是一名中年管家模样的男子。就在少年疾驰的时候,天空突然飞落一只信鹰,信鹰在少年跟前盘旋了一圈,少年一见,便勒马停下,信鹰立即就在少年的肩膀上停下。少年接过信鹰嘴里叼着的小竹筒,小竹筒一打开,就见少年皱起了眉头,少年手里的纸张只写了简单几个字:——公子已经前往东南道。少年身后的靠的较近的仆人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殿下?”少年,也就是齐明远淡淡道,“小师叔已经前往东南道了。”少年身后的仆人不由一愣,林家公子前往东南道?可是现在的东南道已经有流民造反,局势极其严峻齐明远手指轻轻一捏,纸条化为了粉末散在风里,齐明远平静说道,“青墨,你和绿墨先走一步,到前头的义乌镇打探情况,顺便找一个安全的云墨和水墨在这里等着,如果见到小师叔,马上请他等我,不要让他进东南道我去找小师叔”青墨犹豫了,殿下虽然武技高强,但,一个人去找林公子? “殿下,要不,属下去找林公子?”青墨低声开口恭敬说着。齐明远微微抬眼看向青墨,只是这一眼,就让青墨背脊一寒,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属下多嘴了,请殿下责罚”齐明远平静的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是”齐明远越过青墨走到中年管家模样男子——也就是李义身侧,“义伯,昨日我做的面饼呢?李义忙找出来恭敬的递给了齐明远,同时递过去小罐子,低声道,”殿下,这个是您以前做的腌制果子,老奴觉得小公子应该会喜欢这个……“齐明远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笑,看着眼前的腌制果子,想起曾经小师叔可怜兮兮的跟在自己身后缠着要吃自己腌制的果子的情形……齐明远阴郁的心情多少好转了一些。齐明远接过东西,便朝另一条小径疾驰而去。待齐明远疾驰而去,李义转头看着闷闷的青墨和一脸担心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其他人,叹了口气,和蔼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殿下极为重视林家公子,以后关于林家公子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多言。“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的水墨突兀的开口了。 “义伯,林家公子是少主大人,将来定会继承大和尚之位。”水墨这句话很是莫名其妙,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水墨。而李义则听懂了,心里直叹气,他怎会不知呢?就算林家公子不是少主大人,以林家人对公子的疼宠,岂会放手?最麻烦的是自家殿下的心思,那日离开青田镇,林家公子来送行,殿下说的那句话——“我将会是你未来的王君,你是我未来的凤主”,王君凤主之名,青墨他们不懂,估计林家人也不懂,但他李义却是一个偶然机会里知道王君凤主之名,那是千年前,大周朝建立后不久,皇室的一位王爷被赐予了“王君”之名,而这位王爷唯一的伴侣就被赐予了“凤主”之名,那位凤主就是一只花娃子。殿下……对林家公子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啊。 “此事以后再说吧。”李义说着,挥手道,“好了,青墨云墨,你们赶紧去吧。”入夜,通往东南道的某段官道旁的树林里,篝火点起,插在马车上的标有“福”字标志的在风里飘扬。林福宁跳下马车,左右挥手松了松筋骨,坐了一天的马车累死了林福宁看了眼四周,护卫队在队长林家雪的指挥下,正在四周安排防御什么的,额,这个看不懂。 “少主,要用点什么吗?”一旁正在和青果准备晚膳的忠叔见林福宁下了马车,忙起身问道。林福宁摇头,笑眯眯道,“不用了,忠叔,你忙吧,我在这里转转就好。”虽然林福宁很想到附近走走,但是鉴于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花娃子,还是乖乖的在这个什么防御圈里转转好了。而就在林福宁兜了第十个圈,无聊蹲在青果旁边看着忠叔做饭的时候,突然,护卫队的人猛地围了起来林福宁一愣,在整理信件的半夏和青果立即身形一闪,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林福宁身边,同时,林家雪冷声开口,“阁下,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哎?难道有不速之客?林福宁好奇的踮起脚尖,探出头,难道是刺客还是啥???而这么一探头,林福宁就呆住了。在篝火的火光中,在天边皎洁的银月照耀下,就见一俊秀淡雅的少年缓缓的踏着月色走来,少年嘴角弯起了浅淡的笑,漆黑如墨的眼眸倒映着点点火光,宛若流光闪烁,身姿洒脱,行走间透出了随意和漫不经心,但若有似无的透出了隐隐的压迫。林福宁不得不承认,这混小子的出场真的是让人想暴揍一顿呀——让你比我帅在距离林福宁十步远的地方站定,齐明远静静的盯着林福宁,漆黑的眼里一片深沉,但嘴角的浅淡笑容却是加深了,并柔声开口,“小师叔,好久不见。”林福宁示意挡在自己跟前的护卫让开,走上前,在距离齐明远四步远的地方停下,盯着齐明远,嘴角一咧,明晃晃的白牙一晃,阴森森的开口,“小师侄,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上次好心给小师侄送行,却给他扔了一堆麻烦的事还没好好算账呢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呲牙阴森的笑,心头不由一笑,眼里划过温柔的笑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师叔可是要前往东南道?”林福宁一怔,“你怎么知道?”