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初阳 上——巴默默

作者:巴默默  录入:05-20

 文案:

 文案什么的都是渣,我憋半天才出来的这么个文案。 总之就是一个长得一脸妖娆却纯情的不得了对不起自己狐狸精身份的小东西和一个看着温柔实则无耻又看着渣实际忠犬的多情王爷互相折腾最后he的故事! 能一口气看完这句如此绕口的话的姑娘都是好汉子。 重点看这里!!!!据说本文的攻十分渣(其实作者觉得还好……望天……),但是由于作者喜欢,所以必须he,他们必须在一起。 绝不换攻,绝不be。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阿小叶乾元 ┃ 配角:叶承德孟青 ┃ 其它: 第一章(上) 叶乾元勒住马,狠狠盯着眼前湛蓝的湖水。 那湖水碧蓝纯净,美的仿佛不是人间所有,可叶乾元此刻并没有欣赏的心情。他知道只要穿过这 片湖水就能找到他要的东西,可他无法触及。 叶乾元开始感到急躁,庞山距离京城有两千多里,叶乾元一行人日夜兼程的赶路,并且在沿途的 驿站换着马跑,千里良驹跑死了数十匹,也都用了5天的时间才赶来。可如今到了,满山的妖孽都躲了起来,也不知多久才能那个寻到活物的妖灵。每耽搁一日,青弟便多受一日的苦。况且那道士说,青弟的身子,最多也就能再支撑一月。 青弟! 叶乾元拽紧马鞭,回头恶狠狠的看着那帮一一站好的道士,他的眼珠爬满了红血丝,表情狰狞,原本俊逸的脸庞此刻尽显凶残,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再试一次!” 道士们此刻也疲惫不堪,全都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开始摆阵。 大约一刻钟,九星玲珑阵便摆好了,只见八名道士围成一圈打坐,手中各持纯银月牙摸样的法器,名唤破月,中间的站着一名张真人,面向湖水方向,拄着镶金的玲珑法杖。 中间那名张真人,真是望云观主持张明义张真人。张明义修为法力极高,平日并不轻易出山,也尽数带上他得意弟子门生与叶乾元一齐前往庞山。 张明义开口道:“娴王殿下,阵成。”叶乾元马鞭一挥,喊道:“出发。”身下的银豪马长嘶一声,开始向湖水中行进。叶乾元身后跟着十名身着铠甲的士兵,然后是十名道士,也都骑着马迈入湖水中。一行人马已经进到湖中湖水淹过了马膝,有些马已经受不住寒,嘶叫着想要后退。 坐阵的道士开始念咒,片刻功夫破月变开始泠泠作响,发出八束耀眼的银白色光晕,齐齐射向中间的玲珑法杖,张明义右手举起法杖,左手迅速掐诀,大和一声:“破!” 那玲珑法杖如同有了生命般,悬浮空中,旋转起来。 再看那碧蓝的湖水,开始发出星星点点的白光,原本平静的湖面迅速的波动起来,冒出迷茫的白色烟雾,将湖中的众人包裹起来。 张明义见状合十双手,指向玲珑法杖,口中念咒,他的脖颈上冒出青筋,额上也渗出汗来,他紧锁着眉,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叶乾元也皱着眉头,忍受着周围烟雾带来刺入骨髓的寒意,心也咚咚直跳,大概快要成了,马上成功了,青弟…… 轰! 湖水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水底射出一道红光,直击玲珑法杖,法杖砸落在张明义的胸前,张明义啪的一声跌倒在地,捂着嘴吐出一口鲜血来,四周的八个道士也都一一扑到在地,全部昏了过去。 站在湖中马也全部掉转头往岸上跑去。那水实在太刺骨,畜生都受不住许久。 上岸后,叶乾元跳下马,直直走到张明义面前蹲下,气愤的抓住他一边肩头,大声吼道:“你立刻给本王站起来起来!再试一次!” 叶乾元原本就是个不在意身份的人,若非穿了朝服,也不怎么称王,平时与人来往,也是你我相称。可自从知道孟青为了帮张明义出事,便恨上了张明义,一路对他都没有过好脸色,时常拿王爷架子压他。 可张明义是个尘世外的人,嘴上对叶乾元恭敬,却并不真正敬重叶乾元。恁他怎的生气,张明义也不着急。此时他也只是顺了一口气,轻轻抚开叶乾元的手,道:“王爷,这结界太强,想必这山里有极厉害的妖物守护,不定,还是得了道的,怕不好对付。” 叶乾元又急又气,嘴角微微抽搐,他强压住怒火,道:“你不是说过,你会救青弟的吗!况且,你别忘了,青弟是为了你们这群牛鼻子才出事的!” 张明义正色道:“王爷,且不说青儿父母出于我门下,单是青儿这次因为贫道才遭此厄运,贫道只怕拼上这条命也是值得。但贫道与弟子们已然尽全力,若是天命不允,贫道也无法可解。” 叶乾元登时双目怒睁,抬手掐住张明义的脖子,大吼道:“你这混帐东西,你敢这么说,你怎的敢!” 叶乾元常年练武,手劲不小,且此时气急,更是使力,几乎掐断张明义的脖子,张明义脸部扭曲起来,也不挣扎,却倒是把旁人跳了一条,道士们忙不迭的跪下求饶,叶乾元却更是气,反倒掐的更死。侍卫们也吓着了,齐齐跪下来大喊王爷息怒,却也没人敢上来阻止。 眼看张明义的脸都变了色,忽的一人扑上来抓住叶乾元的手臂,沉声道:“王爷息怒!”叶乾元慢慢转头瞪着那人。 那人正是叶乾元的贴身侍从王起。叶乾元自小便由王起教导功夫,对王起也很是敬重。如今王起年事已高,早不王府供职,却还是为了叶乾元不辞辛劳跑这一趟。 听了王起的话叶乾元微微皱眉,手上放松了力道。王起又道:“王爷,真人乏了,许是今日劳顿,未能发挥全部功力,不如就地扎营,待各位道长修整好,明日再试,定能功成。” 叶乾元回头看张明义,仍是不语,王起道:“王爷,能救公子的,也只有真人了,王爷三思。”言罢,叩首向叶乾元行了大礼,便伏地不起。 叶乾元深吸一口气,慢慢松手,站了起来,仿佛极累般,道了句扎营便走到湖边对着那湖水发呆。 王起见叶乾元走远了,便扶起张明义,道:“真人受累了,还请真人莫怪,王爷只是急了。”张明义顺了下气,面无表情道了一句:“无妨。”言罢便去照看受伤昏厥的弟子。 王起睨一眼还跪着不敢出大气的侍卫道士们叹了口气道:“还不起来!扎营。”众人才起身开始扎营,救治受伤的道士。 第一章(中) 夜色渐浓,月上枝头。叶乾元看着那圆盘的皎月,便也知道今日是十五了。这样好的日子,青弟却在受苦。叶乾元的心一片凌乱。 王起轻声走到叶乾元身后,叫了一声:“王爷。”叶乾元没有回应,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王起又道:“王爷,更深露重,还是去歇着吧,明日还有的累。”叶乾元回头看了王起一眼,默不作声的向营地走去。 走了几步,王起便又叫住了叶乾元:“王爷留步。”叶乾元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王起深深道:“王爷,张真人是不出世的高人。此番为了公子也算是劳心劳力,还请王爷勿要怪罪张真人。况且张真人于朝堂也是有功,每年宗庙祭祀祈福,也是少不得张真人的,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莫要恼了张真人。” 叶乾元微微侧头,道:“师父,我自是明白。可我惦记着青弟,他总是逞强说不难受,我心疼。”说完便大步走向营地。 一阵寒风拂过,碧潭的水微微泛起波澜。 帐篷已经扎好了,也煨上了炭火,叶乾元卸了盔甲,任然穿着长衫袄褂半躺在榻上。叶乾元一直难以入眠,听着外面的打更声过了子时,也渐渐觉得乏累,闭着眼睛养神,迷蒙中渐渐有了困意,却听见极细小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那声音极浅,若不是常年习武练就的非凡的警惕性,怕是也听不到了。 叶乾元心想,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偷袭他,轻功竟这样好,瞒过了巡逻的侍卫。于是便继续合着眼假寐,等着那人的靠近。 那人轻手轻脚,走的极慢,仿佛还在犹豫般,走几步又停下,一小段路走了好半天才终于到叶乾元床边。 叶乾元感到那人在他榻边蹲下来,一只手慢慢靠近叶乾元的脸,叶乾元猛的睁开眼,发力抓住那只手,低声喝道:“你是谁?” 被抓住的人小小的尖叫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像是个孩子。叶乾元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叶乾元立刻愣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那是个小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能看出是个未长成的男子,眉眼却像女子般柔和精致,微翘的嘴角似乎还带着孩子的天真娇憨,细看却觉得隐隐透着一阵勾人的风情。那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衫,长发也未束冠,只是随意的披散着。 少年瞪着大眼睛认真看着叶乾元的脸,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抽出手反握着叶乾元,道:“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你是来找我的吧!” 叶乾元一时有些恍惚,以为是哪个小道士跑错了帐篷认错了人,可他立刻惊觉过来,能躲过一帮侍卫的闯进来,绝不可能是一般的少年,况且这少年的摸样这般招人,若是随行的小道士,怕是早引起了骚乱。 是个妖物! 叶乾元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天命总是向着他的,原以为会费许多功夫,没想到这倒送上门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只要捉住这妖物…… 少年见叶乾元不语,兴奋渐渐从眼睛里褪下来,露出委屈的神情,喃喃道:“你不认识我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啊?” 叶乾元心下琢磨着,自己是天家血脉,总是带着龙气的,一般的妖物不能近身。也不知这妖物有多厉害,若是这妖物起的歹心,单凭自己浅薄的一点道法能不能捉住。越想越是恨那没用的老道士,怎么没察觉到妖气,再不过来,若是这妖物跑了如何是好。 叶乾元心里百转千回,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少年的脸。 少年沉默了一会,突然有吃吃地笑起来,“嘻嘻,我知道啦,我变了摸样难怪你不认得我了,你也变了好多啊,以前你小小的,脸小小的,耳朵也小小的,现在整个人都变了,我也差点……” 叶乾元越听越迷糊,难不成这妖物还认识他?于是他出声打断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嘟起嘴说道:“我是白阿小啊!“ 叶乾元皱起眉,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叫白阿小的,刚要出声,自称白阿小的少年又道:“啊,不对。你不知道我这个名字。其实我是初阳啦,叶初阳!” 叶,初,阳。 叶乾元恍然,心下窃喜,微微翘起嘴角,真是连天都帮他。 白阿小见他笑了,越加开心起来:“我就知道是你,你想起我了!阿德阿德阿德!” 怎么会忘。叶乾元现在还记得那首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那是他哥哥叶承德十三岁所做,现在还作为他惊才绝艳的依据挂在南书房。叶初阳正是叶承德当年养的那只小狐狸,叶承德对小狐狸喜欢的不得了,说那是他儿子,还煞有介事的为小狐狸起名。也不知这小狐狸从哪里得了道,才十六年就修成人形了。 白阿小继续兴奋地说着:“我一直都好想念你的!我修成人形以后一直都想来找你,不过舅舅不准,他的结界太厉害了,我都破不了。今天还好有那些道长,结界都破了个小洞,趁着舅舅在闭关,我就溜出来了,阿德,我好想你啊,终于又见到你了。” 叶乾元直起身来,心道,自己与哥哥的摸样有七八分相似,这小狐狸多年不见哥哥,难怪认错了,叶乾元生怕他跑了,于是也不点破,只是急切地对那白阿小道:“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白阿小对着叶乾元露出笑脸来,道:“当然,阿德的喜欢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哦!” 叶乾元把白阿小从地上扶起来,与他一起坐在榻上,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救过我的命。前些日子他中了极厉害的妖毒,我请了很厉害的道士为他医治,都肃清不了那妖毒,所以我们才到庞山来,想要寻一只狐狸精,用妖灵入药。你放心,道士们和我说好了,没有触犯天条带着杀孽的妖精,我们是不会伤他的。可是我们来了才发现,庞山的妖精都躲起来了,那结界我们破不了。如今找到你便好了,你可愿帮我?” 白阿小听完叶乾元的话,露出犹豫和为难的神情,叶乾元见他不愿,心里越加着急起来,便悄悄将手向枕下的斩妖刺探取,心想若是不允,先抓了再说,可嘴上却更是温柔的说道:“放心,我不会夺你的妖灵的,当然也不会伤你性命。只需每日取你的妖灵入药熬制半个时辰,月余便可。救人一命,于你的修行也是有益的。” 白阿小认真听完叶乾元的言语,皱了下眉,还是点了头,道:“阿德救过我和娘亲,那个人救了阿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愿意救他。” 叶乾元终于将数日来紧绷的心弦释下,激动的几乎流泪,青弟有救了,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将白阿小拥入怀中,道:“实在……” 第一章(下) 帐门口突然响起张明义的声音:“王爷,一切可安好?” 白阿小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急忙站起来把叶乾元推在自己前面。张明义在外听到那声尖叫,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掀开帐们冲了进来,后面跟了几个弟子。 张明义一进来,便察觉了躲在叶乾元身后的少年是只狐狸精,年岁不大,却已经有了相当的妖力了。当然这点妖力对于张明义来说不过尔尔,且也不能破叶乾元的龙气,这小狐狸是怎么靠近叶乾元的?难道说这小狐狸有什么深不可测的道法?张明义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困妖索,诸位道士也各自持好法器,等着张明义下令,便上前捉拿这妖孽。 张明义不敢大意,镇定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妥?” 叶乾元心里将张明义骂了一万遍,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你这会才赶来,怕是尸体也凉了。 白阿小十几年没有出过庞山,原本就怕人,加之白日里在结界里看到这道士,知道他厉害,更是怕,不自觉微微的发起抖来。叶乾元察觉到白阿小的的异样,转过身拍拍白阿小的背,柔声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然后回头对张明义道:“没事的,道长不必紧张。这是叶初阳,他不会害我的。他是本王的……嗯,我们自小便相识。” 张明义心下琢磨,该是叶乾元养过的小东西修成了精,难怪能靠近叶乾元,未成精时沾染了天家血脉,如今便不会被龙气伤着。可张明义也不知这小狐狸究竟有什么意图,也不敢放松警惕,任是戒备地望着叶乾元的身后,道:“这位小公子,你是叫叶初阳吗?你来这里有什么意图?” 白阿小从叶乾元身后探出脑袋来,道:“我叫白阿小。”说完便又缩回叶乾元的身后,对着叶乾元的后背小声道:“只有阿德可以叫我初阳。” 叶乾元感到身后白阿小的气息热热的扑在自己的后颈,莫名觉得心慌,于是伸出手将白阿小拉过来站在自己的旁边,对张明义道:“可以信任初阳,他愿意帮青弟制药,道长放心。” 张明义被两人弄糊涂了,也不管这小狐狸究竟叫什么,正想开口说什么,可叶乾元已经没有心思与他解释了,便对张明义摆了摆手,道:“道长看看,初阳的妖灵是不适合入药。” 张明义不再言语,示意弟子们退下,待众人离开后,张明义才走到白阿小身边,伸出手道:“小公子,请借右手一用。” 白阿小看了叶乾元一眼,叶乾元轻声道:“不用怕。”白阿小惴惴地伸出手,张明义握住那只白嫩的手,仔细看了起来,心里不禁疑惑,小狐狸的修为绝对不是这短短数十年能修炼出来的,而他的又妖灵极纯净,没有沾染任何污浊之气。这修为不是通过什么不正派的方法得来,反倒是像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妖灵中隐隐透着仙风道气。在看那小狐狸的的眼神,任然是小畜生那种纯粹天真。这般好的底子,若是向善,必得善果。张明义顿时涌上一股爱惜,于是对白阿小笑笑,然后问道:“小公子,你的妖灵很强。如何得来的,你不该有这般修为。” 白阿小道:“我可没有犯过杀孽!那是我娘亲传给我的……” 叶乾元急切地道:“究竟如何?” 张明义道:“小公子心思纯净,以此妖灵入药,不出一月,青儿的妖毒便可全数洗净……” 叶乾元眼前一亮,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于是对张明义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起来:“太好了!请道长回房休整准备,天亮便启程回京。” 张明义又道:“贫道有几句话,想要私下与王爷商谈。”然后对白阿小点头致意,道:“小公子,抱歉。” 白阿小道:“没有关系的,我回避下好了。”白阿小对张明义任是很忌惮,想着还是离远一点。叶乾元见他作势要走,慌忙拉住他的手,道:“我们去外面谈就好,你就呆在这屋里好生休息,帐篷外有人伺候着,需要什么唤人进来便好。我去一会,即刻就回来。” 白阿小有些怕,但是一想阿德说过不会让人伤到自己,于是便放心了,道:“那你不要走远了,快些回来。” 叶乾元应了一声,便和张明义一道走了出去。 出了帐篷叶乾元叫来几个进出的侍卫,小声吩咐道:“帐篷里有个极重要的人,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别让他跑了。”又安排几个道士围着帐篷一圈仔细地守着,才放心走开。 叶乾元与张明义走到不远一处僻静的所在,张明义道:“王爷,小公子还未修成妖精之前,王爷是否有照料过?” 叶乾元皱了皱眉,道:“年幼时本王的确见过他,那会他还是只小狐狸……算是有旧。” 张明义道:“贫道方才替他摸骨,发现小公子的妖灵异常纯净,没有沾染过杀孽,王爷也说与小公子有旧,我想他应是可以信任的。若是他一直向如今这般潜心向善修行,早晚能修成正果。贫道斗胆请求王爷,若非不得已,请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叶乾元道:“这是自然,本王若为了救青弟的性命伤了他,岂不是折杀了青弟的修行。况且……”叶乾元顿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张明义疑惑道:“况且什么?王爷? 况且我若是伤了他,如何向皇兄交代。想起叶承德,叶乾元心下涌起愧疚,沉声道:“没什么。只是本王与他多年也未见了,毕竟是个妖精,也不敢完全信任他。若是他对青弟起了什么歹心,本王是不会饶过他的。” 张明义道:“这是自然。青儿赠与王爷的斩妖刺算是极厉害的法器,王爷仔细带着防身。只需等青儿的身子痊愈,即使白公子有异,也断然不会是青儿的对手。” 叶乾元道:“本王知道。”说完便开始往帐篷方向走去。 张明义跟在身后,再三叮嘱不可伤害白阿小的性命。直到叶乾元掀开帐门进去,张明义在帐门口看了好半天,才留两名道法高的徒弟守着,也是叮嘱着有什么异动先来寻他,不要伤着那小东西。安排完后便和剩下的弟子一道回了。 第二章(上) 叶乾元进到帐篷里,发现点燃了几根蜡烛,帐篷里亮堂多了。白阿小就坐在床榻边,一下一下吹着那烛火玩,见叶乾元进来,立刻迎了上来,道:“可算回来了,阿德,那些道长吓死我了,我生怕他们把我捉去炼丹呢。” 叶乾元道:“我说过不会有人伤你的,你不必担心。” 白阿小笑道:“我知道啊。”便拉着叶乾元坐到榻上,接着道:“阿德,快让我好生看看你。你现在可真好啊,变了好多啊……” 被这样一个貌美的小少年热切的注视着,叶乾元觉察着气氛无比的尴尬,可白阿小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只是专注地看着叶乾元,还伸出手捋了捋叶乾元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然后便抚上了叶乾元的右眼,轻轻的磨蹭着:“还好没有留疤……阿德,我一直想要给你道歉。都怪我,我那时只是想和你闹着玩的,没想到给你眼角抓了那么长的口子,留了好多血……当时我都吓傻了。还好现在都看不出了……你这样好看,要是留了疤可这么办……” 叶乾元拿下白阿小的手握住,想着告诉他,叶承德的眼角,始终还是留下了一道细细浅浅的白色痕迹。 我不是你的阿德。叶乾元话到了嘴边,张张口却又说出来。方才尽顾着高兴,得知青弟有救了才稍微冷静下来,想起叶承德,便觉得心里苦涩起来。 叶承德只比叶乾元大三岁,可叶承德看上去沉稳老练的多,脸上总是带着漠然与残酷,表情似乎从来没有过松动。兄弟俩摸样相似,气质却是不同的。 叶乾元记得,孩童时的叶承德是很爱笑的,也时常带着叶乾元玩闹。叶乾元六岁的时候,父母因为谋反下狱,几乎没有任何审查,便被赐予三尺白绫。六岁的叶乾元和九岁的叶承德被圈禁平正园。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冤屈和阴谋,当时辰帝病重,叶子扬作为太子已经开始理政,何苦要谋反呢?可是没有有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兄弟俩在平正园被关了三年,三年来时时刻刻都有人想要取两人的性命。两人刚刚进平正园的那个冬天极冷,平正湖的水都冻了几尺厚,大人走在上面都稳稳当当,偏生那么蹊跷,六岁的叶乾元在湖边玩耍,不知怎么的就掉进冰窟窿里面了,周围几个侍卫吓得大叫,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冒险去救那个不受重视的罪臣之子。那个时候,叶承德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他紧紧抓住叶乾元,对他说别怕。两人都小脸都冻得煞白,扑腾了许久都没有爬上岸。就在叶乾元意识模糊,觉得自己已经都死了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叶承德还是把他救了上来。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叶承德就完全变了,浑身都带着狠戾的煞气。叶乾元知道那些年他们的日子应该是极苦的,可是有叶承德护着他,他也顺利安全地渡过了那几年。叶乾元知道,如果不是叶承德,他早就死了。之后从平正园里面出来到叶承德坐上储君之位的三年中,那么多的斗争和危险,叶乾元也顺利度过了。他始终被叶承德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即使到现在,叶乾元依旧护着他,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风花雪月,做个闲散王爷。 叶承德对叶乾元的恩义,不是任何言语能说得清的。叶乾元最不愿的,就是让叶承德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可是如今,叶乾元可能要伤害到叶承德在意的小东西了。想想叶乾元便觉得不内心不安。自小叶承德便什么都不在意,除了叶乾元,叶承德对谁都无比的冷漠,一味地看书练武,为了生存不断地逼迫自己。大概他唯一爱的,就是猫儿狗儿那些小东西。从记事以来,叶乾元就没见过叶承德吃肉,无论什么小畜生,他都喜欢养着。即使被圈禁的那三年,叶承德也依旧养着几条狗,和许多花花绿绿的小鸟儿。 叶乾元知道,眼前这只小狐狸,叶承德格外的喜欢,要利用他,叶乾元的心也并不好受。可是一想到青弟那日疼的神志不清的摸样,便狠下心肠,决定暂时不告诉小狐狸真相,先将他带回京城给青弟治病,只要青弟好转,便将这小狐狸还给叶承德,到时在一并向他们两人请罪。 第二章(中) 白阿小见叶乾元许久不语,只是一副沉思的摸样,疑惑道:“阿德,你在想什么啊? 叶乾元回过神来道:“没什么的,只是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有些乏累。” 白阿小道:“哦,那你快躺下快躺下。”说着便要把叶乾元扶到榻上。 叶乾元摆摆手,道:“不忙。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白阿小睁大眼睛道:“好呀好呀,阿德,我才不想歇着呢,看到你我太开心了,我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叶乾元急忙道:“初阳,我要和你说的是关于我那个朋友的事。你知道的,他中很厉害的了妖毒。虽然你已经答应了要帮他,可是他病得太重了,没有办法从京城赶到庞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回京城恭为他治病。你能答应我吗?” 白阿小想了会,道:“京城会有很多道士吗?他们会不会都想把我抓去炼丹啊?” 叶乾元道:“你不必担心这一点,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白阿小低下头,心里琢磨着,舅舅整个春天都会在碧云峡闭关,如今刚入了春,等舅舅出来,至少也得是谷雨之后了,想来,便有两个月的日子。反正这会已经溜出来了,倒正好和阿德去玩,只需趁着舅舅出关之前偷偷溜回来便好了。 叶乾元见白阿小一直没有答话,生怕他不答应,一直紧张地望着他,心里还是琢磨着怎么把人绑了走的对策。 正在这样想着,白阿小仰起脸对叶乾元笑道:“好呀,阿德带我去吧。” 叶乾元大喜,道:“初阳,我真的……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白阿小认真道:“阿德不必谢我,阿德救过我,所以我帮阿德也是应该的。” 叶乾元眼见着白阿小一脸的诚挚,不禁动容,又想着自己骗他,便越觉得心虚,忙道:“那么,初阳,你还是歇会吧。眼看就要天亮了,一早就得要赶路。” 白阿小点点头,爬上了床榻躺好,叶乾元这才瞧见白阿小那嫩豆腐似的小脚上,并没有穿鞋,脚底板已经变得黑黑的,叶乾元忍不住伸出手握了一下,道:“怎的也不穿鞋,脚这样凉。” 白阿小有些窘迫地把脚缩回去,小声道:“穿不惯呀,穿了脚疼。变成人就是不好,还要穿鞋穿衣服。衣服哪有我的皮毛暖和,也不好看。” 叶乾元不禁有些好笑,拿过一旁的棉被撑开给白阿小盖上,道:“好好歇着吧,天亮了我叫你。”始终是有些不放心,怕这小狐狸突然后悔跑了,叶乾元便想,还是去火炉边坐会子,守着这小狐狸。可还没站起来,白阿小便拉了拉叶乾元的衣角,自己的身子向床里面挪,腾出了大片的位置,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乾元。 叶乾元愣了愣,道:“你休息便好,我不用了。” 白阿小道:“为什么啊,你不是说累了吗?” 叶乾元一时语塞,半响才道:“我……守着你。” 白阿小嘟起嘴道:“可是没有人抱着睡,不暖和……” 叶乾元彻底愣住了。白阿小当然不会觉察到这话什么不妥,不过在旁人看来,用这样软软糯糯撒娇的语气说这种话,明显就是勾引。偏生他又有那样童稚的眼神和容颜,那样望着你,既纯贞又可怜,叶乾元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知如何和他解释,风流成性的娴王,从来没有抱着千娇百媚的美人却只是单纯的陪他睡觉。 白阿小又道:“阿德,天快亮啦!” 叶乾元这才回过神来,心想,到底是个不经人世的小狐狸,又还是个孩子,即使和他同塌而眠又如何,正好看着他,省得跑了。于是便道:“好。”而后把只把靴子和袄褂脱下,掀开棉被躺在白阿小旁边。 白阿小立刻开心了,一下挪过来抱着叶乾元的腰,叶乾元浑身一僵。 白阿小没有察觉叶乾元有什么异样,觉得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白日里有人闯结界,白阿小吓得不得了,舅舅又在闭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不过那些担心在看到阿德的那一刻彻底灰飞烟灭了。结界外的人看不见里面,可白阿小在里面看的清清楚楚。白阿小起先是看见那个最厉害的道士,然后在碧潭萦绕的烟雾里看见熟悉的人。那个人浑身散发淡金色的气息,那是龙气,白阿小的心咚咚直跳,难道是阿德?可白阿小也不敢确定,直到那人上了岸,雾气都散了,白阿小才远远的看到那张脸,虽然不真切,可是白阿小觉很熟悉,非常非常地像阿德。白阿小兴奋了,阿德是来找我的吗?那群人还是没有把结界打开,只是在边缘处破了一点小角,除了白阿小,其他的妖精和人都没有发现。白阿小立刻就想从那个小洞跑出去,可是一看到那么多道士又吓到了,舅舅老是说,道士是一种邪恶的东西,想要把所有的妖精都抓起来炼丹。这里面躲着这么多妖精,一排排地站着围观道士们施法,全都吓得发抖,有些已经大哭大叫起来了。舅舅不在,没有谁能敌得过这些道士,要是被他们发现这个小洞,大家都会变成丹药啦!可是……万一阿德找不到自己走了可怎么办啊!白阿小有紧张又焦虑,犹豫了半天,看到那些人开始在碧潭旁边搭帐篷,阿德则一个人呢站在湖边发呆。白阿小安心了,阿德暂时不会走了,等到夜里,没有人看到时,才偷偷溜出去吧。 此刻白阿小终于把阿德抱在怀里了,觉得无比的安心,好像多年来的念想都得到实现,心里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发出的声音只有一阵满足的叹息。 叶乾元听到他叹气,便问道:“怎么了?” 白阿小轻声唤:“阿德啊……”一边说着一边用脑袋在叶乾元的手臂上蹭了蹭。 叶乾元“嗯”了一声,半响不见白阿小答话,低下头一看,白阿小已经睡着了。 叶乾元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伸手把白阿小后背的杯子掖了掖,合眼想:这小狐狸的大恩自己先记下了,定要好好照顾他。待青弟痊愈,自己无论用什么给他和皇兄报答请罪,都是应该的。 第二章(下) 天刚刚亮叶乾元就醒了,睁开眼睛时有一瞬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叶乾元感觉右臂有些酸麻,低头一看白阿小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枕了上来,一只手任搭在叶乾元的腰上,两人呈现出一种无比亲密的姿态。 叶乾元有些讶异自己昨夜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睡得那样死,何时把白阿小搂的这样紧都不知道。大概是这些日子太过劳心劳力了。 “起床了。”叶乾元一边在白阿小耳边叫道,一边把酸麻的手臂抽了出来。然后下榻穿上了长靴和袄褂。 白阿小没有睁开眼睛,在榻上滚了一圈,软软地道:“舅舅,我还要再睡一会……” “什么?”叶乾元并没有听清白阿小说着什么,便又叫道:“初阳,该起来了。” 白阿小听见那声“初阳”,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叶乾元的脸又傻傻笑了:“我还以为是舅舅!” 叶乾元见他醒了,道:“我给你那些厚衣服鞋子来,你先躺着醒醒眠。” 白阿小迷迷糊糊地对叶乾元点点头,又躺下了。 叶乾元走出帐篷,门口的道士和侍卫们任然尽忠职守地站着,叶乾元拍拍一个侍卫的肩,道:“辛苦了,换几个人过来守着。然后叫人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要厚实一些,短小一些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能穿的便好。再烧些水来。另外安排几个手脚伶俐的过来伺候。你们下去休息吧。” 几人答道:“是。”便给叶乾元行了礼退了下去。 叶乾元安排完走进帐篷,看见白阿小并不见清醒的摸样,而是又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叶乾元快步走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白阿小,道:“快醒醒。” “外面好多人啊……”白阿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还有道士。” 叶乾元柔声道:“没事的,不用害怕。”说着便要去扯他的被子,白阿小紧抓着被子,吃吃地笑起来:“我可没有怕哦。” 王起在叶乾元帐门口唤了好几声“王爷”都没有回应,只听见里面嘻嘻闹闹的声音。昨夜张明义已经找过王起,说是叶乾元年幼时救过一只小狐狸,如今小狐狸成了精,来报恩了。王起不怎么相信竟有这样好运气的事,他从叶乾元十四岁封王起便在娴王府供职,有十年之久,期间从未见过叶乾元养过什么小玩意。可张明义说那小狐狸竟然不怕龙气,又说那小狐狸心思纯粹,是个干净的小东西,可以相信,王起便想许是在他来王府的前些年,叶乾元养了什么小东西吧。 王起十分敬重张明义,张明义说可以相信,王起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这些日子以来,叶乾元为了孟青受了不少累,如今孟青有救了,王起很为叶乾元高兴。他看着叶乾元自小长大,身份虽是攀不上的,可他的心里一直当叶乾元做自己的孙子。 当下王起便想去看看那只小狐狸,可张明义说已然安排了人看着,又说那小狐狸似乎对叶乾元很有感情,两人像是在帐篷里叙旧,叫王起不便打扰,王起便打消去看看的想法。可这后半夜他也一直没有睡,握着剑在帐篷里端坐,只怕有什么意外便可以立即赶过去。 王起知道叶乾元有早起的习惯,一到天亮便往叶乾元的帐篷去。门口的侍卫说叶乾元已经起来了,还吩咐人过来伺候,王起便在帐门口叫了几声,可一直没有回应。王起听着里面的声音,叶乾元似乎心情不错,又听见里面有个清脆的少年声音,想来便是那小狐狸了。 王起又声如洪钟地叫道:“娴王殿下!王起求见!” 叶乾元这才听见是王起的声音,白阿小道:“我要出去下,一会便回来。你别忙起来。”白阿小应了好,叶乾元才起身离开。 叶乾元掀开帐们,耳语道:“师父,借一步说话。”王起微微颔首,叶乾元便拉着他稍微走开了一些,任是望着帐篷那边,道:“师父,昨夜已经得了一只狐狸精,原本想派个人通知师父,可想着怕打扰了师父休息,我又一直在这守着,便没有告诉师父,平白让师父担心了许久。” 王起摇摇头道:“不碍事的,王爷,昨夜张真人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我就是来看看。王爷年幼的时候似乎并不爱养这些小玩意,我担心王爷被什么妖物迷惑了。” 叶乾元看了一眼帐篷那边,支支吾吾道:“师父费心了。这小狐狸暂时可以相信。若是他有什么不轨,我自有法器傍身。” 王起道:“我明白王爷自有安排,可我还是想着,在孟公子好转之前,王爷能允许老朽留守在王爷身边。老朽虽没用,但若有万一,也好有个照应。” 叶乾元笑道:“师父说笑了。师父英勇不减当年,只怕徒儿也不是对手。况且娴王府也是您的家,师父想呆多久都好。只怕师父嫌我事儿多。” 这是这些日子来王起见到叶乾元第一次展颜,王起心情也明朗起来,于是也笑笑,道:“王爷自小便事儿多,我已经习惯了。” 叶乾元又微微一笑,道:“师父教训的是。” 王起见叶乾元开始向往常一样与人调笑,便踏实了许多,道:“王爷,我还是想亲自看看那妖精,才能放心。” 叶乾元道了好,却暗暗握了握拳头,若是师父发现是自己正在说谎,利用了小狐狸,怕是会对自己很失望吧。叶乾元并不希望让王起接触白阿小,可他实在无法拒绝王起的关怀。 叶乾元的心被层层叠叠的愧疚和不安压的死死的,前所未有地感到无法喘息。 第三章(上) 两人走到帐篷门口叶乾元又停下了,道:“师父,他有些怕人,我先进去安排下。麻烦师父稍等。” 王起点头,便站在一旁等着。 叶乾元走进帐篷便看见榻上的棉被拱起一座小包,里面有个小东西不停动来动去,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也放松了,道:“怎的还没起来?” 白阿小闷声道:“有人来了……” 叶乾元道:“是我师父,不是外人。快出来吧,莫要在师父面前失了礼数。” 白阿小停了一会,然后“哦”了一声,便要伸手去掀被子,叶乾元忙拉住他道:“不忙。”而后从一旁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大氅和鞋袜,道:“现在先将就我的穿着,可能有些大了。”言罢才将白阿小扶起来,给他披上了大氅,将系带系的紧紧的。 叶乾元蹲下准备给白阿小穿鞋袜,刚捉白阿小黑着脚底板的小脚便停住了,自己堂堂王爷,怎么伺候起一只小狐狸了?当下便决定停手,可抬头一看白阿小那心安理得享受的摸样,心里叹气,罢了,我总是亏欠了你们的。 白阿小穿戴好了站起来,任是有些迷糊,叶乾元见大氅几乎拖到地了,想来也不好走动,便道:“就在这站着吧。”言罢便出去迎王起。 王起大半辈子见识不浅,可看见白阿小的脸还是愣了下,想,果然是狐狸精,当真没见过这般出色的人物。小狐狸穿着的是叶乾元的大氅,明显太过宽大,脖子以下都给盖的严严实实,更是凸显了那张雪白的小脸。小狐狸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双眼有些红肿,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王起见小狐狸的摸样这般招人,而王爷也向来好美色,再想到小狐狸从昨晚便在这歇了一夜……不免有些担忧起来,王爷素来风流,宠幸一两个美貌的少年也是有的。可若是个平常的少年也就罢了,这可是个狐狸精啊,若是这小东西吸食王爷的阳气可如何是好……王起想着,便忍不住看了一眼叶乾元,眼神十分复杂。 叶乾元注意到王起的目光,以为王起任是担心白阿小有企图,便对王起点点头,示意王起放心。帐篷原本不大,也没有也没有配备座椅,三人只得站着说话,叶乾元自然地搂着白阿小的肩膀,对他道:“这是我的师父,自小便教授我武功。师父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般,你也要敬重师父。” 王起见叶乾元对白阿小姿态亲昵,越加担忧起来。 白阿小自然不懂行礼,也不会福身,只是恭敬地对王起道:“老先生好。” 叶乾元皱眉道:“怎的也不行礼?” 白阿小委屈道:“我可不会。” 王起也不甚在意,应了一声“好”,又对叶乾元道:“王爷,无妨的,不必拘礼。”言罢便仔细看着白阿小的脸,希望从中看出一点什么来。可他怎么看,也只是一个貌美的单纯少年而已,甚至那有些童稚的摸样让王起忍不住心生喜爱。 叶乾元本就没有苛责白阿小的意思,只是担心冲撞了王起,见王起并不在意,便放下心,道:“师父,这是……” “白阿小!”叶乾元还未说完,白阿小便出声打断了他,对王起微笑道:“老先生,我叫白阿小。”而后给了叶乾元一个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只有阿德可以叫我初阳。” 王起见白阿小没有什么异样,又见叶乾元脸色如常,神清气爽的摸样,也暂时安下心来,想着眼下还是赶回京城救孟青重要。再者有张明义随行,自己也看着,料想这小狐狸也不会闹出什么花来。于是对白阿小点点头道:“白公子有礼。老朽王起,往年做过娴王府的侍卫。王爷抬爱尊称老朽一声师父,若是公子不嫌弃,唤老朽一声师父即可。” 白阿小听不太懂王起说的什么“王爷”“王府”之类的,却是明白了王起是阿德的师父,自己也应当称他师父,于是道:“师父好。”王起见白阿小乖巧,想起自己在老家的小孙儿,也是这般可人的摸样,便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白阿小的头发。 叶乾元见王起似乎放心下来,便道:“师父,昨夜可休息好了,今日启程回京是否太过匆忙?” “无妨。老朽这把骨头,还能折腾几年。”王起知道叶乾元心急,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昨夜并没有睡:“老朽这便去安排收拾行装,只等王爷休整好便可出发。” 叶乾元不禁感激,师父无论何时都这样为他考虑周全……道:“多谢师父。师父此番恩德,徒儿记下了,日后必不让师父忧心,定当好好孝敬师父。” 王起不禁动容,面上却任是不表,道:“王爷言重了。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老朽便退下了。” 叶乾元对王起颔首道:“师父请。” 王起微微欠身,道:“王爷,白公子,老朽告退。” 王起走后,叶乾元拉着白阿小到在炭火边,席地而坐,问道:“可是有些冷?” 白阿小摇摇头,奇怪地问:“阿德,昨天我就想要问你了,为什么他们都要叫你王爷啊?你还有一个名字叫王爷吗?” “咳!?”叶乾元忍住没笑,转头看白阿小一脸认真地表情,扯了扯嘴角,道:“王爷不是名字,那是一种……是一种……身份。”叶乾元想着如何给白阿小解释:“就像是你的那个舅舅,你舅舅也有名有姓吧,可是你得叫他舅舅。” 白阿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嘴道:“舅舅可不许人叫他的名字……”舅舅的名字实在有损他那股子超凡脱俗的气质。不过后半句白阿小没有说出来,兀自笑着。 叶乾元不知他在笑着什么,只是美人的娇靥总是赏心悦目,叶乾元也不言语,微笑地看着他。 白阿小笑了一会,又问道:“那王爷是个很厉害的身份吗?为什么大家都听你的啊?” 叶乾元想了想,如今除了皇兄,在大升便就是自己说了算,于是笑道:“算是很厉害吧。” 白阿小刚要开口,又有人在帐篷门口唤道:“王爷,衣物和梳洗用品已经准备妥当了,现在要进来伺候吗?“ 叶乾元拍拍白阿小的头,道:“别怕。”白阿小想着,阿德有个厉害的身份呢,全都要听阿德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怕,于是乖巧地点头,叶乾元便道:“进来吧。” 第三章(中) 掀开帐门走进来的是三个年轻的侍卫,两人端着洗漱的托盘,上面一一陈列着牙粉,水盅,铜盆,皂角,不一而足。另一人人则端着干净的衣服鞋袜跟在其后。 叶乾元原本就是习武之人,并没有许多讲究。此次走的匆忙,又是有着要事在身,并不便带着使唤丫头,洗漱的用具也准备的简陋。 几个侍卫进来就傻愣了住了,许是没见过这般摸样的少年。半天才回过神来,向叶乾元请安行礼,叶乾元皱起眉有些不满。两人看着白阿小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听昨夜站岗的大哥说,王爷吩咐此人是个重要的人物,便也对白阿小行了礼。 叶乾元自己从不爱旁人近身伺候,只是小狐狸这般稚气未脱,也不知他会不会自个穿衣洗漱,便对那两人道:“都去伺候小公子更衣梳洗。” 几人应了一声,便一一排好走到白阿小身边,俯身将托盘呈高,铿锵有力地道:“小公子请!” 那几人原本就不会伺候人,见白阿小这般貌美,一时紧张便将平日练号子的声音给震出来了,白阿小听完被吓得一愣,遂即笑道:“你们这样大声干嘛?”几个小年轻见白阿小笑了,便有些羞,低下头“嘿嘿”地傻笑起来。 叶乾元坐在旁边,见他们笑成了一团,仿佛自己这个娴王殿下不存在似的,皱眉道:“笑个什么劲?想挨板子是吧?” 众人立刻噤声了,平白在王爷面前失了礼,几个小侍卫皆是懊恼。白阿小见叶乾元发作,也不笑了,只是拿可怜的眼神望着他,好半天也没动作。 叶乾元也没有真的要生气,只是这些日子着急上火,脾气大多了。再者,叶乾元有气,恼的也只是那几个见了美色便失了礼数的小侍卫,并不是对白阿小发作,却见白阿小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看的叶乾元都有些心虚了,便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真的发火。别傻愣着了,快些梳洗好准备回京。”然后转头对那几个侍卫道:“东西放下,你们便出去吧。” 几个侍卫行了礼便退下了。白阿小想到阿德急着回去救人,便乖顺地站起来准备开始梳洗。 叶乾元想着既然人都给打发走了,便只好亲自伺候着小狐狸梳洗了。便帮他除了大氅方便走动,又将大盆里的热水倒了些到小铜盆里,放进托盘里端起来,正想开口叫白阿小净手,却见白阿小从容地就他端着在便铜盆里净手,而后拿了一旁的方巾,仔细地将手上的水珠搽去。 叶乾元见白阿小那认真雅致的摸样像极了哪家贵族的公子,叶乾元见他动作娴熟,便问道:“你们……山里面也用这些物什?”叶乾元本想说“你们妖精”,话到了嘴边又觉察不妥,便改了口。 “舅舅可讲究了。”白阿小眨眨眼,道:“旁的妖精我不知道,不过舅舅说了,既然修成了人,便得有人的样子。” 净手完毕的“白小公子”半天没有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着叶乾元,叶乾元突然意识道,这小狐狸根本没打算自个梳洗,就等着叶乾元的伺候呢!叶乾元不禁哑然,他这是把自己当使唤丫头呢。也罢,娴王殿下的风流不羁妇孺皆知,为博美人一笑荒唐事干的多了去了,这便伺候一次美人梳洗又如何? 这样想,叶乾元便微笑着一一伺候了白阿小涮牙洁面,一样不差。又拿牛角梳细细地将白阿小的长发理顺,而后便难住了,叶乾元拿刀拿剑的手可不会梳发髻,平日都将头发随意地高高挽起,再用发带扎紧了便好。这小狐狸的头发这般乌亮,挽起来倒是可惜了。便问道:“自己会梳发髻吗?” 白阿小摇摇头“往日都是舅舅帮我梳的。” 叶乾元想了想,便将那把柔美的青丝尽数拢到背后,用白色的发带松松地绑好,道:“这样便好看了。” 白阿小回头对叶乾元甜甜笑道:“谢谢阿德!” 叶乾元笑笑,拿起为白阿小准备的衣物仔细看起来,并不是新的,也不干净。想来应是从哪个侍卫那里拿来的,这尺寸,白阿小可以用来做棉被了。叶乾元也不能责怪手下办事不力,出门在外,又是这荒山里,也只是这样的条件。叶乾元把那些衣服丢在一旁,回头看白阿小不知何时已经脱得精‖光,盘腿坐在床榻上,正笑眯眯地等望着叶乾元,小阿小也粉嫩嫩地正对着他。叶乾元望着那白生生的身子,一瞬间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小东西是故意在勾引他。 白阿小见叶乾元呆在原地,不满道:“阿德快些过来,好冷啊!” 叶乾元看着那稚气的脸,心想,到底是个孩子,自个倒是想多了。于是摇摇头,快步走过去,拉过棉被裹在白阿小身上,道:“这些衣裳你穿太大了,还是把你昨日的衣裳穿着,再披上大氅该就不冷了,鞋袜也先将就着穿我的。山脚不远有个镇子,到了那里再买些合身的衣服给你穿。” 白阿小点点头,道:“可以的。只是阿德的鞋好大,我想这几块干净的方巾塞在里面,不然穿着怪难受的。” “随你。不过得先把你的脚洗干净。”叶乾元声音带着笑意:“你那脚底板全是泥,足衣也该脏了,我再给你拿双干净的。鞋可是没有多的了,就穿这一双吧。” 白阿小低头有些羞,低下头“嘿嘿”地笑,小耳朵尖也红起来。叶乾元看的心猿意马,对这小狐狸也是越发地爱怜,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白阿小的头,道:“自个穿好衣裳,再净足,能做好吧?我忙了一早晨,还未曾梳洗呢。” 白阿小忙到:“能的能的,阿德不用管我,我能做好的。” 叶乾元起身,为白阿小倒了一盆子热水来,又找了双干净的足衣给他,便自个去梳洗了。 第三章(下) 两人收拾完毕走出帐篷的时候,日头也爬上了山。清晨的太阳一点也不刺眼,柔柔的光把周围的云染成金色。白阿小望着那太阳,这和往日看到的没有任何不同,可他今日却格外地喜爱。 叶乾元没有注意到白阿小脸上的浅笑,见他不言不语,以为是那么多人把他给吓着了,便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紧张。有我在呢。” 白阿小没有答话,回了叶乾元一个微笑。 叶乾元觉得那那笑脸甚是可爱,看了一阵子才对着一直守在帐门口的两个侍卫道:“你二人选两匹快马,将本王的官碟拿到山下的驿站通报,本王晌午便到。通知驿站那边备着茶点和吃食,不必太过铺张。再到镇上的成衣铺选两套好衣裳,厚实干净一些,给小公子备下。贴身的亵衣得仔细用皂角洗净,再拿在炭火上烘干。还有,叫驿站准备几匹好马,草料得要喂足……”叶乾元顿了顿,又转头对白阿小道:“会不会骑马?”白阿小摇头。 叶乾元从怀里掏出官碟递给一个侍卫,道:“再备上三两驾马车。这便没被的事了,去吧。” 两人行了礼便快步下去了,叶乾元又叫了几名侍卫来将自己的营帐收拾起来,安排好后便拉着白阿小往马房去,边走便道:“你不会骑马,便只好委屈你和我同乘了。这次出来的有些急,便没有备马车,怕耽误功夫。现在找到你了回去也不必那么赶……”叶乾元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停下来望着白阿小道:“你可会什么日行千里之类的法术?” 白阿小轻笑道:“阿德以为我有那么厉害吗?我只会些简单的道法。” 叶乾元有些失望,继续向前走:“那变件衣裳来穿,也省得把你凉着了。” 白阿小道:“其实这种法术都是障眼法而已。没有人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啦,看上去是美味,实际上可能只是只死耗子,看上去是华服,其实只是一片树皮……” “看上去是一个翩翩少年。”叶乾元抬手揉了下白阿小红扑扑的小脸:“其实只是一只小狐狸。” 白阿小摇摇头甩开叶乾元的手,嘟起嘴道:“这可不是障眼法,我已经修成人了,早就脱离畜生道了。舅舅说若是我苦修,有朝一日定能脱离六道。即便我穷尽一生也未能羽化,只要我不带杀孽,来世也能投生为人。” 叶乾元见他认真的摸样,不禁想笑:“小东西发什么脾气,不论你是少年,还是狐狸,都一样可人。” 白阿小咬了咬嘴唇,并没有答话,叶乾元又问道:“那小公子会什么其他厉害的法术呢?” 白阿小认真想了想,道:“由人变成狐狸,再由狐狸变成人。旁的我再不会了。” 叶乾元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白阿小立刻又恼了,嘴掘的老高:“你别小瞧我。道法我是不会,可我能躲,只要我变成狐狸,张道长那么厉害,也抓不住我。” 叶乾元想,难怪昨日那么多的道长侍卫守着,这小东西还是溜进了自己的营帐,原来,可是个逃跑的好手。叶乾元伸出手,点了点白阿小皱着的眉头,道:“小东西可真是气性大,和你闹着玩的。” 白阿小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了。 白阿小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他自是没有察觉,可叶乾元都注意到了。叶乾元心里有些担忧,这次出来带了三十名侍卫,叶乾元并没有明确告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大家也只当娴王殿下又一时起兴要收了庞山作孽的妖精。可急急忙忙赶来,只呆了一夜便又离开,还带着一个不知哪里出现的貌美少年。叶乾元就怕这些人胡言乱语,倒不是担心坏了自己声名,反正他早就是京城人人认定的纨绔子弟。只怕若是传到皇兄耳朵里,还不知如何解释。这样想着,便决定到京城之前,得对这帮人好好敲打一番。 后来的事实证明叶乾元的敲打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叶乾元刚回京几日,又增加了一段风流韵事,众人皆道,娴王殿下想要上庞山捉妖立功,可中途遇到一个貌美的孤苦少年,于是妖也不捉,欢欢喜喜地带着小美人回京了。这是后话。 叶乾元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栓马的林子,白阿小一见到叶乾元的银豪马,即刻兴奋了,也顾不得那大氅碍事,便跑了起来,差点摔一跤。 叶乾元忙扑过去扶着他,道:“仔细把牙给磕了。” 白阿小没有理他,轻轻地抚上银豪马,道:“可真漂亮啊,我从未见过这般顺滑的皮毛……” 叶乾元心想,你头上的毛不就这般柔亮顺滑,想着嘴角便翘了起来:“别扯尾巴,仔细他踢你。” “嗯!”白阿小重重地点头,而后又继续瞧着那马,问道:“我可以坐上来吗?“ 叶乾元刚要回答,却见白阿小一脸询问地看着银豪马。原来是在问马,倒是自个自作多情了。叶乾元一笑,道:“它很听话的。”伸手摸了摸银豪马的头道:“待会这小东西也要坐在你背上,你可得乖乖的,不要把他摔下来了。” 银豪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鼻子里出着粗气,叶乾元道:“它同意了。”然后又朝不远处喊道:“来人。” 不远处的马夫慌忙快步奔过来,请了安问道:“王爷有和吩咐?” 叶乾元道:“马儿们可照料好了?” 马夫道:“回王爷,草料喂足了,马蹄也都休整好了,王爷随时可以出发,不耽误工夫。” 叶乾元道:“做得好,回了王府自个到账房领赏。这几日也苦了你了。去把马鞍拿来。” 马夫忙不迭地跪下谢恩,又欢欢喜喜地寻了叶乾元的马鞍来架上。 叶乾元问道:“其余的马也准备好了吧?“ 马夫道:“回王爷,都准备妥当了。各位军爷已经牵好了各自的马匹,在前边的林子等着王爷呐。” 叶乾元道:“行了,去忙你的吧。”说着叶乾元检查了马鞍,左脚踩上踏脚,一个漂亮的蹬腿,便轻巧地翻上了马背。 白阿小一脸艳羡地看着他,叶乾元微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白阿小原本有些惴惴,可抬头一看叶乾元满怀鼓励的眼神,便安心了,紧紧握住叶乾元的手,抬腿踩上踏脚,借着叶乾元手上的力,也轻松登上了马背。 “好神奇!”