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Ⅱ——风夜昕

作者:风夜昕  录入:05-14

 孤狼————风夜昕

 http://www.fubooks.com/2010nian/2010-07-21/21071.html  孤狼Ⅱ  文案: 这可能是受报复渣攻的故事。 也可能是渣攻追回受的故事。 也可能是换攻受新生的故事。 也不排除根本就是个新故事。 ……但这不是填坑,是第二部。真的。 内容标签:强强,强取豪夺,怅然若失 第1章 夜,越来越深。酒,却越喝越没味道。 人头攒动的夜店里,放下酒杯,严墨啸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着光线昏暗的前方。这间酒吧他以前常来,算是熟客,而现在更是几乎天天来报到。每天晚上出现在这里的频率高得让人咋舌,弄得很多人以为他看上了这里的哪个小姐,或者是MB。 说到MB,他倒的确看上过一个。 转过头,严墨啸看向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有几个长得不错、衣着花哨的男人正在那里打牌,看上去像是普通的休闲,但是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个位置,是出来卖身的男人专用的。 像是货物一样,坐在那里让人欣赏挑选,最后找到一位买主,买下他一夜,也有可能是几天。 曾经,他也看到过那个男人坐在那个位子上,男人拿牌的样子很吸引人,出牌的动作也很潇洒,看着牌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都有股说不出的魅力,只是当时他没有在意而已。 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严墨啸皱了皱眉,表情明显的一丝不悦,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严先生,我帮您再倒一杯。”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识趣地拿起冰在冰块红酒,等严墨啸放下杯子之后熟练地又帮他把杯子满上。随着她的动作,细细的肩带缓缓滑下,垂坠感很强的黑色连衣裙,几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严墨啸目光从女人丰满的胸部扫过,讽刺地扬起嘴角。这种戏码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说是审美疲劳都不过为。他喝完这瓶酒,女人能赚多少钱他不知道,但显然她的目的不止于此。 对女人来说,如果严墨啸能带她出场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没有几个女人不想做“麻雀变凤凰”的美梦,更何况是在这个圈子里。 只可惜严墨啸并没有那个意思。视线从女人身上飞快略过,他别开头,看着围着桌前打牌的几个男人,一个服务生在其中一人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男人便放下牌起身离开了。另几个人也并没有任何埋怨,这场牌局,本来就是来去自由。 看到这里,严墨啸觉得他今晚似乎的确需要发泄一下。举起手叫来了服务生,拿出卡结账,严墨啸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对方马上心领神会地点头。没过几分钟,账单同卡一起被另一个男人送了回来了。 男人也是刚才参与牌局的其中之一。 严墨啸拿回卡站起来,然后和男人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这种交易,并不复杂。 不过眼前的人,跟那个人并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而严墨啸之所以会选择男人,是因为他拿牌的姿势,这才是他们最像、也是唯一相像的地方。 整整一年,他没有再见那个男人。 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除了回忆,连一点属于那个人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还有另一个人,当时应该被称为自己的情人的人,在同一天,他们都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严墨啸一度以为他们私奔了,而现在,他也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 他们分开二年,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严墨啸觉得像是故事有了个很完美的结局,该在一起的都在一起了,剩下他这个“局外人”,也差不多到退场的时候了。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自己,他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有时候,他连对那个人是爱还是恨都分不清楚了。那两个人,他对一个好到极点,对一另一个残忍到极点,像是维持着平衡,但他却忘了分别在两个人身上。这并不公平。 只是这里,严墨啸发现就算找到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踏出酒吧大门的一瞬间,严墨啸突然觉得没了兴致。欲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没有开始以前,都可以随时叫停。 “先生想去哪里?”身后的男人突然搂住他的手臂,很热情地笑着。 太过“公式化”的笑容,让严墨啸感觉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间熟悉的宾馆,很不错哦~~” 他可能在同一间宾馆、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跟无数不同的男人做过。严墨啸并没有洁癖,跟其他人做 爱时也一定会带套子,但是今天他承认这句话让他很扫兴。 又是那种烦躁,无论喝多少酒和多少人上床也只能暂时消除。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只有几小时。 “不用去宾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严墨啸直接把一叠钞票塞到男人胸前的口袋里,命令一般说:“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地解决。”解决完之后他就直接回家。 男人愣了一下,盯着严墨啸的眼神充满不解。 “不行?”他似笑非笑地问。 严墨啸看上去并不是连房钱也付不起的人,但是每个人多少都会些特殊的癖好,比如“打野战”。 “当然可以。”把钱收到口袋里,男人扬起一抹微笑,“只不过怕你不尽兴而已。” 这方面是不用他担心的。对严墨啸来说,只要能做爱就已经足够了。缠绵的前戏、爱抚,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必要的了。并不是他“自虐”,只是没那个心情,做 爱也像是一种程序一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底限,但是面对某些东西的时候,那层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看都应该属于上流社会贵公子的严墨啸,和用钱买来的男人在巷子里野 合的行为,也许可以称为一时“心血来潮”,严墨啸并不想为自己行为解释什么,他不需要背负道德准则,也不会有罪恶感。而当他发现在黑暗中男人的轮廓跟那个人竟然有几分相似的时候,那种混合了恨意的欲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啊!啊~~你好猛~~嗯唔!”男人趴在墙上抬起臀部让身后的人进出着,对方动作粗暴,快感也是从痛感中来的。 “该死的!”咬着骂了一句,严墨啸抽出自己,把男人翻了过来,按在墙上从正面进入他。 男人赤裸着,裤子堆在地上,一条腿被抬起来挂在严墨啸腰上,严墨啸用力撞击着眼前的身体,却只把拉链拉开,仿佛在说这只是场简单的交易。 肉体撞击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着,这里平时并不算人迹罕至,但现在这种时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只是越是这样,有些时候越是可能会有例外。 就在交合中的两人已经快要迎接高朝的到来的时候,黑暗中,巷子口传来一种像是应该是生锈的自行车发出的声音由远至近传了过来,除去人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地传到了严墨啸耳中。 暂时停下动作,严墨啸皱了皱眉,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任何人都不会还保持好兴致和无动于衷。而男人被身体里的男性器官弄得高朝不断,仍然沉浸在欢愉中无法自拔,靠在严墨啸肩上喘息着。 这时人和车已经靠近,“吱吱”地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那一定是辆破车。 扶着男人的腰,严墨啸转过头,看着缓缓靠近的车子和骑车的人,最先发现的是那并不是自行车,而应该是辆三轮车,摇晃的车头和链条发生的声响说明着它有多破烂。也许就是因为车骑起来的声音太大,才让骑车人没发现巷子里还有其他人,并且在做着按理说只应该在房间里做的事。 停在几米远的地方,那人显然是才发现自己撞到了别人的好事,愣在车上没了动静。 严墨啸眯起眼看着车上的人影,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是能肯定是个男人。 这时还被他插着的男人动了动腰,提醒了他自己还没结束的事,严墨啸皱了一下眉,冷冷地问了一句:“看够了没有?”恶劣的语气说明他现在有多么不悦。 “啊!”那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低下头慌乱地左右看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有人——”他只是想回家啊! 听到男人的声音,严墨啸怔了一下。虽然语气慌乱,还有点结巴,但是那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忘记。才一年而已—— 一下子抽出来松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严墨啸几步冲到正骑车调头要走的人面前,一把抓住了后者的手臂,几乎是把人从车上扯上来的。 “啊!”从车上被拽下来,男人一条腿跪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冲着严墨啸骂了一句:“你干吗啊?” 干吗?严墨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阴森一笑,“我会干吗,你几年前不就应该知道了么——言、智、孝!”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啊?” 虽然看不太清男人的表情,但是这一声毫不心虚的茫然与疑问声,还是让严墨啸的怒火越来越旺—— 第2章 “喂喂!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啊!” 严墨啸把男人从巷子里拖出来的时候,后者已经不知道喊了几次这句话了。 “我的确也姓言,但是我是语言的言啊!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是啊!” 对于他的解释,严墨啸置若罔闻,直到把人拖到有光线的地方之后才停了下来。 松开手,转过身,与刚才相比,这次算是真正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长相。严墨啸再次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震惊、愤怒、欣喜、无奈——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一个更多了。 男人身上穿了件长袖的绵质T恤,脖子上系了条白色的毛巾,应该是用来擦汗的,比起衣服来还算干净。T恤已经洗得变形,因为一整天的体力劳动而变得皱巴巴的。下身是条七分的破旧的牛仔裤,而且裤腿还是剪过的,毛躁的边缘也许可以称为流行,但是如果是因为穷的话,把坏了的部分剪掉再穿不失为一个省钱的办法。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男人揉着自己被抓得很疼的手腕,皱着眉对严墨啸说:“我是姓言,但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叫你说的那个什么言——言什么来着?” “言智孝,你还要跟我装多久?”严墨啸打断他,声音是在竭力压抑怒意的沙哑。 从刚才开始,眼前的人就一直否认自己的身份,一直吵着嚷着说自己不是言智孝。但是,那张脸、那声音——不是言智孝又是谁? “这位先生,我装什么啊!”男人一脸的没好气,比起一开始的客气,他显然已经开始对严墨啸的“无礼”感到不耐烦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又不认识你,跟你有什么好装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男人在证明自己毫不心虚。 没出声,严墨啸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人,似乎是在估量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单就这一身穿衣风格,的确跟以前的言智孝有很大不同,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穿什么衣服可以变,而本质却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得一点痕迹也不留的。 但是看着眼前这张除了黑了一点之外,跟记忆中“言智孝”一模一样的脸,严墨啸发现,他还真找不出一点破绽。 眼前的男人,眼神“纯良”到极点。但是言智孝不同,也许是经历的关系,大多数时候,言智孝眼神深处都会透着一股淡淡的暴戾气息,虽然到后来他看上去已经颓废的人都不像了,但是骨子里那种感觉仍然存在。 但是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严墨啸从见到男人到现在一直悬着的心,渐渐一点点平静了下来。激动之后,思路也慢慢清楚起来。言智孝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言智孝见到他也不会这么“平静”。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 言智孝也不会骑着一辆应该进废品回收站的破车。 “搬运工啊!” 看着男人从头到脚的打扮,严墨啸觉得他没说是收废品的已经算不错了。沉默了几秒,严墨啸突然几步来到男人面前,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扯着男人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 “啊!你干什么?” “搬运工?”严墨啸眉头拧得死死得,盯着男人脖子冷冷一笑,“搬运工会在脖子上纹这个?” 大概是因为一直系着毛巾,男人项部的皮肤要比其他地方白一些。在他锁骨稍上一些的位置,纹着一个形状有些像蝴蝶的纹身。 “疼!”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掉一块,男人疼得嘴角直抽,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子以前混过黑社会怎么了?我爱纹哪里纹哪里你管得着么?” “这脾气——倒是没怎么变。”盯着他,严墨啸笑了一下。 “言智孝,既然被我找到了,你就没想这么轻易蒙混过去。” “什么呀?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男人龇牙咧嘴地瞪他。绝对称不上好看,但这种表情,也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眼前的人是不是言智孝,严墨啸并不急于知道。他有的是时间,是装的,还是失忆,或者说的确不是,他接下来会一点点的把答案揭晓。已经等了一年,再多等几天根本不是问题。 想这些的时候,严墨啸的手仍然抓着男人的头发,两人在路灯底下,姿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两个男人僵持的局面。 “你们干什么啊?” 严墨啸抬头一看,刚才他用钱买的MB正从巷子走出来,奇怪地看着他们。 而趁这个瞬间,被他抓着的人突然低头,照着严墨啸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就是“吭哧”一口。 “唔!”严墨啸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男人趁机挣脱了他的钳制飞快转身就往回跑。 “你个神经病!” 狼狈归狼狈,跑的时候还回头骂了一句。 等到严墨啸抬头的时候,男人已经钻进巷子里不见人影了。 咬了咬牙,严墨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整齐的牙印,两处特别深的已经渗出血丝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 “你给我等着——” 第3章 骑着车穿过弯弯曲曲狭窄的巷子之后,言若终于停了下来。一路颠簸,三轮车的零件好像又松了不少,让人听了心惊胆战的。 下了车,言若站在路边的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为了防止刚才那个神精病追上来,他特意绕了好几个弯。 休息了一会儿,言若直起身体推着车停到一旁的车棚里锁好,然后走进了路边一幢只有四层的旧公寓。 一梯五户,基本都已经搬空,水泥的墙面上早已经看不出最初的颜色,只剩下皲裂的表面和泛黄的水渍,上面贴了一些不知道多久年的纸条。 来到三楼的一户门前,言若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进了屋。狭小的房间里,不开灯几乎一点光也没有。依稀能辨认出几件简单的家具,却已经快要的把房间塞满了。 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客厅,言若进了厕所,打开灯,闪了好几下橘色的光才亮了起来。 站在洗脸池洗了把脸,言若抬起头看着墙上的镜子,抬起下巴,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黑色的蝴蝶,其实更像是蝙蝠的图案静静躺锁骨上方的位置,伸手按了一下,言若皱了皱眉,低下头拿起一旁的毛巾在水笼头低下冲了冲。 洗完脸,回到客厅,在房间一角临时搭出来的“厨房”里,言智打开租房子里房东不要的旧冰箱,虽然声音大了点,却还能用。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饭盒,里面装了满满一盒米饭,上面盖着几颗青菜和一个炸肉丸。端着饭盒坐到方桌前,言若低下头开始吃饭。 凉的饭味道并不算好,不过热的时候也不怎么样,好在能吃饱,言若并不在意饭菜的味道怎么样。他一个人住,日子过得非常简单。 言若的确是个搬运工,那辆三轮车就是他的谋生工具。每天他在火车站或者长途汽车站门口帮人拉点行李什么的,有时候也去家具城那里找生意。虽然现在的家具城都有送货服务,但都是针对大客户的,一般人去买张桌子、椅子什么的,又不愿意多花钱叫小货车,就会找言若这样的用板车拉回去。 不算轻松,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下来能赚个几十一百的,对言若来说,够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手腕突然不自然地抖了一下,言若停下来看了一眼,刚才没注意,现在手腕被严墨啸握过的地方已经开始浮出几道指印。 “啧!”神精病! 第二天一早,言若照旧骑着车去开工。出发前检查了一下车的情况,拧了几个螺丝。 到了家具城门口,已经有些同行把车停在出口处等着,没生意的时候就聊聊天,有生意的时候就抢着上前。 “小言啊~~你来了?”跟言若第一个打招呼的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一脸憨厚的男人。 言若点点头,把车骑到男人旁边停了下来。 “陈叔。” 平时言若话少,几乎不跟同行搭话,只是默默地干活,也很少跟人抢生意。只有陈叔倒是跟他比较谈得来,陈叔脾气好,不介意言若一开始的爱搭不理,时间长了,两人也算熟了。到后来有时候两人也一起干活,有客人买的东西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送,然后酬劳对半分。 “你今天来得晚了啊!” 两个人坐在花坛旁边的时候,陈叔递给言若一根烟。 “嗯~~睡晚了点。”笑了笑,言若看了一眼,还是接过去了。不是什么高级烟,却也是难得抽一支。 “今天都没什么人,下午咱们一起去车站看看吧?” “行啊。” “那中午咱俩一起去吃饭——咳咳!”话说到一半,陈叔别过头咳了起来。 言若皱了皱眉,伸手拿掉了陈叔手里的烟。 “你身体不好就少抽点。” 转过头,陈叔呵呵笑了笑。 “没事。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死不了。呵呵呵~~” 言若若有所思地看了男人一会儿,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 “这些钱你拿去吧。你老婆身体不好,你有空在家多陪陪她。”言若把昨天挣得一百多块都给了陈叔,自己留了十几块钱,今天的饭钱。 陈叔的老婆长年卧病在床,他一个月挣的钱也只刚刚好够药钱,夫妻两个没有孩子,一是女的身体不好不适合生,二是生不起。 “不行!你把钱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陈叔把几张零散的纸币塞回他手里。 言若把钱直接塞到陈叔口袋里,便别过头抽烟。 “你自己日子也不好过,留着钱给自己买点东西吧。不然存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言若笑了起来,每次和陈叔聊天,肯定会聊到这个。一边听着男人唠叨着,言若一边抽着烟看着地上,有些时候,他的确是不爱解释什么。 “喂?小言,前面那辆车上的人是不是一直在看你啊?”陈叔突然问了一句。 刚开始在走神言若没发现,被他这么一说,抬起头一看,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原地,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在向他们看过来。 言若皱了一下眉,抽着烟看着那辆车。他视力不算太好,这个距离,也就看个大概。 “不是吧——我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觉得对方是在看他。不过很快,那辆车就开走了,就好像刚才是在等个红灯一样。 在言若看来这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根本没有一点在意。但是没过多久,当西装笔挺表情的严肃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言若愣住了。 “怎么是你?”他认得眼前的男人,昨天晚上的神精病。 严墨啸低着头俯视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的男人,跟昨天晚上一样,破旧的T恤和牛仔裤,唯一干净的就是缠在手臂上的白色毛巾。 言若对这个男人没好感。不仅是因为昨天认错人像疯子一样冲他乱吼一通,在巷子里干那种事,今天又人模人样地站在他面前,装什么正经! “干什么?”仰头瞪着他,言若没好气好问。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看了他几秒,严墨啸缓缓开口,“东西,送不送?”说着用拇指指了指身后。 言若往后一看,一张电脑桌和一个小矮柜。不大不小,正好他的车能装下。只是—— “你要我送?” 严墨啸点点头。 “不送。”言若头一别,继续抽那根马上要只剩过滤嘴的烟。 严墨啸挑了一下眉。 旁边的陈叔看不下去了。 “小言你这是干什么?哪有生意上门了还不做的道理,快起来!”如果是其他人,早就自己冲上去抢着送了。陈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用力推了一把言若。 言若还是不起来。而严墨啸则是为刚才那一声“小言”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冲坐在地上的人伸出两根手指。 “二百。” 二百块,叫辆卡车都够了。 言若皱起眉,抬起眼皮撇了一眼严墨啸。 缓缓扬起扬嘴角,手指变成了五根。 “五百。” 翻倍也没翻这么快的,而且还是客人自己涨价,就算是别有用心,钱总是人人都想赚的。这回连陈叔都快忍不住了。 “你个臭小子快点起来!五百块你多久才能赚到啊!”说着狠狠拍了言若一巴掌。 言若一个踉跄,差点扑到严墨啸脚边。不得已站起来,跟后者来面对面。 严墨啸笑了笑,“送不送?” 瞪了他一眼,言若咬了咬牙,挤出一抹微笑。 “送。” 有人吃饱了撑得愿意当“冤大头”往自己口袋里送钱,他也不能太矜持不是么。 陈叔帮忙,和言若一起把严墨啸的电脑桌和小矮柜抬到了言若的板车上。一切准备就绪,言若跳上车,刚想回头问严墨啸往哪里送、他怎么走的时候,就觉得身后车又一沉。回头一看,严墨啸已经坐到车后面了。 一张电脑桌和小柜子已经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现在又加了个严墨啸,先别管重量问题,光看那男人西装革履坐在三轮车上的画面就够别扭的了。 言若愣了一下,问:“你干什么?” 严墨啸一脸的悠闲,也不管一条长腿还伸在车外面,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让你送我回去啊。我出五百块,难道只送东西不送人?” 言若明白了,这神精病今天绝对是故意来为昨天晚上的事找茬的。 第4章 虽然电脑桌和矮柜不算重,但再加个大男人分量就绝对不轻了。言若咬了咬牙,就当成后面拉了头猪,把这猪送到了就能赚五百块。想好了,他摒足了力气,用力开始登车。 严墨啸不嫌丢人,言若觉得自己就更不用去在意了。 三轮车颤巍巍地前行,等到骑出了几米远才算是找准了速度,言若只是他远远低估了这二个男人加一辆三轮车的杀伤力。 出了家具城大门,骑到街上的之后,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几乎吸引了所有过往行人的注意。那眼神就跟看猴子骑车带人没什么两样,新鲜。 但更多的是一辆破车上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种违和感,怎么看都让人难以接受。 言若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好奇和玩味的视线向他扫过来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受不住了。他回过头想看看后面的严墨啸怎么样了,结果一看,后者正在看风景,一派悠闲。那感觉好像不是坐在三轮车而是劳斯莱斯上。 看到他回头,严墨啸笑了笑,问:“累了?” 言若用眼神剜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骑车,速度比刚才还快点。 “哼哧哼哧”地骑了将过半个小时,言若觉得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你家到底在哪里?”他喘着粗气问了一句后面的严墨啸。 严墨啸听到他这么问,把视线移到前面的人身上。 男人背部的线条很好看,T恤因为汗水粘在身上,随着骑车的动作而能够看到肌肉的浮动。这副身体,严墨啸怎么看怎么熟悉。突然有种懊恼和厌恶,他冷冷问了一句:“我家在哪里,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住哪里!”言若用力向前蹬着,虽然他很想停下来回头骂身后的男人,但是拉东西这种体力活,在你累的时候如果停下来了,那又再起来就难了。 严墨啸眼神变了变,缓缓报出了一串地址。 “操!你怎么不早说!都过了!”言若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刚想跳下车吼他不干了,严墨啸又说了一句再加一百。倒回去的话,差不多也就一公里,想想六百块钱,言若再一次忍了。 调车头的时候,严墨啸屁股像长在车上一样,一动不动,更别提下来了。言若在心里把男人骂了千万遍,调完头往回骑。 终于到了目的地,言若看着眼前的别墅区,心里陡然松了口气。三轮车载着严墨啸和件小家具,很“煞风景”地从别墅小区气派的大门里骑了进去。虽然门口的保安很不能理解,光看言若和他的车,绝对是会被归进收废品一类的。但是车后面坐着严墨啸,就另当别论了。 畅通无阻地进了别墅区,又过了五分钟才到了严墨啸住的地方。停下车之后,言若身上已经快要汗水成河了。 严墨啸跳下车,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也不回头,直接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搬进来。” 言若气得想把车上的东西踹下来踢个稀烂。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在电脑桌和矮柜都不重,费不了多少力气。言若一扛一拎,终于是把东西搬进屋里了。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楼盘,二层的别墅,还带天台,里面的装潢绝对跟他价格匹配。言若没什么心思欣赏,当他放下矮柜直起腰的时候,汗水顺着下巴滴到了光亮的木地板上。 严墨啸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就那样看着他。 拿毛巾擦了擦脸,言若看着男人微喘着说:“可以吧?” 看着他,严墨啸没说话,眼神里透露出奇怪的气息。言若没有多想,也不想去多想。 “能把钱结给我么?我还得回去继续开工呢。”这才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 “你还要跟我装多久?”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像是已经忍耐到极限。 言若皱了皱眉,“装什么?” “这种游戏很好玩么?还是你认为装失忆不认识我就能躲开我?”严墨啸突然站起来向言若走了过去。站在后者面前,他有点咬牙地说:“言智孝,你什么时候也会像个胆小鬼似得玩这种把戏了?” 被这样莫名的埋怨,言若终于也生气了。 “我根本不懂你的说什么!我不是那个什么言智孝,我叫言若!” 神精病就是神精病!无论怎么说都说不通。 “言若?”严墨啸眉一拧,讽刺地说:“你不觉得改名换姓彻底一点更好么?” “改你个鬼!我爹妈生我下来就给我起这个名字我凭什么要改?”言若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要我说多少遍了你才信~~” “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信的!”严墨啸第一次大声吼了出来。没有以往的沉着和冷静,像是被逼到忍无可忍。 言若愣住了,或者说是被他吓住了。愣愣地看了严墨啸一会儿,又像是反应过来了,瞪着严墨啸说:“你存心来找茬是不是?不就那天晚上看到你跟男人鬼混了么,你敢做还怕别人看!” 严墨啸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很快又恢复,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扬起嘴角。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言若皱眉,什么? “你说不认识我,那我们就来问问人的身体认不识——”冷笑了一声,严墨啸出其不意地抓住着了言若的手腕,把男人拉向自己。 言若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等他结合刚才他们的对话,才想到严墨啸可能是要干什么。瞬间白了脸。 “放开!我没兴趣跟男人干那种事!” “没兴趣?”严墨啸用力把男人按到地板上,压在言若身上笑着说:“你以前被我操到高 潮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言若恨得用力扇了严墨啸一巴掌,却在马上就要碰到的时候被后者挡了下来。 “你以前在床上可没这么野——”严墨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 “我说了不是那个人!放开!王八蛋!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言若挣扎着。 严墨啸正在解他的裤子,停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看着他,笑了笑。 “我在你心里,早就不是人了不是么?” 就在言若喘着粗气瞪着严墨啸的时候,“刺啦”一声,白T恤被撕成了破片,身体暴露瞬间暴露在空气中,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严墨啸看到他脖子上的纹身,另一股莫名的愤怒缓缓升起。 “你就这么想当强 奸犯么?”躺在地上的人突然说了一句。严墨啸抬起头看言若。 “你想强 奸就直说,不用拿别人当借口。”言若的眼神冰冷,没有了愤怒和不安,平静的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严墨啸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了。 以前,言智孝就是这样对他的,冷漠的没有一点回应。 闭了闭眼,严墨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钱结给我,我要回去。” “你怎么样才肯认我?”这种“陌生人”的游戏,并不好玩。 言若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认识你。” 再一次被否定,严墨啸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当猴子甩一样。 没有什么东西比被忽视更让人觉得懊恼,同时也无可奈何,严墨啸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过太多这种感觉,但是今天,他的情绪无法跟平时一样稳妥。 “想要钱——是么?”眯起眼看着男人,那张脸、那个声音——严墨啸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叠钞票甩到了言若脸上。 “做完了,这些钱就是你的。昨天晚上那个MB也没这么贵,你的姿色——”打量了一下男人,他恶劣地一笑,“连他的一半都没有。” 钱打在言若脸上的时候,他眼神让人心惊。那一瞬间,严墨啸仿佛又找到了以前的感觉,在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不应该这样做。但是看到眼前的人,那种凌虐的快感,只从一个叫言智孝的男人身上体会到。 严墨啸伸出手想摸言若的脸,后者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又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你——” “严墨啸,你在干什么?”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严墨啸的动作。 刚要抬起头,他已经被突然闯进来的男人从言若身上拉了起来。 “严墨啸你疯了吗?” 看着言若被男人扶起来,严墨啸皱了皱眉,“成森——” 成森没有理他,扶起言若之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后者身上,“你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言若看了男人一眼,把衣服脱下来塞到对方手里,然后弯下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毛巾,又捡了几张钞票,不多不少,正好六百。这些是他应得的,他没有骨气用自己半个月也不一定能赚到的钱来换这时所谓的自尊。 拿了钱,言若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看严墨啸一眼。 严墨啸没有去拦他,成森看看言若,再看看严墨啸。 “怎么了?你刚才不是想用强的吧?” 严墨啸沉默。 “严墨啸你脑子抽了吗?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怎么用这样对他?你还想让他——” 男人后面说了什么,严墨啸没有听进去。他一直在回忆言若刚才看他的眼神,熟悉——却更陌生。 第5章 严墨啸现在经常会想起以前的言智孝。这种回忆对他来说像是莫名其妙,甚至是种多余的,但是却变得无法控制起来。他知道现在的他很可笑,就像所谓的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美好,但是他承认,以前言智孝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个男人。 言智孝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就足以决定他的态度。 安静的咖啡馆里,清晨的咖啡香气总是让人垂涎,甚至比咖啡本身更让人神清气爽。 “先生,您的咖啡。” 靠窗口的位置,清秀的女服务生把装在洁白瓷杯里的咖啡轻轻放到桌上。 严墨啸正在闭目养神,单手撑在额前,听到声音之后,睁开眼缓缓放下手。 “请慢用。” 轻轻点了一下头,严墨啸拿起瓷杯,不加任何配料的清咖啡,他算不上喜欢,却也只能接受这种味道。他今天的精神和心情都不算好,咖啡至少可以让他没有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低头喝了一口,严墨啸把目光移向窗外。天气很好,早上九点还不到,正是上班的时候。想到上班,脑海中又那个人——今天,是不是也要去做“苦力”。 皱了一下眉,严墨啸刚要把目光移回来,突然发现一辆车停在了咖啡馆门前的马路边上。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年纪应该不算小,但是浑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还有成熟的优雅,尽管此时看上去有几分慵懒,像是没睡醒,细长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稍稍转过头,和严墨啸对上了视线。 严墨啸认识他。 莫东凛。 说熟,算不上,但是至少知道。甚至几年前,他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某天晚上,某个富豪的私人酒会上,严墨啸无聊地坐在角落里喝酒,莫东凛姗姗来迟,却仍然得到了主人的盛情迎接。但是无论对方给他多么大的礼遇,莫东凛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表情,嘴角的一抹微笑都是若有似无的,而且最后只停留十分钟都不到。不过喝一杯酒的时间。 那天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当然更没有说过话,只是莫东凛走的时候经过严墨啸面前,相互看了一眼,也就过去了。 严墨啸无法想象,要是那天他跟莫东凛有过交谈,哪怕只是一分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知道莫东凛和言智孝的关系。虽然知道的并不多,像是机密的资料一样,能流出来的只是其中一点,但是有了那一点,也够猜出个大概了。严墨啸不止一次怀疑莫东凛跟言智孝的失踪有关,但是找不到证据,莫东凛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而且,严墨啸并没有做到那个地步。找言智孝,莫东凛就像是最后一个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 说来可笑,他们像是无形中的“对手”,却跟对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没过多久,莫东凛进了咖啡馆,而且向严墨啸走过来了。 严墨啸稍有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看着男人慢慢走到他面前。 “很巧啊。”莫东凛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 明明不熟,第一次见面却是这种开场白,却也没有人感觉不适应。 “是啊。”扬起嘴角,严墨啸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莫东凛回过头对身上跟上来的男人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点头离开之后,他转过身坐到了严墨啸对面。 “言先生常来这里?” “不,只是今天偶然经过,就进来坐会儿。” “原来如此——”莫东凛轻轻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额角,“我每天都在这里吃早餐,今天却是第一次遇到你。”男人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不仔细看并不明显,但是看到了,反而觉得更为他增加了一股成熟的性感。 严墨啸笑而不语。眼前的男人给人的感觉不仅是外表,连感觉也很有吸引力。但是对严墨啸来说,并不喜欢。莫东凛让他有种“同类”的感觉,而他们同样是最讨厌的同类的。 没有点餐,服务生直接端来了莫东凛的肉桂咖啡。严墨啸低头看了一眼男人面前的咖啡,乳白色的发泡鲜奶油上洒着肉桂粉,旁边还插着一根肉桂棒,散发着淡淡的香甜气味,这种甜点似得的东西,很难想象会是莫东凛这样的男人喜欢的。 事实上莫东凛的确很喜欢。 “我每天都来,他们已经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了。”像是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不用点餐一样,莫东凛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舔了一下嘴唇上沾到的奶油。 严墨啸眨了一下眼,仍然不发表意见。 莫东凛笑了起来,“严先生,你不必紧张。” “这话从何说起?”