想到浴火堂那个类似于间谍机构的组织,林福宁心头一沉,这混小子难道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睛?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眼里渐渐浮现的怒意,柔声安抚道,“小师叔,我有要事跟你说,我们到那里说话可好?”齐明远指着不远处的湖泊问道。林福宁深吸一口气,暂且压制了心头的怒火,转头对担心的半夏和青果说道,“我和他去那里说话,你们等着。”半夏和青果对视一眼,本想跟上去,但林福宁和齐明远却已经朝那湖泊走去,而那湖泊并不远,便也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到了湖泊边,林福宁还未开口,齐明远就低笑出声,林福宁一听齐明远的笑声,就横眉竖眼的打算好好问问亲爱的小师侄在笑什么,却没想齐明远开口了。 “真好……小师叔还是叫了我一声小师侄……”没有对他做礼,没有喊他一声四皇子或者殿下……林福宁一愣,随即恍然,哦,对了,小师侄可是四皇子……他竟然忘记了?林福宁有些窘迫的挠头,看着齐明远脸上那真诚开心的笑容,有些讪然的说道,“我忘记了。”齐明远闻言,噗嗤一笑,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盯着林福宁,轻声道,“那小师叔一辈子都忘记好了,只要记得我是小师侄,我是齐明远,那就够了。”林福宁眨了眨眼,盯着齐明远上下打量一番,摸着下巴很是严肃的问道,“好吧,要是你将来没有当皇帝,那我就只记得你是齐明远小师侄好了。”——换句话来说,要是某人朝着那位置狂奔而去,那就怪不得他林福宁忘却了故人。嘿嘿。——所以,什么“嫁我可好”“王君凤主”啥的……那是天边的浮云哪。 54、JQ发展史(1) ——要是你将来没有当皇帝,那我就只记得你是齐明远小师侄好了? ……小师叔,我要的,可不是做你的小师侄啊。 齐明远慢慢的垂下眼,掩去了眼里的凌厉和幽深,静默不语。 林福宁在说完后,就一直看着齐明远,他以为齐明远应该会说点什么才是,但齐明远却是沉默了。 林福宁看着在如水月色里安静沉默站着的齐明远,垂下的眼,长长的眼睫毛下的阴影,让俊秀的脸笼罩在了晦涩不明之中。 林福宁的心突然有些忐忑不安了。 “小师叔,东南道现在有流民暴动,你,不要去。”就在林福宁忐忑不安的时候,齐明远开口了,但声音却失去了往日的温润清冷,反而似乎染上了苦涩般有些低沉。 而齐明远在说完后,就忽然转身,林福宁一愣。 “小师叔不愿再记得我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在小师叔面前出现了。”齐明远低低的说着,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艰涩不已。 林福宁猛然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齐明远一步一步的缓慢的离去,不是吧?怎么要这么说?不再出现什么的—— 混小子!你敢!!! 林福宁怒了,快步跑上前,一把拽住齐明远,吼道,“齐明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齐明远被林福宁拽住了手臂,但只是站住脚步,垂下的眼依然没有抬起,只是淡漠的开口,“不是吗?小师叔说的,若我做了皇帝,那就不再记得我了,小师叔那么讨厌我,我怎敢再出现在小师叔面前?” 林福宁闻言一滞,额……那个,他刚刚的确是有这么说……但是,但是他一点都不讨厌小师侄啊……看着眼前的齐明远一脸漠然的模样,林福宁的心有些发慌,相处四年多来,他从未见过小师侄这样漠然冷静的神情,小师侄在他跟前总是温柔浅笑的模样,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师侄也会这样的冷漠。 林福宁拉着齐明远的手不由用力,但却低下了头,有些无力的低声开口道,“明远……” ——不再记得齐明远对他来说,可是一件极为难受的事。在他的身边,真正将他当做林福宁的人也只有齐明远,能够和他各种畅快聊天,而不需要维持什么形象的,也就只有齐明远了。 ——齐明远是他唯一的可以放松相处的人。 ——对他林福宁来说,齐明远不单单是小师侄,还是他重要的好朋友好兄弟! 可是……为什么,齐明远要对他有那种感情? 他这辈子是花娃子,可他心里还是喜欢软软绵绵的女孩子啊。他没有办法回应齐明远的感情。 而最麻烦的是——齐明远是认真的! 齐明远垂下的眼不由抬起,这是第一次,小师叔唤他的名字。 “因为你是认真的,你对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可以感受得到。”林福宁低声说着,声音有些沮丧有些无奈,“所以,我只能那么说……你懂不?” 齐明远想也不想的冷冷开口,“我不懂!” 齐明远的心头有些恼火,既然小师叔知道自己是认真的,那么,为何还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不记得自己?对他来说,小师叔不记得自己,是最难以忍受的! “因为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啊!”林福宁苦恼的松开了拉着齐明远的手,叹了一气,抬头,直视着齐明远,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明亮,神情认真诚恳,“你要的,我给不了,也给不起。” 齐明远闻言,心头一窒,给不了?也给不起?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幽深的眼一瞬间闪过各种流光,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如海,看不透背后的各种情绪。 “小师叔,在你及笄之前,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你不需要考虑什么,在你及笄之日,你再给我答案。”齐明远低头盯着林福宁,半垂下眼,轻声说着。 