白阿小忍不住赞叹:“昨日见你们坐在马背上就觉得好威风,没想到我也能坐!” 叶乾元贴着白阿小的后背,双手环过他的腰握着缰绳。听见白阿小兴奋的声音,不必看能想出那小小的脸上带着怎样动人的笑容。叶乾元靠近白阿小的耳朵,轻声道:“我先带你转几圈。把大氅拉紧些,若是冷的话,靠近我。” 白阿小听着叶乾元的话飘在耳边,不知怎么的心就跳乱了,有些无错地把脑袋低下去,用细小的答道:“好。” 第四章(上) 叶乾元带着白阿小在林子里转了两圈,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白阿小一直没说话,又低着头,叶乾元只能从身后看到那飘扬的发丝和隐现在其中粉嫩嫩的耳朵尖。 叶乾元问道:“你害怕了吗?” 白阿小含含糊糊道:“才没有。”又是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挠的叶乾元心痒痒地,便忍不住逗他,双腿一夹马肚,银豪马撒欢儿跑了起来。 王起骑着马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的情形,白阿小浅笑依偎着叶乾元,叶乾元环着他的腰,脸上也满是笑。王起咳了一声,大喊:“王爷!” 叶乾元听着那声音,便调转马头,朝王起跑去。 王起道:“王爷,各方已准备妥当,只等着王爷下令便可出发了。” 叶乾元道:“有劳师父了。” “王爷言重了。”王起摆摆手道,拿出一个水袋和一包干粮:“王爷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未进食,也该饿了,先吃点干粮垫垫饥。小公子也吃一点,到驿站还有一段路。” 叶乾元接过水袋,递给白阿小道:“先喝一点水。”白阿小喝了后,叶乾元也拿过水袋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干粮塞到白阿小手里:“够么?” 白阿小摇摇头道:“太多了。” 叶乾元道:“先吃一点吧,剩下的给我。” 白阿小不在言语,开始小口小口地啃那干馍馍。 叶乾元等他不吃了,接过干粮揣在怀里,然后将又水袋递给他道:“再喝点水。”白阿小乖巧地接过水壶,喝了几口。 叶乾元问道:“饱了吗?” 白阿小粲然一笑,脸颊荡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道:“饱了!” 叶乾元嗯了一声,掏出干粮大口吃完,便对王起道:“师父,可以出发了。” 王起沉声道:“是,王爷。” 穿出小树林,侍卫们已经跨上马列队,张明义和他十几个弟子的马匹在队伍前面,所有人整装,只等叶乾元下令。 叶乾元看了一眼众人,大声道:“出发!”言罢便提起马鞭“啪”地拍在马屁股上,银豪马长嘶一声,利剑般射了出去。 一行人到达驿站的时候还未到正午。白阿小一下马就站不稳了,双腿根本没法合拢,疼的直打颤。叶乾元赶忙扶着他,玩笑道:“怎的马儿腿不疼,你到疼成这样了? “我怎么知道。”白阿小委屈极了,声音都戴上了哭腔:“你也不疼,他们也不疼,就我疼。” 叶乾元低头看了看白阿小抖个不停,也不笑了,一下将他打横抱起,道:“第一次骑马都这样。我带你去泡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下午便坐马车,省得你腿疼。” 叶乾元就这么抱着白阿小进了驿站,白阿小半点没有羞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自然地搂着叶乾元的脖子。门口的驿官眼睛都看直了,连请安也给抛在脑后,叶乾元瞪了那驿官一眼,怒道:“愣着干什么,本王要的东西都备下了吗?” 驿官忙不迭跟上去,道:“王爷息怒,东西已经备下了,给您准备的上房在东边,请王爷屈尊。今个是否在下官这歇下?” “不必了,午膳过后便走。”叶乾元正脸都没有瞧他一下,驿官很是懊悔,怎的就傻愣愣地盯着王爷怀里的美人看呢,怪不得王爷要恼。驿官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急忙跟了上去。 叶乾元走了几步又停下,像四方望去。看着驿官的布局,像是客栈改造的,一楼的大厅倒是敞亮,后门过去像是厨房和马厩,在看二楼,约莫有十来间客房。小是小了点,但好在整洁,况且在这对不怎么繁荣的小镇,已经算很好的条件了。叶乾元想了想,对那驿官道:“把所有的房间都收拾出来。” 驿官陪笑道:“那是自然,王爷看上那间了,下官领王爷去。” 叶乾元抬起下巴指了指最东边,道:“就那两间挨着的,有热水吗?” 驿官道:“有的,屋里的澡盆也清干净了,下官这就叫人掺满热水,王爷要的衣裳也备着了,按您的吩咐,亵衣都是洗好了烘干的,即刻便给您送来。下官这里简陋,也没有伶俐的使唤丫头,只有几个老妈子,王爷若是不嫌弃,我便叫过来伺候着。” 叶乾元又吩咐道:“行。你挑几个侍卫,把疲了的马匹换下来,再把马车准备好。”又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王起和张明义道:“师父选一间屋子歇着吧,张真人也挑两间,给各位道长稍作休整。剩下的便留着罢,谁乏了就去歇会。” 王起和张明义应了声后,张明义便面无表情地自个找了个位子坐着休息,王起则看着叶乾元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 叶乾元抱着白阿小往楼上去,边走边对那驿官道:“给每间屋子里备些吃食,大厅的酒菜也上着,你安排着大家只管吃,不必等本王。” 驿官一直跟在叶乾元身后,仔细地听着吩咐,一直不敢抬头看,就怕不小心有看了美人惹得王爷不满。这驿站本就偏远,好容易来了个大人物,正想着伺候好些也能得些赏赐,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那驿官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想着就到了叶乾元指定的屋子,驿官见叶乾元手不空闲,连忙赶上去开了门,叶乾元走进去后,又识趣地将门带上,悄悄地退了下去。 第四章(中) 叶乾元进门,见这屋子不算大,摆设都极简略,右转便是内间,澡盆子就放在内间的正中,穿过屏风就看见雕花的木床,不甚华丽,却相当干净,床被都透着淡淡的皂角香。 叶乾元将白阿小放在床上,白阿小道:“阿德,我要疼死了。”声音里满是委屈。 “忍着点。”叶乾元蹲在地上将白阿小的长靴除去,小心地把他的腿移上了床,又站起来俯身解了裹在白阿小身上的大氅,将长衫一并解开,露出薄薄的亵衣亵裤。 叶乾元问道:“疼的厉害吗?” 白阿小红着眼睛道:“疼的要死掉了。” 叶乾元轻手轻脚地把白阿小脚上的足衣也给脱了,挽起裤腿,只见那白嫩嫩的小腿已然肿的老高。 “都给你说了别和马儿较劲,只要顺着马儿的劲放松身体便轻松地多了,叫你不听话。”说着叶乾元便小心地将白阿小翻了个身,又将棉被展开把他上半身盖严实了,裤腿也放下来,遮住了那两条白莲藕似的腿。 “阿德心眼好坏!”白阿小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怎么放松嘛,我都不会,就怕摔下来。” 叶乾元也不答话,只是坐在床边,隔着薄薄的长裤一下下按揉着白阿小的两条腿。白阿小感受着叶乾元手掌传来暖暖的温度,那力道刚刚好,痒痒麻麻的正好缓解了腿上的酸痛感,白阿小舒服地眯起眼睛,忍不住从嘴里溢出长长地呻吟。 叶乾元见他享受的摸样,心里柔软了一片,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白阿小没有睁开眼睛,道:“腰也疼。” 叶乾元佯怒道:“你可真会享受啊,小公子。”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拉过棉被把白阿小的腿盖好了,自己的手伸到被窝里找到白阿小的腰,轻轻柔柔地按压起来,心里想着,这小腰板可真是细,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给捏断了。 白阿小舒服地直哼哼,叶乾元也不再说话,迷迷糊糊白阿小就要睡过去了,却听见敲门声,然后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响起:“王爷,您要的热水和衣裳来了。” 叶乾元起身走到屏风外,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四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一人提着两桶热水。叶乾元瞅了他们一眼,道:“把水掺满,再把隔间的澡盆子也准备好。”又指着那几个婆子道:“你们几个留着伺候。” 有个婆子上前一步,道:“王爷,午膳都备着了,先下要用些吗?” 叶乾元摇摇头,道:“不用,你去厨房里看着吧,别让饭菜凉了,都拿小火煨着。一会小公子沐浴完了再端上来” 那婆子下去了,叶乾元又看着几人把水准备好,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刚好,便打发那几个壮汉下去了。而后穿过屏风去看白阿小。 白阿小见叶乾元回来,不满道:“阿德,还疼。” “你倒是会享受。起来泡个澡便不疼了,快些。一会还要赶路。”说着便抬手在白阿小屁股上轻拍了下,白阿小“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准备起身。 叶乾元看了眼自己的手,想,触感当真好。片刻后叶乾元回过神来,对着屏风外头道:“过来伺候着。” 婆子们先前听着那两人的对话,便觉得有些尴尬,进来一看这小公子的摸样,更觉得臊得慌,这般出众的少年郎,怎的干起这样的行当。心里便带着鄙夷,面上任然恭敬伺候。 白阿小坐了起来,有些戒备和小心地看着那几个婆子,叶乾元道:“别紧张,这几个婶子是来伺候你沐浴更衣的,你有什么直接吩咐她们就好了。” 白阿小拉着叶乾元的衣角,道:“阿德要去哪里?” 叶乾元重重地揉了下他的脑袋,道:“我也得去沐浴啊,几日未曾换过衣赏,都酸了。别担心,就在你隔壁。” 白阿小放开叶乾元,道:“好吧。”言罢下床站着,大大方方地开始解衣裳。几个婆子见状,连忙凑上来伺候。 叶乾元见那几个婆子都是伶俐,对着白阿小道:“那我便出去了。”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道:“别泡的太久,仔细头晕。”言罢便出了房门。 几个婆子麻利地将白阿小扒光,扶着他走进了澡盆子里泡着,过程中一直没有出声,白阿小也不和她们说话。对于叶乾元以外的人,白阿小始终存着戒备心。 婆子们的手轻轻柔柔地给白阿小擦着身子,白阿小舒服极了。从昨日开始到现在,白阿小都如同在梦境中,恍惚觉得不真实。一直念着的阿德就那么出现了,而且自己居然背着舅舅偷跑了,真像是在做梦啊……想着,白阿小便开始真的做梦了。 他梦见了自己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才出生十日,眼睛还睁不开,总觉得冷的不行,一味地往娘亲的身子里拱。可渐渐地,娘亲的身子也不那么暖和了,奶水也咂不出来了。小狐狸张不开眼,急得直叫唤。 渐渐地小狐狸累了,叫声越来越浅,小狐狸睡了过去。恍惚间,听到了人的声音,小狐狸吓着了,拿小脑袋不停蹭着娘亲,可是娘亲始终是没有回应。小狐狸很害怕,下一刻,却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真是两个可爱的小东西呢……” 小狐狸听着那声音,莫名觉得心安,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在那个怀抱里,可是娘亲却不见了,小狐狸低低地叫唤着,伸出爪子想要摸索娘亲的位置,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小狐狸不安的小爪子。 “对不起啊,小东西。我尽力了。可是你的母亲还是没救回来。”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不过这次,声音里显然带上了更多的失落和伤感。“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小狐狸不能完全明白那些话,心里有些迷茫,有些伤心,又有些害怕。突然一使劲,便感觉又光线投入自己的眼睛。小狐狸不适应,双眼刺得有些疼,什么都没看到又闭上了双眼。好久以后,小狐狸才慢慢睁开眼睛,迎接他的,是一双闪耀着柔光的眼睛,人的眼睛。 “阿德……” 白阿小睁开迷蒙的双眼。 第四章(下) 白阿小的身子还泡在桶里,浑身的酸痛感已经缓解了不少,几个婆子将白阿小的长发拢在澡盆外面,正仔细地擦着不小心溅湿的发丝。 一人见白阿小醒了,便问道:“公子还要泡会吗?要的话民妇再提桶热水来。” 白阿小想着叶乾元的嘱咐,便道:“不了,有吃的吗?” 那人答道:“有的。民妇这便给公子送来。” 白阿小点点头,起身从木桶里跨出来,两个婆子迎上来,用巾帕给白阿小擦干身子,又拿着干净的衣裳一件件地给白阿小穿。 白阿小穿着新鞋坐在床上,觉着虽是挺合脚的,却始终不舒服,真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穿鞋。 正想着,就闻见一阵隐隐飘来的肉香,白阿小眼睛立刻就亮了,“腾”地站起来就往门口冲去,把两个婆子给吓了一跳。 白阿小打开房门,门口的婆子一手端着食盒正准备敲门。白阿小道了一声“谢谢”就接过食盒撒欢跑回了屋内。 白阿小坐下,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到桌上,菜品并不算丰富精致,一盘白斩鸡,一盘熏肉,一盘炒南瓜,汤是水煮菘菜。 白阿小立刻欢喜地不得了,他最爱吃的就是鸡。虽然这鸡看上去和自己做的有些出入,不过白阿小还是从那香味闻出来,是自己最爱的鸡没错。白阿小挑了一最大的鸡肉放进嘴里,感觉脑袋里面“轰”地一声炸开了。 白阿小有一个月未曾吃过肉了。 舅舅要求白阿小修苦行,自从白阿小出了人形,便被要求跟着他一块吃素。白阿小吃不下去蔬菜,愣是三天没吃东西,最后饿的不行了才逼着自己把那些“草”咽下去。白阿小心里愤恨地不行,狐狸怎么能不吃肉呢! 那时候白阿小还年幼,吃了几天的“草”便忍不下去了,于是白阿小便趁着舅舅没注意时爬上树想抓鸟,结果手脚不灵便,从树上摔了下来,脑袋给磕了个大洞。 白阿小在床上昏了两天,醒来时看见个活物都眼睛放绿光,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央求了舅舅好久,才得了大赦,以后每月十五十六,可以吃肉。 昨日是十五,见了阿德什么都给忘了,还好今日还可以吃肉呢! 白阿小也不用着子,双手抓着鸡肉就开始啃,他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鸡。往日舅舅只做几个蔬菜,想吃肉都得自己去抓。可舅舅也不准吃生肉,白阿小又不会做,只将抓到的山鸡兔子一口咬死便丢在火堆里烤。外面一层肉总是烤的像炭似的,可白阿小也舍不得扔掉,任然坚持着吃下去,不管怎么样,总比草好吃。 几个婆子见白阿小吃肉那狠劲都给惊着了,这摸样哪里像个人,分明就是个饿了好久的小畜生。 白阿小吃了几块鸡,又拿起一片熏肉放进嘴里。嚼着有些硬,味道像是自己烤的肉那般,但吃不出是什么肉。白阿小并不很喜欢,吃了一片便又开始吃鸡。 这鸡的味道真好,明明看上去是熟的,可是一点也没有焦,肉嫩地不得了,还带着血气。还有些白阿小说不上来的香气和味道。 “个是横么?”白阿小嘴里含着一块鸡含糊道。 几个婆子只当白阿小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没吃过这般粗糙的食物,便回答道:“这是白斩鸡。” “怎么果的啊?“ “只将鸡去毛丢在滚水里煮一刻钟,再熄火闷一刻钟,而后捞起来撕成小块。葱姜大料得事先炒好,再拌上盐糖醋酱油便可。” 白阿小不再说话专心吃肉。这工艺实在复杂,白阿小听的晕晕乎乎。况且在白阿小的认知里,只有一种烹饪的手法,那便是烤。 叶乾元回房后迅速地沐浴更衣,又吃了点东西,顺便再白阿小的门口听了会,见里面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安心地下楼去安排行程。 叶乾元下来时众人也刚好用完午膳坐着休息,见到叶乾元便准备行礼,叶乾元摆摆手示意不必,而后对驿官道:“东西都备下了吗?” 驿官道:“回王爷,下官这地方偏僻,平日只备了两辆马车,已经全部给王爷收拾出来了,还请王爷勿要见怪。马匹也照料好了,只等王爷出发。” “行了。”叶乾元在怀里摸了一个金锭子,掂了掂,约莫二三两,虽不算多,但负担一行人在这的吃食开销,还是有余的。叶乾元抬手将那金锭子丢给驿官:“本王的开销不必上报了,从这里边扣,余下的便赏你了。” 驿官欢天喜地地接住了,忙不迭跪下谢恩。叶乾元没搭理他,径自往后院走去。 王起和张明义就站在马厩前边,像是在说着什么,见叶乾元过了,便停了嘴给叶乾元请安。叶乾元道:“本王已叫人备了马车,师父和道长这几日也累了,便乘马车吧。不过只有两架,委屈师父和道长挤一挤了。” 王起和张明义皆道不在意,叶乾元便转身离开,到了大厅安排众人准备启程。 叶乾元等一切妥当了之后才上楼看白阿小。白阿小正躺在床上小声叫唤,旁边的婆子面无表情地垂首站着。 叶乾元走过去,只见白阿小换了一身草绿色的衣衫,衬得小摸样俊秀可人。叶乾元将白阿小从床上拉起来,问道:“怎么了在这哭爹喊娘的。” 白阿小长出一口气,将脑袋靠在叶乾元的肩头,道:“白斩鸡太好吃了,我吃的太多,直想吐。” 叶乾元伸手摸了摸白阿小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怎的也不知节制。难受的紧吗?催吐出来吧,仔细伤了胃。” “没事的。”白阿小站直了身子:“好容易才吃一回肉,我可舍不得吐出来。不碍事的,咱们走吧,什么时候出发啊。” 叶乾元见他没事便放心了。虽说这两日心里不那么郁结,任是没有放松。想到青弟一人在京城,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不测,叶乾元的心便揪着难过的不行。现下在这个驿站也耽搁了一个时辰了,叶乾元急着要走,就怕白阿小说难受要再耽搁。 “随时可以出发。”叶乾元揽着白阿小的腰往外走:“你就这般喜欢这白斩鸡么?这都不算顶好的,回了京我找御厨给你做,保证比这好吃千万倍。” 白阿小吃饱了直犯困,胃里又撑得有些难受,也没什么力气兴奋了,懒懒道:“那倒是好。咱们还有多久才到京城啊?” 叶乾元凝眉道:“至慢,七日。” 第五章(上) 白阿小一上马车便躺着,总觉得困地不行,可腿脚腰背都隐隐地疼,加之马车行进的速度不慢,白阿小老是睡不着,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乾元说着话。叶乾元心里焦急着,也分不出太多心思搭理他,白阿小见他面色紧张,也只好不言不语,闭了眼养神。 王起和张明义同乘一架马车。张明义一上车便在角落里打坐,王起则坐在他对面,拿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张明义。两人沉默了许久,张明义抬眼看一眼王起,道:“大人有话可直说。” 王起愣了愣,半响才道:“张真人说那小狐狸可以相信……” 张明义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大人见王爷和小公子姿态亲密,又见小公子的摸样可人,只怕他借此对王爷不利。大人,是也不是?” “这……”王起有些尴尬道:“老朽总是不能放心那小狐狸,到底是个妖……” 张明义闭上眼道:“贫道已然告知过大人,小公子可以相信。大人若是不信他,也便是不信贫道了。贫道只一句,小公子心性单纯,且一心向善,采阳术这般阴毒的道法,小公子怕是会也不会。贫道却是担心,若王爷对小公子起了意,以小公子这般不谙世事,怎的斗得过王爷的玲珑心思?若是大人有心,还请劝着你家王爷,莫要耽误了小公子,他日后能成大器。” 王起一脸愕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把脸别开。 一行人在第七日的黄昏终于到达了京城近郊。 兵马不能进城,叶乾元便打发他们自己回了校场。而后远远地看着城门,心像是火在烤着似的,越加着急。白阿小看了一眼叶乾元的脸,低头并不言语。 这几日越是靠近京城,越能感觉到叶乾元的焦躁,起先白阿小还老缠着叶乾元说话,叶乾元也能陪他说笑,可越是走着,叶乾元越是急。之后白阿小便也不怎么打扰他了,只是夜里任然要和叶乾元睡一块。 马车进了城门便不能快行,叶乾元心里着急,却只是闭着眼睛不断地平复自己的心情。虽说回京时放慢了脚程,可也是多日疲劳,叶乾元的身体和精神都像紧绷的弦,再一点便得拉断了。叶乾元慢慢放松了自己,想着,千万不能再青弟之前倒下。 白阿小看着叶乾元的神情,不由地也紧张起来,马车外传来嘈杂的声响,不用看也知道有许多人。白阿小拿脑袋顶了顶叶乾元的后背,叶乾元睁开眼,扯着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马车停下的时候,车外响起一个急切的年轻男音:“哎!我的王爷!可算回来了!孟公子又发病了,几个人都按不住!”叶乾元猛地张开眼,快步冲下了马车。白阿小一愣,叶乾元就没了踪影。 白阿小似乎听见四周有很多人,不由地感到无措,于是小声地叫着:“阿德,阿德。”一直没有回应。而后周围的躁动都停了下来,白阿小能感觉声音都渐渐地往一个方向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阿德,阿德……”白阿小喊了一会便停了,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没了动静,心下涌上一阵麻麻的酸意,就如同当年找不到娘亲那种不安与无措。那个时候阿德对自己伸出了手…… “小公子。先出来吧。” 掀开门帘的是王起:“公子知道,孟公子病得严重,先下妖毒又发作,王爷急着先进去了。公子请随老朽来。”言罢便对白阿小伸出了手。 白阿小看了一眼王起,这几日相处下来,白阿小见王起和张明义的眼里并无恶意,也渐渐对他们放下了心。于是轻轻颔首,握着王起的手下了马车。 王府门口气派的石狮子瞪的白阿小有些惶恐。 王起道:“小公子应是没到过这里,这是王爷封王以后新建的府邸。还请小公子跟紧老朽,王府有些大,莫要走丢了才是。” 白阿小点点头跟着走了上去。这里对白阿小来说的确陌生,在白阿小的记忆中京城的一切都是迷蒙和模糊的,与阿德的过往都渐渐被岁月冲淡,甚至连阿德的脸都不那么真切。可“阿德”这个名字却成了白阿小心中的执念。 白阿小随着王起入了府,见园内假山庭院皆精致华美,像是自己记忆中见过阿德的家。两人穿过几曲回廊,又过了好些假山小林,便到了一处临水的小院,院门大敞着没关,隐约听见里面嘈杂的声响。 王起停了脚步,道:“小公子,这是‘安珍院’。孟公子便在这里边养病,王爷此刻就在这里头,公子要去看看,还是就在这等着?” 白阿小低头,双手扯了扯衣角,只怕里面乱做一团,想了想问道:“我能进去吗?” 王起点点头道:“能的。不过此时真人要施法,王爷也得在一旁照看,公子若是进去了,切不可打扰。” 白阿小道:“不会,我原本就是为了救人才来的,怎的会耽误呢。师父只管带我去了,若是里面有需要我的地方,正好方便。” “那是最好。”王起伸手拢了拢白阿小被风吹乱的发丝:“小公子仁慈,上天必定保佑。” 王起带着白阿小进了院门,直直地走向正中的主屋。屋内任是摆设华丽,宽敞明亮。内间没有设屏风,于是白阿小一眼便瞧见了榻上的光景。 榻上躺着一人,正在不断挣扎,叶乾元趴在那人身上抱住他,死死地按着他的手脚,看不清表情。 再看那人面目扭曲,双眼闪着红光,额上青筋暴起,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年纪。衣衫也尽被汗水湿透,凌乱地裹在身上。那人嘴里咬着木棍,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忍着极大的痛楚。旁人是看不见,不过白阿小一眼就见到那人身上正散发这浓烈的妖气。 张明义和另外两名道人站在榻边不远,双手合十念着咒,周身也闪着隐隐的绿光。 王起见状,立即迎上去帮叶乾元按着那人的双脚,白阿小从未见过这般情形,心下立刻紧张起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误了救人。 猛然间那人转头,睁大了闪着红光的双眼,怨毒地瞪向白阿小。 第五章(中) 白阿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心肝都颤了下。那人不过是痛极了神志不清,可眼神任然让人不寒而栗。 白阿小定定神,走到外间的小榻上坐着,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那边的情形。只见那人的挣扎幅度渐渐小了,双眼的红光也消了下去,最后人软在了叶乾元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张明义擦擦额头上的汗,道:“暂时压下去了。亏得青儿心性坚定,才能熬过来。先下只需……”张明义一抚掌,急道:“糟了,小公子呢!怕是还在马车上呢!” 叶乾元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轻手将孟青放在床上,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抬腿就要往外跑。 王起忙拉住叶乾元,正要开口,白阿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在这里。”白阿小外间走了进来:“方才师父已经带我进来了。” 叶乾元忙迎上去拉白阿小的手,愧怍道:“初阳,实在是我不好,将你一个人丢在那,我方才一着急,便什么都顾不住了。” 白阿小摇摇头,道:“不碍事的,救人要紧。再说师父已经带我过来了。那人……好些了吗?” 张明义道:“暂时没事,不过随时可能发作。先下则需要小公子了。” 叶乾元急切地望着白阿小,白阿小感觉那眼神格外陌生,仿佛,记忆中的阿德从未对谁有过这般的柔情和关怀。那时候的阿德小小的,便浑身煞气,对任何人都冷着脸,不过,只是“人”,阿德对自己总是爱怜的。如今阿德任是温柔,可是……总有哪里不一样了。 白阿小轻声道:“我该怎么做?” “只要借小公子的妖灵一用。”张明义顿了顿,道:“妖灵需要入药熬制半个时辰,会有些难受。” 白阿小看了一眼叶乾元的脸,道:“我能忍的。” 张明义上前一步,对白阿小微微欠身,道:“小公子大仁大义。此番救命之恩,贫道先替徒儿谢过小公子。” 白阿小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答话。 张明义见他不语,侧身对叶乾元道:“先下贫道就去准备丹药,请小公子先行歇息,稍后贫道便来寻小公子,可好?” 叶乾元轻轻捏了下白阿小的手心,放低身子望着白阿小的眼睛道:“初阳,我这边暂时走不开,先让师父带你去歇着行吗?” 白阿小张张嘴,却没有说话,而后乖顺的点点头。 “那么便劳烦师父了。”叶乾元对王起颔首道:“请师父带小公子去安顺院住下,让千苹和千青伺候着,在找几个妥帖的丫头婆子做粗使。旁的晚些再安排吧。” 王起应了声,而后对白阿小道:“小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走出院门,王起叫来两个后院里的下人,把叶乾元的交代打点好了,便领着白阿小往安顺院去。白阿小一直沉默着跟在王起的身后,王起看出他有些不快,可王起原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并不知如何与小娃儿相处,连自个的小孙子也不会哄,想了许久问道:“小公子要吃糖吗?” 往常舅舅下山,也会带些花花绿绿的糖和糕点,不过甜腻的口感白阿小并不喜欢,便道:“谢谢师父,我不爱吃糖的。” 王起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想着许是方才的情景把白阿小给吓着了,想安慰几句也不知如何开口,便也不说话,安静地带路了。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子才到了安顺院,白阿小抬头望那匾额,只有“顺”字认得。 王起领着白阿小进了主屋,已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候着了,两人摸样乖巧,梳得是双螺髻,戴的是珠花簪,虽然是丫头打扮,但穿戴皆是不俗。两人先对王起行了礼,又恭敬地对白阿小福身,两眼直直地盯着白阿小看。 稍高一些的丫头道:“奴婢千苹,见过公子。” 另一人道:“奴婢千青,见过公子。” 白阿小对于不熟悉的人总是有些戒备的,便后退一步,离两人远了些,红着脸低声应了,别过头不再看她们。千苹和千青掩嘴偷偷笑了下,这漂亮的小公子,怎的这般害羞。 千苹抿嘴笑道:“公子,安顺院从前都没人住,不过也时常打扫,倒是干净的。方才奴婢已经将这主屋的用件摆设换了新的,床铺也铺好了。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阿小盯着那桌上的茶具道:“没有了。多谢两位姑娘。” “那奴婢便下去了,就在门口候着,”千苹仍是微笑:“若是有什么需要,公子叫一声便是。” 见两人有的远了,白阿小对王起道:“师父,我把妖灵取出来,劳烦师父给张道长送去。我有些乏了,想要歇会子。” 王起见他无精打采的摸样,便问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乏了。”白阿小拿了桌上一个茶盅而后背过身去,道:“我这便取妖灵,师父莫要怕。” 白阿小深吸一口气,微微启唇,而后一颗赤红荧亮的小珠子从他嘴里缓缓飞出来,在半空停了片刻,“叮”一声落在茶盅里,便失了光芒。 王起只见一阵短暂的红光闪过,便听见圆滚的珠玉跌落的声音。白阿小转身,将茶盅递给王起,王起谨慎地双手接住,细看茶盅里那只小珠子,像是一颗血红的珍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再看白阿小,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阿小道:“师父,这妖灵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若是失了他我便活不长久了。况且,这不仅仅是我的妖灵,有一半是我娘亲的。这也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白阿小咬了咬下唇,继续道:“舅舅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把妖灵交给另一个人。可我知道师父对我没有恶意。所以,暂时请师父帮我保管妖灵,莫要让他被旁人夺了去。” 王起愣住了。 白阿小的恳切的目光看得王起心虚,再想到自己那般揣度他,更觉得又是愧疚,又是爱惜。 王起双手紧紧攥着那茶盅,重重地点头道:“小公子这般信任,老朽必不能辜负。自当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公子的妖灵,任何人都不能夺了去。”言罢王起伸出双手搭在白阿小的肩头,轻轻按了按,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五章(下) 白阿小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被褥都崭新干净,摸上去手感很舒服。白阿小脱掉鞋袜躺在了床上,觉得冷得不行,只想变回真身。摸了摸空落落的心口,才想起自己都把妖灵给取出来了。 “真烦人。”白阿小在床上滚了一圈,拉过棉被把自己捂严实了:“阿德……” 总觉得浑身累的不行,可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叶乾元焦急的脸,越想越觉得堵得慌,手心也冒出点点的汗珠。 白阿小张开眼,窗外仍能瞧见一丝迷蒙的光亮。攥紧满是汗的手心,渐觉有一种温热感从心口蔓延至全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手心也是冰凉的,可身体却感觉越来越热。白阿小踢开了棉被,又急切地扯开身上的衣物,可那灼热的感觉却更胜,好像自己的血已经烧滚起来了,浑身都灼得疼,再想动一根手指的费力。 四周静地可怕,像是亘古以来就荒芜的深渊。白阿小怕了这寂静,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阿德”,可他连这张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一定是妖灵已经入药开始煎了。张道长骗人,不是说只有一些难受么……白阿小直挺挺地躺着没法动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滚水中翻涌,好像已经煮熟了。身体的痛感开始逐渐麻木,意识也迷蒙起来。白阿小眼角不受控制地滚落出点点泪珠,迷蒙中想,我也这般疼,阿德怎的还不来抱我……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月光也没有一丝,只有散落漫天的星辰兀自闪耀着。 白阿小醒来的时候棉被已经重新盖好的,床头的两只烛火也点着。张明义就坐在床边,右手隔着棉被轻轻按压在白阿小的心口,闭着眼小声地念着咒。 白阿小感到一阵阵的清凉随着张明义的手涌进自己的身体,灼烧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除了浑身乏力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不适感了。摸了摸心口,妖灵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心口,将那空落的感觉填满了。 张明义睁开眼,轻声道:“小公子受苦了。方才王大人已经把小公子的妖灵送回来了。” “张道长你骗人……”白阿小一开口便发现声音有些沙:“好疼。” 张明义收回手,郑重道:“是贫道疏忽了。不知有这般厉害,贫道应该来原应看着小公子的。” “早知道有这般厉害,我就……”白阿小想起叶乾元想碧潭一样波动的眼神,说不出话了。 张明义叹了口气道:“待青儿痊愈,至少也得半个月的功夫。小公子若是难受地紧,不愿意继续帮青儿也是情有可原。贫道也不勉强,人各有命。他若是有福,自能过了这一劫。” 白阿小睁大眼睛看着张明义,道:“那万一他没福呢?可是会死么?” 张明义有些黯然道:“人终归是要死的。” 白阿小转过头,盯着头顶那绣着麒麟图腾的幔帐,半响才道:“可若他是因为我死了,我以后也不会活的安心了。而且……” 阿德那么心疼他的样子,若是他死了,阿德会很失望吧。 “而且,我现在放弃,之前不是白疼了。”白阿小努力压着嗓子上痒痒麻麻的感觉道:“我能救回来他,对修行也是有增益的。” 张明义眼前一亮,惊喜道:“小公子的意思是……” “嗯。”白阿小道:“我会一直帮他制药,一直到他好起来。” 张明义五内涌上感激,所有的言词都哽在了喉头。 白阿小等了许久没有得到答话,回头一看张明义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自己,白阿小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张道长……这是……这是怎么了。” 张明义惊觉自己失态,定了定神,便起身给白阿小行了礼,道:“小公子的恩情,贫道记下了。青儿的父母是出自贫道的门下,青儿自小也是由贫道抚养,此番青儿遭难也是为了贫道。小公子救了青儿,不仅仅是青儿,贫道也欠了小公子的情。小公子仁义必会得福报。” “张道长太言重了……”白阿小被张明义的举动弄得又羞又窘,他愿意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叶乾元。于是红着继续脸道:“张道长快些起来吧,我这会子身子乏,也没力气扶你了。” 张明义又兀自道谢了好一会,才起身道:“小公子,贫道将方才的所用的‘静心咒’交给你,能起到定神的作用。虽说不能消除妖灵煎熬时的痛楚,但能稍微纾解。” 白阿小悉心学了静心咒,自个试了一遍,果然感觉身体清爽了些许。 张明义道:“小公子聪慧,一点就通。”白阿小微笑没有答话,张明义又道:“小公子介意告诉贫道你的师承吗?我瞧着小公子的妖灵甚是清透,可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白阿小道:“这些年我都和舅舅在庞山修行。舅舅是很厉害,庞山的妖精,都是舅舅庇护这的。” “难怪。”张明义沉思了会子,继续道:“以那日的结界来看,小公子的舅舅,怕是有上千年的修为了。” 白阿小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倒是有人叫舅舅老妖怪。” 张明义也笑笑,又道:“上次小公子说过,你的妖灵是你娘亲传给你的。方才我看过,那妖灵也是有上千年的修为的。小公子先下怕是还不能完全将其内化。不过好在小公子机灵,又有高人加持,羽化登仙,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舅舅也是这么说的。”白阿小轻轻扭了扭身体,发现手脚能动了,渐渐找回了身体的感觉:“不过修行好苦啊。” 张明义道宽慰了他一会,就听着亥时的打更声响起,于是起身道:“小公子歇着吧,这天已经不早了,贫道先行告退。” “张道长……”张明义走了几步,白阿小没忍住喊住他:“阿德……在哪里?” 张明义回过身,问道:“谁?” 白阿小撑起上半身,道:“我是说,王爷,在哪里?” 张明义道:“方才公子昏睡过去的时候,王爷已经来看过了。此时王爷应该在安珍院守着青儿。小公子有事找王爷的话,贫道去寻王爷可好?” 白阿小重新躺下,道:“不必了。张道长也早些休息吧。” 张明义在闪烁的烛光中看着白阿小的脸有些落寞,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轻声叹了口气,便推门走了出去。 第六章(上) 白阿小在床上翻了几下,觉得这床大的像是没有边界似的,展开双手也没摸到头。 “一点都不暖和。”白阿小气鼓鼓地捶着床铺,可惜力气还未恢复,捶着都没软绵绵的。 “小公子,可是有些冷?”外间的小烛台突然亮了起来,一人端着那烛火走了进来:“奴婢这就给小公子再拿床被子。” 白阿小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仔细看那人,正是傍晚时见过的丫鬟千苹。白阿小拿被子把自己捂得只剩一双眼睛,道:“你怎么在这里?” 千苹慢慢走进了,将那烛台放在桌上,道:“王爷吩咐的,奴婢伺候小公子。王爷还说了,叫小公子不必怕奴婢。这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听王爷的,小公子放心就好。” 白阿小把脑袋露出来,讪讪道:“谁要怕你一个小丫头……”叶乾元安排的人,白阿小自然是信任的。 千苹抿嘴笑笑,安静地从一旁的小柜拿出被褥,仔细地给白阿小盖上。 白阿小偷瞄两眼千苹,低声问道:“你在这里多久啦?” 千苹道:“嗯……挺久了,那时候公子还睡着。” “那你不是都听到了!”白阿小惊倒:“我和张道长说的话……” “啊,真抱歉,小公子”千苹站直了身子,有些歉疚地笑道:“王爷吩咐奴婢守着公子,所以奴婢都听到了。” 白阿小把自己往杯子里缩,小声道:“那你也别怕我哦……” 千苹心想,谁要怕你一个小娃儿,嘴上却是道:“怎么会,小公子这般招人疼,怎么会怕呢。再说,小公子的事,王爷已经给奴婢说过了。”言罢认真把白阿小周身的被褥掖好,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千苹和千青伺候叶乾元也有些年头了,叶乾元对这二人很是信任,将白阿小交给两人照看,自然不会瞒着他的身份。 白阿小看了她一会道:“你守了很久吧,要不你先回去歇着。” “这可不行。”千苹道:“王府的规矩在这呢,守夜人得守着主子一整夜。若是小公子半夜里有什么闪失,王爷可得收拾奴婢呢。” “哦,原来还有规矩。”白阿小又在床上滚了两圈,道:“那你上来睡着吧,夜里这样凉的,别冻着了。” 千苹的小脸“腾”一下就红透了,挥手轻拍了下白阿小的头,娇羞道:“小公子一个小小娃儿,怎的学起人家浪荡子来了!小公子这可是在欺负奴婢么。” 白阿小撅嘴不满道:“我怎么欺负你了?这床可大了,能睡下两个人呢。” 千苹怔住了,看着白阿小眼里闪耀的满是诚挚,柔声道:“奴婢不冷的,就在这陪公子说会子话吧。” 白阿小将被褥掀开一些,道:“那你上来坐着说吧。” 千苹实在不忍讲出拒绝的话,咬了咬牙将绣花鞋脱去爬上了床。 白阿小将棉被拉过去盖住千苹的腿脚,问道:“你是睡在外面的小榻上的吗?有些冷吧。” 千苹道:“小公子,守夜的奴婢可是不能睡的,没有主子的允许,也不能随意上榻。都是坐地垫上,在外间候着的。” 白阿小诧异道:“这样冷的天,怎么能坐地上呢,你们的规矩太坏了。” 千苹笑道:“不碍事的,院里的丫头婆子,都轮流伺候,一人每月最多守两次夜,” “明日我给阿……王爷说说,可不能让个小姑娘坐地上。阿小往千苹身边拱了拱,觉着暖和了些,困意也就上来了,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就算要守着,也得在床上守着,这样冷的天……” 千苹见他迷迷瞪瞪的摸样,便放低了声音敷衍着和他说话。过了一会子,白阿小没了声响,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千苹又等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仔细地将被子给白阿小掖好,轻笑了一声,悄悄地退去了外间。 叶乾元仔细瞧着孟青的脸,十几日没见,孟青都瘦的脱了形,脸色也惨白的吓人,原本俊逸出尘的摸样先下看着却是一股子可怜劲。看的叶乾元心都揪在一起。 叶乾元俯身贴近孟青的脸,轻手摸着他合着的双眼,低声笑道:“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柔顺的摸样。这般安静,也不会拿那么冷淡的眼神看我,也不会说着那样疏离的话。” 孟青没有回答。 “你总是清高的。若不是为了成全你的骄傲,我可真想折了你的翅膀,将你困在身边。就等你半死不活也挺好的。”叶乾元将手移到孟青的薄唇上轻轻磨蹭,又搅了一指孟青的发丝在手中,继续道:“众人皆道,娴王殿下处处留情,却真真无情。我看,你才是无情无义。” 叶乾元笑一会了,突然又有些恼,甩开攥在手里的发丝,冷着脸道:“青弟你还是早些醒过来吧,这般柔弱的摸样可不适合你。” 言罢叶乾元起身,快步走向外间的小榻,拿那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猛灌下去,辣的嗓子生疼。 叶乾元盯着那酒壶想,青梅酒酸甜可口,喝下去怎的也那么烧心。而后笑笑,又倒了一杯。 远处传来隐隐夜猫儿发性凄厉,而后那声音渐渐远去,隐没在寂静了。 夜还很长。 第六章(中) 叶乾元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那小榻上,脑袋晕晕乎乎的,于是轻拍了拍脸颊,慢慢站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子才感觉神智清明过来。伸展一下手脚,便走进内间去瞧孟青。孟青仍昏睡着,似乎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叶乾元阴沉着脸看了他好久,而后转头大步出了房门。 许是小榻上睡着不安稳,今日醒的有些早,推开房门时间天色仍是暗沉,只瞧见一丝丝白光。叶乾元裹了裹衣衫,低头看门边守夜的小厮盘腿坐在地垫上,脑袋低垂着,已睡迷糊过去了。 “起来了。”叶乾元沉声道。 那小厮听这声音登时给吓得身子一歪便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叶乾元正黑着面瞪自己,慌忙跪在叶乾元脚边磕头谢罪:“王爷息怒,小人一时睡迷糊了,王爷息怒……” 叶乾元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下去罢。另叫几个人过来。以后孟公子房里至少得有三个人侯着,日夜不许间断。” 叶乾元没等那人应声便出了院门,一时间不知该做点什么。在庞山时日夜急着想回来见青弟,可回来见了他憔悴的模样又不忍。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又不舍他好了便要离开。 只有孟青,才会让叶乾元有那么多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叶乾元烦躁地在安珍湖边踱着步,这个时辰怕是末等下人也刚起来,整个王府只能瞧见各个院门口掌的长明灯。叶乾元望着那散落各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东边的云透出些微金光来,京城春日里的天总是晴朗的。 下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忙着打点伺候,王府里渐渐有了响动,来来往往的下人路过叶乾元,见他面色不虞,生怕触了霉头,皆是行了礼便匆匆退了下去。 叶乾元绕了几个弯子,刚走到安顺院门口,猛的一人扑进了怀里。 叶乾元险些给撞倒,忙稳住脚,抓着那人肩头,定睛一瞧,那笑嘻嘻的小姑娘,正是千青。 “这慌慌张张地是在做什么。” 千青抬头一看,叶乾元正皱眉盯着她。千青也不怕,仍是笑,跪下给叶乾元请罪道:“王爷赎罪,奴婢一时情急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莫怪”可那巧笑倩吟的小摸样,分明没有告罪的意思。 叶乾元受那笑脸感染,面色也缓和下来,问道:“跑这样急做什么。” 千青站起来,笑嘻嘻道:“回王爷,安姑娘来了,正和小公子玩呢。” 叶乾元的剑眉拧在了一起,道:“桂芝?她怎的来了?” 千青道:“安姑娘消息灵呢,哪次王府里来了新人,安姑娘不打点一番的。” “她倒是机灵。”叶乾元走进千青,在耳边轻声道:“小公子不一样,仔细别给旁人偷透了身份。” 千青也不笑了,对叶乾元耳语道:“王爷放心。您交代的事,奴婢自然是要做妥当的。也给小公子提醒了一二。只要有奴婢和千苹在,万万不会露了马脚。” 叶乾元微微颔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道:“安姑娘来了,你不在里头伺候着,跑出来作甚?” 千青掩着嘴又笑了一会,才道:“回王爷,千苹还在里头呢。方才安姑娘一时性起要给小公子扮女装,让奴婢去安平院拿两件衣裳。奴婢刚拿回来,有些急,不小心就撞着王爷了。”言罢示意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将捧着的衣裳呈上来,叶乾元伸出手翻了翻,全是赤红色的衣衫,样式华丽,该是早些年安桂芝的舞衣。 “你们倒是有趣。”叶乾元凝眉道:“他也允了?” 千青道:“小公子像是挺喜欢安姑娘的,两人玩的可开心了。王爷要去瞧瞧吗? 叶乾元想了想,正当没处去,道了声“也好”便推开院门进去了,千青和两个小丫鬟跟在后头。 走进院门就听着主屋里头嘻嘻闹闹的,叶乾元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女声,辨认出那个清脆的少年音,正在吃吃地笑着。听那笑声,心里的烦闷便被赶跑了去。 院子里小厮也不知去了哪里,叶乾元进来,也没人通报。叶乾元便直直地去了主屋。 外间一个人也没有,全在梳妆台前站着,白阿小便坐在正中,被围得严严实实,只从人缝里隐约瞧见一点侧脸。叶乾元看一眼没吱声,静静地坐在小榻上,倒了盅茶。 众人玩的尽兴,都没注意到叶乾元进来,千青想着,可不能把王爷给冷落了,忙大声道:“王爷来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阿小,笑脸立刻就绽开了,急忙就要站起来,道:“阿德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站在他身后正给他梳髻的那人双手用力按下他的肩膀,白阿小又坐回了椅子上,那人道:“慌什么,你这般摸样,叫王爷看了可不失礼。”而后给千苹使了个眼色,千苹点点头,了然地将内间的的小帘给放了下来。 而后那人在俯身在白阿小耳边道:“安生坐着,待会收拾好了再出来,咱们给王爷个惊喜。”言罢不疾不徐地领着一众丫鬟从内间出来,给叶乾元请安道:“王爷恕罪,姑娘们和小公子玩的开心,也没注意到王爷来了。” 叶乾元喝了口茶,道:“先起来罢。” 那人抬起头来,对上叶乾元双眼的,是一对笑意盈盈的眸子,那墨色的眼瞳像是含着情,又像是带着怨,看的人忍不住心颤。 “王爷好生无情,回来了也不来看看奴家。”轻启朱唇,那嗓音也是迷人心魄的:“倒是带回了这般嫩生生的少年郎。王爷可是嫌奴家不够老,还故意惹奴家伤心么。”言罢,哀怨地看了叶乾元一眼。 叶乾元听那嗔怨,柔情都化成了一滩水,伸手扶那人软若水蛇的腰,迎她上小榻坐着,浅笑道:“可莫要妄自菲薄。桂芝倾城绝色,整个大升也是少有的,说什么老啊少的胡话。” 那正是千青口中的的安桂芝安姑娘。安桂芝拿出锦帕掩嘴笑道:“王爷惯会逗奴家开心。奴家有几斤几两,自个还不知道吗?里面那位才真是天仙似的人物。” “好桂芝,你可快些把那天仙迎出来。”叶乾元一副嬉笑的摸样,握住安桂芝的手道:“也好让我等凡夫俗子开开眼。” 安桂芝轻轻别开叶乾元的手,娇笑道:“王爷那便等着吧,为看一眼美人,等多久也是值当的,不是吗?” “行啊。”叶乾元伸手捏了下安桂芝的俏脸:“那我便等着这美人罢。”言罢拿起茶盅,刚送到嘴边,安桂芝忙伸手拦住他道:“王爷可用过早膳了?这铁观音寒凉,空腹喝怕要伤胃。” 叶乾元放下茶盅,道:“还是桂芝想的周到。说着便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安桂芝道:“只有些清淡的小菜稀粥,方才小厨房给奴家和小公子做的还剩了些,王爷莫要吃,奴家这便安排主膳房做些精致佳肴送来。” 叶乾元摆摆手道:“不必了,两位美人吃过的岂不是更可口,这便拿上来吧,旁的我倒不爱吃了。”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姑娘丫鬟都忍不住轻笑起来,若说是胡闹,还有谁比得上咱们王爷。 安桂芝捂着嘴笑了一阵,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奴家还有什么拒绝的话?这便给王爷上着。”而后看着侧身对千苹道:“这原也不是我的地方,不好擅自出入,那便劳烦千苹姑娘了。” 千苹是个知礼数的。再说叶乾元至今未曾娶亲,安桂芝在王府侍奉多年,也能算得上半个当家主母了。安桂芝与她客气,她岂有不知规矩的道理?于是恭敬地福身道:“安姑娘言重了,都些粗活原本就是奴婢该做的。” 安桂芝见千苹下去了,又对叶乾元道:“王爷,那您在这候着,吃些美人口里留香,可好?” 叶乾元含着笑点点头,道:“自然是好的。” 第六章(下) 白阿小端坐在那矮凳上,手中的锦帕都要给揉碎了。只听见外间的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也都不理他。 再不理我可就恼了,白阿小心里直冒酸水。 等安桂芝进来的时候,锦帕已经被白阿小搓地发烫了。安桂芝从背后点了点白阿小的脑袋,盯着铜镜里的小脸道:“小公子这是在恼谁啊,脸黑的快赶上锅底了。” 白阿小一扭身避开了那手,气鼓鼓地不说话。 安桂芝也不逗他了,道:“行了,气量真小。这就给你收拾好。”言罢瞧着为白阿小梳了一半的随云髻,总觉得那头秀发挽起来可惜了,于是便问道:“小公子平日里都是怎么梳的发髻?” 白阿小气了一会又像忘了似的,神色如常地答道:“往日都是舅舅给我梳的,只是理顺了高高地束起来。前些天阿德……就是王爷,就将头发松松地绑在脑后。” 安桂芝低眉一笑,道:“到底是王爷的眼光不俗。”而后选了根暗红色的发带,将白阿小的头发绑好。 千青见发饰已经打整好,便地递上衣裳。安桂芝挨着看了一遍,便要伸手揪千青的鼻子:“你可是会选,这几件都是我最喜欢的。” 千青笑嘻嘻地躲开道:“奴婢哪里懂这些,只是觉着这红色衬小公子的皮肤。安姑娘讨王爷喜欢,想要什么衣裳王爷也是舍得的,自然不在意这些。” “你这小嘴再是贫,仔细我撕了它。”安桂芝笑道:“倒也是,小公子穿这红色必定是好看的。” “让我也看看罢。”白阿小急着就要过来,千青忙捧了衣裳递上去。 白阿小拿起一件正红色的衣裳,又是纱又是锦的,根本不知道怎么穿。不过他看中这个颜色,有点像他的皮毛:“这个颜色好看,就像我的……” 白阿小猛然想起不能透露身份,便打住了,回头对安桂芝道:“安姑娘,我喜欢这件,可以吗?” 安桂芝道:“小公子不嫌弃就好。” 白阿小即刻站了起来就要脱衣服,坦然地让安桂芝有些窘,丫鬟们倒是无所谓,原本就是伺候人的。可安桂芝虽说没身份,实际上却是叶乾元的侍妾。在年轻男子面前,总是要避嫌的。于是招呼丫鬟们仔细伺候,自个则掀开帘子出去了。 安桂芝出来的时候,叶乾元已经用完了早膳,正吃着千苹刚泡的普洱茶,见她出来,佯怒道:“让本王等了这许久,天仙都还没下凡么?” 安桂芝巧笑着坐到他一旁,低眉顺眼地道陪着说话,又等了一小会子,里头便有了动静,就听着白阿小愉悦的声音:“可穿好了,我出去啦。” 话音刚落,人就掀开帘子钻了出来。只见他身着一身华美艳丽的正红长锦衣,腰间捆了一根细细赤色的腰带,勾勒的那身段更是窈窕。淡金色的丝线描的裙边,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隐约瞧见一双裹在墨色布帛鞋里的小脚。他脸上未施粉黛,只在眉心一点桃花钿,给原本就精致的摸样更添了一分动人。