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笙！”吴文吼着他的名字，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和你爸走在一起，你觉得是我害的你爸妈离婚。我尽力在弥补你，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看待，我……”
“自己的孩子？”吐出几个字，叶锦笙木然地看了看天花板，他不得不承认，吴文的确待他很好，可还没有到她所说的那么高的境界吧……
因为吵嚷，围观在病房门口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余澄不紧不慢地走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了。他的离开没有让原本尴尬的气氛缓和，杀气仍旧四溢。
沉默太久，叶锦笙不得不先开口，他撑起身子靠在了床头，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人：“你现在应该去找阿溪，而不是来找我，你找我也于事无补。我不能帮阿溪做任何的决定，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容易叛逆，不是吗？”
吴文抬手捂住唇瓣，小声地抽泣，“她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说一说，她就会回去的。锦笙，算我求求你，劝她回家吧，我不能……不能……”
“你现在知道你的说辞有多可笑了吧？”瞥见她眼底闪过的诧异，叶锦笙耸了耸肩膀，低低地压抑，“你们对阿溪的感觉才是对自己的孩子，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你是担心我对你有意见，进而造成你和爸有隔阂，所以才会百般对我好。但是你对阿溪，是无条件的。”
吴文咬着唇站在病床边上，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继续回答下去。他的话烙在心头，让她心酸。她没有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哪怕他怨恨她当初的所作所为也好，她只是想和她爱的人一路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尹晨和余澄推门而入，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难以揣测心思。尤其是余澄，似乎很是担心，可能他觉得吴文出现得实在不是时候。
叶锦笙朝着尹晨微微颔首，他反正已经把这条命交出来了，没有什么可以继续纠结的。虽然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但是阎王爷如果要收走他的命，他还真是没辙。
“感觉怎么样？”尹晨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看都没有看吴文一眼，只是关注着眼前的病人。
“还不错，至少比前几天不见天日要好多了。”半开着玩笑，叶锦笙不由轻叹了口气，“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抱歉。”
尹晨闻言，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怒斥道：“你成天就会说没事，明知道你自己是什么破体质，还要故作无所谓。要不是小溪比较敏感，你说不定就真的没救了。好在现在烧退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另类的安慰，叶锦笙却不是十分想理会。他当时可能真的是疯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没有理智的事情。要是他长点脑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让大家操心的事来。
吴文止住了眼泪，转过身来取了手提包就准备一声不吭地离开病房。恰好竺溪破门而入，两个人碰了个正着，一个惊讶，一个镇定。
屋内一下子静默下来，其实对于这个家庭的复杂性，很多人是看在眼底的，不过是出于各种原因没有去深究罢了。
吴文张了张口，却没有唤出什么，她的身体以肉眼能够察觉到的差距在微微颤抖。
竺溪在门口站了大概有十几秒，接着就直接从门口走了进来，从吴文身边擦肩而过……
“哥，你有没有好点？还有哪里不舒服？”竺溪顺势坐在床边，背对着女人，语调平缓，好像外界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就是有点饿，其他的倒也还好。”叶锦笙先是一副在思考的样子，最后说出的答案倒叫人咋舌。
看他还能这么悠然自得地开玩笑，竺溪也不担心了。毕竟旁边还站着尹晨，如果叶锦笙的身体真的有什么好歹，他就不会是那么轻松了。
“溪……”
“对了，哥，你想吃点什么？不是说饿了吗？我现在下楼给你买去。”刻意打断某道声音，竺溪笑问着。
即便叶锦笙对那个家庭，对吴文和竺世昀多少有点偏见，但他早已从那个阴影里走了出来。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回到家里，成为家中的一份子，享受亲情的温暖。同样，他也不希望竺溪因为他的关系而失去爱她的父母……
竺溪看他不说话 ，便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可没等她说话，身后的女人又再一次喊了她的小名，无形之中带了些怨意。
“有事？”竺溪侧过身盯着她，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瞬间疏远了几千里。
吴文或许真的是没有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怔怔地站在原地，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她很想让竺溪回家去住，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妥协了，她不愿，最后一丝的强势让她没法放弃最初的执念。
竺溪虽然表现的十分冷漠，但说句实话，就连她也一样不喜欢这样的氛围。站在面前的毕竟是她的妈妈，生她养她的那个女人，可是她觉得，她偶尔应该有点自己的主见了。
第二十四章：三思而后行
叶锦笙轻咳一声，淡淡道：“阿溪，回去住吧。”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而最感到惊讶的人莫过于吴文了。她以为他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无视所发生的一切，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在她与竺世昀身上。