林福宁歪头仔细的想了一下,到他及笄(呸,什么及笄,这个词语真是太娘了!),还有四年,嗯,这四年里头变数可是很大的,说不定四年里小师侄去了京都邂逅了某位名门秀丽,到时候就会明白软妹子和臭汉子的区别了……小师侄会对自己有那种感情不就是在安谧谷里只能看见他这只花娃子嘛,只要去了京都,这个眼界开阔了,见得人就多了,这种感情说不定就淡了! ——到时候小师侄就会真正的把他当成小师叔来尊老爱幼了!而他也不会失去小师侄这个乖巧懂事会做好吃东西的任劳任怨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一想到此,林福宁就忍不住眉眼弯弯了,嘴角一咧,笑容灿烂发亮,“好!” 齐明远看着近在眼前的灿烂可爱的笑颜,有些失神,但随即就回过神,微微的笑了。 四年啊,足够了,足够他……撒下牢不可破的天罗地网!编织最坚固的牢笼! 林福宁因为开心笑得绚烂,没有发现,此时站在他跟前的齐明远那往日里本来就浓黑的眼里翻腾的暗涌,还有那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 因为压在心里的一件大事解决了,林福宁此时浑身轻松,心情倍儿爽!反手一把扯住齐明远,在齐明远怔愣时,笑眯眯的开口,“走,明远,咱去那里坐坐。” 齐明远怔愣后回过神,眼眸柔和了下来,“好。” 林福宁和齐明远来到湖泊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护卫队就在篝火那里,半夏和青果被忠叔拉去做饭了,没有再盯着他们。 “明远,你有好好吃药吗?”林福宁一边拉过齐明远的手,手指搭脉,这一搭脉,林福宁脸色一黑,“齐明远!你个混账小子是不是又偷偷运功了?!” 齐明远闻言,心头有些哭笑不得,小师叔竟敢直呼他的名讳?若是让旁人听了可不好……但他也不打算纠正,哪怕旁人听了觉得不好。 “不是,只是听说小师叔要前往东南道,我担心,就连夜赶路,所以……”齐明远轻笑着解释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悄悄反握住林福宁的手,小师叔的手还是软软胖胖的……只是似乎有点凉? 齐明远松开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皱眉想着药方变化的林福宁披上。 林福宁一怔,回过神,抬头看向齐明远,随即咧嘴一笑,“我不冷。” 齐明远紧了紧给林福宁披上的外套,低声道,“小师叔还是披上为好,我有武技内功,不会有事。” “什么不会有事?”林福宁翻翻白眼,拉过齐明远的手,随手一根银针扎上,“这下好了,我的药方要再改改了,还好我之前有准备了一些药丸子……” 齐明远一笑,心里却是暗想,这样才好……这样……小师叔这个责任心重的人就会不得不跟随在他身边了。 “喏,张嘴。” 齐明远张开嘴,嘴里就被丢了一颗药丸子,有些香甜? 齐明远不由不解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为了捉弄自己,常常会把一些本来可以不苦的药丸子弄得很苦,看自己每次皱眉吃药丸子的时候,小师叔就会笑得很开心,怎么这次…… 林福宁嘿嘿一笑,眼里满是狡黠,“看在你今天很乖的份上,我就给你一颗不苦的药丸子。” 齐明远闻言不由失笑,转头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面饼和小罐子的腌制果子,林福宁一见,立即眼睛发亮,“你做的?” “嗯。吃吧。”齐明远柔声说着。 话音一落,就见林福宁刷的一下就抢过,迫不及待的模样,心头笑了,而眼里的温柔和宠溺也慢慢的浮现。 ——他喜欢小师叔的这欢快的吃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一脸满足的模样。 ——只有自己才能让小师叔露出这样的幸福满足的神情,是的,只有自己。 “对了,明远,你说东南道有流民暴动?”林福宁一边咬着面饼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齐明远听林福宁问了,便正色道,“小师叔,东南道现在不平静,小师叔还是不要去那比较好。” 林福宁将最后一点面饼扔进嘴里,砸吧砸吧嘴巴,转头问道,“那你呢?” 齐明远一愣,随即微笑,“皇太后下了懿旨,让我代她前往东南道的祈福寺进香。”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林福宁拍拍手说道,一边接过齐明远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嘿嘿一笑,笑容很是狡猾,“明远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齐明远淡淡一笑,他知道是什么理由……无非就是身为大和尚的传承人,他不能看着东南道的百姓受苦而不去救济帮助…… 可这理由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 但小师叔能与自己同行,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于是,齐明远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是接过林福宁递过来的手帕,收进怀里。 “还有你至少得有三天接受我的针灸……”说到这里,林福宁皱起眉来,小师侄的病情反复变化很麻烦,他得跟着小师侄一段时间把小师侄的病情稳定下来才行,本来当初泡过药浴后,师傅说过,小师侄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只需每隔三个月把脉调整药方就行,但刚刚他把脉后发现,小师侄的病情变化了。 “那我叫义伯他们过来。”齐明远微笑说着。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林福宁突然森森一笑,抬手一把揪住齐明远的衣领,“可爱的小师侄……你在我护卫队里留下了哪只眼睛?” 