长至腰间的秀发并未挽发髻,而是松松地绑在脑后,透着一股子飘逸脱俗的气质。 往日着男装,总觉得娇俏。如今穿了女装,反倒能看出些少年的英气。与往日相比,仍然是美,却是另一番滋味。叶乾元见他那般摸样,不由地痴了。 白阿小定定地站着,原本一出来就想往叶乾元身边去,可却瞧见安桂芝正亲密地挽着他。白阿小立刻就吃味了。再加之叶乾元一眼不发地盯着自己,也没有什么表示,白阿小只以为他是觉得难看,心里翻江倒海,涌上来的全是不满。 从昨日起叶乾元就一直忙东忙西,夜里也没有陪着白阿小睡,连白阿小昏睡了也只是看了一会就走了。今日一早就就被安桂芝折腾到现在,人在一间屋子里,互相也没瞧见。 白阿小越想越委屈,扭头就要往内间跑,叶乾元这才反应过来,跑上去一把揽住腰把人给捞回来了,而后把他翻转过身子面对自己,问道:“好端端的又在恼什么?“ 白阿小低头不看他的眼睛,道:“这衣裳我穿难看,这便要脱下来还给安姑娘。” 叶乾元双手抓住白阿小的肩膀,道:“谁说的。初阳这般好看,就算穿着麻布口袋,也是好看的。” 丫鬟姑娘们也都笑了,纷纷道:“要是小公子都难看,叫我们这般人怎么活啊” 白阿小忍不住也笑了,他原本就不是气这衣裳,只是恼叶乾元不理自己,如今他说了话,白阿小立刻就又开心起来:“我可没为了这个置气。” 安桂芝见两人的姿态,顿了一会起身道:“王爷,这瞧见天仙了,可就别恼奴家啦。哎呀,这才想起来,今日就顾着和小公子玩了,奴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料理完……” “去吧。”叶乾元摆摆手:“这王府的事原本也就多,你去忙吧。” 安桂芝又对白阿小道:“原本想和小公子多说会子话,可奴家就是个劳碌命。今日就不打扰了,小公子和王爷慢慢聊,奴家先行告退。” 叶乾元颔首,安桂芝便带着自个的几个使唤丫头退下了,千苹看了看叶乾元,便也示意一众丫鬟走了,只留这二人在屋内。 第七章(上) 叶乾元又仔细地瞧白阿小穿的这件衣裳,是往年安桂芝做凌波舞时所着。凌波舞艳绝京城,是安桂芝的成名之作。安桂芝对这件衣裳很是宝贝,如今都舍得送了白阿小,若不是想逗他玩,便就是对他喜欢的紧。 若是换了个心思敏感的人……像孟青那般心高气傲的人,给他着女装,还是舞衣,必定会认为是在折辱他。也就是白阿小这般单纯,才能坦然接受。叶乾元想着,便拢了拢白阿小的衣裳,拉着他坐上小榻,道:“好看是好看,冷吗?这样单薄。” 白阿小摇头道:“阿德,昨日你去哪里了,都不来陪着我。” “我有些忙。”叶乾元赶忙将话岔开:“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往日不是很贪睡吗?” 白阿小立刻就被绕进去了,道:“清早千苹就把我叫起来梳洗了,说是有重要的人来访。然后安姑娘就来了。安姑娘给我拿了许多新衣裳,摆设,还有许多坛青梅酒,零嘴儿什么的……阿德,安姑娘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 叶乾元想了会,不知该怎么给他解释,又岔开话道:“你喜欢安姑娘吗?” “我不知道。”白阿小思索了一会道:“不过安姑娘可真好看,还陪我玩。” 叶乾元道:“总之你记得,不论是安姑娘,还是别的谁,只要你在这没有人会加害你。她给你的东西,你安心收下就好。” 白阿小笑道:“我知道,阿德很厉害,这里的人都要听你的。就像舅舅一样,在庞山,所有的妖精都要听舅舅的。” 叶乾元握了握白阿小的手,有些凉,道:“嗯。去把这衣裳换下来吧,怪冷的。就穿今天安姑娘送的新衣裳吧。” 白阿小点点头便往内间去了。这衣裳穿上去就十分复杂,如今要脱也难。白阿小拉着这绕来绕去的衣带,头都给绕昏了:“阿德,快些进来帮我,这衣裳我脱不下来。” 叶乾元隔着小帘对对他笑道:“这我可更不会。你先别忙,仔细给撕烂了,我叫千苹千青进来帮你。” 到底是姑娘家手巧,不消一会就把那层层叠叠的衣裳给扒下来了。两人刚给白阿小换上厚衣裳,叶乾元就掀开帘子冲了进来,拉着白阿小的手,轻声慢语道:“初阳,师父过来,说是青弟醒了。现在我要去看看他,让千苹千青陪着你,就在这王府里玩,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一点,不要跑出去了,可以吗?” 白阿小不吭声了。叶乾元慢慢地说着话,可他的眼睛里全是焦急,白阿小低着头,小声答了一声“好”,叶乾元立刻转身就走了,一阵风似的。 白阿小走出去,望着那来不及合上的房门,突然就想起“将军”来了。 白阿小也没回头,只是愣愣地盯着那房门道:“将军在哪里?” 千苹和千青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白阿小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千青上前一步,问道:“小公子可是在问奴婢吗?” 白阿小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地点点头。 千青想了一会,走上去挽着白阿小,道:“小公子,咱们大升开国以来,可有过好几位将军,不知小公子说的哪一位将军?” 白阿小摇头:“不是人。就是那条灰色的大笨狗。” 千青奇怪地看了一眼白阿小,又看了看千苹。千苹也是一脸不解,道:“小公子,奴婢和千青都没见过您说的将军。” “不可能。”白阿小这才回头:“怎么可能没见过。从前阿德最喜欢他了,连我也……我也……比不上……”白阿小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不可闻。 千青和千苹虽说进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可对于叶乾元封王之前的事,了解甚少。此番叶乾元带回白阿小,也只是交代了这个小公子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只多年前见过的小狐狸修成的精。到底两人有怎么样的过去,作为丫鬟也并不敢问。这个“将军”,许是千苹千青进王府之前的事了。 千青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千苹想了会,缓缓开口道:“小公子说的,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白阿小答道:“嗯……差不离,要有十六年了。” “那就是了。”千苹坐实了自己的想法:“狗的寿命鲜有超过十年的,将军该是安息了。奴婢和千青都没有见过小公子说的将军,怕是在我俩进王府之前,将军便走了。” 白阿小惊恐地长大眼睛盯着她,像是无法听懂她说的话:“你说……将军死了?” 千苹面色凝重,道:“恐怕是的。” 白阿小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将军死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死了。也对……畜生的命,并不会太长。他不像自己这般好运气…… “从前……”白阿小说了两个字就开不了口了。从前,将军老喜欢欺负白阿小。自己窝在阿德怀里睡觉的时候,他会跑过来将自己叼出来扔到他的狗窝里,也会抢自己的肉吃,有时候像个傻瓜一样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半响,发怒的时候却又是威风凛凛,这样的将军,就没了。 那一一呢?霸王呢?美人呢……白阿小不敢在想下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千青见他脸色白的难看,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急忙安慰道:“小公子别伤心了。将军去了,可您不是还有王爷吗。再说了,将军能得到小公子的惦记,在地下也能心安了。” 白阿小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那一缕魂魄,怕是早也不知道投生去了哪里,再不会记得曾经欺负过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难怪……”白阿小道:“我来了也没瞧见他们。”阿德这些年,就这样一个一个地送走了他们,阿德的心要难过多少次。自己当年那般一声不响地就不见了,阿德一定也伤心了许久。 两人见白阿小兀自地喃喃细语,只当他是太难过了说胡话,便一左一右地小心扶着他上床坐着。 千苹轻柔地顺了顺白阿小的背道:“小公子可要歇一歇?” 白阿小半响没有答话,只是垂首沉思着。而后有些呆愣地问道:“安姑娘也是住在这里么?” 他的话题转换地太快,千苹一时都没有接上,千青则道:“安姑娘自然是住在府里的,就在安平院,离咱们这也进。” 白阿小又道:“阿德一定很喜欢安姑娘。” 千青刚要应声,千苹一个眼神便制止她,低声道:“王爷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测。” 其实两人都误解了白阿小的意思,以为他在吃醋。事实上白阿小所谓的喜欢,并不涉及情爱之欲。 他的喜欢,就像喜欢风,喜欢阳光,喜欢吃鸡肉一般的喜欢。就像他喜欢阿德,阿德喜欢他,也喜欢将军。 难怪他们让白阿小想起了将军。原来阿德也喜欢他们。 可是……阿德从前,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人”。 第七章(中) 阿德和从前有许多不一样了。 “安姑娘可以信任吗?”白阿小想着,若是阿德喜欢的,自个便不该怀疑。就像将军,还有当年其他那些小畜生,有时候混在一起也会闹,也会吃味,但是却是真正信任和喜爱的。可是对于“人”,白阿小始终放不下那份不安。 千苹想了一会,道:“安姑娘也是主子,奴婢们不敢妄议。不过奴婢知道,安姑娘对王爷有心。王爷爱惜小公子,安姑娘便绝对不会对您不利。” 白阿小记在心里,又问道:“那‘青弟’呢?” 千苹和千青都不敢说话了。从方才白阿小的态度两人便揣测白阿小对叶乾元有不一样的心思。可叶乾元全心都扑在孟青身上,白阿小懵懂,像是不知情的摸样。话应该怎么说,两人都没了主意。许久以后,千苹才避重就轻地答道:“孟公子从前救过王爷,对王爷有恩,所以……所以王爷对他……格外地好。小公子能避则避,孟公子可是个道士……小公子,嗯,身份敏感,最好莫要去招惹他。 白阿小长大嘴,诧异道:“为什么?我可是来帮他的,还疼成那样,他还会想抓我么!” 千苹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孟公子心高气傲,最不愿受别人恩惠。况且是……奴婢听说孟公子幼年时父母就是被妖精害了的,所以孟公子有些……” “我明白了。”白阿小打断她:“他父母被妖精害了,他便恨所有的妖精。可我娘亲也是被道士害了的,我就没迁怒其他道士。妖精里面,也有辛辛苦苦修行向善的。就像你们人,也不见得全是好人,不是一样有许多的坏人吗?” 千苹有些怔住了,原以为白阿小不知事。实际上他只是单纯,并不傻,讲起大道理也是一套套的。想着心里便担忧起来,若是两位公子见了面,怕是得闹出许多事来。 千青见千苹不语了,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摇着白阿小的手臂道:“小公子可莫要恼。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奴婢也不喜欢孟公子呢,他就仗着对王爷有恩,拽的跟什么似的。奴婢不过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所以啊,小公子您也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别搭理他。救了他是您对他有恩,他不若是不知感激,也是折他的福。您说是吧?” 千苹听完千青的话,立刻就吓了一跳,忙在白阿小背后伸手偷偷地揪了下千青的腰。千青恼怒地瞪她,她也没理,柔声对白阿小道:“别听千青胡说,她那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话。孟公子只是性子有些冷,哪里会不知恩。小公子救了他,他自然不会为难小公子。奴婢只是担心,若是你们二人不对盘,王爷处在中间不好受。” 白阿小自个思索了一会,想着倒是自个不对了,若是为了这些人吃味,阿德怕是会为难,便道:“千苹姑娘,我知道了。你说得对,大不了避着他不见就是。他是个道士,我可也不愿意见他。” 千青气鼓鼓地把脸别在一旁不说话,千苹浅笑道:“小公子明理,并不需要奴婢两人多言。今个起的有些早,小公子怕是没休息够,在睡一会吧?” “不必了。”白阿小轻轻摇头,从刚才听说将军没了,一直到现在心里便压抑地难受,怎么能睡得着:“你们去忙吧,我要自个在这打坐,莫要吵我。”虽说现在迟了,可白阿小还是想为将军,还有往年其他的那些小畜生颂一遍往生咒,只求他们能走的安心。 千苹起身,一把将千青拉起来,道:“那奴婢便下去了,就在这门口守着,若是公子有吩咐叫一声便好。” 白阿小闭上眼,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安桂芝带着一众丫丫鬟走回安平院门口,便看见叶乾元急急忙忙地过来了,刚要行礼,叶乾元都没瞧她一眼,快速地走了过去。 安桂芝愣愣地望着那背影。半响都没反应。 身后跟着的丫鬟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王爷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的?” 安桂芝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还能有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青弟’醒了呗,王爷定是急着去看他。” 那丫鬟一看,确是往安珍院的方向去了,便道:“王爷方才不还在陪着那天仙儿似的小公子吗?怎的这样快又走了?奴婢还以为那小公子会得宠一整子呢,那小摸样,可是按着咱们王爷的口味长得。” “千喜啊,平日说你蠢钝你还不信。”安桂芝回头斜了她一眼道:“外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传的是咱王爷去立军功,你可就真信了啊?孟青病成那样,王爷出门能去立军功?咱王爷何时又在意过军功?王爷这次出门,十成是给孟青寻药去了。” 唤作千喜的丫鬟瘪了瘪嘴,又道:“姑娘,奴婢虽说蠢钝,可是一心向着姑娘您的。姑娘来了王府这些年还没个名分,奴婢也是为您苦啊。往日有孟公子就算了,今个又来了新人,奴婢就怕您受委屈。” 安桂芝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了院门,急道:“你个小蹄子,这话可莫要乱说!若是传到王爷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千喜连忙跪下捧着安桂芝的脚道:“姑娘饶命。您知道的,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奴婢只是嘴贱,万万没有妄议王爷的意思,更不敢加害姑娘的!” 安桂芝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来道:“傻丫头,你跟了我这些年,对我忠心我是知道的。这话对我说了可没事,若是让孟青听见了……你将他和他瞧不上眼的侍妾摆在一起比,他那性子,哼,你还想在王府过下去吗?” 千喜眼看着泪水就要滚出来了:“姑娘您别难过……” 安桂芝带着浅笑,款款地往主屋去,边走边道:“命该如此,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我本就是下九流的舞姬,能得王爷眷顾才能在王府安生。他可是云端上的人,王爷心尖上的人,自然是该瞧不上我的。再说这府里,表面对我恭敬,暗地里戳我脊梁骨的人,何时又少过呢。” 安桂芝走到桌前坐下,道:“给我倒杯桃花酿吧,那酒最是甘甜暖心。” 千喜咬着牙,默默倒了酒来。安桂芝小心地抿了一口,脸色微微红了起来,笑道:“不过是男人的心思,我又怎么猜不透呢。王爷喜欢他什么?他那般高洁,你看他一眼都像侮辱了他似的。男人最是这般,越是得不到,便越是心心念念。” “可是今日,我一瞧王爷看那小公子的眼神,心里就有了分明。王爷瞧着他,眼里都是纵容,还有些许……不忍,还是愧疚。总之,那小公子可不是一般人。我估摸着,他便是王爷寻回来的‘药’。” 千喜面色一白,大惊道:“该不会……是个妖物!庞山最多的便就是妖精!” “小声点!”安桂芝瞪她一眼:“你瞎着急个什么劲!王爷刚光明正大地将他放在府里,你害怕他作孽?” 千喜定了定神,道:“也是,若是妖精,张道长还不收了他?况且我听说了,天家血脉的龙气,最是能避邪佞。” 安桂芝又抿了口酒道:“管他究竟是仙是妖,他总是不简单的,是个能和孟青争上一争的人物。咱们只需安心看热闹就好。” 千喜又有些担忧:“姑娘,您别这般悠闲,就不怕他抢了王爷对您的喜爱吗?” 安桂芝突然笑了,笑的那般喜庆,笑了许久,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这傻丫头啊……”安桂芝轻声道:“王爷对我,何时有过喜爱……那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呢? 安桂芝混迹欢场,最能看透男人的心思,可此刻,她多希望自个是个无知的少女,看不透,想不明,是否会轻松地多? 安桂芝捏紧了酒杯,沉声道:“不管是孟青,还是小公子,这王府的当家主母,总不可能会是个男人。” 第七章(下) “你以为,你是人就比我们妖精高尚么……” 孟青知道自己在做梦。耳边盘旋的是那个狐狸精临死前的哀怨。 他冷冷地望着那妖精艳丽的脸:“你原本是能得道的,却为了这儿女情长断送了好端端的前程。我不杀你,只是要折了你的六百年的道行。你若是继续向善,往后仍能有这般修为。” 那妖精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凄然道:“我不过是爱上个凡人,又有什么错呢?就算是错,也是两个人的错,为什么,单单是我要遭罪……” “相公往日说过,不管我是什么样子,都是爱我的。可如今,却找了你这道士来收我……” “……人啊……真是这世上最薄情寡义的东西了……” “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可怕呢?我已经孤独地活了六百年了,不想再孤独了。”那妖精抬起满是泪的双眼,发狠盯着孟青道。 “道长,想试试做妖精的感觉吗?” “啊……”孟青挣扎着张开眼。 外间的小厮丫鬟听那声音,急忙冲了进来,便看见孟青瞪着双眼大口喘着气。 小厮忙迎上来问道:“孟公子你还好吗?奴才即刻就去通知王爷!” 孟青看那头顶的绣着麒麟的幔帐,就知道自个在娴王府,可他嗓子哑着,半响说不出话。 那小厮回头道:“你们一人去寻王爷,一人去寻张真人,快!” 那小厮给孟青倒了些水,孟青喝完以后觉得嗓子里好受多了,渐渐能说出话来,孟青又休息了一阵,不消一会,张明义就过来了。 孟青侧头看他,叫道:“师父。” 张明义从被窝里拿出孟青骨瘦如柴的手,为他摸脉,而后道:“是好得多了。能坐起来吗?你躺得也够久了。” 孟青点点头,张明义和小厮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师父受累了。”孟青身子虚,说话都有些喘:“徒儿这次怕是连累师父了。” 张明义摆摆手,道:“青儿你已经出师了,本不该找你相助。可为师门下,到底也没有你这般能干的弟子了。说到底,你也是被为师给害的。” 孟青道:“师父上次的伤还没好,徒儿自然不会让师父去冒险的。况且,谁也不能料想那妖精竟然这般决绝,宁可魂飞魄散也要和我们鱼死网破。” 张明义道:“只要你安生度过便好。” 孟青点点头不语,张明义继续道:“青儿,为师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这次为师和王爷在庞山妖灵为你制药。这拿妖灵救你的小狐狸精,得高人指点,早晚能修成正果,这次又救你一命,更是功德一件。再者……” 张明义顿了顿,又道:“再者,那小狐狸和王爷的关系不寻常,你……为师知道青儿你嫉恶如仇,可这小狐狸是个好苗子,他没有作孽,青儿便不要伤他。” 孟青面无表情道:“那是自然。” 张明义看着孟青。孟青在他所有徒弟当中最是聪颖,天资过人,又格外勤奋,也是最得张明义疼爱的。可孟青心思太深,行事儿极端,往年在望云观也最是不合群。张明义知道,他幼年便受了不少苦,才形成如此性格,因此对他从来也没有过苛责。 张明义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青儿一定要紧记为师的嘱托。前几日,为师还未回王府便收到樊城弟子的消息,说是樊城有妖孽作祟,那边,快撑不住了。为师原本昨夜就要赶去,可一直想等着你吃了第一副药,瞧着有了好转才敢离开。如今你醒了,为师也好安心地过去了。” 孟青忙到:“师父只管去,千万小心。不必担心徒儿。” “青儿……”张明义低声道:“师父知道你长大了,有些事儿,也不是师父能管的,不过师父还是要多嘴一句。这次你遭难,最受累的还是王爷。王爷虽是不羁,可他的恩情,青儿你得要记着。” 孟青垂眼看着锦被道:“徒儿明白。”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小厮的通报:“王爷驾到!” 叶乾元进门的时候,张明义已经到了,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和孟青说这话。 叶乾元远远地看着他们,突然就有些不敢向前迈步了,孟青半靠在床头,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是那眼神里,仍旧那般清冷孤傲。 王起看了叶乾元一眼,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对孟公子说吧。王爷这些日子来,受了不少累,孟公子自会感激王爷的。” 叶乾元顿了一会,孟青听见这边的声音,已经看到他了,面上波澜不惊,叶乾元长呼一口气走上去,柔声道:“你醒了?” 孟青微微颔首道:“参见王爷。草民身子欠佳,未能起身行礼,还请王爷赎罪。” 一旁的小厮递上矮凳,叶乾元沉着脸坐下。 “青弟……”叶乾元听他那客套疏离的言辞,心下就凉了一半,可见他很是憔悴的摸样,并不愿惹他不快:“可好些呢?还难受吗?” 孟青低垂着眼帘,道:“多谢王爷关怀,草民已好多了。” 叶乾元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可见了他却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只静静地看着他。孟青见他不言,也不出声了。静了半响,张明义缓缓开口道:“王爷,青儿醒过来,便没有大碍了,以后只需日日服药,只消一个月,青儿的妖毒便可以尽数洗清了。” 叶乾元喜道:“真是太好了。”说着便忍不住握住孟青冰凉的手。 “王爷受累了。”孟青轻轻地收回自己的手:“王爷为了草民奔波劳累,师父都说与草民听了。王爷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 “青弟,你……”叶乾元尽力想对他笑笑,可心里却烦闷地无法做出笑脸来。这些日子为他操碎了心,他却仍是这般遥不可及,连一丝温情也不舍得给予。 叶乾元的轻轻地叹息。 张明义见两人之间暗流涌动,自个却仍是波澜不惊,道:“王爷,既然青儿醒过来,贫道也不便久留。樊城那边出了妖孽,贫道已经叫弟子们收拾行装,即刻便要出发。” 叶乾元忙道:“张道长这便要走了吗?青弟刚醒过,身子还虚着,正是需要照料的时候,张道长多待些时日吧。” 张明义道:“王爷,青儿醒过来说明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按时吃药,好生调养,不日就能痊愈。除了小公子的妖灵,其余都是寻常药材,贫道这便将方子交给王爷。又王爷在,必定能照料好青儿。”言罢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递给叶乾元。 叶乾元皱眉接过方子,心里仍是不放心,正要开口,孟青便出声了:“师父不用担忧徒儿,樊城的百姓要紧。”而后又对叶乾元恭敬道:“草民尚未痊愈,只能再叨扰王爷一段时日。王爷的恩情,草民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叶乾元听他这话,登时心里乐了,就怕你不叨扰,于是笑道:“青弟想叨扰多久都是好的。” 孟青的面上仍是看不出情绪。 张明义起身,道:“王爷,那贫道便去了。”言罢也不等叶乾元回答,行了礼便自个走了。 第八章(上) 叶乾元见张明义走了以后,对王起使了个眼色,王起便了然地带着一群丫鬟小厮下去了。 人走完以后,叶乾元从矮凳上起身,坐到床边,看着孟青惨白的脸,道:“青弟,你好些了吗?” 孟青道:“王爷,草民方才回答过王爷了,草民身子无碍。王爷事务繁忙,不必再为草民费心。” “青弟……”叶乾元哀伤地看着他,带着请求的口气道:“青弟,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就不能好生与我说话吗?” 孟青看也没看他一眼,道:“草民不知哪里对王爷不敬,请王爷恕罪。” “你……”叶乾元说不出话了,只是直直地望着他。孟青见他不言,自个也不再说话,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你还是怨我的”半响,叶乾元苦涩道:“无妨,原就是我的错。青弟,我只求一句话,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孟青顿了许久,而后抬起毫无平静的双眼望着叶乾元道:“王爷言重了,草民不敢。” 叶乾元盯着他的眼,希望从那眼中看出一丝波动,可那眼神始终如一。 叶乾元低头,浅笑道:“罢了。只要青弟你还愿意见我,就算还怨我,我也认了。青弟……你还是好生歇息吧,我叫人准备些吃食。我……走了。” 孟青道:“王爷请便。” 叶乾元起身,满含柔情地看着孟青,道:“青弟,我总是等着你的。”言罢便起身踱了出去。 孟青眼见着叶乾元离开,眼里仍是漠然。 第一次见到叶乾元,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会孟青还小。 那时候是皇家去尊山祭祖,张明义带着孟青,叶乾元第一眼就把孟青给看上了。 那会叶乾元才不过十四岁,自个也还是个小娃儿,虽是有了几个通房丫头伺候,可心里并不懂情爱。只觉着小小的孟青煞是好看,浑身透着仙气,那眼里也尽是孤傲,叶乾元看的移不开眼,总想着和那小人儿亲近。可孟青面上尊着他,对他却总是冷淡的,无论叶乾元做什么,都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摸样。 叶乾元缠着孟青一个月,丝毫不懂得避嫌,一路的人都知道了娴王殿下对孟青起了心思。自然没有人敢说叶乾元一句不是,孟青却是受了不少的指指点点。孟青性子古怪,旁人越是说他攀附娴王,他却越是乐意和叶乾元作伴。 到回了京城的时候,两个小少年,却是真正亲近起来了,那也是,孟青第一次与旁人亲近。 若是……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到现在…… 孟青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闪过一丝哀伤,而后,又是那般清冷。 叶乾元出了院门,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往常在孟青那里受了气,总是想去安平院坐坐,桂芝最是温柔懂事,能安抚自个的心绪。 可今日叶乾元却格外地想去看看白阿小,并且,许是早晨见了这有趣乖巧的小狐狸,此刻的心并不那么苦闷。 还是去见见那小狐狸。 叶乾元走到安顺院,千苹和千青都在主屋门口守着,叶乾元问道:“小公子呢?” 千苹行了礼道:“回王爷,小公子说要打坐,叫我们莫要扰他。” “啊。”叶乾元不禁有些失望:“那我也别去扰他清修。” “不打扰不打扰!”叶乾元话音刚落,房门突然就打开了,白阿小笑嘻嘻地望着叶乾元道:“阿德,你来啦,我已经清修好啦!” 叶乾元见他活泼的笑脸,心里也愉快多了:“怎么也不去玩,倒是躲在这屋里打坐。” 白阿小并不想告诉叶乾元自个方才为了将军的事难过,心想,再在阿德面前提起将军,怕是他又要伤感一整子,便拉着他进了屋坐下,道:“外面都是人。我都不想见。” 叶乾元双手板着他的肩头,让他正对着自己,道:“我告诉过你,这里的人你都不用怕的,我会保护你的。” 白阿小仰着脸道:“我可不怕他们。我是担心他们怕我。” “是是是。”叶乾元笑道:“小公子那样厉害,你可别吓着我这府里的人了。” 白阿小咬着下唇笑了,像是有些窘困,面颊微微红了起来。 叶乾元看着就欢喜,想了想道:“离午膳还早呢,这一上午怎么打发呢?“ 白阿小歪着脑袋道:“阿德,你平日是怎么玩的我们就怎么玩吧。” 怎么玩呢? 喝花酒,逛青楼。怎么能带着白阿小去。 叶乾元想了想,问道:“你往日在山里,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啊?” “哎。庞山最不好玩了。”白阿小叹气道:“往日舅舅一早就把我叫起来练功,用过早膳以后要学两个时辰的字。午膳以后可以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打坐念经,一直到夜里。舅舅对我很是严苛的。” 叶乾元:“舅舅还教你练字,要考状元吗?” 白阿小又窘了,嘿嘿笑道:“我认识的字不多,老是学不会。” “哦?”叶乾元挑挑眉道:“你没认真学罢。往年我小的时候,也不爱读书写字,先生常打我手心。舅舅没打你手心吧,才学不会。” “嗯嗯嗯!舅舅疼我。”白阿小连连点头。 叶乾元拿过白阿小的手心,轻轻拍了一下,道:“那我们还是来练字罢,晨光最好读书。” 白阿小睁大眼,眉毛拧成一团道:“啊!都出来了还要练字吗?” 叶乾元起身道:“是啊,舅舅教你的都是对的,你得要听话。”言罢将撅着嘴的白阿小一把拉起来,出了房门。 千苹千青见两人出来了,赶忙行了礼。 叶乾元道:“去书房,两位美人也跟着,正好红袖添香。” 第八章(中) 四人去了东面的书房,安顺院虽是常年没有人居住,可摆设用件一样也不差。叶乾元拉着白阿小进了书房,白阿小瘪着嘴一直不说话,一副“我在置气”的摸样。 叶乾元装作没看到他不满的样子,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案前,站在他身旁笑道:“来写几个字看看。” “没有墨。”白阿小仍是不快。 千苹款款迎上来,拿小勺在水盅里取了水倒在砚池里,翘着兰花指细细地研磨。叶乾元则取了宣纸在铺开,拿镇纸给压平,而后将笔架往白阿小面前推了推,道:“怎么会没有墨,美人给你磨着那。选只笔吧。” 白阿小盯着那排笔仔细看了起来。 千青行了个礼,笑道:“王爷,小公子,奴婢可不是美人,袖子也不香,更不会磨墨。还是去准备些茶点,王爷说可好?” 叶乾元道:“千青说胡话了,千青也美,笑起来的小酒窝,把人魂也勾了去。” “嗯嗯!”白阿小抬头对着千青道:“千青姑娘也好看的!” 千青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扭头蹦蹦跳跳地走了。白阿小盯着她走远后,而后选了只狼毫大楷,道:“就这只。” 叶乾元拿过那只笔,试了试笔尖的弹性,道:“笔是不错,不过这该是才学写字的黄口小儿用的罢。” 白阿小抢回那支笔,瞪了他一眼,侧过头笑着问千苹:“千苹姑娘磨好了,我可就要写啦。” 千苹乖顺地点头,白阿小端坐好,表情严肃,执起笔就在砚池里沾了墨,便准备开始写,那姿势倒是做的漂亮。而后顿了一小会,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白阿小”三个字。 叶乾元俯身仔细看那字,虽说有些歪歪扭扭,可能看出来是有练过,但火候还不够。盯了一会儿后,又拿起那张纸仔细看,道:“你现在这个阶段,还应该多临摹。” “舅舅也这样说的。”白阿小仰头看叶乾元道:“那阿德你来写,我来临摹。” 叶乾元道:“行啊。不过,我的字也不算顶好的。”而后接过白阿小手上的笔,弯下腰也写了“白阿小”三个字。 那三个字龙飞凤舞,潇洒有致,果真字如其人,像他人那般倜傥。白阿小看了半响,道:“是比我写的好些。嘿嘿,阿德教我写罢,和阿德练字比舅舅在一起好玩多了。” 叶乾元将笔递给他,左手搭在他的肩头,右手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叶乾元的脸贴的离白阿小很近,白阿小能真切地感觉到叶乾元清浅的呼吸在耳边,自个的心也随着那呼吸一下一下地跳,莫名地欢喜。 千苹默默地退得远远的,仿佛自个不存在。 “果真好多了!”白阿小愉悦地侧过脸对叶乾元道,那软软的嘴唇不经意轻轻擦过叶乾元的嘴角。叶乾元呼吸一窒,感觉全身都热起来了,慌忙歪头拉开两人距离。 “那教我写阿德的名字罢。”白阿小毫无知觉继续笑着道。 叶乾元深吸一口气,继续在纸上写了个“叶”字。 白阿小道:“怎么不是‘德’?” 叶乾元斜着眼看他,皱眉道:“你先把这简单的字学会再说吧。” 白阿小笑着点头,两人又认真地一遍遍写着‘叶’字。 写到第三遍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王爷,奴婢把茶点端上了。” 叶乾元头也没有抬地边写边道:“拿过来吧。”而后问白阿小道:“可有些饿,要吃甜点吗?” 白阿小摇头继续认真写字。千青将茶点放下,又道:“王爷,张真人在外面候着,说是给王爷道别呢。” 叶乾元道:“请进来吧。” 张明义进来的时候两人还在认认真真地写字,张明义拱了拱手道:“王爷,贫道这就要走了,特来辞行。” 叶乾元顿了下,站直了身子看着张明义道:“行,那张道长便去罢,有什么需要的就在王府里拿了。” 张明义道:“王爷有心,路上的盘缠都备好了,多谢王爷。” 白阿小也站起来,道:“张道长要回家了吗?”白阿小一直感念张明义昨日交个自己静心咒的事,总觉得张明义慈眉善目是个老好人,语气里都是亲热。 张明义道:“贫道有重要的事要去樊城,特地来给小公子辞行。” 白阿小原就不会客套,又听他说有重要的事,虽是有些遗憾,却也没留他,只是笑道:“张道长再见。” 张明义也浅浅地笑了,而后正色道:“小公子此番结了善缘,日后必有福报。往后,还须潜心修行,莫要怕苦,也莫要被凡尘俗世搅扰了。” 白阿小也不明了张明义为何会对自个说这些话,却是真正的关怀,想来也是舅舅夸大了,道士也不全然都是那般可怖的。白阿小感激地对张明义道:“多谢道长,我会好好修炼的。 张明义望了眼叶乾元,而后又道:“小公子聪慧,贫道也不便多言。这便告辞了,往后若是有缘再见。” 白阿小对他点头致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再说了一遍“张道长再见。” 张明义行了礼下去后,叶乾元问道:“你还不舍得啦?不怕道士了是吧?” 白阿小坐下拿起笔又开始写,道:“张道长那般和蔼,又有什么好怕的。” 叶乾元看他那认真的摸样,道:“是么?我可觉得他总是一副死气沉沉地摸样。” 白阿小回头瞥他一眼,道:“胡说,张道长很好。” “行行行!”叶乾元又捉住那只细滑的手道:“你说是便是,别说这个啦,好生练你的字罢。” 白阿小也不再多言,专心地开始写着那“叶”字。 叶乾元白阿小写几遍,又让他自个写几遍,两人就这般一会写一会教,喝着茶吃着零嘴的,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 快午时的时候外面来了个安桂芝院里的丫鬟求见,说是安姑娘问午膳在哪里用。 叶乾元思索了会子,道:“你去回禀安姑娘,她自个想吃什么都好,我今日便不去陪她了。看是叫小厨房做,还是让主膳房做了送过去。师父那边按往常的规矩办,我嘛,就在这用膳,让主膳房做了送来。” 而后看着白阿小:“把笔放下罢,不练了。午膳想吃什么?” 白阿小仔细端详着自个那字,越看越是喜欢,漫不经心道:“吃什么都好。” “可想吃鸡?我叫人给你做白斩鸡可好?”叶乾元一把躲过那张纸,背在背后。 “唉!”白阿小来不及抢回来,就有些恼,道:“阿德!我上次给你说过了,只有每月十五十六才可以吃肉的,你都没记着!” 叶乾元仔细一想,似乎是在回京城的路上说过这么一回事,可那会心急火燎的,也没太注意,于是便讨好地笑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小公子莫要恼啊,皱纹都出来了。往后我肯定记着。那就吃些素食,王府厨子都是宫里来的御厨,素食的味道也是顶好的。” “好的好的。”白阿小连御厨是什么也不明白,只是急着拿回自个的字,便敷衍答道,而后从叶乾元背后将那张纸抢了回来,又铺在案上仔细地看着,微微侧脸道:“阿德,你看我这是不是写的好得多了?” 叶乾元没答他,对那丫鬟道:“叫主膳房弄些素食来,可是纯素,莫要用猪油。下去罢。” 等那丫鬟走后,叶乾元才一手撑着案,俯下身看着那丝毫没什么长进的字,又盯了白阿小的脸看了一会,忍住笑,道:“我看也是,好了许多,明日再接着练。” “嗯!”白阿小重重地点头,欢欢喜喜地将那纸叠好,放在一旁用镇纸压着。 第八章(下) 用过午膳以后白阿小又开始昏昏欲睡,叶乾元将他伺候到床上歇着,给他掖好被子,白阿小打着哈欠道:“阿德一会忙吗?” 叶乾元坐在床边看他,道:“嗯,不忙,怎么?” 白阿小道:“那阿德陪着我睡吧,我到申时的时候就要起来打坐了,阿德要叫醒我。晚上还要熬药,熬药好疼的,阿德要陪着我……” “嗯。”叶乾元轻声答话,而后脱了衣裳,掀开被子自个也躺进去,用手轻轻地拍98着白阿小的背,一会白阿小的音调就渐渐轻了下去。 叶乾元抬起右手,拿大拇指轻擦了下那红艳艳的小嘴唇,柔软温润,上午蜻蜓点水地略过那一下让他这会还心颤的厉害。 “哎……”叶乾元躺正了闭上眼,若是个寻常的少年,这会便要了他,倒是可惜了…… 不消一会叶乾元也睡了过去,屋里只剩绵长的呼吸。 叶乾元感觉自个只眯了一小会,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瞧见屋里都暗了下去,白阿小的将自个蜷成一团窝在叶乾元身前,脑袋也全瓮在被窝里。 叶乾元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那小脸都憋得通红了,叶乾元双手揉着那脸道:“初阳,你不是要起来打坐啊,这会日头都偏西了,还不起来?” 白阿小眯着眼嘿嘿笑道:“我就开心,不愿意起来,睡这样久,也没有人吵我,好愉快!” 叶乾元起身道:“那我先起来了,都有些饿了,你快些起来,我去交代厨房做些吃食。” 白阿小仍然是闭着眼睛点头,叶乾元静静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两个丫鬟还在门口守着,对叶乾元行了礼,叶乾元摸摸千青的头,道:“怎么也不下去休息,可站的累了。” 千青摇着脑袋道:“王爷上当了,咱方才休息够了才过来的。” 叶乾元别过脸不理她,对千苹道:“昨日熬药时小公子是否疼的厉害。” 千苹道:“回王爷,昨日下午小公子就关上门睡了,叫奴婢们不要吵他。里边一直也没有动静,奴婢以为是小公子睡着了。后来王大人来的时候是自个进去的,而后说是小公子昏过去了,叫奴婢去寻王爷和张真人。奴婢和千青也是同王爷一起进的屋,之前的事,奴婢并不知情。请王爷恕罪。”说着就便要跪下。 叶乾元赶忙扶住她,道:“你请什么罪。他自个疼,应该知道叫唤。小东西是在撒娇罢,其实没那么疼的厉害。” 千苹没有答话,千青则道:“该是疼的罢,做个奴婢见到小公子的脸上满是冷汗。” “哦?”叶乾元挑挑眉:“行吧,我便陪着他。这会快到酉时了吧,你们去准备吃食,晚膳过后请师父过来。” 叶乾元交代完后又进门去催白阿小起床,两人又拉拉扯扯好一会白阿小才磨蹭起了床,等他起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千苹千青刚伺候着两人刚用完膳,王起就来了。 叶乾元见王起进来,忙起身去迎,问道:“师父用过晚膳了吗?我正好要让千苹去请师父,师父却是自个来了。” 王起给叶乾元请了安道:“王爷,我吃过了,这个时辰快要熬药了。小公子昨日亲自交代,妖灵是小公子重要的东西,老朽不敢耽搁,早早地便来寻公子了。” 白阿小起身将王起拉到桌前坐下,挽着王起的胳膊道:“昨日千苹姑娘都跟我说了,师父是亲自将妖灵给我送回来的,还没给师父道谢呢。” 王起郑重道:“小公子信任,可老朽却是辜负了。昨日小公子难受老朽也不知道。” 白阿小拽着王起晃来晃去道:“我也不知道那般难受,怎么能怪师父呢。而且现在我也不疼啦,张道长教了我静心咒。再说……”白阿小松开王起,转过去挽叶乾元,道:“今日阿德要陪着我,不怕疼了,师父放心。 这些日子下来,周遭的人都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小公子说的自个叫白阿小,叶乾元却叫他初阳,并且白阿小从不用恭语,却是莫名地唤他做“阿德”,众人不明,只当这是两人的小情趣。回来也还没有两日,府里也都传遍了,这次王爷带回来的新人,很是得宠。 倒是王起这些日子却是渐渐明了,叶乾元对白阿小虽是宠爱纵容,却似乎并没有要了他。而白阿小,怎么看,也是个小娃儿心性,怕是连那点心思都没弄明白。并且白阿小天真,越是得了王起的喜欢,见着他与人亲密的举动,也觉得可爱。 王起微笑着瞧了他一会,又道:“那便由王爷陪着小公子,往后每日,老朽只负责安全护送小公子的妖灵。可好。” “自然是好的……”白阿小虽是说不怕,可一想到昨日那疼的光景,还是有些惴惴,轻声问道:“那什么时候熬药,即刻就要取出来了吗?” 叶乾元忘了一眼外边的天,问道:“可以吗?” 白阿小无法拒绝,点了点头,而后又调皮地笑道:“那把门关起来,我这便取出来,莫让其他人瞧见了,阿德可不要胆小,两个姑娘也莫要怕,不吓人的。” 千苹千青将门合上后,白阿小便将那妖灵取了出来放进干净的茶盅里,王起昨日见过,便不觉得神奇,另外三人却是看的很稀奇。 白阿小取出那妖灵后,心口空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再想到昨日受得煎熬,更觉着身子不爽利,仍是强笑道:“好啦,师父,快去给孟公子熬药罢。两个姑娘也去忙罢,我就要阿德陪着我。” 几人一一下去了,白阿小拉着叶乾元往内间去,叶乾元道:“怎的才睡醒又要睡啦?” 白阿小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皱眉道:“不是,昨日疼的时候,身子没法动,我这会便只好先躺着啦,等着那疼过去。” 叶乾元拉住他,有些不忍地抚上他的脸道:“初阳,你受苦了,日后……你要什么我也给你。” 白阿小将叶乾元的手拿下来经紧抓住,道:“我说过的,为阿德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叶乾元盯着白阿小晶亮的双眼,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第九章(上) 白阿小将脑袋埋在叶乾元身前,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硬邦邦的胸膛,心跳声一下下地打在白阿小的耳朵里,慢慢的自个的心也不那焦躁了。 过了一小会白阿小觉着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才拉着叶乾元的手到床边躺下。叶乾元将白阿小的鞋袜和衣裳一一除去,只留着单薄的亵衣亵裤,而后将棉被撑开仔细为他盖上。 白阿小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握叶乾元的手,道:“阿德也上来。” “好。”言罢叶乾元便也除了衣裳躺在白阿小的身边,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白阿小一手环着叶乾元的腰,静静地闭上眼睛。 “你困了吗?”叶乾元低声问道。 白阿小还是没有睁眼,摇了摇头。 叶乾元也不在言语,搂着白阿小的那只手臂弯过来,一下下理着白阿小的头发。屋里陷入一片寂然之中。 又过了一小会,白阿小突然睁开眼,抓着叶乾元的衣裳,委屈道:“阿德,好热……” “怎的会热?”叶乾元支起身子将白阿小放平躺好,摸了摸白阿小的额头,凉凉的,又捏了捏他的手心,全是汗,可也凉的吓人。 白阿小挣开叶乾元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裳,又手脚并用地去掀棉被。叶乾元忙抓住他的手,道:“别掀,要受凉的。” 可白阿小热的受不住了,可怜地望着叶乾元,带着哭腔道:“热……难受……”身子越来越乏力,软绵绵地快要连嘴唇也动不了了。 叶乾元见他那摸样也急了,慌忙地将裹在白阿小身上的衣裳除去。那白玉般的身子明晃晃地呈现在叶乾元的眼前,扯衣带的手便停住了。 白阿小难耐地呻吟了一小声,叶乾元才回过神,眼睛避开那两点绯色的小樱桃,轻声问道:“哪里难受?还热吗?” “心口……”白阿小断断续续道:“烫……” “心口?”叶乾元拿手贴上白阿小的心口,那触感柔滑细腻,可却冰凉的欠手。叶乾元皱着眉,也不知他究竟是冷还是热,急道:“怎么回事,这样凉的,还热?” 白阿小大口喘着气,渐渐说不出话来了,在心里默默颂着张明义交给自个的静心咒。只是神智能保持清明,疼痛的感觉也只有些许缓解,可那灼烧感却仍是难以忍耐。 叶乾元抹了一把白阿小额上的冷汗,看着那小脸上痛苦的表情,自个急得汗也下来了,道:“初阳,你的身子很凉,不能脱衣裳。”而后将那棉被拖过来将两人盖住,又怕他凉着,将手伸到后面搓着他的背心。 白阿小使不出力气动弹,嗫嚅着嘴唇,用尽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阿德,疼……” 叶乾元俯身一把将白阿小抱住,整个人贴在白阿小的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初阳乖,我在,别怕……” 白阿小随着叶乾元的言语调整着自个的呼吸,尽力平静,可眼角的泪还是止不住地淌下来。 许久以后,白阿小觉着都闻到自己肉烧熟了的焦香味,那灼热感终于慢慢褪去了。 叶乾元还趴在白阿小身上抱着他,断断续续地轻声安慰他。白阿小缓缓抬起手抱住叶乾元,叶乾元的后背全是汗水,衣裳都有些濡湿。白阿小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阿德……” 叶乾元愣了会,支起身子看着白阿小,松了口气道:“还疼吗?” 白阿小盯着他温柔的眼睛,虚弱地笑了笑,道:“不疼了……可是我好累,我要睡了,阿德不要走……” “我不走。”叶乾元翻身躺在白阿小身旁,将他搂进怀里。白阿小呼吸均匀,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叶乾元一直皱着眉,心里格外不好受,竟不知熬药的时候,小狐狸要受这般煎熬。自个欠他的情,却是还也还不清了。叶乾元侧头看着白阿小沉睡的脸,一直到屋里完全黑了下来,叶乾元动也没有动一下。 “王爷可是歇息了?”千苹在外间点了烛台走进来,轻声问道。 叶乾元小心地抽出手臂下了床,白阿小扭了下,并没有醒来。叶乾元见他安睡,才披上长袄去了外间。 千苹迎上去小声道:“王爷,王大人来了,把小公子的妖灵给带来了,说是要亲自还给小公子。” “嗯。”叶乾元应了一声便去开了门,王起将那装着妖灵的茶盅紧握在胸前,给叶乾元行了礼。 “师父,小公子睡了。这个……要怎么弄进去?”叶乾元疑惑地盯着那粒红珍珠。 王起道:“不碍事的。昨日张真人说了,只需放进小公子嘴里就好了。” “那师父轻些,莫要吵醒了他。”言罢叶乾元便迎了王起进屋。 王起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在白阿小床边蹲下,白阿小累极了,一点也没察觉屋里进了人。王起捏着白阿小的下巴将他的嘴轻轻板开,而后把那妖灵放进白阿小嘴里。 白阿小仍是没有醒过来。 那妖灵发出红光,缓缓地从喉咙一直闪到心口,然后便熄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白阿小砸了砸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王起道:“行了,王爷,老朽这便下去了。” 叶乾元点头道:“那我便不送师父了,师父早些休息。” 王起走了之后,叶乾元坐在床沿,将手伸进被子里,揉了揉白阿小的心口,满怀歉疚地看了他许久。而后将衣裳穿好,出了房门。 “王爷,你要去哪里啊?”千青见叶乾元出来了,忙迎上来问道,千苹则默默地跟在后边。 叶乾元道:“我去看看青弟。这今日该谁守夜?” 千青道:“王爷,您方才不是答应小公子陪着他吗?怎么要走啦?” 千苹赶忙跑上来把千青扯开,道:“回王爷,今个该千青守夜。王爷去罢,奴婢们在这候着。” 千青撅着嘴白了一眼千苹,没说话。叶乾元伸手戳了下千青的额头道:“小丫头,我平日太宠你了罢,越发地没规矩了。我只是去看看青弟也不行么?一会就回来,你们两人弄些热水给小公子擦身。他睡得那样沉,大概不会醒过来。” 千青嘟了嘟嘴,仍是没说话,王爷就是这般着急着他的青弟,也不知那故作清高的道士有什么好的。 “行啦……”叶乾元见她那瞧着自个那摸样,仿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于是道:“我不会去很久,我只是看看青弟喝了药是不是好些。即刻就回来陪着小公子,可不是骗他的。” 千苹乖巧地点头,千青则气呼呼地往小厨房去烧水了。叶乾元瞧着她的背影,自个都心虚起来,匆匆出了院门。 第九章(中) 叶乾元提着灯笼一个人在王府里走着,一会快一会慢的。想着青弟若是见了自个又说些伤人的话,便犹豫地放慢了脚步,又担心白阿小醒过来找不到人,忍不住小跑起来。走走停停不一会就到了安珍院门口,推开门进去,发现主屋的灯已经灭了。 门口的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守夜,见到叶乾元立刻迎上来请安,叶乾元问道:“孟公子可歇着了?” 那小厮答道:“回王爷,孟公子喝了药便歇下了。这会怕是已经睡着了。” “嗯。那我便不进去打扰他了。”叶乾元在门口张望了半响,缓缓开口道:“屋里留人候着吗?” 那小厮恭顺道:“王爷赎罪,孟公子不喜人近身,打发奴才们走,奴才们不敢进去。王爷吩咐过必须的有几人伺候,奴才们只能在门口待着了。可是一刻也不敢偷懒的。” 叶乾元道:“无妨,他既不喜欢,你们就在这外面也是一样的,有什么动静即刻来寻我就是。”叶乾元又想了会,问道:“今日进食可还好?” “都是些清淡的白粥小菜,孟公子说是没胃口,只用了些许。” “你明日给院里的掌事说说,给孟公子做些糖水鸡蛋,或者是蛋羹,总之每日要有一餐吃些蛋才是。”叶乾元皱着眉,一副担心的摸样。孟青常年食素,往日身子强健却是不怕,可这病着也天天寡淡无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着孟公子食素,切不可沾油心,蛋要选素蛋。” 那小厮唯唯诺诺地点头,叶乾元又交代了些饮食上的注意,又自个提着灯笼走了。 孟青听外边说话声停了,才轻轻睁开眼。屋内只有外边透进来的丝丝光亮。 叶乾元快步赶回来,千苹千青已经给白阿小擦过了身子,白阿小有些不安稳,却仍是没有醒来。 叶乾元悄悄脱了衣裳爬上床,白阿小迷糊中嘟囔了几声,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什么?”叶乾元将贴近白阿小,白阿小却只是伸手将叶乾元揽住,没了声响。 叶乾元嘴角微微弯了,闭上眼很快安睡过去。 白阿小自从妖灵入药后,时常感觉精力不济,格外贪睡,来了王府好些日子,连院门也没出过。倒却是和院里的一众人皆混的熟了,尤其是千苹千青,除了叶乾元,白阿小在这便最信任这两人。有时安桂芝也会来安顺院坐坐,和白阿小说会子话。安桂芝温柔,很快得了白阿小的喜欢。 白阿小除了每日早晨和叶乾元练字,下午便睡到自然醒,有时也打坐练功,不过却是相当少的。叶乾元也乐意陪着他,有时哄着白阿小睡了,叶乾元便抽空去瞧瞧孟青,或者到武场和王起练功,可但凡白阿小醒来见不着人便要闹脾气。总的来讲,王府的日子过得也算是有趣,除了每日熬药受一次煎熬,白阿小很是愉快。况且,熬药时叶乾元总是陪着白阿小的,虽说不能减轻痛楚,可那温柔的怀抱让白阿小很是贪恋 孟青吃了几日的药便好的多了,第九日时已然能下床稍微走动,到了十五日,孟青体内的药毒已去了八成,虽说功力还未完全复原,可也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孟青不愿继续呆在王府,那日夜里叶乾元来瞧他时,便提出辞行。 叶乾元坐在他对面,握茶杯的手抖了下,茶水便滴洒到手上,连烫也顾不上,惊倒:“青弟,你身子还没好透,怎的慌着要走?”虽说是舍不得他离开,可更多的则是忧心他。 “多谢王爷关怀。”孟青望着叶乾元,平静道:“草民的身子自个知道,妖毒虽说没有完全清除,却已是不碍事的。也不需再这般养着,以后食些寻常药物,不久便可好利索。” 叶乾元皱着眉,上前握住孟青的手,道:“即便如此,在王府里每日熬药不也方便,要什么药材也有,青弟你还是多待些时日罢,等过了檀越节再走不迟。” “王爷。”孟青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没有把自个的手抽出来,道:“师父在樊城也不知是否还安好,草民想去看看,有什么也好帮衬着。再者,草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赶去储明,不敢耽搁。” 说到要去储明,叶乾元也不敢阻难孟青了。储明是坐仙山,据说那里是人间和仙境的交接。求仙问道的人或者妖精,时常都是要去储明朝圣的。再者,储明与凡尘不同,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有灵性,时常会结些仙草仙果,吃了功力大增,或者直接飞升入仙也不一定。孟青这些年的大半时日,都消耗在储明了。