严墨啸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清咖啡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受莫东凛的“奶油咖啡”影响,总觉得比刚才还苦。 莫东凛也只是笑笑。他坐下之后没多久,严墨啸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并不明显,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但是时间久了,他察觉了。 那个味道,有一段时间,他也在言智孝身上闻到过。 微微皱起眉,严墨啸若有所思地看着莫东凛。 察觉到他的目光,莫东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了一下嘴角,淡淡的嘲讽意味,转瞬即逝。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不想聊点什么么?”莫东凛问了一句。 严墨啸放在桌上的手动了一下,手指敲了两下杯子,说:“好啊。那我们——就聊聊言智孝。” 拨弄咖啡上的奶油的动作停了下来,莫东凛抬起头看着他,不吃惊,只是有些玩味,还有几分像是不明所以。 “言智孝?” 严墨啸点头。 “我知道莫先生跟他的以前关系,”他特意说明了“以前”,“但那些已经是过去,接下来,他剩下的时间是我的。” 这些话,严墨啸以前从没有想过,只是今天看到莫东凛,才想说的。 只是挑了一下眉,之后莫东凛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出来。刚才像是照顾后辈的态度已经不见,莫东凛脸上有了往常的高傲和淡漠。 严墨啸并不在意,继续说:“我找到他了,而我希望,今后莫先生不会再来打扰他。这样,你和他的生活都可以恢复平静。” 莫东凛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盯着严墨啸,像是看着一个傻瓜。 “听起来是不错的表白,但你先不论你的这番话有多少‘漏洞’,我只是不知道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严墨啸皱眉,“什么意思?” 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没了兴趣,莫东凛扔掉了手里的肉桂棒,抬起头看着严墨啸。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说的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言智孝已经死了。” 第6章 “言智孝,已经死了——” 莫东凛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严墨啸觉得耳边像是有阵风吹过,把男人的声音给吹散了一样,明明只有几个字,却听不真实。 “你说什么?”皱起眉,他盯着莫东凛问了一句。 莫东凛轻轻叹了口气,别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一开始似乎还不错的心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不耐烦,还有更多的阴郁。 言智孝这三个字,显然并不是受欢迎的话题。 “他死了。”莫东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严墨啸咬了一下牙,“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转过头看着他,莫东凛冷冷地说:“也没有必要跟你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相信?”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证明严墨啸开始紧张。 “信不信,是你的问题。”莫东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咖啡。 严墨啸当然不信,他明明见过言智孝了,不仅见过,而且看接触过,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死了? 绝对不可能。 这时,莫东凛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他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多久,相信你也知道一点——” 想到最后一次见言智孝的情形,严墨啸茫然了。 看到他的表情,莫东凛嗤笑了一下。 “看来我高估你了。你连他的身体残破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是说,你想到他只是为了跟他上床?” “住口!”严墨啸低喝了一声,“我跟他的关系,不用你来评价!”他无法忍受他跟言智孝的关系被另一个男人评头论足,但是他又无法反驳莫东凛的话。最开始,他跟言智孝的确是那种关系。 莫东凛别过头笑了笑,笑过之后,用一种类似讥讽的目光看着严墨啸。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言智孝的确是死了,至于你所谓的见到了他——”耸了耸肩,莫东凛缓缓站起来,说:“能找到个代替品也不错。”说完,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身后严墨啸叫了一声。 “等等!” 莫东凛回过头看他。 严墨啸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想再问一些关于言智孝的事,但是他知道莫东凛不会再告诉他。而他也不相信他的话,绝对不相信。但是一种恐惧感还是慢慢涌了上来,如果莫东凛说的是真的,那么—— 动了动嘴唇,严墨啸脸色有点变了,几秒钟后,挤出一句:“温瑞呢?” 扬起嘴角,莫东凛玩味地说:“难为你还记着他——不过,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么多了。” 严墨啸狠狠地瞪着莫东凛离开的背景。 莫东凛走到一半,服务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莫先生,您的早餐。” “不用了。”摆了一下手,莫东凛径直走向门口。 坐在原地,严墨啸费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现在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飞翻出了号码按了拨通键。 “喂!成森,帮我查一个人。言——言若。”然后报了记忆中言若住的地方的地址,那幢破旧的公寓。 “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资料都给我找出来,越多越好——十八代祖宗都给我查出来!”咬牙切齿地说完,严墨啸用力合上了手机,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该死! 莫东凛出了咖啡馆,比平时要早许多,路边车还停在原处,看到他出来了,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毕恭毕敬地给莫东凛开了门。 上车的时候,莫东凛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开门的男人,问:“怎么换你了?事情办完了?” 男人点头。 也没再多说,莫东凛上了车,坐稳之后,外面的人帮他关上了车门。 开车之前,莫东凛看了一眼咖啡馆严墨啸的位置,后者仍然坐在那里,然后看到的是严墨啸狠狠甩上电话和捶桌子的动作。 车子缓缓发动,莫东凛笑了笑,而笑过之后,是更久的沉默。 他在取笑严墨啸的同时,仿佛也在取笑自己。 第7章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严墨啸是不愿意来这里的。虽然他也不太愿意用“迫不得已”这个词,听上去像是穷途末路。 “严先生,这边请。”穿着类似唐装衣服的男人只是个下人,对他的态度恭敬却不卑微。 坐了将近十分钟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严墨啸站起来的时候看了男人一眼,感觉跟他的主人一样,让人火大的自傲。 跟在男人身后,沿着长长的走廊缓缓前行。房子的主人似乎偏好这种风格,明明是座现代的别墅,却在某些地方总会加上一些古色古香的点缀,融合的恰到好处,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严墨啸并不欣赏。 “请。”在一间房间门口,男人停下来帮他开了门。 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严墨啸皱了一下眉,却也没有犹豫地进了房间。 里面很宽畅,家具什么的也并不多,更显得四周空旷起来,但摆设的却极为精致,有时候越是少越能彰显价值。有些厚重的窗帘垂在地上,挡住了一半阳光,房间里显得有点暗。 严墨啸眯起眼适应了一眼屋里的光线,正中央的长条沙发上,莫东凛正在下棋。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颗黑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摆在红木矮桌上的棋盘。他今天穿了件丝质的白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来到刺绣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棋盘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正在冒着缕缕淡紫色的烟,那香味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跟莫东凛对弈的是个年轻男人,只是他是坐在地上的,称得上英俊的脸也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棋局的样子同样专注,眉宇间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成熟。 严墨啸目光在后者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把视线移到莫东凛身上。毕竟,这次他是来找他的。 那颗子,一直没有落下去。围棋里一颗棋子可以决定胜负,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似乎等上再久都是无所谓的。也没有急着开口,严墨啸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没有什么心情去看那盘棋,但是也知道保持最基本的礼貌,毕竟,他没有莫东凛那种立场。 半晌,莫东凛终于缓缓放下手,却没有落子。把棋子放回盒子里,他抬头看严墨啸,脸上的笑算不上是得意,却也有几分占上风的优越。 “坐。”也不多说,他朝严墨啸点了一下头。 想了想,严墨啸慢慢朝莫东凛走了过去。 “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莫东凛对坐在地上的男人说。后者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微微一颔首之后转身。 “等一下——” 男人马上停下了,转过身之后,莫东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考虑了几秒,冲他摆了一下手。 “没什么。下去吧。” 这次,男人犹豫片刻,还是走了。 他和严墨啸擦身而过的时候,后者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那张脸——莫名的熟悉。 “是不是很像?”半天没有搭理他的莫东凛又开口了,看着严墨啸,笑得温和儒雅。 严墨啸转过头看他。但是他承认,那张脸,的确跟言智孝有几分相似。 莫东凛低下头笑了两声,“不用那样瞪我,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没说话,严墨啸走到莫东凛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严先生这次来有何贵干?”莫东凛问了一句,伸手拿起了放在棋盘旁边的茶壶,倒了两杯之后,把其中一杯推到了严墨啸面前。 “请。” 严墨啸没有动,低头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一片茶叶浮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沉了下去。 上次明明不欢而散,现在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谁都没有挑明,但是其中一人却非常有把握。 最后,还是严墨啸先抬起头,问:“言智孝——” 提到这个名字,两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是怎么死的?” 莫东凛闭上眼,上身缓缓向后靠在沙发上。片刻之后,缓缓开口。 “为什么想知道?”又睁开眼看着他,笑了笑问:“你不是不相信么?” 不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不相信?他又不是长生不老的怪物。 严墨啸抿了抿嘴唇。他是不相信,但是他不相信也并不能改变某些事的真相。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有些东西,知道了不如不知道。”莫东凛再次闭上眼,“反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必须知道!”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严墨啸咬了咬牙,“你怎么能让他死——” 莫东凛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到刚才为止一向平和的眼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暴敛气息。那种眼神,似曾相识。跟言智孝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让严墨啸的心情更加糟糕。他以为自己能冷静,但是还是错了。他还没有接受目前他知道的一切,却又想知道更多。结果是适得其反的。 “我让他死——”像是捉摸着这句话的含义,莫东凛缓缓重复了一次,又扬起嘴角露出不在乎的微笑。 “严墨啸,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如果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到见到你的那一天。” 他就是舍不得他死,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 难得的自嘲一笑,莫东凛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言智孝是自杀——” 严墨啸怔住了。 “在你把他的身体弄得像个废品之后,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治疗,哪怕是强迫他,他却宁愿选择自杀。”微微皱了一下眉,莫东凛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就在这里,用一个只是边缘有点薄的盘子,割断了动脉。我教了他那么多东西,到头来,他只用我教他的自杀。而本来应该被割断喉咙的是你——严墨啸。” 明明是第二次听到言智孝死了这样的话,这次却比第一次更加不真实。严墨啸根本无法反驳,他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接受这个事实真相—— 第8章 顷刻之间,气氛像是瓦解一般,僵硬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连原本清淡的香气似乎也开始让人作呕。 严墨啸低着头,脸上除了阴沉再没有其他神色。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严墨啸——”莫东凛慢慢放下手,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那种讽刺的眼神,任何时候都是毫不留情的。 “你不觉得,你今天不应该来么?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来问他的是非长短——”突然停了一下,莫东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表情和姿态,微笑着,“是谁都行,但是唯独你,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 严墨啸动了动嘴唇,脸上仍然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只是十指交叉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微微泛白的骨节,已经是他失态的最佳表现。 是气愤还是怨恨,亦或是不甘—— 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莫东凛突然笑出声,绕过两人中间的矮桌缓缓走到严墨啸面前。 他的靠近似乎带来了一股特殊的气味,严墨啸皱眉,最后见到言智孝的那几次,他的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缓缓仰起头,严墨啸看着眼前的人。 “好眼神。”莫东凛一直扬起的嘴角弧度更大,微微弯下腰直视着他,“但是,很迷惑。” 严墨啸不懂他意思。 “你并不是喜欢言智孝,只是觉得突然少了什么东西,不习惯。像是原本就不放在心上的玩具,但毕竟曾经是自己的。现在他不在了,自然会有这种感觉。” 莫东凛缓缓道来,说完直起身体,不理会严墨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脸色,叹了口气。 “可惜,他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你这样一个人。”说完便转身要走,只是走到一半突然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眯起眼,随意而慵懒地说了一句:“不过,你对温瑞倒是真的不错。哼哼~~” 最后那一笑,意味深长,甚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严墨啸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反驳。他并不是不在意莫东凛的话,只是他现在不想表现出在意的样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马上就要出门的时候,刚才跟莫东凛下棋的男人进来了。看到严墨啸,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微微一颔首,与刚才领严墨啸进来的仆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严墨啸看了看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径直出了房间。 找相似的人代替什么,只是种恶趣味。却也是一个绝望中的希望。 回到车里之后,严墨啸没有马上发动车。坐在驾驶座上,他向窗外看了看,天已经暗了下来,云层中一片橘红,闷热潮湿的夜晚,仿佛是那个人身上的感觉,如影随形的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 收回视线,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轻轻一甩,低头咬住了最长的那一根,随手把烟盒扔到一边之后,打开打火机点燃。 火苗“滋”地一声,照亮了四周,但也仅仅是几秒。严墨啸低下头让嘴里的烟凑近火,烟草快速燃烧,他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啪”地甩上打火机。 悲伤,并不是没有。但却没有想象中来得多。 也许莫东凛说的没错,其实,他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个男人死了,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失。他的生活还要继续,不会改变什么。但是,这感觉不对。一想到世界上不存在言智孝这个人,他就觉得像是少了什么。 他不喜欢言智孝——但是却不想失去言智孝。 看似茅盾,事实上却也只是差那么一步。中间像是隔着一层纸。 随着四周渐渐烟雾缭绕,一切都变得茫然起来。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严墨啸又去了那家常光顾的夜店。他像往常一样点了酒,却比往常喝得更凶。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渴得像是沙漠里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喝的度数不低的酒。 他心里不痛快,像是堵着什么一样。原本以为喝多了,就能忘掉很多事。但是随着空酒瓶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似乎越来越清楚了。 那个人的脸,像是印在他脑海里一样,连他皱眉的表情都一清二楚。 察觉到这一点,严墨啸像是猛然清醒,一把推开了跪在他腿间帮他口交的男人,稀里糊涂找来的,连脸都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可能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死了—— “死”这个字,意外的沉重起来。 欲望明明已经被挑起,却不想任意地发泄。严墨啸喘着粗气,脸色通红地盯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的男人,莫名地厌恶起来。 提上裤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微微晃动地身形连站稳都需要几秒来掌握平衡。 严墨啸喝醉了,但是记忆却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那个人住在哪里,他要去找那个男人——算帐。 第9章 言若是被吓醒的。晚上八点多才到的家,累了一天,好不容易能躺下来睡个觉,就在娶妻生子的美梦刚开了个头的时候,一声巨响吓得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老式的铁门被拍得震天响,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如果不是整幢楼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就这动静绝对能引起民愤。 “靠——”言若半梦半醒的听不出来是谁,心里骂归骂,还是迷迷糊糊的起来去开门。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想是不是房东来收租的,可是明明上星期才交过了。 门一开,先是一股酒气涌了进来。 喝得几乎要东倒西歪的男人两人撑在门两侧,微微弯着腰,看到他来开门了,抬起头盯着他,黑暗中一双眼睛像是野兽一样让人心悸。 言若的睡意瞬间被吓醒了,而这时楼道里年久失修的感应灯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竟然也亮了,只是持久性不好,忽明忽暗的,照在严墨啸眼圈发红的脸上格外惊悚。 “你、你是人是鬼?”虽然还知道问,但是言若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下意识地要关上门。 严墨啸突然双手一伸“嗙”地一声拍在门上,言若被这股力道撞得差点跌坐到地上,而严墨啸则是旁若无人地推开门晃晃悠悠地进来了,还顺手甩上了门。 “干什么?!脑子有病啊!大半夜的到别人家里发什么疯!”言若破口大骂,同时一边拉了拉身上的八分旧的睡裤,一边急急忙忙的去开灯。 没说话,像是没听到他在骂什么一样,严墨啸进门之后站在原地一直盯着眼前的人看,几乎连眼了不眨。 暗黄色灯光亮起,虽然亮度不强,却也让狭小的房间有了一种柔和的感觉。严墨啸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斑驳的墙面,每到下雨天就漏雨的天花板渗透着水渍留下的痕迹,蜿蜒曲折。 过了几秒,严墨啸低下头,看着言若,后者皱着眉瞪他。 言若能肯定这个男人是在发酒疯,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到他家。和这个人不过见过二次,却已经是再坏不能的回忆。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想起上次严墨啸对他做的事,言若都有说不出的厌恶。 “你不是?”严墨啸终于开口,声音比起平时更多了一丝含糊,是真的喝多了。 不想再理他,言若别过头狠狠挠了挠头。 “我不是我不是!你要我说几遍才能相信!要不要我他妈的跟你去验DNA啊!” 严墨啸眨了一下眼,这种厌恶和暴躁的表情,他也从来没有从那个人脸上看到过。 眼前的人说他不是言智孝,从现在开始,他有点相信了。 因为这个叫言若的男人,身家清白得像一张纸一样。 查不出什么,因为根本没什么好查的。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从出生到中学毕业,再到职业学校上了一半辍学然后到处打工,言若从十几岁开始的经历他几乎已经一清二楚。 这最清楚的结果,再加上莫东凛的话,结果是什么,似乎已经明确了。 “你要是明白了就快——出去!”言若好不容易把一个“滚”字咽了回去,现在这男人看着就不像清醒的样子,万一惹急了真的发疯就不好了。 “我们就当没见过。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你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严墨啸微微眯起眼盯着言若,“我也知道,你不应该是——不可能是——” 言若皱眉。他在说什么鬼话? “你不是——”严墨啸摇头,开始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吓了一下,言若开始向后退。结果还没退几步就被突然冲上来的严墨啸死死抓住了手臂,男人力气大得捏得他骨头都咔咔响。 “啊!”疼死了! “你怎么能不是?”低下头,严墨啸像是恨不得要吞了他的样子,瞪着他的眼神更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 言若挣扎着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 “操!放开!我本来就不是你要我说几遍才明白!你他妈的快放开再不放开我不客气了!” 但是无论他怎么喊严墨啸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嘴里仍然一遍遍地重复着“为什么不是”和“为什么会死”这样的话,让人莫名,也莫名的心烦。 终于忍不下去,言若抬起腿狠狠踹了一脚严墨啸的大腿,后者身体歪了一下,却还是没放开他。 “去你妈的!”言若气得直接用身体撞他,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房子本来就小,能发挥的余地不多。两个身材都算高大的成年男人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撞翻了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敲打声和言若和叫骂声混在一起,最后结束在他的一声巴掌声中。 平躺在地上,言若喘关粗气,嘴角渗着血丝,嘴唇上的伤口清晰可见。 严墨啸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气息同样不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脸颊上的指印渐渐浮现。 那一巴掌,是用足了力气的。 同时也好像终于打醒了男人。严墨啸低头眼也不眨地看着身下的男人,言若也看着他,冷冷地说:“滚!” 严墨啸没有动,两人四目相对,长久的沉默像是没有尽头。最后,言若好像听到严墨啸的叹息,然后后者突然闭上眼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男人混杂着酒味的独特气息让言若烦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刚伸手想推开他,耳边传来严墨啸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模糊,完全是无意识的低喃,但是还是听到了。甚至还有几分凄惨的感觉。 手上的动手停了一下,言若愣了几秒,最后缓缓推开了身上的人。坐起来之后,看着倒在一边不醒人世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 何必呢—— 他不明白,这男人明显是在自己折腾自己。有什么人、什么事那样放不下呢—— 第10章 漆黑的房间,借着窗外的灯光能看到一缕缓缓升起的薄烟,黑暗中的一点火星,慢慢燃烧,仿佛有了夜晚的独特味道。 严墨啸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并不怎么舒服的床上,四周的黑暗让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最后的一点记忆,也是他离开夜店前的画面。 头有些疼,但是并不足以让他无法忍受。轻轻皱了两下眉,伸手想揉额头的同时,严墨啸慢慢转过头,他闻到了空气中的烟味,抽烟的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黑暗中看去,一个人影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两条腿伸直了搭在窗台上,整个人跟着椅子一起半倾斜着,偶尔微微晃动几下,算是一种恶趣味。 虽然没有开灯,但是男人的侧脸却异常清晰,含在嘴角的烟已经快燃到尽头,却没有反应。 突然,严墨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张口,心里的名字下意识几乎马上要脱口而出,却半路被他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那个男人,明明已经不在了。 “啊?”听到他起来的声音,言若转过头,视线和严墨啸对了个正着,表情很平静,同时伸手拿掉嘴里烟。 “我抽了你的烟,不要紧吧?”问是这样问,语气却没有多诚恳。 严墨啸看了他几秒之后,缓缓低下头,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随后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冷静下来,感觉却更不好了。但并不仅仅是因为酒的关系。 见他没有理自己,言若也没说什么,撇了一下嘴之后重新把烟叼回去,然后放下了高高翘起的腿。穿上了地上的一双蓝白人字拖,站起来走到床边。 “我说,你是不是被人甩了?以你这把年纪,借酒消愁也不是那么合适啊!” 他从语气到表情都充满讽刺意味,完全听不出一点同情的味道。虽然知道这个男人对他并没有好感,严墨啸还是忍不住拧起眉,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滚!” 现在,他讨厌这个男人的声音,相貌——还有那和以前感觉完全不同的语调。 “我靠!明明是你半夜来我家甩酒疯的,我让你进来躺在我床上你他妈就这态度!”言若火了,不雅地吐掉了嘴里的烟,仿佛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严墨啸为他这个动作再次皱眉。但是看着言若的那张脸,感觉又变得微妙起来。 很像。真的很像。甚至说是同一个人相信也没有人会怀疑。但是,即便如此,却仍然改变不了什么。 他并不相信莫东凛的话,却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是,也许他还存着一点侥幸,严墨啸盯着眼前的人,几乎眼也不眨。 言若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诅咒着严墨啸,当他伸手去拉严墨啸想把他从自己床上扯下来好让自己能睡觉的时候,手伸到一半就被原本一动不动的严墨啸握住了。 感觉到对方的手很烫,却又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温度。严墨啸把言若拉到自己身上,后者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臂差点脱臼。 被满身酒气的男人抱住,言若开始挣扎,巴掌在严墨啸背上拍得“啪啪”直响。 “又来!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上次是因为你没给我工钱所以才没出手!” 两人身上一个烟味一个酒味,混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严墨啸别过头,下巴轻轻划过言若的,一个晚上长出的短短的胡茬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至少不能算疼,却仍然让言若起了一知鸡皮疙瘩。 “别动。”严墨啸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是略显混浊的沙哑。随后把头埋在言若肩上。 言若真的不再动了,放在严墨啸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慢慢放下了。片刻之后,他问:“你又想在我身上找那个人的感觉了?我说了,我不是——” “我知道。”这次,严墨啸终于承认了。 言若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 然后,他听到严墨啸问他:“你要不要做我的人?” 这是个很奇妙的问法,需要一个更奇妙的回答,和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言若皱眉。 “你什么意思?” 严墨啸沉默。 “我说了我不是那个人!”他已经开始不耐烦。 而对严墨啸来说,这并不是问题。 他可以是言智孝。 只要他想,他就能让眼前的男人变成言智孝。 这很容易,他可以用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把言若变成言智孝。他们一模一样,这并不困难,他没有言智孝那种“棱角”,却更好“打磨”。 只是当严墨啸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茫然的先是他自己。 第11章 有些事情,有没有答案可能并不重要。 严墨啸从来没有对言智孝温柔过,也并不觉得有那个必要,现在要重新开始,似乎是迟了。这些,在他从那幢几近废弃的楼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脸上有些疼,借着路边路灯朦胧的灯光,脸颊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言智孝,是从来没有打过他的。或者说,是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打他。而刚才言若一巴掌朝他甩过来的时候,严墨啸并不是躲不过,只是没有躲。 他知道男人很生气,愤怒已经全部写在他脸上,这点又跟言智孝不同,后者很会隐藏情绪,隐忍的能力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严墨啸发现自己今晚一直在拿两人做比较,本来明明重叠的两人,现在像是慢慢分开了。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事情其实很简单,他碰到了莫东凛,然后被那个男人讽刺了,然后他喝醉了,来发了一次酒疯。 这些解释顺理成章,却又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义。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严墨啸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个尴尬的时间,这种时候被赶出来,而且他好像还把钱包弄丢了,像是配合着脸上的痛楚,怎么看都像是罪有应得。 趁着手机还有一点电,他翻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经常用的号码,接通之后,很快就有人接了。 成森从来不关机,但是会把手机放到离床远一点的地方。而且,他浅眠。 接了电话之后,电话那头的人先是一阵低诅,把严墨啸骂了个遍。 等他差不多骂完了,问严墨啸有什么事的时候,严墨啸沉默了一下,笑着说:“没事,打个电话看看你在干什么?” 如果成森在这里,绝对会在严墨啸脸上甩上第二个巴掌。 在男人的咒骂声中挂了电话,严墨啸沿着路边缓缓走着,同时伸手摸了摸半边脸,突然又笑了一下。 如果当时你肯这样,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但是如果毕竟只是如果。放下手,严墨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旧楼房,言若住的那一个单位窗口正好对着他,整层楼漆黑一片。他却在想那个人此时会不会在窗口看着他。 严墨啸承认,他对他有兴趣。除了脸,男人的个性也很对他的胃口。这时不禁又想到,如果当时言智孝——但是想到一半,他便不再想下去了。 因为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简单的说就是言智孝不在了,而他,还要继续荒唐堕落下去。 清早,古色古香的别墅里,走廊上缓缓响起脚步声。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西装,衬衫雪白,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在这种稍显炎热的天气里,有点不太合情理。只是即使如此,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清爽的气息,虽然有点沉闷,但是很安静。 来到门前,他伸手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房间很宽敞,但是东西并不多,正中间的大床上,听到开门声缓缓睁开的眼的莫东凛伸手揉了揉额头,然后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毫不介意地赤丿裸着上身,被子滑到腰间,连大腿根部都若隐若现。 因为精通养生之道,四十出头的莫东凛着有同龄人绝对无法比拟的好身材,四肢修长,身体结实,不夸张的肌肉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排列分布在全身。 拨开垂在额前稍显凌乱的头发,莫东凛闭着眼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 男人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什么来一样,轻声说了句:“是。”并没有其他的意味,只是单纯的服从命令一般。 莫东凛抬头看了床边的人一眼,后者恭恭敬敬地站着,微微低着头,视线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光这一点,就跟以前来叫他起床的人不同。 以前负责叫他起床的人,只要进了这个房间,都会爬上这张床。莫东凛男女通吃已经并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他不主张随便纵欲,但是男人清晨的正常反应却是不能避免的。所以,他“物尽其用”的时候也不少。但是往往用过之后就换人,他不会让那些跟他发生一次关系的人有第二次机会,他需要的是发泄欲望的“出口”,并不是有感情的情人。 但是今天,平静了许久的欲望又有了萌发的趋势。如果现在开口让他帮自己解决——莫东凛还真不敢肯定眼前的人会怎么做。虽然他的答案对他并不重要。 只是对着那张脸,他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如此冷漠、相似—— 有种淡淡的挫败感,沮丧还是生气,莫东凛已经不愿意去多想。 眼前这个尽忠职守的男人,半年前成为他的贴身保镖,但有时候更像是个贴身管家。他的生活一向很规律,而这个男人有时候比他更规律,以他现在的年纪,已经是少有。 短短半年间,他被照的不错。所以,他留下这个男人。虽然他好像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因为他分神了,因为那个人死了。 两人一直沉默着,但气氛倒也不算僵持。 “你叫我一声师父。”直到莫东凛突然开口。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但几秒钟后,还是稍稍低下头,清清淡淡的声音,像是突然吹过的一股清风,轻声叫了一声:“师父。” 莫东凛没什么反应,但是很快,英挺的眉缓缓皱了起来。他很久没有收弟子了,而最后一个,也再不会这样叫他了。 “以后,别再这样叫了。” 让人叫的是他,不让人叫得也是他。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理取闹”而表示什么,仍旧点了点头。 “是。” 不悦之色一闪而过,莫东凛烦躁起来,这样的情绪在这样的早上是难得的。 “出去吧。” 男人点头,转身,听话的像是输了程序的机器。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听到身后莫东凛说了一句:“给我叫个人进来。” 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他轻轻点了一下。 “是。” 第12章 严墨啸有发现他点控制不住自己,他平时一向冷静,但是在某些时候,他的疯狂会让他自己都吃惊。 从言若那里离开之后的几天里,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至少在他预想中,并不会太在意。但是却还是没有办法不去想,这点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把言若和言智孝重叠起来,其实是他不想做的。言若是言若,言智孝是言智孝,或者言若就是言智孝——如果他想的话。 但是只可取其一,他开始犹豫了。 服务生端上咖啡的时候,严墨啸才发现自己走神很久了。 再次来这间咖啡店,严墨啸的心情有些难以捉摸。