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袭——兮兮焉哉

作者:兮兮焉哉  录入:05-29

 文案:

 隔着很远见了你一眼。 所以我想便成人从此和你再也不要分开了。 【真不是人兽OJZ】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全焕,狼 ┃ 配角: ┃ 其它:一见钟情 第一章 王全焕是十里八村唯一的一个秀才,也曾经是全村人乃至全县人关于“出个状元”这种想法的最大的希望。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半岁能言,一岁能背,两岁能吟。这样的神童似乎就预示着一个光明的未来和一整个家族的光耀。 王全焕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应试,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了全县第一个秀才。只是家里卧病多年的父亲也如同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就这么去了。 守孝三年,不得再试。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王全焕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入仕的人,那么认真的去学去念也不过是为了让父亲安心。十多年来,王全焕从未过过一天属于孩童的日子,自从被认定成神童,就开始每天读诗、诵词、对对子,原本喜爱的也该是烦了。 一年之后,丧父的悲痛终于过去,王全焕也开始想着融入孩子们的生活中去,一起爬爬树偷偷果子什么的,只是多年的独自一人让王全焕全然无法适应作为一个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孩子们也忍受不了王全焕时不时的教说和训斥,一个个的疏远了他。 懂事的太早,也或许是不好的。 死了父亲之后,王全焕家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王全焕从没有见过母亲,也没想过要问。先前父亲还没有重病的时候,父子两人终日相对着过每一天却也从不缺吃缺喝——家里有钱。王全焕不关心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也并不挥霍。原本王全焕准备就这么自己一个人窝在家中读读从前偷着读的闲书过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却最终在夫子的劝说下到了从前教过自己的夫子们如今教书的地方,当了一名小小的讲师,给比自己小的孩子们做一些启蒙。 仿佛孩子都是顽皮的,独独是自己不同。那些看上去小的很的孩子们,顽起来,却远远是自己所不能控制的。王全焕终于在第五次被墨水浇了满身之后,抹着混了泪水的墨汁,赌气的往后山泉水边去了,心想,我不教你们了,看你们怎么过。可这些并不是孩子们所畏惧的恐吓。 王全焕以为他们会来找自己,好言好语的劝自己回去接着教他们。可王全焕没有想过几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的想法。于是等到快要天黑,王全焕仍旧是一个人坐在泉水边,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黏在身上十分的不适。村里人也见惯了王全焕的独来独往,开始还想着要去关照下这个没爹没妈的可怜孩子,后来见他这么自立过的几乎不比任何一个大人差也就再也不管了。 天终于黑下来的时候,王全焕终于还是慌了。 怕黑,从小变怕的很。小时候在父亲睡了之后偷偷看的那些志怪小说,每到夜晚就变得无比的真实,仿佛是下一个瞬间就有各种的魑魅魍魉从身后从头顶慢悠悠的靠近了过来吃了人的魂魄;或者是某些妖物,过来吸了人的精血。 王全焕闭着眼睛蜷着自己的身体靠着树干坐着,心想今晚就不回去了,这夜里山路确然是不好走的,睡吧,睡过去了把这晚上过了就可以回家了。紧张的不得了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不明生物的注视。 毛骨悚然的感觉,催的王全焕出了一身冷汗,想睁开眼看一看,却又害怕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吓死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声轻唤:“小公子?” 心里突然就安顿了下来。王全焕睁开眼,看到了那个温润的声音的主人。一个,很俊朗的男人。明明弯着眉眼,翘着嘴角很温和的样子,眼睛却是犀利的很。似乎隐隐约约还泛着绿光。担惊受怕了好一会的王全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是谁?要干什么去? 没有什么礼数的问话,男子却很不介意的样子。 ——我叫苏琅。 男子又是一笑,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我从阜城来,本是想找个村子借住,看这泉水清的很便想找源头看看,没想在这林子里迷了路。 原来是这样啊。 ——那,我带你出去,怎样? ——哦?你认识路?那怎么在这里坐着? 疑问的语气,生生被王全焕听出了些嘲讽的味道来。 ——不关你事。 见王全焕似乎是有些生气了,苏琅也不再纠缠着这个问题。微微的侧开了身子。 ——那就有劳小公子了。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叫王全焕。 第二章 于是王全焕就这么把苏琅带回了家。 一路上路过的人家都睡了,两个人也没灯,全凭那月光走在不大的路上。王全焕原以为会扰起一些狗来,却是没有,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回去。 王全焕家并不算大,但房子还是有好几间的。只是父亲去世之后王全焕害怕触景生情就把那间锁了起来,而原本给下人住的房间又早就堆满了杂物,王全焕只好在自己房间的地上打了地铺先就这么安置了苏琅。 王全焕有些不好意思,想问苏琅介不介意两个人睡一间,苏琅倒是爽快,也没多话,和衣就在地铺上躺了下来。 ——你去睡床吧,让你和我挤一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王全焕站在刚刚铺好的床铺的边上,鞋子已经脱了,倒还穿着袜子,前襟微敞着挡了原本就微弱的很的灯光。 ——我不喜欢睡床。 苏琅很干脆的就拒绝了,听语气也绝不是客气,王全焕毕竟还小,自己也是困极了,没说什么就从一边绕了过去上了床。 一夜无话。 只是王全焕睡的很不好,或许是在泉边的那些幻想让他不安,王全焕做了大半夜的梦,梦见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在自己的周围不停的走着,想看清却又是模糊的很。醒过来的时候只记得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见过,又陌生的很。王全焕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天亮。看地上苏琅还闭着眼睡得很熟的样子,就轻手轻脚的起来,到外间打水洗漱去了。 王全焕原本是不会吃早饭的,一来是自己并不擅长,二来也是不愿麻烦。中午和晚上学堂里的夫子们会管饭,所以并不怎么会做饭的王全焕就省了早饭这道工序。只是今天怕是省不成了。