叶乾元知道孟青最是用心修炼,半分也愿扰他,沉着脸不再言语。 孟青继续道:“草民并不是不知恩义的人,王爷的救命之恩,草民不敢忘怀。去储明确有急事,不过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便会回来的。”孟青说着话时也一直握着叶乾元的手,没有拒绝叶乾元的亲近,许是想着这便要离开,对叶乾元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叶乾元生怕破坏了这难得一次的温情,也不在劝阻他。 叶乾元有些痴地望了他许久,道:“青弟,你知道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我说过许你一世深情,护你一生安康,只要你愿意……” “王爷。”孟青抽出手,打断叶乾元道:“王爷待草民恩厚,草民已然无以为报,王爷莫再要折煞草民。” 叶乾元微微摇头,苦涩地笑了,道:“罢了,你不愿听也就罢了。你何时启程都好,我这便命人准备些盘缠,你可以随时取用。我这点好意你便接受,莫要再却阻。” 孟青刚要开口拒绝,听他这话也便不吭声了,半响后才道:“王爷,草民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不便,也没有当面向那位救了草民的小公子道谢。今个有些晚,草民明日一早便当面向小公子致谢,而后便上路去储明。” 叶乾元颔首道:“你怎么说便怎么是。这夜也深了,青弟你好生歇着,我走了。” 言罢没等孟青回话,叶乾元便起身快步离去。 第二日天刚亮叶乾元就起来了,因为昨日孟青说的话,睡得并不安稳。又怕孟青来了看见自个和白阿小睡在一块,便迅速地起身穿戴好。 白阿小则缩成一团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叶乾元捏着白阿小的鼻子,在他耳边道:“快些起来了。” 白阿小先是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脸憋得通红,才挣开叶乾元的手坐起来起来,气道:“阿德!你这是在做什么,憋得我难受死了!” 叶乾元抱胸看着他,笑嘻嘻道:”谁叫你每日都懒床,这愿意起来了吧?” “不愿意。”白阿小嘟着嘴,将棉被一扯又躺下了。 叶乾元上前扯那棉被道:“今日不能贪睡。孟公子要来和你辞行。快些起来,待会人都来了你还在睡着可失礼了。” “孟公子?”白阿小表情严肃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孟公子是谁。就是自个每天疼的死去活来要救的那个人。虽说每日都要为了他煎熬一回,可鲜少有人在白阿小面前提起那人,白阿小早将那人给忘了,只当自个所受的苦都是为了叶乾元。 “孟公子可是道士……”白阿小磨磨蹭蹭地往起爬,问道:“他来做什么?” 叶乾元将白阿小的衣裳拿过来,一件件地往他身上套,问道:“你又怕了?” 白阿小立刻拿气愤的眼神看他,道:“我可没怕,什么叫‘又’怕了?” 叶乾元笑笑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帮他把衣裳穿好,才道:“那我出去叫千苹千青进来给你梳洗了,你自个把鞋袜穿好便下床来。” 白阿小来了王府几日后,便给叶乾元说了,不许叫小姑娘坐在地上守夜,叶乾元同意了。伺候这院子里便没了守夜的规矩,但若是白阿小睡着了叶乾元去瞧孟青,仍是有人候着的,不过白阿小熬药以后睡得沉,每日给他擦身也不知道。 千苹是安顺院的掌事,又是叶乾元指定的白阿小的贴身侍女,虽说不用守夜了,可每日清晨伺候主子梳洗都是不敢怠慢的。叶乾元来唤她时,热水都已经备好了。 千青收拾了一小会也很快跟上,给叶乾元和白阿小梳洗完毕,再将早膳呈上来。 用完膳两人便坐在小厅里等孟青。白阿小有些困直打哈且,叶乾元则吃着茶和白阿小说着话,交代了白阿小不要对孟公子失礼。又等了一小会,外面的小厮才通传,孟公子来了。 白阿小有些忐忑,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揉搓,直直地盯着那门口。 光线暗了一下,一人便走了进来。叶乾元温柔地笑起来,走上去挽他的手迎他。 那人穿着一身青蓝色粗布衣衫,上半部分的青丝挽起,做的书生打扮。他身形颀长,站在原本就高大的叶乾元身边也只矮了些许,不过却不如叶乾元结实。显得高挑瘦弱,脸上还带着病颜。可那摸样却是好看的。狭长的丹凤眼,眉目流转都是美态,尤其那抿着的薄唇最是动人。最好的便是那气质,站着就一股子仙气,让人觉着他下一刻便要驾着彩云飞升了。 唯一的不足便是,那人行步时,右脚微微地有些跛,即使他走的极慢也掩饰不住。 白阿小错愕地看了那跛脚一眼,又觉着不妥,慌忙将眼神移开。心里便有些遗憾:这般好看的人,怎么会有这缺陷,难怪阿德要叫自个莫要失礼,只希望那人没有瞧见自个这般无礼的举动。 孟青还是瞧见了。可仍是冷冷清清面无表情。 白阿小见他没有反应,只觉他不知,便松了口气,而后再瞧叶乾元——他正浅笑地看着孟青,眼神里的柔情藏也藏不住。 白阿小撅起嘴,还是没忍住,又吃味了。 第九章(下) 叶乾元没注意白阿小的表情,给二人互相做了引荐,便拉着孟青坐下。其间一直专注地瞧着孟青,白阿小的两条眉毛都要拧成一条了,叶乾元看也没看他一眼。 叶乾元命人给孟青送泡了茶,就打发丫鬟们下去,屋里就剩下这三人。白阿小斜着眼偷偷计量叶乾元离自个近些还是离孟青近些,孟青喝了口茶,悠悠地开口道:“小公子,这次要多谢你了。” “啊?”白阿小还在愣神。 叶乾元皱皱眉,拉了下白阿小的手,轻声道:“青弟在和你说话。” 白阿小扭头看着孟青,傻傻道:“孟公子说什么?” 孟青盯着白阿小,道:“我说,多谢小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今日便要离开,特地来给小公子辞行,” “哦……孟公子不必客气。”白阿小看孟青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背挺得笔直,眼神太倨傲,虽说是在言谢,可他看的白阿小的眼神却莫名地让白阿小觉着自个亏欠了他似的。 孟青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小公子说的是,大恩不言谢。孟某人虽说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可也是不愿意欠人恩情,小公子日后若是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好……“白阿小的眼神东飘西荡,就是不看孟青一眼。 叶乾元都有些急了,白阿小天真,孟青孤傲,两人都不懂得人情世故,话也越说越冷了。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些,孟青又冷冷地开口了:”那么,孟某人也不便过多打扰,这便走了,告辞。“ 言罢孟青就起身对白阿小和叶乾元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叶乾元跟着起身走了一步,又回头对白阿小道:“初阳,你叫丫鬟们陪你玩会,我去送送青弟,即刻就回来。莫要闹脾气。” 白阿小也站起来,别过脸小声答了一句,叶乾元就觉得白阿小又闹别扭,用力按了按白阿小的脑袋,道:“乖,听话些。” 白阿小不理他撅着嘴回了内间,叶乾元瞧了他两眼,匆匆去撵孟青。 “青弟!”叶乾元叫住孟青,他已然走了老远了。 孟青停住脚步,回头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叶乾元跟上去,道:“我送送你。” 孟青点点头又往前走。叶乾元与他并排走着,有些惆怅。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小会,孟青突然开口道:“王爷与小公子的感情似乎不错。” 叶乾元就怕孟青误会,连忙道:“他是个小娃儿,青弟,你千万莫要多想。” 孟青没有立刻回声,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叶乾元愣了,有一瞬以为孟青在吃味,心下便忍不住要乐,拉住孟青面对自己,抬高下巴,微笑道:”青弟你可是妒忌?“ “王爷。”孟青直视着叶乾元流转的目光,道:“草民只是多嘴一句,小公子固然可爱,可他是妖精。人妖殊途,若是违反天道人伦,草民便无法坐视不理。” 叶乾元瞧了孟青的脸好一会,他始终冷若冰霜,即刻又自怨自艾起来,这些年叶乾元宠幸过的人不少,王府里来来去去多少姑娘少爷,他何时在意过。 叶乾元眼里的情绪千变万化,最终只是垂头自嘲地笑笑。 孟青见他不言,自个也不吭声,默默地走着。 两人走到王府门口,马夫拿着行李牵着马正等着孟青。 孟青接过行李,对叶乾元行李道:“王爷,草民这便去了。” 叶乾元赶忙双手扶着他,道:“青弟你不必与我说这些的。” 孟青垂眼道:”王爷保重。“ 叶乾元猛然伸手将孟青扯进怀里搂住,孟青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惊诧,低低唤了一小声,而后就要推开叶乾元。可叶乾元实在太使力,自个又大病初愈,好一会子都没挣脱。 孟青又急又气,额上都冒出些许汗珠。叶乾元终于放开了他。 叶乾元左右看了下,周围的奴才们低眉顺眼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可叶乾元知道他们什么都看见了,又有些挑衅地看着孟青,露出得意的笑脸。 孟青气的不轻,大口喘着气,羞恼地盯着叶乾元。 叶乾元扯着嘴角,眼睛眯了眯,有些无赖地道:”即便青弟你恼了,我也要这么做。这些日子为了青弟我头发也白了,自然是要收点好处的。“ 孟青闭着眼喘了一会,再睁眼时又是那般毫无波澜。叶乾元习惯了孟青那漠然的脸,他也喜爱孟青那般清高的神情。可孟青不时情绪的泄露,总是让那面容更生动起来。 孟青整了整衣裳,对叶乾元抱拳道:”王爷,草民先行一步,不必再送,告辞。“言罢便翻身上了马,马鞭一挥便绝尘而去。 叶乾元望着孟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转身。 白阿小躺在小榻上闭着眼。方才困得不行,可这会又睡不过去,满脑子都是叶乾元那温柔的眼睛……却是对着别人的。 白阿小在小榻上翻来滚去,越想越是恼。 ”阿德太可恨了。“白阿小对着头顶雕花的木梁道。白阿小还依稀记得一些过往,阿德有时也会亲近其他小畜生冷落自个,可只要闹闹脾气阿德又会很快笑嘻嘻地回过来讨好。可如今……如今…… 总之阿德越来越气人了。 白阿小在小榻上滚另外好几十圈,叶乾元才回来,进门就瞧见白阿小烙饼似翻来覆去。 ”咳咳!“叶乾元假咳两声。白阿小侧身瞪他一眼,又翻回去拿屁股对着叶乾元。 叶乾元这些日子下来,对白阿小孩子气的秉性已然清清楚楚,最爱耍小性子,可也好哄,两句话的功夫便忘了刚才自个还在置气。 ”姑娘家最爱置气。“叶乾元坐到小榻上,也不回头看他。 白阿小”腾“地坐起来,睁圆了双眼道:”你说谁是姑娘家!?“ 叶乾元缓缓回头,笑道:”我说千青,早上我说她懒,这会子还不肯理我。“ ”千青就是最爱置气。“白阿小附和道:”上回我不许她揪我脸,她也半天没搭理我。“ 叶乾元见白阿小有忘了置气,便也不提这事,道:”上午做什么?还是练字吗?” 白阿小道:“不练字也没什么其他可玩的了。” 叶乾元歪了歪头,道:“倒也是,你来王府这么久也哪里都没去过,是挺不好玩的。要不我带你出门逛逛可好?“往日总没提带白阿小出门,总是担心着孟青看到不好。 孟青那性子怪,对谁都不客气,更何况白阿小是个妖精。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也想了想,小狐狸整日困在这小院里,到底是憋得无趣了。 ”嗯……“白阿小又一脸严肃地认真思考起来,这里的人对自个没有恶意,阿德也在,为什么自个傻傻地缩在这许久,便道:”这也是好的。我记得以前,阿德也带我上街,不过我记不太清了,似乎是有很多人……” “很多人,你可别怕。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怕的。”叶乾元一遍顺着白阿小的头发一边道:“也是有些好玩的,琴棋书画诗酒茶,你喜欢哪样?” 白阿小皱眉:“都不会。” 叶乾元想了想,道:”我带你一样样去试罢,京城最是好玩。不急,日子也还长。过几天便是檀越节,到时候便热闹了,放花灯,赛龙舟,还有烟花。过了檀越节最好去沁海,沁海的温泉天下无双,风光也最是绝。三月的沁海满山都是粉艳的桃花,七彩的莺鸟迎春。“ 白阿小越听眼睛越是亮了起来,庞山的景色也是很美的,可总是壮丽险峻,只有一株修成了精的桃花树最是秀美。白阿小见过他开花,满树芳华,在庞山的劲松苍柏中好看地突兀。 ”满山的桃花……”白阿小欢喜道:”那现在便去罢!“ 叶乾元摇摇头道:”现在可不行。山上比这里冷些,怕是花才出朵。等过了檀越节去便合适。“ 白阿小仔细算着时间,自己从庞山出来,也都有二十来日了,还有不到两月的时光,一定要赶在舅舅出关之前回去,叹气道:”那——檀越节还有多久啊?“ ”我算算,还有八日就是檀越节了,莫要心慌啊。“叶乾元伸手把白阿小两条腿拽过来搁在自个腿上,道:”这几日便在京城里玩。春日里放纸鸢,踏青,蹴鞠也是有趣的,保证比你在庞山好玩。“ 白阿小点点头,叶乾元便抓着他的腿给他穿鞋袜,道:“今日去先去街上逛逛,若是你喜欢的话,去听琴看戏也好。行了,下来罢。” 白阿小一蹦就下了床,跑出房门叫道:“千苹千青,我要去玩啦,你们跟上!” 千青一下就从房里窜出来,凑在白阿小身前道:“小公子可算要出门啦,这些天奴婢也给憋坏了,咱们去哪玩啊?” 白阿小有些得意地道:“阿德说我喜欢去哪里玩都好。我可是好心叫你的,你以后不许揪我脸。” 千青讨好地笑道:“奴婢哪敢啊,小公子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叶乾元缓缓从屋里出来,有些好笑地盯着他俩。 千苹也快步迎了上来,道:“王爷,可是要准备些什么带上?夜里是在外边歇着,还是要回府?” 叶乾元道:“只需带些银子就好,自然是要回来歇的。” 千苹道:“那奴婢便和千青下去打点,王爷,小公子,稍等片刻。”言罢扯着和白阿小笑做一团的千青走了。 二人走了白阿小还保持着那欢喜的笑容,回头望着叶乾元傻乐。 叶乾元伸手揪了下那笑脸,道:“怎么我就揪得,千青便不许。” 白阿小摇头晃脑道:“阿德可不一样。” 叶乾元登时觉着心里紧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便也冲着白阿小微笑。小狐狸总是可心的,与他一起自个也欢愉。 春日柔和的日光暖暖地扑在两人的笑脸上,远远瞧着,像是一幅画卷。 第十章(上) 纵观整个京城的布局,按着天圆地方的风水相,呈四方形,宫城居于京城的正中,宫城以外称内城。天子及女眷居宫城,未长成的男子贵胄也能居宫城。 京城有“东城裕,西城贵,淮阴贫,闻济贱”的说法。西城建着许多深宅大院,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叶乾元封王以后便出了宫,在西城选的最好的地块兴建王府。娴王府依山傍水,清静无人,即便比起宫城来,也只是小了些。 东城住的,多为富庶的大商贾。京城的南门为淮阴,那一带住的多为贩夫走卒或是下等贫民。而闻济则为北门,勾栏青楼,妓馆南院此皆出在北城。 叶乾元带着白阿小乘马车去了北城的兰泽楼。旁的烟花柳巷叶乾元也不敢带白阿小去,不过兰泽楼却无妨。兰泽楼在京城的勾栏院中并不算富丽豪华,却最是风雅别致,说书,唱戏,歌舞一应俱全,妓子小倌有才有貌,皆为艺妓。当年叶乾元也是在兰泽楼遇着的安桂芝的。 此次乘马车与上次是不同。上次是为了赶着救人,马车行进的挺快,加之那会子白阿小还怕人,便没什么心思欣赏沿路的风光。 此次却是出来游玩的,走的是九轨大道,很是繁华热闹,白阿小一路都将帘子掀着稀奇地看着京城的街景。叶乾元则坐在他身旁,带着笑意瞧他。原本带白阿小出来玩并不是急于一时,赶在今日也是因为孟青离去,叶乾元心里堵着慌,带白阿小出来玩,给自个也找些事做,省得总是感怀。 “阿德。”白阿小突然又回头对叶乾元道:“京城的人好热情,全都冲我笑。” “哦?”叶乾元一挑眉,掀开帘子往外看,倒是有许多人瞧白阿小。尤其是有个穿着艳蓝色锦缎的胖子,拿着把白扇子做文士打扮,虚着眼不住地对白阿小笑的一脸浪荡,叶乾元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恰好对着白阿小摆手。 白阿小笑着也对他摆了摆手,那胖子立刻就兴奋了,开口正想说什么,叶乾元一把将白阿小扯回来合上帘子,冷眼睨着白阿小道:“你冲他笑什么笑?” 白阿小道:“他对我笑,我自然该回他笑啊。” “别对那种人笑。” “为什么?”白阿小听叶乾元口气不善,也不满起来。 “那不是好人。”叶乾元盯着白阿小见他恼了,自个又放软着语气哄他:“你没瞧着他笑的很恶心吗?” 白阿小扬起脑袋笑了笑答道:“是挺难看的,哈哈。” 叶乾元盯着白阿小一脸灿烂,越发地喜爱白阿小的纯真。许多事情与他讲不明白,他也不会深究,这般不谙世事,也不知他那舅舅是怎么教出来的。 京城挺大的,马车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兰泽楼。 白阿小进了小院发现这不算大,只有三座两层的小楼,不似娴王府的红墙黄瓦,而是一律青砖素顶,院角种着株高大的玉兰树,抽了许多花骨朵,有一两朵开了苞,散着幽淡的香气。 应门的小厮对着叶乾元恭敬问道:“爷,今日是喝茶,还是消遣?” 叶乾元是兰泽楼的熟客,那小厮很是熟悉,往日都是直接领着去瞧新来的歌姬舞姬。可今日有些不寻常,叶乾元不仅带着个貌美的小公子,还有两个漂亮的姑娘,于是便问了问。 叶乾元对那小厮的机灵很是满意,示意千苹赏了些碎银子,道:“去听戏吧,今日唱的哪一出?” 那小厮欢喜的接着银子道:“今日的剧目是徐公子的瑶台一梦,这会子快要开场了。原是坐满了没了位子,可爷的小间却是没敢动,仍留着嘞!” 那小厮口中的徐公子,正是兰泽楼的名角徐长生。徐长生是昨年年底才出来的新人,可他才色双绝,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美名,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倾慕他。可他却极傲慢,不论是公子王孙,文士侠客他都看不上眼。叶乾元对他也很是喜欢,原想着将其收入王府,可这徐长生偏是不领情,对叶乾元越发地冷眼起来。他那清高的像极了孟青,叶乾元更是上了心,便在这兰泽楼包了个小间,时常地过来瞧他。 瑶台一梦讲的是九天仙女无意间瞧着了人间夫妻的恩爱摸样,便耐不住寂寥下凡寻找郎君的故事。徐长生身段窈窕,眉目含情,将那思凡的仙子演的入骨。瑶台一梦便成了兰泽楼的头牌剧目。 叶乾元道:“那倒是赶巧了。你便去罢,把茶点备好,我自个过来便是。”言罢便领着白阿小和两个丫鬟往戏园子那边去了。 越往里边走,越听着人声喧闹了起来,白阿小和千青没见过这般光景,总是觉得稀奇,脸上带着又是探究,又是兴奋的笑容,千苹则总是温润地微笑。 叶乾元感到周遭的人有些悄然有些大胆地将目光往这边瞟,沉着脸快速将三人领上了二楼的小间。 小间不算大,摆设也不多,装饰格调也和整个兰泽楼的风格一致,雅致素净。留了大窗正对着舞台,视野是全戏园子最好的一间。 窗边摆着两张鱼纹梨花木椅,中间也是梨花案几,搁着新泡的花茶和点心。 两人入了座,白阿小又叫千苹千青端了椅子过来坐在自个身边,说了会子玩笑话,楼下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往台上一看,那人已经款款上了台,正与各位看官谢礼。 白阿小转头仔细看那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穿的松花色襦裙陪桃红小夹袄,长发盘着双平髻,鬓边斜斜地簪着支海棠,面上的妆容也是艳丽精美的。娇俏动人,雌雄莫辩。 白阿小直盯着那人看:究竟是个姑娘还是个男子?那人轻轻一抬头,冷冷地望向白阿小。 白阿小登时愣住了,那漠然的神情,好似……好似……孟公子。 那人只瞧了白阿小一眼,又将眼神转过去瞧叶乾元,白阿小一阵愕然,转头也看叶乾元。 叶乾元带着浅浅对那人微微颔首,又隔着案几将白阿小的手抓过来捏住。 白阿小哼哼唧唧几声,又向台上去了。 第十章(中) 徐长生一开口就满屋寂然。他的嗓音清亮甜润,身姿曼妙动人,那哀怨又多情的眼神,少女怀春的姿态都刻画地入木三分。这一段叶乾元看过很多次,可仍是轻易地被勾了魂儿去。 白阿小耐着性子听他唱了半响,人是好看的,声音也是好听的,可那依依呀呀的唱句,白阿小听得一头雾水,渐渐就失了兴趣。又瞧见千苹千青一脸地专注,叶乾元也是带着浅笑兴致极高的样子。 白阿小突然使力掐了掐叶乾元手,叶乾元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带着笑道:“怎么了?” 白阿小的道:“我要挨着阿德坐,把这小桌子撤了罢。” 叶乾元应了声“好”,千苹就起身去叫了小厮进来,将那案几给移到后边去了,白阿小自个抬着椅子挪过去紧挨着叶乾元,抓过叶乾元的手瞧那袖子上的绣文。 又忍了会,实在是听不下去,白阿小便一下一下地扯着叶乾元的袖子。叶乾元把手抽出来挽着白阿小的肩膀,问道:“又怎么了?莫要吵着千苹千青了,她们鲜有机会出来看戏。” 白阿小沉默了会,便问道:“孟公子他……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叶乾元有些不解地瞧着白阿小。 白阿小也觉着自己这般打探别人有些失礼,说话声就悠闲心虚:“因为,那个人……有点像孟公子,就想起来了。” “哦。”叶乾元僵了下,而后便平静下来,眼神慢慢染上哀伤,缓缓开口道:“那都是,因为我。” “啊!”白阿小瞪大眼睛瞧着叶乾元。 叶乾元弯过手将白阿小的脑袋扳到自己的肩上,不让他看到自个的眼睛,顿了一会,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青弟救过我罢?” 白阿小小小地点头,叶乾元又道:“那条腿,就是为了救我折了的……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那会青弟也才十三。” “那时候我都回庞山了。”白阿小思索着道。 “嗯……有一次,我们两人骑马去踏青,可突然有匹马发了狂,乱踩乱踏,我们两人都受了伤,可……青弟伏在我身上护着我,右腿,便是给那马踩了的。” 白阿小突然对孟青产生了即佩服又痛惜的心情,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便伏在叶乾元的肩头沉思。 叶乾元讲完,心口便涌上难以平复的悸动。那戏自然也是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当年的景象,孟青惊恐的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前。 十二年前。 “青弟……”十四岁的叶乾元摸样也是俊秀,声音也还有些清脆:“给我香一个。” 孟青小小年纪,却总是一脸肃然,冷声道:“王爷自重。” 叶乾元瞧着孟青嫩生生的侧脸,觉着自个心痒的要命,已经与孟青交好好些日子了,孟青对他却只是不冷不热,似乎没有那些心思。叶乾元等不下去了,从尊山回了京城不久以后孟青便要随着张明义回望云观去,下次再见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叶乾元不愿意孟青走,想着怎么将他留下来。前几日烦的不行,将这事将给府里的几个侍卫听,那帮子人给叶乾元出了个阴招,说,先占了他人再说,等他知晓了那事儿的美妙滋味,便不会想着离开了。 叶乾元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自小叶乾元便被叶承德惯得没了边,放浪惯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想了几日也不敢对孟青下手,知道他人太清高孤傲,那般折辱他,也许他会抵死反抗也不一定。 可离别在即,孟青一点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叶乾元最终还是恶从胆边生,偏要得了他人。 叶乾元听那侍卫们说过,有一种妓馆专用的怜欢香,平日配在香囊里闻着只是普通香料,可沾了水以后香气会改变,闻着一丁点也能使最贞烈的女子沦为荡妇。 那日,叶乾元从侍卫们哪里讨了些怜欢香,又约了孟青去骑马,想着在那路上与他再好好说说,若是他允了,便不用那怜欢香;若是他不允,找个僻静的山野里便把他给就地拿下。 孟青双手撑在地上坐着,两只脚尖晃来晃去,出神地盯着那清澈的小渠淌过的水。 叶乾元便仔细瞧着他,越瞧越是觉得热的慌,他伸手揽着孟青的腰,孟青睨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叶乾元心下一喜,又轻轻掐了,登时就觉着自个不受控制地硬了。 孟青有些微恼,红着脸将叶乾元的手打开。叶乾元却是再也憋不住,自个想要的人,还没有这般不容易得手的。趁着孟青背过身去的功夫,偷偷将那怜欢香拿出来,吐了把唾沫,捏在手心里。 “青弟,你都要走了,给我香个呗。”叶乾元一遍说着,一遍悄悄的将怜欢香抹在孟青的后背。 孟青转过来,认真地盯着叶乾元,对他说了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段话:“王爷,你再是这般,我可就真的恼了。王爷的心意我明白,我也并不介意承认,对王爷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兄弟间的情谊。可是,我对王爷的情感并没有浓烈到非要与王爷长相厮守。况且,我身上还背着父母的血仇,哪能有一刻停下来安逸?我修的是苦行,练得是童子功,万万不能破身,只盼早日手刃杀我父母的妖精。王爷若是等得,到那日必不辜负王爷情深。” 叶乾元才听了孟青说的几个字便晕晕乎乎了,那怜欢香慢慢扩散开来,只瞧着那张张合合的嘴唇,却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去咬他。 孟青说着说着也渐渐觉得不对劲,有一种自个从未有过的心慌的感觉蔓延全身,再看叶乾元双眼赤红。孟青大惊,莫不是中毒了?伸手便要去探叶乾元的脉,可刚伸过手去,叶乾元便一把抓住了他,用力将他扑在地上,喘着粗气在他耳边急切道:“青弟,我忍不住了,你便让我弄弄罢!” 孟青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叶乾元。 第十章(下) 叶乾元顾不得孟青的反应,支起上身骑在孟青身上便开始扯自己的衣裳,孟青吓得慌了神,连放抗也忘了。 叶乾元袄褂脱了甩在一旁,又把衣衫扯开露出整个上身。少年的身子结实匀称,能看出常年锻炼的痕迹。叶乾元趁着孟青发愣,便开始用力扒孟青的衣裳。 孟青回过神,伸出双手使力想要推开叶乾元,可他的手一挨着叶乾元的皮肤就像着火了似的,连带着自己的全身也不受控制地发热。 “王爷!你疯了吗!快放开我!“孟青愤怒大声吼起来。 叶乾元没回答他,也不管孟青对他又打又踢,专心扯他的衣裳。心里却是又委屈又难过,怎么青弟始终不能接受他的爱意呢。 孟青自个也渐渐控制不住欲念的侵蚀,甚至有一刻瞧着叶乾元的目光,就想放纵了自个遂了他的愿。孟青身子热的难耐,捶打叶乾元的手也没了劲。 叶乾元俯身,轻轻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青弟……” 孟青闭着眼默颂了两遍晓华经,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不让叶乾元扯,而后努力平静下来,喘着气道:“王爷,叶乾元,你冷静点,先放开我。” 方才叶乾元还有些许清明,这会子连却快被欲火烧疯了,不管不顾地想要得到眼前这个人。用力想要掰开孟青的手,孟青的力气不如他,片刻就被叶乾元制住了。 叶乾元粗暴地吻上孟青的嘴。 孟青完全怔住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那样柔软湿润的嘴唇紧贴着他,他并不反感,甚至隐隐地产生出欢喜和兴奋的刺激感。那感觉让他分外恐惧,他慌乱地奋力挣扎,可推不开叶乾元,只得将手抽出来在四周摸索,捡到一个拳头大的石块,也顾不得许多,用力砸向叶乾元的后脑。 “啊!”叶乾元毫无防备,疼的一声惨叫,一瞬间懵了。 孟青终于挣脱了叶乾元的制控,一把将他推开,自个站起来拔腿就跑。 叶乾元的眼神渐渐清澈起来,疼的呲牙咧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看孟青已然跑了好远。 叶乾元猛然回神:做的这般可恶,青弟怕是要恨死自个了!想着赶忙跑过去。 叶乾元追上去时,孟青已将拴马的绳子解开,翻身上了马。叶乾元赶忙挡在那马前,死死抓住皮套的马嘴笼。 “青弟!”叶乾元一脸既着急又懊恼,慌忙解释道:“青弟!我是个混账东西!猪油蒙了心,竟敢对你做这般龌蹉事。都是我的错,我一时糊涂,你且饶我这一会,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孟青仍是有些喘,心也跳的极快,只是尽力让自个面上平静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叶乾元,冷冷道:“放手。” “青弟……”叶乾元的语气带上了哀求:“青弟,你别这样,你打也打了,砸也砸了,该消气了罢!” 孟青还没来得及回话,胯下的马突然喘起粗气来,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嘶,左右摇晃起来,孟青使劲扯着缰绳,夹紧马肚想让马停下来,可那马却越来越焦躁。 叶乾元瞪大双眼,心里大叫不好,怜欢香! “青弟,你别刺激它,这马儿发性了!我拉着它你慢慢下来!”叶乾元说着便死死扯住嘴笼。 孟青心里大为疑虑,这马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性。那马越来越狂躁,孟青制不住,便放了缰绳小心地想要下马。 那马突然长嘶一声,用力一甩背,孟青猛地被摔在地上。 孟青右腿先着地,而后整个身子的力量压上来,疼的直抽气,额上汗止不住流下来。 “青弟!你怎么样了!”叶乾元大叫着想要扑过来,可双手却被嘴笼牢牢套住,半天扯不出来。那马又甩起头来,想将叶乾元挣脱,半天不成,便抬起前腿一腿将叶乾元扫在地上,马头便顺着叶乾元的手被拉得低了下来。 孟青看大惊失色,那马抬起腿踩叶乾元,叶乾元在地上一遍躲避,一边使劲拽着自个的手。孟青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腿,连滚带爬地往这边滚。 叶乾元急得大叫:“青弟别管我!莫伤着你自个,你闪开些!” 孟青不理他,使力扑到他身上抱他护住他的脑袋,那马便好几脚都踩在了孟青的背上,孟青忍住疼冷静道:“刀呢?” 叶乾元听着孟青的嗓音也冷静下来了,弯起右腿道:“长靴上。” 孟青摸索过去,一把将那短刀抽了出来,一手抓过嘴笼,一手利落地将其割开。 叶乾元和马都失了桎梏,终于分开。那马像是受了惊吓,激怒起来,刚松开便长嘶一声抬起前蹄,两人根本躲避不及,那马一蹄子踩在了孟青的背上,另一蹄踩在了孟青方才摔着的那条腿上! “啊!!!” 孟青发出痛苦的吼叫,叶乾元大惊,慌忙搂住孟青翻身将孟青挡在身下,捡起那短刀发力向那畜生的屁股刺了一刀,那马吃痛,长嘶一声便转头往密林深处跑去。 叶乾元慌张将孟青放平,看着他的脸扭曲成一团,满脸都是汗,自个心疼地无以复加,嘴唇蠕动半天才颤抖挤出几个字:“青弟……你怎么样了……” 孟青疼的浑身发抖,却仍是逞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还好……右腿……好像断了……” 叶乾元不敢动他,拿短刀仔细将孟青的裤管割开,掀起来一瞧,小腿上老长一条伤口,正在不住地淌着血,脚踝上方肿胀地不像样子。 叶乾元又心疼又愧疚,赶忙掀开长衫割了一块棉布下来,仔细地将孟青的伤口包扎起来止血,又找了两根木条将腿固定起来,期间孟青一直咬着自个的衣裳,冷汗直流却没大声叫唤一声。 叶乾元也是在故作冷静,做好这一切后自个也是满身大汗,心里也急得不行,那怜欢香,还在孟青的衣裳上。 叶乾元小心地将孟青拉起来坐着,支支吾吾道:“青弟……把那袄褂……脱了罢……不能穿……” 孟青此刻已然神志不清,身子软成一滩,晕晕乎乎地任由叶乾元将那衣裳拔了下来,可叶乾元刚抓着那衣裳准备丢,孟青猛然回过神,一把将衣裳抢回来护在心口,怒道:“你要做什么!” 叶乾元一愣,慌忙解释道:“青弟……你别误会……” 孟青抱着那衣裳,闻到一股子不正常的幽香,身子一下又烧起来了,孟青本能地低头瞧那衣裳,迷离地瞧见上边染了一块像胭脂似红色。 孟青愣了半响,心里突然明了了,为什么自个会那般不能自制……为什么那马儿突然发性…… 孟青抬眼狠戾地盯着叶乾元,将那衣裳举起来,大声喝道:“这是什么!” 叶乾元伸手将那衣裳抢过来奋力一丢,可怜兮兮迎上去牵孟青的手,望着孟青道:“青弟,我……我一时糊涂,我错了……我再也……” “你闭嘴!滚远些!我怎么没等你这混帐被马踩死!”孟青气快吐血,用尽力气将叶乾元推开,便扯动了腿上的伤,疼直打颤。 “你竟然……竟然……”孟青一遍说边喘,腿上的疼再也忍不住,气力一点点流逝,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叶乾元眼见孟青翻了白眼往后倒,连忙冲过去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着:“青弟……原谅我……” 孟青当然没有回应。 叶乾元小心地将孟青背起来,往城里走,另一匹马还安然地在吃着草,可叶乾元不敢将孟青放上去,只怕那马走的颠簸,再扯着孟青的腿。 担心着孟青的伤势,叶乾元不敢放慢脚步,可也怕伤着孟青,支着根木滚小心翼翼地走。叶乾元自个也被那马踩了两脚,背着孟青也觉得心口隐隐地疼,可仍是咬着牙走,累极了才停下休息片刻。 一支到天擦黑,叶乾元才走到城门口,王起带着一队侍卫正去寻叶乾元他们,刚好撞见。 王起扑上去将孟青往怀里抱,惊倒:“王爷!这是怎么了!” 叶乾元抬眼看孟青安然,疲惫叫了一声:“师父……”而后再也支持不住,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叶乾元醒过来都是三日后的事了,孟青伤的更重,昏睡了五日。此后孟青在娴王府养了三个月的伤。内伤好了,那右腿却是永远地留下了残疾。 叶乾元伤心难过,对孟青也是加倍地好,原以为孟青恨死自个了,谁知孟青还是愿意搭理他,这些年来,也没有与他断了来往。孟青性子冷,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信赖亲近,他唯一一个交好的人便是叶乾元,可叶乾元却做了那般伤害他的事……只是,叶乾元知道,孟青从来没有原谅他。 直到现在。 第十一章(上) 叶乾元从痛苦的过往中抽离出来,那台上的醉生梦死也演到了结尾。徐长生收了面上的柔情,缓缓给看客们谢礼,白阿小靠在自个的肩头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睡得很沉。 叶乾元看了那沉静的睡颜一会,心情也渐渐明朗。便拿手指戳了戳白阿小的脸颊,道:“去那边小榻上睡吧,就眯一小会,马上要用午膳了。” 白阿小迷迷糊糊地答“好”,叶乾元便轻轻将他抱上小榻坐着,白阿小闭着眼就要躺,叶乾元抓住他的两只手,道:“别忙,先把袄褂脱了。” 白阿小没有答话。叶乾元一边拉着他不让他躺,一边将他的袄褂除去,才轻轻地将他放在小榻上,将锦被给他盖严实了。 千苹迎上来,在叶乾元耳边小声道:“王爷,午膳在哪里用,奴婢这便去安排。” 叶乾元道:“叫万宝楼做些素食送过来,精致可口些。管够就是,不必铺张。” 千苹应了,又走过去扯了两下千青,有些气恼地看着她。她还沉浸在瑶台一梦的故事里,眼眶还包着泪。千苹揪了揪她的耳朵,道:“我去给张罗午膳了,你且在这好好伺候着,出了差错看我不揍你!” “好啦!”千青回头便瞧见白阿小睡着,连忙压低了嗓音道:“我知道啦,你走便是,话这样多烦也被你烦死了,快些走!” 两人又互相瞪了好一会千苹才行了礼出去,叶乾元始终一言不发,在一旁浅笑瞅着她两。 千苹走了一会,外面来了个小厮通传,说是徐公子请王爷去一趟。 叶乾元很是不解,往日徐长生总是不乐意见自个,来了十回,有九回也是给拒之门外的。也不知道这傲气的“瑶台仙娥”今日却肯下了凡尘。叶乾元歪着头思忖半响,也没答话。千青倒是睁圆了一双杏眼,兴奋道:“徐公子啊!可是方才唱瑶台一梦的徐公子?王爷,我能和您一起去看看吗?” 千青地咋咋呼呼将叶乾元的思绪拉了回来,美人相邀,若是不去,岂不是太过不解风情?叶乾元浅笑着答那小厮道:“告诉徐公子,我即刻便来。” 千青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叶乾元打发走了那小厮后,瞥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道:“小丫头懂不懂规矩,我是王爷还是你是王爷?小公子在这歇着,能离得人吗?你就在这好生守着,本王一会子便回来。” “小公子可不想要我陪啊……”千青一脸不忿。撅着嘴兀自在一旁小声嘟囔。 叶乾元只当没听见大摇大摆地走了,到门口还不忘回头恶劣地对千青微笑:“乖丫头,本王没回来,你可得好生守着啊。” 千青“哼”地一声别过脸去,叶乾元便乐呵呵地走了,拿王爷架子欺负小姑娘,也是乐趣所在。 叶乾元下了二楼穿过大堂,熟门熟路地往靠里那方去了。 兰泽楼最靠里的一栋名曰采之,专供伶人戏子居住,四处都有护院守着,外人不能轻易入内。徐长生在二楼最僻静处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兰泽楼里的伶人戏子也是按着尊卑位份给的待遇。才色下等的只能挤大通铺,能住上小屋的,都是兰泽楼最当红的姑娘公子。 叶乾元刚走到采之楼门前,便被两个护院给拦着了。 叶乾元背负双手,也不恼,浅笑道:“赶巧了,又是二位守着?不过今日可是徐公子邀我的,放我进去罢。” 一护院给叶乾元拱了拱手道:“王爷,小人哪敢拦着您啊。咱们地方虽小,可也是有规矩的。小人须得给徐公子回了话,又要掌事的允可了,才敢让人进去呐。” 叶乾元仍是一脸笑意,对他轻轻点头,那人便快速地往里头去了,另一人左跨一小步,挡在门正中。 开在北城的各色窑子,多是在再教坊司挂了牌的,说白了就是官妓,一般人不敢闹事。再者若是做上了档次,总会认识些权贵或是地头势力。所以这些个护院对着公子哥们,也敢拦着。 可叶乾元是谁?当今天子唯一的弟弟,宠得都没边了,这小小的兰泽楼岂能对他放肆。那护院敢拦着他,也是因为他愿意。叶乾元常年留恋烟花柳巷,在风月场最是留有美名。众人皆道,娴王殿下俊朗潇洒,又知情识趣,即便是对风尘中人,也温柔相待。娴王殿下瞧上了谁,若是你愿意,千金买笑也是寻常;若是你不愿,他不拿权势迫你;若是你想出贱籍;八抬大轿将你迎出去;若是你偏爱才子佳人的戏码;他也可一支支曲地吹着哄你欢喜。北城的哪个花儿草儿,不盼着娴王的雨露恩泽? 叶乾元默不作声地看他两眼,而后便开始在门口悠闲地踱步。不一会,那通传的护院便回来了,一脸歉疚地对叶乾元道:“王爷,这便要劳烦你稍等了,徐公子还带着妆呐,一会便好,小人给王爷泡杯热茶,端上椅子,王爷在那边阴凉处等会行吧。” “不必了,我便在这等着就好。”叶乾元叹了口气,又是这般。往日若是来见他,也是要这般来回通传,再让自个枯坐傻等。往那边上一望,也有几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候着,或站或坐,也不知在等着哪位佳人。 其实叶乾元心中明了,这不过是娼门惯用的寻常伎俩,偏叫你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直到等的心烦意乱方才知那人的可贵。叶乾元是个花天酒地的闲散王爷,整日也没个正事干,让他等便耐着性子等了,怎么等也不恼。 可今日却是不同的。 叶乾元想着,往日是自个求着见他,他摆谱也就算了。可今日是他主动来请,也要这般拿腔作调。 可最要紧的是,叶乾元心里牵挂着白阿小,总想着他是不是醒了,会不会饿,有没有闹脾气。就这般等着等着,心里便烦闷起来。 叶乾元转了几圈,最后停了下来,对那护院道:“你去回禀徐公子,说我今日有事先走了。叫他慢慢梳洗好生歇着,我等两日再来看他。” 言罢便扭头大步地走了。可刚跨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唤: “唉!王爷留步! 第十一章(中) 叶乾元顿住脚步,回头往那声音的来源瞧去,只见二楼一扇小窗中探出半个身子,一个摸样清秀的少年正对着叶乾元急切的挥手。那人叶乾元也认识,是徐长生贴身伺候的小厮谷香。 谷香见他停了脚步,又大声叫道:“王爷莫走!”言罢便将身子缩回去,匆匆下楼来寻他。 叶乾元站在原地等着,一小会就瞧见谷香从门里奔出来,一下蹿到叶乾元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喘了半天断断续续才讲出话来:“王爷……王爷莫慌走……公子就梳洗好了,请王爷随我……随我……来……” 叶乾元皱眉,抬眼望了望小窗那边,果然瞧见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徐长生。方才也一定就躲在那小窗后,仔细瞧着自个等的心急火燎的模样。往常也不知多少次这般逗着自个玩。可不想今日叶乾元并没有往日那般好耐性,等了会便要走。这才急了把人给寻回来。 小猫儿似的,最爱拿爪子挠人。这般小情趣,叶乾元原本也是喜欢的,可今日却不知怎么得,觉得有些烦躁。 叶乾元“啧”地一声,而后叹口气,道:“走罢。” 谷香领着叶乾元到了徐长生的小屋,外间并没有人。 徐长生的屋不算大,修饰的却是精致,内间用淡青色的丝绸幔幛隔着,摆设用件瞧着皆价值不菲,想来不少是显贵的戏迷送的。墙上挂着副梅花图,上次叶乾元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那画相当精致,一枝一干都画的栩栩如生,梅花临霜傲雪的清高姿态也呼之欲出。仔细一看,提名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也不知何时迷上了徐长生。传说新状元的字画能在西城换一座小楼,如此看来,倒是不假。 叶乾元施施然坐下,饶有性味地瞧那画。 谷香给他端了茶来,道:“王爷稍等片刻,公子这便来了。”言罢出了房门。 又过了一小会,那内间才有了动静。徐长生掀开幔幛,缓缓从内间走了出来。徐长生换了男装也带着女气,一举一动都有些娇柔作态。 这一点却是和孟孟青不同的。孟青长得美,却是有一股男儿的潇洒之姿。 徐长生见叶乾元专心瞧着那画,心下便忍不住得意起来,面上却仍是冷冷的没有表情。款款走到叶乾元面前,浅浅地曲膝,算是行了礼,道:“参见王爷。” 叶乾元勾着嘴角浅笑道:“长生不必多礼。坐罢。” “多谢王爷。”徐长生不冷不热地答了话而后便坐在叶乾元身旁,问道:“王爷可是喜欢那画?虽是新状元所做,可我瞧着也不过如此。若是王爷瞧得上眼,拿去便是。” 叶乾元道:“怎么能让长生割爱。再说了,这梅花和长生,倒是绝配。” 徐长生知道叶乾元当然不会真的将这画拿了去,这样说只是想在叶乾元跟前炫耀一番。他就是想让叶乾元知道,千金难求的才子之作,只要他想要,也能得。即便他只是个戏子,也有数不清好人捧着真心待他。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叶乾元一直牵挂着白阿小,又不知道徐长生叫他来所为何事,便开口问道:“长生有什么事找我么?” “没事便不能找王爷了?”徐长生有些傲然地道。 “长生,我今日真的忙,有事你便直说罢。”虽说仍是温柔地与他说这话,可明显能听出,叶乾元的口气里已然有写不耐烦。 徐长生登时脸便烧红了,若是往常的他,必定直接撵人了,就拿准了叶乾元会回头哄他。可今日,徐长生却不敢了。若是赶他走,也许他真的就再也不会来了。 徐长生片刻后恢复了冷清的摸样,道:“王爷曾经说过,若是长生想要离开兰泽楼,王爷必定会好好照料长生。不知道王爷这话,如今还做不做数?” 叶乾元有些诧异。徐长生找他,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往常也不知问了他多少回,他总是不愿。 顿了半响,叶乾元才答道:“当然作数。长生若是不弃,以后便可住在娴王府。若是长生想要,也可以寻一处新的宅院。” “长生多谢王爷。”徐长生微微地对叶乾元欠身,又道:“那长生若是还有其他的要求呢?王爷也能答应么?” 叶乾元笑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长生想要,我便给。” “好。”徐长生压抑住心里的欢喜,平静道:“我要王爷从此只有我一人,其他的侍妾,少爷,歌姬,舞姬,都不能再出现在娴王府,包括今日那胬童。王爷可愿意?” 叶乾元愣住了。 徐长生知道,他唱着戏便能攒下许多银子,以后靠着这银子也可安生度日,再不济,也能收一两个徒弟。可他不愿如此,从小学戏,吃的苦还不够多么?他不愿一辈子在这贱籍里被人瞧不上,不愿给人做寻乐子的工具,他要寻一个愿意带他出了这泥沼的人。此时是貌美,会有许多人爱慕。可总有一天他会年老色衰,他怕到了那一天被抛弃,再来辛苦度日。 他想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给他一颗真心,许他一世荣华。 遇到叶乾元,徐长生以为他真的寻到了那个人。 叶乾元身份尊贵,对他似乎也是很喜欢的。可是那喜欢还不够。徐长生想要的是叶乾元的真心,能保他一生的真心。很多次叶乾元问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脱口而出“愿意”这两字。他一直忍,便能一直吊着叶乾元的胃口。 可如今他没法忍了。上次叶乾元来寻他被拒之后似乎有些恼,两个月都没来找他。如今来了,又带着个漂亮的小子,而且两人的姿态,也是无比亲密的。 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徐长生见叶乾元半天不说话,急道:“王爷你若是同意,此刻长生便从了王爷。” 叶乾元目光里带着些哀伤地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又是一片清明。以前喜欢徐长生,不过是爱他的清高,总觉得他像是孟青。又怜他深陷风尘,便对他各外好。可今日他的所为所言,才让叶乾元看清,他那些傲然之气,都是作出来的。他的确有些小聪明,若是百般迎合,反到自轻自贱让人瞧不上,若是做一股子高洁之态,却引得众人心痒。 猫儿耍小性子固然可爱,可若是没完没了得寸进尺,却讨嫌了。 说到底,他还不够聪明。 “长生啊……”叶乾元温柔地看着他:“你若是想出贱籍,我即刻便差人办好。也可以给你些银两营生。可你其他的要求,我实在不能办到,我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往后,便不能时常来看你了,也免得你伤心。” 徐长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乾元,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乾元起身,摸了摸徐长生的手,又道:“初阳他……不是胬童。”言罢便头也不会的离开。 走了几步便听见徐长生气愤地大吼大叫声,然后是一大片瓷器坠地叮叮咚咚的响声。 叶乾元皱皱眉,快速地迈步离开。 白阿小从来没睡得这般不安稳过,总是做着胡乱地梦,又觉得脸上痒痒的。 “阿嚏!”白阿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张开眼,便看见千青僵在自个上方的脸。 白阿小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道:“千青,你怎么啦?” “你还好意思问!”千青丢了手里的布条,掐住白阿小的脸往两边扯:“你喷了我一脸唾沫!” “啊!”白阿小惊呼一声,连忙挣开千青的手,起身拿过一旁的杯子递给千青,一脸歉疚地盯着千青,道:“对不起啊千青,我不知道你在,原谅我啦……” 千青坐到榻上,胡乱地拿被子抹了一把脸,一边喘气一边平复自己的愤怒,算了,谁叫自个去挠他鼻子:“好啦,小公子可是主子,做奴婢的哪敢和主子置气。” 才来王府的时候,白阿小还太明白主子,奴才,奴婢的意思,后来叶乾元给他解释了,他才明白。这些也都是身份,主子的身份比奴婢高,奴婢都要听主子的。 可是千青似乎并不怎么听自个的。 不过白阿小不在意,他挺喜欢千青的。 白阿小伸了个懒腰,环视四周一圈,惊道:“啊!阿德去哪里了!” 千青瞪他一眼,道:“就知道阿德阿德阿德,千苹也不在,你怎么不关心下?若是奴婢不在,小公子也不关心是吧?” “怎么会!”白阿小摇着千青的手臂,乖巧地笑着问:“那千苹去哪里啦?” 千青又揪了揪白阿小的脸,白阿小这次没有躲,千青满意了,语气轻快地回答道:“千苹去张罗午膳了。王爷嘛……刚才徐公子来请,王爷去瞧他了。” 白阿小不说话了。方才那唱戏的徐公子看着他,眼神凌厉,白阿小知道那里面带着些恶意。叶乾元还去看他,白阿小又不满了,咬了咬下唇。 千青转过头不看白阿小,一脸神望道:“哎,也不知徐公子找王爷做什么,我都想去看看,徐公子唱的可真好……若是能同他说上一句话,就好了……” “那咱们也去看看吧!”白阿小立刻打断千青:“我也想知道他找阿德做什么。” 此刻若是千苹在,绝对不会允许的。千苹最是守规矩,叶乾元的吩咐从来也没有忤逆,总是尽力做好。 可千青最爱的,就是不守规矩,总之,叶乾元也不会真的气恼她。千青转了转眼珠,片刻之后愉悦地笑起来道:“好啊!那快走!”言罢急急忙忙地给白阿小穿好了衣裳鞋袜,拉着白阿小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可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子,一堵艳蓝色的肉墙便挡在了白阿小的面前。 第十一章(下) 白阿小停住脚,退后两步望着那堵肉墙,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方才在路上遇见那胖子。 “请让一下,我们要过去。”白阿小想着叶乾元说过这不是个好人,便对他有了些戒备。 那人笑嘻嘻一招手,脸上的肥油抖了抖,周围几个穿黑衣裳侍卫摸样的人便围成一圈,将白阿小和千青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千青柳眉一拧,将白阿小护在身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想干什么!” 那胖子拿着那折扇在手上拍了拍,道:“不想干什么,就请你家公子给我笑笑,方才在路上遇着公子,那一笑把在下的魂也勾走了。追了一路,这才寻着。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只想看看那笑。” 白阿小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什么事。笑了就让我们走吧,我们还有事儿。”而后把脑袋从千青身后探出来,对着那胖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容既纯真又清澈,看的那胖子一下愣住了,口水也要掉出来。 千青登时大怒,拿出锦帕一把捂在白阿小脸上,气道:“你是笨蛋吗!还真的给他笑!” 白阿小把锦帕拿下来,委屈道:“你发什么脾气?笑笑他就让我们走了。” “笨蛋!”千青恨铁不成钢,咬牙在他耳边道:“王爷说的话你都忘了?这不是好人,你给我闭嘴,好生站在这别动,我来处理。” 白阿小不说话了,气呼呼地撅嘴站在一旁。 周围的看客渐渐注意到这边来,嘈嘈杂杂地说开了。 千青扭头看着那傻笑的一脸垂涎的胖子,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识相的话,立马给我让开,否则我让你后悔。” “哦?威胁我?”那胖子听了千青的话回过神,露出嘲弄的表情,大笑道:“呵呵,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一个护卫迎上来,得意道:“我们公子可是礼部尚书刘大人的公子!” 原来如此,教坊司隶属于礼部。北城的窑子,怎么也得卖他三分面子。难怪周围的人瞧着,也没有个人上来劝阻。 千青冷笑道:“呸!我当是谁。刘老狗又有什么了不起?给我家公子提鞋也不配!” 那胖子听完,不怒反而笑,道:“呵呵,小丫头生气的摸样也俏丽着啦!好呀,你倒是说说,这小公子是什么大来头?” “我们公子是娴王殿下的……”千青哽住了。小公子是王爷的什么人?朋友?相好的?说什么也不妥,千青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那胖子哈哈大笑起来,捂着那肥肚子乐了半响,才道:“小丫头啊,要吓唬人也找个像样点的借口。你当我傻啊,娴王殿下,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这小公子,怕是还没及冠罢?” 白阿小听了半天也不知那胖子究竟是在干嘛,又见千青口气不善,也不由烦躁起来。便不理千青的吩咐,有些不耐烦对那胖子道:“你究竟要干什么?快说,我真的还有事儿!” 那胖子收了大笑,贪婪地狠狠盯着白阿小,沉声道:“我要你陪我困觉!” 千青怒瞪双目,一步上前,“啪啪”地使劲甩了那胖子两个巴掌,喝道:“放肆!你这死猪,竟敢有着龌蹉念头!” 白阿小被千青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回过神却在心里隐隐地觉得爽快。那胖子说话的摸样,实在是令人作呕。 那胖子被打懵了,周围的侍卫也愣住了。好半天胖子才回过神,捂着被扇红的脸颊,气的直喘气,愤怒地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这群废物,你家公子被打了!