他并不算喜欢这里,特别是那天还在这里遇到了莫东凛,无论后者是不是跟言智孝有关,他都不喜欢那个男人。 现在,他倒是有点习惯了这里的咖啡的味道。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严墨啸把视线从窗外移回,顺手拿起手边的手机。 “喂?” “你快给我死回来上班!”成森的声音,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任何时候都是中气十足。 把电话拿得离耳边稍微远了一点,严墨啸轻笑了两声,然后对着电话,压低声音说:“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然后无视于电话里的人恨不得跳出来吃了他的吼声,合上了电话。 伸手轻轻端起细白的瓷杯,还没放到嘴边,突然感觉到了其他人的靠近。抬起头,严墨啸稍稍一愣,只是一瞬间的惊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相貌清秀,且异常的熟悉,连身材都几乎与那人无异。 严墨啸记得他,是那天跟莫东凛下棋的男人。似乎,有几分特别。 “严先生。”男人先招呼,礼貌的一颔首。 这个动作跟严墨啸在莫东凛那里见到的人一样,似乎那个男人手下的人都是这样一种调调,明明是低人一等的地位,却又在有意无意间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墨啸有些嗤之以鼻。 没说话,他也只是点了一下头,这种回应,已经足够了。但是又有意无意间,他放下了咖啡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的确有些像言智孝——可能外形不是最像,反而是举手投足间的一点点奇异的相似感。 并不是什么特别,就像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习惯,偶尔相同或相似不足为过。至于这个男人和莫东凛的关系,严墨啸想到了那天他们下棋时的样子。然后又突然想到了言若,如果莫东凛是把眼前的男人当成代替品,那么他是不是也—— 严墨啸观察的这段时间,男人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接受打量,直到严墨啸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的表情,才走到后者桌前,脸上仍然是礼貌的微笑。 “在下洛明东。” 他的自我介绍让严墨啸挑了一下眉。他想说他还没有跟莫东凛熟到要跟他的手下套近乎的程度,但是一想又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于是轻轻一扬一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洛东明微微一笑,没有推辞,“谢谢。” 真坐了,严墨啸倒有点吃惊了。 等洛明东落座之后,他肯定了这个男人今天不会无缘无故来跟他搭话。只是他有什么目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严先生是不是在想我有什么目的?”洛明东微笑着一问。不在莫东凛身边,那副在严墨啸看来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没有了。 “你不防直说。”严墨啸坦言莫名的猜测,他不是急性子,只是喜欢直爽。 洛明东微笑着点了点头,“您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快人快语。” 他用了敬语,严墨啸心情似乎是好了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也算是在给洛明东时间。 “严先生讨厌莫东凛么?” 严墨啸抬起头,洛明东仍然是原来的表情,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很奇怪。“这跟你有关?” “这和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有关。”洛明东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烟,不是装在包装袋里而是装在一个普通的黑色烟盒里,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 “怎么说?” “很简单。”洛明东拿出一根烟,但是又放回去了,专心开始向严墨啸说明。 “我想跟严先生联手。” 严墨啸微微皱眉,有点惊讶,又有点想笑,食指敲打着杯沿,“联手?” “是的。”洛明东点头,“我们联手,凭你的财力和我的配合,让莫东凛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是件有趣的事,严墨啸承认,结果听上去也很诱人。但是听上去越是简单的事,做起来却不会简单。更何况,还是一个莫东凛身边的人提出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莫东凛的人吧?”他问。“莫东凛的人”指的并不是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洛明东没有否认,严墨啸想从这个男人脸上找出点什么,但后者只是笑笑。 “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背叛他。” 的确,背叛一个人很容易,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总让严墨啸觉得并不仅仅只是一场手下的背叛而已。 “你想得到什么?”严墨啸问:“他的钱?权利?还是——” 洛明东打断他,摇了摇头,“这些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让他慢慢地失去一切,越慢越好——就像享受某种过程一样。”洛明东眯了眯眼,然后看着严墨啸,“所以,严先生你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考虑,我可以等。” 这让人有点难以理解,严墨啸不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跟莫东凛有过恩怨,但是他的态度未免太过奇怪。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外乎是让那个人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洛明东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烟盒熟练地抽出一根,放到嘴里之后顺手把烟扔到桌上。 严墨啸看着他的动作,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莫东凛不一样,他不怕没钱,不怕没权,只是怕输。自己尽了心力而创造起来的一切,慢慢地被别人瓦解,这种结果对他来说并不恐怖,但是过程却让人备受折磨。” “你好像很了解莫东凛?”严墨啸突然问了一句。 从烟雾中抬起头,洛明东看了他一眼。良久,夹着烟的手抵在额前,说了一句:“算是吧。” “为什么会找上我?”严墨啸问。 没有马上回答,洛明东连续吸了几口烟,把烟在烟灰缸里弄灭之后,站起来朝他微微一笑。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看着他转身离开时的背影,严墨啸若有所思,先不论刚才他们的对话,这个男人的背影,真的是跟言智孝无异。也许就是因为这点,他才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到现在。 洛明东出去之后,直接进了停在路边的车里。严墨啸看着他的车离开,刚想收回视线,马路对面的一个身影让他停了下来。 骑着三轮车的男人看样子刚送完东西回来,一边骑一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大概因为完成了工作,速度很慢,像是在休息。 严墨啸隔壁玻璃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几天没见,他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脸上多是疲惫。想了想,他叫来服务生结了帐,然后站起来飞快朝门口走去—— 第13章 天气闷热,不过上午十点不到,汗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细细密密地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里,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言若觉得自己像一条在慢慢被风干的鱼,一点点的被烤干水分。 操—— 他觉得自从碰到严墨啸之后,就没好事。那个男人像是个瘟神、病魔,晚上在梦里折磨他,白天在精神上折磨他。不过几天时间,他做的梦几乎比他这一年里的都要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夹杂在一起,有严墨啸,也有他自己,还有一些人,隐隐约约可见模糊的样子,印象却不深。 缓慢地蹬着车,在平时并不常走的马路上缓缓前行,四周的繁华大厦和道路两旁的梧桐配合的相得益彰,让这个城市多了一丝浪漫气息,却和他现在的样子格格不入。像是误闯了哪里一样,言若有些烦躁。 于是加快了速度,想快点回自己平时揽生意的地方。结果骑了没几下就觉得有点骑不动了,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又骑了几米,才察觉到是车后面好像重了不少。一回头,西装笔挺的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车上,神出鬼没的像是从天而降一样。 被发现了,严墨啸也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言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直到言若屁股着火一样跳下了车,大叫了一声。 “操!你干什么!”他一点也没感觉到这个男人是什么坐上来的,看着人模人样的,爬车的本事倒是不小。 严墨啸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若有所思。 繁体马路边,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坐在又旧又脏的三轮车上,对面是一个一看就是“苦力”的男人,这画面怎么说都有点诡异。 被严墨啸和路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言若气得咬牙,恶狠狠地瞪着严墨啸问:“你到要干什么?” “做我的人,你就不用再干这种卖力气的活。”严墨啸突然开口。 上次的屈辱瞬间涌入言若脑海,他像是瞪着仇人一样恨不得用目光把严墨啸千刀万剐。 那天晚上严墨啸提过同样的事,言若给了的回答是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坚定不移、毫不犹豫的一拳。 只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用足了力气的一拳并没有打醒严墨啸。 “你他妈的是不是又来找揍的?”言若冷冷地问,连头上的汗都比刚才少了。 严墨啸长腿一伸,从三轮车上的下来,看着言若脸上是一丝淡淡的笑意。言若很讨厌他这个笑,仿佛把一切都掌握了,只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一样。 “答应我,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严墨啸双手环在胸前看着言若说。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是言若最为厌恶的。一个人穷或富,可能有许多种情况,但是不管怎样,对他来说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他穷,但是他的每一口饭都是自己赚来的。 深吸一口气,他讽刺地说:“我说过,你想包小白脸可以去外面找,反正又不是没干过。上次在巷子里搞得那么爽,你再去啊!” 皱了一下眉,严墨啸没发火,倒是有点暧昧地笑了笑,说:“现在,我觉得搞你会比较爽。” 言若连脸都绿了,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在提醒他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他和严墨啸现在的身份,谁打人被送进警察局的那个绝对是他。 抬起手颤巍巍地用手指了指了严墨啸,放下举起前前后后三次,最后言若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不值得。他前后见过严墨啸也不过三四次,已经把这个男人的卑鄙和无耻看得一清二楚。跟一个人渣没什么好说的。 转过身,言若心里的火噌噌直冒,很快就要比现在四周的温度还要高,无奈他也不能把严墨啸怎么样,只好头一低,跳上车之后使劲踩了几下,结果“咔啦”一声,车链条一下子掉了。 三轮车顿时像“瘫痪”一样,停在那里动弹不得。 严墨啸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声笑出来,但是扬起的嘴角和眼里的笑意已经表明了一切。 言若脸都涨红了。 果然,只要这个男人一出现就准备没好事。 但是虽然恨这辆老破车不争气,但是他又舍不得放弃自己这唯一的谋生工具。想潇洒的离开是没有可能了,只好下了车推着三轮车往前走。 而严墨啸则是像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无论他怎么加快脚步,就是甩不掉。 两人走了快十分钟,言若只低头不看路,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最后忍无可忍,转身瞪着严墨啸,“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个问题,其实严墨啸也在想。只不过听到言若问了,就说:“相信我,我给你的提议绝对是个好的选择。” 是无意,但是严墨啸在商场中磨练出来的胸有成竹的气势却让对言恨得牙痒痒的,某些时候,那是一种看清。 “你觉得在这里做苦力,一天赚个几百块会是种好的生活?” 言若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他说:“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天顶多几十块钱。但这几十块钱也是我辛苦赚来的,我用他吃饭问心无愧。”哪像你这个人渣只会用来嫖鸭子! 严墨啸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想什么。 “还有,我说过你想从我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是白费,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你有这种劲头不如想办法把真人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严墨啸突然插了一句。 言若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抿了抿嘴唇,再抬头说:“那就去再找一个。找个长得像的顶替,一骗就是骗两个人。就算你真喜欢那个人,他不在了你那些情啊爱的也不能跟着他一起走。” 严墨啸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悦。言若所说的情和爱,他似乎从来没给过那个人。 那么,他现在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迟到的真心?心虚的补偿?还是因为没有得到的不甘—— 见他不出声,一脸的深沉,言若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想离严墨啸远点。于是推了车,趁身后的人没有再追过来这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把车链条弄上之后,言若在裤子上擦了擦一手的油腻,顺着路边慢悠悠地骑着,一边气一边想。 他一直觉得,他对严墨啸来说就像是个大少爷的游戏,无聊时的消遣。就像是有钱人的通病,玩弄和讽刺比他们低等的人似乎总能带来一种更胜利优越感的快乐。 他很看不起这种人。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和立场上,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不有肯定。 想着想着,言若又像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严墨啸口中的那个人。那个人应该跟他很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像。 想到严墨啸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像是要吃了他—— 就算是一种假设,言若想如果自己真的就是那个人的话——头有点疼,一阵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抖了两下身体。 先不论男女,被那个男人喜欢着,绝对是一出悲剧。 言若不知不觉想得出神,结果一向很注意交通安全的他没能发现正在闪烁的绿灯,等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的时候,已经和突然从十字路口冲出来的车撞上了。 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之后,在阵阵尖叫声中,言若连人带人一起翻了出去。他整个人摔到地上之后还向前滑了几米,然后就躺在地上不动了。虽然比不上车毁人亡,但是那边翻倒在地被撞变形了的三轮车扭曲的形状仍然够让人心惊一阵了。 变了形的车轮飞快转动着,最后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言若趴在地上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被身上关节的疼痛渐渐召回了理智。他想起来,却发现并不容易,他不确定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但至少还没有要死的感觉,皮肉上火辣辣的痛感应该是擦掉了皮,以车祸来说,似乎不算太严重。但是好疼。 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应该是四周看热闹的。言若对人情冷暖很有体会,所以他不生气。但是当一个声音冲破嘈杂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那股前不久被严墨啸刺激然后又被撞飞的怨恨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很不错,但是透着一股冷漠。 言若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盘腿坐起来,抬起头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吼了一声:“你他妈的不会用眼睛看啊!” 莫东凛微微一皱眉,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倔强的像是孩子一样的眼神,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第14章 空旷的房间里,溢满了喘息与呻吟,忍耐多时之后,终究还是从口中泄了出来。呼吸急促,随时像是要停止,床上的两具身体,一上一下地纠缠着。 男性的躯体结实有力,肌肉随着前后的摆动而缓缓纠结起伏着。躺在低下的人双手死死纠住床单,一条腿支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在冲撞中摇晃着倒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最后的防线。 四周一片凌乱,床单上汗水和浑白浊液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忘了时间、忘了是谁—— 被咬得通红的嘴唇,几次想要脱口而出的呻吟都被强制咽了回去。直到身体已经无法再负荷,开始微微的颤抖、抽搐,身上的人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师父——”像是叹息,不是求饶。却更让人兴奋。 “再叫我——”像是诱哄,却不经意间多了一丝平时绝对没有的温柔。 “莫——东、凛。”咬紧牙关,短短三个字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喜欢他叫他师父,而事实上,他更想他叫他的名字。屈辱也好,胁迫也罢,只有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才更真实。 莫东凛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卑鄙的男人。但是只有在言智孝面前,他才乐于掩饰自己的卑鄙。他像是个救世主,在迷途中拯救了他们,随后恣意地索取他的报酬。 言智孝恨他,对他来说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恨一辈子比爱一辈子似乎更有可能。 想要给一个人希望,就要先让他绝望,这是他的哲学。 为了一个温瑞,言智孝几乎做到了一切。一直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他想看看,言智孝还能撑多久—— 只是这个男人,最终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从地上坐起来冲他龇牙咧嘴的男人,莫东凛愣了一下,但是说到反应的话,他远比那天的严墨啸冷静。 冷静得平静,莫东凛一向是这种类似的人,说得笼统点,大概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眼神中瞬间闪过的情绪,没人察觉。 言若一身的狼狈,本来就已经形象不佳,但是比起自己,他更关心他的车。肯定自己死不了之后,他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四周扫了一遍,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自己的三轮车,正确的说现在只剩下两轮了。 “靠!”叫了一声,不顾身后莫东凛有点诡异的目光,言若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奔到车边,“完了完了!撞成这个样子了,修都没办法修了!”随后又是一连串的脏话。 莫东凛又愣了一下,那些话从长着那张脸的人嘴里说出来,异常的耐人寻味。眼前这一幕也是如此,他看着那个无论从各方面都跟那个人毫无差异的男人,蹲在撞得已经没了形状的三轮车前捶脸顿足,一时间,几乎想要笑出声。 这是件有意思的事,比想那时候的相遇,这样的初次相遇,似乎更加“浪漫”。 “需要帮忙么?” 身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言若转过身一抬头,视线跟莫东凛对个正着,后者笑得温柔和煦。 言若板着脸,虽然刚才的事故不排除是他走神的原因,但是自己的车被撞成这样,他也有点生气的理由吧。 “你想怎么帮?”身上被擦伤的地方在隐隐作痛,言若冷着脸,声音里无不透着一股怒意。当然,如果他的车不是三轮车,他应该可以更强势一些。 莫东凛再次打量着眼前的人,像是在欣赏或者回忆,目光从言若的脸上缓缓向下,眼、鼻、唇一一打量过来,甚至连抿起的嘴角都没放过,最后在脖子上的纹身上停留片刻,再重新抬起头看着言若。 “我可以赔偿你。”莫东凛扬起嘴角微笑着,也许是笑得太过有“亲和力”,跟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和一副慵懒得让人觉得有点冷漠的感觉有点背道而驰。 言若不喜欢这个男人的微笑、眼神,还有那种看他的目光。 像是天生的对危险的感知,或者说是最近遇到了太多人和事,他下意识地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算了——反正也没多少钱。”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车,早就已经差不多该换了,修的话还不如再买一辆。比起车,他觉得自己应该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眼角有血滴了下来,言若眨了一下眼,下意识想伸手去擦。结果却在中途被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 莫东凛抓着他的手腕,说:“别用手。” 言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油腻腻的,的确是不怎么干净。 “到我那里去吧,我找人帮你处理一下你的伤。”莫东凛一边说一边拉着言若往停在身后的车那边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医院消个毒就行了!”言若挣扎着。莫东凛看上去没用多大力气,但却怎么也甩不开。 对他的话视若无睹,莫东凛拉着言若走到车前,司机早已经站在一边把车门打开。言若被赶鸭子上架一样推进了车里。 “我会赔你的车的。” “我说了不用了!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绑架啊!”言若叫了起来。一般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有没有责任都是能躲就躲,哪有这种殷勤地拉着人要负责的! 所以尽管莫东凛看上去毫不在乎车里的真皮坐椅被血和油弄脏,言若仍然觉得事情很诡异。 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却并不像他这么陌生。 车缓而稳地前行,言若有点局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莫东凛,完全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他想开口问,却不知道要问什么。这个男人已经说了,把他带回去处理伤口然后赔他的车,虽然是强制性的。 莫东凛单手支在下巴上侧过头看着窗外,仿佛车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看似平静的气氛,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言若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跟你商量一下么?” 微微一抬头,莫东凛转过头看他,“什么?” “我不要你赔我的车,能放我下去么?” 看了他几秒,莫东凛放下手说:“放心吧。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完低下头闭上眼,不再开口的样子。 言若思索了片刻,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声音很轻,他自己都不确定莫东凛是不是能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原本闭着眼的男人缓缓睁开眼,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言若本能地要往后躲,却没有成功。莫东凛扬起嘴角,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有点宠溺的暧昧动作,言若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越是温柔,就越让人恐惧。 “认没认错人,我自己清楚。” 第15章 汽车一路前行,在莫东凛现在居住的大宅门口停了下来。之所以叫大宅,因为言若下车之后对所到之处一片的古风惊叹不已。从外面看明明只是幢普通的别墅,或许房子院子都稍大了点,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所谓的“土洋结合”,还算把握得不错,至少没让人感觉不伦不类。 言若跟着莫东凛后面,自己后面还跟着个管家一样的男人,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身后的人上来要扶他,被他拒绝了。 “不用了——”他还没瘸。只是话刚说完,手臂就被人拉住了。一抬头,莫东凛正面无表情地看他,比起刚才一脸堆笑的样子,有点判若两人的味道。 言若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成功。 “走吧。”拉着他的手,莫东凛转身继续往前走,速度不快,像是特意放慢了配合言若。 不知道为什么,言若对他这种温柔总觉得不舒服。像是——给另一个人的。想到这里,心里更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似得。 他什么时候到了要靠这张脸——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言若最后只能摸了摸鼻子,满脸的不情愿。他长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怪就怪眼前这位大叔太强势,就算不说话光看着你笑,就有一股让人拒绝不了的邪劲在里面。 言若看了看男人拉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莫东凛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莫东凛拉着言若进了一间房间,吩咐佣人把医生找来,然后转过身对言若说了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之后就出了房间。 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套房里,言若还真有点住宾馆的感觉。只是自己身上的脏衣服和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有点格格不入。 医生很快就到了,言若身上其实没什么大伤,消了一下毒之后,连纱布都不用包。医生临走之前言若问了句可不可以洗澡,医生耸耸肩,说冲一下吧!快点就行。 于是他在豪华的浴室里冲了个凉,洗完的时候,体贴的女佣已经把替换的衣服放到了门口,连内裤都有。米色的立领衫和褐色的休闲长裤,质地剪裁良好,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斯文起来。 换好了衣服,言若有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莫东凛一直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女佣进来给他送了一壶茶和一碟糕点。问刚才带我来的那位先生哪里去了,女佣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上下打量着,最后笑了笑。那一笑,别有意味。 虽然奇怪,言若也没再说什么,拿起茶杯喝了两口。也许是沙发太舒服,也许是刚才喝的不知道是什么茶太香了,身上暖洋洋的,言若觉得眼皮渐渐重了。在心里告诉自己再过十分钟没人来的话,他就走了——结果十分钟过去了,他也睡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言若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了。一时间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一睁眼从白天变黑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是让人有点难以接受的。言若一下子坐起来了,随后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衣服。 黑色的西装外套,很陌生。他突然想起来睡着的时候好像有一段时间突然感觉身上暖暖的,而现在这件衣服,已经染上了自己的味道。 “醒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言若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身影斜靠在沙发旁,双手插在裤袋里,嘴上的烟冒着红色的火星,将男人的脸照得异常模糊。 那一瞬间,言若差点倒抽一口冷气。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到一张跟自己如此相似的脸。 好在这时对方直起身体,伸手按下了墙下的开关,房间里瞬间通亮。言若急忙闭了一下眼,伸手挡了一下。 “睡迷糊了?”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听上去挺和善的。 习惯了四周的光线之后,言若站起来看着正在朝他走来的人。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衫黑裤,看样子,自己手上的外套应该就是他的了。 “你是谁?” 洛明东低头一笑,伸手拿掉了嘴上的烟。 “这个对你来说不重要。”说着朝言若伸出手。 言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要衣服,急忙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洛明东又把烟放回嘴里,三两下穿上衣服,动作很潇洒,言若看得有点发愣。 “你到底——”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问。 “你洗过澡了?”洛明东突然问了一句。 言若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男人笑了笑,“你倒挺自觉——” 言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他肯定不会有好事。现在,还是走为上策。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也不管赔偿不赔偿的了,身上这两件衣服就够抵他那辆破车的了。 “现在才要走,不觉晚了点吗?”一旁,洛明东懒懒一笑,走到床边把上面的浴衣拿起来朝言若晃了晃。 “去把这个换上。过了今晚,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走吧。” 言若这回是真傻了,然后也明白了。 “你变态!有病啊!当老子是什么人!”破口大骂了一通,他恨不得冲上去揍这男人几拳。把他当什么了?操!街上领个人回家就干那档子事,还他妈的是个男的! 对于他的怒火和谩骂,洛明东像是没听到一样,表情不变,动作也不变,拿着浴袍的手伸在半空,等着言若去拿。 “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吸了口烟,动作优雅地弯下腰把烟头在一边的桌上的烟灰缸里弄灭之后,洛明东转过身看着言若。 “这种事,你只会赚不会亏。”他笑了笑,“我的老板对枕边人一向大方,如果你做的好了,相信哪怕只是一晚上,也会让你得到意想不到的酬劳。” 被“枕边人”三个字彻底恶心到了。 “我去妈的!”言若气炸了。如果他真是街上卖的,他也不拿架子了。但他只是个干体力活的普通人,凭什么得干这种勾当!又想起莫东凛,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原来也是个老色鬼! “你他妈的助纣为虐!死拉皮条的!”言若指着洛明东咬牙切齿地骂着。 手一扬,洛明东把浴衣扔到言若头上,笑得温和。 “骂够了?骂够了就换上,还是说,你想等他亲自帮你换?” 言若脸都气白了。看着那张跟自己七八分像的脸,真是连骂人都找不到词。 房间里两人正僵持不下,门突然开了。莫东凛换了一套衣服,一副居家打扮,看到气得头发都竖起来的言若和另一边的洛明东,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洛明东没有说话,言若也不想开口,只是死死瞪着他。 莫东凛看了言若一眼,把目光转向洛明东。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洛明东微微一低头,两人地位上的差距明显起来。 莫东凛看了他一会儿,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一点头,洛明东头也不回去往门口走。 言若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但即便如此,仍然很从容。好像一切都是应该做的,没有什么好抱怨。 倒是洛明东这一走,言若有点不自在了。刚才好歹也是三个人,现在房间里就剩他跟莫东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就那么点事了。 视线一抬,跟莫东凛正好四目相对,后者看他的眼神,说不清的怪异。要说欲望,可能并不完全恰当。言若摇了摇头,“你别乱来!” 莫东凛扬起嘴角,缓缓向他走了过来,问:“我怎么乱来?” 如果是女的,就算明知道叫也没有用,还是能叫几声的。但是言若不是女的,所以他也不想叫,只是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说了你认错人了!”他一直觉得,只是这张脸的问题。 没说话,莫东凛站到他面前,有点打量的视线在他脸上一动不动,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更像是沾到了什么。 然后,目光来到了言若脖子上的纹身,伸出手,轻轻按在上面。 言若一动不敢动,生怕他接下来一个动作就是撕自己的衣服。 “我说过,认没认错——我自己清楚。”说完,莫东凛手向上移动,捏住了言若的整个下巴,低下了头—— 第16章 嘴唇一沾到的那个瞬间,言若就反应过来了,身体比意识先行动,别过头举起拳头就朝莫东凛挥了过去。只是还没碰到莫东凛一点皮,就被后者抓住了。 莫东凛样子看上去一派斯文,拳脚方面却并不弱。言若被抓得骨头都咔咔响了两下。 “你他妈的老变态!”疼归疼,但是仍然开口骂。 “老变态”这个词对莫东凛来说很新鲜,也有很意思。看着眼前的人,对他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莫东凛轻声笑了笑。 “别告诉我,你忘了跟男人怎么做了——” 言若狠狠抽回了自己的手,但如果不是莫东凛故意放开的话,相信还是需要费点力气的。虽然已经几乎要扯掉他一层皮了。 “鬼才跟男人做过!”瞪着莫东凛,言若喘着粗气,觉得这世界上疯子不少,却在几天时间里都让他碰上了。眉一皱,想到了什么,他愤愤地说:“你认错人了!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人——你跟那个家伙怎么都这么不长眼!” 无论他怎么骂,莫东凛似乎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是一直看着言若,男人的好脾气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但是却并不让人有好感。 “我也说过了,认没认错人,我自己清楚。”莫东凛向前两步,看着言若的表情从容又强势。 第三次听到这话,言若觉得自己再也不无申辩了。眼前这个男人,要么不过是想拿他当个乐趣,要么,就是一意孤行,无论他怎么说都不信。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个跟他相似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想到这里,言若才发现对面的男人已经靠近了,想往后退,却突然被莫东凛抓住了手。然后整个人就被圈进了后者怀里。 “放开!”挣扎却没有效果,反而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点欲拒还迎的羞涩。尤其是在听到莫东凛沉沉的笑声之后,言若气得直磨牙。 “你这样也不错——”莫东凛声音里满是笑意,又低下头在言若耳边暧昧地说:“我喜欢看你在我怀里挣扎的样子。” “你——”言若抬起头瞪着他。浓重的男性气息,让人压迫感十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眼前的男人的确很有魅力,但是比起魅力,言若更多的是领教到了莫东凛的“变态”。 莫东凛缓缓低头,看样子是准备再亲他。言若没有动,绷直了嘴角等着他靠近。他想好了,等会儿只要他碰到他了,就狠狠给他一口! 结果刚准备好,一声踢门的声音蓦地打断了两人。言若一惊,差点咬到自己。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大门震了几下之后开了,随后一个人影像是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严墨啸看到莫东凛搂着言若的姿势的时候,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几乎未作停留,大步跨到两人面前,伸手把言若从莫东凛怀里拉了出来,推到了自己身后。 言若愣了,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倒是莫东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从天而降”的男人,闭上眼轻笑了一声。 “严先生,你未免有点不请自来了。” 严墨啸冷笑一声,“我们彼此彼此。” 莫东凛没说什么,倒是回头看了一眼。洛明东站在门口,视线和他对上之后,抱歉地一低头。 莫东凛眉头几乎不可见地一皱,是责怪还是厌恶,实难分清。洛明东并不抬头看他,大多数时候,他似乎都避免与他正面眼神接触。 移回目光,莫东凛在心里无声一笑,然后看着现在面前的两人。 严墨啸挡在言若面前,而言若比起还算陌生的莫东凛,显然更信任严墨啸。 “这个画面,还真是让人怀念。”莫东凛有点自言自语的说,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语气,证明他已经有些生气。 但是在场是否有熟悉他的人,还是个未知数。 第17章 严墨啸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戏剧化起来。莫东凛并没有要问他为什么会突然会来,虽然怎么看都不会是凑巧的事。不过他不想深究,因为没有意义。 一时间,房间里四个人的心思,各不相同。 莫东凛看了一眼严墨啸身后的言若,然后把视线移回到严墨啸脸上,半是讽刺地问:“怎么?这算是‘英雄救美’了?