王全焕看了一眼落满了灰的厨房,摸了摸胸口放着的碎银子,估摸着够就上了街。 街上的早市已经是快要结束了,王全焕买了最后剩下的四个肉包子,又借了买早点的大婶家的碗端了碗米粥回去。 一路上肉包子在胸口传来温暖的香气,让王全焕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想拿出来先吃一个,一路犹豫着倒也是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苏琅已经醒了过来,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只是晚上没有看清楚,苏琅的头发竟然不是黑的,原本就是暗灰的颜色,更是夹杂了几缕白发,脸倒是白白净净的连皱纹都没有。如此一来,反倒是看不出他的年纪来了。 看到王全焕进来,苏琅笑的更是开心了,显得年龄更小了不少。王全焕迎上去,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一些粥不慎溅了出来,有些烫,王全焕放嘴里含了含又拿出来甩了甩手。嘟着嘴不知道埋怨了句什么。 抬眼的时候看到苏琅紧盯着自己伸手拿包子的手,王全焕觉得有些好笑了,连忙放到桌子上,香气跟着就散了开了。往常王全焕也并不十分的馋这些,只是这时候就觉得想吃的很,好像是有个人和自己一起吃饭,心里就有了不一般的感觉。 到底是有多少时间没有和另一个人相对着在家里吃饭了呢,王全焕觉得自己也全然记不清了,只是这种久违了很久的感觉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些想哭的感觉来。 ——你今天有事情么? 吃掉了属于自己的三个包子之后,苏琅抬起头看着王全焕问道。 ——没有 其实是有的,只是昨天被那些孩子气的不行了,今天心里仍旧是堵得慌,王全焕就想着不去教书了,陪着苏琅讲讲话也是好的。 带着苏琅先去了趟学堂,和夫子讲自家表哥来看自己了,想陪着他去四处逛逛看看,夫子自然是允了假,嘱咐好生陪着,甚至说可以过个两天再来。看着王全焕牵着苏琅开心的走了,夫子心里虽然疑惑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表哥,却也没有多想别的什么。 王全焕带着苏琅走在街上,一路上大婶们都冲着他们笑得欢,买东西的时候,更是一个个的拉着王全焕问 ——小先生啊,这个俊的很的公子是哪里人啊? ——小先生,你亲戚娶了妻没有? ——小先生,这位公子在这里长住么 ——…… 王全焕尴尬的很,反倒是苏琅很是自在的样子,风度翩翩的一个个的回答问题。 ——阜城来的。 ——还未娶妻 ——并不长住,过几日就走。 王全焕突然觉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就好像苏琅真真成了他的亲戚似的,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可这个人,只待几天,只几天。 但王全焕还是高兴的多。 苏琅好像是知道他的所有喜好似的,开始时王全焕跟着苏琅在逛,到后来,变成了苏琅跟在后面,看着王全焕笑的很欢畅的样子,弯着眉眼也不多言。偶尔伸手一指一个小摊位,就必定能看到王全焕欢欣鼓舞的跑过去。 就这么逛了一天,王全焕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开心,却是累了个精疲力尽。被苏琅半搂着回了家。 这一夜,王全焕睡了个死沉。 快天亮的时候,王全焕迷迷糊糊中被尿急催的醒了。下床小心翼翼的绕过地铺却发现苏琅并不在床上,心想他或许也是上茅厕去了,自己干脆找了墙角解决了内急,又迷迷糊糊的回了床上接着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苏琅仍旧是躺在地上睡的安详。王全焕急急忙忙的爬起来,心想完了早市要结束了,结果跑到外间却见到了桌子上包的好好的连香气都没有散出来的肉包子。王全焕嘿嘿的傻笑着去洗了脸,又盯着包子好一会,继而进了里间,蹲在地上,盯着睡熟了的苏琅。 真是很好看的脸,鼻梁高高的,眼睫毛长长翘翘的偶尔抖动一下,虽然没有了平素白天时候弯着眼角的样子,却仍旧是好看的紧,王全焕想自己可能是这辈子都没可能再见到比苏琅更好看的人了。 苏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王全焕蹲在一边盯着自己的傻样子,他挑了挑眉,伸手就捏住了王全焕的鼻子。 王全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挥着手想挡开捏着自己鼻子的苏琅,却因为蹲了太久腿麻的缘故一个不稳扑到了苏琅的怀里。苏琅两个手环住投怀送抱的王全焕,鼻息喷在王全焕的头顶,热热的似乎带了些湿气。王全焕有些恍惚,好像在恍惚间听到苏琅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楚,再问的时候苏琅却又不说了,笑着拉王全焕一起起来,两个人都欢欢喜喜的把包子吃了。 ——今天要去哪里逛么? ——不用,在家吧。 王全焕也是玩的累了,乐的在家呆着。乐呵呵的应允了,两个人就一人抱着一本书的各自占据了卧榻的一侧,也不讲什么话,空气里躺着春日花香的气息,快中午的时候阳光透过细细的窗缝照设进来。王全焕抬起头看到苏琅抱着书半仰着头几乎要睡着了。一缕光照在他暗灰色的头发上,反倒显出了些不一样的光泽。 快到吃饭的时间的时候,苏琅自己转醒了过来,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 ——你不饿么? 王全焕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书里面抬起头来,看向苏琅。 ——饿了。 ——…… 王全焕又不舍得很的看了五六页,才放下了书,和苏琅往街上去了。 第三章 街上出人意料的安静。 虽然王全焕所在的村子并不十分的大,但因为作为近边各个村的中心故而有着最大的集市。只是今天的集市上却是一派萧条的样子。只有本村的一些人仍然在做着可有可无的买卖。 两个人径直的往一家酱肉做的极好的小饭馆里去了,店里往常总是络绎不绝,今天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原本在后厨带着的王婶撑着头百无聊赖有一下没一下的赶着并不存在的苍蝇。 ——王婶,来半斤酱牛肉,两个猪蹄还有两份炒饭。 ——小先生,你来了啊。 王婶慢悠悠的起身往后面去了。 ——王婶,怎么来的人这么少啊? ——你不知道么?昨天李家村、张家村和刘家村都遭了狼了! ——狼?!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那些狼跟通了灵性似的,一家不漏的进去,叼走了不少的鸡鸭呢。 ——诶?!是么? ——是啊,他们都说啊,这些狼啊,都是成了精的,能变成人的。那些狼虽说是叼走了不少家禽可一个人都没伤,人拿着锄头打他们他们就跑,真是聪明的紧…… 王全焕来了兴致,也不听王婶还在絮絮叨叨的话,刚才放下的志怪小说的情节一个劲的往脑子里冒,恨不得自己亲眼见到一只能变成人的狼。 ——怎么不来我们这儿呢。 王全焕很是可惜的样子,一手牛肉一手猪蹄在回家的路上还一个劲的叨叨着想见识见识。 ——见着了又怎么样呢? 冷不丁的苏琅打断了王全焕兴致勃勃的念叨。 ——见着了……我也不知道。 ——要是那狼要和你做朋友呢? ——做朋友?! ——嗯 ——怎么会呢。 ——若是那狼把你叼走带去山里再也不让你出来了呢? ——叼我做什么,你不听王嫂说那些狼都不伤人么? ——叼你回去做压寨夫人呗。 ——狼还有压寨夫人?! 王全焕听的惊奇了。 ——你怎么知道啊? 苏琅笑笑 ——我不知道,若是有,你可是愿意了? ——愿意什么?