还不上!给我抓住他们!” 千青右手边的侍卫上前,便要来拿她,千青一弯腰,抬起手肘猛击他的腹部,那人登时疼的直不起腰。千青又双手抓起他一只胳膊,一个轻盈的侧空翻,便听见“咔嚓”一声,那人便捂着胳膊倒地惨叫起来。这手,往后算是废了。 白阿小吓呆了,居然不知道千青是会武功的,还这样厉害。又见那人在地上直哀嚎,忍不住拿害怕的眼神望着千青。千青对他投去安抚的眼神,又冷冷地望向那胖子。 胖子咬咬牙,倒是低估了这小丫头了,大吼道:“一起上!” 几个黑衣侍卫一拥而上,千青边护着白阿小,一边与那些侍卫打斗。四周哄闹起来,有些人怕被误伤,赶忙跑远了。有些爱看热闹的,使劲在周围叫着好。整个戏院被弄得一团乱,小厮们不敢上来劝架,只得去找掌事的。 白阿小苦着脸,不明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恨自己拖累了千青,便对她吼道:“千青你别管我,快跑啊,去找阿德过来!” 千青看也没看他一眼,大声呵斥道:“你闭嘴!”言罢一脚将一人踢得老远。 白阿小不敢说话了,无助地瞧着千青吃力地将那些人打开。他自个此时倒是可以变回真身一走了之,可千青怎么办?脱不了身不说,要是这周围的人以为千青也是妖精对付她可如何是好。白阿小心里急得要命,只盼着叶乾元快些回来。 到底是人多,千青渐渐落了下风,一人瞅着千青越来越没劲,绕道她背后使劲扑上去拉住她的双手。千青半天挣脱不开,正想抬脚踩那人,前面又扑上来一人,猛地抱住千青的脚,死死地将千青制住了。 “千青!”白阿小一声惊呼,正好准备上前去拉千青,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迎上来抓住白阿小的双手。 “嗯!”白阿小吃痛,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声。 “哎哎哎!你们轻点!莫要弄痛了美人!”胖子拿扇子点那两人的头,而后满脸堆笑地对白阿小道:“对不住啊公子,你这小丫头这般不听话,只好委屈下你们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白阿小睁圆了眼愤怒的盯着他。 胖子讨好的笑笑,那那肥爪子摸了摸白阿小嫩滑的脸颊,乐呵呵道:“我不是说了啊,我要你陪我困一觉。” 白阿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人有毛病是吧,干嘛要自个陪他睡!白阿小往常也会一个人睡不着,会挨着舅舅睡,挨着阿德睡,还有庞山的许多妖精,白阿小都乐意和他们挤在一起睡。 不过这胖子笑的太恶心了,他摸过的地方也直发毛,白阿小愤怒的甩甩头,不理他。 千青一口唾沫吐过来,怒道:“你个死猪,快些将我们放开,王爷回来,有的你好看的!” 胖子斜了她一眼,道:“嘴给堵上。”旁边一人连忙扯过一张抹布将千青的嘴堵住了,千青干呕几声,喉咙里发出怒吼,却说不出话来。 白阿小心疼地不得了,往常千青那么揪他的脸,欺负他,他也舍不得生气,如今竟然教给一个莫名其妙的胖子作践。 白阿小可怜地望着那胖子,放软语调哀求道:“你莫要欺负她,她只是个小姑娘,你干嘛这样……”说到最后白阿小都带了哭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白阿小长这么大,还未曾受过这般委屈。 四周的人望着情景,纷纷议论那胖子太过分,欺负人。胖子眯着眼环视一周,大喝道:“管你们屁事!滚远些!” 而后又换上谄媚的笑脸对白阿小道:“那你先给我亲个嘴,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白阿小盯着他,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胖子笑嘻嘻地凑近了点,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言罢撅起油乎乎的嘴,闭着眼一脸深情地向白阿小靠过来。 白阿小惊恐地盯着那满脸横肉的胖子向自个靠近,胃里涌上一阵酸,脸部止不住地抽搐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是实在好恶心! 白阿小把脑袋往后一仰,而后使劲全力向前一砸,狠狠地砸在那胖子额头! 那胖子一下被砸晕乎了,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爹啊娘啊地叫唤起来。 白阿小也疼的眼冒金星,眼泪哗哗地掉下来,皱着眉半天说不出话。 “哎呦喂!我的各位爷!这是怎么了!” 戏院的掌事和兰泽楼的掌柜都来了,看到这般凌乱的景象,也顾不得心疼自家的店,连忙将胖子扶起来,讨好道:“刘爷,这是怎么回事,谁惹您生气啦?” 胖子一把推开掌柜,直直盯着白阿小道:“你别多事!今日损失多少银子,明日我叫人双倍给你送来。奶奶的,今日我偏就要睡了你这小东西!” 言罢便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掌柜大惊,来着找乐子的公子哥们,非富即贵。自个是没见过这漂亮的小公子,就怕他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在这受了委屈,自个也要倒霉。急忙拉住胖子,道:“刘爷,您消消气!这小公子不知道什么来历,刘爷还是先放了他罢!小人这便给您找几个漂亮的少爷来!” 胖子侧头盯着掌柜,狠狠道:“你上哪找这么漂亮的?我今日还非他不可啦!” 掌柜又是讨好又是哀求地劝那胖子,旁边一小厮赶忙迎上来,在掌柜耳边道:“这小公子可以娴王殿下带来的人!他出事了咱们都有的受啦!” 掌柜惊呼一声,对胖子耳语道:“刘爷,快些放开他,这可是娴王的人!” 第十二章(上) 胖子双眼通红,根本听不进掌柜说了什么话,一把将其推开老远,恶狠狠地定着白阿小道:“不让我亲嘴是吧?本公子今日就偏要亲,待会还将你带回去,好好地疼你啦。”而后又对那几个侍卫道:“给我抓紧些!” 一侍卫从后面扯住白阿小的头发,白阿小疼的呲牙咧嘴。 胖子迎上来,抬手捏住白阿小的两颊,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流里流气地对着他笑,而后撅起嘴慢悠悠地靠拢白阿小。这次他没有闭上眼,那眼里满是得意。 白阿小惊慌失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不断奋力挣扎,可那香肠似的嘴唇还是一点点地贴近…… “啊啊啊啊啊!!!!” 就在那嘴唇离着白阿小只有两指的距离,胖子猛地捂住脸倒地凄厉地惨叫起来,周遭的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愣地望向胖子,只见他左侧脸颊扎一根摸样奇怪的暗器,指缝了源源不断地渗出艳红的血。胖子抽搐几下,疼昏了过去。 白阿小一脸惊恐茫然,还没来得及反应,抓着他那两人便“啪啪”两声先后飞了出去,身后一股大力将白阿小扯过去。白阿小往后一倒,两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阿德!你去哪里了!”白阿小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怀抱是属于谁,而后才转过来,既可怜又埋怨地望着叶乾元,道:“让他们把千青放了!” 几人完全傻在原地,就看见一个身影闪过,抓着白阿小的两人便缩在墙角了。 千青没等叶乾元帮忙,趁着那几人发呆的功夫,猛然将双腿抽了出来,而后借着身后人得力飞身一跃,狠狠地踏在前面那人背上,而后右脚一台,猛击身后人的裆部。两人立刻疼地满地打滚,再没力气爬起来。 四周的看客也愣住了,整个戏院由方才的凌乱喧闹变得鸦雀无声。 叶乾元双手捧着白阿小的脸心疼地看了半响,自个都不忍心碰一下的小狐狸,差点就被人给侮辱了。而后用力将白阿小抱住,牙咬切齿,狠狠地攥紧拳头。白阿小似乎还是有些害怕,小小地颤抖着,叶乾元柔声在他耳边安慰道:“乖,别怕……” 白阿小觉着自个脸都都尽了,没办法保护小姑娘不说,反而被吓得脚软,于是将脸埋在叶乾元胸前,觉着自个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自个了。 虽说安慰白阿小别怕,可叶乾元自个的心却不受控制地乱跳。方才刚过来便瞧着这便闹成一团,一走近便看到那死猪似的胖子撅着嘴要欺负白阿小。叶乾元心下一紧,双眼怒睁,即刻从前面那男子头上扯下银发簪,夹在食指中指之间,手腕一发力,那发簪便“嗖”地射了出去,狠狠地扎进了胖子的腮帮! 若不是那发簪底部的玉花抵着,胖子的脸怕是要被射个对穿。 叶乾元好半天才平复下自个激动的心情,幸好白阿小没事,若是真被那胖子亲着了,他死一万次也不够。 也不知道究竟何时起自个对白阿小的感情变得这般复杂,不仅仅是怜他宠他,更想……占有他。 想要他,得到他。 想要活剐了这欺负他的人。 叶乾元面无表情地往四周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纷纷散去。胖子和他没用的手下们还躺在地上“依依呀呀”地哀嚎,千青正一个一个地报复他们,狠狠地又踢又踹。 “够了。”叶乾元沉声道。 千青又踢了两脚,狠狠地将抹布塞在一人的嘴里,才喘着气停手退到乾元的身后。 掌柜嘴角抽了半响才扯出一个苦笑来,卑躬屈膝道:“王爷,小人实在……王爷饶命……”话还没说话看着叶乾元的脸便猛地跪地求饶。 叶乾元道:“李掌柜,这公子好大的来头。怎么连本王的亲眷在此,也要受他的气?” “有个屁的来头!”千青在背后气愤道:“礼部那刘老狗的崽!” 叶乾元盯着掌柜不言。掌柜不住地磕头请罪道:“王爷饶命!您知道的,咱们这地方小,惹不起刘大人啊!” “哦?”叶乾元一挑眉,冷冷道:“本王你就惹得起吗?” 叶乾元往日总是一副潇洒公子的做派,可到底是练武带兵之人,一旦发起狠来,那凶恶残暴的眼神看的人也发憷。 掌柜抬头瞧了叶乾元一眼,吓得冷汗连连,话也说不清楚,只得不断磕头求饶。 千青走上前来,对叶乾元道:“王爷,这掌柜方才一直在拉那死猪,若不是他,小公子早都被欺负了。饶他这一次罢。” 白阿小将脑袋抬起来,脸上的惊恐还没完全褪去,有些惴惴地道:“阿德,不怪他的。我们快回去罢。” 叶乾元低头温和地对他笑笑,柔声道:“好。”而后抬头,又冷冷地对掌柜道:“这次便饶了你们。”言罢抓着白阿小的手轻轻地吻了吻,挽着他快步离开。 千青又踩了那胖子几脚,对掌柜道:“等会我那姐妹回来,告诉她直接回王府。还有,今日的损失,记得去刘老狗那讨回来。否则等几日刘老狗家垮台了,你还没地方哭去!” 白阿小一直到坐上了马车才真正回过神来,委屈靠在叶乾元的肩头,质问道:“阿德,你为什么又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跑掉!我快被吓死了你知道吗?千青也被欺负惨了!” 千青使劲地在一旁点头。 “你怎么不听话,自个跑出来?”叶乾元也反问道,可那语气里没有责怪,却是满满的心疼。 “我……”白阿小有些心虚,不知怎么地,开不了口说自个是为了唱戏的徐公子吃味,便道:“我……还不是去找你,都怪你。” 千青撅着嘴凑上来道:“王爷!你太过分了!咱们受这么大的委屈,你还怪咱们!” 叶乾元横眉冷声道:“我还没骂你,你还好意思说,本王叫你好生守着。你倒是长本事啊,带着小公子跑出来啦?” “奴婢只是……只是……”千青“只是”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着头不说话了。 白阿小拉拉叶乾元的手,可怜兮兮地道:“不怪千青,是我自己要下楼来找阿德的。” “对啊。”千青试着解释道:“而且那死猪一直跟着咱们,根本是有预谋的,躲也躲不过。” 叶乾元看了眼千青,不言不语地将白阿小搂紧了。眼里一片狠戾。 第十二章(中) 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白阿小靠在叶乾元肩头,很快就睡了过去。紧闭着双眼,眉头也未舒展开。 一直到叶乾元将他抱回床上躺着,白阿小也只是微微张开迷蒙的双眼,又沉沉睡去。 叶乾元见他安睡,便安排了丫鬟守着,自个回了欢亭院。 欢亭院是娴王府的主院,与其他院比起来更是华丽大气。原本就是叶乾元的院子,可这次从庞山回来以后,日夜在安顺院待着,也没过来瞧过。 叶乾元打发下人们不必跟着,而后直直去了书房。 这书房比安顺院的书房大的多,书架便占了一面墙。叶乾元看似随意地从那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书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机关。叶乾元将那画着八卦图的圆盘轻轻转动,那书架便发出轰隆声,从正中分开来,露出一扇小铁门。 伸手在案下一掏,便手里便多了只金钥匙。叶乾元拿着将那铁门打开,弯腰钻了进去,而后拿墙角的火石将屋里的蜡烛给点燃了。将铁门关好,又扭了下墙上的机关,书架又轰隆隆地合上了,完全看不出异样。 点上蜡烛后屋里比先前敞亮些了,才看清这屋的样式格局。非常小,与其说是屋,不如说是洞。只有一人来高,叶乾元身处其中,只能勉强站直。除了门那面,这屋三面都是分了格的壁柜,密密麻麻地小匣子并没有落锁。 这屋做的这样狭小,就是为了隐蔽。这般精巧,就是有经验的匠人也不能轻易发现。 叶乾元拉开右下角的一个匣子,从中抽出一卷文书,凝眉仔细低翻阅起来。 白阿小睡得十分不踏实,梦境迷乱而昏暗。 “来,美人,让公子亲个嘴儿……”那人不断地靠近,白阿小看不清他的脸,只觉着恶心,怕的不行,白阿小使力推开他,不管不顾地跑腿就跑。 可无论多努力,脚下都像被瞧不见的手拖住,怎么也跑不快。那人始终狞笑着跟在身后,伸着手很快就要够着自个了。 白阿小咬牙,在这一片无边无际又暗淡无光的迷蒙中奋力跑着。 “初阳……”白阿小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周的黑暗瞬间消散,柔和的月光撒了一地。白阿小怔了片刻缓缓地转身。 阿德正含笑望着自个,他温柔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白阿小无可逃脱地淹没其中。 阿德一步步地走近,这天地已然一片空白,只剩这他一人而已。 白阿小愣愣地望着他,往常只觉着阿德好看,此刻的他却闪耀地让白阿小移不开目光。白阿小颤抖着上前一步,抬起手,柔柔地掠过他的剑眉朗目,他直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柔软的唇上,反复抚摸挺不住手。 “阿德……”白阿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德嘴角一勾,笑的有些痞气。他轻轻抬起白阿小的下巴,闭上眼,歪着头一点点靠近。那嘴唇差一点就要贴上了自个的。 白阿小的心狂跳起来,阿德在做的是和那胖子一样的事,可白阿小并不反感。虽说仍是怕,可更多的,确实期待。 白阿小全身僵直,紧闭双眼睛扬起脸迎接他…… “美人啊……”白阿小猛地张大眼,那笑的满脸流油的人不是阿德,却是那令人厌恶的胖子! “啊!”白阿小尖叫着醒来。 “小公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千青听着那叫唤,赶忙放下手里正扎着的小人赶过来。 白阿小惊魂未定,不断地喘着气。 千青见他喘的厉害,便一下下地揉着他的心口为他顺气:“好些了吗?” “阿德呢?”白阿小心里烦闷,一团气梗在自胸中难以纾解,直想发货。 见他面色惨白,想来今日被惊着了,千青的语气也就格外和善:“奴婢这就差人去寻王爷,小公子莫言恼。再思念王爷,也不可闹脾气哦。” 白阿小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心里乱的不行,觉着见不到阿德自个始终平静不下来。 他好像隐约懂得了,那胖子,想对他做的事意味着什么……白阿小心里闪过难以计数的模糊念头,可一个也抓不住。 舅舅往日讲经时说过,欲念是罪恶的,肮脏的。可究竟欲念是什么,舅舅却细说过。那是一种白阿小从未知晓,也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今却似乎渐渐明了起来。那人对自个,便是欲念。 那人摸过白阿小的脸,还差点就……白阿小心里忍不住憎恨起那人来,懊恼地拿衣袖搓自个的脸颊,越来越使力,可那厌恶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可是,自己心里对阿德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想更靠近他,想与他更亲密。也是肮脏的吗? 白阿小越想越是烦闷,那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陷入无法挣脱的纷乱之中。 叶乾元从密室里出来,收拾了一撂案卷交与王起送入宫中,又嘱咐他要亲手交与叶承德。而后便感觉到有些饿,吩咐厨房做了下了面匆匆下肚,便往安顺院去了。刚走出几步,就遇见安顺院的小厮,说是白阿小醒过来正在闹脾气,不愿意吃饭。叶乾元沉着脸快步向前。 到了门口是千苹来迎的,千苹也是刚回来,一脸忧虑,问道:“王爷,方才在兰泽楼……” “放心罢。无妨。”叶乾元温柔地打断她道:“小公子又恼了?” 千苹点头道:“嗯,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叶乾元微微皱眉,,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只见千青在床边好言好语的劝着,可那躲在被子里的人始终不肯露出个脑袋来。 “又怎么了?”叶乾元一出声,白阿小便“腾”地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气恼地盯着叶乾元。 他的头发也毛躁了,换七八糟地搭在脸上,叶乾元看着禁不住想笑。 “你又偷跑!”白阿小气道:“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我不要理你了!”叶乾元使了个眼色,千苹千青标悄然退下了。 白阿小还死盯着叶乾元,不似往常那般闹脾气,他是真。恼了,目光中满是委屈和气氛,还有些许慌乱。 叶乾元走到床边坐下,这才瞧见他嘴唇和脸颊都有些红肿。 “脸上是怎么回事?这样红的?”叶乾元抬手就想去揉,可还没挨着,白阿小“啪”地一下手给拍开了。 叶乾元不解地望着白阿小红红的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叶乾元心里揪着,越加温柔地安慰道:“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原谅我吧,再不回有下次了。” 白阿小听着叶乾元的温声软语,心里那堵着难受的感觉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心痒。此刻阿德就这样贴近着自己,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拍在自己的脸上,他的嘴唇近在咫尺。白阿小很想上去舔舔,是不是如同梦中那样柔软。 这也是欲_念吗?也是肮脏的吗? 两人这般静静地对望了许久,久到叶乾元连呼吸和心跳的节奏也乱了。叶乾元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有些心疼地望着他,抬手摸着他肿的脸颊,柔声道:“是还在害怕吗?这里……是被他摸过的地方吗?怎的这样用力地擦,我都心疼了” 白阿小撅嘴,惴惴地问到:“干净了吗?” 叶乾元对他露出秋水般柔情的微笑,答道:“初阳原本就是最干净的。” 白阿小感受着叶乾元微凉的手掌,觉着他游走的地方像是有清泉淌过,所有的污浊都能洗净。 “还有这里。”白阿小握着叶乾元的手,引导他轻轻地划过自个的脸颊,下巴,嘴唇。 白阿小不言,静静地感受着。 梦里那紧张又期待的感觉又回来了,白阿小握着叶乾元的手有着颤抖。 期待着什么?白阿小不明白。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叶乾元伸出另一只手,搂过白阿小细软的腰肢,目光中闪耀着脉脉柔情。 白阿小的眼神迷离起来。这于往常的亲密是不同的,两人之中涌动着一股炽热的气氛。 用力眨眨眼,才确定了这不是梦。 阿德真实地在自己眼前,可以触碰。白阿小急促地喘气,伸出颤抖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对着他浅笑的嘴唇,坚定地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叶乾元没有一丝诧异。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他一手抬高白阿小的下巴,搂着白阿小的手收紧了些,两人更亲密地贴在一起。轻轻柔柔咬着白阿小的嘴唇,加深了这缠绵的吻。 和梦里一模一样。 这怎么会是肮脏的呢?这应该是最圣洁的,欢愉的。 白阿小闭上眼,无可抑制地滚落点点泪珠。 第十二章(下) 叶乾元极尽温柔地轻吻着白阿小,舌尖掠过他的唇齿,引得他一阵止不住地颤栗。那嘴唇像是抹了蜜般甜腻,让人舍不得放开。 白阿小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微微张着那红唇,任由叶乾元索取。 最终两人分开时,白阿小已然气息紊乱,面色潮红,张开双眼迷离地望着叶乾元。 叶乾元盯着那艳红的嘴唇,感觉到所有血液都向胯下奔涌而去,汹涌的欲火在脑中烧成一团,搂着白阿小的手也忍不住越来越使力。 白阿小轻轻抿了抿下唇,眼中还闪着泪花,却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那么的,满足,欢愉。 叶乾元被那笑声惊醒了过来,尽力压制下那邪火,抬手抹去白阿小脸颊的泪珠,颤声道:“怎么又哭又笑的,是不愿意吗?” 白阿小伸出双臂搂住叶乾元的脖子,轻轻啄了下他的唇,笑道:“好欢喜。阿德,我终于和你最亲密了。”言罢又吃吃地笑起来。 叶乾元闪烁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白阿小。还有更加亲密,更私密,更欢喜的……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 “怎么不说话啦?”白阿小歪着头,疑惑道。 那摸样太无邪,太干净。对他产生那样的邪念,便太恶劣。 “咳咳。”叶乾元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情,道:“没有,我在想,小东西是不是该饿了,都过了午时还未用膳。” “都怪你!”白阿小将手抽出来,揪了下叶乾元的胳膊,撅着嘴道:“都怪你偷偷跑掉,我才没吃饭的。现在是有些饿了,去吃饭罢!” 言罢便下床就跑,叶乾元伸手拦腰将人给抱回来按在床上,道:“怎么又不穿鞋啦?穿上鞋再走。” 白阿小笑道:“差点忘了。”说着便将腿伸到叶乾元跟前,等着他给自个穿鞋。 叶乾元佯怒,轻轻抽了下那脚底板,又细致地将鞋袜给他穿好,才放他跑开。 白阿小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便跑便喊道:“千苹千青,我现在要吃饭了……” 一会又听到千青的哼哼声:“小公子不是说不想吃吗?哎呀,奴婢可都给吃完了。” 叶乾元走出门,便瞧见白阿小正在讨好地对千青笑着,摇着她的胳膊与她说话。 望着那纯真的笑脸,叶乾元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是个小娃儿。那般少不经事,又那般乖巧听话,那样信任自己。若是就这样要了他,想来他也不会拒绝。可他懂那样的含义吗?他甚至不会明白那个吻的含义。叶乾元希望他是真心把自己交付出来,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可叶乾元自己都有些迷茫,对他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单纯的欲望?还是对他的可爱动人日久生情? 叶乾元使劲甩甩头,将那烦躁不安赶出脑袋。 只要此刻欢愉就好。 往后的几日叶乾元带着白阿小逛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吃过街边的臭豆腐,也尝过万宝楼精致的素宴,听过河岸纤夫的号子,也赏过红牌歌女醉人的嗓子。白阿小对与这个他从未了解过的繁华的京城充满了好奇,每一样都认真地试过。 可不管在哪一步也离不得叶乾元,黏人的不行,还时不时地就要亲嘴。有时候是在练字,有时候是在逛街,有时候是正在乐坊听着琴,总之白阿小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要亲嘴,也不在意有没有人。 在他看来,这是阿德与他最为亲密的证明,不会害羞也无须避讳。 叶乾元向来不羁,他要亲便与他亲了,也时常被他那笨拙的亲吻惹得浑身起火,可一瞧见他那孩童般的眼神,又只好压抑着自个。尤其是夜里与他睡在一起,根本就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可是叶乾元仍是欢喜的。 倒是王起,第一次瞧着两人亲嘴是在饭桌上,登时就给惊得着子也握不住,那夜趁着白阿小睡着了,便实在忍不住想要问问叶乾元。 可王起也有些羞,那话也支支吾吾了半响才问出来:“王爷与小公子是否……可曾……” “师父多虑了。”叶乾元心里也有些忐忑,就怕王起又对白阿小有什么疑虑,忙答道:“初阳只是贪玩。” 王起正色道:“老朽知道王爷心中有数,却忍不住想要多言。这些日子相交下来,老朽也忍不住对他喜欢的紧,王爷若是爱惜他,也是自然的。” 叶乾元松了口气,微微点头,王起继续道:“王爷若是真心待他也好,你二人心意相通,老朽也为王爷高兴。这些年王爷总是孤独的,有个真心实意的可心人陪伴才好。就怕王爷只是一时兴起,小公子他单纯,若是王爷只是贪新鲜,他怕是接受不了。况且王爷这么多年来对孟公子的情谊老朽也看在眼里,只怕王爷不慎,两边都给伤着了。” 叶乾元诚恳地望着王起道:“师父,喜欢初阳又与青弟有什么相干?他们是不同的。若是初阳在一日,我都愿意陪着他,对他好,也绝不伤他一丝一毫。可他……”叶乾元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初阳他,不是寻常少年,他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王起沉默了。日日相处,倒真是把他当成了个可人的小娃儿。 叶乾元说完心情便忍不住阴郁起来。往日不愿意面对的事,一件件摆在眼前。就像,对白阿小的感情。 叶乾元承诺过会等着孟青,到此时也没想过放弃。当年对孟青那一眼惊艳的心跳感,现在也还记得。 可对白阿小的心也是真的。 也许是拿手指顺过他柔软青丝的时候,也许是捉着他的脚为他穿鞋的时候,也许是他撅着嘴置气的时候,也许是也许是他在自己怀里安睡的时候,也许是那日风掠过他的发梢,月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那颗被冷落地有些失望的心,忍不住为他颤动了。 甚至于……曾经决定在青弟痊愈之后便告诉他所有事,将他还给真正的“阿德”……都无法做到。忍不住要逃避。 不断地逃避,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骗了他,更不想他离开。能拥有片刻,也是欢愉的。 许久以后,王起长叹一口气,有些遗憾地道:“也是,他始终是要离开。总想着这些天来,王爷有了小公子的陪伴,日日都是欣喜的,老朽也是为王爷高兴。却忘了他与我们,到底是不同的。” 叶乾元默默地起身,不言不语回了房。留王起一人独坐叹息。 叶乾元回房的时候白阿小还是没有醒来,抱着锦被半个身子也露在外头。到了三月,天也渐渐暖了起来,白阿小却还是要日日与叶乾元睡一起。 叶乾元将他抱着被子的手盖好,自己也躺进了被窝里。白阿小睡得并不安稳,叶乾元刚躺下他就睁开了眼睛,有些迷糊,还不忘发脾气,嘟嘟囔囔道:“阿德你又跑了……”言罢便手脚并用地攀上了叶乾元的身子。 叶乾元一把将白阿小揽过来,紧紧搂在怀中。 第十三章(上) 待到白阿小把京城逛地差不多的时候,檀越节也悄然而至。 檀越节在每年的三月十五,并不算是大升最为重要和隆重的节日,却也是非常好玩的。是为了赞扬春日,为来年祈祷祝福。更重要的是,檀越节有个特别的传统。大升的每个月老庙都有个别样的“功德箱”,那箱同普通的功德箱摸样一致,也是顶头有个小孔,下边的小门则落了锁。可这却与平常的功德箱不同,名唤“姻缘箱”。 大升的青年男女若是爱慕谁不敢言说,便可将那人的姓名生辰用红字写好,再附上自个的姓名生辰,放在姻缘箱里。在檀越节前三天,庙祝会将姻缘箱打开,从中找出心意相通的两人,在檀越节那天分别将两人约到月老庙,再送一盏写了两人姓名的河灯,便算是成全了两人的姻缘。河灯下了河游走地越远,两人的感情便越能长久。 所以檀越节最是受期待的节日。 在檀越节前两天,街上铺子也都陆陆续续关了门,各家门口扎的花灯也摆了出来,就等着那日将其点燃,与四方邻里争奇斗艳。 娴王府的门口也挂了只气派威风的麒麟花灯,宫里的最手巧的匠人一早便扎好了送来,又送了些摸样各异的,花鸟鱼兽,应有尽有,皆华美精致。 叶乾元先将那些灯送去了安顺院给白阿小看,白阿小挑了半响,有些嫌弃地道:“怎的没有狐狸?我要只红色的狐狸花灯。” 送灯的宫人惊诧了片刻,又讨好地笑道:“奴才这些年还没见过狐狸的花灯,公子确实巧思。不过这扎一个灯,也得好几个匠人一起扎上十来天,又得作图上色,做一个花灯也得个把月,现在赶也赶不出来啦。小公子若是喜欢狐狸的,奴才记着,到明年檀越节,一定给小公子提前备好。” 白阿小撅着嘴,心里难过了起来,莫说是等到明年,连下个月也待不了了。 叶乾元见他不满,便迎上去哄他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之前应当给织造府打点好的。” 白阿小一脸失望,没有回话。叶乾元哄了他一会,挑了个鲤鱼花灯留下,其余的便让人拿去分给各个院子。 “行了,别不高兴,一会带你出去玩,还有更多有意思的。”叶乾元言罢便自个搬了将那花灯挂在安顺院门口。 今日过节,许多下人也告了假,这些小事原本归安桂芝打理。安桂芝也只许了个别的丫鬟小厮,可叶乾元想着安顺院的下人平日里伺候还算尽心,便尽数给允了假,从昨日夜里便三三两两地离了王府,今日早膳之后,千青也拉着千苹上街了,只留着叶乾元和白阿小两人。 花灯挂好后白阿小仔细瞧了会,那金黄的鲤鱼也做的栩栩如生,很是可爱,便也不在置气,笑嘻嘻地问叶乾元道:“我们现在就出去玩吗?要叫上师父吗?” 叶乾元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师父一早就去校场赛马了,他是不爱上街玩的。” 白阿小仰起脸道:“那安姑娘呢?好几天都没见着她了。” “桂芝昨晚才给我说身子不舒服不愿出门。”叶乾元停下来揪白阿小的脸道:“就我们两人不好吗?” 白阿小凑上去轻轻啄了下叶乾元的嘴唇,开心道:“好啊,这样更好。” 叶乾元不言,含笑拉着他出了王府。 今日的天气仍是阳光明媚,天干净地就想洗过似的。白阿小被这阳光照的浑身舒爽,脸上全是愉悦的笑。 两人没有乘马车,只是信步走着。叶乾元带着白阿小走的是横贯街,横贯街直连东西二城,又经宫城正门,横穿宫门大道,于是便成了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集市。今日街上的店铺差不多都关了门,各家各院门口都挂着颜色各异的花灯,街边倒是摆了许多买糖和小玩意的铺子。 叶乾元一直紧抓着白阿小的手,街上的人相当多,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群冲散。经过那日在兰泽楼的事,白阿小对不认识的人越加戒备起来,眼神就一直留在叶乾元和街边的小玩意上,其他人正眼也不瞧一下。 倒是也有人偷偷看白阿小,叶乾元瞧见一个就给狠狠瞪过去。 “阿德,快过来看!”白阿小的目光被一个小摊子上的面具吸引了,和一群小孩挤在一起,拿起个面具仔细的瞧。 叶乾元跟在他身后,将那用身体将他环住,与周围汹涌的人潮隔开。 白阿小把面具凑到叶乾元面前,激动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叶乾元仔细一瞧,那是只狐狸型的面具,白色的底漆,着红色和金色的花纹。白阿小将那面具扣在脸上,只留出一双盈盈动人的眸子精巧的下巴。 “好看吗?”白阿小眼睛也不眨地望着叶乾元,期待地问道。 叶乾元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就是这样子的吗?” “我才不是。”白阿小将那面具拿下来,有些羞怯地小声道:“我好看多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叶乾元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面具戴在白阿小脸上,心想这倒是遮住了这招摇的脸,省得给别人瞧了去。于是便道:“带上吧,挺有趣的。” 叶乾元丢了几块碎银子便拉着白阿小走了。白阿小一手被叶乾元拖着,一手欢喜地摸着那面具,慢慢吞吞地走着。一路这里瞧瞧那里瞧瞧,买了许多平日里没见过的小玩意,光是风车就买了三个不同颜色的,全给叶乾元拿着,后来叶乾元拿不下了,白阿小才停了手。 两人边走边玩,到了东城的望江小筑时,午时也过了。望江小筑其实是挺大的酒楼,在京江边上。 京江岸边此刻已经围满了人,皆是来看赛龙舟的,望江小筑也是人满为患,在这观赛,最是有趣。小厮将叶乾元来了,便直接领去了顶楼的包间。 这包间相当大,不仅有餐桌,还设了内间,床榻皆是备齐了的。 白阿小走的又累又饿,一下便瘫倒在那床上。 叶乾元坐在床边轻轻柔柔地给他按着腿,问道:“可是走的累了?” “嗯,”白阿小将面具取下来,扣在叶乾元脸上,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叶乾元将那面具拿开丢在一旁,俯身去吻白阿小,又有些惩罚地咬他的下唇。白阿小等他吻够了,又欢快带笑起来,道:“今日可是十五,可以吃肉的。” 叶乾元双手支撑在他身体两侧,坏笑地看着他道:“不乖的小娃儿是没有肉吃的。” “啊?”白阿小抬手揪叶乾元的胳膊,有些恼怒道:“我什么时候不乖了!我要吃肉。” 叶乾元吃痛地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捉住,道:“行了,我乱说的。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每次都揪的好痛。怕是都青了。” 白阿小听叶乾元说痛,又有些后悔,皱着眉可怜道:“咦?阿德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会轻点的。” “哎,小东西心真坏。”叶乾元蹭了蹭他的额头,无奈道:“怎的不说以后再也不揪我啦。” 白阿小调皮地笑着,并不答话,叶乾元起身道:“不与你个小娃儿计较。我去点菜,你躺会吧。把肚皮盖着,莫要凉了。” 白阿小“喔”了一声便照做,叶乾元等他在床上躺好了,才出门去吩咐小厮点菜。 等到菜上齐的时候,白阿小都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了。 叶乾元将他扯起来,白阿小眯着眼不愿意张开。 “有白斩鸡。”叶乾元轻声说了一句,白阿小立刻睁开眼,欢快地往餐桌奔去。 “咦,这么多肉,还有鱼。”白阿小激动地望着一桌菜,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叶乾元走过来坐下,为他挑了块肥肘子,白阿小看了叶乾元一眼,立刻将那肉挑起来一口将那肉吃下去。 “可是有些腻?吃点素的罢?”叶乾元盯着白阿小满嘴的油花,温柔道。 白阿小摇摇头:“好吃,不腻的。”白阿小出来了一个月,日日都吃素,虽说王府的师傅厨艺精湛,做的素菜也是相当可口,可白阿小始终是惦记着吃肉的。 往日在庞山舅舅告诫过要日日练字打坐念经,白阿小都是想起了再做,唯独就记得这吃肉的事,不敢马虎。 叶乾元便开始给他布菜,鱼肉皆挑给他,浅笑着看他狼吞虎咽。 等白阿小将那桌菜扫了一半,终于满足地打了个嗝,而后睁大眼,脸红红地望着叶乾元。 叶乾元微笑着,一手托腮,一手伸过来抹了抹白阿小的嘴,道:“饱了吗?” 白阿小低着头,小声应了声“嗯”,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吃太多了罢,阿德饱了吗?” “我也饱了。”叶乾元揉揉白阿小的肚子,问道:“可是有些撑着了?” 白阿小舒服地眯着眼道:“嗯,饱了就犯困……” “去床上睡会吧,每日吃了就睡,也不见长膘,多长些肉抱着也舒服。”叶乾元说着便把白阿小从椅子上捞起来,往床上抱去:“就睡一会啊,待会起来看赛龙舟。” 叶乾元将白阿小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两人相拥着很快入眠。 第十三章(中) 叶乾元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从窗户传来外边喧闹的声音,想来是龙舟赛快要开始了。叶乾元轻轻扯白阿小的脸,道:“初阳,起床,龙舟比赛快要开始了。” 白阿小迷迷糊糊地摇头,将叶乾元的手躲开,做一副不愿意起身的摸样。 昨日王起交了白阿小几招擒拿手,白阿小乐的不行,拉着叶乾元一直练到深夜,今日又起的早。白阿小原就贪睡,这下更是没有睡够,眼下一片乌青。 叶乾元轻轻吻了下那白阿小的眼睛,那浓密的羽睫微微地抖动了两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会,外边想起一阵悠长的号角,而后便是震天的呐喊声,龙舟赛开始了。 白阿小似乎被那声音吓着了,闭着眼轻轻地抖了下,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叶乾元见状连将自个的手也捂上去,白阿小往他怀里拱了拱,仍是没有醒来。 叶乾元一直等着外边的声音停了才把手拿开,本想起身活动活动,可白阿小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安稳,叶乾元越看越是喜欢,便维持着那姿势不动,目光含情地望着他。 等到白阿小悠悠转醒的时候,叶乾元满带柔情瞧他。白阿小眨眨眼,对着叶乾元微笑,也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两人互相看了许久,白阿小突然“啊”地一声惊呼。 叶乾元被吓了一跳,急道:“怎么了?” “天都黑了!”白阿小连忙支起身子,瞧着窗外道:“不是说起来看赛龙舟吗?怎么天黑了!阿德,你醒了也不叫我!” 叶乾元躺平了身子,笑道:“还怪起我来了,方才怎么揉你也不愿起来。” “就怪你就怪你!”白阿小又揪了两下叶乾元,不过这次力道轻了许多。 叶乾元伸了个懒腰,利落地爬起来,道:“好吧,都怪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回了,时常都有龙舟赛的,往后再带你来看。” 白阿小现在就怕听到说“往后”、“下回”这些词,总是一听到,就忍不住会想起自个不久以后就要离开。白阿小的心像是被谁捏一把,疼的受不了。 很快就要离开阿德,很快就要见不到他的脸……就像曾经一样,一别就是数年。 白阿小并不想离开,可他没法留下,舅舅根本不会理自己的反抗,当年,也是那样,莫名其妙就将自己带走了,甚至道别都没有。 白阿小盯着叶乾元的眼睛,眼泪就要涌出来了。 曾经舍不得阿德是因为依赖他,可现在,白阿小心里对阿德产生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那是什么,可他不想离开阿德,更想要靠近他,怎么亲密都觉得不够。一想到要离开,便心疼的无以复加。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叶乾元见白阿小要哭出来的表情,有些惊慌地拥住他,柔声道:“我也是想着你没睡够,希望你多休息……没这么严重吧,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值得哭一场吗?” 白阿小拿袖子一抹眼睛,推开叶乾元,红着眼道:“谁哭了!” 叶乾元指指自个的鼻尖,道:“我。是我要哭了,我惹着小公子不高兴,忍不住想要哭了……”说着便拿白阿小的衣袖当锦帕,假装拭着眼泪,却偷偷瞧着白阿小的表情。 白阿小咬咬唇,将那烦闷的心思赶出去,此刻只要他还在身边就好…… “你骗人,哭的一点都不像。”白阿小将衣袖抽回来,把头扭在一旁哼哼了两声。 叶乾元见他那摸样,便知道哄回来。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开始为白阿小穿衣裳。 衣裳鞋袜都穿好了,白阿小才开口道:“回去了吗?” 叶乾元拉起他来,将那面具拿起来揣在怀里,道:“还早啊,现在天黑了,正好出去看花灯。” “嗯。”白阿小点头,随着叶乾元走了。 刚出门白阿小就被那热闹非凡的景象惊呆了,满街灯火交辉,游人如织,盛况空前。 “真好看啊!”白阿小忍不住赞叹,一走着一边看各色各异的花灯。 叶乾元紧握住他的手,随他漫步走着。 “阿德!那是什么灯,怎么在水里?”白阿小突然指着前方道。 叶乾元随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京河面上飘着数以万计的河灯,远远地望去,闪亮缤纷如同苍穹的星辰跌落凡间,却又比那星辰更温暖喜人。 “那是河灯啊。”叶乾元道:“若是有情人心意相通,便在河里放灯,祈求上天保佑他们永远在一起。” 白阿小并不十分理解“有情人”,却听见那句“永远在一起”动了心,期待地问道:“那上天看到会答应吗?” “会的。”叶乾元盯着他比花灯更明亮的眼眸,温柔道:“想要放吗?” “嗯!”白阿小重重地点头。 叶乾元带着白阿小去了月老庙,在庙祝那里买了只莲花河灯。庙里有许多的年轻男女,面目含情地拿着灯往河边去。白阿小被那些甜蜜美好的情绪感染,便也忍不住浅笑起来。 叶乾元想了许久,提笔写下四个字: 及尔偕老。 白阿小歪着头看那字,全都认识,便开心地念出来:“及尔偕老,我都认识,不过……是什么意思啊?” 叶乾元有些哀伤,却不失温柔地答道:“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直到老。” 白阿小呼吸一窒,心里被汹涌的幸福感填满了,可片刻又伤怀起来。多希望可以永远地……在一起。 叶乾元没等他回答,一手拿着那灯,一手牵着白阿小随着众人从月老庙的后门下了河岸。河边上人头攒动,脚下的鹅卵石也有些不好踩脚,叶乾元生怕白阿小摔着了,便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腰。 河岸的众人两两成双地在岸边放在花灯,也没有谁瞧见他们,两人的脸都像那天边的落霞。 “将灯点燃放在河里,若是上天应允两人的请求,那灯就不会灭,会随着河水一直飘到天上去。”叶乾元的声音像是远处飘来的,无比地柔情。 “我们快放吧!”白阿小听完很开心,若是上天应允,是不是就不用离开了? 叶乾元找了个空位,拉着白阿小在河边蹲下,又掏出火石,将灯芯点燃了,捧到白阿小跟前。 白阿小屏住呼吸,伸出双手护着那火光,就怕一不小心将那火给吹灭了。 叶乾元看着白阿小被照亮的小脸,心里就像这火苗一样不断地摇曳,轻声道:“不必那么紧张,也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白阿小看了叶乾元一会,才小心地呼吸起来。 “我们一起将灯放下去吧。”叶乾元捏着一片花瓣,另一只手引导着白阿小也捏住一片花瓣:“来,慢慢放下去。” 白阿小没有说话,满脸都是诚挚的祈祷,随着叶乾元的手慢慢地伸到了河里。 希望上天能答应我的请求,就算要有一天不得已要离开阿德,也希望他往后能日日欢愉。 两人紧张地望着那河灯,像是在证明着什么一般,若是她能不熄灭,心里的忧愁便能少一分。 “啊!” 突然背后一人不小心跌倒,白阿小被撞地身子一歪,就要往河里跌去,叶乾元赶忙伸手将他一抱,才没有掉下河。 那人站起来,不住地对白阿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冲撞了公子!没伤着吧?” 白阿小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下次小心些!”叶乾元却是有些吓着了,剜了那人一眼,给白阿小揉着心口。这河水挺凉的,若掉下去,非要病一场不可。 那人还在不停道歉,白阿小猛然睁大双眼,一声惊呼道:“哎呀!我的灯!” 叶乾元也回过神,往那河里望去。 茫茫一片,哪里能找到他们两人的灯呢? “阿德,你看到了吗?我们的灯有没有熄?”白阿小焦急地抓住叶乾元的衣角,急切地问道。 叶乾元皱着眉,叹了口道:“方才尽顾着看你了,哪还注意到灯怎么样。” 白阿小立刻不伤心起来,脸皱着一团,连连叹气。 “没关系的。我们的灯一定不会熄。”叶乾元的心也有些遗憾,却还是撑起笑脸宽慰白阿小道:“初阳这样好,上天也不忍心让你难过。” “真的吗?”白阿小可怜地望着叶乾元。 “嗯。一定的。”叶乾元将他拉过来,把那染上了悲伤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我也不忍心让你难过的。” 那河水晃晃荡荡,数不清的河灯在水里沉沉浮浮,有些飘去了看不见的远方,有些渐渐沉入湖底。 那他们两人的灯呢? 混在这一片火光中找不到了,就像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上天的意思,究竟又是什么呢? 第十三章(下) 两人回到王府时已过了戌时,路上叶乾元带白阿小吃了许多带肉的小零嘴儿,又卖个狐狸摸样的糖人,白阿小立刻又欢喜了,将那河灯的事抛在脑后,回来便倒在床上玩今日买的些小玩意,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白阿小睡到日上三竿叶乾元也没叫他。直睡得浑身发软才醒来,就听见院子头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白阿小批了件衣裳便出门去瞧,只见一架四轮马车停在院门口,叶乾元站在车前,和千青正在说着话。 “阿德,这是在干什么?”白阿小开口一唤,叶乾元便回头了。 “怎的又不穿鞋。”叶乾元说着便大步迎上来,拦腰将白阿小抱回了屋,按在床上坐着,有些气恼地道:“说了许多次也不记得,在这般不听话,我可将你这脚底板给抽肿了啊。” “我可知道,阿德舍不得。”白阿小缩了缩脖子,笑道:“这马车好漂亮啊,用来做什么的啊?” 叶乾元坐在他身旁搂着他,道:“上次不是说过带你去沁海玩,我今日一早就起来准备了,你倒是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白阿小眼前一亮,兴奋道:“今日就去吗?”叶乾元点点头,白阿小继续道:“可是我还没用膳呢!” “昨日吃的那样撑,今日少吃一顿,又有什么要紧的?”叶乾元故作严肃地道。 白阿小一声惊呼,苦着脸委屈地看着叶乾元。 叶乾元捏捏他撅起的嘴,道:“好啦,逗你的,吃食都给你备好了,有你爱吃的白斩鸡。现在就叫人给你呈上可好?起来就吃肉,不怕腻吗?” 白阿小开心地点头,而后又摇头。 叶乾元对他笑笑,起身道:“那我叫千苹过来给你梳洗了,你吃好了便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瞧瞧桂芝那边收拾好了没。” 白阿小带着笑,乖顺地点头。 叶乾元带着安桂芝的马车过来安顺院的时候,白阿小也刚好将那只鸡吃完,正回味无穷地舔着嘴唇。叶乾元负手站在院子中间,有些好笑地盯着他。 “小公子吃什么呢,这样美味的样子。”安桂芝笑着走近,那锦帕擦了擦白阿小的嘴。 “白斩鸡呢,好吃的哦!不过我已经吃完了……”白阿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安桂芝点了点他的眉心,没搭理他,对千苹道:“东西都收拾好了罢?” 千苹恭敬地行礼,道:“王爷一早就起来吩咐奴婢收拾,已然收拾妥当了。只是奴婢粗笨,怕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再检查一番。” 白阿小见她两人认真地说着话,也不理他,便左右瞧起来,一看叶乾元正站在院中央对自己笑着,便起身蹦蹦跳跳地往那方去了。 安桂芝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说笑着上了马车,又回头带着温柔的笑意对千苹道:“千苹姑娘自然是妥帖的,就不用我再多事了。倒是王爷这次说了,山上屋里不够住,人不能带多了,我这就只带了个贴身的丫鬟和粗使婆子。这便要辛苦千苹姑娘,多照看这些。” 千苹对安桂芝欠身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千青便被这个包袱咋咋呼呼地从下人房奔了出来,跑的飞快,险些撞着安桂芝。 “哎呀,奴婢该死,差点冲撞了姑娘。”千青带着乖巧的笑给安桂芝行礼。 安桂芝扶着她两只手,道:“这是怎么呢,这样开心的。咦?我瞧瞧,新衣裳,珠花也是新的,今日怎么这样漂亮?”安桂芝转转眼珠,捂着嘴有些娇羞地笑道:“哎呀,小丫头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姑娘说什么呢!”千青一点也没羞,挽着安桂芝的胳膊,偷偷指了指千苹,道:“姑娘瞧瞧她,满面桃花的摸样。您可不知道了吧,昨日月老庙可给她送了信笺的。天一黑便把我支开了,也不知和谁去放了河灯!” “小蹄子!你再胡说!”千苹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几步上来就要扯千青的嘴。 “姑娘救我!”千青一边笑一边往安桂芝身后躲,安桂芝也是满脸笑意,护着千青。 “快点过来走啦!”白阿小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对着那笑作一团的姑娘们叫道。 安桂芝拉住又羞又气的千苹,安抚道:“好了,别理这小丫头,走了罢,怎么能让王爷等着咱们。” 千青得意地对了千苹翻了个白眼,一溜烟地往白阿小和叶乾元那架马车跑去。刚踩上踏脚,白阿小就掀开帘子挡住了千青,道:“不许你挨着我坐,你方才欺负千苹,我都看见了!我要千苹和我一起!” “你说什么!”千青眼睛睁地溜圆,方才的得意之色都化作了愤怒,一下嗓音就尖利了起来:“明明是她要打我的!” “是你先气千千苹的!她眼睛都红了!”白阿小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千青更气了,抬手就要揪白阿小的脸,速度极快。白阿小脑子反应过来了,可身体却迟迟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一下就回忆起千青揪自个脸的刺痛感了。 可千青的手却在离白阿小脸半寸不到的地方顿住了,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稳稳呢地卡住了她的手腕。 千青一侧头,叶乾元冷冷地望着她。 “王爷……你也欺负我!”千青拧着柳眉,愤恨道。 叶乾元甩开千青的手,厉声道:“越发没规矩了,谁是主子?” 千青拉长这嗓子,哀求道:“王爷……” 叶乾元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本王的话也不听了是吧?去后边去挨着桂芝坐,让她教教你规矩。” 白阿小也用方才千青那得意的神情对她翻了个白眼,千青气的不行,最终气冲冲地往后面的马车去了。她刚一走,叶乾元和白阿小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德,你看到没,千青的摸样真好玩!” “嗯,你开心就好。” 千青愤怒地对着前边张牙舞爪地做鬼脸。 第十四章(上) 沁海其实是个地处丘陵的小镇,就在京城不远,马车行进了半日,在天擦黑时,到达了沁海的驿站。沁海镇在群山环抱的中央,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四面的山种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桃花树,不过一行人到达时,只能隐隐瞧见满山的树木。 众人停下在驿站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早晨,白阿小是被清脆的鸟鸣声吵醒的,恍惚间以为回了庞山。白阿小慌张地张开眼睛,叶乾元还在身旁安睡。 白阿小松了口气,仰起脸轻吻了下叶乾元。 叶乾元猛地睁开双眼,揽着白阿小的腰一翻,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谁准你亲我了,还偷袭,胆子太大了。” 白阿小忍不住“咯咯”直笑,答不出话来。 “好啊,这么想亲我,就满足下你。”叶乾元说着便俯身狠狠地堵着白阿小的唇,将他的丁香小舌卷进口中热烈地允吸。 这吻渐渐变了意味,叶乾元品尝着白阿小青涩却真挚的吻,身上那根东西很容易便硬了起来,涨的发痛。这些天日日夜夜陪伴着白阿小,莫说是找人侍寝,连自个用手也没解决过。叶乾元从十四岁初尝云雨滋味到如今,从未这般憋屈。 最初还能回应着叶乾元的吻,可后来那吻越来越粗狂,白阿小被吻得浑身发软,渐渐连气也喘不过来。 白阿小用手推着叶乾元,想要避开他呼吸,可叶乾元死死按住他,不断掠夺他口里的空气。 “嗯……唔!”白阿小喉咙里发出呻吟,叶乾元始终没放开他,白阿小狠下心,用力掐了下叶乾元的胳膊。 “嘶!”叶乾元吃痛,倒抽一口凉气,放开了白阿小。 