前几天,你还追着问打听言智孝的下落,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了?” 这话严墨啸还没说什么,倒是言若听了很不痛快。他从头到只是个路过的人,却被扯进了这看样子应该是几个男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当中,为的是什么?只是因为这张脸? 面对莫东凛的质问,严墨啸沉默几秒,然后说:“是你说的,言智孝死了。” 莫东凛微微眯起眼,“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我问你!”严墨啸毫不退让,“你现在又算是什么?不是对找‘替身’这种事不屑一顾么?你不是对他的死根本就不在乎么?现在随便找个人就饥渴地扑上去,这就是你的作风——” “严墨啸,”莫东凛出声打断他,语调并没有太大变化,但语气却已是冷到极点,“我对你客气几分,并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口没遮拦。” “哼!”严墨啸冷冷一笑,“莫东凛,我对你客气几分,也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对于惹怒莫东凛,他还是很乐于尝试的。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已经张狂到目空一切的地步了,一副淡然的样子,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其实只是不屑而已。 对任何事物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包括言智孝。 “他是我的人,想动他,先问过我再说。”严墨啸拉过了身后从刚才就有点晕乎乎的言若。 言若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说话原余地。夹在两个积怨已久的男人中间,他像个小丑一样。被戏弄、旁观。 莫东凛看着眼前两个人,自己像是个拆散有情人的罪魁祸首、第三者,不禁感到好笑。在他看来,严墨啸的威胁并不可怕,却是个有意思的挑战。 他们之间本来并无矛盾,却因为言智孝而积怨,现在言智孝死了,却又因为另一个人而加深。 看了言若一眼,莫东凛微微一笑,“言智孝最后是留在我身边,我相信,最后留住他的也一定是我。” “但是他死了。你把他留在身边,却没能守住他。”严墨啸几乎是小声地吼着。 “你能看清现实很好——”并不生气,莫东凛微微侧过头,但是脸上已经失了笑容,“但是你跟我比起来,不过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严墨啸暗自咬了咬牙,握着言若的手下意识缓缓用力。 被他握得很疼,但是言若没出声,只是很小声地,叹了口气。 严墨啸和言若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莫东凛和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洛明东。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不过是因为莫东凛的疲倦而已。而且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还要等今后才知道。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莫东凛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身后的人,“怎么不拦着他?” “没拦住——”洛明东又低下头。在莫东凛面前,这是他经常会有的动作。像是示弱,但却更多的让人觉得是不想争辩什么。 微微一皱眉,莫东凛转身走到他面前同,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扬起嘴角说:“连个人都拦不住,我要你在身边干什么?” 洛明东动了动嘴,移开了目光。 这个动作,让莫东凛没来由的不悦。 “抬头,看着我。”手上微微一用力,“我有这么吓人么?” 仍然没说话,洛明东缓缓抬头,看着莫东凛。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人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清楚。 不管两人是什么身份,此时的姿势和气氛都有点过了。最后是洛明东先开口,很平静地问:“要去把他带回来么?”,他,指的自然是言若。 莫东凛看了他两眼,松开了手。 “怎么带?你能在严墨啸手里把人抢回来?” “如果您想的话——”洛明东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我会尽力。” 这样的忠心,足以让人感动。莫东凛微微笑了一下,“是么——” 又是一阵沉默,洛明东斟酌了一下之后,问:“刚才那个男人,是您要找的那个么?” 那个男人,自然指的是言若。 相似到几乎完美的外貌,还有那种性格,就算说是第二个,也并不为过。莫东凛淡淡地看他一眼,转身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洛明东,良久,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么?” 愣了一下,洛明东站在原地没动,几秋之后,又问了一句:“那您也是想让他来代替那个人?” “你觉得如何?”莫东凛却反问。似乎还有点笑意。 沉默了几秒,洛明东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见过那个人——” 莫东凛笑了起来,“其实,说到代替的话,你也挺不错的。” 这次洛明东有点茫然了,第一次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眼前的人,半晌之后,轻声说了一句:“是么——” “但是你并不适合。”莫东凛又摇了摇头,“你不像他,应该说是从骨子里没有他那种感觉。”说到相像,果然,还是刚才的人更接近一些。 不,应该可以说是非常的接近。 莫东凛又想到第一次见言智孝的时候,那个在巷口的男人,一身的脏污,浑身是血。那个眼神,凶猛的像是受了伤的狼,随时会咬死靠近他的人。 但是那个眼神深处,是深深的绝望。 他可以肯定,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遇到他,言智孝可能会去死。 当然,会带着那个躲在他身后的温瑞。 第18章 有时候,莫东凛会想,让言智孝和温瑞一起死,是不是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你知道么——我到现在,似乎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闭上眼,他有点自我嘲讽地笑了笑。 洛明东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沉默。 过了很久莫东凛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在闭目养神,更像是睡着了一样。 于是,洛明东开口说了一句:“您休息吧。我下去了。”他不想再听莫东凛说下去。 莫东凛缓缓睁开眼,看着洛明东的眼神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按洛明东的理解,他是在考虑用自己代替那个人的可行度。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假想,但是他知道,莫东凛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你来我身边多久了?”莫东凛突然问。 洛明东稍稍愣了一下,回答:“差不多半年了。”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似乎是个尴尬的阶段。莫东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问:“觉得如何?” 这是个让人有点难以回答的问题,一般来说,下属在老板问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如何回答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洛明东这次沉默的久了一点,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感觉。” 完全看不出来莫东凛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但后者也并没有说什么,眼中的笑意也没有什么变化,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 洛明东退下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莫东凛闭着眼,以一种挺拔的姿势坐在那里,这个男人是适合安静的,加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气,两者相得益彰。 回到房间,洛明东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床边,一边走一边脱掉了外套甩到地上。坐到床上,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瓶子,倒出几片白色的药片放到嘴里之后,拿起柜子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和药,不知道他更需要哪一个。 放下空杯子,洛明东向后倒了下去,整个身体随着床铺而上下轻弹了几下。他翻了个身,几乎是蜷缩着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个沉重的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明东重新翻过身正面大字型仰躺着。头顶上纯白的天花板,此时像是个没有尽头的黑洞,缓缓地、一点点地将他吸进去。 猛然闭上眼,洛明东皱起眉,呼吸渐重。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重重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还能再在莫东凛身边呆多久。后者心机太重,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莫东凛是个绝对难懂的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严墨啸几乎是把言若拖上车的,尽管后者有过小小的反抗,但是一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先把他扔进副驾驶座,车门甩上车门,严墨啸随后坐进了驾驶座,却并没有马上开车。看着前方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言若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怪,就像他做错了事一样,但是他算是什么立场? “能放我下去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严墨啸开口,他终于开口。 几秒之后,耳边传来严墨啸的冷笑,甚至还透着一丝轻蔑。 “怎么,放你下去再回去找莫东凛?” 言若一直憋在心里的火终于升起来了,仿佛火山爆发一样蠢蠢欲动。 “放你的屁!鬼认识他是谁!”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无辜的路人甲,结果现在不止如此,他还是个傻瓜,被一群人同时耍着玩。 “你们要闹是你们的事,能不能不他妈的扯上我!离我远点!”言若一边吼一边伸手想去开车门,却连门把手都没碰到的时候,被拉住了。 手腕上一疼,他几乎要叫出声来。抬起头刚想骂,严墨啸已经靠了过来。 车厢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来自外面的路灯,那种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的距离,原本算得上宽敞的车厢里顿时狭小起来。 “离你远点?”皱着眉,严墨啸几乎是有点咬牙地问:“你让我怎么离你远点?我离你远点,那莫东凛就可以离你近点了是么?” 这他妈的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言若觉得眼前的男人纯属是刺激受大了,无理取闹。 “放手!”但是反驳,却意外的不容易。半天,他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我说了,我不是那个人——”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没有人真正在意。 “如果只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不是他。但是你跟莫东凛扯上关系,我就有必要怀疑了——”严墨啸握着言若的手,像是看着多大的仇人一样盯着他。 言若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慢慢变得困难,脑中的眩晕感觉时近时远,有一瞬间,眼前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第19章 就像是种催眠,所有的人在一点点的瓦解你的立场,模糊你的意识,让你觉得似乎所有人说的都是对的,只有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言若觉得他现在好像就是被迫接受这种洗脑,一个个的都拉着他追着他,哪怕知道他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只是因为他们长得相似。说实话,他觉得两个人长得再像,又能像到哪里去—— 这时一直咄咄逼人的严墨啸突然变了脸色,没有那种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松开了言若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仔细端详着这张脸,像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严墨啸的眼神开始变得难以捉摸。 言若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却好像也开始慢慢习惯。 “我在想——”嘴角扬起,严墨啸别有意味的笑着说,“你是不是莫东凛找来骗我的?” 啊? “刚才是你们故意在我面前演了一场戏——”他说得自己好像是那场戏的导演一样,“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莫东凛让你接近我,却不承认自己是言智孝,然后他说言智孝死了,我就更没有理由怀疑你是他,虽然你们很像——” 言若转过头不再听他说下去,因为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人,妄想症发作。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而这次严墨啸没有阻止他。 只是当言若像发泄一样用力甩上车门,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身后的车车灯突然大亮,虽然背对着也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那个男人像是在给他警告。 似乎每次见到严墨啸,两人最终的结局都是不欢而散。言若没回头,离去时的背影大义凛然。 数天之后,严墨啸早早地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坐席里,阳光正是刚开始升温的时候,天气是难得的好。 他透过墨镜看着四周的人来人往,按理说今天他不应该选这样的地方,但是像是一种故意的使坏心理,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和那个男人见面,如果被人看到会是什么后果,他有点好奇。 说实话,他对那两个男人的“狗咬狗”戏码还是很感兴趣的。 伸手端起面前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品尝,一辆停在路边停车位上的黑色跑车引起了他的注意。从车上上下来的男人跟他一样也戴着墨镜,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他之后,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严墨啸放下咖啡,看着男人从缓缓走来,皱起眉。这样看,真的像、非常像—— 恍惚之中,像是言智孝向他走过来。 每当想到这里,严墨啸都有股深深的厌恶感觉。 “早,严先生。”洛明东礼貌地摘掉了墨镜,坐到了严墨啸旁边的位子。 等到服务生拿来了菜单之后,他倒是点了不少东西,等服务生走了之后,严墨啸才开口。 “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洛明东抬起头看他,“因为严先生打电话给我了,比我预期中的还要早。” “你肯定我会跟你合作?” “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洛明东微笑。 严墨啸看着他,这种微笑,他还没从言智孝脸上看到过。又想到了言智孝,那个男人——离开之后,比在他身边的时候让人想到的时候多。严墨啸觉得这就是人性中的漏洞,失去了才会想念,还有他的一点愧疚作祟。 洛明东看了一会儿严墨啸阴晴不定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烟,抽出一根放到嘴里之后,问:“这么说来,严先生答应我的提议了?” 看他一眼,严墨啸说:“我有个条件。” 洛明东用眼神示意他说。 “言智孝葬在哪里?” 这次,洛明东愣一下,随后拿掉嘴里的烟笑了出来。 “这个——你应该去问莫东凛吧?” “我问他会告诉我?” 答案显然是不会。 “这就是你开的合作条件?”洛明东看着严墨啸,微微眯起眼。 “这是我考虑跟你合作的前提条件。”严墨啸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告诉我地点,我才考虑跟你合作。” 洛明东眨了一下眼,对于这个看似不公平的条件,几秒钟后,叹了口气,“严先生,你真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严墨啸把这当作是对他的恭维。生意人的市侩并不可耻。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闷,洛明东点着了烟,看着前方一口一口地抽着。半晌之后,问:“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严墨啸没有回答,冷冷地说:“这是我的事。” “现在才去祭拜的话——”洛明东笑了笑,玩笑似的说:“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严墨啸微微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洛明东像是看热闹一样,愉快地抽着烟,继续猜测着:“还是只是想悼念一下死去的友人,弥补生前未尽的心意?啊——你跟那个人是朋友关系么?你们之间的事,我略有耳闻,好像你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一连几个问题,终于让严墨啸耐心丧尽。在莫东凛身边的时候,这个男人明明沉默的要命,现在却像让人讨厌的聒噪。 “这不关你的事——” 洛明东像是没听到一样,表情更加的讽刺,“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够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晃动的杯子里溅出了咖啡,严墨啸站了起来。 “我给你三天时间,告诉我想知道的,不然——” 洛明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严墨啸却不再看他,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洛明东上身缓缓向后靠去,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先生,你的早餐——”服务生送来了洛明东点的东西。 看着丰盛且香气喷鼻的食物,洛明东从口袋里拿出没有任何便签的药瓶,倒出几乎是一小把药之后,放进了装牛奶的杯子里,等着它们慢慢的溶解—— 第20章 言若这几天一直闲在家里。没有了那辆三轮车,他暂时也算“失业”,虽然每天没了收入对他来说是件很吃力的事,但是他也没想到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在这突然空闲的时间里,连生活似乎都变得茫然起来。 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仿佛身上压着一块石头,言若现在连做梦都像演电影。 身体上的疲惫可以靠休息调节,但是要是心理上的压力比身体上更折磨人。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是言若却并没有怎么睡着。他很早就醒了,只是趴在床上不想动。阳光透过百叶窗一缕一缕地照进房间,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能看清楚,房子还是太旧了,尽管每天住在这里,却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言若皱了皱眉,开始回忆自己以前的生活,但是有时候混乱比空白更让人难以接受。他开始怀疑,不是怀疑别人,而是他自己。 像是忍无可忍一样从床上坐起来,他拉开了床头破旧矮柜的抽屉,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拿出一本只有巴掌大的硬面记事本,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身份证。 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言若缓缓眯起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像是种错觉,他现在怎么看身份证上的人都不像是他自己。 摸着脸,言若皱了皱眉,是不是上面的人太帅了—— 虽然明明是他自己的脸,却像仍然能找到一丝异样一般。 头痛的感觉突然让他停止了思考,放下手里的东西,言若下了床,走出卧室到客厅里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拿出刚买的止痛药,倒出了二粒在手掌心,想了想,又装回去一粒。 吃了药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越来越刺眼的阳光,一口一口喝着水。 体力活,似乎是真的不能再干下去了。他像是提前预支了自己的精力,却总是忘了终究会有透支的一天。 喝完水之后,言若换了衣服,准备出去买点吃的。以前都是干完活之后顺路就买回来了,像这样要专门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还是比较少见的。 外面的天气真的不错,比起前几天的半晴不阴要好许多,阳光比早上更加强烈,空气里也夹杂着一丝暖意。 言若走到大马路上,觉得一阵眼晕,举起手在额头上挡了挡。深呼吸了一口之后,站在人行道前等着绿灯。 等绿灯一亮,他跟着大批的人群穿过了马路,到了另一边,刚走了没几步,和迎面走来的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啊——抱歉!”言若转过身对撞到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被他撞到的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言若注意到对方是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很高大,黑色的外套里面是花哨的衬衫,不算好看的打扮,但是并不让人讨厌。一头披肩的长发凌乱地扎在脑后,留着胡子,但更像是几天没刮的感觉,邋遢的样子反而让人感觉他是个艺术家之类的。 对方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扬起微笑,“没什么。”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沙哑。 是个陌生人,但是却有一种微弱的熟悉感,言若已经怕了突然从天而降的“熟人”,看着眼前的男人,试探而又小心地问了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如果对方是个女人,那么这就是一句完美而老套的搭讪开场白了。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肃穆的公墓里,严墨啸跟在墓地管理人员的身后,缓缓前行。四周翠绿一片,植物茂盛,像是庄园一般的环境,却也无法改变成排的墓碑带来的压抑。 跟在严墨啸身后的属下怀里抱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用一张薄薄的白色的纸包在一起。 “先生,就在前面了。”管理人员转过身对严墨啸说。 透过墨镜看了一眼前面一排一模一样的墓碑,严墨啸皱起眉,对身后的人说:“你在这里等我。” “是。”男人点头,然后走上前把手上的花递给他。 垂下眼看着那束花,白得刺眼,严墨啸心里一阵烦躁,像是厌恶一般,伸手从属下怀里抽出花束撇了出去。 “哎?严先生?”属下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严墨啸皱了皱眉,冷冷地说:“他不需要花。” 第21章 站在墓碑前,严墨啸低着头,透过墨镜看着墓碑。上面只有名字,出生和死亡日期,没有照片,但都属于一个叫言智孝的男人。 说起来,他是在今天才知道言智孝的出生日,也就是他的生日,还有他几岁。这些也许并不是他需要知道的,却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得知而变得可笑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最后一次见言智孝的时候,他问他要一根烟,但是却已经没有了。言智孝从来没问他要过什么,最后一次只是要一根烟,也没得到。 并不否认自己是个恶劣的男人,但是严墨啸仍然不知道他对言智孝算是什么感觉。后者精心地算计了他一次,但是自己从言智孝身上得到的要多得多。 严墨啸突然心生厌恶,言智孝这个男人简直像个傻子,宁可自己什么也没有,也要成全别人。温瑞,的确不错。很可爱、很漂亮,很惹人疼,但是这样的人不少。他不知道言智孝和温瑞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他觉得那不是爱情。他觉得言智孝还没有到爱一个人就让他离开自己过得更幸福的阶段,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已—— 突然,旁边的树林里惊起几只鸟,叫声划破了四周的寂静,也打断了严墨啸的沉默。 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低头点了一根,抽了一口之后,继续看着墓碑。 “他是什么时候下葬的?”他头也不抬地问一旁的管理员。 对方有一瞬的犹豫,但是很快皱起眉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先生,不记得了。” 没说什么,严墨啸皱了一下眉,抬起头吐了口烟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阴霾和墓地,似乎总是形影不离的—— 天全黑下来之后,言若才拎着一袋吃的回来。晚上是在街上解决的,他闲得没事,在外面逛了大半天,直到天色暗了路边的排挡出来,才随便找了一家吃了饭。 楼道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好多天了,今天也照罢工,言若摸着黑边上楼边在口袋里摸钥匙,心想什么时候这幢楼也罢工了,那他的日子是不是也要到头了—— 到了门口,拿起钥匙刚要插丿进锁里,却突然发现门是半掩着的。那一瞬间言若倒没怎么吃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偷了,他屋里是半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推开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但是借着外面朦胧的灯光却又能看出来并没有被翻过的痕迹,不过还是让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言若皱了皱眉,伸手开了灯。房间里亮起来的瞬间,他吓了一跳。 沙发上,严墨啸坐得像座雕像似乎,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直到灯亮了,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愣在门口的言若,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言若这时也回过神了,在心里骂了一句严墨啸装神弄鬼的吓人,瞪着他没好气地问:“怎么又是你?”这个男人的不请自来好像已经要成习惯了。 严墨啸没说话,只是目光阴郁地看着他,高档的衣着和高大的身形跟四周的破败完全不相衬。言若突然很想跟他说大哥麻烦你不要再来了,我这狗窝跟您的形象实在是不协调啊! 结果刚想完,对面的严墨啸就站起来了。 “你要干什么?”言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严墨啸一言不发地向他走了过来,他甚至有点怀疑他是来杀他灭口的。虽然他不知道他有杀他的理由,难道是因为他太像那个人—— 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只是有点好奇,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严墨啸已经近在咫尺,眼神冷得像是要吃人,言若又往后退了一步,就在他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严墨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冷冷说了一句:“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他绝对做得到,言若看严墨啸的眼神就知道了。 他一个做苦力的,现在又失业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虽然讨厌严墨啸,但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义正词严的纠正这位大哥的人生观和道德观了。于是,抑制住了转身的欲望,把刚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了。 虽然没跑,但是言若一只手紧紧抓住身后的门框。 “你、你有什么话好好说!” 严墨啸站在言若面前,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再跟我装——” 言若有点傻了,眨了两下眼,动了动鼻子,没闻到严墨啸身上有酒味。没喝酒却发酒疯,那就是来找茬的。 他有些不耐烦,但是却分不清是对严墨啸不耐烦,还是对他长得像那个人。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行,我不是——唔!”话说到一半,言若嘴就被堵上了。 严墨啸狠狠地啃咬着他的唇,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把他勒进身体一样。言若嘴唇被咬得生疼,男人的舌头在他嘴里粗暴地舔拭着,渐渐的,像是把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一起搅得七零八落。严墨啸嘴里没有酒味,却有淡淡的烟味。 言若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严墨啸又重重地咬了他一口之后,终于缓缓抬起对,言若嘴唇上渗着血丝,愤怒而又茫然地看着他。 “你以为,找个墓地弄块墓碑就能骗过所有人?”严墨啸在言若耳边喘息着,夹杂着几声轻笑,充满蔑视,也有止不住的兴奋。 言若连尖指都发凉了,他听不懂严墨啸在说什么,却又觉得他说的跟自己有关,原本毫无头绪的事变得更加紊乱起来,看着严墨啸那种兴奋的表情和眼神,他觉得有种说不起来的难受—— “什么?” 言若刚问完,严墨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然后是一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言若和严墨啸同时抬头,门外,离他们不过几米的地方,清俊的少年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瞬间面色变得惨白惨白。脚边放着一个行李袋,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言若皱眉,有点不明所以。 严墨啸愣了一下,缓缓松开手放开了言若,像是不确定一般,盯着门口的身影。 “温瑞——” 第22章 温瑞? 言若有点茫然地看着门口的年青男人,或者说是男孩更恰当一些。他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个人影子,但是严墨啸却完全不一样了。 “温瑞?”像是不确定,或者是已经确定了还需要一个肯定一样,严墨啸又叫了一声。 几年不见的人突然出现,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加上门口走廊里灯光昏暗,几乎会让人以为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脸色苍白的人看着屋里的两人,视线在严墨啸身上掠过,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言若,最后又把目光重新移到前者身上。咬了咬牙,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就朝严墨啸扔了过去。 “你这个王八蛋~~!” 一声怒骂,把言若吓了一跳。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温瑞一边骂一边朝严墨啸冲了过来。 “去你妈的严墨啸!你还敢来找他!你害他害得还不够么!” 严墨啸用手挡下了砸到他脸上的包,然后看着温瑞像只凶猛的动物一样过来对他又打又骂。 温瑞变了,跟那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不知道这几年他这段时间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是温瑞的出现,让严墨啸心里的疑惑好像一瞬间明了了,却又隐约又模糊了什么—— “你去死!滚开!不准再接近他!”温瑞在严墨啸身上捶了几拳,拳拳都用了大力气,声音大得让一旁的言若看得心惊胆战。 “你们——”他想开口,却完全插不上话。 严墨啸挨了温瑞几拳之后,终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打下去,“够了!” 手不能动,温瑞嘴上仍然骂骂咧咧的,看着严墨啸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想到他以前乖巧的样子,严墨啸一时间觉得有些惆怅。 “你是温瑞?” 终于停止了叫骂,温瑞冷哼一声,“我是谁你认不出来?” 严墨啸皱眉,想说什么,面对温瑞,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了眼前的人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言若。 那么,他果然就是—— 看到他看言若,温瑞眉拧,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几步奔到言若面前挡住他,冲严墨啸喊:“看什么!不准你再靠近他!” 言若有点愣,看了看严墨啸,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人。 温瑞肩膀随着喘息上下起伏着,盯着严墨啸满脸的防备。 严墨啸突然有点想笑,以前是言智孝拼命护着温瑞,现在,终于也有全过来的一天。 虽然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但是今天的情况,再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严墨啸叹了口气,说:“我改天再来。” “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准来!” 严墨啸笑了,看着温瑞说:“你以前可以从来没这样骂我过。” 温瑞咬了咬牙,“那是以前。” 没错,人总是会变的。没说话,严墨啸最后看了一眼温瑞,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言若,后者低着头。 一声关门声之后,严墨啸走了。温瑞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然后整个人一软坐到了地上,看着地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一旁,言若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从刚才他和严墨啸的对话中,这个人似乎认识自己,或者说是认识严墨啸口中的那个自己。虽然不记得他是谁了,但是言若还是想问一句。 “那个——”走到温瑞旁边,言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20出头的年纪,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虽然骂起人来也很厉害。 温瑞又喘了两下,抬起头看他。 那一瞬间,言若觉得他的眼神很陌生,不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 “你是——我认识你吗?”他问。 沉默了数秒,温瑞笑了,像是冷笑,又夹杂着一丝不屑。 “你不认识我。”说着,他站起来,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激动,仿佛那只是演了一场戏。 “你又不是他,怎么会认识我。”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总是像在隐藏着什么。墙上架上挂着摆着各种各样的刀,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偶尔反射一丝半点光亮,煞气逼人。 这样的地方,多呆一会儿都会让人觉得心里发麻。 洛明东握着长刀放在眼前,将刀身从头到尾慢慢打量过去。 刀,是有灵性的东西,传说越是好的刀沾得人血越是多。宝刀必定要用血来染,方能唤起刀的本性。 杀意。 再好的刀,没了杀意,顶多也就是件摆设品。 敲门突然响起,洛明东没有动,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进来。 “洛先生,有客人来找您。” 洛明东放下手里的刀,缓缓回过头。这家店他偶尔才来一次,有什么人会知道他在这里? “知道是谁吗?” 店员摇头。 想了想,洛明东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等人出去之后,他重新转过身把刀横过来放到了刀架上。 低头咳了两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刚想打开,却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回去了。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然后没等洛明东回应,外面的人已经开门自己进来了。 高大成熟的男人,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满脸的胡茬,一身西装半新不旧,但是穿在他身上倒也有几分颓废的性感。 洛明东看着男人,先是有几分惊讶,但是很快便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孔雀——” 第23章 孔雀也笑着看着洛明东,“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一年时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某个年龄段的男人不容易老,说得可能就是孔雀这样的。倒是洛明东,觉得自己已经在短短几年里老了很多很多。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孔雀走到他面前问:“不问我为什么突然会出现?” 洛明东笑了一下,反问:“我不问你就不说?” 孔雀微笑着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说:“我是来提醒你,我们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没说话,但是洛明东很清楚。片刻之后,他点点头说:“我记得。” 没有许久不见之后的玩笑,孔雀开始怀念那个时候的他的幽默感。 那个洛明东还是言智孝的时候。 “我一直记得。”洛明东说,“是你帮我逃过了莫东凛的耳目,换了个新身份留在他身边。甚至还找了一个相像的人来当我的替身。”听上去很简单的事,事际上却因为对象是莫东凛而变得不是一般的难。 “每当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们的约定。” 也许是洛明东的表情太悲伤,孔雀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孔雀一直不把自己当作是救世主或者英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洛明东对他感激也罢,在心里把他定义成趁火打劫也好,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洛明东说出了事到如今自己的疑问,“你已经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他一直不明白,他从来不觉得孔雀会对他有所谓的欲望。