压寨夫人么? 王全焕乐了。 ——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做夫人? 苏琅也不答话。只是若有似无的笑着,抬眼看着被云朵挡了一半的太阳。 两个人回去用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消灭了所有的吃食。苏琅看上去并不十分的壮硕,吃东西的时候也是细嚼慢咽的样子,只是每一口的吃的极多,所以吃饭的时候总是看见王全焕在不停的夹菜,可到了最后吃的多的反倒是苏琅。 两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决定去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山泉边上洗个澡。王全焕其实是很爱干净的人,虽说每天都会烧水擦身,但到底还是和脱光了在河里一通洗不一样。所以当苏琅提议之后,王全焕就开心的很的去找换洗的衣服。苏琅来的时候身上除了银两什么都没有带着,于是两个人又决定先去成衣店买给苏琅买衣服。 王全焕周身的全部衣服都是父亲死之前给安置好的,家里还有些没有穿过的大了一号的衣服,但苏琅说什么都要再给王全焕买一身新衣服。成衣店的老板自然是乐的多做一笔生意,也在边上不停的撺掇着,说王全焕是要换一身新衣了,更何况表哥有如此的心意又怎么好拒绝。最后再他们的坚持下,王全焕换下了以往穿惯了的灰蓝色的衣服,穿了一身苏琅身上穿着的那种黑色。 王全焕属于皮肤很白的人,毕竟每日的在家中读书写诗几乎照不到什么太阳,而这白又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嫩白,好似瓷娃娃一般,也没有皮肤白的人常常会长的雀斑之类,干净清澈的很。一身的黑色更是衬的王全焕十分不俗。虽然还没有长开,眉眼也并不是十分的美,但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小孩子有的稚嫩混着些似有似无的男人该有的成熟,倒是显得好看极了。 听说两个人是要去山上泉水边,成衣店老板不赞同的摇摇头,说如今这山里的狼都已经连村子都敢闯了,两个人去山里岂不是危险的很。可见两个人都不十分在乎的样子,也就并没有再多劝说什么。 苏琅也是买了一身的黑色,两个人一大一小,慢慢悠悠的往山里去了。快到泉水边的时候,苏琅突然神秘兮兮的让王全焕闭上眼睛,王全焕虽然不解,却也乖乖的闭了眼睛也不偷看。被苏琅再带着走了些路,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池温泉。 春末夏初的天气,夜晚的时候还是凉的很的,不过王全焕之前关于泉水凉的担心在见到这温泉的时候,也就全部都消散了。喜滋滋的脱了全部的衣服一下子跳到了温泉里,也不管这温泉自己为何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别人讲过,只是满心欢喜的感受着包裹着自己的温暖。 苏琅则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看着王全焕开心的样子一会,然后在他的催促下慢慢的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王全焕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瘦瘦的苏琅会有那么好的身材,肌理明显,背部的一条沟一直延伸向臀缝。正面也转向自己的时候王全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害羞了么? 苏琅仿佛不自觉似的向着王全焕靠过去,几乎要拥在一起的样子。裸露的那一团在水下看起来更是雄壮。王全焕更不好意思了,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的红透了耳朵。 ——没事的,你还没长大,等长大了那里也就大了。 苏琅在王全焕耳边喃喃的说着,还伸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王全焕的下身,惹得王全焕耳朵上的红光一路烧到脸上。 苏琅终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仰躺沉到了水里,过了半响又浮了上来,一头的长发完完全全的散在了水里。王全焕也有样学样的散了自己的头发,仰着头躺在水上,任自己的一头乌发缠上苏琅灰黑色的丝缎。 温泉的热气蒸腾的王全焕有些困倦,迷迷糊糊里,王全焕想,这样头发会不会打结在一起呢,然后忍不住的又想,要是打结了,岂不就是结发了么。 结发的可是夫妻啊。 第四章 王全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自己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很是惬意。转过头去习惯的看向地面,却不见了一地的被褥和被褥里应该在的人。 王全焕有些懵了。难道这些都是梦么? 可是明明昨夜夜里睡了个香香甜甜,丝毫没有做梦的记忆。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觉得手疼的很,一看倒是吓了自己一跳,一道不长不短的血红痕迹一路从掌心划到手腕。 王全焕盯着那道不深不浅伤痕发了很久的愣,确定自己的确是不记得这伤的来源了。心里有些堵的起了床,伸手拿到的却是一套黑色的衣服。王全焕有些懵了,这衣服根本不是自己会买的,也自然不是当初父亲去世前给置办的那些。 那些事情根本不是梦。 可是伤痕从哪里来的?可是苏琅去了哪里? 王全焕从床上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身黑衣收了起来,穿了从前的衣服,把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然后起身往学堂去了。 路上见到的人一如往常一样的叫他小先生,问他好,又问他的亲戚是不是回去了。王全焕点头笑笑说,是,回去了。 夫子见他来了也并没有问什么,只是朝他笑笑,又接着领着学生们晨读。书声朗朗,孩子们的声音虽然稚嫩,读起诗来却是很是坚定的语气。王全焕也没细听他们在读什么,伸着腿进了书室,随手拿了桌上放着的课本准备接着给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启蒙去。 之前的气,随着几天的假期散了个干干净净。孩子们见王全焕几天没有来也是想的很了,出乎意料的乖巧,让写字就拿出墨和笔来,一笔一划的描摹着夫子门准备的那些字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什么。 只是这样的安静却并不是王全焕想要的,左手掌心里的伤隐隐约约的疼着,闭眼摸上去的时候就好像是从前一样的皮肤,可那道血红色的痕迹却是清清楚楚的在那里,带着疼痛,让王全焕很是不解。 苏琅的离开也让王全焕摸不着头脑,不声不响的就走了,甚至没有说一声。明明之前的相处还是十分愉快的,两个人过的日子谈不上十分的快乐却是十分的和谐,是王全焕一直想要的那种生活。可就在王全焕几乎要习惯的时候,另一个人走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留下的走了,若不是村里的人也讲过苏琅,王全焕几乎真的要确定自己是做了个真实的很的梦了。 这么想来王全焕就有些生气了。摸着自己的掌心嘟着嘴很是不满的表情。 ——全焕? 