竺溪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她很少看懂过他，不管是游安德离开的时候还是后来他们关系缓和的时候，她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她对亲情的渴望，他真的能明白吗？
“阿溪，我说过，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你不必为我花太多的心思，你不应该因为我的事情受到太多影响。就像三年前，我从家里搬出去，你照样是那个你。”叶锦笙瞥了一眼吴文，而后默默地转开视线。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再做下去不但会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连他和竺溪之间的感情都可能会没有保证。她变了太多，也变得太快，单从离家之间事情来说就超出了他对她的认知。在成长过程中，每个人都会开始衍生出自己的想法，这种现象本就无法控制。
“不要，”竺溪抿了抿唇瓣，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吴文，“我不想要和根本不能理解我的人住在一起。是，就算他们带给了我无尽的欢乐，让我拥有了一个美好的童年，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我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的另一个亲人赶出家门，就为了那所谓微不足道的面子！”
吴文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她越说越愤怒，最后不忍心再听下去，自顾自地开门走了出去，可即便是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听到了竺溪的咆哮。
叶锦笙一直关注着吴文的动静，但他没有选择任何的挽留，顺其自然可能会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其实竺溪也知道，那个人走了，因为在她身后的炽烈目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在吴文离开的瞬间一把抓住吴文的手，可是这一次她怎么也做不到了。
“阿溪，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吧，不管你最后做的决定是什么，你将来不会后悔就好。世上没有提供后悔药的地方，三思而后行。”叶锦笙发觉她眼底有些亮光，不多问便也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
尹晨在旁边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长叹一声道：“我说你们兄妹两个就不能想一点积极的措施挽回一下‘破裂’的家庭关系吗？现在不动脑，日后有你们受的。”
“我能做的我已经做了。”叶锦笙耸了耸肩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着。
竺溪不吭声地坐在椅子上，心里要多乱有多乱。她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是很生气，天知道当她感觉到不对找了人打开叶锦笙家的门然后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有多着急。
她没有办法不把他的病和那天的雨联系在一起，如果竺世昀允许她把伞递给叶锦笙，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他们的冷心肠让她如何继续沉默以对？
余澄抬手朝着她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接着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她乖巧而不反抗的模样倒叫他不好意思起来。
“对了，哥，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竺溪突然抬起头，正色说着。
她的表情太过正经，正经得让叶锦笙不安。他下意识地想逃避接下来的话题，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具体又说不上是什么，但他隐隐能察觉到，她要谈的事情和那个人有关……
第二十五章：垫付
叶锦笙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他站在窗口吹着风，空气很好。他越发喜欢这种没有工作没有压力的生活了，他的职业是医生，本是治病救人的，而且他才工作了两年，照道理不会有什么厌烦的情绪。
可事实恰恰相反。现在的人没事就爱往医院跑，感冒了发烧了都喜欢到医院打点滴，抵抗力越来越弱，抗药性越来越强，医院忙不过来的事情一个月里连两只手都没有办法数过来。
他不喜欢高压，却不得不接受，原以为只要他够冷漠，关上心窗就可以漠视这些，可他没有正视感情的巨大力量。爱到深处，岂是凭着感觉就可以保持抗拒之心的？
另外，就是一个多月前竺溪提到的事情，他那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说了“我不想知道”五个字。周围人的反应他当然注意到了，他们的错愕，只是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想法罢了。
“喂，你说什么呢！”
“好啦好啦，大小姐，我错了，我改正，原谅我呗。”
“唔……我考虑一下。”
……
听到外面的动静，叶锦笙回过神走到门口径自旋转了把手，门外的女生手恰好抬起似乎准备敲门的样子，看到他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
“嗨。”叶锦笙轻笑了一下，打着招呼。
“早安，你心情看起来不错。”莫子衡习惯性地把手搭在了竺溪肩上，随性说道。
叶锦笙侧开身子请他们进去，顺手关上门转过身才发现他们两个人还黏在一起，惆怅地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虽然才认识了一个月，但是却一见如故，后来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情侣关系。刚开始余澄还担心，他们认识时间这么短，在一起的话会有隔阂，倒不想他们本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即便每天打打闹闹的，却没有互相埋怨过。
“对了，哥，今天我看到了这个。”竺溪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挎包里翻找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叶锦笙接过，封面上“顾西凉”三个字格外显眼。难怪她会把这个买来送给自己了……
竺溪细察着他的表情，向莫子衡的怀里靠近，“哥，我翻了一下，觉得你该看看。”