从那天孔雀把落魄的他从街上捡回去开始,他一直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明确。 笑了笑,孔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答应了不是么?” 洛明东皱眉,“因为我觉得自己疯了。为了报仇,什么事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我也一样。”孔雀说,“我想要你,只是这样而已。” “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洛明东有些烦躁地别过头,“脸也整过了,身体也破得像是块废铁,不得不靠药来维持,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你要这样一副身体到底干什么?” 孔雀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他说完之后,伸手扳过了洛明东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我要的不是你的身体,是你,不管你是言智孝还是洛明东。” 听上去像是没有任何华丽词藻的表白,却也是洛明东这辈子听过得唯一一句“甜言蜜语”。他有些怅然,想笑,却也有点想哭。 直到带着淡淡烟味的唇慢慢落了下来,他没办法躲,只能选择缓缓闭上眼,感觉到孔雀浅尝辄止的吻,没有任何侵犯的意味,让他更加难过起来。 “孔雀,”他说:“我不会恨你,但是——也不会爱你。”他一直尊敬这个男人,在他生命中的所出现的人里,孔雀是唯一一个对他有恩并且没有伤害过他的人。 “我知道。”孔雀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始终不曾散去,“但是只要你不恨我,就说明我们之间还有机会。”看到洛明东睁开眼看着他,他继续说:“我为你做的一切,只是个开始。相信我,我会向你证明我并不是一时兴起。” “那蝎子呢?”洛明东突然想到。 孔雀笑了一下,捏了捏他有些消瘦的脸,“他只是我的‘同居人’,顺带照顾了一下我的日常生活,你们都想得太多了。” 洛明东没有说什么,低下了头,突然觉得很累。 “那些药你现在每吃几次?”孔雀突然问。 犹豫了一秒,洛明东回答:“二次。” 孔雀想了想,“最好再少一些。” 知道那对他来说很困难,但洛明东还是点了点头,“我尽量。” “那不是毒品,但是却比毒品好不了多少。记得你还答应我的,时间一到你就会戒了它。我会帮你安排好的,你现在就应该开始准备起来了。”像是安慰一般,孔雀温柔地摸了摸洛明东的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几年前,这对洛明东来说是个近乎奢侈的保证,在今天却已经不再那么诱人。 这时洛明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拿出手机接听之后放到耳边。 “喂?” “洛先生,莫先生让你马上回来。” 眉一皱,洛明东冷冷地说了声知道了,挂了电话。 “有事了?”孔雀问。 他点点头,“我得走了。” 知道他要去哪里,孔雀想了想说:“我一直不明白——” 洛明东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孔雀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走吧。” 也没有再问下去,洛明东点点头,说了句再联系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剩下孔雀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刚才,他是想说他一直不明白洛明东跟莫东凛之间的感情。或者说,是言智孝跟莫东凛之间—— 孔雀知道他们曾是师徒关系,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简单了。言智孝坚持活下来是想给温瑞报仇,但是除去这个理由,他对莫东凛又是什么感情,这点也许只有言智孝自己知道。 现在,言智孝已经是“另一个人”,洛明东也是另一个人。这个秘密能守多久,孔雀有种感觉,并不会太遥远。 第24章 洛明东被莫东凛匆匆叫回去,但却不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后者让他一起去个地方。洛明东开车,莫东凛坐在后座,一身黑色礼服,比平时要正式一些,但身上仍然是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料气味,感觉像是种神秘的东方气息,与他的着装无关,只是单纯的适合莫东凛这个人。 一路上莫东凛都没说话,比平时更加沉默。洛明东一言不发地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莫东凛,后者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外面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一如这个男人本身的阴晴难测。 到了目的地的酒店之后,洛明东把车停在门口等莫东凛下车,但下车之前莫东凛却突然说了句:“你也一起来。”然后没等他说什么,下了车径直进了酒店。 洛明东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和理由,在莫东凛的字典里没有“吩咐”,只有“命令”。 他下了车,把车钥匙交给了酒店的服务生去停车,然后快步跟上了前面的莫东凛。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莫东凛和洛明东来到了宴会厅。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交谈着,不时传来各种调笑声。莫东凛与主人应酬了几句之后,拿了酒在后者的引领下穿梭于宴会的人群中,完全没有在意洛明东,仿佛自己身后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洛明东也很自觉,找了个相比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对这种场合从来都没有兴趣,而且更可笑的是眼前光鲜的一切总会让他想起以前他在脏乱的巷子里的日子。 而莫东凛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一路上不断有人过来搭话,有男有女,有单纯的生意上的巴结,也有赤裸裸的勾引,几乎照单全收。 洛明东并不在意,但是却止不住开始焦躁起来,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几乎完全不受他控制一般地微微抽搐着。皱了皱眉,他握紧拳头抬起头,却巧合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莫东凛,而几乎是同在是一瞬间,莫东凛却好像是把视线移开了。 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洛明东垂下眼,却又不知不觉地想到莫东凛。这个男人好像给了他一切,却又毁了他的一切。可是到最后他发现,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就连温瑞其实也不属于他。所有人都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欺骗他,却认为那是在爱他。 也许,是真的有人爱着那个叫言智孝的男人。但是现在,言智孝已经不存在了。有时候他甚至会羡慕那个已经解脱的“言智孝”,洛明东突然想到了孔雀,他可以说是现在唯一知道他过去的人,但是他们将来会怎么样,完全是未知。 想到这些,洛明东觉得头都疼了。他笑了笑,觉得这是庸人自扰,因为他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莫东凛喝得有点多了,算是难得。他一向控制力极强,但也偶尔有放纵的时候。但以洛明东对他的了解,莫东凛是那种不大悲也不大喜的人,这种修为倒真是配得上他的年纪。 扶着莫东凛上车的时候,洛明东闻到了男人身上和酒气混在一起的香味,并不难闻,但是让人没来由的心绪不宁。 莫东凛一手搭在洛明东肩上,脚伐有些重但还算配合地由他扶着上了车。帮着他坐进车里的时候,洛明东低声说了句小心,莫东凛抬起头,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醉了几分。 洛明东没说什么,关上车门之后进了驾驶座。车开了没多久,他看了一眼后面的莫东凛,后者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如果只是想让莫东凛死,这样的机会他有很多。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对言智孝有一丝愧疚,所以连带着对洛明东也有一点纵容。这并不是莫东凛的作风,但是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他已经没有当年的那股狠劲了,至少,没有按着言智孝一边和他性丿交一边说“想要温瑞”时那么残忍了。 把莫东凛送到家门口,洛明东停下车回头看了一眼想进去叫人把莫东凛弄进去,却没想到莫东凛已经醒了,而且好像一直在看他。 洛明东愣了一下,然后问:“需要我送您进去么?” 等了一会儿,莫东凛嗯了一声。洛明东认命的下了车,然后扶着莫东凛一起进了屋。 莫东凛对过来的佣人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洛明东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把莫东凛送回了房间。当莫东凛躺到床上之后,他站在床边看着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男人,按理说接下来应该把他的衣服裤子和鞋子脱了,但是对洛明东来说,他还真不想服侍莫东凛到这个份上。 他转身要往外走,结果刚迈了一步就被人抓住手臂扯到了床上。 洛明东下意识的挣扎,莫东凛握住了他差一点就打在他脸上的拳头,嘴角有一丝笑意地问:“去哪里?” “叫女佣来给您换衣服。” “你也可以做——” 这已经是赤丿裸丿裸的勾引。洛明东很奇怪为什么莫东凛今天突然对他有兴趣了,也许是酒后乱性,但是他不觉得莫东凛醉了。 “我并不擅长这个。”他冷漠地说。 但莫东凛似乎并不介意,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对他说:“乖乖听话,我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在床上,这已经是他难得的温柔。洛明东眨了眨眼,莫东凛很喜欢他这个表情,微笑着低下头要吻他。洛明东别过头躲了一下,莫东凛的唇落在他的脸颊上,倒是意外的温热。 “任何我想要的?”他像在自言自语。 莫东凛抬头看他,“对,任何你想要的。”停了一下,又说:“你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东西——” 洛明东茫然了,他觉得莫东凛此时并不是在对他说话,也许又是那可笑的“怀旧”,连他自己都要笑出声,却又竭力扮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信任也可以吗?”他问。 莫东凛没回答,看了洛明东几秒之后,笑了笑说:“你真贪心,一开口中就要了我几乎从不给别人的东西。”说着一只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温热的掌心缓缓滑过洛明东的腹部和胸口,莫东凛的手并不是意料之中贵族子弟般的光洁,指腹上的粗糙甚至让洛明东有些发抖。 洛明东处在一种茅盾的挣扎中,他害怕莫东凛给他的快感和痛感,又不知道现在拒绝会让莫东凛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他心里对性丿爱已经恐惧,但是身体早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当莫东凛握着他的性丿器开始并不算温柔地抚丿弄的时候,洛明东绷紧了身体,“莫先生——” “这种时候,不要这样叫我。”莫东凛微笑着,语气和表情温柔得让人难以招架,但洛明东完全见识过他的可怕。 就在他以为莫东凛已经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后者已经近乎粗暴地进入了他。 洛明东咬着牙,拳头握得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他不在乎跟谁做这种事,但唯有莫东凛却能让他感觉到什么叫强丿暴。但可笑的是他们明明已经做了无数次,想到这里洛明东自己都开始厌恶唾弃自己。 在洛明东身体里停留了片刻,莫东凛开始慢慢动了起来,他只拉下了拉链,洛明东的裤子也只是脱到了膝盖上而已。只有交丿合的部位暴露在外,随着莫东凛渐渐的加快速度,两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结丿合着。 在疼痛与快感混杂之间,洛明东突然轻声叫了一句:“师父——” 正在他身上狂野律丿动的莫东凛瞬间像被电了一下一样停了下来,紧接着他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把一缕银丿糜的气氛打得烟消云散。 而洛明东脸上刚感觉到火辣辣的,整个人就被扯着胳膊甩到了床下。 趴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床上阴沉着脸色的莫东凛,后者冷冷地盯着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我说过,不准你再这么叫我——” 张了张嘴,洛明东没出声,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也不站起来,只是坐在地上,垂着头,从里面用舌头舔了舔被打到的脸颊。那一巴掌是真用了力的,现在他半边脸已经又红又肿,再加上他的衣衫不整,狼狈又可怜。 房间里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莫东凛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看了一眼地上面无表情的男人,明明委屈了,却什么也不说。目光朝下,又看到了洛明东腿丿间的若隐若现的自己刚才驰骋的地方——最后,他叹了口气,朝洛明东伸出手。 “上来。” 洛明东没有动,也没有抬起头看他。莫东凛等了几秒,又说了一句:“上来。”语气已经不如上一句平和,却已经是他难得的耐心。 这回,洛明东起来了。上了床,但是没有理会莫东凛伸出的手。 也没在意,莫东凛在他整个人都上到床上之后,一把把他按到床上,自己整个人压了上去。 他抬起洛明东的下巴,仔细地观察了他一会儿,从眉角到嘴唇,用指尖一一滑过,一个地方也没有放过。 洛明东也没有动,任由他看着。 良久,莫东凛说:“他要是像你一样听话,就好了——” 洛明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扬起嘴角,伸手握住了莫东凛摸他的手。 “要是听话,就不好玩了,不是么——” 第25章 言若完全茫然了,虽然从遇到严墨啸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处于朦胧的状态,在那之后出现的每一个人都让他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然而就他在开始有点相信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人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温瑞让一切好像又打回了原点,或者说,是更加清晰起来。 “你又不是他,怎么会认识我?” 温瑞的语气充满嘲讽和厌恶,让言若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你——你到底是谁?”他还想问一句:自己到底是谁? 温瑞并没有回答,而是像看着一样精细的东西一样盯着眼前的言若,良久之后,扬起嘴角笑了。 “的确,挺像的——”他伸手摸了摸言若的下巴,然后是脸,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碰坏了一样。 “从身材到长相,连声音都很像——他们哪里找来你这么个替身的?” “替身”这个词让言若皱眉,他拍掉了温瑞的手,站起来盯着他问:“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温瑞坐在地上仰起头看他,表情像是在看电影,言若每说一个字他都会笑一下,最后像是忍不住了,大笑了几声。 他站起来,看着言若说:“不开口倒还真的挺像,但是一说话就完全没样子了。就你这样,姓严的怎么还会觉得你是他?不过——也许是觉得你失忆了什么的。” 温瑞像是喃喃自语,然后又突然皱起眉,冷笑着说:“但是他认不出来,我却能认出来。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认不出你——” 他后面的话变得语无论次起来,言若觉得眼前的人又是一个疯子,甚至比严墨啸和那个中年男人疯得更厉害,但是又好像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清醒的。 “你说我不是他——那我到底是谁?”言若问。 温瑞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男人,眼神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言若从这个长得好看的男孩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东西,他对他没有恶意,却也绝对没有善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所有人玩弄了,他太蠢了,差点被迷得忘了自己是谁。他是个又穷又土的搬运工,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是没有,还是想不起来? “够了!”言若低下头拧起眉,然后抬头朝温瑞吼了一声:“你们玩够了吧!一个个的都要把我当成那个人,你当我乐意啊!”去你妈的!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温瑞露出今天晚上最温柔的笑,说:“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言智孝了。只要我说你是言智孝,你就是——” 他的笑容让言若有种发冷的感觉,他摇头,“我不是——” “你是,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就听我的吧。”温瑞走到言若面前,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像只温顺的猫一样磨蹭着。 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暧昧的动作,言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地问:“你是不是有病?”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只能挑最直白的问,却有些伤人。 但是温瑞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双手握着言若的拳头,抬起头看着用一种近乎依赖的声音叫了一声:“孝孝——” 洛明东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有那么几秒钟,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身在何处。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莫东凛抱着洛明东,两人侧着身面对面,身体自然的弯曲着,微微陷进柔软的床辅里,被子盖到洛明东的肩膀,莫东凛的胸口。莫东凛的手臂搭在洛明东的腰上,他身上的温度几乎全部来自莫东凛。 迷惑了——甚至有一瞬间洛明东觉得好像回到了几年前,那时他还是言智孝。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在莫东凛床上过夜的时候。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停止了思绪,洛明东闭上眼在被子底下活动了一下四肢。一种不正常的僵硬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恐惧,但是腰上的手臂却突然收紧,下一秒他被拉到了莫东凛怀里。 这下,洛明东僵得更厉害了。 没有睁眼的莫东凛似乎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抱着洛明东像是抱着一只柔软的枕头,但是很快像是察觉到了后者的僵硬,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不是某个小明星、也不是夜店里的少爷,那个眼神,静静的像一潭水——莫东凛清醒了,然后扬起嘴角。 “早。” 没想到他醒来后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洛明东似乎有些拘谨,“早——” “你的身体很僵——”莫东凛一边说,一边在他腰上缓缓按压起来。 嗯——咬住嘴唇忍住想让他呻吟的酸痛感,洛明东闭上了眼。 “肌肉为什么这么僵硬?” “不知道——” 莫东凛的手已经顺着腰滑到了他的大腿,虽然是有些色丿情的抚摸,但是的确是掺杂了按摩的手法。 莫东凛本身就是位出色的中医,这一点洛明东很清楚。 “啊——”腹部的某个穴位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洛明东整个人都缩了一下,疼得汗水都滴下来了,但却不仅仅只有疼痛。 皱了皱眉,莫东凛语气好像有点不悦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身体怎么虚成这样?” “只是,锻炼的时候拉伤了肌肉罢了——”洛明东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比起疼痛,像这样赤丿裸地躺在莫东凛怀里才是让他无法忍受的。 谁知这时莫东凛突然掀掉了两人身上的被子,洛明东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的时候,莫东凛已经把他整个人翻了过去,趴在床上。 洛明东愣了一下,下意识要起来,却感觉男人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腰。 “别乱动,不然我不介意再来一次。”身后,莫东凛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双手在他背上几处缓缓按压了一遍,然后在他肩胛骨的位置开始揉捏起来。 背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洛明东不想再继续下去,一回头却看到莫东凛分开双丿腿跪在他腰两侧,紫红色的性丿器垂在腿丿间,傲人的尺寸—— 而他自己腿丿间还有男人干掉的精丿液,那是昨天晚上莫东凛射在他腿上的——而这一切,让洛明东开始感觉深深的恐惧,好像一切都回到从前——不,是重新开始。 第26章 也许他现在所做的是个错误的选择,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洛明东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个早上,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咖啡杯旁边是几颗胶囊和二三片白色药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永远不会停止也没有尽头,但对他来说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是结束。有好几次,他都想就一直坐在这里直到死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服务生的一声“欢迎光临”让洛明东突然回神,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严墨啸站在那里,拿掉墨镜眼神犀利地四周扫视了一遍,几乎只一眼就发现了他。 洛明东稍稍一愣,在严墨啸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飞快把所有的药投进了咖啡里,表情像是在放方糖一样自然。 各色药片胶囊七零八落的落到杯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有一瞬间洛明东感觉自己像是投毒似得,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严墨啸坐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那个“诡异”的微笑消失在嘴角,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在意。 “严先生真是准时。”洛明东看着他微笑。 事实上严墨啸迟到了近一刻钟。问服务生要了杯水之后,严墨啸说:“抱歉,有事耽误了。” 他的歉意是真心诚意,在这方面严墨啸从不在意别人的嘲讽和吝啬一句对不起,迟到就是迟到,而且也真的是有事耽误了。 洛明东一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一只手用搅拌勺不停搅拌着咖啡。 对面的严墨啸看着他的动作,他不知道那杯咖啡已经放了多久,但光是那泛白的颜色就让人没有喝掉的欲望,但口味特殊的人多的是。 “去祭奠过你的朋友了吗?” 严墨啸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他们是在聊一个无聊的话题。 洛明东并不介意,又问:“那我们合作的事你是答应了?” 严墨啸皱了皱眉,问:“我还是想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看了他几秒,洛明东轻笑了一下,说:“我没有让你相信我的资本,信不信我全凭你的资本。”然后低下头继续搅拌那杯咖啡,速度快了一点。 严墨啸回头看着他,从挡在前额的流海到鼻梁,再到嘴唇和下巴,最后目光停在洛明东的手指上。他有种很诡异的感觉,与其说眼前的人和那个人相似,倒不如说是神似。 片刻之后,严墨啸不知不觉间已经把目光移到了洛明东的领口,普通的白色衬衫领,干净挺括,而靠近锁骨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粉红,现在这种天气,自然不可能是被蚊子咬的。 严墨啸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他移开了视线。 “考虑的如何?”放下了搅拌勺,洛明东终于抬头。需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严墨啸是个不喜欢别人左右他意识的人,说的越多他的顾忌就越多,所以,他现在不需要再劝他什么,只要给严墨啸时间和一点点的紧迫感就行。 “你让我告诉你言智孝的墓地在哪里,我告诉你了。现在,请给我一个回复。” 两人沉默了几秒之后,严墨啸笑了,双手拢了拢风衣的领子,看着他说:“可我怎么知道那墓地里躺的是言智孝?” 一瞬间,洛明东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但好在他低着头,眼神里的颤动并没有被发现。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却根本没尝出是什么味道。放下杯子,他有点无奈地看着严墨啸,说:“严先生,你这是想赖账吗?” 对,这个混蛋很擅长赖账。 严墨啸一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告诉你墓地在哪里,但里面是谁我管不着。”洛明东脸上已经有一丝怒意,这很正常。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那里面躺的不是言智孝,难道你挖开看了?这么久早就成一堆骨头了吧?还是有什么尸体不腐的灵异事件?” “够了!”严墨啸冷声打断他,上身向前一倾靠近洛明东,“如果我想弄死莫东凛,与言智孝活着还是死了无关,你不用再在这上面做文章。” 两人对视几秒,洛明东把严墨啸可能在想的东西猜了个遍,最后说:“我也不想在这上面做文章,我只想你跟我合作,说到底只是各取所需。” 严墨啸缓缓退了回去,摇了摇头说:“我一直好奇你是哪来的信心?” “不是信心,”他微笑,“是决心。” 严墨啸笑了一下,有点不屑。 “你和莫东凛是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吗?”洛明东蹙眉,又笑了一下,“严先生难道不知道?” 的确,洛明东和莫东凛无论是什么关系,也和他没有关系,但严墨啸扬起嘴角笑得有些恶劣地说:“只是好奇。不过,如果你告诉我,我就答应你。”然后在洛明东变了脸的时候,又加了两个字:“实话。” 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慢慢放开了。 洛明东上身向后靠了靠,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拉开了一点衬衫的领口,一切不言而喻。 严墨啸点点头,微笑着说:“我欣赏你的诚实。”说完站了起来,走之前说了一句:“我等你第一步的计划。” 洛明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 但这时严墨啸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明东说:“如果我说,他变成一把灰我也能认出来,你信不信?” 不过他并没有等洛明东的回答。他只是在调笑,也是示威。 严墨啸走了足足将近五分钟之后,洛明东才有反应。 他拿起咖啡,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到胃里,混着可以维持他的命的药,竟然比最苦的咖啡还要苦上几分。 放下空了的杯子,胃里一阵翻腾,他拿起一片面包三二口吞了下去,几乎没怎么嚼。 他不想死,所以就算“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然而想到刚才严墨啸临走之前最后的话,洛明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化成灰都认得……他妈的纯属放屁! 第27章 言若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各种梦,好像没一个画面能衔接起来一样,乱七八糟简直像是一种折磨,他好像梦到了自己,可那个人又好像不是他。那人一直在笑,抽烟、喝酒、打架,甚至还有做丿爱的镜头,朦胧的像一部电影一样,但他沉溺在欲望中表情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最后他哭了,坐在地上静静地流泪,四周什么都没有,那画面很简单却异常凄凉,言若自己的心都跟着疼起来。 眼角感觉涩涩的,言若缓缓睁开眼,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又闭上,不敢睁得太开,隐约看到一个人坐在旁边…… “醒了?” 言若愣了几秒,然后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叫温瑞。他昨天突然出现,然后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言智孝。 温瑞穿着白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得跟个高中生似得。 昨天晚上言若把卧室的床让给温瑞,自己在沙发上窝了一宿,他个子高,在沙发上只能蜷着身子,一晚上下来自然是不好受的。 “怎么了?”温瑞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问了一句。 言若回过神,说了句没什么之后,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脖子。 “睡得不舒服了?”温瑞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帮你按一下吧。”说着伸手要站起来。 “不用了!”言若连忙摆手,他反应有点大,看到温瑞疑惑的表情,他硬着头皮说:“你……你能不能别这样?” “啊?” 昨天还冷着脸一脸轻蔑地看他,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似得,言若不习惯,况且他还知道他这样只是因为那个叫“言智孝”的人。 但对着温瑞那张脸也实在说不出太过分的话,如果面前是个和他一样五大三粗的爷们言若绝对有什么说什么,温瑞不一样,看上去斯斯文文,又很乖巧的样子。 温瑞看了言若一会儿,也没说什么,扬起嘴角,他笑着说了一句:“我给你做早饭吧。”说完站起了来,“我手艺不好,也就早饭还能弄得像样点,你可别嫌弃。” 在言若印象中,好像有好多年没人给他做过早饭了,他看了看温瑞,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瑞其实挺看不上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言若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他说:”我在想你们说我跟他像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温瑞表情慢慢冷了下来,盯着他,像是真正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知道这些干什么?” 言若没说话,无话可说。 然后温瑞又冷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也没用。” 接下来一整天,言若都无所事事地和温瑞呆在家里,不过应该说无所事事的是他,温瑞却是很忙的样子。 先是拿出一叠资料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看,一边看还用笔子记好,然后又打开笔记本打字,言若瞄了两眼,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一些照片,他扫了一眼没敢再看。因为温瑞发现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倒也说不上是生气,就是感觉冷冰冰的。 言若家里没电脑,自然不会有网线,于是下午时温瑞出了次门说是找地方上网,拎着笔记本出门的时候,他问言若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言若摇了摇头,看温瑞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马上改口说:“给我带份晚饭吧,什么都行。” 想了想,温瑞轻笑了一下。 “好,那你等我回来。” 结果一等就等到十点,温瑞还是没回来。言若肚子饿得都要抽搐了,他住的地方又偏,周围没什么地方能吃饭,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好实在熬不住了,到厨房翻出包方便面,吃了也有个半饱了。 十一点的时候,温瑞还回来。言若倒也不是担心他,怎么说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都能找到他这里了,总不至于迷路了。只是想不通这些人来了又走,到底要干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傻子似得在里面兜兜转转的,言若皱了皱眉,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言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门铃响得震天,大半夜的让人心惊肉跳的。言若揉着眼从被沙发上爬起来,先往卧室看了一眼,卧室门开着,但床上还是空的。 于是他下意识以为是温瑞回来了,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边走一边不太乐意地喊来了来了! “大半夜的出什么……”话还没说完,一看门外的人言若愣住了。 来的不是温瑞,而是板着一张脸的严墨啸,严肃的像是刚参加完葬礼似得,异常阴沉地盯着他。 言若没得来及害怕,心里下意识冒出一句:他不会把温瑞杀了吧? 结果严墨啸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他这才意思到自己把想的给问出来了。 第28章 汽车在深夜无人的公路上急驰而过,“呼”地一声,车里,洛明东看着前方双手把着方向盘熟练地在十字路口转弯,不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也不想接,可架不住手机一直响,弄得他心烦意乱,最近索性把车停到了路边熄了火。没了发动机的声音,四下顿时更加安静,铃声也就更“震耳欲聋”。 洛明东皱着掏出来低头一看,眉皱得更紧,按了接听键之后放到耳边……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洛明东看了看前方,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之后调转了车头。 十五分钟之后,洛明东走进了莫东凛的别墅。佣人给他开了门,然后指了指内厅就下去了,只剩他一个站在华丽的水晶吊顶底下,整幢屋子显得空旷而让人眩晕。 他往前走了几步,前方不远处内厅的门里传来了一阵音乐声,洛明东皱了一下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伸手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等了几秒,他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悠扬的乐声陡然清晰起来,朦胧的灯光下,男人的身影高大而性感。 莫东凛是个古典气息浓厚的男人,但有时候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又洋气得可以,比如现在,他穿着白衬衫、银灰色的西装裤,抽掉领带,袖子在手臂挽了几道,音响里放着交响乐,独自一人在客厅里翩翩起舞, 看到他来了,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会跳舞么?” 问是这么问,还没等洛明东回答莫东凛已经拉起他的手,将人带进了“舞池”里。 洛明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仍旧顺从地跟着他。 手搭到了肩上,另一只也已经搂住了腰,莫东凛自然不会跳女步,于是洛明东有些尴尬地跟着他在大理石地面上转着圈圈,虽然不擅长,但也算有模有样。 莫东凛倒是没有低头看洛明东,只是带着他翩翩起舞,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着两人的身影,舞步算不上整齐却也有几分样子,唯一不太完美的大概就是洛明东僵硬的腰严肃的表情。 一旁的茶几上还放着洋酒和高脚的水晶杯,杯里的酒已经喝了一半,淡淡的酒香弥漫四周,配上音乐和两人个的舞蹈,有那么点觥筹交错的味道。 洛明东觉得有点晕,他能感觉到莫东凛的视线偶尔从他脸上扫过,还有后者身上的酒气和自己的心跳。他不习惯这样和莫东凛接触,尽管他们连床都上过了,但不在床上的时候,他害怕和莫东凛这样亲密。 “放松点。”莫东凛突然低头在洛明东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暧昧之极。 一瞬间,洛明东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他有些明白莫东凛的意思,但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像毒蛇嘴里拔牙,如果不成功,就会被毒死。死,他不怕,反正早晚也是要死的……怕得是自己死得毫无意义。 猛然一个转身,洛明东觉得脚下一个虚浮,反应过来的时候莫东凛已经搂着他的腰来了个旋转,乐声戛然而止。 一曲终了,洛明东觉得背上都冒汗了。 而莫东凛松开了他,像是没干什么一样,转身走到音响前换了一张唱片,竟然是首《野草闲花逢春生》,婉转凄清的女声响起,有种三十年代老上海的别样风情。 他是四十多岁的人,喜欢这样的音乐似乎也没什么,坐回沙发上,莫东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听似又听得入迷。 洛明东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莫东凛突然问。 他抬起头,回答:“和一个朋友吃了顿饭。” 没说话,莫东凛点点头,脸上说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洛明东没有去猜,莫东凛的心思一般猜不透,有时候哪怕铁板钉钉的事实放在面前,他要怀疑还是会怀疑。真相不能用眼睛去看,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做假的。 又过了五分钟,洛明东实在忍不住,等一首歌结束时的空白时间问了一句:“莫先生有什么事么?” 莫东凛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站起来说:“跟我上来。” 洛明东一愣。 “我说过,”见他不动,莫东凛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要给你治病。” 洛明东心里一颤,第一个反应是:他是不是知道了? 然后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我,没病。”说完却又觉得幼稚可笑,像是拒绝吃药的小孩子一样。 很显然,莫东凛也这样认为。他笑了笑,走到洛明东面前拉起了他的手,像是刚才邀他起舞一般说:“有没有,我说得算。” 第29章 对于莫东凛,洛明东需要的只是服从,虽然这个男人对服从他的人也不会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莫东凛松开了洛明东的手,看着他微笑了一下之后转身上了楼,洛明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楼梯上,莫东凛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在前面,洛明东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了莫东凛的卧室。 