夫子一声轻唤,王全焕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来,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夫子引着王全焕去了学堂后面的菜园。夫子平素就是住在学堂里,自己打理着菜园,还种了些王全焕叫不上名字来的花花草草。 ——全焕啊,已经快要三年了吧。 王全焕愣了愣,才想明白夫子说的是什么。 ——是,还有两个多月就是家父的忌日了。 夫子点点头,眼神不知道飘在哪里。 ——为师之前想是让你来代我将这学堂打理下去,你是我最器重的学生了。只是想想这或许对你是不公。 王全焕想说自己是不在乎的,若是能在这学堂里教一辈子书也是好的。只是夫子并没有给他打断自己的话的机会。 ——等你父亲忌日过去了,你就搬到这学堂里来。秋天的时候便是乡试了,为师与你好生复习复习从前学的东西,说不定今年就能考上了。 王全焕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夫子挥了挥手让他先走,快出菜园的时候,王全焕听到夫子并不大声的说。 ——这也是你父亲最大的愿望了。 是啊,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可以入仕。王全焕好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心里想的,平时做的,都是父亲希望的。每天过的日子,所有的用功读书,也都是为了父亲可以躺在病床上笑上一笑。 王全焕有些木然的走回了孩子们中间,原本喧闹的孩子们见他回来便一下子噤了声,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王全焕。放在平时王全焕总要忍不住教育个两句,拿出些和自己年龄不符合的迂腐来。只是今天,他只是盯着墙上不知何时被甩上的一点墨水发呆。 王全焕想,原来父亲的面貌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之后的日子过的格外的快起来。 忌日的时候夫子陪着自己给父亲上了香,跪在父亲坟前说自己要去乡试了,希望父亲安心。连保佑都没有求,可王全焕还是在父亲的坟前跪了很久。心里空空荡荡的跪着,盯着墓碑上的那一行字,想着父亲在下面是不是过的好,又会不会想自己。 最后夫子把王全焕扶了起来,好言劝了两句又带着他回家收拾东西。 整理衣服的时候,看到了那件再也没有穿过的衣服,王全焕比划了一下,觉得似乎是有些小了,想了想却又放到了包裹里。 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好像是看到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在各处走来走去的样子,又好像看到了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苏琅。 噢。苏琅。 王全焕仔细的想了想,发现自己记忆里苏琅的样子已然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暗灰色的头发,弯弯笑着的眉眼。 还有呢? 没有了。 王全焕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苏琅的年纪,只是大概的猜是要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样子;不知道苏琅的家在哪里,只知道苏琅是从阜城来的;不知道苏琅的家世怎样身世如何,只知道他尚未娶妻。 别的呢? 苏琅喜欢吃肉算不算?苏琅喜欢笑算不算?苏琅的那里长得十分的雄壮算不算? 想到这里王全焕就抑制不住的红了脸。他想到前两天梦遗时见到的那个人的身子,肌理分明。 王全焕没再想下去,起身锁了门,和夫子一道回了学堂。 第五章 学堂里的日子很是平静,每天早起帮着夫子整理书室,带着孩子们晨读半个时辰。接着就可以在夫子的房间里过一天了,读书偶尔会读的烦心,王全焕就去菜园帮着松松土,拔掉些杂草。 只是学堂外的日子并不平静。孩子们在学堂里也开始讨论闹狼的事情。 一个个村子都被狼夜袭了去。先是叼鸡鸭,然后是羊,甚至还有什么都不叼走只是破坏田地房子的。 周围的村子都遭了个遍,只有王全焕在的地方依旧是过着该过的日子,除了饭前饭后多了更多的谈资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样的事情,连自己村子的人都有些诧异了。 王全焕却是全然不管不顾。开始的时候还担心着要是哪天狼来袭击了学堂是要怎么办,后来见只有自己村子没有遭这一番狼袭,王全焕也就放下了心来,甚至大了胆子偶尔还会去次林子。 夫子对王全焕这般放松很是不安,每次都会叮嘱着王全焕要小心,毕竟狼再聪明也比不得人。若是被伤了耽误了乡试便是不好了。王全焕总是应着,却并不放在心上,依旧是喜欢往林子里去,在山泉边坐一会,好像在等谁,却又只是看着风景的样子,每次都只待半个时辰不到,就起身掬一把水洗洗脸,然后信步下山。到后来,夫子见他从不出事情也是差不多放下心来,只当是纳凉。 王全焕掌心的那道红色,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是没有消减的样子。只是稍稍变暗了一些,却依然是横亘在掌心上,显出些狰狞来。疼倒是早就不疼了,王全焕却是养成了摸掌心的习惯,总是一下一下的从痕迹的一头,摸向另一头,细细摩挲着,明明是没有什么质感的一道伤,摸多了却让王全焕觉着这伤也是有着灵性,摸着摸着颜色就变了,变得更深,好似是心脏里流出来的一般。 不过不管怎么样,日子是不慌不忙的在过着。夫子整理出来的那些要记住的东西,王全焕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秋天,终于到了。 王全焕期间又回了一次家,带了些之前没有拿的厚的衣服出来,又把所有的书本、夏衣拿到院子里晒了一晒。挑出了一些自己早就用不上的书,给了学堂里几个用功的孩子。所有小了的衣服整理下来,也竟然有了好几个席子那么多。半年不到的功夫,王全焕长了好多,看上去更像个大人了,胡子也从之前总是软软的状态,慢慢的开始变硬了起来。某个地方也像是长大了不少。注意到这些的时候,王全焕脑海中就抑制不住的响起了那个声音。 ——害羞了么? ——没事的,你还没长大,等长大了那里也就大了。 这,就算是长大了吧。 王全焕做好了这一切,又带着些纸钱到了父亲的坟前,一边烧了,一边说些自己的事情。比如要去乡试了夫子整日要比自己还要焦急总是担忧会忘记重要的事情,比如王婶前两天问自己有没有娶妻的想法想要把自家的二丫许给自己,比如自己其实并不十分的想去参加乡试也不喜欢二丫。 这是王全焕第一次表达这样的愿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想着父亲早就已经投了胎并不会知晓自己的想法,于是就那么放开了心的絮叨着这些有的没的,到最后甚至说出了声音来。 天快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全焕终于烧完了手里最后的一张纸。撑着早就酸麻了的腿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天上的月亮已经半挂在了头上,圆圆的一个,亮晃晃的照着地面,让人察觉不出是日头的光还没有散尽,还是月亮的光已然起了。王全焕收拾了一下东西,向着林子里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王全焕几乎每天都会去一次,这路熟悉的几乎闭着眼也可以走了。倚在每日坐的树身上。王全焕又是习惯性的将右手握住了左手,大拇指一寸一寸的抚摸过那一长道。心里把刚才在坟前说的话挑着些有意思的又说了一遍。 