白阿小撑起身子推开叶乾元,怒瞪着他,道:“我要被你憋死了!” 叶乾元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有些懊恼地迎上去哄他,心里想的却是:我才要被你憋死了。 众人用过早膳后就开始步行向山上去。白阿小从未见过这样漫山遍野的桃花,红艳艳的一片花海,落英随风飞扬,如梦如幻。白阿小欢喜地在那花丛中穿梭,偶尔停下来对几株桃树说话。 安桂芝问他在干什么,白阿小答道:“我看看他们谁比较有慧根。”引得众人一整欢笑。 整个上午便消磨在这山上了,午膳也只是用了些零嘴干粮,不过在这美景中,吃着简单的素食,也如珍馐美味。 穿过了桃山,再往深处的山林走去,有一座正弘山,此山地势平坦,植被葱茏,风光秀美怡人,天然形成上百处温泉。一行人一面游玩,一面欣赏沿路的景致。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山谷间一处由木屋组成的小院。 这正是叶乾元在正弘山建的小别院,虽说并不常来此处玩乐,却也是按时收拾打整,整个小院干净别致。院子背后便有一口温泉,不算大,却正好是泉水的出水口。此泉水流不滞,清如明镜。 小院除了灶房正厅,一共也只有五间屋子。白阿小自然是要和叶乾元一间,千苹千青一间,安桂芝和她带的丫鬟婆子一共给了两间,余下的一间由几个马夫小厮挤在一起。 众人收拾妥当了,安桂芝亲自下厨炒了几个素菜,便在正厅用晚膳。 千苹正当给白阿小布菜,突然被抓住手腕,白阿小将他的衣袖挽起来,道:“千苹也买新的镯子了,真好看啊。” 千苹还没说话,千青上前一步,笑道:“这可以是她自个买的!有人送的!” “你作死么!”千苹脸烧得通红,也顾不得礼数了,扑过去使劲捂她的嘴。 “怎么了?”白阿小不明所以地看着千苹恼怒的摸样。 千青在千苹手里挣扎道:“小公子昨日没听见么?哎呀,我可不敢说,千苹要打我呢!” 千苹羞得无地自容,更加死命捂着千青的嘴,千青呜呜呀呀半天,也没说清楚话。 “好了,千苹,开放开她。”叶乾元笑道:“让千青说啊,我们可都想听听,谁送的啊?” 千苹急切地叫道:“王爷!” 叶乾元笑眯眯地望着他,并不言语。 千苹嘴唇抖动了半天,最终一跺脚,放开千青扭头就跑了。千青捂着肚子直笑,叶乾元和安桂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白阿小不解地望着他们,道:“这是怎么了?” “哎呀,我的小公子!”千青调皮道:“昨日你还说我欺负她,明明就是她欺负我!她有心上人了,我不过说了句,便要来打我!” 白阿小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安桂芝笑了会,开口道:“王爷,千苹也快十八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咱们也该知道下千苹的心上人是谁,看看是否能靠得住,千苹可是个好姑娘,千万可不能委屈了。” 叶乾元笑道:“的确。”而后又转头问千青道:“你可知道她心上人哪家公子?” 千青道:“奴婢哪里知道。千苹可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那日若不是奴婢偷偷跟去看,还不知道她和人去放河灯呢!可惜奴婢在桥上有些远,没看清那人是谁。千苹可真是的,奴婢问一句,她羞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羞的!若是有人给奴婢买镯子就好了,也不必花自个的月钱了!” 安桂芝抬手拍了拍千青的手,娇笑道:“浪蹄子,真是不害臊,什么胡话还敢在王爷面前说!明日就把你许给个老头子做小妾!” 千青忙过去给安桂芝布菜,乖巧地讨饶告罪。 白阿小疑惑道:“放河灯,有什么好羞的?那日我也和阿德去放了河灯啊!” 安桂芝一惊,握着着子的手便僵住了,面上的笑也来不及收回,怔怔地望向白阿小。 叶乾元和千青都忍不住瞧着白阿小笑了,谁也没注意到安桂芝的异样。 “千苹面皮薄,你可莫要在她面前提这事。”叶乾元一边说着,一边将白阿小掉落在肩头的长发揽到脑后。 安桂芝握紧了放在桌下的左手,恢复镇静道:“快些吃吧,菜都凉了。” 叶乾元笑着给白阿小夹菜,道:“是啊,桂芝亲手做的,莫要浪费了。吃完了好去泡温泉。” 白阿小还在喃喃地说着:“我们怎么也没遇见她……”安桂芝耳朵里已经听不进他们的对话,只是僵硬地吃着那菜,如同嚼蜡。 晚膳后叶乾元带白阿小去屋外逛了逛,让安桂芝先去,等安桂芝沐浴完毕,才带白阿小去了温泉池。只见池边周围摆了一圈蜡烛,远远便瞧见烟雾缭绕,火光隐隐,宛如仙境。 “水好烫啊!”白阿小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忙又缩回来。 千青一边帮白阿小除了外衣,一边道:“这是自然,鸡蛋放进去,也能慢慢煨熟。” 白阿小抓住衣襟,惊叫道:“我不要被煮熟!” 千青笑道:“就要把你煮熟,肉这样嫩,一定好吃的。”说着又揪了下白阿小的脸。 “你别逗他了。”叶乾元也自个将衣裳除去,只留了亵衣亵裤,走上来拉开白阿小抓着衣襟的手,一边给他除去衣裳,一边道对千青道:“好了,你下去吧,千苹还在置气,晚膳都没用,你去瞧瞧她。我来伺候小公子沐浴。” 千青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了。 叶乾元一件一件将白阿小的衣裳除去,白阿小雪白的身子慢慢地展现在叶乾元眼前。有许多次白阿小都在叶乾元面前裸体过,可叶乾元每次瞧见他光溜溜的身子,都忍不住发愣。 叶乾元的眼珠在白阿小的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垂拉着的小阿小上头,绯红的,嫩生生,怕是一次也没用过。叶乾元忍着自个的心猿意马,用手舀了些温泉水起来,轻轻地在白阿小的前胸后背拍着。 “这样慢慢适应,一会下去就不觉着烫了。”说着便拉白阿小往慢慢往水里去。等全身下去都下到水里后,白阿小的脸扭曲了半天,最终长叹一口气,舒服地说不出话来。 叶乾元坐在一块石头上,靠在岸边,将白阿小抱在自个腿上坐着。 白阿小闭着眼适应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好舒服啊……” 叶乾元为他轻轻揉按着白阿小的后颈,问道:“今日走的累了罢?” “不累,好玩,好开心的。”白阿小说着便转过身,双腿分开跨坐在叶乾元腿上。 “你怎么不脱衣裳?”白阿小看着叶乾元白色的亵衣飘在水里,便伸手去扯他的衣带。 叶乾元双手抱胸挡着白阿小,振振有词道:“当然是怕伤着你的自尊,我身材伟岸,你这小鸡崽儿似的小身板,看了怕是会心里该多难过。” “呸!”白阿小假装啐他一口,几下把叶乾元的衣裳扒了下来。 这是白阿小第一次见到叶乾元的身子,魁梧挺拔,肌理分明。白阿小瞪大眼,轻轻抚上叶乾元硬邦邦的胸口。 叶乾元咽了口唾沫,将白阿小的手拿下来,努力镇定自己,调笑道:“自卑了罢。” “才不。”白阿小嘴角轻扬,道:“阿德这样好看,若是我就不好看了。” “初阳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叶乾元拿起他的手亲吻道。 白阿小认真地盯着叶乾元的眼睛,而后笑着搂上叶乾元的脖子,重重地吻了下叶乾元,道:“阿德,和你在一起最开心了。” 不知是不是温泉太热,叶乾元越来越口干舌燥,舔舔嘴唇坏笑道:“还敢偷袭我,小心我一会又亲的你喘不过气。” “阿德讨厌死了!我在认真和你说话!”白阿小不满地拍了下叶乾元的头。 叶乾元抓住他两只手,道:“好好好,你说罢。” 白阿小瞪了他一眼,而后贴上去把脑袋搭在叶乾元肩头,轻声道:“能再遇见你真好。” 叶乾元抬手用力拥住他,轻轻应声。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白阿小咬着唇,压抑着心里涌上了的哀伤。 就算有一日离开,也永远不会忘记此刻的柔情。 叶乾元板着白阿小的肩头,让他正对着自己,道:“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会这样。” 回答他的是白阿小柔软的嘴唇。 两人闭着眼,动情地,专注地亲吻着彼此。像是过去了千万年,又像是只有一瞬,叶乾元喘着粗气放开了白阿小的唇。 “初阳……”叶乾元的嗓子有些哑。 盈盈的火苗在白阿小眼中跳动,他双颊绯红,目光迷离,叶乾元抱着他的腰将他提起来往后坐了些。叶乾元明显感觉到自个那孽根翘的老高,差一点就顶着白阿小了。 “初阳……我们……” 第十四章(中) “我们起来罢……”叶乾元将目光移开,不敢看白阿小的眼睛:“泡久了有些晕。” 白阿小点头,自个站起来往岸上爬。他莹亮的身子泛着微微的粉,星星点点的水珠从他的皮肤上滑落,滑过他的背脊,纤腰,还有紧俏的屁股。 叶乾元赶忙也爬上来,拿一旁的巾帕将白阿小包裹地严严实实,而后背过身道:“自个把水擦干净穿衣裳,每日都是我伺候你,我可不干了。” 白阿小含笑答了声“哦”,就开始穿衣裳。 叶乾元的亵裤还穿着,整个湿透了贴在身子上,隐隐透出大腿和臀部的线条,水正顺着裤管不住地往下滴,他没管它,兀自拿着巾帕擦身。白阿小衣裳穿了一半,便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乾元。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叶乾元缓缓地回头,饶有兴味地瞧了他一眼。白阿小被看得一愣,脸不自觉地就烧了起来。可他还是没有移开目光,忍不住就想看叶乾元将那亵裤脱下来的样子。 “做什么这样看我?”叶乾元嗓子干的就要冒烟了,声音也有些沙哑,只好故作镇定回过头,继续擦着身上的水珠。 “谁看你了……”白阿小答得丝毫没有底气。 叶乾元突然轻轻抬手一扬,那巾怕便整个张开来,稳稳地将白阿小的脑袋罩了个严实。 “嗯一一喂!”白阿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下,而后一边扯那巾怕,一边气恼道:“阿德你干什么!” 巾怕很大,白阿小半天没扯下来,等他终于将那巾怕丢到一遍时,叶乾元已经将亵衣亵裤穿好了,正一脸笑的一脸纯良,抱胸看着他。 “哼。”白阿小别过脸快速地将衣裳穿好。 泡了温泉以后,白阿小通体舒畅,躺在船上片刻便睡了过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身上有些冷,迷迷糊糊地向床的另一边摸索,想要寻找那个温暖的身体,可摸了半天也只是一片虚空。 白阿小用力一翻滚,“咚”地一声滚下了床。 “啊,好疼啊……”白阿小缓缓站起来,揉了揉屁股。 床边的烛火还在烧着,发出微微地光。 “阿德。”白阿小轻轻启唇,小声地叫唤道。 没有回应。 白阿小取过那烛灯,像外间走去。 “阿德,你在哪里?” 仍是没有回应。 白阿小推开门,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月光透过乌云,淡淡地洒在地上。 四周都黑着,只有安桂芝那屋子发出微弱的烛光,白阿小缓缓地往那边走去,越是靠近,便越是心慌。也开不了口再唤一声“阿德”,只是默默地走进。 白阿小望着那门,却不敢敲,只听见屋里发出压抑着的,绵长的的呻吟,还有粗重的喘息。 那声音让他无比地惶恐不安,又心如刀绞,他无法理解那声音的含义,也无法理解自己此时心里涌上的哀伤。 白阿小愣愣地站着,任由冰凉的雨水拍在他脸上,毫无知觉地哭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白阿小的仍然僵硬地伫立着,那漫长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房门缓缓打开,叶乾元侧脸看着安桂芝,在她的嘴角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白阿小睁大眼,泪水汹涌地漫出来。 叶乾元心口猛然一阵抽痛,侧过头,怔住了。 “初阳……你……”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叶乾元不知该说些什么,慌乱地上前几步,想要拥住他。 “你别过来!”白阿小退了两步,悲伤地看着他。 那么温柔的,缠绵的吻,阿德怎么会给了别人。 叶乾元站住了,看着白阿小被雨淋湿的头发,心疼地如同针扎,又愧怍不知如何自处。他焦急地向白阿小伸出手,道:“初阳,快过来。你身上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白阿小咬着牙,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跑了。 “初阳!”叶乾元赶忙追上去。 像是在躲避怪物一般,白阿小头也没回。他跑过小院,踩着一片水花去了下人房。 “千苹,快开门,千青!”白阿小带着哭腔,用力地拍着千苹千青的房门。 叶乾元追上来,有些不敢靠近,站在不远处,急道:“初阳,你别怕,过来听我说……”他试图缓缓地走来。 “你别过来!”白阿小说不出其他话,只是大声吼道。 房门猛地打开了,千苹千青都只披着件长衫,惊诧地看着两人。千苹愣了片刻,无措道:“王爷……” 白阿小没等她说完,使力拉着她进去了,“砰”地将门摔上,而后直接扑到床上,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千青跟上去,坐在床边哄着白阿小。千苹着拿着烛台,悄悄地出了房门。 “这是怎么了?王爷欺负你了?”千青柔柔地拍着白阿小的背。 白阿小抬起满是泪的眼瞧她,张张嘴发出的却只是呜咽声。他自个也不知道怎么了,甚至对阿德和安姑娘在那间屋子里做了什么,也只有些模糊的认知。 可是,阿德怎么能那样吻她,那个吻,难道不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吗?与阿德最亲密的人,难道不是只有自个吗? 白阿小将脸埋在被子里,委屈地大哭起来。 千青一直低声哄着他,直到白阿小的哭声渐渐浅了下去,最终像是哭的累了,白阿小沉沉睡了过去。 千青将他湿了的衣裳一件件除去,为他盖上被子,悄悄地出了门。 又过了片刻,叶乾元阴沉着脸,慢步走了进来,千苹千青跟在身后。 叶乾元默不作声地从小柜中拿出一张巾帕,坐在床边轻柔地擦着白阿小的被打湿的头发,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又过了许久,叶乾元将那巾帕递给千苹,专注地看着白阿小的脸。他不像往常般睡得安稳,秀丽的眉轻轻皱着,眼角还挂着泪痕。叶乾元看了半响,轻轻低头叹了口气,起身低声道:“好好守着他,若是他……若是他醒了想见我……我就在小竹林。”言罢便默默地出了房门。 雨渐渐大了起来,拍打在屋顶的瓦片,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雨,越来越大了。 白阿小做了许多混乱而悲伤的梦,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张开了眼。转头一望,窗外绵绵的细雨还在不停下着。 “小公子,你醒啦?千苹见他醒来,便迎上来问道:“要吃点东西吗?厨房里都还热着。” 白阿小心里一片空白,木然地点点头。 刚用了几口素食,房门便猛地被推开,安桂芝急切地进来了。 白阿小抬头看她,目光中全是抵触。 “小公子,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往日既叫我一声姐姐,此刻便听我一句。” 白阿小低头,不断地扯着衣角,没有答话。 安桂芝对四周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人走光了以后,安桂芝才走到白阿小身边,坐下抓起白阿小的一只手。白阿小僵了下,便要将手抽出来,可安桂芝却紧紧握住,不松手。 安桂芝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不必与你道歉,我也不欠你什么。若说道歉,也应当是你给我道歉。” 白阿小抬头,一脸地莫名,安桂芝勾着嘴角,笑的无比艳丽,却又凄凉:“原本我以为王爷早就要了你……可后来才发现,王爷与你亲密,却始终只是停在了亲亲搂搂那一步。你呀,实在太纯粹,王爷连沾染你也舍不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阿小皱着眉,无助地看着她。 “王爷他喜欢你。我在王府那么多年,来来去去多少人,王爷一个人没放在心上。我原以为,除了……除了……”安桂芝停下,皱了皱眉,继续道:“我原以为王爷的心里不会有谁,我渐渐地,就放下了让王爷爱我的心思。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安桂芝握着白阿小的手渗出点点汗珠,她摇摇头,继续道:“怪不得王爷喜欢你,你实在是可人,我也忍不住喜欢你……若不是因为王爷,我想我还会更喜欢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白阿小只想起身,离她远远的。 “你坐好!”安桂芝突然厉声道。白阿小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告诉你,王爷他喜欢你!”安桂芝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个笨蛋,懂什么是喜欢吗?不是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那是带着情爱之欲的喜欢,想要占有的喜欢,是爱,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窍!” 白阿小的确不懂。 不过这个时候,安桂芝的话就像一阵惊雷劈在他心上。他猛然地明白了许多事,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阿德产生欲念,明白为什么不愿意他对别人好,明白为什么与他怎么亲近都不够,因为那是喜欢,是爱。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可此刻他却无比地清晰。 白阿小猛地站起来,要立刻去见他! “你坐下,要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安桂芝又是一声吼,死死拉住白阿小道:“你以为,得了王爷的喜欢就完了?王爷他可不止喜欢你,他还喜欢别人。” 白阿小怔怔地坐下,满脸悲伤。 安桂芝快速道:“你若是再这般不开窍,就算不是我,还会有其他人,王爷始终会与别人亲近。” “我该怎么做?”白阿小有些哀伤道。 “把你自己,完全地交给他。不管是你的心,还是你的身体。”安桂芝的声音如同远古飘荡而来。 白阿小不解地望着她,她继续道:“你会明白的,顺从自己的内心,抱着他,吻他。你们若是有爱,爱自然会指引你。” 白阿小似懂非懂,心里只剩一个急切的叫嚣声,去找他。 去找他。 “阿德在哪里!”白阿小甩开安桂芝的手,对着门外急切地问道。 千苹走进来,道:“王爷在小竹林,奴婢即刻就去……” 白阿小没等她说完,迎着雨飞快地跑了出去。 安桂芝起身,缓缓地走到门口,呆呆地瞧着那屋檐下形成的雨帘,心中一片哀伤。 这样,自己真的不后悔么? 安桂芝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他的心跳咚咚直跳,无论怎么跑也不够快似的,一刻不见到他,就一刻不得安宁。终于,白阿小穿过层层的竹林,看见那个身影。他正在狂躁地练着剑,片片竹叶和点点的雨珠随着他的剑气飞扬,他的身影在其中似真似幻。 那个潇洒的身影就是他,就是白阿小爱慕着的,舍不得与人分享的他。 “阿德!”白阿小喘着气,大声叫道。 叶乾元转身,惊喜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阿德!”白阿小飞快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叶乾元,颤声道:“我知道了,阿德,我知道了,我喜欢你!” 叶乾元瞪大眼,完全不知作何反应:“你……唔!” 白阿小没给他说话地机会,飞快地堵住了他的嘴,用最青涩,最真挚的吻,倾诉着心里满地要溢出来的爱意。 那爱意太热烈,滂沱的雨也无法令她枯萎。 叶乾元感受着他的吻,心里所有的顾虑忧愁都散了去,顺从着自己欲念,用力扯开了他湿淋淋的衣裳。 白阿小的气息还没能恢复平静,却是越喘越厉害,叶乾元轻轻舔了下他的耳垂,低声道:“别怕。” 白阿小将叶乾元的衣襟拉开,抚摸着他湿透的胸口,随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缓缓调整着自个的呼吸,等自己不那么喘了,才慢慢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轻轻地吻了下他心跳的地方。 叶乾元的眼猛然烧红了,其实他也在压抑,此刻他再也忍不了,飞快地将白阿小拔了个精光,然后自个也脱干净了,与白阿小赤裸裸地对望着。 白阿小终于见到了他想看的,叶乾元亵裤下的景象。和他自己没有许多区别,不过叶乾元胯下的耻毛却比他的浓密黝黑,而那根东西,和他比起来更是又粗又长,已经微微地抬起头来对着白阿小。白阿小眨眨眼,有些好奇地看着它。 叶乾元遮住白阿小的眼睛不让他看,一边吻着白阿小,一边衣裳丢在地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拥着白阿小,让他躺在那一堆衣裳上,不让粗糙的落叶割伤了他。而叶乾元则撑着身体在上方看着他。 白阿小心里开始紧张,却仍是坚定地望着他。他不能完全明白叶乾元对他做的事,但是,他相信他。 叶乾元在白阿小上方挡着他,雨水都打在了自个的背上。叶乾元一手撑在地上,另一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柔柔地抚过白阿小细滑皮肤,从精致的锁骨,缓缓向下,滑到他胸口上两点绯色的小樱桃。食指和拇指在左边的小樱桃上轻轻一捏,白阿小猛地颤抖了一下,那小樱桃便立了起来。叶乾元咽了口唾沫,又移到右边,同样地捏了下,那两个小樱桃都如同熟透了般,红红地的晶莹剔透,香甜可人。 白阿小闭上眼不住地颤抖,身体疯狂地燥热起来,那热是从未有过的,叶乾元手指滑过的地方又热又痒。 叶乾元轻柔的吻一点点落在他的额头,鼻尖,颈窝,手缓缓地向下游走,轻轻地抓住了白阿小胯下那粉色的,细长的肉茎,那小东西也同白阿小一样生涩,却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白阿小慌张地张开眼,不解地看着叶乾元。 “别怕,都交给我。”叶乾元温柔地说着,手掌微微使力,握紧了白阿小的肉茎,轻轻地上下撸动起来,白阿小轻微地挣扎了几下,被叶乾元按住了,白阿小便认命地躺好,任由他动作。 白阿小很快地在叶乾元的手里硬了起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像是全身的感觉都只集中在那根肉茎上,心里猫抓似得,就等着叶乾元的手再给他带来更多的愉悦和舒爽。 叶乾元看着白阿小满足的表情,自己粗大的肉帮也完全硬了起来,狰狞地在白阿小的腿上蹭着,立刻就想找到那私密的地方插进去。可他知道白阿小是第一次,若是太急躁,只怕会伤着他,不断地压抑着自个,更温柔地为白阿小揉搓着,时快时慢,时轻时重。 当叶乾元粗糙的指尖揉揉地抚过顶端的玲口时,白阿小浑身绷紧了,一股强烈的快感从叶乾元的手里迸发至全身,那粉嫩的肉茎轻轻颤抖了两下,一滩粘稠的乳白色粘液,尽数射在了白阿小的肚皮上。 初次泄了精水后的身子软的不行,白阿小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明。 叶乾元深深地吻住白阿小,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白阿小的声音有些虚弱:“好……舒服……好快乐……” 叶乾元又吻了吻他,将他肚皮上那一趟精水尽数搂进手里,而后将白阿小毫无放抗能力的身子翻转了过来,重重地在那圆溜溜嫩生生地屁股蛋上亲了一口,而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白阿小被捏的有些痒,忍不住扭了两下。 “别乱动,仔细叶子割伤了你。”叶乾元伸手按住他,白阿小老实了,叶乾元有些不敢往下看,只是就着那手上的精水,摸索着慢慢将一只手指送进了白阿小的后薛,白阿小似乎有些不适,又小幅度地扭动了两下,而后又不动了。 里面又紧又热,紧紧地包裹着叶乾元的手指,叶乾元咬着牙,耐心等着白阿小的适应。 又过了会,叶乾元渐渐感到从那紧致的甬道里面泻些微黏黏的液体。叶乾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缓缓将手指抽出来,这才低头看了眼。 不是错觉,自己的手指上还沾着那透明的液体,白阿小粉嫩的后薛不住地瑟缩着,又挤出两滴。 果然是令人销魂的狐狸精,这身子实在太令人把持不住。 叶乾元实在是没法忍了,俯身紧贴着他,将自己那令人胆寒的肉刃抵在白阿小的穴口,用最后的一丝理智道:“初阳,我进来了,若是疼的话,咬我。”而后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白阿小的嘴边,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嘴唇。 白阿小没感觉疼,只感觉后薛里酥酥麻麻的,叶乾元的手指在里边时,觉得他戳的自个痒地不行,可他的手抽出来了,反而更加痒。 “痒……里面痒,快进来!”白阿小不懂得挑逗,不懂得迎合,也不懂得羞怯推拒,他只是单纯顺从自己的欲望,渴求着那快感。 最纯粹,也是最浪荡。 最童真,也是最诱惑。 叶乾元喉咙发出一声低吼,用力将肉帮顶端硕大的硅头挤进去。白阿小的后薛很紧,可那么粗壮的肉帮往里面捅,却也完全容纳下了,还不住地溢出爱液,让叶乾元更顺利的进去。紧致而不干涩,滑腻却不松弛。叶乾元刚插进去就觉得舒服地受不了,再看白阿小浑身都泛起淡淡的粉色,满脸都是迷离,便不再忍耐,用力一捅到底。 白阿小一下被顶到最深处那点,浑身都舒爽地痉挛起来,前面的小肉茎立刻又硬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愉快的长呻,大口地喘着气。 叶乾元仍是怕伤着他,不敢动,只等着他适应。 片刻后,白阿小后薛那瘙痒的感觉又回来了,急切地含糊道:“动一动……” 叶乾元轻咬一口他的肩膀,埋头猛烈地抽插起来。每次都全部抽出,又整根没入,每一下都狠狠撞击在白阿小最痒的那一点。白阿小舒服地不行,目光完全游离了,全身心地感受着叶乾元热烈又温柔的爱意。 两人都再言语,整个竹林只剩那窸窸窣窣落在叶子上的响声,还有交织着两人急促的喘息,和白阿小不时泻出口的呻吟。 叶乾元抽插了许久,又将白阿小翻过身来,抓着他的两条腿继续狠狠地操弄他,白阿小的肉茎随着叶乾元的动作不断地摇晃,一直没有得到抚慰,可怜兮兮地翘着。 叶乾元嘴角上扬,下身的动作仍是没有停,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上去。可他刚抓着那粉嫩的小肉茎,白阿小就忍不住发起抖,尖叫着又射了,后薛也跟着一阵抽搐,死死绞着叶乾元的大肉帮。叶乾元舒爽地不行,差点忍不住便跟着交代了。他停顿了片刻,又缓缓抽动起来,坏笑道:“初阳太快了,这样可不行。” 白阿小身子又没劲了,乖顺地让他为所欲为。 叶乾元看着白阿小潮红的脸,并不满这般缓慢又撩人的动作,于是又狠狠地,快速地折腾着白阿小绵软的身子,白阿小渐渐地又有了感觉,可腰腿却丝毫没了力气,又舒服又难受,忍不住想叶乾元求饶道:“我不行了……阿德……阿德……” 突然听到那声呼唤,叶乾元的心忍不住紧了下,将他的两条腿挂在自己的腰上,俯身堵住他的嘴,不让那艳红的嘴唇在叫出“阿德”这两只字,根本不管不顾他的求饶,更猛烈地往那甬道深处顶去。 白阿小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颤抖着射出了第三次稀薄的精水,而后再也支持不住,眼神涣散了。 叶乾元放开那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放满了速度,慢慢地研磨着那点骚心,白阿小轻轻启唇,以最后的意识在叶乾元耳边低声动情道:“我喜欢你……爱你……” 爱你…… 叶乾元瞳孔一缩,从身到心都快乐要飞上了天,肉帮激动地剧烈颤抖起来,再也无法忍耐,猛烈地射了出来,狠狠地打在白阿小的敏感点上,白阿小惊呼一声,舒服地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下) 白阿小醒来的时候已回了小院,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往四周望去,只见天色也暗了,屋里点了只小蜡烛,千青正趴在桌上打盹。 白阿小轻轻支起上身想要起来,可刚一动就觉着腰酸软无力,又跌回了床上。 “啊……”白阿小低声叫唤了一下,千青立刻就惊醒了,楞了片刻就迎上来,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小公子醒啦?” “阿德呢?”白阿小直挺挺地躺着,问道。 千青趁着白阿小没力气,便伸手揉了他的脸好一会,等白阿小面上都带了怒气,才松开手,道:“你啊,就是一刻也离不得王爷。安姑娘要回去,王爷送她下山了。” “她怎么……”白阿小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从昨夜起,安桂芝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往常白阿小是很喜欢安桂芝的,可他从未想到,原来安姑娘和阿德是那种关系,那样亲密……白阿小心里嫉妒她,可也没办法不喜欢她。想了许久,白阿小有些沮丧地发现,他只有阿德,可阿德,还有许多别人。 早晚,我都是要走的。我走了,有人陪着你也是好的。 白阿小闭上眼,不让千青看见那里面的哀伤。 “小公子身上可有什么不适?”千青的语气无比怪异,像是在极力忍着笑意,保持严肃。 白阿小扭了下道:“腰酸……” “哦……”千青拉长着嗓子道:“来吧,奴婢给小公子揉揉。”言罢便轻轻将他翻了个身,在他的腰上柔柔地按压起来。 “阿德什么时候回来?”白阿小感受着千青的手,太柔嫩,不如叶乾元般宽厚有力。 千青道:“午膳都没用就去了……挺久了,应该快回来了。” 白阿小“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千青也安静了一会,半响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白阿小微微侧头,疑惑道。 千青兀自笑了好一会,才道:“奴婢还以为王爷和小公子早就……没想到……”说了两句又忍不住直笑。 白阿小被她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尴尬地耳朵也红起来了,有些不满道:“你烦死了,做什么这样笑的?也不告诉我?” 千青难得地红了脸,娇羞道:“偏就不告诉你。” “啊啊!千青最讨厌了!走开,我要阿德!”白阿小气呼呼地在床上翻了两下,最后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不理她。 千青又娇笑着哄了他一会,可白阿小始终将不吭声,千青在他腰上轻轻一拍,道:“小没良心的,早知道不帮你揉。不理我就算了,你就自个在着等着阿德,我去找千苹。哼!”言罢便扭头飞快地跑了。 叶乾元回来的时候,白阿小还独自在那床上躺着,似乎是睡着了。叶乾元轻手轻脚地走进,刚到床边,白阿小便转过身来,一看是他,眼睛立刻就亮了,一点也没有羞怯和不好意思,兴奋道:“阿德!你回来了!” 叶乾元见他那般坦然,笑的动人,便也含笑走上去,坐在床边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早醒了。”白阿小慢慢地准备起身,可腰还是酸,挣扎了两下便又躺回去。 叶乾元皱皱眉,有些担忧道:“身子不舒服吗?”上午回来叶乾元便仔细地检查了白阿小的身子,除了穴口有些红肿,并没有受伤。虽说是初次承欢,可他却轻而易举地便适应了。因此叶乾元也有些放肆,将他折腾地狠了。此刻瞧着他精神恹恹的模样,又有些心疼和后悔。 “哎。”白阿小叹口气道:“不知怎么了,腰好酸啊,动一下也懒得。” 叶乾元有些好笑,偏不告诉他为什么,正经道:“你看看,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整日睡都睡软了,身上自然就没力气了。”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白阿小的衣裳,为他揉按起来。 白阿小伸展开四肢,眯着眼享受起来。 果然是阿德的手更舒服。 又过了好一会,白阿小睁开眼,有些试探地问道:“安姑娘她……怎么回去了……” 叶乾元的手僵了下,片刻后又恢复平静,道:“桂芝她……她原就身子不舒服,山里潮湿,她说待久了难受,便要回去。” 安桂芝总是这样温柔懂事。生怕自己的存在扰了两人的兴致,连多一刻也不愿意待下去。这些年叶乾元对安桂芝的亏欠,也是数不过来了。 白阿小有些担忧道:“她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没事的。”叶乾元宽慰道:“我安排了王府的人来山下的驿馆接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白阿小轻轻点头,没有答话。 “初阳……我……”叶乾元心里全是愧疚,支支吾吾半响,才说出完整的句子:“你别怪桂芝。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我是个混蛋,我原本就不配得到这样好的你。” 白阿小赶忙支起身子,吻了吻叶乾元的嘴,轻声道:“阿德,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终有一日会离开。既无法永远相守,便希望这每一日的陪伴都是温暖的。即便各一方,总有人能安慰他的孤单。 “初阳……”叶乾元伸手拥住白阿小,心被愧怍和痛苦占满了。 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世上最纯粹动人,毫无保留的爱。这爱来自这世上最干净天真的少年。而他竟然连一份唯一也给不了,甚至连一句真话也没有。 两人都沉默着,用心感受此刻。 “王爷,王爷,你回来啦!”千青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跟着那娇俏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王……哎!奴婢走错房间了!” 千青一进来便瞧见两人紧紧拥着,赶忙扭头就要跑。 “站住。”叶乾元放开白阿小,叫住千青,笑道:“看见便看见了,你何时知道害臊的?” 千青回头,捂着嘴小声地笑,瞟了眼白阿小红彤彤的眼睛,道:“奴婢是不知道害臊,不过有的人却羞了。王爷你看,小虾子似的。” 白阿小可不是羞,方才一直憋着心里的悲伤,眼眶才忍不住红了。他哼哼两声,将脑袋扭到一边,道:“我说了不理你的。” 千青吐吐舌头,道:“奴婢可是来找王爷的,又没找一个小虾子。”而后又走过来给叶乾元行礼道:“王爷,奴婢和千苹已经将晚膳备好的,您一个人过来用就好,别人不理奴婢,奴婢也没准备他的吃食。” 白阿小转过头来盯着她,一脸的委屈。 千青不为所动,转身跑了。 “阿德你看她!”白阿小苦着脸,使劲摇叶乾元的胳膊。 叶乾元安抚地拍拍白阿小的头,道:“好了,咱们一会去欺负她。现在先起来用膳。“ 白阿小撅着嘴看了他一会,才稍微满意地点点头,大咧咧地伸出手等叶乾元伺候。 叶乾元低头轻轻咬了下白阿小的鼻子,才拿过衣裳开始给他穿。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却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拂过野草,落叶,给这静谧的夜配上温柔的小曲。 第十五章(上) 晚膳过后两人休息了会,等雨完全停下来便又去泡温泉。白阿小隔着缭绕的雾气看着叶乾元光裸的身体,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看着他道:“阿德,我们再做一次罢……” “什么?”叶乾元的手轻轻摸着白阿小嫩滑的背脊,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阿小喘着气道:“再做一次,上午在竹林里……啊!” 没等他说完,叶乾元猛地红了眼,将白阿小翻过身,狠狠压在池边。叶乾元狂风暴雨的般的攻势让白阿小止不住地喘息呻吟,在他射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明白自个为什么会腰酸。 可惜已经晚了。 沁海除了有温泉以外,其实并不算有什么特别。不过叶乾元和白阿小两人刚刚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走到哪里连空气也是甜的。拿着小锄头挖春笋,采雨后新冒起来的蘑菇,爬到山顶看星星和日出……每一样都新鲜有趣,暖到心底。 不过,即使是日日玩闹,心也不轻松。每过一日,白阿小便更忧虑离别的来临,而叶乾元,对白阿小越来越喜欢,也就越来越愧怍不安。 两人都把最好的笑颜留给彼此,每个温柔的吻都像是诀别,每次欢爱都极尽缠绵。 在沁海玩了半月,四月初的时候,一行人便准备回京城,又在路上的小镇玩了几日,才到的娴王府。 白阿小在马车里睡的舒服,叶乾元叫他,便闭着眼耍赖道:“我没有醒……” 叶乾元俯身轻轻咬他的鼻子和嘴唇,温柔地威胁道:“没醒也罢了,正好扛出去丢掉。丢哪里好呢?” “丢粪坑里!”千青愉快地搭腔:“王爷,交给奴婢罢,保证丢的深,爬也爬不起来。” 白阿小不动声色,顽强地眯着眼睛。叶乾元便一把将他捞起来,抗在肩上,跳下了马车。 王起站在门口迎他们,瞧着他们那模样,不解道:“小公子怎么了?” 叶乾元伸手拍了下白阿小的屁股,道:“师父,这小东西太懒了,留着也是累赘,丢粪坑了可好?” “也好也好。”王起也忍不住浅笑起来。这两人,终究在一起了。 白阿小肚子顶在叶乾元的肩头,他一动就膈的痒,忍了半响,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笑出声来:“哎呀,哈哈,好痒,放我下来罢!” 叶乾元又在那翘屁股上捏了一把,道:“怎么醒了?不管,还是要丢粪坑的。”说着便将一只手伸到他腋窝下挠他痒痒。 白阿小更是痒地不行,一边大笑,一边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道:“快……师师师父……哈哈……救救我……放……哈哈……下来哈哈哈哈……” 王起站在一帮并不帮手,含笑看着他们。叶乾元的手稳稳地将白阿小按住,继续逗他。 “王爷。” 突然一声清润的嗓音响起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记惊雷狠狠地打在叶乾元的脑门上,他完全僵硬了身体,就那样扛着白阿小,愣愣地回过身。 孟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白阿小原本是正对着孟青的,他一开口白阿小就抬头看见他了。不过白阿小也愣住了,还来不及做反应,叶乾元便转过了身。白阿小在叶乾元肩上扭了了两下,自己便下来了。叶乾元终于回过神,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孟青。 众人都不再做声,屏息静气地瞧着这三人。 孟青屈身行礼,道:“草民参见王爷。” 叶乾元尴尬地看了白阿小一眼,白阿小埋头看自己的脚尖,看不出表情,叶乾元在他背上轻拍一下,白阿小才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浅笑。叶乾元见到那笑容才安心了些,而后上前扶孟青,道:“青弟……你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孟青也侧头看了白阿小一眼,冷冷地看得白阿小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不过孟青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微微颔首,而后转过头看叶乾元,道“草民感念王爷和小公子的救命之恩,在储明寻得了仙果,不敢多耽误便带回来给小公子。不想却来的不巧,若是王爷不便,草民改日再来拜访。” 言罢孟青便要转身,叶乾元赶忙扯住他的手,急道:“青弟,你要去哪里?你在京城也没有其他去处,就留在王府罢,和以往一样。” “好。”孟青回过头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表情有所缓和,甚至带了些浅笑。 白阿小被看的不自在,转身就要拉千苹千青走,两人还来不及做声,便被拉着跑了。 叶乾元伸了下手,可是却没抓住白阿小。 “王爷,那老朽先下去了,这就差人给孟公子收拾住处。”王起的面上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叶乾元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糅合着欢喜和诧异:“青弟,进去罢。” 孟青点点头,慢慢地,跛着那残缺的右脚,走进了王府。叶乾元也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草民离开这段日子,王爷和小公子感情进展似乎进展不少。”孟青的口气平静,也听不出究竟他究竟带着什么情绪说这话。 叶乾元皱眉,他并不怕在孟青面前坦诚他喜欢白阿小这件事,可他不愿这两个他在乎的人因此而受到伤害,犹豫了片刻后道:“青弟,你莫要为难他。” 孟青道:“草民受过小公子的恩惠,自然是要承他的情。此番去储明也是为了还小公子的恩情。”叶乾元带着不解的神情打量着孟青,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到叶乾元手里继续道:“上次去储明时,瞧着一棵榴树结了果,便留心设了结界。算着日子也就是今年春天成熟。便想着去摘了给小公子,正好还了他的恩情。” 叶乾元握紧了那小小的荷包,惊讶地望着孟青。 榴树在储明很多,可能开花结果的却万里无一,结了果能长成的又是极少。榴果是修仙问道之人最向往的仙果,主要是用在疗伤解毒,传说榴果能医死人肉白骨,即便没病没痛,也能延年益寿,增加修为。这般难得珍贵的榴果,连叶乾元也是只有耳闻未曾见过,不用细想也知道孟青必定费了许多心思才得到的。 孟青见他不言不语,继续道:“也是运气好,那棵树上竟结了三颗。草民已将其炼制好,小公子带着,若有万一便能救命。不过瞧着他似乎不愿意见草民的样子,便劳烦王爷转交了。” “三颗?”叶乾元也有些惊喜,细想了片刻又道:“青弟,既然这样,你自己也留一颗罢,你时常在外,若是遇着危急,正好有用。” 孟青摆摆手道:“不必了。这三颗榴果是专程用来报答小公子的救命之恩的,哪里有自己留着的道理。草民并不愿欠谁的情。” 叶乾元知道他的性子,便由着他,不再言语。往常两人在一起,总是叶乾元说着话,孟青一直都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可今日叶乾元也不知说些什么,心里还沉浸在孟青突然归来的喜悦和讶异中,可另一面又忍不住担忧着白阿小的心情。左右为难,便沉着脸不言不语,两人周围的空气都愣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便到了安珍院,下人们将茶水呈上来,孟青便将他们打发出去关上了房门,面色肃穆地看着叶乾元。 叶乾元被他清冷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憷,便故意轻佻地笑道:“怎的青天白日,青弟却是把门关上了?” 孟青没理他的调笑,直接道:“王爷和小公子,可是有了肌肤之亲?” 叶乾元收了面上的笑意,正色道:“我知道是瞒不过青弟你,我也并不想瞒着你。他……很好……很喜欢他。” 孟青没有答话。叶乾元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要更靠近却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最后认真地看着孟青波澜不惊的眸子,道:“青弟,你知道的,我说过会等你,我对你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孟青将叶乾元的手轻轻拂下,向后退了两步,道:“王爷误会了。草民之前就告诫过王爷,人妖殊途,王爷与他必不可越界。可王爷还是一意孤行,这般不仅误了他的修行,还有违天道。草民看在他一心向善,今日才没有立刻收了他。王爷若是真喜欢他,便送他走,让他好生修行去。否则,草民必不会再次手软。” “青弟,你……”叶乾元目瞪口呆地看着孟青,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绝情和残酷,叶乾元几乎不能继续言语。 白阿小为了救他,每日都要忍受那样的煎熬。可他竟仍是这般冷漠。 “王爷可是觉得草民太没良心?”孟青勾着唇,笑的有些冷:“草民是为了王爷好,更是为了小公子好。” 叶乾元摆摆手,闭着眼跌坐在椅子上,到底也是舍不得指责孟青一句,许久以后才道:“青弟你莫要伤他,我尽快将他送走就是。” 孟青继续咄咄逼人道:“何时?” 叶乾元睁开眼,语气也冷了下来:“明日。” 第十五章(中) 白阿小心里闷闷的,埋头不言不语地往安顺院走,越走越快,千苹千青二人在身后都险些跟不上。 回了院里白阿小便躺在床上发呆,往常都是躺着一会就睡着了,可今日在床上翻滚了许多圈还是清醒地不行。 又清醒又难过。 自从白阿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便渐渐地想通了许多事。比如孟青,阿德对孟青那在乎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见到孟青白阿小心里很不舒服。虽说不断地宽慰自个,想着自个离开后有人能陪着阿德,也想阿德不要在自己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以免往后悲伤。 可是……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心里面对阿德的越来越汹涌的爱,也控制不住嫉妒吃味,控制不住想要永远地、单独地拥有阿德的心愿。 白阿小轻轻地抚摸着一旁的枕头,幻想叶乾元就在,伸手就能触及。 在床上躺了很久,快要用晚膳的时候,叶乾元终于出现了,白阿小心里的想念已经将下午的气恼给赶跑了,一见到他,立刻又笑逐颜开。 叶乾元陪着白阿小用了晚膳,便牵着他四处走走散步消食。 两人在一个小池边走着,白阿小专心地瞧着池子里的红鲤鱼争食,叶乾元则专心地瞧着他。 “对了,这个给你。”叶乾元突然想起来,将那荷包拿出来道:“这是青弟寻的榴果,有三颗呢,让我给你。” 白阿小用力眨眨眼,道:“三颗榴果,好厉害啊!不过,做什么要送给我?” 叶乾元将那荷包揣进白阿小的衣襟内,道:“你救了他,他这是还你的恩情。你可得好好收着,这般珍贵的榴果,若是有什么危险也好救急。” 白阿小满不在乎地道:“我救他也不是为了得他的恩惠。”不过白阿小并不懂得推拒客气,叫他收下,他就大方地收下。 叶乾元为白阿小整理好衣襟,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满是柔情与歉疚。 “初阳。”两人沿着小池子走了一圈,叶乾元纠结了许久以后,才一字一顿地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白阿小仰起头对叶乾元露出乖巧的笑。 叶乾元停下脚步,将白阿小的两只手紧握在胸前,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阿小瞧着叶乾元难受的表情,自个的心也忍不住痛起来,仰起脸给了叶乾元一个安静的吻。 叶乾元温柔地回应了他,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初阳,我在城郊有个小别院,那里也种了些桃花,还有个小马场。你想不想去玩两天?” 白阿小莫名地看了叶乾元许久,最终明白过来了。顿时便觉得热气直冲胸口,手心也不住地冒汗。他微微地颤声道:“是不是因为孟公子?” 叶乾元无法对他再编造更多的谎言,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白阿小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能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 叶乾元将他的手握地更紧了,柔声道:“初阳,青弟他为我付出了许多,我曾经发誓要照顾他一辈子。可我绝对也不会辜负你的,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不想让你中的任何一个伤心。” 白阿小不自觉便红了眼眶,透过叶乾元的目光能看到那诚挚的情谊和饱含的柔情。可白阿小想要的,不仅仅是“很重要”。他还贪心地想要“最重要”、“永远”和“唯一”。 片刻后,白阿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喜欢他的。” “你知道的,我绝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你暂时离开的。”叶乾元急切地解释道:“只是因为青弟的性子太烈,我怕他伤着你。你可以去那边玩一段时间,等青弟走了,我很快就接你回来。” 白阿小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虚无的远方。 若是你的青弟永远不走呢?那么你是不是永远也不再见我? 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地时间,陪你去永远…… “好。”白阿小突然轻声答道:“只要是阿德希望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原以为他会拒绝,叶乾元也感到舍不得,正想说罢了,结果白阿小却同意了。 “初阳……我是混蛋,我又让你难过了。”叶乾元动容地看着白阿小,连嗓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话刚一落音,白阿小便用力将他抱住,脑袋埋在他的心口,闷声道:“阿德,我非常爱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我不忍心让你为难。” 叶乾元身子一颤,一手搂着白阿小的腰,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将他狠狠地拥在怀中。 白阿小忍住心里的悲伤和委屈,继续道:“孟公子容不下我,阿德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我的心很小,只能住下阿德一个人。我也贪心地希望我能更大一点,将阿德的心填满。可是现在,阿德的心里还有别人,虽然有些难过……但是我会努力让阿德看到,孟公子能为你做的,我也能的,我一定会是最爱你的人。希望那样,我会慢慢变成阿德心里的唯一……可是阿德……不要让我等太久。” 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叶乾元无法发声,心里被酸楚和感动占满了,眼眶酸胀,竟忍不住想流泪。这感觉已经有许多年未曾有过了,甚至在孟青每一次离去都没有给他过这样的触动。 白阿小静静地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叶乾元的回应,他微微抬眼,却看见叶乾元眼角滑落下一滴亮晶晶的眼泪。看着那滴泪珠悄悄地滴下来,滴在他的额头,那一刻,白阿小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初阳,你的深情哪怕我穷尽一生也不能回报。若来来世还能再遇,便叫我做你门前那一株翠柳,在你身边日日相守。” “不敢奢望长久,我只要你此刻就好。” 第十五章(下) 白阿小在回安顺院之前,突然想起要去给王起和安桂芝道别。原本叶乾元要陪他,可他却不允,坚持要一个人去。叶乾元便允了他,自个去交代明日出发的事由。 白阿小独自一人先去给王起道别了。王起虽说惊诧难过,却什么也没说,只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经过上次那件事,白阿小再也没见过安桂芝,甚至这次回来,安桂芝也没出现过。白阿小站在安平院的门口,心里还有些犹豫,可想着自己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再见,最终下定决心,叩了叩院门。 来开门的是千喜。千喜看到白阿小的脸,满脸都是狐疑,口气也有些不善地问道:“小公子这是来做什么?” 白阿小看出了她不高兴,可他不愿与个姑娘置气,仍是好言好语道:“我有事找下安姑娘。” “姑娘睡了。”千喜因为在沁海的事恨上了白阿小,总认为是他害安桂芝失了宠,说着便要关门。 白阿小赶忙拉住她,急切地道:“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给安姑娘说,千喜姑娘你让我进去罢!” “千喜,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人在千喜身后将她拉走,而后门便开了,安桂芝走出来,对白阿小温柔地笑,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芥蒂嫌隙。 