进去之后,莫东凛也没说什么,背对着洛明东直接走到桌前拿起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小瓶子,里面是一种淡绿色的液体,像是精油但是又好像要稀薄一些。 莫东凛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在手掌上,然后双掌合十缓缓揉搓着加热。 身后,洛明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来惭愧,竟然觉得莫东凛好像要给他做手术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那天开始莫东凛对他的态度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可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对于莫东凛来说这种“喜怒无常”并不算特别。 “有几家店,交给你。” 洛明东眨了一下眼,反应过来之后疑惑地“嗯”了一声。 莫东凛转过身,朝他勾了勾手,“去躺好。” 想了想,洛明东还是走过去坐到床边,脱了衬衫扔到一边,然后一翻身趴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感觉到莫东凛也上了床,分开腿坐到了他大腿上,沾着润滑的温热指尖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他肩膀上滑过,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股钝痛瞬间涌了上来,洛明东眉头一皱,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忍着点,等会儿会更疼。”莫东凛平静地说着,手上动作也没有停,看着没用什么力气,但是因为穴位拿捏得十分准确,即便不用很大力气也可以给予很大的刺激。 “你的身体真是太差了……”莫东凛看着洛明东的背部肌肉皱眉,“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洛明东没说话,即便他想说也开不了口,怕会疼得呻吟出声。 “过几天你就去店里打个照面,我会叫人带你熟悉一下。” 莫东凛说话的时候,洛明东汗水都冒出来了,忍过了一阵刺骨的疼痛,他声音有点发颤地问:“你这么信任我?” “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你?”莫东凛微微扬起嘴角,双手食指在他腰两侧的一处重重按了下去。 洛明东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如果不是莫东凛坐在他身上可能早就跳起来了。这样的疼痛和刀伤枪伤不一样,那像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伤口,而莫东凛现在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更深不可见的,虽然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虽然聊天是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但是现在洛明东实在开不了口,身上像是火烧火燎一样,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叫嚣着,莫东凛在他背上肩胛骨的地方来回按压着,像是在替他放松紧绷的肌肉。 “你很能忍疼……”莫东凛突然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洛明东已经分不太清是自己能忍疼还是被那股香味弄得渐渐麻木,但疼痛感还是有的,可能只是他习惯了而已。 而莫东凛像是知道了他能忍疼一样,下手越来越重,明明只是像按摩一样,但是每一次都能让洛明东感觉到不同程度的疼,有的刺骨,有的钻心…… “啊!”终于还是没忍住,洛明东一仰头叫了出来,双手扯着床单连骨节都泛白了。 “还行,”莫东凛笑了笑,也停了下来,从洛明东身上下去坐到床边,不紧不慢地说:“知道叫说明还没全废。” 洛明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整个人像瘫痪一样趴在床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整个人都像是被雨水的了一遍似得。 莫东凛伸手拿过床头事先放好的绢丝手巾擦了擦手,又回头看了看洛明东,后者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眼神茫然呼吸沉缓。 皱了一下眉,他问:“你在吃什么药?” 洛明东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只是,普通的止疼药。” 莫东凛垂了一下眼,显然对他这个答案不满意,但是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冷冷地说:“从今天开始别再吃任何药了,我让你吃的才能吃。” 这是什么意思?洛明东强撑着缓缓支起上半身看着莫东凛,“莫先生……” 莫东凛站起来,转过身低头看着他。 “你跟在我身边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好像和我总有股距离感,不过我可能真是习惯了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在乎是好是坏,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做到。” 他话里别有深意,洛明东听不明白,更不敢听明白,此时此刻他有种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拆穿一样。虽然以前也有过,但是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洛明东的冷汗已经又出了一层了…… 莫东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嘴角始终微微扬起,像是在等他说话,又好像他说不说并不重要。 “我知道了。”终于,洛明东像往常一样恭敬地点了一下头。 莫东凛微笑着轻叹了一声。 “我很享受帮你治疗的过程,要知道‘医者不能自医’,你们的命,可能比我更长久。”他弯下腰伸手捏住了洛明东微湿的下巴,眼神温柔的几乎如秋水。 洛明东没说话,静静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抿了抿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样笑了笑。 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为他爬上了他的床,所以莫东凛给他补偿,在这方面莫东凛一向是个大方的男人。 可惜,他要的偿还远不止这点…… 然而不管莫东凛怎么样,洛明东的脚步的都不会停。 第二天一早,身上残留的痛感还未消失,洛明东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去和严墨孝约定的地点。 离约定的时间没多少时间,偏偏严墨孝又选了个不好停车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难他,洛明东只能将车停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匆匆往约定的地点赶。 时间已经不算早,清晨上班高峰期刚刚过,马路上的行人的节奏陡然慢了下来,洛明东在人群里等着绿灯,等差不多的时候刚要穿马路,身后突然有人扯了他的袖口一下。 一开始他没在意,以为是对方无心之举,但是他刚想走那人却扯住了他的手臂。 洛明东皱着眉一转身,看到身后的人猛然一惊,然后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人的脸,几乎像是做梦一样轻轻呢喃了一声…… “小瑞……” 就在眼前,温瑞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第30章 有十几秒钟的时间,洛明东都已经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或者说是在做梦。直到眼前的人走上来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像以前要吃东西一样,软软地叫了他一声:“孝孝。” 洛明东瞬间回神,几乎是有点战战兢兢地看着温瑞,小声叫了一声:“小瑞?”像是害怕这是个梦会突然醒了一样。 温瑞也很激动,但是感觉上却已经比从前更成熟了很多,现在眼前的洛明东已经不完全是当年“言智孝”的模样,但是那个眼神是不会变的。 “你……”洛明东皱着眉几乎是有点错乱地看着眼前的人,“你真的是?”尽管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温瑞,他不会认错,但是当一个你以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人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根本无法言喻的。 温瑞没说话,而是上前抱住了他。身僵了一下,但下一秒洛明东就反抱住了温瑞。 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几乎是要把对方挤进身体里一样,而对洛明东来说他并不只是拥抱了温瑞而已,一种比失而复失更激动欣喜的情绪在他身上蔓延着,简直像是会溢出来一样……眼角和鼻翼变得酸涩,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瑞紧紧抱着洛明东的腰,哽咽着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他又何尝不是?洛明东摸了摸他的头,能像现在这样再见简直像做梦一样。 但是梦终究是会醒的,虽然很太多事想问但他还是考虑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站在这里始终不是说话的地方。 抬起头四下看看,他对温瑞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温瑞微笑着点头,乖巧的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这让他莫名的欣慰。 洛明东揽着温瑞的肩膀转身往回走,将和严墨啸见面的事放在了一边。 两人找了家安静的餐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终于面对面坐在一起。 刚才想还着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真安静下来了,又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洛明东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温瑞,像是怀念他当年的模样,只可惜他已经不是那时的言智孝,这样和温瑞再会,还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温瑞双手放在桌上,缓缓地绞着手指。 洛明东笑了一声,“那是我想说的。我一直以为你……”这时候他不得不再佩服一下莫东凛,演技到了一定境界,光是一张票就能让他彻底绝望。 温瑞知道他在说什么,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实话实说:“他找了一家人收养我。” 洛明东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笑了笑,“那很好……”已经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 “我本来也以为他要杀了我,但是他把我送上了另一辆车。”温瑞讽刺地笑了笑,“还是他亲自来送我的。”他没等到言智孝,却等来了莫东凛。 说实话,洛明东有点紧张,因为温瑞的出现,说明莫东凛并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杀了温瑞,也意味着从开始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虚幻的仇恨上的…… “你怎么了?”温瑞看到他变得难看的脸色急切地问。 摇了摇头,洛明东伸手抹了抹眼角,“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就这一点,他还是要感谢上天、感谢莫东凛的。如果真的想,莫东凛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温瑞扬了扬嘴角,看着他又说:“但你却不太好。” 的确,他这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洛明东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这副样子见温瑞,最好的重逢,却是最糟的样子。 胸口突然一疼,洛明东眉头皱了皱,把那股疼得想呻吟的感觉压了下去,然后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 温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找你并不容易,但是找莫东凛要容易一点……” 洛明东没说话,每次提起莫东凛,气氛似乎都会变得特别。 他们应该再多说一些,这么多年没见,而且是在那种情况下分开,但是洛明东不想说他这些年的事,一点也不想。但是更不敢跟温瑞说将来的事,也不知道温瑞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多少…… 看着他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温瑞用力握住了双手说:“其实,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 洛明东看他。 “我对你来说是个框子,永远地圈住了你……”曾经是,现在也是。 “只要我觉得不是就行了。”洛明东马上打断他。并不是安慰,他从未觉得温瑞有欠他什么,哪怕有这种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相依为命,在最苦的时候都是看着彼此挺过来的,一直以为似乎都是他为温瑞付出,但换个角度,如果没有温瑞他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毕竟,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人,死起来总是很容易的。有温瑞在,他还是总记得要回家的。 两人相视而笑,温瑞点了点头,说:“那好,你跟我走吧?” 洛明东愣了一下,“走?” “对。”温瑞用力一点头,“我们一起走,这次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我带了很多钱,够我们去任何一个地方过下半辈子。” 洛明东承认这是个诱人的提议,抛开一切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就算他跟温瑞没有爱情,但是亲情和非一般的友情也足以支撑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洛明东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点头答应的,但是下一秒他却清醒了。因为他悲哀地想着他的下半辈子还剩多少天…… “怎么样?”温瑞伸手越过桌面握住了洛明东的手,后者的手冰凉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我们走吧,重新开始,像以前一样生活,把过去的一切统统忘了。”他觉得洛明东是一定会答应他的。 洛明东看了温瑞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握着自己的手,半晌之后声音有点沙哑地说了一句:“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你!”温瑞低喝了一声,“我一直在暗地里找你,直到确定了你在哪里才来找你的,我知道现在根本没人知道你的言智孝。”而他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但是我不能这样凭空消失……” 这的确是最严峻的一个问题,但是温瑞却笑了,“还有他呀。” 洛明东没明白,“谁?” “言若啊。他们不都以为他是言智孝么?” 洛明东一愣,皱着眉问:“你见过严墨啸了?” 没说话,温瑞看着他点头。 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洛明东才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你现在,的确是……”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温瑞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他都有点不敢认了。 “我一直在找适当的时机来见你,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跟我走就可以了。”温瑞重新握着洛明东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放低声音温柔地说:“以前总是让你替我操心,现在换我来,我可以照顾好你。” “你真是长大了。”洛明东叹了口气,轻笑了笑。 “对,我当小孩已经太久了。” 洛明东抿了抿嘴,问:“你打算怎么做?” 温瑞哼笑一声,“让言若代替你成为‘言智孝’,没人会发现的。他们都以为那就个人就是你,而言若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接下去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好了,谁跟谁都无所谓。” 听上去并不是一个完全行不通的办法,想了想,洛明东还是问了一句:“你对严墨啸……”毕竟他曾经照顾了他很久。 温瑞垂下眼,“他是对我不错,但也只是对一只新奇的宠物那样罢了。” 洛明东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好笑。严墨啸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却好像唯独从未对他好过。连在他是言智孝的时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连支烟都没给他。 “小瑞,我……”话还没说完,洛明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地看了温瑞一眼,刚要接,温瑞突然站起来了。 “我去下洗手间。”他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座位。 洛明东没多想,接了电话,还没开口电话里传来严墨啸不悦的声音。 “你在哪儿?别告诉你忘了。” 他的声音异常不耐烦,洛明东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不过接下来严墨啸会是什么表情,很难想象。 考虑了一下,他直接说了一句:“我想收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后传来一句:“你说什么?” 洛明东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抬起手撑着额头说:“我想收手。” “洛明东,你他妈的耍我是不是?”严墨啸几乎可以说是破口大骂,“你当初怎么威胁我的,现在却说要收手?” 洛明东一直没出声,像是做错事一样听着男人的腹诽。直到最后,严墨啸低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收手,没那么容易。” 缓缓放下手机,洛明东看着对面温瑞的位置。他怎么说得出口因为温瑞没死,所以他不想报复莫东凛了…… 一个谎话要用更多的谎话来圆,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要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话了。 他不能对严墨孝说这个理由,也不能问莫东凛当年为什么给他“温瑞死了”的假相,因为他现在是洛明东。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他在作茧自缚。 第31章 洛明东挂了电话没多久,温瑞回来了。 坐下之后,温瑞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抬头看洛明东,两人相视一笑。 看到温瑞,洛明东便暂时把严墨啸的事放下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真的是无从说起。甚至即便到了现在,他还问一句眼前的人,你真的回来了吗? 但是这样会显得这一切更不真实,所以,他只要这样看着温瑞,细细地寻找他身上的细微变化就好。 对温瑞来说,眼前的人的确是变了,言智孝已经成了洛明东,但是那个眼神永远不会变,对他来说眼前的人也永远是那个“言智孝”。想到这里温瑞甚至还有一股得意的感觉,言智孝,他的孝孝,只有他一个人认得出来。 也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好,洛明东不忍心打断,他看着眼前的温瑞觉得很满足、很欣慰。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害怕。 一句话几经辗转,最后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睁眼看着温瑞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温瑞咬了咬牙关,说:“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没多少人能带着一个原本毫无关系的白痴过那么多年。”所以已经够了,接下来我来照顾你。 温瑞能找到言智孝,跟他现在所在的家庭有很大关系。莫东凛也许还有一丝恻隐之心,给他找了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的养父母,而有了钱,很多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我还是想问你一次,”温瑞伸出手越过桌面覆在洛明东的手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洛明东觉得鼻子一阵酸涩,想答应,但是那个“好”字甚至是一个点头他都没办法下定决心。现在答应,对他和温瑞来说又是一次欺骗。他们才刚刚见面,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体会。 见他一直没有回应,温瑞不是不担心,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握紧了洛明东的手,“你还在担心身份的事?” 洛明东犹豫地看着他,没说话。 温瑞有几分兴奋地说:“不要紧,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用言若来代替你,没有人会发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要你和我不说没有人知道,然后我们就能远走高飞了!” 这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知道,洛明东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孔雀不仅知道他是言智孝,甚至还知道言若是谁,没有事情能瞒得了他。 “怎么了?”温瑞皱眉。 “他们不会相信的。”洛明东说,“就算他愿意,莫东凛和严墨孝也不会相信的。” “可他们不是已经信了吗?”温瑞声音高了一度,“他们都没认出来,严墨啸像是傻子一样追着那冒牌货满大街跑,莫东凛不也是一直没发现你就是言智孝吗?” 的确,洛明东心想别说相貌,现在他连声音都变了,严墨啸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没发现他是谁,而在莫东凛身边这么久,连床都上了,他也没发现他的身份。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悲哀…… “我考虑一下。”眉头微皱,他看着温瑞说:“我仔细的考虑一下。” 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温瑞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和他十指相扣,静静地放在桌上。 “好,我等你。” 他给他们买的票早就已经过期,但是人,还在这里等你。 同温瑞分开之后,洛明东一身疲惫地回到家,进门之后扔下钥匙,刚想往卧室走,突然愣了一下,紧接着客厅的灯的就亮了。 严墨啸像幽灵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面沉似水。 洛明东缓缓放松下来,又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严墨啸竟然上门兴师问罪了。 严墨啸之所以脸色这么差,因为他那天晚上去见了言若,后者还是说不认识他,并且好像越来越抵触他。最后他们不欢而散,转眼才过去一天,现在洛明东又说要收手,简直是雪上加霜,他心情怎么会好? “洛先生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以往同洛明东见面,他的笑都是假的。但今天却不同,严墨啸能感觉得到。 洛明东扬了一下嘴角,笑得并不怎么真诚。 “但严先生的心情好像并不怎么好。” “少跟我来这套!”严墨啸低喝了一声,“你架子大得我请都请不动,说不干就不干,你是当我是猴子那么好耍?” 洛明东虽然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但是不好好应付严墨啸的话这一关是绝对过不了的。而且眼下要让他改天再谈也不太可能,反正早晚都要面对,洛明东伸手解开了一颗衬衫纽扣,说:“我真不是在耍你……”应该说是连他都被耍了。 被莫东凛耍了。 没说话,严墨啸突然站起来向洛明东走了两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洛明东觉得说不定接下来他是要过来揍他了。虽然他自认在这方面不算冲动型,而严墨啸也是理智在。 “我说严先生,买卖不成仁义在,犯不上脚拳相加吧?” 严墨啸冷笑一声,走到洛明东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揍你?” 洛明东别过头,摇着头笑了笑。 有那么一瞬间,严墨啸觉得他是出现幻觉了,因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前的男人跟那个人真的很像。有一点诡异的是,在言若面前相信他是言智孝,而在洛明东面前,又觉得这个男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言智孝的代替品。 “你……” 话还没说完,洛明东突然脸色一变,随后整个表情都变了。 严墨啸愣了一下,“怎么了?” 只见洛明东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朝他示意了一下,紧接着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喘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发病了一样。 “你怎么了?”严墨啸皱着眉问,眼看着洛明东好像要倒下去一样,想伸手去扶一下。 洛明东在口袋里摸了摸想拿药,刚掏出药瓶拧开盖子,手突然抖了一下,“哗啦”一声药片撒了一地,他也眼一闭往后倒了下去。 严墨啸站在一旁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前后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倒下了。 拧起眉,他看了看双眼紧闭但是还在呼吸的洛明东,又看了一眼撒落在周围的药片,五颜六色的什么形状的都有。 是什么病需要吃这么多药……严墨啸在洛明东身边蹲下,伸手再次确认了一下后者的鼻息,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在男人脸颊上捏了捏,又扯了一下。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可能只是错觉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有一瞬间,他总觉得这张脸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样…… 第32章 温瑞回到言若那里的时候,后者还在睡觉。 可能是生活作息受到了严重干扰,平时这个时候言若早就起来去干活儿了,现在车没了活儿也不用干了,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弄得他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昏昏欲睡的像是要冬眠。 看到客厅里蜷缩在沙发上的言若,温瑞轻轻带上门走了进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沙发上的人。 这张脸,真是像。如果不是整过的话能长这么像的人实在是少见。想着想着,他扬起嘴角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闭着双眼的言若,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是在看睡着的“言智孝”…… 没过多久,睡梦中的言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猛地睁开眼,再一抬头视线和温瑞撞个正着。两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四目相对了几秒,温瑞先回神,轻轻笑了一下。 “做梦了?” 言若又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嗯……” 温瑞笑了笑,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问:“梦到什么了?” 言若闭上眼揉了揉额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些像是他,有些又好像不是他。 没再问下去,温瑞静静地看着他。 言若彻底清醒,察觉到温瑞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去哪儿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温瑞扬起嘴角,笑得很甜,“怎么,这么关心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言若总觉得今天的温瑞跟他说话特别温柔,虽然以前也不算凶,但总有股冷冰冰的感觉,今天却不太一样。 想了想,他低下头,说:“那天晚上,那个……姓严的来过了。” 温瑞眉一皱,但下一秒又像没事一样问:“他来干什么?” 言若小声说了一句:“我也想知道……”其实他到现在还没怎么弄明白严墨啸还有那个年纪稍大点的男人要干吗?现在又加上温瑞,更糊涂了。 其实他们想干什么很简单。温瑞在心中暗笑,然后突然问言若:“你想不想换一种生活?” 像是没听清楚,言若愣了一下,“什么?” 没有马上回答,温瑞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几乎可以称为简陋的屋子,他和言智孝曾经住住过比这差百倍的地方,那绝对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那样。 “这种日子你也过腻了吧?”他回过头看着言若。 家徒四壁,骑车卖苦力,是个正常人都会想要更好的生活。 言若却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不想有新的生活,不用卖力气干活,不用担心吃穿,当然也不用再住在这种地方。”以严墨啸的慷慨程度,一栋房子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温瑞有点恶毒地想。 言若觉得有点模棱两可,但是又好像知道温瑞要表达的意思,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些人都围绕着一个主题找上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瑞伸手很轻快拍了一下他的肩,像是好朋友聊天一样,“那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言智孝了。” 话音刚落,言若下意识就接了一句:“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温瑞搂着言若的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言智孝,你不必马上承认,哪怕他们问你的时候,只要你你想承认或者觉得应该承认的时候,就可以。你只要记住,你是言智孝就行了。” 言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温瑞的眼神和表情都异常严肃,说明他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至于以前,你说你失忆也好,不想承认也好,没有人会怀疑的。嗯?” 直到温瑞话说完了,言若缓缓别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脑子里有点轰隆隆的感觉,他好像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听明白,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明白了。 无非,是让他当那个叫“言智孝”的人。 可是为什么? 真的言智孝又在哪里? 这听上去太冒险,虽然温瑞一脸有把握的样子,但严墨啸和另外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骗的。言若觉得以他的智商在这些人面前就是个蠢蛋,但温瑞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冒充言智孝?就因为他们长得像? “怎么样?”温瑞缓缓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在鼓励,或者是煽动。 “相信我,你成为言智孝绝对会有数不清的好处。我可以再告诉你,严墨啸和莫东凛都亏欠过言智孝,而这些亏欠将补偿在你身上。” 言若眨了眨眼,皱着眉问:“那言智孝呢?” 温瑞沉默了几秒,收回手冷冷地说了一句:“谁稀罕他们补偿!”一个个打着“喜欢言智孝”的幌子,其实不过是满足变态的欲望而已。 言若注意到每次提到严墨啸他们,温瑞的情绪就不好。他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恩怨,但作为一个陌生人,他显然不应该卷进去。可是温瑞说的话,他不是一点也没有想过……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自己都险些以为他是言智孝了……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跟我说?”言若看着温瑞,皱着眉问,“他们都以为我就是那个言智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甚至有点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那个人了,为什么你一开始告诉我我不是言智孝,现在又想让我成为言智孝?” “你说的没错,但你可能有一天会想起来。”温瑞说,“到那个时候再说就来不及了,而现在只要你自己愿意当言智孝,你就永远是他,只要你自己不说……再加上我们不说,就没人会怀疑你。” 我们?言若心里迟疑了一下。 “不用害怕,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选择的权利。”温瑞伸手搭在他肩上,用像是诱哄一样的语气在他耳边说着,“你看,这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很容易,只要你现在点头,认为自己是言智孝……就行了。” “也就是说……”言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我是替身?” “对。”温瑞微笑着点头,看着他说:“一个真正的替身,真到取代本人。” 听起来很麻烦,但其实真的很简单。因为,那两个人要的只是一个“言智孝”的人而已。 第33章 洛明东缓缓睁开眼,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疼得他几乎呻吟出声,但是看到坐在床边的人的时候,连那一声疼也给忍回去了。 严墨啸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等他醒了又接受了他存在之后,问了一句:“清醒了?” 是清醒了,不是醒了。洛明东知道自己是不是刚才做了什么不清醒的事,一时间有点紧张。 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他捂了一下胸口又不动声色地放下,抬头看着严墨啸说了声谢谢。 严墨啸本想问他是什么病,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现在能跟我谈谈了么?”他问,“在你那天爽约并且打了那样的电话之后。” 洛明东低头不语,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应付严墨啸,哪怕后者看不出来他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他怕他现在的脑子能控制他的说话能力,更怕说错一句话就漏洞百出。 等了一会儿没见洛明东有什么表示,严墨啸索性直接问:“为什么收手?” 洛明东心里一惊,表面镇定且有一丝羞愧地说:“你知道……人,总是会有点神经质的时候。” 不过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严墨啸信服是显然的,当然他也没指望这样说严墨啸就会认可。 果然,男人看着他,真的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皱着眉。 “那你觉得我也是神经质了?” “不……”洛明东抱歉地一笑,“当然不。” “那么,”严墨啸上身前倾稍稍凑近他一点,盯着洛明东问:“你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个神经病一样的要求?”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洛明东是知道的。然而当初他计划这一切的时候,几乎是抱着灰飞烟灭的心理,他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比如孔雀,孔雀找来了言若,而他像冒险一样去找了严墨啸。 “你觉得,继续下去还有意义么?”洛明东突然问。 严墨啸觉得好笑,“为什么没有?” “你不是知道言智孝没死了么?” 眉头微微一皱,严墨啸用一种很讽刺地目光看着洛明东,“那又如何?就因为他没死所以我就需要对莫东凛心存感激?我是不是有错觉了,你现在倒是开始为他说话了?” 没继续说下去,洛明东缓缓低下头,闭上眼。他真的累了,身体像是在被一点点蚕食一样。 叹了口气,他说:“也许,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严墨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能是感觉现在他在被病痛折磨,再质问他的话就像是逼迫。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但是并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残忍。 也许是洛明东提起了言智孝,他不想问为什么他知道,反正答案从来只需要一个。 言智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严墨啸想他是知道的。好比一个人生中的不完美,正因为不完美,所以他永远也忘不掉。 “好,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严墨啸站起来,身上的短风衣没有一丝皱褶,他伸手理了一下领子,“还是那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收手不是你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行的。” 直到严墨啸走了,洛明东都一直觉得昏沉沉的,甚至前者最后的话也只听了个大概朦胧,他庆幸严墨啸今天就这么走了,不然就算不至于大卸八块,也不是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 简直有点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严墨啸了,对于现在还能回忆从前的那个严墨啸,洛明东觉得很不可思义。可能是他的确是糊涂了。 像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再清醒的时候,洛明东不知道过了多久。 回过头,床头柜上放着他的药瓶,他伸手拿过来拧开盖子,里装着各色的胶囊药丸,看着很满,但其实是“所剩无几”,不过是几天的量。 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药都洒了,那应该是严墨啸帮他捡起来的。