月亮照在泉水里,清清澈澈的样子,流动的水在月亮上拉出一道道细纹,抖动着那一盘圆月。话说完之后王全焕突然觉得很是无趣。又想到那一晚的温泉,朦朦胧胧里似乎也是有着那么一轮和今天差不多的月亮。 月亮最终悬到头顶的时候,王全焕决定回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嗷叫,周身的树挡住了声音的来源,王全焕心想或许是林子里面的狼罢,脚下却是加紧了步子。结果一个不小心就绊倒在了一棵树伸展出来的树根上。起身揉自己摔疼了的膝盖,却看到了沿着手腕滴下来的血。 不疼。 王全焕拿袖子擦了擦,借着月光看到手掌上的伤痕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血却显然不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 一阵心慌。 也顾不上这血的来历,王全焕起身就跑了起来,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往村子里去了。 第六章 王全焕越往村子里赶心里就越是不安。难道这狼终于还是来了自己的村子了么?也不知道狼是从哪里进的村子,若是从南边林子里来,也不知道学堂会不会遭殃、又想到这狼似乎是不伤人的,心里又稍稍的安定了一些。这样想着,也就赶到了学堂外头。 一地的血。 刚刚还在感激这月光明亮的王全焕突然又痛恨起这样的好天气来了。王全焕盯着地上的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紧紧的攥着手,那痕迹也仿佛有感应一样,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王全焕看到那血一路进了学堂,突然就觉得腿软了。 夫子和寄宿在这里的孩子们千万千万不可以出事啊。 迈开步子向着门口走去。 王全焕深深的吸了口气,血腥味混着露水的气味一下子冲进了鼻腔里。 ——夫子? 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自己都觉察到了自己声音里隐藏不了的颤抖。 ——小先生!小先生回来了!! 门里传来了近乎是欢呼的喊声,接着夫子就被扶着出了房间。王全焕连忙迎了上去,夫子伸出手来把王全焕摸了个遍,确定了王全焕身上的泥和草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到的之后,才扶着王全焕的手臂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夫子你没有事情吧?门口的血是怎么回事? 夫子摇了摇头,边领着王全焕往屋里走,边给他讲方才发生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夫子照着往常给学生们布置完作业放了学之后就去了菜园做一些日常的打理,等到太阳要下山,又摘了些茄子准备给王全焕做茄饼。 狼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甚至不是从南边的林子里来的,一路浩浩荡荡的从村西口进了村子,沿路根本停都没有停下来。原本受到极大惊吓的村里人都看的惊奇了,几个胆子大的青年跟在狼群后面,就这么一路到了村子最南边的学堂边上。 形式就这么瞬间的变了。 领头的狼一声嗷叫,跟在后面的群狼就迅速的把学堂围了起来。后面跟着的青年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见过聪明的畜生,但没有见过这么有组织性的,简直跟军队一样了。 围起来之后,狼群并没有接着做什么,三三两两的靠着踱着步。领头的狼见围了起来,仰头对着月亮又是一嗓子。接着就看到南边的林子里飞奔出了一匹狼,直奔着领头的狼去了,紧跟着就是一顿撕咬。 围着学堂的群狼一个个瞪着发着绿光的眼睛,脚下却动都不动,只是看着两匹狼互不服输的撕咬,抓拉着。那匹后来出来的狼显然是占了上风的,第一下的时候就咬了对方肩膀一口,之后的招数也是招招生猛,反倒是领头的羊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似的,就落了下风。 这个时候南边林子里终于也冲出了一群狼,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局,原本按兵不动的那群见状也扑了过去,双方短兵相接还都在攻击彼此的时候记着给对方的头领咬一嘴或者抓一爪子。原本就打的很辛苦的两头狼反倒是分不出胜负来了。 当夫子终于从后院厨房的喧杂声里听到声响到前面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群狼混战的场景。饶是见多了世面看多了书的夫子,也是被惊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之后没有多久,南边林子里传出了阵阵狼嚎,震得林子的鸟一串串的往天上飞。村里人以为还会出现新的狼,却看到两边都停了战斗,西边来的狼撑扶着已然站不住的头狼晃晃悠悠的就出了村,从村外小路往西边林子去了。南边的那群看着地上伤的很重的那匹狼,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林子里的叫声又起来了,才慢慢悠悠一个个的往林子里回去了。更奇的是,还有一匹明显没有长开的狼半路上又折了回来,轻轻的拱了拱地上躺着喘着粗气的狼,又舔了舔,继而转身又回到了狼群里去了。 ——所以,这就是那匹被留下的狼? 王全焕盯着地上侧躺着的一团物体,觉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搞了半天人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反倒留了一头狼给自己。 但是为什么留给自己了?! ——全焕啊,这狼也是颇有灵性,算是救了我们学堂救了为师一命。若是为师没有伤着便是为师来照看了,只是…… ——夫子您好好休息。这狼,我自然会好生相待。 王全焕又说了不少保证的话,夫子才慢慢悠悠的撑着拐杖扶着墙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狼已经被简简单单的包扎过了,灰色的皮毛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布条显得有些可笑,狼很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紧跟着王全焕的身影不放。王全焕回视了一会,竟然觉得这眼神似乎是流露出了一丝委屈来。 王全焕被自己逗笑了,出门给狼端了盆水放到狼头的边上,又坐回了床上,晃着脚盯着这狼。明明应该是很害怕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狼受了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王全焕一点都不害怕不说,反倒是生出了一些同情的意味来。 见王全焕盯着自己,狼也微微低着头挑眼看着王全焕,一人一狼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等王全焕回过神来,天竟然已经是半亮了。王全焕着急了半夜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人也终于开始困倦起来。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面的时候,王全焕想,今年的乡试说不定要迟了。 