叶锦笙应了一声，坐在床边读了两页，满心的喜悦似乎一点点被冰封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瞧着书里的故事，就如同在照一面镜子，痛的揪心。
“啪”的一声合上书，他呼吸沉重，无力抵抗记忆侵袭而来。
病房里静默无声了有五六分钟，竺溪最终还是忍不住了，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细语道：“顾西凉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不是想让你们难过，他只是觉得，爱一个人不应该那么轻易放弃。”
“轻易放弃？”叶锦笙的身体一颤，心头的阴霾聚集，无可奈何地苦笑，“阿溪，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人三番两次对我的伤害，就算有难言之隐，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从安德的照片被我发现开始，我就发现我无法离开他了，可是双方能够互相体谅互相了解才是最重要的吧。还是你能够拍着胸脯说，他这一次伤害我之后回到我身边，下次碰到相同情况的时候一定会考虑我的感受？”
竺溪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抿着唇瓣不知所措。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愿意让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重新站在他的身边，可现在，没有。
莫子衡靠在墙上望着他们，避免这个令人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戏谑一笑，“是不是轻易放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再接受你自己的心。”
心吗？叶锦笙微微仰起头，深吸了口气。现在的局面很诡异，他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迷失在森林，寻不到浓雾下的出口。他只敢在原地打转，生怕走出一步两步就会忍不住走出更多，就会碰到比现在更麻烦的事情。
他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他可以无视旁人的目光却做不到无视曾经的伤害……
竺溪直起身，强扯起嘴角的弧度，“好了，哥，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和子衡要先去一下余澄那儿，过几天再来看你。”
“嗯，路上注意安全。”叶锦笙送他们到病房门口，便怏怏地又坐回了病床上。
以前竺溪说过，他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他很想否认这一点，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他不好面子，可他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如果没有邵妄归，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从阴影里走出来。
叶锦笙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手边的书，不自觉地又把它捧到了手上。
尹晨进入病房的时候第一眼愣是没看到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的叶锦笙，要不是他注意着又仔细瞧了一眼，说不定还真以为叶锦笙出去了呢。
他走到叶锦笙身后，刚想说话，却发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而叶锦笙似乎也发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锦笙，你……”
“你看过这个吗？”叶锦笙拿起手中的书，在尹晨眼前晃了一晃。
此时此刻尹晨哪里还会注意到这本书？他盯着叶锦笙的眼眶猛劲地瞧，试图再看出什么来。
见尹晨压根没有被自己的小把戏糊弄住，叶锦笙也有点扛不住了。他讪讪地把书放到身侧的地上，曲着腿不由深吸了口气。
“你还好吧？”尹晨递给他一个眼神，却觉得，他无心注意，忍不住叹了一声。在他的印象里叶锦笙是一个外表冷然的人，有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担着，不爱给别人找麻烦，很少流露出感性的一面。
叶锦笙来不及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刻意忽略掉心底的不舒服，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还不忘同尹晨说着话：“我只是看了西凉写的小说，有点感慨而已。他把爱情描绘的很美好，很简单，就像在我脑海里无数次徘徊的幻想一样。”
他这么一开口，尹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叶锦笙已经给这本书下了一个定义。
“哦，还有一件事，”叶锦笙刻意忽略自己颇为不好的心情，倒了杯水径自喝了两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病假请了不少日子了，要不是你一直在帮忙，说不好我早被医院给开了。”
“这个周末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吧。”尹晨含笑说着，看着叶锦笙的侧脸，顿时觉得有什么迷了眼睛。他们在医院里是最好的搭档，私下也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尹晨觉得眼前的叶锦笙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叶锦笙了。
叶锦笙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住在医院却忘了还有医药费这事儿，连忙说道：“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用的药我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可是一分钱都没付。那两位倒是有钱的主，不过他们肯定不愿意把钱花在我的身上。剩下的就是阿溪了，但是她还没那个资本。就算是莫子衡替她帮我先付着的，我也得还给他才行。”
听明白了他的话，尹晨犹疑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这人，怎么光想着你妹子了。还不许我替你垫付着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钱你可得还我，我工资可少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