看了一会儿手里的药瓶,他往手上倒了几片,想吞下去的时候却突然想到莫东凛的话,迟疑了几秒,洛明东眼一闭,拧着眉抬手轻轻把药往嘴里一推…… 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言若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没有睡着,但是感觉好像比睡着的时候还要昏昏沉沉,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刺激着他的耳膜和心脏,就算脾气再好他也忍不住想去骂一通是哪个王八蛋! 结果去开门的时候,门刚打开一条缝,下一秒严墨啸几乎破门而入,力道大得言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结果还没站稳,就听严墨啸冷冷地说:“我来接你走。” 太过突然,言若显然还没明白过来,严墨啸却已经径直进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再转过身看着他问:“他呢?” 知道他在说温瑞,言若摇了摇头,“出去了。” 严墨啸想了想,“先跟我走。” 言智犹豫地站在原地,“要不,还是等他回来吧……” “你又不是他儿子,干什么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严墨啸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句,见不得他这副样子。 言若低头,眉头皱得像是打结,“我不想……” 最后一个“走”字还没说出来,严墨啸猛地转过身凑上前瞪着他,“要么跟我走,要么……我现在就叫人上来把你捆起来扛走,你选哪个?” 这个人是说什么就能做出什么的。言若虽然不了解严墨啸,但是几次下来也能感觉出他是个什么人物,就算他反抗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而且,从温瑞跟他说那些话开始,他的脑子似乎就一直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那是一种让言若厌恶却又无法停止的状态,仿佛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着温瑞的那些话,然后他猛然发现,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言若点了一下头,有点机械般的僵硬,甚至可以说是心虚。 严墨啸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其实严墨啸一开始想说“我现在就在这里干了你”,但看到言若那张脸又一下子说不出口。 言若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可能拿的,衣服什么的他觉得拿过去人家当抹布都觉得不吸水,也就两手空空跟严墨啸走了。 下楼之后,严墨啸难得体贴地替言若拉开了车门,等他坐进车里之后,“嘭”地一声关门声让言若整个人下意识颤了一下,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等严墨啸坐进车里关上车门之后,言若还有点恍惚,直到听男人说了一句:“到了我那里之后,谁都不会威胁到你,是最安全的。” 回头看了严墨啸几秒,言若几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第34章 严墨啸开着车带着言若一路飞驰,一路上言若整个脑子乱哄哄的,虽然他以前见到严墨啸也会紧张,但话还是敢说的,可此时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因为生怕说错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而严墨啸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似乎也在盘算着什么,他开车速度很快,有几个急转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好几次言若都差点叫出声来,总觉得严墨啸看出点什么来。虽然知道他是自己在吓自己,但是心虚的时候连胆子也小起来。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车里气氛几乎是有点诡异的,直到车停了,严墨啸和言若一先一后下了车,后者这才看清眼前的别墅正是他那次来送给严墨啸送家具的地方。 他本以为严墨啸住在这里,谁知进了屋之后,严墨啸一转身将钥匙扔给他。 “这里我平时不住,现在你住在这里正好。” 不怎么潇洒地接住了钥匙,低头看了一眼,言若又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豪华却又透着一股冷清。说清冷几乎跟他那间破屋子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太豪华了,所以怎么看都觉得有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了。”严墨啸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缓缓握起拳头,将钥匙牢牢握在掌心里。见言若有些纠结地看他,笑了一声又说:“你不必想太多,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住的地方,你应该得到。” 房子真的很好,也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那种。现在钥匙就在他手里,言若皱紧眉,很没出自的想真的如温瑞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只要他是“言智孝”就可以得到。 “这算什么……”他有点讽刺地说了一声,声音很轻,是那种很模糊的低喃,但是严墨啸听见了。 这句话在这时似乎有各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让严墨啸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想开开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于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听话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言若暗自惊了一下,觉得事已至此,要是出错的话严墨啸可能会扒了他的皮。那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要和严墨啸演戏了,他是个粗人,不聪明,也从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但是有些事总是需要面对的,有些东西是需要学的。 严墨啸伸出手想摸一摸言若的头,但是中途还是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可以一步一步来。而且,当言若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曾经的那种欲望并不是那么强烈…… 男人是善变的,他也不例外。但是严墨啸知道言智孝对他来说并不仅仅只是在床上的那一点回忆,也许,从今后他们会有更好的。 于是,把手搭在言若肩上,像是鼓励一样轻轻捏了两下,严墨啸说:“楼上左转第二个房间是你的,上去准备一下,晚上跟我一起去个地方。” 言若没有问去哪里,也没什么反应。 没再说什么,严墨啸收回手转身要上楼,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想起来什么了,你觉得怎么样?” 停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言若,表情说不上吃惊,但也不是毫无动摇。 言若面带一丝微笑,可以说此时比他任何时候都有昔日“言智孝”的影子。 很有意思,严墨啸微微一笑,问:“那你想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么?” 沉默数秒,言若摇了摇头,“你现在跟以前好像不一样,我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但是他知道,以前的严墨啸是不会对“言智孝”这么好的,正因为以前不好,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想要补偿。 严墨啸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独自上了楼。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言若一直紧紧握着钥匙的手才稍稍松了松,这一松不要紧,手掌心里瞬间变得火辣辣的,像是被扎得要穿透手掌一样,饶是这么疼也让他觉得掌心冰凉。 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言若几步走到几步外的沙发上坐下,觉得有点乏力。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这东西像是给他打开了另一道门一样,让他完全脱离了原先的生活轨道。可是,他更久之前的记忆哪里去了? 他想起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明明是张熟悉的脸却又如此陌生,而属于他的最久远的记忆似乎就是来到这个城市租了那间旧公寓。然后他遇到了严墨啸,还有那个男人,还是温瑞,还有从未出现过的“言智孝”…… 他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而这个答案,如果温瑞不能给他的话,那个真正的“言智孝”应该可以。 半小时后,严墨啸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身西装革履地下了楼,言若也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服,浑身别扭地站在客厅里,脚上的皮鞋亮得几乎能照出人影,让他走路都有点不自在,更别提脖子上的领结了,从来没戴过的东西好像勒得他要喘不过气。 严墨啸倒是很满意,走过来左右打量了一下。 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言若问:“这是要去哪儿?” “宴会。”严墨啸伸手拉起他的手,几乎可以说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我们的第一次,还可以碰到老朋友。” 他所谓的“老朋友”,言若下意识的觉得应该是上次遇到的男人。他没说话,严墨啸也只是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以至于接下来的吻是顺其自然般的理所当然…… 只是当严墨啸凑上来要吻言若的时候,后来还没来得及隐藏那股紧张和罪恶的情绪,门突然开了。 风尘仆仆的男人毫不避讳地推门而入,手上还拎着行李袋,穿着与天气不相附的半袖衬衫。 “严墨啸,你他妈的敢再让我去那鬼地方出差我就辞职!” 吼完之后才看清屋里的状况,男人稍稍愣了一下,本来还要再开口讽刺,再一看一脸茫然的言若,彻底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言若不仅是茫然,还开始紧张了。 而严墨啸像是守护人一样站在他前面,看着门口的男人微笑。 “成森,欢迎回来。” 第35章 成森对严墨啸没什么怀念之情,倒是对出现在这里的言若很好奇,他走了不过一个多月,后者竟然会现在在这里,实在让人很难想象。 言若看了一眼成森,对方在好奇地打量他,像是为了避嫌一样,他缓缓将视线移开了。 成森放下手里的行李,走到言若面前,先看了一眼一旁的严墨啸,后者一副随意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他对言若说了一句。 没说话,言若轻轻点了一下头。他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在这幢房子里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次见面已经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和“言智孝”是什么关系,于是只能用一种游离在陌生边缘的态度面对。 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但是言若已经觉得有一点累了。就像是种煎熬,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结束的那一天。 成森看了看言若,又看着严墨啸,问:“你们不觉得有谁应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么?” 言若自然是不会开口,严墨啸笑了一声,伸手揽着言若的肩,“就像你看到的,他现在住在这里。” 成森皱了一下眉,严墨啸好笑地问:“怎么了?你好像不为我高兴?” “我还是真找不到什么为你高兴的心情……”成森有点懊恼地看了看眼前两人,严墨啸和言智孝的恩怨他是再清楚不过,如果两人能和好重新在一起,身为严墨啸的朋友他自然是应该替他高兴的。 但是就是因为太了解了,他没想到如今言智孝这么容易的就回来了。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太多,像是一场玩笑一样。 “好了,”严墨啸伸手拍了拍成森的肩,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你刚回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 而成森觉得他现在就像喝了一瓶纯咖啡因一样,兴奋得一点倦意也没有了。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说着严墨啸揽着言若要往外走。 言若看了一眼成森,轻轻一颔首,不热络,点到为止的冷淡。 “你们去哪儿?”成森转过身问。 严墨啸回头看着他,微笑着说:“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答非所问。成森眉头一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出去炫耀?” “我喜欢这个词。”严墨啸朝他竖起拇指,然后扯着言若的手出了门。 到了外面,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之后,严墨啸突然回过头看着言若问了一句,“怎么手里都是汗?” 言若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严墨啸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走吧。” 没有动,言若抬头看着严墨啸问:“不去行么?” “为什么?” 言若感觉到严墨啸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强硬,愤愤的像是对仇人一样,但是同样的他的态度也变了,为了不让这种转变太过兀突,他从严墨啸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不想去。”说话同时拧着眉往旁边走了两步,又伸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 严墨啸笑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脾气倒是和以前一样,来得够快的……” 像是条件反射,言若听到“以前”两个字都快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了。 没等他有反应,严墨啸走到他身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走吧,我们去见你的一位故人,让他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人,这是必要的一步,”伸手拉起言若的手,严墨啸下巴抵在他肩上小声说了一句:“相信我,孝孝。” 他像温瑞一样叫他,于两人之间更像是一个亲昵的玩笑。在夜色中,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格外的温柔。 严墨啸算不上是宴会派对上的常客,对于这种应酬也是看心情,却很少有像今天这么高的兴致。 到了宴会所在的酒店门口,将车交给泊车的服务生,严墨啸带着言若一前一后大堂,随后跟着服务生来到宴会所在的场地。是场商业的晚宴,有集团领导,各种赞助商和时尚名流,还有不少前来助兴的演艺圈明星,不过在这里他们显然不是主角。 严墨啸的到场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相识的,不管熟不熟都上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言若在他身边自然也少不被问到身份,严墨啸面带微笑说:“朋友。”两个字,意义可深可浅。 这时候言若也没什么意见,他有点不敢说话,因为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满场都是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有几个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他肯定在电视上见过,虽然他也穿着礼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没人知道他曾经登着破三轮拉货赚钱,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异类。 他披着一张光鲜的皮,混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严墨啸从端酒的服务生那里给言若拿了酒,度数低的鸡尾酒,颜色异常漂亮。 言若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酒杯里有他有倒影,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是愤恨的。仿佛在说:凭什么他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出现?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神色异样,严墨啸问了一句。 言若没说话,大口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他说:“这酒不够劲。” 严墨啸笑了出来,“当饮料喝吧。要喝够劲的,回去我陪你喝。”这一晚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暧昧着,也许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兴奋,也许是在为今晚要发生的事兴奋。 言若撇了严墨啸一眼,用这种表情来掩盖内心的一丝慌乱。 两人站在那里,严墨啸又跟一波人寒暄了两句,突然有人说了一声:“莫东凛来了。” 严墨啸和言若同时抬头,不远处的门口,莫东凛刚刚进来,一手插在口袋里,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跟着洛明东,竟然是和他们一样的感觉。 言若看到洛明东的时候,没来由的心跳了一下。 而严墨啸看了一眼莫东凛之后,视线便移到了后面的洛明东身上,男人的脸色,似乎比那天好了不少。 第36章 洛明东也看到严墨啸了,然后也看到了严墨啸身后的言若,视线与后者对上了几秒,又缓缓移开了。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到了严墨啸,而且他还带着那个人,看来他说要收手的事让严墨啸有了紧张感。不过在他记忆中,严墨啸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以往严墨啸和莫东凛在这种场合见面是从来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但今天严墨啸却一反常态,主动朝莫东凛走了过去,并且带上了言若。 看到他们,莫东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看了一眼严墨啸身旁的人,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在这里碰到莫先生,真是巧。”严墨啸朝莫东凛微微一颔首,看上去很谦和。 言若打量了一眼莫东凛,然后又看着洛明东,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穿着相似的衣服,他们两人看上去真的很像,但是又有一点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像之处。或许,就是每个人不同的感觉吧。 “的确是很巧。”莫东凛也是微微一点头,半开玩笑地说:“就像专门为了等我一样。” 他的话有点模棱两可,但是严墨啸却是再明白不过,他的确就是专门来等莫东凛的,但是,最主要的是等莫东凛身后的人。 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洛明东,严墨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而莫东凛也把目光移到言若身上,换上了高级的礼服,男人似乎焕然一新,连表情都不一样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他对言若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和他……”说着看了一眼严墨啸。 言若没说话,面对莫东凛的时候他有一种莫名的惧意,这个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让他有压迫感。他到底是谁? 严墨啸笑了一声,“还会有很多事情你想不到的。” “是么……”莫东凛微微一笑。 “莫先生,”这时洛明东突然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莫东凛缓缓眨了一下眼,看着严墨啸说了一句:“失陪了。”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言若,微笑着说了句:“再见。” 言若没说话,洛明东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跟着莫东凛走了。 严墨啸看了一会儿两人离去的方向,然后突然回头问言若:“跳舞吗?” 悠扬的舞曲回荡在整个宴会厅里,是轻快的华尔兹。 言若又可气又无奈地笑了一声,看着他反问:“两个男人怎么跳?” “谁规定两个男人不能跳?” 言若别过头,“我不跳。别想拉着我跟你一起疯。” 严墨啸看着他,“你难道不是答应跟我一起疯了?为什么?” “什么?”言若心里一阵警觉,表面上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愿意跟我走?”严墨啸问,“以前你那架式是宁可跟我拼命都不会妥协的。” 他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言若这样想,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叹了口气,尽管心里紧张得几乎要冒汗了,但他还是平静地说:“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严墨啸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都说我是那个人,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被催眠了,”言若抬头看他,笑了笑说:“我也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他的话,我到底是谁?” 他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 点点头,严墨啸伸手揽住他的肩,安慰一般说:“放心,你是谁,只要我知道就行了。” 不,你们谁知道都没有用。言若在心里冷笑,我自己的事,只有我才能知道、才需要知道。 “你去跳舞吧,”片刻之后,他从严墨啸身边退开,说:“我饿了,去找点吃的。” 严墨啸没说要陪他一起去,只是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言若也点了一下头,转身朝另一边放食物的餐桌走去。 身后,严墨啸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微微皱了皱眉…… 宴会厅的一个阳台上,洛明东弯下腰双臂搭在栏杆上,身后是一扇玻璃门,挂着半透明的蕾丝窗帘,屋里灯红酒绿,外面却透着夜晚特有的冷清,夜风迎面而来,吹得他胸口发痒,压着一阵阵咳嗽的欲望,却又突然想抽烟。 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却没摸到,刚要放弃,身后突然有人递了根烟过来。一抬头,言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想了几秒,洛明东轻笑了一声,伸手接过烟。 言若掏出打火机想给他点上,但是他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 言若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洛明东拍了拍胸口,“我身体不好,要戒烟。”说着笑了笑,“原本我是不想戒的,但是,现在我有理由得活得久一点了。” 言若看着他,缓缓将打火机收了回来。 洛明东看到言若似乎也并不惊讶,好像预料到他会来找他,不过即使他不来,他也是会去找他的。 “说起来,我们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洛明东扬起嘴角微笑着。 言若一只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远方,“你知道我?” 事到如今,也没有打算再瞒他的意思,洛明东知道温瑞可能已经跟言若说了什么,毕竟“那件事”要做到万无一失的话,言若是个关键。 “知道。”他和言若一样看着前方,夜色安静朦胧,仿佛将身后的一切都隔绝。 “那你说说……”言若问:“我到底是谁?” 洛明东没说话。 “既然说到这儿了,今天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言若自己点了根烟,一连抽了好几口,最初卖力气干活儿时的那股痞劲似乎又上来了,皱着眉头好像越来越不耐烦。 “我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洛明东知道,他只是在不安。也难怪,碰到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那么容易的就接受了。他对言若其实也是有点好奇的,在这之前他从未太过深入的接触、了解这个人,因为他是孔雀找来的,一个对他来说几乎完美的替身。 言若可以代替他,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而他也不知道,因为对他来说这并不重要。 现在想想,洛明东觉得他们玩弄了言若的人生。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你……” 究其根本,言若是无辜的,为了他的计划,充当了一次棋子。 “对不起?”言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两声,“你竟然跟我说对不起?你们是干了多对不起我的事?” “所以我现在想补偿你。”洛明东直起身看着言若,像是恳求也像是建议,“承认吧。”他笑了笑,“承认你就是言智孝,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言若动了动嘴上的烟,别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冷漠的愤怒。 “你们真他妈当我是个没脑子的行尸走肉?你们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洛明东无言以对。 “耍人也不是这么个耍法。”嗤笑一声,言若拿掉嘴里的烟扔到了楼下。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我们不像,但是……”洛明东看着他笑了两声,说:“我现在发现我们还是有点像的。”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言若抬起头看着他,“再怎么像,我们都是两个人。” 洛明东垂下眼,沉默片刻之后,用力拍了一下栏杆,“有句话叫‘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这一天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到最后我发现一切都是……都是枉费心机。那种感觉,简直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到最后,他眯起眼用力握住了栏杆。 言若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是说……温瑞?” 过了好一会儿,洛明东才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比较好。” “我现在就是想知道的一清二楚!”言若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现在极其的焦躁不安,像是一只气球随时都会爆炸似得。偏偏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肯说。 其实还有一点,言若自己也发现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言智孝”,温瑞和严墨啸还有刚才那个男人都一直在说的言智孝,竟然就是这个男人? 可笑的是他明明就在他们面前,却好像没有人知道一样。言若觉得这就是一场傻瓜的游戏,偏偏他也被卷进其中。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说关于我的事?” 终于,当言若再一次这样问的时候,洛明东点了点头,扬起嘴角笑了。 “如果,”他说,“我告诉你实情,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你愿意成为‘言智孝’么?” 言若愣了,第一反应就是:“你要挟我?” “不。”洛明东摇摇头,“我在……和你做生意。对你来说是无本却万利的生意。” 言若拧着眉瞪着他。 洛明东却越来越平静,“相信我,即便你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也还是一无所有,但是成为‘言智孝’就不同了。” 言若咬了咬牙,“可你才是……” 洛明东伸手在唇上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制止了他,微笑着说:“你不说,没有人知道的。” 严墨啸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阳台站在玻璃门前,面沉似水,他听不清阳台上的人说了什么,但是却透过蕾丝窗帘隐约看到了洛明东和言若交谈时的表情和动作。 片刻之后,像是没事一般,他转过身优雅朝舞池走了过去…… 第37章 宴会进行到三分之一,洛明东和莫东凛已经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严墨啸和言若。其实见到了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洛明东心里一直在犹豫他对言若说的那些。 奇怪的很,话明明是他说的,说出去之后自己反倒有点不自在了。他不能肯定言若会不会答应他,所以连之后的事都不敢去想,大有走一步算一步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温瑞还能等多久。 他现在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却根本停不下来。就好像前面有什么根本不知道,身后却是万丈深渊。此时此刻,洛明东觉得一切可能真的都回不了头了。 离开了酒店,洛明东开车送莫东凛回去,宴会上莫东凛其实滴酒未沾,却仍然像醉了一下靠在车里闭目养神,一路上只字未语。 一边开车,洛明东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面的莫东凛,心情说是忐忑也不为过。 车外灯光扫过,洛明东微微眯起眼,转动方向盘打了个弯,又开了一会儿,停下车,他回过头对身后的莫东凛轻声说了一句:“莫先生,到了。” 几秒之后,莫东凛才缓缓睁开眼,先是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洛明东下车替莫东凛开车门,下车之后,莫东凛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了句:“跟我进来。”随后先一步进了大门。 洛明东缓缓关上车门,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进去了。 进了屋,莫东凛遣退了佣人,直接上楼回房间,洛明东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什么觉得每一步都很沉重。不是没跟莫东凛上过床,在他看来跟莫东凛上床甚至可能比跟莫东凛说话容易多了。在床‘上男人其实算得上温柔,即便有时的粗暴也能称之为情趣,单就身体上的感觉来说并不痛苦。 而莫东凛是擅长在心理上瓦解一个人的。 “把门关上。”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莫东凛转身一边单手松开领带一边坐下。 洛明东反手把门关上,然后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吩咐。 莫东凛倒是很喜欢看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异常的温顺可爱,也许这四个字并不十分适合,但的确是平时少有的。 想到这里,他微微扬起嘴角,又说了一句:“帮我把衣服挂起来。”一如一个普通老板一样支使着洛明东。 洛明东走到莫东凛面前,微微弯腰拿起了他搭在沙发的外套,刚要起来,莫东凛突然伸手去握他的手,却被洛明东先一步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尽管看上去并不是十分刻意的躲避,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出来。 洛明东有一丝僵硬地走到一旁将莫东凛的衣服挂好,他此时还能感觉到男人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却留下像刀割过一样的感觉。 他上过了莫东凛的床,但并不表示就从此可以接受后者的亲昵。 不过莫东凛也并没有说什么,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额头,闭上眼说了句:“回去吧。” 但是,洛明东却并没有离开。 明明一副不想多呆的样子,莫东凛大发慈悲地让他走却又不走了。 莫东凛也奇怪地睁开眼,看着他问:“还有事?” 洛明东垂下眼,似是在犹豫什么,最后一抬头看着他说:“我……想向莫先生辞职。” 莫东凛眉头一皱,那一瞬间脸上已经是少有的阴沉。 洛明东因为男人这个表情而下意识低头,刚才那句话已经让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并不觉得莫东凛会答应,但是只是想让他知道他有这个念头。 沉默片刻,莫东凛的表情再看不出有太大的变化,连刚才的阴沉也所剩无几。 “如果你有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有要求。”他说。但是钱和权,眼前的人都不感觉兴趣,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果然,洛明东沉默了。 莫东凛看着他,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现在是个很不错的开始,你不想,我也不会逼你,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有决定。但是,”他微微眯起眼,“我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你有了离开的念头?” 原因是无法启齿的,洛明东低头不语,不是没在考虑,只是找一个让莫东凛信服的理由并不容易。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气氛甚至有几分紧张,洛明东好像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耳朵里似是有种轰鸣的感觉,让人越发的焦躁。 而就在这时莫东凛突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在白炽灯下一晃,让人瞬间有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眼看着莫东凛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洛明东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几乎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但是马上又被他压抑下来了。 “这么多年,你有些地方变得聪明了,有些地方却一如既往的天真……”莫东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着,目光一直停在洛明东脸上。 他话里有话,洛明东并不傻,很快便捕捉到什么,但却仍旧无法确定。 然而这时莫东凛已经走到他面前,“莫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镇静中透着一丝惶恐,还有更多的无奈,单就这样的表现,是毫无破绽的。 莫东凛微微垂眼看着他,洛明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不过几分钟时间,莫东凛看他的眼神似乎都与过去不同了。 这时莫东凛一声轻叹,问:“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 洛明东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在莫东凛眼里看到了东西,他最害怕甚至是恐惧的东西,当他想到那代表着什么的东西,洛明东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到最后几乎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 莫东凛笑了,伸手握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那是一个充满安慰的动作,却在此时此刻让人心惊胆战。 “是什么让你放弃继续演下去的?”莫东凛问。 “因为温瑞回来了?”莫东凛又问。看着洛明东的表情几乎是惊恐,他越发的愉悦起来,却也有点心疼。这个孩子把自己弄得千疮百孔,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和他鱼死网破,作为曾经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来说,这是致命的弱点,但在他看来也是一种优点。 指腹轻轻摩挲着洛明东的手背,莫东凛换了一种像是同小孩子说话一样语气,柔声说:“你以为你装疯卖傻能骗过所有人?你也不想想,当初是我把他送走的,他要回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洛明东并不是没想到,而是没想到他会失败得这么彻底。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莫东凛脸上在笑,但他却看出了这个男人几乎从未有过的愤怒。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他问的底气不足,像是疲惫到极点而要说不出话来。 没有回答,莫东凛放开他的一只手,改为缓缓抚摸着他的肩膀。 “想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长相其实并不是首要的。感觉,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别说了……”洛明东摇头。 “单靠一张脸的话,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真正的身份。但是如果把一个人的感觉从头到尾都改变了,那才能说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别说了!”像是被拆穿的丑角一样,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地自容。 但是莫东凛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你,因为你连最细小的习惯都改了……”莫东凛露出极为佩服的表情,弯下腰凑近眼前的洛明东,眯起眼用冷酷的笑意看着他说:“言智孝,师父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言智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莫东凛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你既然不想用言智孝的身份跟我在一起,那我就顺着你的意。”话锋陡然一转,莫东凛伸手捏住了言智孝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往时的儒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深邃邪气。 “同样,你想替温瑞报仇,我就留你在身边等着你。养头狼在身边算什么?再硬的石头我也能捂热了,而且……”莫东凛伸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爱抚,“我了解你,你虽然没到离开我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但是也绝对不会排斥我。” 