第七章 乡试果然是迟了。 原本定了那天出发去博城参加考试,经过那一夜的折腾,王全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半落的样子了。其实要是当时直接上路,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狼很是黏糊着自己,别人给它换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倒是每次王全焕动手的时候,狼总是一副十分舒服的样子。 行程也就这么拖延了下来,王全焕原本以为夫子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夫子却是很赞同的点点头,说,也不迟在这一时,再多一年的时间复习复习也是好的。 和狼相处了几天下来,王全焕几乎要觉得那其实并不是狼而是一条大号的狼狗了。每天每天蹲在王全焕的脚边,王全焕在学堂的时候还算好,会乖乖的待在菜园子里懒洋洋的晒太阳,若是王全焕去街上,狼必定是要跟着的。开始的时候,村里的人见到王全焕带着这么大一条的狼总是会被冷不丁的吓到,有了几次经验了也就不怕了。何况那狼乖巧通灵的很,只是跟着王全焕走,还能背起所有王全焕买的东西——包括被它叼在嘴里的包子。 王全焕想不明白,这狼是怎么这么喜欢吃这肉包子,虽说这狼叼着包子的样子很可爱,但也禁不住这不停的吃。可见它吃的时候那种欢欣鼓舞的样子,王全焕又忍不住的给他买更多的包子。 狼的伤好的很快,或许是伤势本来就不是很重,或许是自愈的能力比较好,除了几块毛发还没有能够完全的长好,狼原本的落魄的样子已然完全不见了,可以看到它作为狼的英姿——完全是狗无法比拟的那种潇洒的样子啊。 只是没过几天,别的村子的人都得到了消息,王家村的教书小先生养了只狼,流言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还有的那些真实,到最后,几乎别的村子的人,都觉得他们的灾祸来自于这条狼。 村里人和别村的人解释说,不是的不是的,这狼救了我们的夫子,所以留了下来。并不是从小养着的。 别人不听,为什么我们那么多的村子都遭了损失,你们却没有? 王全焕想,这真是好笑,难道我们村也遭了损失,你们猜会觉得心里好过么?人心还真是可笑的东西。 可王全焕只是想想,抱着狼的脑袋坐在菜园的水井边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抚摸着狼的头顶,下巴和脖颈,听见狼发出类似于小狗一样的舒服的咕噜声。好几个村的村民几乎要把学堂的门冲破了,大声的喧闹着,要讨个公道。 王全焕不在乎,没什么好在乎的。 狼却动了动,像是要起来。王全焕不让,固执的仍旧这么的搂着狼温暖的喷着湿润气息的脑袋。 ——别去。他们要送走你。 这便是不舍得了。在心底里担忧着害怕着狼的离开。王全焕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着,就算搬到了夫子的学堂,也总是一个人,一个人。所以一有人,甚至不是人,给予一点点的温暖和陪伴就会舍不得,想要留在身边,想要一直抱着。 王全焕想,要是可以,或许可以带着狼一起走,走到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去。 这样也挺好的。真好。 菜园瞬间涌进来很多的人的时候,王全焕和狼仍旧是保持着这么一个相拥的姿势。几乎要让他们都认为那巨大的有着暗灰却发亮的皮毛的物体,不过是一条长得过于像狼的狗了。但很快就有人喊,就是这条狼!这就是那条头狼! 如果狼可以发出人的声音,狼一定会笑出来了。 你真的分的清楚每一条狼么?就像我能分清你们每一个人一样的分清每一条狼。或者,你能直接看出每一条狼的性别么? 王全焕想,真是自说自话。 但王全焕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表示,甚至稍稍的松开了搂着狼的手臂,看向了夫子和一同前来的村长。 两个人都是面露难色的样子。 ——打死! 人群中又是一声喊。 搂着狼的手一紧,狼却挣脱了开来。 ——我不会伤你的。 王全焕以为狼连带着自己一起恨了,连忙的站起来试图再把狼搂到自己的怀里。狼转过头来,轻轻的舔了舔他伸出来的手掌,那道好久都没有什么感觉的伤痕突然就滚烫了起来,一条一条的提醒着王全焕它的存在。 狼走了。 没有人抓住,就算他们早就把这里围了起来。但都在狼开始动的时候愣了神。谁都没有敢第一个冲上去。人说到底,还是自私的。 王全焕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那些人喊了那么多,其实从来没有动过自己动手抓狼的心思,他们是希望那狼的伤还没有好,他们是希望让人把狼交出来。他们针对的对象,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人罢了。 幸好狼走了。 王全焕想。 第八章 狼走了之后的生活就又恢复了寂寞。 真的是寂寞。 王全焕总是在起床的时候垂着腿坐在床边上发愣。 王全焕想起了苏琅。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回了阜城,还会不会回来。 可是回来了又怎么样呢? 王全焕不知道。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能再想下去,越想就越是不明白。事情总是这样,你在它发生前想各种各样的可能,可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种会是按着之前想好的事情发展去的。 所以不管王全焕想了多少种见到苏琅之后的可能性,他都没有想到,他只是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 苏琅是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来的。 没有撑伞,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苏琅接过包子,咬在嘴里,然后抖抖身子,把雪都拍了。 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只是早上出了门,晚上回来了一样。 ——你长高了。 苏琅说,还伸手摸了摸王全焕的脑袋。春天的时候,王全焕还只在苏琅的肩头,转眼却已经到了眼睛那里了。 王全焕正好看到苏琅的唇,也是弯弯的样子,包子留下的油渍让整个唇都是红艳艳的发着光。 ——想吃么? ——嗯?什么? 王全焕抬起头来,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动了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就这么想吃肉包子么? 苏琅言语里散出浓浓的笑意来, ——还有些呢,你要不要? 苏琅扬了扬手里的被咬了一大口的包子。 王全焕摇摇头,又点点头。 ——诶?这样我可就不懂了。 苏琅笑着说,然后把那半个包子又咬了一口,伸手拍掉了王全焕身上落到的雪,拉着王全焕进了屋子。 苏琅说,夫子,我带全焕回家住。 苏琅说,夫子,我给全焕请了顶好的老师了,要带着全焕去阜城,离着博城也近些。 苏琅说,麻烦夫子照顾我家全焕,这点东西,请笑纳。 王全焕想,这些东西都是哪里变出来的。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就被苏琅牵着手领出了门。 ——东西还没有拿呢。 ——买新的。 苏琅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切的想要带着王全焕走。 