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线 上——樵音迷觞

 文案：

 一个是当红明星，一个是王牌杀手； 一个被光明所拥，一个与黑暗为伍； 从小相识相知，为何八年后却形同陌路？ 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让他自甘堕落？ 而他，又是否能拯救他的灵魂…… 我们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请相信，人是变化发展的个体。请不要随意否认一个人，随着时间流逝及量的积累，最终都会引起质的飞跃，完成他自身的蜕变！ 上面那是文艺版的文案，简单说来，这篇文就是以一名杀手为引线，揭开层层谜团及恩怨情仇的故事。在此艰险背景下，两主角克服万难，终于走到一起（？）的故事！或许他算不上王牌杀手，也或许他算不上当红明星，其实他们也只是杀手及明星圈里比较厉害及优秀的人罢了。 内容标签：强强 黑帮情仇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影、苏梓然 ┃ 配角：幽冥、严颜、苏远锋 【引子：少年篇】 第一章 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于苍穹，褪去华裳的晚霞悬于天际，伴着清风悠扬飘荡。路边街灯接二连三亮起，映着归家人满是疲惫却又难掩期待的面容，杂乱无章的鸣笛声响彻街头，无边的抱怨此消彼长。 道上人头攒动，你推我壤。唯有一男孩行至之处，无人靠近，众人都极有默契的避开这个满身污渍，蓬头垢面的野娃娃。男孩反倒乐得自在，弯腰捡起路边被人吃了一半的苹果，往汗衫上一蹭，叼在口中一蹦一跳走了。 蹦跶回天桥下面，男孩惊奇的发现平日盖在身上取暖的纸板下竟多了拱起一团。他把最后几口苹果吞下，抹去黏糊的汁液，小心向那身影靠去。然而蹲在纸板旁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纸板下究竟是什么，他索性“哗啦”一把揭开纸板看个仔细。 里面的东西动了动，而后慢慢坐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直直瞪着男孩。 看清对方是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孩子，男孩不禁咧开嘴唇，伸出食指戳了戳对方气鼓鼓的腮帮，用大人的口气说道：“喂，小朋友，这里是哥哥的地盘。” 对方毫不客气地拍掉男孩的手，冷哼一声，目光移去其他地方。 循着目光看去，男孩发现那处放着个中午吃剩的包子，心知对方肚子饿了，便起身拿过包子，在对方眼前晃不停，“嘿嘿，是不是很想吃？叫声哥哥我给你尝一口。” “哼。” “哎哟，你不吃我可吃了。”男孩一口咬到包子馅儿，回味无穷道：“恩~真是人间极品美味，不吃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对方咽咽口水，直愣愣看着男孩半晌，忽的从男孩手中夺过包子往嘴里噻，刚吃下两口，又“哇”的吐了出来，把包子扔到地上，两手不住擦嘴，愤恨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你不吃别浪费了啊！”男孩连忙捡起包子，“我还饿着肚子呢！” 对方冷嘲道：“那种东西也只有你吃得下去。” “一个捡破烂的你还想吃好的？别做梦了。”男孩自个儿低头啃包子，似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叫莫影，你叫啥名字？” “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莫影爬爬爬爬到对方身边，捏着他略肉的包子脸，“你吃我的住我的，告诉我一个名字你还吃亏了？” “这种破地方我才懒得稀罕。”对方也不磨叽，直接起身拍拍衣裤，转身就走。这时，莫影才看清这孩子的行头，头发现虽有些凌乱，但也不难看出之前必定经过摩丝处理，一袭褐色小西装套在身上，身板挺直，红色领结绕过纯白衬衫领，系得周正，黑色小皮鞋磨得锃亮，借着街灯反射出淡黄微光…… “哟！大祖宗，我这里果然容不下您，您快走吧，慢走不送，拜拜~”对方刚起身，莫影就躺到了自己床位上，一只手随意在空中摇了摇。 一阵寒风刮过，凛冽彻骨。 对方于风中打了个哆嗦，朝前迈出三步，又立刻转身抢走莫影身上的厚纸板，盖在自己身上，极不情愿抛出三个字，“苏梓然。” “嘿，小苏同学。那纸板就当见面礼送你了，别和我客气啊。”莫影笑嘻嘻地说着，又弯腰从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床五成新棉被，把自己裹得严实，“那木板床也让你，我坐着睡就成。” 