半月未曾见过安桂芝,她还是那般美艳无双,光彩照人,可她的眼神却黯然了许多,那里面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憔悴。 “先进来罢。”安桂芝亲热地牵着白阿小往屋里走,道:“千喜这死丫头不懂事,小公子莫要与他计较,我先带她给小公子赔罪了。” 白阿小乖乖地摇头道:“不碍事的。” 安桂芝带着白阿小进屋落了座,倒上茶以后才便将下人打发走了。 无论表面怎么掩饰,做的如何大度,可安桂芝的心里仍是不痛快的,也并想与他多做寒暄,便直接问道:“小公子不去陪着王爷,倒是来找我做什么?” 白阿小看着她含笑的模样,便将心里的芥蒂放下,始终念及着她的好。 “安姑娘,我明日就要走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所以,想来和你告别。” “什么!”安桂芝登时连茶盅也握不住,惊诧地看着他。 白阿小咬了咬下唇,低头道:“我要走了。” 安桂芝的嘴唇颤抖起来,气息也乱了,许久之后才尽量平静下来,抓住白阿小的手,问道:“是因为孟青?” 白阿小没说话。安桂芝的手忍不住越握越紧,眼神里像是能喷火来,即愤恨又哀怨地道:“你怎么能因为他走!那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白阿小被安桂芝突然地爆发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可怜道:“阿德说让我去小别院住几天……” “你是笨蛋吗!”安桂芝猛然甩开白阿小的手,狠狠地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喜欢王爷吗?你怎么能舍得将王爷推给别人!你去哭,去闹啊,告诉王爷你不想走,你不愿意离开他。你知道王爷多喜欢你吗,你若是不愿,他根本不会逼你!” 话音刚落安桂芝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自个为什么也这般将王爷推给了别人,为什么大度地迎来送往,连不满也不曾说过一句? 因为爱他,想留在他身边,也因为了解他。安桂芝悲哀地知道,他能让自个呆在身边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自个懂事乖巧,不哭不闹。 可白阿小不一样。王爷的感情,安桂芝看得比谁都清楚。王爷对白阿小动了真心,他若是真是不愿,王爷又怎么舍得让他受委屈。 “我都知道。”白阿小抬起满是悲伤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安桂芝:“我只是不想他为难。” 安桂芝忍住眼泪,哽咽道:“那你就愿意自己为难吗?” 白阿小起身,站在安桂芝的面前,将她美丽又伤心的脸按在自己胸前,轻轻拥着她,轻声道:“我知道安姑娘也为难,可安姑娘也能容下我。” “你……怎么一样……”安桂芝终于还是禁不住留下了眼泪。她争取了这么多年,也不能得到叶乾元的心,渐渐地也不敢在奢求更多。若是站在叶乾元身边的那个人不能是她自个,她也希望那个人是孟青。而是一个能让她继续留下来的人,是白阿小这样的人,连她也忍不住喜欢的人。 她亲手将叶乾元和白阿小拉在一起,独自哀伤这些天,换来的竟是这般结果。 “我也能容下安姑娘,因为我也很喜欢你,我也舍不得为难你。”白阿小的声音像清澈的流水淌过:“可孟公子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愿意走,不过是因为阿德。因为……一些事情,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可以永远地陪在阿德身边。我希望的是,如果有一日我离开了,他也不会太难过,太孤单……” 安桂芝紧紧闭着眼,不断地流泪,抽泣道:“你……你是个笨蛋,你怎么甘心……” 白阿小拿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头顶,苦笑道:“我当然不甘心……不过,我知道阿德是喜欢我的,我也希望有一天他只喜欢我就好了。我可以等他,等……一些时间……若是到了那个时间阿德还不能抉择他是不是最喜欢我,我走便是。哭闹换来的温柔,我不并不想要。” 安桂芝的心前所未有地狂跳起来,这样混乱的心绪她也从来没有过,她只能不断地重复道:“笨蛋……你是个笨蛋……” 白阿小抬起她的脸,轻轻地为她搽去眼泪,道:“我知道……可是安姑娘仍是喜欢我的。” 安桂芝沉醉在这世上最干净美好的容颜里,再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等安桂芝哭够了,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端庄大气的模样,有些可眼眶还是红的。 白阿小又安慰了她一会,便独自回了安顺院。 叶乾元已经交代好了千苹千青,两人收拾好了行李,就在门口等着白阿小。 一会那身影便出现了。在夜色里显得孤零零地很可怜。 千苹强笑着去迎他,道:“小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去马场玩呢。奴婢和千青都陪着你去。” 千青扯了下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白阿小不愿在她们面前露出难过,也强打起精神笑道:“好啊,那我先去睡啦,好困啊。千青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热水,还是偷懒啦?” 千青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回了屋子。 白阿小和千苹互相笑笑,可那笑容都是无比艰涩的,两人在心里叹了气,默默地回了屋。 千苹静静地伺候了白阿小梳洗完,又将他带上床躺好,自己也爬上床坐在一旁陪着他说话。 “阿德呢?”很久以后白阿小还是忍不住问。 千苹柔声道:“王爷还有事和孟公子商谈。应该很快回来的。小公子若是急着见王爷,奴婢这就差人去寻王爷。” “不用的。”白阿小拉着她道:“有千苹陪着我也是一样的。” 千苹对他浅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着话,白阿小渐渐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看了他沉静的睡颜好一会,千苹才悄悄地下了床。 白阿小累极了,睡得十分沉,梦也没有做。 夜静谧地只剩虫鸣,月色皎洁入水,透过小窗洒屋内,一片柔亮。 如果有人往天上那弯月瞧去,定能看见一个挺拔轻盈的身影在各房的屋顶来回行走如飞,悄无声息。面庞隐没在夜色里,只能瞧见长身玉立,翩翩若仙。 那人快速地从月下闪过,最后在安顺院停了下来,目光透过小窗看着屋里安睡的白阿小。 他轻轻飞身入了屋,形同鬼魅。 没有任何人察觉。 他移步到床边,俯下身子轻轻抚摸起白阿小的脸庞,而后贴近他的耳朵,发出魅惑低沉的嗓音:“还不起来么?” 白阿小猛然睁开眼。 第十六章(上) 那人与白阿小很近,只见他凤眼上挑,剑眉入鬓。面貌美如冠玉却冷若冰霜,眼神中发出慑人的寒光。 白阿小被那眼神盯得浑身发颤,惊恐地连话也说不完整:“舅舅……你……” “白阿小,到底是我太惯着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跑。”那人支起身子,素白的长衫轻扬,墨黑的青丝飞舞,仙姿动人。 他走到桌前坐下,悠然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看也不看白阿小一眼,继续冷声道:“你是觉得你修行已满,决意不再跟随我是吗?” 白小缩在床角,抱着腿,不安道:“舅舅我不敢……,舅舅对我好,我都知道,我怎么会离开舅舅……” 他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日一出关,瞧见结界被破,你又不见,还以为你出事了。我这般心急火燎地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却在这过的悠哉。你最好给我个好的理由。” 白阿小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有些惴惴地走到他面前蹲下,将脑袋放在他大腿上,等了一会,没有被推开,才松了口气道:“舅舅,是因为阿德,他来找我了。” “阿德?”他微微侧头。 怎么可能。一发现白阿小不见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白阿小心心念念的“阿德”,立即就去了皇宫找。方才还瞧见叶承德一个人在南书房批折子,而后才循着些许白阿小微弱地气息寻到了这里。 “你说谁是‘阿德’?该不会是那小子吧?”他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瞧见的叶乾元,的确是与叶承德有些相识。他伸出一只手抬起白阿小的下巴,瞧着白阿小那绯红的脸颊和亮泽的嘴唇。他猛然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缩。 “你竟然破身了!是谁!”他用力一甩,白阿小便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白阿小手肘撞在地上,疼地低嚎一声,抬头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天的他。舅舅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气,白阿小觉得他眼里的火快要把自己烧着了。 白阿小那莫名又无助地眼神看的他更是火大,几乎忍不住要扬起手给白阿小一个巴掌。他闭着眼不断平复自己的气息,许久以后才咬牙切齿地道:“冤孽。我要你断情绝爱,我不让你懂这人世间的爱恨情欲,是想你安心修行,莫要落得你娘那般下场。没想到天意竟是如此,倒累得你被人骗了也不自知……阿小……你真是……” 他压下自己滔天的怒火,平心静气地对白阿小伸出手,可拿手却住不住地微微发颤。他又顺了会气,才开口道:“阿小,随我回去。” 白阿小被吓得不轻,许久以后才带着哀求的语气叫道:“舅舅……” 他收回手,厉声打断道:“怎么,你还不想走是吧?” 白阿小委屈地看着他,心想针扎似的疼。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离别的时刻,却还是难过地呼吸也停顿了。白阿小也不是没想过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可他不愿让舅难过,更不敢冒险惹怒了舅舅。舅舅过去能将自己关在庞山十六年,也能再关个十六年。更重要的是,以舅舅的能力,要伤阿德也是轻而易举的。白阿小不敢为了求朝夕而害了阿德的性命。 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再见阿德一面,也许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白阿小鼓起断断续续道:“舅舅……容我去……给阿德道别……” “够了。”他盯着白阿小伤心的脸,越加不耐烦道:“阿小,那人不是当年救了你的叶承德。” “舅舅!我说了我会和你走的,你做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框我!阿德的样子我怎么会不认识!”白阿小有些气恼,声音也拔尖了,心里却不由地害怕慌乱。 他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面无表情道:“我要带你走你能反抗么,我何苦要框你。十六年前你才多大点,能记住什么事。我却是见过叶承德的,我还能认不出他么。阿小,你好生想想,究竟是谁在框你。” 白阿小漆黑的眼眸闪着泪光,许多片段在脑海里乱窜起来,当时年幼的阿德和如今那丰神俊朗的人,无论怎么样也重合不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可又什么都一片茫然。阿德变化那么大,怎么会感觉不到,阿德也从来不与自己谈论过往的事,况且……阿德甚至从未亲口说过他就是阿德……一切都是自己认定的。也不是没有过疑惑,可在白阿小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欺骗,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件事,他也无法对阿德做出怀疑。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无比清晰得呈现在眼前。白阿小跌坐着无法动弹,低声自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德怎么会骗我,怎么可能,他有什么理由要骗我……” 他继续对白阿小伸出手道:“阿小,我同你说过,这世上的人皆薄情。除了至亲之人,谁会真心待你。人就是这般恶心的东西,欺骗玩弄你,需要什么理由吗?” 白阿小木然地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站了起来坐在他身旁。心口的地方已经疼地麻木了起来,脑子混乱地无法思考。 阿德他……他没有…… 孟青! 白阿小急促地喘息起来,他有理由,他当然有理由。他的理由就是孟青,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孟青。包括上庞山,将自己带到京城来。 这个猜想狠狠地刺痛了白阿小。他根本接受不了,也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假的。 那写着“与尔偕老”的河灯是假的吗?那满山艳丽的桃花是假的吗?那温柔的吻和缠绵的欢好都是假的吗? 他的爱,也是假的吗? 白阿小痛苦地捂着眼睛,想要逃避这可怕的想象。 “阿小,你破了戒,这次我不怪你,随我回去好好修行。”他一只手将白阿小捂着眼睛的手扯下来,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白阿小的脸颊,在白阿小看不见的时候,眼神透出浓浓的伤怀与心疼。 “舅舅,我不相信,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白阿小还是没忍住,话一落音眼泪就爬满了脸颊。 “阿小……”他刚一开口,门便“砰”的一声被踢开了,叶乾元大步闯进来,大喊道:“初阳,初阳!你没事吧!” 白阿小缓缓起身,哀伤地看着他。 第十六章(中) 叶乾元被白阿小的眼神看的心慌,又瞧着那背对着他的白色身影散发出逼人的寒意,不由地忧心起白阿小的安危。 千苹千青也跟在他身后,面上满是焦急。孟青则站在最后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白衣男子。 方才叶乾元心烦意乱,也没去找孟青,却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静坐了许久,到了就寝的时刻,想到白阿小怕是会睡不着,便急匆匆地往安顺院赶过来。旁的下人都睡了,千苹千青还在院门口等着。叶乾元刚踏进去,手腕便被扯住了,一回头,孟青在他身后低声道:“王爷,小公子屋里有极厉害的妖物,王爷躲开,让草民去。”叶乾元心口一缩,即刻就无比担忧白阿小,不管不顾地便冲了进来。 叶乾元戒备地看着他,沉声道:“敢问尊驾何人?这娴王府不是阁下该来的地方。” 白衣男子没理他,头也没回地慢悠悠地开口对白阿小道:“正好,你自己问他。省得你不死心。” “初阳,你认识他?”叶乾元仍是不敢放松,双手都攥紧了。 白阿小咬着牙盯了叶乾元许久,才启唇,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谁?” 叶乾元心口猛烈地疼痛起来,不敢面对白阿小质问的眼神。 他还是知道了,瞒了他那么久,他还是知道了。 叶乾元极力压制下自己心里的不安,对白阿小伸出手,颤声道:“初阳,你先过来,来。” “你究竟,是谁?”白阿小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心中任然存有一丝的期许。 叶乾元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他是叶承德的弟弟,他叫叶乾元。根本就不是当年那个救你的人,却是那人的弟弟。你在这这么久,时时刻刻他都可以对你道出真相,甚至可以带你去见你朝思暮想的‘阿德’。可他始终就没有,连一丝一毫都不曾透露。根本就是诚心要骗你。” 白阿小身躯不由一抖,用力撑住桌子才没有跌坐倒地,他绝望地看着叶乾元,眼眶干涩地掉不下一滴眼泪,心里却湿润了一片。 众人皆被这言辞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乾元。 “你对我说一句真话,你究竟,是不是阿德?”白阿小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那让他痴迷脸。若是可以,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他的一句肯定。 “我……不是。”叶乾元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众人听到此刻,不用细想也是明白了此时的始末。千青既是震惊又是愤怒,娇俏的脸庞扭曲成一团,失望透顶地看着叶乾元。千苹也是惊诧,却仍然强作镇定。有见那白衣男子手段厉害,忧心起众人的安危,偷偷从腰间抽出短剑。 孟青的眼神波动了些许,看了叶乾元一眼,即刻又恢复了平静。 白阿小喘息了一会,突然就失了力气,狠狠地向后仰,险些就要栽倒。 “初阳!” “阿小!” 两人同时叫出来。叶乾元焦急地就要上前去搂白阿小,白衣男子左手一捞便将白阿小拥在怀里,右手轻轻一扬,那茶水杯便猛地射出去,狠狠钉在叶乾元的脚边,阻却了叶乾元的脚步。 “你若再敢靠近阿小一步,我即刻就杀了你。”他的声音冷如寒冰,仿佛来自地狱。 “大胆!”孟青大喝道:“龙脉脚下,岂容你个妖孽放肆!” 白衣男子轻蔑地冷笑道:“莫说他带着些龙气,就算他是真龙天子又能奈我何?我掐了他的龙气,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还有,你这小道士,这不关你的事,你带着两个小姑娘滚远些,我不想伤人。” 孟青怒瞪着他,不敢轻举妄动。这妖精的妖力不知厉害道何种地步,妖气也能完全屏住,若不是方才有一刻他情绪失控,些许妖气泻出,孟青根本不能察觉丝毫。 白阿小伏在他的胸前,不再做声。 叶乾元此刻的心思已全然系在白阿小,见他伤心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脚还没抬起来,便被孟青扯住了胳膊:“王爷小心。” 叶乾元站住,定了定神,带着祈求的语气对白阿小道:“初阳,你知道我的心意。虽然……是我骗了你,可我并不想伤你的。我发誓,以后再不负你……” “我真想把你那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全黑了。”白衣男子狠声对叶乾元说完,而后扳着白阿小的肩膀让他站直,道:“阿小,你自己睁开眼好生看看,这人能不能信。他头上那根发簪瞧见了吗,可是破妖斩,有多厉害,我可告诉过你。他身后那两个姑娘也是高手,腰上挂着的短刀都是开过光的法器。她们会的道法不多,可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的。更不说那小道士有多厉害了。你看,他要你信他,可却处处防着你,你若是有些许异动,片刻就能将你置于死地。” 白阿小双眼失神地望着叶乾元。旁的不知道,不过他那根发簪,确是从不离身。 叶乾元登时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了,百口莫辩。这发簪是孟青他十五岁生辰时送给他的礼物,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随时戴着。至于千苹千青,叶乾元只是信任她们,才将白阿小交给她们照顾。可是这并不能为他的所作所为辩白,因为,开始时他的确是时刻提防着白阿小的。 可后来,也是真心的喜欢他,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可这些,怎么和他解释呢?他还会相信自己吗?叶乾元看着白阿小的脸,悲伤地无法开口。 “小公子,你莫听他胡说!王爷对小公子的心意,小公子不相信吗?”千苹实在忍不住开口。 “小公子你先过来,那人很危险。”千青又难过又焦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公子,你过来,以后奴婢再也不会揪你的脸了……” 白阿小委屈地看着千青,无法想象连她们也是骗他的。明明,那么快乐,那么美好的日子,结果是一场虚幻的梦。白阿小不想听任何解释,也愿再多说一句,只是任由心里汹涌的哀伤将自己淹没。 “和你们这些人在一起,才真正危险。”白衣男子按着白阿小的肩头,让他坐好,而后慢慢地转身,那容颜终于渐渐显现在月色里。 那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出尘绝色,看不出年纪,却带着悠长岁月沉淀下来的气度和潇洒。他往这里一站,便是那昏暗夜里唯一的亮光。 他冰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叶乾元的脸上,终于露出狠戾,沉声道:“你竟伤他至此……挫骨扬灰也不够偿还。我不杀你,不想让阿小看到这血腥,你这肮脏的凡人也不值得我动手。不过,若是你敢再出现在阿小面前,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叶乾元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拿恳切深情的眼神望着白阿小,固执地对他伸出手,只求他能抬头再看自己一眼…… 见他还在痴缠,白衣男子双眉一蹙,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凛然的杀气直指他的心口,他张开双臂,身影快如风,一把搂着白阿小微微侧身,那白光便偏过他们,击入那雕花的木床,床板“咔嚓”一声裂了。 “青弟!你干什么!”叶乾元被惊回了神,一把抓住孟青的手。 孟青面色惨白,额上泛出点点汗珠,眼中含着无比的怨毒,嘴角不断地抽搐。 “青弟,你怎么呢?”叶乾元看着孟青的脸被吓了一跳。千苹快步上前,在另一侧扶着孟青。千青也站不住了,抽出短剑对着白衣男子做出防御的姿态。 孟青没理他们,恶狠狠地看着那白衣男子,磨牙凿齿地道:“竟然是你……别来无恙啊……白爷。” “哦?你认识我?以你的辈分,叫我一声爷,却也是应当的。” 的确,在这世上,知道他的名字,且能直呼他名讳的人,怕是也不多了。 被称作白爷的男子安抚地拍着白阿小的背心,白阿小担忧地问道:“舅舅,你没伤着吧?” 他摇头,缓缓看向孟青的脸,思忖了片刻,而后恍然道:“原来是你……都长这么大了。你那腿是怎么回事?倒可惜,你根骨悟性都是极佳的,真是被这断腿给拖累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了,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青弟,怎么回事?”叶乾元看着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由忧虑。 “永生难忘。”孟青一把将左右的人打开,上前一步继续道:“白爷威名远播,三界六道,谁人不识?” 孟青停顿片刻,而后虚着眼,声如寒冰:“白爷是回来偿还……我父母的血债吗!” 话音一落四座寂然。 许久以后,白爷有些遗憾地道:“你娘却是可怜,是个好人。我可没伤她,是她自己偏要想不开。不过……”白爷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继续道:“你爹是死有余辜,我不仅杀了他,还散了他的魂魄……” “你住口!”孟青勃然色变,愤怒地大吼起来,双手合十在胸前迅速地掐诀念咒,眨眼间便周身泛起淡蓝色火光,那火光化作密密麻麻地短剑直射向白爷两人那方! “初阳!” 第十六章(下) 叶乾元大惊失色,猛然飞身上前挡那短剑,可那些短剑却像是有生命般,迅速地绕开他继续向前方射去。 白爷连眼也没抬,食指微微在空中一划,一道红色的亮光登时照亮整个房间,众人被闪地睁不开眼睛。许久以后才恢复过来,再看,哪里还有短剑,却瞧着孟青捂着胸口跌坐在地,嘴角淌下一行鲜血。 白爷捂着白阿小的眼睛,等着那光亮完全消散了才松手,看着白阿小迷蒙地眼睛,轻柔道:“阿小,别害怕,睡吧。”那声音娓娓动听,如林籁泉韵。白阿小虚弱地眨眨眼,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白爷还是专注地看着白阿小,头也没回地对孟青道:“我说了我不想伤人,你莫要不自量力。若真的想报仇,便留着你这条命好生修炼去。” 一时屋里便没了声音。叶乾元被那闪光在震的脑仁生疼,双耳嗡嗡作响,等他完全回神的时候,瞧见千苹千青二人已瘫倒在地,孟青似乎也受了伤。 “千苹!千青!”叶乾元赶忙冲上去握两人的脉。两人并无大碍,只是昏了过去。叶乾元松了口气,又上前去扶孟青。 白爷抱起白阿小将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避开那裂口的地方。掀开白阿小的衣衫,仔细地检查起来,而后道:“幸好阿小没事,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叶乾元环着孟青都手突然抖了下,满眼心疼地看着白阿小。 白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孟青胸口剧烈起起伏,又吐出一口血来。 叶乾元见状连忙拿袖子胡乱地为他擦血,急道:“青弟!你没事罢?” 孟青摇摇头,心口钝痛没法开口。 “死不了。”白爷上前几步,站在他们面前,低头看着他们两人,沉声道:“小道士,你天分不错,若是好好修炼,或许有朝一日也能得道。至于你……叶乾元,阿小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你……白爷!”叶乾元心急火燎地抓住白爷的长衫,恳求道:“白爷,是我对不起初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还有一句话想对他说,我求你……” “你也配!”白爷抬脚踢开他的手。 “我对初阳是真心的……”叶乾元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孟青猛然抬手将他头上的发簪一扯,五指一张那发簪便在空中激烈地旋转起来,孟青大喝一声: “斩!” 原本银白色的发簪突然变成金色,向前射去! “青弟!不要!”叶乾元惊恐地大叫。那发簪不是向着白爷,却是直取昏睡的白阿小! 叶乾元飞快地冲上去伸手抓住那不断旋转地发簪,发簪拖着他向前一扑,停了下来,却还是不断地在他手心旋转。叶乾元右手登时一片血肉模糊,他挣扎着将左手也抓上去,只听见“噗噗噗”的响声,一阵血腥味弥散开来,叶乾元手里的血像流水似的往下淌。 孟青吃惊又愤恨地看着他,许久都无法动弹。 其实根本就需要他伸手去抓,孟青刚一动作,白爷的身子已如一道闪电般飞到了床前挡住白阿小。可叶乾元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怕再伤白阿小一丝。 白爷微微皱眉,抬手掩了下口鼻,启唇吐出一个字:“止。” 那发簪终于停了下来,叶乾元上身失了支撑,狠狠地栽倒在地。在地上滚了圈叶乾元才能拿手肘撑着自己慢慢地起身,血不断地淌,叶乾元疼地麻木,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 孟青咬咬牙,起身快速地封住叶乾元手臂上的天井、三里、阳谷三个穴位,又撕下一块衣襟将叶乾元那惨不忍睹的手严严实实包住,那血沁出来些许,终于不再淌了。 过程中叶乾元一直没有反应,却是一脸肝肠寸断的模样看着白阿小。 白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莫要再惹我发怒,好自为之。”言罢抱起白阿小对他露出些许讽刺的笑。 叶乾元心口一痛,迅若奔雷,飞快地闪身去抓白阿小的手,可他只握住一片虚无,白爷以叶乾元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从窗口飞身而后,电光火石间便已在远处的屋顶上站立着。 叶乾元也迅速往窗前跟去,只见一弯银月在白爷背后,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闪光。白阿小的脸埋在他的胸口。 叶乾元伸长了脖颈也没能看见,那张他喜欢到心里的脸。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未对他说过,有多爱他。 白爷淡淡地看着叶乾元,没有表情。 叶乾元见他走远,不由恐慌万状,翻身就要去追,猛然身后闪起蓝光,那短剑又层层叠叠的飞了出来向白爷那方刺去! 叶乾元顺手从扯下一片小帘,往前一送便紧紧缠住孟青的手腕,孟青挣了两下,纹丝不动。 “青弟!你莫要再动手伤他!”叶乾元的嗓音已带上恼怒与苛责。 孟青睁大眼,愤怒地盯着他,痛苦地咳出一口血,而后两眼翻白,猛地往后倒去。 “青弟!”叶乾元赶忙飞奔过来将他搂住,再往那窗口瞧去,只见那一道白光闪过,再没了那抹白的身影。 “初阳,起来了。”是谁在耳边说着温柔地言语? “初阳,你要什么我也给你……”那人的棱角分明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那么好看,那么让人心动。 “初阳,怎的又不穿鞋?”那是阿德,是白阿小一直想着的,披荆斩棘才终于拥有了的阿德。 “初阳,我爱你……”不……那不是他,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我……不是……” 他根本就不是阿德! “为什么!”白阿小大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白。素白的床幔,素白的被褥。过去看了十六年也不觉得烦闷,如今却觉着惨白地刺眼。白阿小捂住眼,慢慢地平复着气息。 “醒了?”白爷坐在床边,缓慢地揉着他的背心。 白阿小的眼神还有些呆滞,不负往日的光彩。 白爷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一片阴霾。 “舅舅……”白阿小张开双臂搂住白爷,难过伤心的感觉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割着他每一寸皮肤。他还无法从突然地转变中回过神,前一刻还是在温暖地相拥,此刻就这般天涯相隔。 这是白阿小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却是以这样可笑的方式结尾了。从前的他不懂爱,也就不懂得恨。此刻白阿小的心里第一次生出恨的情感,无比地恨叶乾元,恨他的欺骗,也恨他的温柔。 可是……可是…… 那怨恨还是伴着爱在心里缠绵滋长,无法断绝。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有多怨他他就有多想他。有多爱他、想他,心就有多沉痛。 “舅舅……舅舅……”白阿小带着哭腔,不断地叫着,仿佛那样就能减轻他心里的痛楚。 白爷按着他的脑袋,低声道:“不许哭,你若敢哭,罚你三个月不许吃肉。” 话音一落,白阿小便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白爷仰头,长出一口气,右手缓缓抬起,在白阿小的脖颈轻轻一按,白阿小顿了片刻,闭上沉睡了过去。 轻柔地搂着他,白爷将白阿小的身子平放在床上,端详了他许久。越看越是觉得那身衣衫不顺眼,即刻便伸手去扯。刚一扯住白阿小的衣带,便摸到三颗圆滚滚的小粒。 白爷食指一挑,那小荷包顺了出来。 “他欠你的,岂是这三颗榴果就能还清的?”白爷一边说着,一边将白阿小身上的衣衫拔下来:“这世上最真的爱,可是他还的上的?” 素手一扬,那衣衫便在空中燃烧起来,如同艳丽的舞姬轻舞飞扬,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白阿小离开的第三日,王起也来辞行了。 那夜的事情,以及这两月来的所有欺骗谎言迷局,千青都忍不住哭哭啼啼地告诉了王起。王起震惊失望,根本无法相信,为了孟青,叶乾元竟能做到这般。 王起到来的时候叶乾元和几人在武场练习对打。叶乾元使着蛮力将一人按在地上猛击,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他还不撒手。 “王爷!”王起大喝一声,上前将叶乾元拉开。 叶乾元烦躁往地上一躺,木然地看着阴郁的天。 王起痛心疾首地对叶乾元道:“王爷,老朽的行礼都收拾好了,下午便可出发。老朽只有最后一句对王爷的劝告,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王爷莫要迁怒他人,也莫要再懊恼后悔,这一切都是王爷自己的选择。”王起许多年没有对叶乾元有过这样不恭敬的,责备的语气。 叶乾元知道他为人正直,怕是对自个已然失望透顶。他忍不住苦笑了下,低声道:“我知道,我让师父很失望罢。我是个浑蛋……我说过再不让他难过……可我……”话还没说完,叶乾元的声音已然哽咽。 第十七章(上) “此时再忏悔,又有什么用?怜取眼前人,王爷不懂得吗?既然为了孟公子做到这一步,连我们一众人都瞒了下来,王爷就好生守着孟公子罢。”王起越说越是心寒。他服侍叶乾元这些年,可谓用心。叶乾元虽说风流,可心性到底是善良的,这次这事却做得这般不地道,完全与王起的教导相悖。 加之王起对白阿小喜欢的紧,忍不住一遍遍地想象他难过的模样。他那样心无城府,怎么可能受得住这谎言? 想着王起便面色凝重起来。他掀起长衫往地上一跪,对叶乾元行了个大礼,严肃道:“老朽对王爷多有不恭,还请王爷赎罪。老朽年迈,也没有多余的本事可以辅佐王爷了,这便告辞。王爷保重。”言罢起身,一步步,坚定地往外走去。 叶乾元出神地望着那天,右手的伤还没好,裹着厚厚的纱布。他顾不上疼,发狠拿手狠狠捶着地面,一下一下,配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不断地渗出血来。 此刻初阳在哪里? 他难过了吗? 会不会哭? “初阳……”叶乾元叫的声音也完全嘶哑了,只能在喉咙里低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初阳……”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不会听到了。 初阳…… 孟青这次其实伤的并不重,主要是气急攻心才昏死过去,灌了两贴药下去,便醒了过来。叶乾元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守着他,可两人相对无言,许多天过去也没说过一句话。通常只是叶乾元来看看孟青,两人无言地对望一会,又静静地离开。 后来叶乾元也不怎么去看孟青,只是等他睡了,才在安珍院门口呆呆地伫立许久。 叶乾元将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了安顺院,躺在那摇摇欲坠的床上回忆关于白阿小的点滴。屋内的一桌一椅都被他摸得发亮。 心如刀绞。 白阿小的出现对叶乾元来说其实只是个意外。若是没有遇到白阿小,叶乾元可能会一直这般游戏人间,直到有一天孟青愿意原谅他,接受他。 可天意就是这般不可推测,偏叫他遇到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白阿小太动人,他实在控制不了自个的心向他靠拢。 叶乾元无比地想念白阿小,想到其余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占据他的心。 若是这般,那孟青呢?叶乾元不知该把孟青摆在什么位置。也不知这般想念白阿小是因为真的比较在乎他,或只是因为此刻失去了他,而孟青还在。 叶乾元恨自己的不果断不过决绝,倒累了所有在乎他的人都跟着受伤难过。 浑浑噩噩地过了十来日,那夜叶乾元又在安顺院喝着酒,千苹便来了,可她还没开口叶乾元便道:“千苹,我不想出门。别劝了,青弟还病着,我哪里也不去。” 千苹顿了会道:“王爷自然是有王爷的想法,奴婢不敢多嘴。” 叶乾元继续喝着酒,千苹没有要走要走的意思。叶乾元侧头瞥了她一眼,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千苹道:“王爷,皇上传旨,请王爷进宫一趟。” “我不是说了过段时间吗?”叶乾元皱眉。他现在最不想也最不敢见的就是叶承德,他骗到了叶承德最喜欢的小狐狸,还给弄丢了。自个心里的伤怀还没能过去,叫他如何能坦然地面对叶承德? “传旨的公公说,睿王殿下要回京了,请王爷进宫相聚。” “小叔叔?他怎么回来了?”叶乾元将酒杯放下,疑惑道。 千苹垂首不语,叶乾元烦躁道:“你叫人回话,说等小叔叔到了我自会进宫。” “是,王爷,还有……”千苹有些犹豫道:“孟公子说身子已无大碍,这一两日便要离开。” 叶乾元捏紧了酒杯,良久后才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你便一次说完罢。” “王爷……王爷……”千苹支支吾吾半响,“咚”地一声跪下:“王爷恕罪!” 叶乾元一惊,赶忙伸手扶,可她坚持不起来,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递给叶乾元。 “这不是桂芝的吗?怎么了?”叶乾元接过来仔细瞧了起来,那锦帕是他许多年前帮安桂芝挑的,并不珍贵,安桂芝却一直格外喜欢。 千苹答道:“王爷,这锦帕是在一个侍卫身上发现的。奴婢惶恐,请王爷定夺。” “住口!”叶乾元将那酒杯用力往桌上掷,肃然道:“千苹,你的意思可是桂芝与人通奸?往日你最是沉稳懂事,今日怎的这般糊涂?你这样岂不是毁桂芝的名节!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奴婢不敢!”千苹狠狠地磕了个头,正色道:“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万不敢逾矩,也不敢对主子有所揣测。三日前有个侍卫找到奴婢,将这锦帕交给奴婢,说是他同房的小石子和安姑娘她……还说每夜小石子都会偷偷溜出去……到……到……安姑娘那里……奴婢就怕有人恶意诋毁安姑娘,便将这侍卫给关了起来。奴婢也试探着问过安姑娘可曾丢了东西,安姑娘说是没有。奴婢想了几日,事态严重,实在不敢隐瞒王爷!若是奴婢又一句谎言,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叶乾元僵住了。小石子他还有些印象,是上个月新选进王府的侍卫,才十七岁,长得高高大大,黝黑壮实,笑起来一口牙白的亮眼。 “还有谁知道?”许久以后,叶乾元俯身将千苹扶起来,面色阴郁可怖。 “除了那侍卫和奴婢没有人知道了。”千苹沉声道。 叶乾元起身,负手在屋内踱步,许久以后才停下道:“千苹,你即刻就去去给安平院悄悄盯着,若是真有这事……你便将人给我带过来。” 千苹走后叶乾元便在那窗前愣愣地站着。突然被许多事压得烦闷不堪直想发火,他想将这屋内所有的东西给砸了。可刚一抬手就忍不住想起,曾经白阿小就整日欢快地在这屋内同他消磨着时光,每一处都还留有关于白阿小的回忆。他怎么舍得。 快要到天亮的时候叶乾元还那般站着,好似一尊冰雕。 “王爷。”千苹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来。 “进来。” 千苹推开门,道:“王爷,方才奴婢瞧见小石子……进了安平院,是安姑娘开的门……他们确实……” 叶乾元一抬手,示意千苹不必再说,而后道:“让桂芝进来吧。至于小石子,先关到地牢里。” 千苹点点头便下去了,片刻后安桂芝迈着细碎的莲步进来了。 白阿小走后,安桂芝也来找过叶乾元一次,可他根本没心思见她。往后安桂芝便再也没有来过。许久不见,她的模样还是那明艳,甚至刻意打扮了,淡妆素眉,发髻梳松松散散,身着浅粉色襦裙,看上去就像十六七的闺中少女。 事实上她已经二十三了,跟着叶乾元也有七年,还是年轻的,美丽的。可她却觉得自个早已不复青春。 她带着往常那样端庄的笑,款款对叶乾元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叶乾元回头,面目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安桂芝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知道,他一定在认真地,专注地看着自己,柔和的目光有着数不清的情绪。 唯独不见深情。 安桂芝还是笑,兀自坐在那小桌便,拿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口灌进喉咙里,从唇边一直烧到胃里。 “王爷不过来坐么?” 叶乾元没有作声,安静地走过来坐下,拿着酒壶也倒了一杯。刚端到嘴边,安桂芝便扬起纤纤玉手,将那酒杯夺了过来,道:“王爷的手上的伤没好呢,这酒,就让妾身代替王爷喝了罢。” 言罢红唇微启,一饮而尽。 “为什么?”叶乾元目光灼灼。 安桂芝没回答他,却是拿起酒壶又想倒酒。可那壶嘴却只缓缓地淌了两滴出来,落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这样好的花雕,也不知何时才可以再喝了。”安桂芝有些遗憾地将酒壶放下,回味地舔舔嘴唇,道:“王爷可还记得七年前的檀越节?那夜,我们也是喝得这样的花凋。” 叶乾元端坐着,颔首道:“自然记得。” 安桂芝对上叶乾元深邃的眼,笑颜妩媚:“还好王爷记得……还好……我以为王爷都忘了呢……不过,就算王爷忘了,妾身也不会忘的,永远会记得……”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瞧那渐渐隐没在亮光里的月,低声呢喃,像是在哭泣:“妾身永远记得,那时候我站在台上跳舞,一眼就瞧见王爷了。那么多人给妾身喝彩呢,可妾身的眼里只有王爷一个,王爷那般出众,千万的人潮也不能将王爷淹没。妾身的凌波舞也是给王爷一个人跳的……当时妾身也还小,应该是十七岁吧……” “十六。”叶乾元温柔地打断道:“那时候桂芝才十六,还是小姑娘。” 第十七章(中) “嗯,是十六,没想到王爷还记得……妾身自己,都只将心思放在王爷身上呢。”额前的青丝滑落,安桂芝无暇顾及,只是沉浸在过往中,眼中是说不尽的柔情和缱绻。 两人都没有回头,一坐一站,互相背对着彼此。却比他们过往任何一次相拥都要亲近。 在叶乾元的心里,这些年来已然将安桂芝视为亲人。甚至安桂芝进入到这房间那一刻,他都无法真正相信,这样柔顺的,一心系在他身上的人,竟会背着他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他原以为会大发雷霆,可这一夜的等待却渐渐地磨灭了他的火。当中内桂芝出现在他眼前,心里想到的,满满都是她的善解人意,温良贤德……这样的她,怎么忍心苛责? 最终,也只是轻柔地开口:“我知道桂芝的心意,这些年我以为你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的。若是你有旁的心思,为何不告诉我?你想与谁相好,我也会成全你。可你为何要这般,为何会背叛我?” “背叛么?”安桂芝的面部微微地扭曲了。 如果说她是背叛,那么这些年,叶乾元对她又何止一次背叛。她的岁月和深情,就这样被残忍地辜负了,她一年一年地往姻缘箱里投下的对叶乾元的期许,也茫茫无音。 “王爷不曾爱过妾身,又谈什么背叛呢。”安桂芝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像是最轻柔的风掠过脸颊:“当时年少,能遇到王爷这般男子,总以为是妾身的幸运。王爷的温柔……总是让人忍不住深陷进去……可是后来,才慢慢明白,王爷不过是习惯了温柔。不止是妾身,还有旁人,王爷对谁,都那么温柔,却也只有温柔……” 安桂芝嘴角上扬着,却有一滴泪静悄悄地从眼中滚出来。她抬手抹去,又道:“可惜妾身不过是个女子,最是无法反抗命运。妾身想,既然得不到王爷的心,便好好守着王爷。只希望王爷能给妾身一个名分,哪怕是王爷的丫头也好,能让妾身离开不尴不尬地位置。” 叶乾元竟不知她有这样多的怨念,越发地对她愧疚起来,微微叹息道:“桂芝,如果你是想要做王妃,只要你与我说,我怎么会不允你。” 那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却像鞭子似的抽在安桂芝的心上,她忍不住恨起叶乾元了。这么多年都没恨他,此时却好像愤恨都要从心里鱼贯而出了。 她争不过孟青不恨,孟青于叶乾元不仅有情,还有恩义。她争不过白阿小也不恨,如此少年,又有谁会不爱。 她恨得是,叶乾元甚至从未用心体会过她的爱。 如此多情,却又薄情。 安桂芝低下头,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这一笑是真心的。因为她想到,终有一天,叶乾元也会体会到这样无奈又痛楚的爱。 这些年来叶乾元偏以对孟青的情伤做借口,游戏人间,负了多少真心。在他的心里,一定一直都认为只有孟青,什么人也比不上孟青。他身处其中,其实并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可他的一切,都在安桂芝的眼里。 安桂芝看的比谁都清楚,叶乾元对孟青,有愧疚,有感恩,也有求而不得的执念。那爱呢?也许曾经有过,可一直得不到回应,那爱,也渐渐快要熄灭了。 直到白阿小的出现。白阿小自己笨拙却真挚的爱,让叶乾元的爱再次活了过来。 叶乾元自己还想不明白呢,他还在思量,究竟谁在他心里更重要呢。 等有朝一日,他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时,斯人已不在。 那时候他的痛,一定比安桂芝现在的痛还要来的激烈。 真是让人期待。 安桂芝止住笑,平静地问道:“王爷有许多事都不会告诉过妾身,妾身也不便多嘴。只有一件,那日夜里,小公子可曾伤着一丝一毫?” 听见她说白阿小,叶乾元一直僵直的身体终于有些些许松动,他闭上眼,仿佛用尽力气般,疲惫道:“他……没有受伤。” 可他的心一定已经千疮百孔。 “那就好……不管怎么样,只要人没事就好。”安桂芝拿衣袖将脸上的泪抹去,走回到叶乾元的身边跪下。 叶乾元没有动作,不看她,也不扶她。 “小公子走之前,来见过妾身。”安桂芝低眉垂眼道:“那日小公子对妾身说,若是王爷不爱我,我走便是……” 叶乾元的眼中爬满悲伤。 “他倒是潇洒,可真就走了……”安桂芝的嗓音低沉,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却是妾身,一直念着他说的话,渐渐想明白许多事。这温柔,又有什么用呢……这温柔,妾身也不愿要了,也不愿等了。” 说她聪慧,可到底也是个女人,看的透别人的情爱,却还是陷入自己感情的网中,纠缠这些年,白白将青春浪费在了等待之中。 安桂芝抬起眼,第一次用释然的眼神望着叶乾元:“我情愿,从来没有遇见你……” 叶乾元侧过头看她,两人就这般无言地对望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亮起来,将夜的安谧赶走。 “王爷……”千苹轻轻叩门:“王爷,孟公子来了……” “你先起来罢。”叶乾元没有对安桂芝伸出手,说到底,他仍是怨她的不忠。安桂芝兀自站了起来。 叶乾元门,对千苹道:“让他去欢庭院正厅等着,我即可就来。找两个人,护送安姑娘会安平院。” 千苹点点头退到院门口叫来几人交代一番,而后带着两个侍卫回来了。 安桂芝没有等叶乾元做声,默默地出了门,走在那两个侍卫生前,一步步,头也不回地走远。 叶乾元看着那背影,情绪百转千回。 千苹有些担忧地道“王爷,那……” “派几个嘴严实的人守着安平院,任何人不许进出。她要什么便给,不必苛待她。小石子继续关着,那小侍卫,给些钱赶出王府。记得敲打一番,莫让他走漏了风声。” 第十七章(下) 安桂芝刚走出几步,便遇见了孟青。 孟青独自一人缓慢地向安桂芝迎面走来。他浑身都是翩然之气,即使残缺的腿也不能掩盖他的气质。 这是安桂芝第一次直面孟青,没有回避。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安桂芝突然伸手拦住了孟青:“孟公子留步。” 孟青停下脚步,淡然地看着她。 安桂芝回头道:“你们两人回避,我有话与孟公子说。” 侍卫走地远了些后,安桂芝才对孟青道:“孟公子这是又要走了么?去给王爷辞行?” 孟青垂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安桂芝。往常安桂芝对他,总是能避则避的,却不知今日怎的莫名与他说这话。 安桂芝含笑看着孟青。她知道孟青瞧不上她,孟青像朵天山雪莲似的高洁,不耻她出生风尘,又自甘下贱没名没分地跟着叶乾元这些年。安桂芝不是怕孟青,只是她懂事。叶乾元喜欢孟青,她就顺着孟青,孟青不想看她,她真就躲着不见。 此时她却是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说话了,连音调都变得轻扬许多:“孟公子不必奇怪,往常怎么与公子相交,是自知身份低贱,不配入公子的眼。如今却想着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想着这些话若是不说,怕就没有机会了。” “姑娘有话请直说。”孟青冷声道。 安桂芝掩着嘴低笑了一声,道:“说起来,妾身与公子也算是相识多年了,公子与王爷的旧事也略知一二。妾身没别的本身,只是在从小混迹欢场,最能看透的,便就是人的感情。可遇见公子以后,才知道还有人能将心思藏得这样深,妾身想了许久,也没猜透,公子对王爷究竟有没有情呢?” “后来,小公子出现了……王爷对小公子的情,咱们都是瞧在眼里的……”安桂芝特意停下,瞧了眼孟青的表情。孟青像是无动于衷,可他的眼底,还是有些许波动被安桂芝抓住了。她继续缓缓道:“但似乎,孟公子您,似乎和小公子不怎么能处的好呢。那日公子一回来,安顺院就出了事……所以,妾身就在想,莫非孟公子……” “姑娘你误会了。我和他处不处的好,并不是王爷的缘故。”孟青的声音平稳,波澜不惊。 “妾身知道……”安桂芝压低嗓音,在孟青耳边道:“小公子他不是人罢,他应该是……妖精……” 孟青后退两步,诧异地看着她。 “果然。呵呵。”安桂芝狡黠地笑道:“我就知道,一般人,哪能长成那模样。” 孟青的脸上出现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安桂芝也不恼,却是笑意盈盈地道:“孟公子请见谅,妇道人家总是多心的。公子说与王爷无关,便是无关罢。妾身也只有最后一句,公子若是有空,不如留下多陪陪王爷。省得……咳咳,妾身失言了,公子莫怪,妾身这便告辞。” 言罢安桂芝又没忍住笑了,招手唤来两名侍卫。亭亭身姿翩翩远去。 离安平院还老远,千喜泪眼婆娑地扑了上来:“姑娘!” “站起来!”安桂芝咬牙厉声喝道,自个却也慢慢红了眼眶。 安桂芝扯着千喜将她拖进了院门,两名侍卫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 “小蹄子!又发什么鬼疯!”安桂芝撑了这么久,此时也还是让心底的脆弱无助给击垮。她到底是个小女子。多年的眷恋破灭,又做了这般惊世骇俗的事还被发现了,她的心,也并不平静。 千喜跌坐在地,哭哭啼啼道:“王爷知道了,姑娘……姑娘可怎么办啊姑娘……” 安桂芝蹲下来,搂着千喜的肩膀,也掉下泪来:“我既然敢做,便不怕被王爷知道。我很高兴……我终于,也为自己活了一回。” “都这个时候了,姑娘还……” “傻丫头,怕什么,我还不知道王爷么。放心,王爷暂时不会将我怎么样的。说到底,这次却还要感谢王爷对我没有情……只是一点,这事万万不可张扬,王爷那般身份,叫人知道了侍妾红杏出墙……那样,我才真的危险了。千喜,好好听着,我不想死,我还想有朝一日能离开王府,为自己活着,为爱我的人活着。千喜,你一定记着,咱们什么事也没有,站起来,像往常一样……站起来!” 安桂芝一把将眼泪抹干,将千喜从地上拽起来。 “姑娘,奴婢千苹求见。”突然出现的叩门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安桂芝定定神,将千喜打发走了,自己去开门,将千苹引进来。 门刚一关上,千苹便“咚”地一声跪下了,:“姑娘,是奴婢对不起您。姑娘这些年待奴婢不薄,都是奴婢……” 安桂芝赶忙拉起她,道:“千苹说什么话,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这般不守妇道,千苹不唾弃我都是好的了。说到底,千苹也是王爷的心腹,为了王爷,也是应当的。却是有一样,这些年咱们交情不浅。千苹若是还念着,就再请帮我最后一把。” 千苹道:“姑娘请说,若是奴婢能做到,却不推辞。” “情况紧急,我也不与你绕弯子,院子外边,可是已经层层严守了?” 千苹点头,安桂芝急道:“那小石子怎么样了?” “王爷只是说将小石子关起来,没说怎么处置。” 