是因为那天人群围上来的时候他颤抖着却仍旧不放手,是因为他说那句“我不会伤你的”时候的认真,是因为无论自己是什么形态他都一样一样的温柔对待,还是哥哥说的那句 ——你喜欢的?那我一定要毁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每一次的狼袭都是给自己的警告,一点一点的靠近王全焕在的地方。并不伤人不是不能,只是懒得伤筋动骨,顺点家禽只是给手下的狼们挣个福利。 然后呢? 温泉的那天,只身冲到温泉,毫不留情的直取王全焕胸口,王全焕虽然惊诧却也没有被吓的一动不动,抬手阻挡,一道伤口从掌心划到手腕。 反倒是自己直到嗅到了血的气息才惊醒过来,慌忙出击之时苏琦却只是笑了一声旋即转身隐入了夜色。温泉里的水温让血很快的散开在了水里,甚至让苏琅以为这一击便已是致命了。 从水里捞起已经昏过去的王全焕,苏琅第一次感觉到慌张。母亲带着弟弟改嫁的时候没有慌、哥哥叛变家族的时候没有慌、十员大将全部归顺了哥哥的时候也没有慌。这个时候的心却是要跟跳出来了一样。忘记了要先止血,只是呆呆的看着到了岸上还不停流着血的王全焕,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要死了,怎么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全焕已经是快要死的样子了。苏琅顾不上别的,用修行了很久才有的仙气封住了伤口,又强行渡了妖气进去。却完全没有考虑这个凡人能不能像自己一样受得住这妖气和仙气的冲撞。 结果便是王全焕睡了两天仍旧不醒。 苏琅再也等不及了,在伤口上施了咒,匆忙赶回山里想找已经成了仙早就不理家人的父亲要了仙丹,其实更应该说是偷,来的更为适合一些。成仙之后的父亲就没了七情六欲,妻子带着最小的孩子走的时候父亲竟是连下山都没有下过,更不用说曾经的儿子上来要仙丹了,苏琅急的很,二话不说拿了就走,后面追出了好些童子也每当回事情。 快到家的时候,被娘亲改嫁后的家族半路拦了下来,接着发现只是哥哥设下的圈套罢了。想尽了办法想走,却还是耽搁了不少的时间,等回了小村子,王全焕已经醒了,身体也是毫无大碍的样子。放下心来的苏琅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找哥哥苏琦算账了。 这一去便是半年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原本想好的要和王全焕过的生活全盘的都被打乱了。 先是内乱,十员大将的一些原部看不惯苏琅身为二子却代理了族中事物,觉得自己身为苏琅父亲的原部下却要听小儿的胡言很是不爽,又加上苏琦那里的不断挑拨,原本就不稳定的狼族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对外族来说自然是好极了的事情。 于是连着哥哥的新族,带着原本就有些间隙的雪狼,一起围攻了老窝。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么一来,却是外患解了内忧。 那些老部下虽然不服苏琅却也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地盘这么的就被别人占了去了。而在对外的几场战下来,苏琅的本事也到底是给大家看到了,后山围袭、借刀杀人。苏琅看似温存的外表下竟是丝毫不懂得心软手软的性子。 于是解了外患的同时,内部也开始稳定下来。 哥哥那里也终于闲了下来,并得知了那天的一袭并没能要了王全焕的命,苏琅的离开也根本不是因为爱的人去世而伤痛。苏琦找到给了他假消息的人,剥了皮扔在了荒山的顶上算是解了自己的气愤。 第九章 只是这一下,彻底的激怒了苏琅。 被剥了皮的,是他按在苏琦那里他最最在乎的手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己却只能看着他连死都死的那么惨烈。 连夜围攻苏琦。 连着苏琦还没来得及建立的完善的老窝一并的端掉。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南边的山上发了大半夜的呆,想小时候哥哥的好,想那个惨死的之交好友,想自己对王全焕的一见钟情,想的自己都觉得那满月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半夜的时候,一声嗷叫打断了苏琅的所有回忆。 ——学堂被围。 当初王全焕搬去学堂苏琅其实是高兴的,虽然这样自己探望王全焕的时候又多了一份被发现的可能,但比起王全焕一个人住在村子边上要来的安全的多。 苏琅曾经想过学堂遭袭的可能,却又自己排除了,觉得任是自己那个从小任性的哥哥也并不敢这么大胆的去袭击有那么多人的地方。但是显然苏琅错估了走投无路的人的胆量。 疾奔回去的时候,却感觉到给王全焕下的咒上的强烈波动。 干脆化了狼形,自从自己可以化人之后,就很少以狼的形态出现,不像自己的哥哥更喜欢用狼的样子示人。这也是当初部下不服自己的原因之一。 见到哥哥悠然踱步在学堂口仿佛一切都已经做完的时候,苏琅觉得全身的血脉都喷张了起来,没有多想的就直接扑了上去。见到狼形的自己,哥哥显然是愣了一下,这让我很轻松的就占了先。 哥哥在回击,却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激烈。我想逼他使出全力,我知道自己几乎每一下都在下死手。 然后呢。 自己的部下终于赶到的时候,其实哥哥已经是不支了。所有的狼混战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如果再晚一些,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苏琅带着王全焕去了阜城。 王全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男人,就好像本能一样,觉得他可靠,觉得他绝对不会骗自己。 几间不算大的屋子,几个仆人。苏琅给王全焕设了个书房,放了许多后来请人送来的书。却也因此王全焕失了自己的卧房,睡在了苏琅卧房的内室里。后院里却有个挺大的水池,水池里甚至还有个亭子。 日子就这么又开始过,苏琅告诉王全焕,这池子里,种的是莲花,现在是冬天见不到,等到了夏天,就可以见到这满池的莲花。当初苏琅就是这么一眼相中了这一池的白莲红莲,才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这处并不在城中繁华之所的房子。 冬天,确然是冷的可以。王全焕几乎是成了待字闺中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过每一天。虽说房间里整天整天的烧炭火,却仍然是挡不住从每一个缝隙钻进来的冷风。苏琅却是暖的很,所以只要苏琅在家,王全焕就喜欢赖着苏琅。手脚并用的扒着,恨不得就这么挂在苏琅身上过日子。 苏琅也是任由王全焕用各种姿势搂着自己,看书的时候在怀里,吃饭的时候在怀里,睡觉的时候在一个被窝里。苏琅不明白为什么王全焕手脚可以凉的好似冰一般,王全焕埋着头在被窝里,闷闷的传出一句。 ——手凉的孩子没人疼。 虽然知道只是素来的一种说法,可王全焕有些不快的语气,仍旧是让苏琅心疼了一下。 王全焕没有苏琅想的那么多,日子过的很是惬意,白天的时候在苏琅的怀里看书,看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看,吃的也不用自己再烦心,每天做好了送到房里。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就很容易醒,常常做梦做着做着就自然而然的转醒过来。