深夜,林福宁躺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打着呼噜,软榻边上,青果身上披着毯子卷缩着沉沉入睡,青果盘腿而坐,看着软榻上睡得一趟糊涂的林福宁,深深的叹了口气。 少主怎么只要一面对那四皇子就没有警戒心了呢? 想着不久前湖泊旁吃着四皇子给的东西笑得满足的少主,半夏就有些头疼,他知道自家少主对那四皇子是没有那种意思,但问题是那四皇子对自家少主有意思,之前还懂得保持距离,怎么那四皇子说了什么等及笄后再说,少主就完全放松了警惕? 而最无语的是,当自己问起时,少主一脸困惑的说道,“反正四年后我也是同样的答案啊,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小师侄是混淆了,等他去了京都见过世面了就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你放心好了!人家可是堂堂四皇子呢!” ——话虽如此,他也承认少主说的有理,只是……是不是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半夏纠结的想着,忍不住再次叹气,外头这时突然响起,“半夏,还没睡?” 是忠叔?半夏掀开马车的帘子,打开了马车的门,走下马车,一下马车,半夏就看向不远处的篝火,那四皇子齐明远闲适的靠着篝火闭目养神。 半夏深深的看了那四皇子一眼,直至那日跟着少主到东门送行,他才知道那人的身份,才恍然想起,当初皇室灯会上,他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皇子!那时,那位皇子因为出身以及那位艳冠京都的容妃的原因备受宠爱,身份极为高贵,有隐隐盖过当时的太子以及三皇子之势。 没想到,竟会被驱逐离宫来至青田镇,还“缠”上自家的少主! 半夏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坐在马车边上的忠叔,忠叔指着马车位置说道,“坐吧。” 半夏恭敬低头拱手,才坐上马车位置,虽然他如今的身份是少主身边的贴身侍从兼侍者,但,这位林家的老管家,被太爷直接下令做少主管家的忠叔,是必须敬重的,不单单因为少主对这位老管家很尊敬,也因为这位老管家在他和青果进入林家后给予了很多指点帮助。 “忠叔,您还没休息?”半夏低声问着。 “嗯……刚刚和四皇子聊了会儿,半夏你刚刚在叹气?”忠叔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位闲适坐着靠着树,闭目养神的四皇子,心里沉了沉,这位四皇子如同太爷所说不可小觑呀,最麻烦的是,这位四皇子对他们家公子倒真是不错,一听公子要往东南道就立即赶了过来……不过太爷也说了,一切让公子自己处置。他们只需保证公子的安全和生活起居就好。 “嗯,我,担心少主。”半夏压低声音说着。 忠叔看了眼半夏,这双胞胎花娃子还真是有趣,虽然是双胞胎,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半夏认真严谨,青果天真单纯,但这两人对公子都极为忠心。 “半夏不必担心。公子做事有分寸,太爷也说了,公子知道怎么做的。”忠叔笑笑说道。 半夏闻言,愣了愣,太爷说的?那他……就可以放心一些。 于是,半夏点头应下,和忠叔聊了一会儿,就转身进了马车。而忠叔也靠着马车闭眼休息起来。 已经闭眼休息的忠叔没有看到,那篝火旁闭目养神的齐明远嘴角轻轻扬起的笑。 这日午后,义伯青墨等人快马赶了过来,终于汇合,而此时马车也走到官道半途,天再过三日,就可以进入东南道了,但天色阴暗了下来,骑马走在马车旁的齐明远微微皱起了眉,弯腰对马车里的林福宁说道,“小师叔,可能要下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马车的窗户帘子掀开,林福宁趴在马车窗户口瞅了瞅外头的天,刚想说话,就被齐明远轻轻的推了进去,林福宁怒视,“干嘛啊?我只是看看天而已!” ——从带着小师侄一起赶路后,林福宁就深深的后悔了!!!这小师侄竟然比半夏还嗦!连掀开马车窗户帘子看风景也要管! “小师叔,外头风大。”齐明远只是轻笑着,看着林福宁呲牙咧嘴的怒视,只觉得……真是可爱啊。 “少主,殿下言之有理,您还是拉上帘子吧。”半夏严肃的说着,虽然只有半天时间,但半夏对四皇子齐明远倒是没有那么警惕了,因为这位四皇子明显比自己还要担心少主的身体。 林福宁哼了一声,砰的一下就重重的拉上了帘子。 齐明远摸摸鼻子,笑了笑,昨儿个晚上说开后,小师叔倒是比以往在安谧谷的时候放开了许多,难道是觉得还有四年时间所以就放松了? ——不过,这样也好啊。 齐明远转头吩咐下去,让人前往左侧山里探查有没有避雨的地方,同时命令队伍全速前进。 很快,前往探查的绿墨前来回禀,“禀殿下,禀少主大人,前头山里有一座山寨,山寨里有百名流民,流民面黄肌瘦似乎很是虚弱。” 齐明远微微扬眉,流民?而马车里的林福宁摸着下巴想了想,掀开帘子看向马上的齐明远,低声道,“我想去看看。” 齐明远点头,既然是流民,那就应该是从东南道跑出来的,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虽然此时浴火堂的乌墨应该已经收集了东南道的情报。 “传令,前往山寨。” “是!” 当车队前往大山并到达山寨的时候,天空轰隆一声,雨哗啦而落。 林福宁忙掀开帘子看向外头,见齐明远已经进了山寨,并且青墨和云墨两人已经给齐明远撑起了雨伞,才放心的转开视线,看了眼这个山寨,山寨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奄奄一息的人,看这些人的穿着应该是平民百姓,这些人有的一脸茫然,有的一脸麻木,有的空洞。林福宁皱起眉头,心头一沉,东南道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这时,突然眼前一暗,林福宁抬头就见齐明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正微微凝眉的看着他。 “小师叔,戴上纱帽再下车。”齐明远低声说着,声音很低,但语气明显的不容反驳。 林福宁心头翻了翻白眼,真是的! 虽然心里很烦小师侄的嗦,但林福宁知道,小师侄是为他好,因此也没有说什么,戴上纱帽,林福宁便下了车,一边对身边的半夏低声道,“煮上一些稀粥,稀粥里下一点青豆碎花,另外准备药炉,还有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是!”半夏青果恭敬领命而去。 随后,林福宁便朝山寨门口的躺在地上的老者走去,齐明远静默的跟随而去。 而护卫队队长林家雪和青墨便到山寨四处检查起来,云墨带着几人去跟这些百姓问话,登记情况,义伯和忠叔,还有青果开始熬制稀粥起来,其他护卫队的人在山寨外头戒备。 山寨门口的老者努力的睁开浑浊的眼睛,只见眼前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个白色影子?身着福儒服?难道,难道是传说中的无尘大和尚来了吗? 老者心头激动了,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大,大和尚……救命啊!” 林福宁一愣,随即扬起了暖和的笑容,“放心,您没事,只是饿昏了而已,还受了惊吓和伤了风,但都不是大问题。”林福宁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药箱里的瓷瓶,给老者闻了闻。 老者被药的味道一刺激,这才看清眼前的分明是身着白色福儒服的少主?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被无尘大和尚指定为传承人的那位少主? “您是少主大人?”老者被赶过来的半夏和水墨搀扶起来。看着林福宁,还是很激动,“少主大人……” “老人家,别激动,等会喝点粥,精神些了再说吧。”齐明远这时开口温和说着,顺势拉起林福宁。 ——看着小师叔蹲在地上为他人治病,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太舒服。 林福宁也笑呵呵的安抚了老者几句,就朝其他人走去。 ——于是,林福宁身为大和尚传承人的第一次济世活动开始了!—— 李义一直觉得,自家殿下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他一直所坚信的。 因为殿下聪慧,坚韧,善于隐忍,智谋无双,虽然心狠淡漠,但是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虽然有时看着自家殿下那种明明笑得很温和,但眼里却是森寒冰冷的时候,他也有心怯过,总觉得自家殿下有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高傲和冷漠。 ——虽然殿下给人的印象总是很亲和。 但他却有这种感觉! 于是,那日,寒食节前夕,林家公子来了,殿下还在书房和魏成先生读书,他在厨房里做着明日寒食节祭拜的节礼,然后,林家公子走了进来,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做节礼。 不知怎的,他把自己的感觉问了出口。 “哈?不会啊。明远他很好啊,昨儿个我捉弄他的时候,他还生气了呢。”林家公子笑眯眯的说着。 李义一愣,生气? 突兀的,他想到了一件事,他似乎好久好久未曾见过自家殿下生气了…… “义伯,你别担心。”林家公子忽然开口这般说着,笑容暖暖的,“明远他大概是不想让你们为他担心吧,所以,很多时候,他在你们面前就很厉害,好像超人一样无所无能,还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是你们的主子,作为主子,肯定是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自己的无能为力的,也因为你们是他们最为信任的人,所以,他就更加要很厉害,毕竟,主子不厉害的话,就没有办法罩着你们了。” 李义呆呆的听着,心头倒是渐渐有所了悟,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林家公子,超人?那是什么? 李义很是严肃的问着。 却没想林家公子一呆,随即嘿嘿装傻的摸头笑了起来,“啊?那个……我也不知道啊!” 李义看着似乎不怎么想回答的林公子,了然的笑了笑,接着又很好奇的问道,“公子,昨天少爷真的生气了?” 林家公子点头,“嗯,生气了。” “您捉弄少爷?” “啊?那个啊……义伯,明远真小气,明明他玩牌的时候输了啊,愿赌服输嘛,我让他带我去市集里的那个百花馆,他都不肯带我去。义伯,那个百花馆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家公子睁着好奇的眼睛问着。 “……”李义纠结了,百花馆那种地方…… “义伯,你小小声的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让明远知道的!”突然林家公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着。 李义刚想开口,眼睛瞄到不知何时出现厨房门口的人,李义立即咳嗽了两声。 “咦?义伯,你受凉了吗?”林家公子担心的问着。 李义呵呵干笑了一声,随即严肃站直,恭敬的拱手做礼,“见过少爷。” 林家公子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站着的人,眨了眨眼,咧嘴一笑,“小师侄,你上完课了?那陪我去百花馆吧!” 然后—— 李义终于看见好久不见的有些怀念的自家殿下生气的模样。 “哇啊!你敢捏我的脸!!小师侄!你好大的狗胆!!” “……呜呜……我不去了,我不去百花馆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好好好……其他人我都不会问……呜呜……” 之后,林家公子大概是因为没面子了,有足足三天没有来,连药浴都是宁可写了长长一张纸和药浴的药草让半夏丢在安谧谷门口。 ——不过,也难怪林家公子生这么大的气了,咳咳……被打屁股什么的…… 额,那天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55、JQ发展史(2) 林福宁一圈转下来,把脉问诊,发现除了几位老者和小孩因为体质虚弱比较严重外,其他的人都是因为饥饿而体虚,并没有大问题,但为了以防万一,林福宁在开出来的药方里还是加了一些预防的药,同时也让半夏安排下去将山寨好好的整理扫除一番。 而一圈转下来后,稀粥已经熬好了。 清香的稀粥味道一出来,本来麻木茫然的人们顿时都眼睛发亮了,一个一个不由自主的踉踉跄跄的爬到了锅炉旁边,青果趁机安排他们排好队,然后逐一将稀粥分到他们的碗里,不时的提醒着他们小心喝着。 在这些人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喝着粥的时候,林福宁坐在一旁不知何时收拾干净的缺了一角的桌子旁写着药方,同时悄悄的竖起耳朵,听着一旁齐明远和那自称陈家村的村长的老者的说话。 “……老丈是陈家村的人?” “哎,过去是啊。自从这个发大水,我们陈家村早就淹没了!要不是我们机灵,大雨第四天就都跑了出来,现在也早就死了!那还能有幸得见少主大人啊。” “……是啊,现在又下雨了。” “可恨哪!朝廷下发的赈灾款和救济粮都被那些可恶的贪官给吃了!!!害的我们一郡百姓现在都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的!我们陈家村逃出来的时候有整整一千人哪!现在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那……老丈为何不离开?如果到南州或者北洲,应该可以得到救济吧?为何要躲到这里来?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老丈,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在等死……” 老者,也就是陈家村的老村长苦笑一声,叹道,“这位少爷,您以为我们不想逃出去吗?可问题是我们逃不出去啊!” 齐明远眉梢微微一挑,“此话怎讲?” 老村长苦涩道,“……这位少爷,您不知道,在这山里的另一头山谷里,有成堆的尸体啊!” 老村长这话一出,林福宁讶异的转头,成堆的尸体? 齐明远神色一冷,“难道有人在杀你们这些逃离东南道的平民百姓?” 老村长缓缓点头,神情里透出绝望,“我们起初不知,后来,袁振君大人派人在边境告诉我们,要我们先到山里躲起来,山里有野味有野果,多少可以充饥,可是……袁振君大人不知道啊……这山里的野味野果早就被人挖空了 ,只有这个破烂的山寨可以勉强让我们度日!我们不敢离开,那山谷里尸体我们曾经去看过,太可怕了!” 林福宁的神情凝重起来,东南道的灾患……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不过!上天怜悯!少主大人来了!少主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老村长一脸激动的看向了林福宁。 林福宁一愣,随即呵呵干笑起来,他能有什么用啊,最多就是送点米粮和看看病,预防瘟疫啥的……和尚可是不参政的!要解决东南道的问题,还得靠……小师侄吧? “那个……都是我该做的,老丈太客气了。”林福宁讪讪笑着说道。 老村长却是笑呵呵的摇头道,“少主大人才客气呢,我们听说大和尚大人指定了您做传承人的时候,我们还在想,大和尚怎么会指定一个花娃子呢?如今见了少主大人,我就懂了,也就只有少主大人才是最合适的吧。” 哈? 林福宁不解,看向老村长,老村长笑呵呵的,一张因为辛劳而黑瘦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善意和理解的笑。 林福宁摸着头,甚是不解,为什么说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呢? 一旁的齐明远却是深思的看了老村长一眼,随即嘴角弯起了一笑,想起了曾经小师叔说过的“人老成精”的话,原来“人老成精”这四个字就是说的像老村长这样的人吧。 ——这老村长看来也不简单。 自从千年前有了第一位大和尚莫离开始,有哪位和尚或者少主大人会亲自给平民百姓看病把脉,更别提刚刚有多少村民浑身恶臭,还有这山寨里脏乱不堪,小师叔一身白衣到现在都已经脏了不少,但小师叔不以为意,甚至还笑着哄着哭泣的小孩——对小师叔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甚至是小事,但对这些平民来说,这种事情可是千年难得一遇! 无尘大和尚威望甚高,但也不会亲自问诊,因为这是身份问题。 可小师叔大概永远都学不会自恃身份。 “老丈……我见在这里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年轻人都去了哪里?”齐明远转开话题问道。他不想和外人讨论自家的小师叔,也不喜欢有人探究小师叔,特别是还看出了小师叔的某些本来只有自己知道的特质。 老村长一听,沉默了下来。 齐明远看着老村长沉默了下来,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猜,可是加入了那些逆贼参与叛乱了?” 老村长闻言顿时脸色一变,紧张的看着齐明远。 齐明远见状,笑着安抚道,“老丈别慌,我不过是跟随少主大人的无名小卒,不会多管闲事,老丈还请放心。” 老村长这才松了口气,和尚不参政,这是大周朝所有人都知道的,虽然这位少爷看来气度不凡,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过有这位少主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老村长便叹气道,“这位少爷,谁都不想死啊,如果大家都能活下去,谁想铤而走险啊?” 