安桂芝松了口气,虽说料到了,但是总是要确认才能安心:“那就好……我方才在王爷面前没有为小石子求情,就是担心我越是求情,王爷越加生气,将他关起来却是好的。王爷现在,根本没心思管这事。只请姑娘不时在王爷面前提及我的好处。王爷心软,指不定那一日想通了,念着我的好,便成全了我。” 千苹点头道:“姑娘放心,这就算姑娘不说,奴婢也会做的。” 安桂芝紧握着千苹的手,道:“有劳千苹,还有一事……我知道,王爷暂时也不会对付小石子的。这王府里,千苹是算得上大管家,王爷不管,自然归千苹管。请千苹一定要照顾好小石子,打骂使苦力都不怕,他皮糙肉厚,能扛得住。只请姑娘保住他一条命,若有朝一日能出去,哪怕他残了瘫了,只要还有命在,我都会守着他。千苹大恩,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千苹震惊地看着安桂芝下跪。安桂芝那决然的神情不禁令她感怀,甚至都忘了拦着,等安桂芝磕了头才回过神,满眼含泪将她扶起来,动容道:“姑娘真心必能得上天庇佑,奴婢在此发誓,拼了奴婢这条命,也会为姑娘保住小石子!” 安桂芝抬眼对上千苹,女子,最能懂得女子心底的那份深情。 无须语言。 孟青的心被安桂芝搅乱了,许久不能平定下来。他并不想被这些纷乱荒诞的言语扰乱心性,在往欢庭院的路上,念了三遍《法华经》。 到了欢庭院,连通报的小厮也没有,满院寂然。孟青径直去了正厅。 叶乾元坐在桌前,一杯杯地喝着酒,老远便能问道他身上微醺的味道。他神情颓然,不似往日的意气风发。 孟青正准备行礼,叶乾元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有些委屈道:“青弟……连你……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第十八章(上) “王爷,别喝了。”孟青上前,将那酒壶拿开,道:“王爷手上的伤还没好,喝酒过量怕是很难复原。” 叶乾元皱眉看着他,神情已有些飘忽,叹气道:“你们好烦,一个二个都是这般,干嘛不许我喝酒。” 孟青不语,径自在他旁边坐下。 “青弟……”叶乾元即便有些醉,还是柔情不减:“你又要走,每次都是这般。来了又要走,就让我这般等等等,像是闺中怨妇。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何时才能回来。” 孟青还是不言,只是拿淡漠的眼神看着叶乾元。 叶乾元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拿过孟青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孟青的手骨节分明,有许多细小的伤痕,五指和掌心都布满了老茧。 孟青任由他握了一会,才轻轻地将手抽出来。叶乾元有一刻回不过神。 这和白阿小的手很不一样。白阿小的手是柔软的,充满热度的。握着他,他总会更用力的反握住。 孟青没有理会叶乾元的失神,冷声道:“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草民这便告辞了。” 言罢孟青起身就要走,叶乾元突然回神,抓住孟青的手抬头道:“青弟,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若是……再遇到初阳,你莫要伤他,毕竟,他曾经救过你……” 孟青皱皱眉没有回答,却问道:“他与白爷,是什么关系。” 叶乾元放开孟青的手,有些神伤道:“我并不清楚,只是听他提过。白爷应当是他的舅舅。” “王爷恕罪,草民不能答应王爷的请求。且不说他犯了戒该受罚,单是他与白爷的那层关系,草民都不能放过他。他救过草民是不假,但草民也还了他的恩,草民并不欠他什么。” “青弟!”叶乾元站起身,急道:“与你有仇的是白爷,初阳何辜?你为何如此执拗,他有什么错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那草民的爹娘又何辜?这仇原本就是他们挑起的。再说了,他与王爷的关系不容于天道,他受罚是应该的。况且……”孟青顿了顿,平静地看着叶乾元道:“白爷那般厉害,草民现在根本就没能力动他们分毫。若当真有一日再见,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死生自由天定。” “青弟……”叶乾元向来是拿他没办法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孟青见他半响不语,便退后两步行礼道:“王爷保重,草民告辞。” 叶乾元望着他的背影,那眷恋不舍的情绪像是被酒给冲淡了,却是满满的酸楚。 “这屋何时变得这样大了,连人也没有一个?”叶乾元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酒壶盖掀开,大口地喝将那酒壶给清空了。 往日在烟花柳巷,几个酒量好的姑娘也喝不过叶乾元,可今日也才喝了这些,便觉得脚下虚浮。 叶乾元想往安顺院去,可刚走出几步,视线便模糊起来,他奋力甩甩头,低声唤道:“来了。” 半响没有动静,叶乾元扶着门框,心中渐渐冒起火来,大喝道:“人都去哪了!来人!本王死在这也没人管是吧!快来人!” “来了来了。”千青闻声忙从小屋里出来,上前扶着叶乾元。 从那日以后,千青便气急了,也一直伤心,见着叶乾元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今日也是这般,见他醉了,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些,露出担忧的模样。 “不是王爷自己下人们退下的吗?王爷不是要和孟公子好生说话,怎么又想起我们来了?”千青说着便凑近闻了闻,皱眉道:“王爷伤还没好,喝这么多酒干吗?总之这手也不用做粗重活,废了正好。” “好烦。”叶乾元伸手在耳边挥了挥,像是在赶蚊子。 千青没管叶乾元的不耐,使力搀扶着他往主屋去。叶乾元迷糊地跟着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 “王爷,你做什么!回屋歇了!”千青拽了半天也弄不动他,登时火气便上头了,忍不住吼起来。 “你吼什么!本王还没吼呢!”叶乾元站的定定的,像是清醒的又像是迷醉,沉声道:“我要去安顺院。” 千青愣了片刻,放开叶乾元的手,慢慢地红了眼眶。 虽然难过失望,虽然忍不住责怪他,可他的懊悔心伤还是看在眼里的。又怎能不心疼他。 可是有什么用呢?人去楼空,整日留恋故地,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王爷,去休息吧。”千青憋着眼泪,又搀扶上叶乾元的胳膊。 叶乾元摆头,摇摇晃晃地就要往门口走,千青用尽全力也拉不住他。他实在力气太大,像头蛮牛似的。 “快来人啊!”千青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几个下人便陆陆续续地上来帮忙,将叶乾元给架回了屋里。 千青将叶乾元安顿在床上躺好以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叶乾元闭眼皱眉,手不安分地在空中胡乱挥舞。 千青刚将叶乾元的手按回被子里,千苹就出现了:“王爷怎么样了?” “醉了。哪里有往日那风流倜傥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眼,除了叹息,再无言语。 叶乾元再次醒来时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环顾四周,天边微光,外间的小烛台亮着,想来已是清晨。 神智仍是有些昏乱,脑子里最后的记忆,便是孟青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觉便睡去了一日一夜。 叶乾元张开中指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唤道:“来人。” 过了一会外间才有动静,千青红着一双眼进来了,沉默不语地迎上来伺候叶乾元起身更衣。 叶乾元实在也没精力顾及她的心情,沉声道:“千青,你有什么便直说罢,若是怪我恨我,你骂我便是,却哭的你自己整日这般委屈地对着我? 千青咬着着唇,片刻后抽泣道:“王爷,您为何,为何连安姑娘也关起来了?安姑娘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待她?” 叶乾元猛地抓住千青的手腕,厉声道:“谁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爷……您做什么!”千青被叶乾元凶恶的模样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他。 叶乾元惊觉自个反应太过,赶忙放开千青的手,解释道:“千青,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急了……” 千青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哀泣道:“王爷……王爷……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对谁都很好吗……对我,对千苹,还有安姑娘……现在,是不是谁都对你不重要了?你只要你的‘青弟’了是吗?为了他,都是为了他……你也可以骗小公子,骗他……他那么傻,你说什么他也信了……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现在,安姑娘也被关起来了,王爷,你怎么会这么……这么狠心……” 千青到最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诉几不可闻。 叶乾元心被那哭声刺得生疼,他实在找不出言语为自个的行为辩驳,几乎也要忍不住掉下泪来。 “千青……”叶乾元向前一步,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王爷恕罪!”千苹一进来便瞧见这副模样,往日也就罢了,叶乾元总是心疼她们的,可如今叶乾元也整日阴郁,就怕千青这还来添堵。于是赶忙上前请罪道:“千青失仪,还请王爷莫怪!” “做什么要请罪!”千青制住哭泣,伤心地吼道:“王爷什么人也不在乎了,左右我这奴婢做的也不称职,王爷正好将我打一顿板子,赶出王府好了!” 千苹一抬手将千青往身后一拽,用力一跪,急道:“王爷恕罪,千青不懂规矩,都是奴婢教导不周,奴婢甘愿领罚!” 千青在背后哭的更凶了,却还是不服气地看着叶乾元。 “行了……”叶乾元疲惫地摇摇头,无力道:“你们下去罢。桂芝的事,你好生与千青解释。走罢,走罢。没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了。” 千苹面色凝重地行了礼,拉着哭哭啼啼的千青走了。 叶乾元像是在梦游般向前迈步,漫无目的往前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在安顺院了。 这应该是他过去人生中最茫然若失,彷徨无助的时刻。 在叶承德登上皇位之前,他唯一想的便是,活下来。在遇到孟青之后,他便认定了等着他。 甚至就在昨日,他还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孟青还伤着,他需要在这陪着。 可如今,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这般一个个离开他。 连那个最痴心守候着他的少年,也不见了。当他远去的那一刻,叶乾元除了不顾一切地留住他便没了其他的想法,可是现在渐渐沉淀下了心情,却越加害怕起来。 想见他,又不敢见他,无法面对他伤心的眼神,无法回答他的质问。 更不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只有独自在这里伤怀,像是惩罚自己般,一遍遍回忆着过去的时光,就一遍遍刺痛自己的心。 叶乾元跪在那床前,轻轻抚着那裂痕。曾经,两人便在这里相拥,在睡前醒来,都能亲吻彼此。 “初阳……” 这些日子叶乾元没让人动过这屋里的摆设,连那日在打斗中破掉的床褥也没换过。叶乾元将脸贴近床榻,想要仔细地感受白阿小的温度, 猛然间,却从那床板的裂缝中瞧见一丝金光闪过。 叶乾元瞳孔一缩,将那床褥猛地扯开,一把将藏在床板下的小匣打开。 第十八章(中) 这床上有暗格小匣叶乾元是知道的。床是宫里的匠人做的,一般都会在做些隐蔽的小匣以便放重要的东西。 叶乾元在欢庭院设有密室,根本不会放在这些地方,下人们则根本不可能也不敢动。 想来只有一个可能。 白阿小。 叶乾元双手将小匣里那精致的镀金盒给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地上。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摸过盒子的表面,就像是曾经抚摸白阿小的脸一般,温柔细致,满含深情。许久以后才缓慢地将那盒盖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叶”字。 叶乾元浑身都僵住了,没法动弹。 这个“叶”字,是当初叶乾元握着白阿小的手教他写下来的。叶乾元早以为这张纸在下人们收拾屋子时便丢弃了。没想不仅在,还被白阿小如此细致地藏好了。 叶乾元想着白阿小的哭泣的脸,心里下起了磅礴的雨。 “初阳……”叶乾元的眼泪模糊的双眼。 他一只手颤抖地将那张纸拿起来贴在心口,另一只手慢慢地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地上。 狐狸面具。 一片竹叶。 吃过糖人剩下的小木棍。 许多叶乾元已经忘了,或者其实都没在意过的东西,零零碎碎全被当成宝贝一般好生地收在这里。 他捂着心口慢慢俯身,亲吻那狐狸面具,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板上,悲伤无法断绝。 这是白阿小离开以后,叶乾元第一次这般毫无顾忌地宣泄情感,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哭。当他看到那个字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没办法再忍耐,唯有化成汹涌的泪水喷薄而出,心才不会被淹没。 叶乾元从来不知,原来白阿小爱他已至此。 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确定过,坚定过,他也那么爱白阿小。从心到骨的深处,从每一次呼吸到心跳。爱着他的心已远远超过了不敢见他的忧虑。等不了来世,此刻就要见他。 叶乾元小心地把那些东西放回盒子里,起身将那小盒子放到一旁的矮柜里,而后闭着眼平静了许久,大步迈出门。 叶乾元唤道:“来人。” “奴才在,王爷有何吩咐。”几名机灵的小厮迎了上来。 叶乾元一边疾走,一边吩咐道:“去找千苹,让她即刻收拾好我的官碟,带些银两衣物,送到马房来。告诉她我要出门些日子,府里的事便由她打理。还有,这安顺院必须日日清扫,屋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动。” 交代完叶乾元便一刻不停地去了马房,将快速地给挑出一匹千里良驹,整蹄上鞍,刚跨上马千苹便带着包袱急匆匆地跑来了。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千苹着急地大喊起来。虽说叶乾元的吩咐她必须照做,可心里却实在不放心叶乾元此时出门。 叶乾元弯腰一把将包袱拉过来,道:“去庞山,找初阳。”言罢马鞭一挥,银豪马便奋力向前奔去。 第三日。 叶乾元用了比往常快的多的速度,整日狂奔,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停步,第三日上午,离庞山便近了。 至多第四日黄昏,便可到达碧潭。 叶乾元知道自个不可能穿破那结界进到庞山里面。可他知道白阿小在里面,透过那结界可以看到他。他进不去,白阿小可以出来。 可他并不知道白阿小是不是会出来见他,会不会原谅他。可无论如何,他都想试一试,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白阿小,想亲口对他说出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 叶乾元从天亮就开始赶路,日头渐渐上来,晒得他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停在来在河边休整饮水。 只一小会,又翻身上马。 刚扬起马鞭,身后便响起急促的喊声:“王爷留步!京城急报!” 叶乾元回头一瞧,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骑着马正快速地向他奔来。领头的那人扬着明黄的锦帛,大声呼唤。 叶乾元拽着马鞭的手放了下来,盯着那人越来越近。 “王爷!玉尔觉反了!皇上急召王爷回宫” “什么!”叶乾元大惊:“圣旨丢过来!” 那侍卫手一扬,叶乾元稳稳地接住展开一看,只有一句话——“边城贼子谋乱,三城已失。朕心甚忧,乾元吾弟速归。” 叶乾元咬牙切齿地捏着那锦帛,眉头紧锁地往前方苍郁山路望去。 只有一日,就…… “王爷!情况紧急,快回宫吧!”那侍卫像是也赶路地急了,脸色苍白,说话气力也明显不足。 叶乾元嘴唇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被重锤了了一拳,郁结在胸隐隐作痛。 “王爷!” 叶乾元狠狠擂主缰绳,使力调转马头,沉声道:“回京!” 回京用了五日。 叶乾元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就去了南书房。远远地便听见那里头传来各色激烈的争执。叶乾元晋见从来也不需通传,门口的小太监也不敢拦他,只是朗声道:“娴王殿下驾到——” 里边那几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才消停下,一律回头看叶乾元。 叶乾元大步跨进房门。 玄武位案前,叶承德正低眉瞧着案上的文卷,像是没有听到这喧闹一般。 “你们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定夺。”那嗓音洋洋盈耳,如黄莺出谷。却又冰凉慑人,不怒自威。 几人噤声,一一行了礼下去了。 “皇兄,情况怎么样了?”叶乾元上前一步,焦急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翻着文卷。 “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叶承德还是没有抬头:“蓼田兵民神勇,消息传来说已然困守一月任然未被破。朕已命周遭送上了补给,应该还能抵挡一整子。” 叶乾元呆愣片刻,而后怒道:“那皇兄为何在信笺上说的这样紧迫,害我……” “玉尔觉的事,本就紧迫,现在不过是暂时得了喘息之机。况且,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回来?”叶承德抬眼,平静地望着他。 那张脸与叶乾元确有七分相似,可细看,叶承德的面目更有一分说不出的味道。与叶乾元最不一样的,便是那双眉。他的眉,似远山黛,又似星月弯。这眉若是长在旁人脸上,必定是秀美的,可叶承德气质太过阴冷,那眉配上脸,却凸显出一股残酷的美。 他的面目原本严酷狠戾,带着渗人的寒意。可右边眼角却有条道细长的疤痕,蜿蜒向上至发鬓,如柳条微卷。那疤痕,非但没有给他破相,却反倒是像故意做上去的妆,使他右边的脸看上去格外媚人。 第十八章(下) 叶承德微微侧身,将左脸对着叶乾元,道:“细想来,朕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了你罢?往日不来上朝也都罢了,可朕召见你几次也不进宫,你日子倒是过的潇洒。怎么,又要往庞山去做什么?”他向来知道自个的模样,因此每每要发怒,总是拿左脸示人。 叶乾元皱着眉没有回答,叶承德的一脸嫌恶道:“你别告诉朕又是为了孟青。” “与青弟无关。”叶乾元快速答道。 叶承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那手是怎么了?” “没什么,皮外伤而已。”叶乾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有些落寞。 “你先坐下吧。”叶承德指了指旁坐,道:“礼部尚书的位置空下来了,朕想着让谁顶上去比较好。既然这刘占是你拉下来的,不如由你推举一人。” “刘占已经免职了么?”叶乾元有些恍惚。想起来,上次在兰泽楼遇见刘占那傻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嗯。就在十日前,抄家也抄了。听说你前些天在窑子里将刘占的儿子给打伤了,朕想着是不是他惹着你了,那日不是还派人去府上问过你,要不要自个去抄刘家。你不是该知道了吗?” 叶乾元想起来这事了。其实他早就知道叶承德想要将刘占拿下来,奈何刘占在朝堂的势力盘根错节,相当难对付。叶乾元搜集了许久关于刘占的罪证,可也是顾及着朝堂动荡,便一直隐而不发。若不是刘占那傻儿子欺负了白阿小,叶乾元怕是还会再等一段时间,才会将那些文卷交给叶承德。 就算这般,又有什么用,他人都走了。叶乾元即便将刘占父子千刀万剐,也换不回白阿小。 叶承德等了半响,又道:“刘占已经死了,这事便没什么要紧的了。眼下最紧迫的,便是玉尔觉的叛乱。朕思来想去,觉着由你领兵去征战较为妥当。” 叶乾元诧异道:“那小叔叔……” “你不必管他,此次叛乱与他脱不了干系。”叶承德声音一冷,这屋里的温度都低了下来:“先下朕已将他关押起来,他的的兵符朕也收了。朕急召你回来,便是想让你去平定玉尔觉之乱。除了你,朕信不过其他人。朕已经安排妥当,明日早朝将会宣布此事。也算过了,三日后就是吉时,礼部已开始准备祭祀大典,届时朕会在宗庙亲自为你加封靖远将军。你回府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平乱。” 听完叶承德一席话,叶乾元不由沉思起来,朝堂大事容不得他耽搁。可这一去,便不知归期,那初阳…… “其他具体的事由,议定以后再知会你。你先回去吧。”叶承德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你看看你那模样,整日为了个孟青要死不活的。你最好给朕打起精神,平乱之事可不是儿戏。” “知道了。”叶乾元起身行了礼,犹豫着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叶承德专注地翻着文卷,不时在上面做些批准。 叶乾元神色痛苦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却只是摇摇头,沉默地离开了。 回到娴王府以后叶乾元将自个关在安顺院三天,没人知道那三天他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在第四日的清晨,叶乾元披甲戴胄,准时出现在了宗庙,接受来自大升天子的加封。这不是叶乾元第一次出征,却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出征仪式浩大而隆重,代表的不仅仅还是叶承德,还有整个大升对他的期待。 五十日后叶乾元终于站在蓼田的城楼上,远眺是苍茫无边的草原。 叶乾元目光坚定地望着天地交接远方滚滚而来黑压压的玉尔觉军队,从怀里掏出一副狐狸面具,深情地轻吻一下,而后轻柔地将它覆在脸上,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征程。 一年后。 夏日午间,骄阳下的蝉鸣不绝于耳。 白阿小就是在这样的鸣叫声中醒来了。他慢慢睁开眼,渐渐适应了这光亮。他知道自个睡了很久,做了一个非常长的梦。在梦境里又将关于叶乾元的过往重演了一遍,而这次他却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自个遇到他,爱上他,最后离开他。 再经历一遍,他已经不似当时那般伤心欲绝痛彻心扉,却反倒在这场梦里成长了起来,明白了许多事。 还是爱他,想他,恨他,怨他。可爱恨相聚,恩怨别离,不过都是生命常态,忧愁叹息也无法挽回。 往后,绝不再为他流泪。 白阿小静静地躺了许久,露出一个浅笑来,才开口唤道:“舅舅……”他嗓子里痒痒的,发声有些难受,身子也行为经久为动而有些僵硬。 许久都没有回音。白阿小试着挪动身体,终于找回了四肢的感觉。他慢慢起身,像屋外走去。 这是白爷亲手搭小竹屋,一共只有两间厢房和一间膳房。屋子的样式极简,用色一律淡雅,屋外随风飘荡着素白的纱帐,隐没在苍山峻岭中,美的不真实。 白阿小光着脚板踩在竹质的地板上,感觉异常熟悉和舒适。他走出门,便飘来一阵浓郁的酒香,白爷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小石桌前。 “舅舅。”白阿小一声轻唤。 白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过来坐。” 白阿小乖顺地走过来坐下。 “睡了这般久,也该醒来了。”白爷正在仔细地擦着一个酒坛,酒坛上沾着泥,像是刚从地下挖起来的:“刚酿出来的,要喝吗?” 白阿小深吸一口气,一脸期待道:“好香啊,舅舅,这是什么酒?” “醉生梦死。” 白阿小眨眨眼,等着他继续说。 “这酒喝下去,便会把对叶乾元的感情全忘了,要喝吗?” 白阿小双手捂着嘴,有一瞬,眼里的震惊和背上都要流出来。 “会……会忘了他吗?”白阿小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会。可是你会不再爱他,不再想他。” 这样,是不是心就不会在难受了?想起他,不会再有痛苦。可是那样,连过去的欢乐也会不再了…… “舅舅,我不会再哭了。”白阿小将脸侧向另一方,眼眶慢慢红了,可却干涩的没有一滴眼泪。他低声道:“我不想喝。” 爱虽然痛,可白阿小不想失去爱,不想忘记曾经爱过。 “死心眼。”白爷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道:“无妨,我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喝了,找我便是。” 白阿小沉默地点点头,白爷又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且仔细听着。” “嗯。”白阿小闻言便端坐,认真地看着白爷。 “以前是怕你受不住,便一直没将你娘妖灵里的修为渡给你。可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慢慢地渡了一些给你,虽说只是了一半,可这一半,便足够你成仙了。你没有杀过人,犯过杀孽,也一直潜心向善。不过你前尘未了,一是叶承德的恩还没有报,二是你还未做到真正的断情绝爱。只要了却这两件事,你便可真正羽化。” “这么……这么快……”白阿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往常总觉得修行苦,每日都想着快些修成正果,不必再受着苦,可是这天真正要到来了,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白爷看着那张脸,觉得心痛不舍都漫了出来。便起身走到他身后,一边理着他的长发,一边道:“你运气好,若不是你娘留下的妖灵,就你那么懒的,修炼一千年也没希望。” “那……舅舅你呢?会跟我一起吗?” 白爷道:“我杀过人,是不能登仙的。” 白阿小撅嘴,有些失望和气恼:“凭什么?好不公平。人就可以随意杀害妖精,妖精杀了人却要受罚……” “这世间是人在掌控,规矩和公平便由人强定了。”白爷轻笑道:“其实着天地间原本就有自个的规矩,所有的草木鸟兽都是自在的生存着。可是人很聪明,渐渐占领了这世间,便要这世间都遵循他们的规矩。” 白阿小语塞,这样困难的问题,他想不出答案。沉默了一会,又哀伤道:“可……若是我走了,舅舅你一个人怎么办?” 白爷的手僵了一下,片刻后又开始动作,平静道:“傻。往常没有你,我也一个人过了几百年。你能修成正果最好,便可庇佑着这庞山,往后再没人敢随意欺凌庞山的妖精。” “如果是舅舅的希望,我会努力的。”白阿小侧过头,轻轻在白爷身上蹭了下,道:“舅舅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白爷将他的头发拢好,挽上去绑在脑后,仔细看了许久,才走到他身前坐下,肃然道:“去京城找到叶承德,将他的恩义还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将对叶乾元的感情放下,彻底放下,爱恨仇怨,一样都不可以再有。只有这般,你才可以真正登仙。能做到吗?” 第十九章(上) 白阿小低头看着自个的脚趾头,轻声道:“我会努力的。” “很好。”白爷抬手摸着他的脸道:“你现在就去找找叶承德。” “现在?”白阿小惊诧不已。从前总是很想去找阿德的,可是经历了叶乾元那件事以后,却反而不敢想了,总觉得很害怕,很担忧。原本在他心里光彩熠熠的阿德,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寒冷的冰,让他不敢去触碰。 “对,就是现在。”白爷的声音平静如水:“我不能再那般守着你了,一直安排着你的人生,反而却害你了。” “舅舅,你对我这么好,这么会是害我。”白阿小抓过白爷的手,像是表决心一般,用力握在胸前。 白爷摇摇头,道:“现在是该你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找到叶承德以后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若是遇到叶乾元,能不能放下他,能不能修成正果,都在你自己。我不能一直守着你。” 白阿小憋着嘴,可怜道:“舅舅,你不要我了么……” “不是。”白爷的声音平静如水:“是你长大了。” “可是……可是……”白阿小惊地话都说不完整。 “去找你的‘阿德’吧,他在京城,龙气最盛的那人便是他。以你现在的修为,很容易找到”白爷打断了白阿小断断续续的言语:“此后,你也不必怕人了,一般的小道也动不了你。若是遇到厉害的,你跑便是。还有,你破了身,以后会有肉体的欲念,特别是在春天。若是你想,不必压抑自己,顺其自然就好。” 白阿小茫然地盯着他,他却没有解释,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交到白阿小手里,道:“这个你带着有用。” 白阿小定睛一看,那正是当年叶乾元交给他的,装着三颗榴果的荷包,上面似乎还残留有叶乾元的味道。 物是人非。 白阿小愣愣地看着那荷包,没了言语。 白爷趁着他出神的时刻,伸出食指,在白阿小的眉心一指,立刻显现出一点红色的光晕,而后渐渐淡去,消散不见。 “往后,这结界再也拦不住你,你可以随意出入庞山。”白爷起身,端着酒坛子边走边道:“不过别招惹孟青,他魔障了,离他远些。旁的,便要靠你自己了。走吧。” 走吧…… 那句话终于唤醒了白阿小,他回过神,白爷已经进了屋,双手把门,正要关上。 “舅舅,别让我一个人……”白阿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起身飞快地往白爷那方跑去,可快要靠拢时,白爷轻轻地合上了门。白阿小错愕地看着紧闭的门,跌坐在地,不断伤心地,低声呼唤着:“舅舅……” 他不过刚刚从那场梦中醒过来,就要独自去面对不可知的未来了吗? 许久以后,门“吱嘎”一声开了,白阿小立刻欣喜地抬头看着白爷,轻轻唤道:“舅舅……” 白爷慢慢蹲下来,毫无波澜的眼睛对上白阿小,神色如常地道:“把鞋穿上。”而后一双素色提花布鞋便摆在了白阿小面前。他脸上的欣喜还没散去,白爷又起身将门关上了。 白阿小完全呆住了,心里只剩一片混乱和哀伤,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环着他:“舅舅……舅舅……” 不知过了多久,白阿小的嗓子都要哑了,屋里响起白爷沉静的声音:“阿小,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现在离开去了却凡尘俗世,你随时都可以回庞山来。你若是不走,我便真的困住你一辈子,教你永远见不到你的‘阿德’。” 永远也见不到么……温柔的阿德,救过自个的阿德,真正的……阿德。 怎么可以。就算还是心有余悸,可阿德是白阿小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在白阿小的认知里,阿德就像自个的娘亲一样重要,他是特别的,是白阿小过去的人生中,最深处的执念。若是在不能再见到他,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一定没办法安心地闭上眼睛。 可是,自个心还在难受,还没有从那谎言中缓过来,就要离开舅舅了吗? 白阿小无法抉择。 “你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白爷的声音还是毫无起伏,却吓得白阿小不住打颤,浑身发冷。他知道,这是白爷最后的警告了。 “舅舅,我马上就走……”白阿小将那双布鞋抱在胸前,慌乱起身,退了好几步:“舅舅别不要我……我会做好的,我会很快回来……” 白阿小将眼里的泪憋回心里,转过身子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动脚步,又回头看了眼在那小屋,紧闭的房门,随风飞扬的纱帐…… 走吧…… 白阿小飞快地向前跑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葱郁的树林里。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小屋传出一声低沉的,轻柔的呼唤声:“阿小……” 红墙黄瓦的宫城,一个赤色的小狐狸飞快地在房顶行走,它双眼漆黑如墨,全身皮毛火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速度太快,即使被有些人看到了,也会以为是烈日晒花了眼。 这次是白阿小独自一人进京,他不敢以人身示人,只好化作本体,穿过宫城的层层防守,追着那最浓烈的龙气而去。 白阿小走来到这里来,才渐渐唤起些许当年和阿德在一起的片段。这和娴王府比起来,确实大得多,不过娴王府华丽大气丝毫不输,难怪自己当时在那里那么久,也没有怀疑过。 想起叶乾元,白阿小的心口便抽痛。他也很想,很想去娴王府看看,在他离去以后,他们的生活有些什么改变。可是……不能去,也不敢去。只怕再看一眼,又会难过好久。 终有一天,能完全放下,想起那些过往不会在伤心,只是留着一个爱过的回忆。那时候,白阿小可能会愿意,坦然地面对叶乾元。 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的白阿小远远地看着那屋里透出来浓烈的金色的气息,萦绕着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那人低垂着眼帘,专心地看着书。 太远了,看不真切,不过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有兴奋,也有忐忑,还有一丝的伤感。那人是吧,应该是的,他就是阿德。 白阿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知该怎么靠近。围着那屋子转了一圈才发现,虽然门口和四周都有人守着,但屋内却只有阿德一个人,阿德看书的正殿背后是寝殿,寝殿的小窗开着,也没有人守,干脆从寝殿溜进去找阿德好了。 白阿小打定了主意,轻轻一跃,一道红色的闪电便从小窗掠过,那漂亮的小狐狸,便在寝殿里了。小狐狸转了一圈,一阵青烟,再看哪里还有小狐狸的身影,却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站在寝殿中央。 白阿小迈出一步,猛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退回来,左右打量一番,想找一件衣裳,可这屋子这样大,却连个放衣裳的矮柜也没有。白阿小自然不知道,叶承德的身份不同常人,皇帝的衣裳多的数不过来,统一存放在四执库,由专人管理。 总不能这样光着去见阿德吧,舅舅说过的,人不许不穿衣裳。可变成本体去的话……会说话的狐狸,会不会吓到阿德…… 白阿小心里百般犹豫,左右为难。最后思来想去,便往床上一坐,想将那床上的薄薄的锦被给披在身上。可那锦被也大的不像话,白阿小半天也没有理顺。 “好麻烦!”白阿小低声抱怨,却还是认真地与那锦被搏斗起来。 叶承德原本一直专心地看着书,可太阳却明晃晃,越看越是双眼发胀,直打瞌睡。叶承德甩甩头,可那困钝的感觉却越甚。 “来人。”叶承德放下书,轻唤一声,一名老太监垂首弯腰进来了,恭敬地对叶承德下跪行礼道:“皇上有何吩咐?” 叶承德起身道:“朕有些困了,去歇会,没有要事的话,不必叫朕了。行了,你下去罢”言罢便起身,往后边的寝殿走。老太监倒退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殿门。 叶承德刚跨进寝殿,便听见里头又细小的响声,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叶承德疑惑地走进去,远远地看见床上有个赤裸的人影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床上摆弄那锦被。 那人身子莹白,身姿窈窕,墨黑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散落,隐隐遮住那光洁的背。 叶承德愣了一瞬,而后便想到,不知是那个不开眼的,竟然想找个美人来讨好他。可叶承德并不好美色,更不喜与人亲近。是谁嫌命长了,竟然敢偷偷将人送到寝宫里,还擅自上了龙床,当真是想死。当下那脸便更冷了几分,厉声道:“谁派你来的,滚出去。” 那人吓得肩膀一抖,而后回过头,惊恐地看着叶承德。 居然还是个少年,天姿绝色。 第十九章(中) 白阿小转过身子,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叶承德,眼泪差点掉下来了,实在是……长得好像。不过这才是真的阿德,他的右眼角,那条白色的伤痕清晰可见。 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此刻白阿小的心情却是又开心又难过,又激动又委屈。白阿小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承德。千言万语在胸口激荡,张开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承德被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给看懵了。这小少年似乎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一脸的纯良。可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凭空出现,还这样看着自个……叶承德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站在原地颦眉打量他。 半响以后,叶承德有些不耐烦了,不管这人是干什么的,不管是欲擒故纵还是玩花样什么的,他根本没有兴趣。 “穿上衣裳滚出去。”叶承德走进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立刻。” 白阿小被那狠戾的眼神看地一抖,许多年前他也见过叶承德发火,虽然不是对着他,但那残忍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这么多年也没法忘记。于是赶忙小声答道:“没有衣裳……” 叶承德横眉怒道:“难不成还要朕给你找衣裳吗?你是个什么东西!” “阿德,我是初阳啊。”白阿小拿锦被捂着自个,极其委屈地看着他。时隔一年多再说出这句话,满心都是酸楚。 “谁?” “我是初阳……” 叶承德怔了片刻,弯腰对上白阿小清澈如水的眸子。漆黑如墨,不染纤尘。和那火红的小狐狸眼神一模一样。不会错的,是他。当年便知道他聪慧有灵性,不是一般的小畜生……后来他突然莫名地不见了,叶承德伤心了许久。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小狐狸,竟然修成人形了。还是和当年一样惹人爱……难得,还记得他…… 叶承德的心即刻便柔软了下来。 “你是……你是初阳?”叶承德的手轻轻抚过白阿小的脸,用每个指头,轻轻勾勒他的模样:“你当真是初阳?” “是我……”白阿小对他微笑,刚抬手想要抓住他的手,叶承德猛地直起身子,有些嫌弃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好丑。” “咦?”白阿小无辜地眨眨眼,道:“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的……阿德,你别怕我,我不会伤你的。” “谁要怕你。”叶承德蹙眉问道:“你不是偷偷跑了吗?干嘛又要回来?” 叶承德能想到,他一定是又原因,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当年,那么黏人,离开一步也不愿意,怎么会突然跑了。不过,平白害的自个忧心伤心了许久…… 白阿小赶忙去抓他的手,眼眶湿润起来,可怜道:“阿德,我……对不起,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现在回来了,专程来找你的……你别怪我,我有好多事想对你说……” 叶承德突然笑了,他的笑灿若星辰,艳若桃花,满是爱怜。 这才是,真正的阿德的笑,没有多余的温柔,也没有浅薄的多情。 白阿小的眼泪汹涌而出:“阿德……” “臣弟乾元奏: 玉尔觉原为我大升藩属,我朝自始祖开国,施仁政于蛮夷四方。然贼人不知感念圣恩,犯上作乱,屡犯我边城。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臣弟得大升先祖庇佑,与贼寇交战无往不利。天威所达之处,贼寇闻风丧胆。数月以来,我军将士英勇,贼寇渐退关外。今臣弟沐圣恩,大破贼军,贼寇首领玉尔觉可汗古苏禄匍匐叩头,进降表,请奉正朔,永为藩臣。臣弟代受之,宣示威德,贼寇心悦诚服,极尽谦卑。 臣弟终不辱使命,宣我大升天威于四方。然离家已久,甚为思念,请以归。 臣弟乾元敬上。” 叶乾元端坐案前,将最后一个字写下,把那奏折交于信使。而后独自一人在营帐内迈步,心烦意乱。 已经一年了…… 事实上一年拿下玉尔觉已经是奇迹,当年始祖攻下玉尔觉,也用了两年。可叶乾元还是觉得不够……想更快,更快,众人皆道,娴王殿下急功近利,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却是,早一刻回去,便能早一刻去找白阿小。 这一年以来,叶乾元许多次面临生死关头,都会想起白阿小,想起还有许多话没有告诉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爱恋思念没有随着时光减淡,反倒越加浓烈。 闲下来的时候,叶乾元也会想起安桂芝。这一年他渐渐想通了许多事,愤怒失望已经随着时间淡去,涌上的都是对她的愧疚。他的确没有爱过她,也的确负了她。两人间再没有温情,若是归去,便放彼此自由。 至于孟青……叶乾元只是知道,这么多年等着他已经成了习惯……况且,孟青于他,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叶乾元走出营帐,耀眼的日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此刻……初阳是不是也在沐浴着同样的阳光。 此刻的白阿小,正套着一件小太监的衣裳,在御花园愉快地逗着一只叫做“美人”的大乌龟,叶承德坐在凉亭下,含笑看着他们。这样的温柔的笑,极少出现在叶承德的脸上。 白阿小突然觉得心口一痛,虚着眼抬头,日光刺得双眼难受,忍不住就要流泪。 “可是太热了,过来喝些甜汤。”叶承德对他招招手,白阿小愣了一下,便欢快地向他跑过去。 叶承德看着他乖顺的模样,心里喜欢地不得了,这小东西,即便是人的样子,也不讨嫌,和当年一样可爱。 “皇上……”门外一个老太监快步跑上来,对叶承德下跪道:“启禀皇上,礼部穆大人在御花园外跪了许久了……这日头这样晒的,怕是要把人给晒坏了……皇上,要不,您见见穆大人……” 原本看着白阿小露出一脸温柔模样的叶承德,登时面色一冷,不耐道:“穆萧有病是吧。叫他滚。” 这老太监正是后宫总管大太监李清东,常年在叶承德身边行走伺候。李清东老的一脸褶子,头发也稀疏了,却是一副慈祥模样。听闻叶承德口气不善,李清东越加恭敬地弯下身子,惊慌道:“皇上饶命,老奴有罪……” “行了,你有什么罪,一把年纪了别一天跪来跪去。起来罢。”叶承德一摆手道:“去找景澄来,这人是他推举的,结果给朕找了这么大个麻烦。叫他立刻把人领走。” 李清东起身,行了礼快步跑了。 穆萧是去年新上的礼部尚书,原是太子的伴读,今年也才满十八。原先看中这人才学出众,又老实木纳,是个好控制的。谁知这人却是个书呆子,又固执地要命,实在烦人。 穆萧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烦叶承德,就是为了白阿小的事。 当日白阿小到来,叶承德便开始整日带着他大摇大摆地到处玩。宫里都传遍了,说是皇上新得了个男宠,还有人亲眼见着皇上给那人穿鞋,这可怎么得了。叶承德这些年,除了皇后,连个多的侍妾都没有,如今快到而立之年,膝下也仅有一子。如今却迷上了男宠,满朝哗然。 最激动的便是穆萧。穆萧上任第一封折子,便是提议充实后宫。不过叶承德一直没搭理他。如今见到白阿小整日穿个太监服在后宫晃荡,对叶承德毫无恭敬,还直呼名讳,穆萧更是要死要活的,一口一个“于理不合”、“有违祖制”。 白阿小放下甜汤,有些疑惑道:“阿德,这个人怎么了,每天都要来跪,他犯错了吗?” “你别管他。”叶承德答道:“他是个傻的。” “我觉得他好可怜……”白阿小瞟了一眼那门口单薄的身影,道:“阿德,他那么瘦弱的样子,会被晒昏过去的罢?” 叶承德也顺着白阿小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那身影已经摇摇晃晃了。 “烦人。”叶承德一咂嘴,招呼旁边的小太监道:“去给他弄个遮阳伞来。” 白阿小还一直看着穆萧,叶承德伸手在他眼前一晃,道:“回南书房了罢,朕困了。” “哦,好。”白阿小回过头,挽着叶乾元的胳膊走了。穆萧这会已经被晒得目光涣散了,若是再让他瞧见这一幕,一定又会痛心疾首。 南书房在历代都是用于皇帝下朝后议政,不过叶承德自登基以来便相当勤勉,事必亲躬,直接住在了南书房的寝殿。南书房便成了宫城的正殿。 叶承德带着白阿小回了寝殿,白阿小一沾床就晕晕乎乎了。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同叶乾元说这话:“阿德,你要什么呢……我怎么才能还你的恩……” 叶承德把白阿小往床里边一推,自个也躺上去,合眼道:“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第十九章(下) 宁静的清晨,白阿小睡得正香甜,突然一阵嘹亮高昂的鸡鸣声打破这宁静。 “烦死了!”白阿小猛地诶吓醒了,睁开眼利落地下床,对着窗外吼道:“不许叫了!” 那只体壮膘肥的大公鸡神奇地抖抖翅膀,昂着头又叫了一声。 白阿小登时瞌睡也醒了,气冲冲地就往正殿走,边走边喊道:“阿德阿德阿德!” 叶承德刚下朝回来,老远就听见白阿小的喊声。刚跨进殿门,白阿小就迎上来了,一副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叶承德揪了下白阿小的脸,拉着他在案前坐下。 白阿小摇着叶乾元的胳膊道:“阿德,那只公鸡好讨厌,我可以吃了它吗?” “不可以。”叶承德登时冷下脸严厉道:“他的羽毛很漂亮,朕很喜欢。” 白阿小撅起嘴,道:“阿德,他那么讨厌的,我每天睡觉它都要不住地打鸣。” “那是你睡得太多了。”叶承德拿起案上的一本书翻起来,侧过去也不看白阿小一眼。 白阿小赶忙站起身,跑到叶承德正面凑上去道:“才没有!阿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来了这好几天了,一天也没有睡好呢。你看看我,你看看嘛!”说着白阿小便去扯他那书。 叶承德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往后一缩,道:“你今日还未梳洗吧,去洗脸。” “啊?”白阿小一时没反应过来。 “来人,给小公子准备梳洗。”叶承德话音一落,李清东便领着几个小宫女进来了。 白阿小被一群人簇拥着走的时候,还小声地嘟囔着:“我就知道阿德不是最疼我的……” 叶承德假装没听到,却将脸藏在书后,低声笑了出来。他的脸时刻都是阴冷的,偶然一笑,却是如春风般醉人,艳丽无双。 很可惜没人瞧见。 白阿小梳洗完毕,又穿上了太监服。下人们备的常服白阿小很不喜欢,长袖宽袍又层层叠叠的,他总觉得热,还是太监服穿着轻便凉快。 用完早膳去看,叶承德还坐在案前,翻看一卷文书,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可白阿小看出来,他很高兴。不似往常和自个在一起时放松的高兴,而是带着激动的高兴。一双桃花眼闪着醉人的欣喜。 “阿德,什么事这样高兴?”白阿小见他开心,自个的嘴角也上扬起来,笑盈盈凑上去看那卷文书。 “归、一月、弟、上。”白阿小将自个认识的字挑出来念了一遍。叶承德失笑道:“这么多字都不认识啊?归期一月,臣弟乾元敬上。” 白阿小脸色一变,双眼立刻被悲伤蒙上了。叶承德没有注意到,还是看着那文卷,继续道:“朕的好弟弟,打了胜仗,还有一个月便要回来了,朕一定要亲自出城门去迎他。说起来,初阳,你见过他的,那时候你还小,还有印象吗?” 怎么会没印象,应是永世难忘。 “你应当不记得了吧……许多事你都忘了,记性被狗吃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看,你见到他,应该能想起来一些罢。”叶承德放下文卷,回头一看,白阿小脑袋低垂,拽着衣角来回地揉搓。 “怎么了,突然不开心了?”叶承德抬起白阿小的下巴,盯着他隐忍哀伤的脸,心一下就慌了。 “阿德,他不好……我不要见他……”即便是听到那个名字,都还是会心痛难耐,更不要说去面对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叶承德越看越觉得白阿小的表情实在非常不对劲,已经不仅仅是不开心那么简单了。这样难受痛苦的表情,叶承德见了便忍不住心疼。 “阿德……”白阿小一张口便觉得难以启齿。怎么说,都是自个太傻了,怎么有脸面给阿德诉苦? 最终,白阿小还是一字一句将那一段荒诞的过往讲给了叶承德听,包括那每一次的缠绵和亲吻。越说着便越是觉得自个傻透了,到最终出了一身的汗。像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出来了。 叶承德一直微微皱着眉,听着白阿小哀伤的低声诉说,从头到尾,动也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变,心情却是百转千回。一听便知道这是叶乾元能干出来的事,这些年为了个孟青,他干了多少荒唐事。他处处留情,也不知负了多少真心,说起来他那般放浪,也都是为了孟青。旁人也就罢了,这样不谙世事的小东西,受了这伤,也不知如何熬过来的。 可叶承德偏偏还不能将叶乾元怎么样,那是他从小一起相依为命,支撑着彼此活下来的,唯一的弟弟。叶承德一向惯着他,根本舍不得苛责他。 可这小狐狸难过,也舍不得。 叶承德多年来行事决断,还从未向现在这般纠结过。 “那你……”叶承德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温柔地将白阿小拥住,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初阳,你受了委屈了,我也不能帮你。别想他了,他就是个傻子。” 白阿小下巴支在叶承德的肩膀上,许久以后,开口道:“阿德,你为什么,不说‘朕’了?” 叶承德差点忍不住笑了,这小东西怎的又想到这不相干的地方了?却仍是轻柔地解释道:“对着喜欢的人,才称我,因为喜欢初阳,所以,以后都不会对初阳说‘朕’了。” “好。”白阿小扯出一个笑。整日沉浸在过往中哀怨,还不如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 两人相拥了许久,直到将萦绕在彼此间的那些低落的情绪散去,叶承德才开口道:“待会我带你去见个人罢。之前看你似乎还有点怕人,才让你一直呆在这一片。不过这也不太好玩,我找个人陪着你玩怎么样?” 白阿小看着叶承德脸,有些犹豫,小心地问道:“那人是谁?可以相信的吗?” 叶承德浅笑道:“可以信任的。应该说,是你弟弟,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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