言智孝无言以对,一切似乎都掌握在莫东凛的手中,连他用“死”都没有逃开。 “我可以再一次把温瑞送走,也可以让他在某一天回来看你。我向你保证他会过得很幸福,只不过身边再也没有你。”莫东凛看着他的眼睛说:“只要你愿意。” 终于,言智孝缓缓开口,几乎是带着一点笑意地问:“我愿意的代价,是留在这里?” “没错。”像牵一只木偶一样,莫东凛拉着言智孝的手走到沙发前,然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言智孝异常听话,像失去意识一样任由他摆弄着。 莫东凛坐到他身边,伸手将言智孝揽到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满足你。” 言智孝很茫然,甚至是恨自己不明白一般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是你师父,”莫东凛拍了拍他的头,看着前方轻笑,“我想让你知道,我无论对你做什么,都是爱你的。” 言智孝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被爱?有什么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我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莫东凛笑了笑,“好比你已经能这么平静地面对我,在我身边呆了将近一年,还能忍住不杀了我。” 这次言智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并不是完全不对的。杀莫东凛需要他一再的犹豫,用“温瑞的死”来催眠自己,像是累积仇恨一样,他可以因为温瑞而杀莫东凛,却不能因为自己。 “你也很能忍,就这样毫不设防让我呆在你身边。”他苦笑。 “因为我了解你。”莫东凛扬起嘴角,他对言智孝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有些性格是他亲自培养的。 “是啊,”言智孝也笑了笑,因为他是言智孝。而莫东凛,永远都是那么了解言智孝。 “睡吧。”眼前突然一暗,莫东凛一手覆盖在他眼前,“看得出你已经很累了,睡吧。” 的确,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累得像是死过一回……言智孝缓缓闭上眼,几乎是片刻的工夫就失去了意识…… 第38章 言智孝觉得他好像睡了很久,并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只是明明上一秒还在梦里,下一秒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房间里的双层窗帘只拉上了外面薄的一层,阳光有点刺眼。眯起眼,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但手到半空的时候又停下了…… 昨晚的记忆浮现在脑海,竟然比梦境还要不真实,但是言智孝知道那是真的。他再一次输给了莫东凛,或者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赢的机会。 身上疼得厉害,像是宿醉了一夜,他缓缓起身,觉得骨头像被拆过一次又重新组装起来,每根神经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是言智孝现在情绪却很平静,简直是平静得诡异,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半天不知做何反应,仿佛神游一想。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莫东凛走进来,一身休闲的家居服,V字领的淡蓝色卫衣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他手上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他竟然亲自送这些东西上来,言智孝倒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点好笑。 “头还疼么?”莫东凛问了一句,走过来把托盘放到床头,自己则缓缓在床边坐下。 言智孝奇怪他怎么知道他头疼,似是知道他的想法,莫东凛说了一句:“你睡觉时的表情很痛苦。” 言智孝没说话。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和莫东凛竟然仍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能一切都莫东凛来说不过是个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仅此而已。 “吃点东西吧。”莫东凛说,“还是要先喝水?” 看了托盘上的东西一眼,言智孝自己伸手拿过杯子喝了起来。 莫东凛看着他喝水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等言智孝喝完了,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空杯子放到一边,说了句:“我喜欢你听话的样子。” 言智孝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你只是喜欢看我苟延残喘的样子。” 莫东凛看了他几秒,几乎是有点纵容地轻笑了一声,“你想太多了。”他伸手摸了摸言智孝的头,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发丝,然后又从太阳穴划到眉梢、眼角,像是在确认一样一一抚过。 言智孝一动不动任由他。他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他现在是用真正的自己面对莫东凛,似乎没了那层伪装,做什么都不能放开手脚。 “喝粥吗?”莫东凛问。 他下意识的摇头,但也是真喝不下。 “你在紧张?”莫东凛好像有点得意地问。 言智孝垂下眼,并不回答。 “不必这样。”莫东凛收回手,“我并没有要对你怎么样。”他温柔地笑,也的确如此,在知道言智孝换了个身份在他身边之后,还能陪他演下去,已经是难得。 “我说过,我们的关系会好起来的。”伸手帮言智孝拉上被子,莫东凛站起来,“你再睡一会儿吧。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由我负责,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言智孝抬头看他,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莫东凛也没再说下去,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等房门轻轻合上之后,言智孝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出了一层虚汗一样。 他知道莫东凛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这个男人没那么好说话,有句话叫“秋后算账”,只不过是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而已。 环顾左右,他现在身上穿着不知道是谁的睡衣,而他自己的衣服已经不在了,但是口袋里的东西还在,钥匙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却唯独少了他随身带的药片。没有药,他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过,与其说是他的身体离不开那些药,倒不如说是精神上无法摆脱依赖。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快会死,但是吃了药就不会死的那么快,长久以来,这些药倒像是给他活下去的心理安慰。 言智孝闭上眼皱了皱眉,再睁开之后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握在手里沉默半晌,最后终于按下了一串数字,电话接通之后没多久便有人接听了。 “喂?”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或者因为知道是他。 握着手机的手稍稍用力,几秒之后言智孝开口:“孔雀,我想见你……” 电话那头,男人沉默几秒,“好,在哪里?现在?” “不……”突然想到了什么,言智孝摇头,掀开被子身形有点摇晃地下了床,赤着脚站在柔软的地毯上,仿佛踩在绵花上一样,他恨这种软弱的感觉。 “怎么了?” “现在不行。”他皱眉,闭上眼想了想,“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 “……出什么事了?” 言智孝缓缓吸了口气,说:“孔雀,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是谁?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这次,电话里的人沉默良久,问:“言,到底怎么了?” 言智孝不知道怎么说明,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很乱,乱到连话都要组织不清楚,但是却急切地想知道真相。言若是孔雀找来的,之前他也问过孔雀关于言若的来历,但是他只是随意地带过,只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现在他突然想知道,哪怕真的只是个无关是紧要的人,把他扯进来却是他的错。 他想为温瑞向莫东凛报仇,甚至在夜深人静身体经受着难耐的疼痛时想过报复严墨啸,他知道他自己从来不是个有善心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却被浓浓的罪恶感包围。 “是谁?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像是急需要氧气的垂死之人一样,言智孝又问了一遍,拿着手机的手几乎在发抖,他并不紧张,只是控制不住。 然后,他听到了电话里男人的叹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几天之前,严墨啸来找过我……”耳边,孔雀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他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第39章 清早起来,严墨啸拿着外套走出房间,在二楼便看见楼下言若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侧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醒的时候还有点头疼,但是看到言若还是放松了表情,慢慢下了楼,走到沙发后稍稍弯下腰一手搭在言若的肩上,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起来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笑意,在这样的早晨越发显得温柔起来。 言若微微侧过头看了严墨啸一眼,回答:“刚起来没多久。”突然换了个地方,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是睡不好的。 严墨啸没说什么,将外套搭在沙发上,走过来坐到言若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人的空隙,却像是个安全的距离。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又变成了陌生人。严墨啸拿了烟出来,抽出一根衔在嘴里,一边点了一边问了一句:“是不是还不习惯?” 没说话,言若嘴角微微抿了抿,严墨啸发现他还是挺喜欢看男人这个表情的。 烟草的味道渐渐在四周弥漫,让气氛无形中好像多了点什么,言若的沉默似乎可以理解,但是今天严墨啸却也有种不同往日的阴沉感觉。 “累的话,再去睡一会儿吧。”终于,他伸手弹了一下烟灰,看着言若说:“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言若心想我好得起来么…… 严墨啸觉得他的表情像是欲言又止,便问了一句:“有话想说?需要什么的话尽管开口,我……” “昨天晚上……”言若突然打断他。 严墨啸微微挑眉,几乎是要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门后面。”像是做了决定一般,言若抬头看着严墨啸,几乎一整晚他都在考虑这件事。 严墨啸嘴上烟轻轻晃动了两下,然后他拿掉烟轻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这应该我问你。”言若也笑了,但却是微微冷笑,“你听到些什么?” “如果你相信的话,我是真没听到什么。”严墨啸摇头,“屋里太吵了。不过我的确挺好奇你跟他能说什么,你们认识?以前见过?” “你们不都觉得我和他长得很像么?” “我们?”严墨啸挑眉,“我和谁?” 言若极其讨厌他现在的说话方式,好像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恨每个人都把他当傻子,而照目前的情况看,他的确跟傻子没什么两样。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严墨啸,突然问:“你真的确定我就是言智孝?” 严墨啸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颇有点意外,但是很快就回了一句:“你是不是,我心里清楚。” 这样的回答模棱两可,还没等言若往深了想,严墨啸又问:“你还是不认为你是言智孝?” “不,”言若笑了一声,侧过头看着他说:“我就是言智孝。” 严墨啸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你何必赌气这样说呢。”语气几乎是有点安抚的味道。 但言若心却沉了下来,严墨啸的态度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然变得不太一样了。可他更没发现,他和严墨啸左一个右一个言智孝,已经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的人。 “你不信?”他又问,甚至有点讽刺地问:“那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话到这里,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和预想中不同,不过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的到呢?严墨啸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指间缓缓燃着的烟,在言若就要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说了一句:“如果你是真的言智孝,温瑞怎么可能不来找你?” 这句话仿佛重重一击,让言若彻底怔住了。 严墨啸动了动手指,烟灰无声落下。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言智孝,以他和温瑞的感情,温瑞还不发了疯似得来找他拼命? “一开始,我是真的以为你就是他的。尤其是在听到他死了之后……”抽了口气,严墨啸缓缓地说,他早就知道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自我安慰,但有时候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哪怕是假的,一个长得像言智孝的人总要比不是言智孝好。 过了好半天,言若才回过神,震惊过来反倒意外的平静下来。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呢?严墨啸歪着脑袋看着眼前比现在的言智孝更像“言智孝”的人,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哪怕是仿品都会让人有珍藏的欲望。 可是,终究只是一个漂亮的仿品。 “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会对你好的。”伸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根本没抽几口的烟,严墨啸缓缓站了起来。 “你因为愧疚想补偿,但是真的言智孝不会接受,所以才找到我,哪怕是假的只要让你好受一点儿就行了。”言若皱眉,一脸厌恶地看着严墨啸,“你这人,真够讨厌的。” 严墨啸笑了出来,“讨厌”这个词用来容易他简直是一种褒义了。 “你们真不是一群正常人,算计人算计到这个地步。”言若也站了起来。 严墨啸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对你的态度倒并不全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想解释,他只是觉得应该让眼前的人知道。 言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有种动上去痛揍眼前的男人一顿,不管他是不是打得过严墨啸,但是在他即将要决定是否出手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 “这么早叫我来干什么?”成森一手拿着钥匙打开门,一边懒懒散散地走进来,还打了个哈欠,“我可是时差都没倒过来呢。” 严墨啸说:“我今天有事,你带他去买些必备的东西。”说着又看了言若一眼,“尽量齐全一些。” 言若没说话,脸色有几分铁青地看着他。 “你们……这是吵架了?”成森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严墨啸轻笑了笑,也没否认。 “轻松不轻松的活都交给我,我都不知道这算是信任我还是累傻小子。”成森拧眉看他。 “我这是相信你。”严墨啸说,“而且,这事只有你来做我才放心。”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言若,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说得好听。”身后成森嘴里嘀咕着,然后伸手朝言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也走吧,还是你要先准备一下?应该不用化妆吧?”他开玩笑地说,但对言却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严墨啸离开的方向。 “言智孝?”成森皱眉,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言……” 言若猛一抬头瞪着他,冷冷地说:“去你妈的言智孝!” 言智孝从莫东凛家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如丧假之犬一样狼狈,以前用“洛明东”的身份呆在那里他可以装成对一切都不在意、无所谓,但是当那张伪装的皮被生生揭开之后,恐惧便一点一点的涌了上来,简直像是后怕一样。 冲到马路边拦了出租车,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言若家楼下,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温瑞不在那里怎么办?如果莫东凛早就找到了温瑞怎么办? 下了车冲上楼之后,他连续按着门铃,最后干脆直接用拳头敲门,如果下一秒门再不开的话,他可能会忍不住把门踹开。 好在片刻之后门里终于有了动静,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之后,门终于开了。 他刚要松口气,却在看清门里的人时愣住了…… “怎么是你?”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门里,严墨啸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等你很久了。” 没来由的,言智孝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走,结果半步还没迈出去便被抓住了手臂。 严墨啸站到他身后,几乎是胁迫一样盯着他,“我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又想回头了?” 言智孝皱眉,一言不发地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又想走从前的老路?又想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你什么意思?”言智孝冷冷地打断严墨啸,脸上已经有了怒意,“你知道什么?你他妈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走的什么路?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严墨啸脸色也不好看,他们都脾气不小的人,真争起来谁也不会让着谁。两人怒目对视数秒,然而下一秒严墨啸怒极反笑。 “那你就别走,我们好好聊一聊,看看彼此到底了解对方多少。” 言智孝冷眼瞧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跟他这样说话? 而严墨啸稍稍凑近他,下巴几乎要抵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我……有点想你了。” 第40章 孔雀说对言智孝说:“言若只是个长得像你的人。可能他曾经穷困潦倒自愿接受新的记忆开始新的生活,也可能他是医院里精神异常的病人,在催眠之后便成了言若。总之,他只是长得像你,而又刚好被我遇到。言,你不需要有罪恶感。” 言智孝无声苦笑,他怎么可能没有罪恶感。如果可以,他倒真的希望言若可以变成他,如果那样他会过得更好一点的话。让言若成为“言智孝”并不只是因为他和温瑞的约定,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幸福呢? 言智孝留下了,却也并不是只因为严墨啸的一句话,而严墨啸没有和他留在那间破旧的房间里。 车到海边的时候,外面的风几乎到了“呼啸”的程度,几乎要让人连眼都睁不开。 一路上言智孝都开着车窗,风一个劲地灌进来,吹得他几乎要落泪。他不记得距离上一次和严墨啸在同一辆车里过了多久了,但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索性不去再想。 车缓缓靠在了沿海的公路边,严墨啸看着前方若有所思,言智孝也不开口,两人仿佛是来最初相遇的地方谈分手的情侣。 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言智孝也早就不想再掩饰对严墨啸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 严墨啸没有看他,“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想干什么?” “你来向我兴师问罪?”言智孝乐了,“因为我装成别人而你一直没认出来?”他不想问严墨啸是什么时候知道洛明东就是言智孝的,因为事到如今这根本没有意义。 “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是你,”严墨啸闭上眼轻叹,“如果你是在意自己的演技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确是成功了。” 不,他没有成功,如果成功的话,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言智孝别过头看着窗外,海边的颜色好像除了碧蓝就是阴霾,太阳在这里落下得更早,没了阳光海水也不似往常那样明亮,从他这里看过去,像是染了墨一样,让人不得不觉得压抑。 他知道严墨啸的想法,或者说他们全是一样的心思,好像早早就预料到了言智孝不会有好结果,却又因为同他们有关,所以个个都想尽了心思让“言智孝”好好生活,哪怕只是一个叫“言智孝”的陌生人。 但是,就像他说过的,只要没有人说,又有谁知道那不是言智孝呢? 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们良心上好过点,这种补偿明明就是自欺欺人,但言智孝觉得他和他们都是一样的,骗不了其他人,最想骗的只是自己。 严墨啸看着言智孝的侧脸,虽然从正面看去还能依稀看到言智孝从前的样子,但他的脸已经和从前不同,然而侧面却是完完全全那时的言智孝的模样。 此时的严墨啸突然有点心酸,这是他鲜少有的情绪,却在这里、在眼前的人面前表露出来。 他原本以为他和言智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至少应该会比现在好一点儿,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他对言智孝说,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他不知道要对言智孝说什么,因为说什么后者都不会在乎,他知道言智孝的脾气,这是这么多年他仅有的、了解到的关于言智孝的一点东西了。 最后,轻叹一声,严墨啸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打算?” 言智孝没说话,低头不紧不慢地掏出烟,甩了一下之后低头衔走一根,刚要去摸打火机,一旁严墨啸先一步将火递了过来。 抬头看了他一眼,言智孝无声一笑,就着他的火点了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瞬间被刮来的一阵海风卷走,差点呛得他流下眼泪。 几次之后习惯了,他说:“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再好好活几天。这身体能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年我也够本了。”说着伸手朝窗外磕了两下烟灰。 严墨啸沉默了。 半晌之后,突然伸手拿掉了言智孝嘴上的烟,然后径自送到嘴里抽了一口。 言智孝抬头看他,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和严墨啸之间不会因为一根烟生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仇大了反而不再乎了? “你恨我么?”严墨啸突然问,而且语气和表情异常平静。 没有任何踌躇,言智孝摇头,“我没资格。” 这对严墨啸说来,可能并不是个好答案,比恨更让他无法接受。 烟被拿走了,言智孝又准备再点一根,但是刚把烟拿出来,严墨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皱着眉说:“少抽点。” 看了他几秒,言智孝没说话,倒也真没去点,缓缓放下拿着烟的手,但严墨啸却一直没松开他。 像是一种消极的对待,言智孝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甩开严墨啸的手,男人的手温度比他高很多,越发显得他冰冷起来。 严墨啸想他是不是能让这个男人温暖起来,他从来没说过爱言智孝,但是他早就承认自己忘不了言智孝。爱情或许会变,但是记忆却会永远留下,这对他来说比爱情更坚固。 而言智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手从严墨啸嘴上拿下烟送回自己嘴里,也打断了他的思考。 抽了一口烟之后,他回头看着严墨啸淡淡地笑着,说:“记得上次也是这样,我问你要烟,可是你没有。” “没有的,我给不了。”严墨啸看着他,拿起一直没松开的言智孝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胸口,“但是我对你的好与不好,都是出自真心。” 不管是甜言蜜语,还是伤害痛苦,都比虚情假意来得真实。严墨啸从不否认他伤害过言智孝,但是言智孝也觉得他们其实是在互相伤害。他看着严墨啸,放在后者胸口的手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心跳,一时间,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悲凉。仿佛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没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 “严墨啸……”他说,“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你带着温瑞好好过日子,我们就都不会这么辛苦了。” “不。”严墨啸说:“我可以让温瑞生活得很好,可以让言若生活得很好,但如果他们不想,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想法强加在他们身上。” 言智孝笑了,笑过之后他看着眼前的严墨啸。分开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有一点想我,这已经太让人出乎意料了。于是…… “就这样吧。” 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言智孝把烟扔到车窗外,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路边的隔离带前看着前方的海面,太阳已经落入海平线大半,最后一点阳光也无法带走夜里的寒冷。 “严墨啸……”他转过想对车里的人说声再见,但是开口之后又摇了摇头,微笑着说:“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严墨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人,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哀伤…… 对他的一切视而不见,言智孝转身离开。 一切仿佛又重演,这一次言智孝知道他们终于将行同陌路。不管是严墨啸还是莫东凛,他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却又被别的东西纠缠着,没办法解释,他想,这可能真的就是命。 身后却突然传来汽车发动声,言智孝有些自嘲地想他站在这里看着严墨啸的车离他越来越远的画面,似乎还挺浪漫的…… 然而严墨啸的车开到他旁边的时候,几乎是贴着他擦过一点停在下来。 车门突然开了,严墨啸从车上下来面无表情地朝他过来了,言智孝愣了一下,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整个人便被抱住了。 他这几年瘦得厉害,男人力气很大勒得他浑身都疼,但是又忘了挣脱。 “我要带你去没有莫东凛的地方。” 言智孝愣了一下,然后不可能地笑了起来,“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是不可能。” “你对他有感情?”严墨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言智孝几乎能听到他的磨牙声了,忍不住笑了,并不回答他,反问:“你愿意为了我跟莫东凛反目成仇?” “首先,我跟莫东凛本来就没有和睦过。”严墨啸缓缓抬头和言智孝面对面,“还有就是,你跟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插手。” 这简直可以说是言智孝听过的最像表白的宣言,他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笑了,然后又像是控制不住情绪一样,大声笑了起来,最后都快笑得站不住了,只能把下巴抵在严墨啸肩上笑。 “你他妈笑什么?有这么好笑么?”从来没被人这样诡异地笑过,严墨啸几乎要气得脸红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一点,言智孝简直要冒汗了,声音里还带一点鼻音地说:“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听到言智孝这样骂他,严墨啸竟然有了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又听言智孝说:“我们这可能根本不是爱情。” 他明白言智孝的感受,因为他曾经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那又怎么样? “无所谓。”他握着言智孝的手,拉着他上车。关上车门之后,他说:“就算不是爱情,我们还有别的理由。” 严墨啸发动车,言智孝低下头动了动嘴角,像是在回味他刚才的话。抬起头,他看向窗外,然后看到了严墨啸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本来想笑,但是扬起嘴角却咳了出来……天都黑了。 温瑞在火车站的大厅里左顾右盼,不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言智孝的身影,在车站里要找人并不容易,但是温瑞相信他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言智孝,几年过去了,此时此刻他仍旧和上一次等言智孝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应该是更加兴奋,却也害怕。 不是没想过这次言智孝依旧不会来,但是他宁可多给自己和言智孝一次机会,他相信言智孝,相信……他的孝孝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虽然脸上一直保持着冷静,但是温瑞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车票,一遍又一遍地确定上面的时间,直到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来,温瑞瞬间一喜,然而下一秒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瞬间停止,他看着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直到站到他面前,温瑞眉头拧紧咬着牙问:“怎么是你?” 言若也突然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温瑞,温瑞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他终究是斗不过严墨啸和那个叫莫东凛的男人,而这一切,他不知道怎么对他说明。 “说话!”温瑞几乎要将手里的车票捏烂,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明白,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问言若:“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如果你愿意,我可能和你一起走。”言若开口,却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他甚至没想过如果温瑞点头,他是不是真的会跟他走。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后悔或者害怕。 果然,脸上露出浓浓的厌恶,温瑞举起手用力把票甩到言若身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飞奔离开。 身后,言若看着人群中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竟然觉得茫然了,好像是他抛弃了温瑞一样,但明明是温瑞不要他。 “不去追么?”成森站在他身后问。刚才的戏他从头看到尾,虽然很短,但是却不是一般的精彩。 收回视线,言若撇了他一眼,“等的又不是我,我去追有什么意思?” 没说话,成森又看了一眼人群里飞快消失的身影,长叹一声,转身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言若。严墨啸还是真留了个麻烦给他。 不知道跑了多久,温瑞缓缓停了下来,周围人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拥挤,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着,几乎有大哭一场的冲动。然而就在这时,对面一间咖啡店里,莫东凛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隔着玻璃朝他微微一笑。 一瞬间,温瑞口干舌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莫东凛了。说起来,他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也是复杂的。他恨莫东凛,却又记得他救过言智孝的命,救言智孝也就是救他的命。 他感激莫东凛,但并不代表莫东凛可以肆意玩弄他们的命运。他们欠莫东凛的,早就可以还清了。 走进咖啡店,服务生带着温瑞来到莫东凛的桌前,温瑞面无表情地坐下,莫东凛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举手投足都是优雅。 “他在哪?”温瑞问。 “我并没有监’禁他。” “但你也不会放他走。” 莫东凛轻笑了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在这里等他?” 温瑞咬紧牙关,胸口缓缓起伏着,他不想求莫东凛把言智孝还给他,因为他不知道后者不会答应。 “回你自己的生活去吧,”莫东凛说,“并不是让你在他生命里消失,但是你们谁离开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也许会活得更好。” 温瑞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厌恶莫东凛用这种看穿一切的架式来向他说教,却也无法完全否认他说的。他不能没有言智孝,但是这几年言智孝不在他身边,他也活下来了。 有时候温瑞在想也许他现在还是个傻子会更好,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和言智孝仍旧像以前一样,牵着手一起上街,一起回家……但也只是想想,那样的他对言智孝来说是个累赘,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莫东凛看了温瑞一会儿,后者眼神中的不甘和一丝敌意他都清楚的感觉到了,笑了笑,他说:“你真的长大了。”虽然当年什么都不懂的温瑞其实也很可爱,躲在言智孝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那时候他就知道,言智孝是不会抛弃这个孩子的,只要有温瑞在,言智孝就不会离开。 “我等着你把他抢回去的那天。”他好似玩笑一般说。 温瑞皱眉,这时候他和莫东凛竟然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他最终没有选择你?” 莫东凛缓缓眨了一下眼,并不否认。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但温瑞的表情有几分好奇,或者说还有点幸灾乐祸。 “他是否选择我,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莫东凛说,“只要我选择了他,他就不会有彻底从我眼前消失的机会。这一点,我想你也应该清楚。” 温瑞的确是清楚的,眼前的男人与其说是执着,倒不如说是变态的执着,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问了莫东凛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一直不觉得莫东凛爱上言智孝,但是前者的确是对后者有难以割舍的东西,只是莫东凛是个复杂的男人,可能就算爱一个人,也不会有多么大的改变。 这个问题似乎也困惑到莫东凛了,在这之前他好像也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是没有准备回答谁。但是温瑞异常渴望的眼神让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点什么,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不管对他,还是对言智孝。 “我想,不管他以后在哪里,我都会记起他的。”他相信,言智孝是同他一样的,哪怕不会只爱这一个人,却也是会永远记得他。莫东凛很喜欢言智孝叫他师父,因为没有爱情,他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尽管他没有教给过他什么,是他自私了。 温瑞不知道是否接受这个答案,但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莫东凛说什么,他都不会让言智孝知道的。 “就这样让他走了?”温瑞走出咖啡店之后,男人从莫东凛身后的位置起来,走到他对面坐下。 莫东凛垂下眼轻笑,对一切显和不痛不痒。 “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变得这么仁慈了。” 莫东凛叹息,“只是不想欺负小孩子而已。” 那人笑了,“我不信。”又补了一句:“你的话不可信。” 莫东凛挑眉,“为什么?” “当年你说我的名字不好,帮我改了个谐音的,结果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觉得好到哪儿去,还白当了这么多年动物。” 孔缺和孔雀,一字之差,却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莫东凛笑了两声,稍稍舒缓了一下肩膀和手臂,“到底好不好,你也无从知晓,但只要你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无声笑了笑,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温瑞一口没动过的水杯,又想到了言智孝,叹了口气,说:“你一个老人家,何必跟一群年轻人斗气。” 莫东凛扬起嘴角,缓缓闭上眼…… “别小看我这个老人家,我还有精力同他们斗上很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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