接着王全焕就发现,自己醒过来十次里有八次苏琅并不在身边,开始的时候以为他去如厕,几次之后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王全焕好几次都想等苏琅回来问问清楚,可等王全焕在温暖的被窝里再次睡过去,苏琅也没有回来,等第二天再醒过来的时候,苏琅却已然是洗漱完了的样子。丝毫没有半夜出过门的痕迹,和往常一样的捏着王全焕的鼻子说太阳要晒屁股了让王全焕快些起来吃早饭。絮絮叨叨的说下人准备了什么什么粥和什么什么糕点。这几乎要让他觉得前一夜的事情,都是自己的梦了。 所以这次凌晨苏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抱着暖炉坐在桌边半闭着眼翻着书的王全焕。 ——怎么了? 苏琅虽是心下有些不安,却仍然是不动声色的走到王全焕边上,轻轻的碰了碰王全焕的头发。 ——你去哪了? 王全焕也并不是质问,只是小声的,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床上冷了? 王全焕摇摇头,抬起仍旧没能睁开的眼,又问。 ——你去哪里了?好几次了。 ——我去挣钱了。 ——挣钱?这么晚? 苏琅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王全焕散开的头发。 苏琅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族里的事物仍然是需要自己处理,哥哥那里安分了下来,雪狼那里也是受了挫终于消停了。可是这狼族内部的琐事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了。 烦!着实是烦的可以了。 可苏琅不能不管。白天所有的时间自然是要用来陪王全焕的,于是所有的事物都被推到了晚上去办。原本也是想的很好的,哪里知道王全焕白天里睡的多了,夜里就常常醒过来。不是没有想过下一些催人入眠的药来,但最终还是没能舍得。 结果就是现在,王全焕坐在灯下,问自己——你去哪了? 幸好王全焕并没有追问,见苏琅并不愿意回答的样子,他也只是等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脱了裹在身上的衣服,又重新钻回了被子里。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日子,也无话。 第十章 苏琅这些日子快被王全焕逼疯了。 不管苏琅怎么说,怎么逗,王全焕就是不开口,一副打死我也不理你的样子。 快疯了。 族里的长老们,也快疯了。 苏琅已经好多天没有回了,族里的事务堆积在哪里,苏琅又吩咐过了不能去阜城打扰,所有人都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某天晚上苏琅或许会出现在某个房间里。 这一等,就等到了正月里。 长老们开了三次会议,终于通过了去找苏琅的决议,又挑了会讲话的,伴了苏琅很久的狼,教了半天的话,把族中所有的难处都讲了,让他把所有的话都一定要带到。 王全焕第一次见到苏琅进会客厅。原本王全焕以为这会客厅只是做做样子,毕竟是宅子正中间嘛。苏琅是皱着眉头进去的。 王全焕突然起了听墙角的想法,抱着暖手的炉子挑了个没什么大风的窗下蹲着了。双方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只隐隐约约的听得苏琅压抑着的低吼着什么不行、不可以之类的话,王全焕听了一会儿也全然没有能听出任何自己想要听的东西。正准备走的时候,窗子被推了开来,准确的说是被撞了开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王全焕的头顶越过,一点地又上了屋顶,动作流畅而美丽。屋里传来苏琅依然是晚了的阻止声。 王全焕站起来,和屋里的苏琅对视着。 其实苏琅是知道王全焕蹲在窗下听墙角的,其实苏琅也在寻找着一个契机让自己可以告诉王全焕某些真相,但是苏琅也没有想到听到自己的承诺之后那人会直接兴奋的变狼就跑,这让苏琅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对狼族的那群后起之辈进行某些必要的教育。 ——刚刚那个 ——是 苏琅倒是承认的快,但是王全焕只是站在那里,仍旧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苏琅。 ——能变成人? ——是 苏琅点点头。 ——你先进来,外面冷。 王全焕摇摇头, ——你怎么认识的? ——从小就认识。 ——从小? 见王全焕不进来,苏琅只好自己出去,把身上的外套给王全焕穿上。 ——嗯,从小就认识。 ——你也是么?狼? 苏琅有些僵。 ——如果,是呢? ——你的伤好了没有? ——诶? 这下反倒是苏琅愣住了。苏琅想过王全焕可能会落荒而逃,至少会吃惊一下。但王全焕却是泰然的接受了,这让苏琅很是不能接受。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猜的,但是你承认了。 ——我不承认呢? ——那就不承认了。 ——所以你不介意? 王全焕摇摇头。 ——所以,你还是会在我身边待着?不走? ——去哪? 也是,王全焕也是真的没什么地方好去了。 ——那,你不怕? ——不怕,你是狼的时候,也不怕。 自然是不怕的,跟大型犬似的温顺,整天除了吃饭就窝在王全焕脚边,更是负了伤,怕它才怪。 ——为什么要打你? 王全焕跳跃的思维弄的苏琅很是无措,反应了好一会儿在明白他在问什么。 ——是我打他好嘛!因为他把学堂包围起来了啊。我怕你被他杀了,所以就下来了。 ——他杀我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喜欢的,他都要毁了。 ——那你喜欢我干什么? ——找你做压寨夫人。 王全焕终于是有了反应了,脸红了红,转身要走。苏琅却一把拉住了他。 ——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王全焕听见苏琅说。 ——所以你也要让我都知道。 王全焕被抬起头,看着苏琅的眼睛。苏琅的鼻息喷在王全焕的脸上,有些难耐而又急切的感觉。 ——我不知道。 王全焕看到苏琅眼里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然后苏琅的脸瞬间变大,两瓣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唇上。 王全焕一时间有些恍惚,软软的两片微凉贴着自己的,却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温暖,苏琅一如既往的传递着属于他的温度和属于他的气味。 ——现在呢?知道了么? 苏琅并没有等王全焕的回答,只是一个用力把在怀里的王全焕举到了肩上。王全焕挣扎了一下,苏琅却坏心眼的送了送手臂,让王全焕几乎是要翻下去,只好很是别扭的紧紧抓着苏琅腰侧的衣服,生怕自己被摔下去。 苏琅把王全焕扔到床上的时候,王全焕不知道是因为充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通红着一张原本白嫩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苏琅,脸上明明显显的写着不满。 苏琅轻笑一声,顺手除了王全焕的鞋子,自己也爬上了床。 ——我们来,好好聊聊。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29 :猫咪的春天——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