齐明远微微点头,温和说道,“老丈言之有理。” 待林福宁写完药方交给了半夏后,齐明远也起身温和的和老村长告辞,此时山寨里的房子都已经简单收拾了一下,云墨安排了一下住宿,便过来请示,林福宁本想继续到马车里呆着就好,反正明天也要赶路,但齐明远却是要求林福宁住进收拾好的房间里。 林福宁困惑的看了齐明远一眼,便转身走向了收拾好的房间,没有半点踌躇。齐明远见林福宁大步朝房间走去,嘴角微微一扬,很满意小师叔的这种对自己没有质疑的信任态度。 待进了房间,林福宁扫了眼,就随意的在简单木板搭成的床上坐下,摘下纱帽递给一旁的青果,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齐明远,问道,“明天我们不离开?” 齐明远点头,低声道,“小师叔,现在东南道的形势很复杂,等把形势摸清了,再确定行动后,我们再离开。” 林福宁听了,哦了一声,果然是因为形势复杂的关系吗?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他林福宁就是一个普通人,对这些龌龊的勾勾缠缠的事情他很不喜欢,也没啥政治敏锐度,还好大和尚历来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不参政! ——但,听着刚刚老村长的讲述,林福宁的心头有些恼火,本来无辜的百姓就因为天灾而受苦受难了,偏偏“人祸”还来搅合! 什么形式复杂!不就是朝廷里头的各种势力在抢夺利益吗?话说,这东南道到底有什么利益可以抢夺的? “小师侄,你能搞定这些事对吧?”林福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已经在他身侧坐下的齐明远。 齐明远一愣,随即盯着林福宁问道,“小师叔,你是想……” 林福宁忽然神情一整,严肃的抬手猛拍齐明远的肩膀,“明远小师侄,现在有一个光荣伟大的任务交给你!” 齐明远身子一僵。 “作为我大周朝的英俊潇洒丰神俊逸聪明睿智一表人才见多识广的四皇子!现在,光明灿烂的未来就等着你!你要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林福宁一脸凝重严肃的说着,说完再次重重的拍肩,“懂不?” “……”齐明远很想回一句——不懂。 小师叔不知道,现在东南道里共有三股势力,三皇子的以东南道督军刘琛为首的势力,袁振君本身所代表的势力,来自宋尚书的以东南道的漕粮令杨毅为首的势力,而他齐明远连京都都还没有入,更别提势力了。 ——当然,浴火堂和利剑以及李家不算。 而即便有李家这个外戚,舅舅们不是在边疆就是在京都,东南道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他利用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对他来说,东南道越乱,对他越加有利!如同上辈子最后东南道爆出动乱,袁振君泣血上书,一头撞死在京都上阳殿,令天下哗然,尤其是袁振君所书的皇子罪状十三条! 派系争斗,党同伐异!圣上震怒,最后皇太后点名他前去东南道安民,如此,他开始了他夺嫡征途! 但,看着林福宁信赖的眼神,齐明远心头笑了,既然小师叔希望,那么,他就改变计划好了。 “小师叔,要是我做到了,小师叔可有奖励?”齐明远慢条斯理的问道。 林福宁眨了眨眼,随即痛心疾首的开口说道,“作为百姓的公仆,怎么能要求奖励呢?那是不纯洁不高尚不伟大!!小师侄,你怎么能跟那些贪官污吏一样呢?” 齐明远微微一笑,笑容优雅,然后,慢悠悠的开口,“小师叔,作为大周朝的英俊潇洒丰神俊逸聪明睿智一表人才见多识广的四皇子,在奔赴光明灿烂的未来的时候,我强烈需要一份来自小师叔的丰厚奖励来激励我。”言毕,齐明远温柔一笑,意味深长。 ——就算要贪,他贪的也只有小师叔而已。 林福宁闻言,笑眯眯道,“奖励啊?” 齐明远继续温柔优雅的笑着。 “我们家的护卫队长被换掉了呢。”林福宁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齐明远的笑容微微一滞。 “听说换掉我们护卫队长的人是伟大的四皇子呢。”林福宁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 “伟大的四皇子连自己的小师叔的身边都安了眼睛呢。”林福宁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 “明远小师侄,你说,四皇子还需要奖励吗?”林福宁露出阴森森的白牙问道。 “咳……小师叔,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 林福宁目送齐明远离开,哼了哼,心头暗地里竖了个中指,混小子还敢要奖励?! 齐明远一走出林福宁的房间,就扬起了无奈宠溺的笑。罢了,这次的奖励要不到就算了。 齐明远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和林福宁的房间相连在一起,这是他暗地里的授意安排。 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便走出一人,跪伏在地,低声道,“乌墨见过殿下。” 齐明远在木板搭成的床上坐下,压低声音问道,“情况如何?” “回殿下的话,东南道督军刘琛派人在东南道边界伏击杀害企图离开的平民,漕粮令杨毅将克扣下来的救济粮秘密运往了北洲。流民暴动已经持续了七天,袁振君和祈福寺的僧正已经前往了月神谷,准备接受林家米行捐出的救济粮。东南道道衙里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将事情告知了刘琛和漕粮令杨毅。” 齐明远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如果林家米行捐出的米粮被其他人劫走,小师叔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这是小师叔第一次以少主大人的身份行走人世,虽然他不喜欢小师叔的这个什么少主大人的身份,但他更不愿意小师叔踌躇满志的第一次济世救人落得个失望而归! “乌墨,你记下,三件事,第一把少主大人的救济米粮放在月神谷准备运往东南道的消息在流民中散发出去,第二,让人混进流民里散发流言,就说有人将朝廷救济粮运往了北洲,诱导流民前往北洲截住朝廷的救济粮!第三,模仿杨毅的笔迹,写一封救济粮已经运往北洲的信,将这信以意外的方式送给刘琛。”齐明远慢慢的低声说着,一边眯眼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最后,再写一封信,以刘琛的笔迹,就说有人欲对二皇子不利,将信快马加鞭的送往京都,面见三皇子。” 乌墨一听,浑身一震,随即恭敬应下,“是!属下明白!” “宋添……已经到了二皇子身边了吗?”齐明远低声问道。 乌墨点头应道,“是,宋添堂主已经到了二皇子身边。” 齐明远微微点头,他的二哥,齐明格是上辈子他唯一留下来的兄弟,除了这位二皇子对皇位没有野心外,也因为这位二皇子大概是他们兄弟里唯一真正的忧国忧民的。让宋添到二皇子身边,除了某些事情需要宋添引导二皇子去做外,还有就是——拉拢。 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文贵妃那样阴狠精明的人生下来的儿子却是心胸狭窄不够精明,远不如区区花娃子贵人所生的二皇子。 ——没错,二皇子齐明格是一千五百年来,大周皇室里唯一一位由花娃子所生还平安长大最后还成了亲王的一位皇子!在上辈子,大概这辈子也应该没有改变。 那位抚养二皇子还让二皇子平安长大的花娃子贵人——月贵人也算是一个传奇了。 齐明远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乌墨,纸上只有七个字:北洲有贤曰义王 “将这张纸送给袁振君,他会知道怎么做。”齐明远淡淡说着 乌墨恭敬的双手接过,再次跪伏磕头,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房中。 滂沱大雨里,乌墨疾奔,心头却是复杂震惊不已,东南道的局势复杂如斯,但殿下只是寥寥几件事就轻轻巧巧的梳理开来,最让他震惊的是,北洲有贤曰义王!义王,当今圣上的弟弟,被封为义王,不喜朝政,喜欢游山玩水,但为人最为公义豪爽,若他知道东南道如今百姓的惨况,这位义王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若让事情如此发展……殿下可就无法从中得利了。 殿下为什么要做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 若说殿下是见不得百姓受苦,乌墨决计不会相信,殿下的心性最为冷漠不过。那么看来,只怕是因为——少主大人了。 乌墨思及此,不知为何却是心里有了庆幸之意。 不过……殿下是怎么知道义王在北洲的?义王行踪漂移不定,连朝廷要传达每日告书都极难找到这位义王……而浴火堂虽然有在收集义王行踪,但目前也并无所获,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殿下还有另外收集情报的存在? 第二日,月神谷发生流民与官军的械斗暴动!东南道督军刘琛与东南道都督袁振君发生武斗,东南道都督袁振君受了重伤! 第三日,二皇子齐明格抵达东南道。 第四日,东南道发生暴动!东南道前往北洲的官道上,流民劫走救济粮,并冲击东南道官仓,怒打漕粮令杨毅。 而这日,下雨天,林福宁盘腿而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边上,看着外头绵绵不断的雨,叹气。 “小师叔为何叹气?”在林福宁身侧同样盘腿而坐的齐明远抬眼问着,一边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棋。 “这雨都不停啊。”林福宁叹气说着。 齐明远看了眼外头,这雨……还真是未曾停歇过,就跟现在东南道的形势一样,一触即发,不能停下了。 齐明远又放下一颗黑棋,微笑道,“小师叔别着急,会结束的。” ——因为终究会成为定局,一切也会结束,东南道的结局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吧。 林福宁转头看向齐明远,“明远,那个义王已经来了?” “应该说早就来了吧。毕竟北洲和东南道并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两日早就该到了。”齐明远漫不经心的说着。 义王这人最重公义,性子也豪爽,东南道的这种惨况,他若得知,定会立刻赶过去。说来,义王也是可惜了,因为重公义,上辈子,在他登上皇位时,在朝堂上辱骂于他,最后被他赐死。 林福宁托腮看向齐明远,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齐明远见了,不由失笑,“怎么了?” “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啊。”林福宁真心叹服着,在知道小师侄所布置的那几件事后,林福宁就真的服了!不动一刀一枪的,还能在整个事件背后将自己藏起来,三言两语的就解决了东南道的这些麻烦事……高手啊! 齐明远轻笑一声,能得小师叔一句厉害,他也算是不枉弃掉了东南道的这一局。 再次放下白棋,齐明远笑着问道,“小师叔,和我手谈一局如何?就算是给小师侄我的奖励?” 林福宁闻言,立即故作严肃的坐直,“行,你让我赢,我就和你下。” 齐明远无奈的扶额,叹道,“小师叔,这样不是就没意思了吗?” 林福宁很无辜的看着齐明远,“没法子呀,我就是赢不了你,我再跟你下就没有意思了。” “要不,我和你下五子棋?”齐明远想了想,问道。 林福宁看了看棋盘,抬头看向齐明远,伸出两只手指,“让我三颗棋。” “……”这样还能下吗?
推书 20234-05-31 :野地情史 下——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