苏梓然冷眼看着莫影，满是鄙视之意，噘着小嘴躺下，不再吭声。 夜半时分，天空飘起绵绵细雨。本以为苏梓然会耐不住寒冷钻进自己的被中，可不曾想他竟那么倔强，宁可在纸板下冷得牙关打架，也绝不放下面子。 莫影无奈，只得主动表示友好，掀开被子把苏梓然裹了进来。感觉到热源，苏梓然瞬间像只粘人的小猫，双手双脚缠住莫影，脑袋贴在莫影胸膛，蹭了又蹭。 莫影：“……” 第二日清晨，小雨停歇，寒风萧瑟。 莫影对着头发凌乱，睡眼迷糊的苏梓然再三交代道：“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你被绑架了我可没有钱赎你。穿得这么好，搞不好就成坏人的目标了。” 苏梓然轻哼一声，继续倒头大睡，不理他。 天气转凉，莫影仍是一件泛黄的汗衫以及一条破破烂烂的七分牛仔裤。刚出天桥底下，不禁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莫影拖着个大麻袋走上街头。 路经每个垃圾箱，莫影都会探头在里面翻找一番，争取不错过任何瓶子或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同时，他不时也会在众多的电线杆和公告栏上搜寻寻人启事的信息。说他闲着无事也好，同情心泛滥也罢，他挺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孩子沦为社会最底层。 他其实也很希望有个家，有个能够撒娇有人宠温暖宜人的地方，然而对他这个从小失去双亲的人而言，这无非痴人说梦。但苏梓然却可以，虽然与他仅是一面只缘，莫影也不愿看着苏梓然重蹈自己覆辙。他的穿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既然是有财力的家庭，一定会粘贴大量寻人启事或是在电视上刊登广告。可莫影在这莫大的城市中转了几天，也没发现丝毫线索。 一天，苏梓然早早醒来，小爪子揪住莫影手中麻袋的一个角，鼓着包子脸眼神不善道：“你又要去哪里？” “过了这么多天你才想到问我去哪，就真不怕我在联系雇主把你卖了？” “你敢？！”苏梓然瞪圆了双眼，“小心我告诉我爸！” “哎呀，你爸在哪儿呢？” 苏梓然不出声了，垂下脑袋，看不出神色，却隐约可以听见微微的抽泣声。 莫影暗道不妙，忙打着哈哈道：“我刚才胡说的，你别在意。走，哥哥带你出去走走。你爸不要你，我养你！”说着一手搭在了苏梓然肩上。其实他心中还真挺想找个伴儿的，不过能找到他的家人当然最好不过。 苏梓然挣脱肩上的手臂，手袖往脸上一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径自朝前走了。 “喂！你等一等！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莫影追上前，抓住苏梓然的小手。 “不用你管。”苏梓然撅着嘴，毅然甩开莫影的手。 “不行，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说着又牵上苏梓然的手。 “滚！”甩开。 牵上，甩开，牵上，甩开，牵上…… 之后的日子，苏梓然几乎每天都随着莫影早出晚归。因为拗不过莫影，只能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招摇过市，起初还有些排斥，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莫影翻找垃圾时，他就站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嫌弃，却也从未多说半句闲话或是怨言。莫影时不时会递上一些糖果，苏梓然就把它们揣在口袋里，不曾见他拿出来吃过。对于包子味，苏梓然仍旧接受无能，但看在莫影只买得起包子的份上，外加自己被饿得头晕眼花，他也只能忍着想吐的冲动，一口一口把它吞下肚。在这样的条件下，他除了收敛少爷脾气，尽力忍耐别无选择，况且莫影真的已经为他做到最好，他知道什么是知足。 时值年末，圣诞节前夜。 莫影省吃俭用近半月，终于与苏梓然坐进了一家路边小地摊，吃碗热乎的清汤面和一碟烧豆腐。而苏梓然终于不再对着食物眉头紧锁，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这次，他动筷的速度特别快，如狂风卷落叶般瞬间把汤面一扫而空，就连汤汁也喝得干干净净。 苏梓然意犹未尽，抹抹嘴斜眼看着莫影，双手怀抱胸前。莫影心中叫苦，翻翻腰包里的零钱，也总算凑出碗面钱，于是又帮苏梓然加了一碗，末了还善意提醒道：“你突然吃这么多，小心吃坏肚子。” 苏梓然埋头忙吃，吃得稀里哗啦，完全无视身旁的这个人，他说的话更是当做了耳边风，充耳不闻。 吃饱喝足，莫影生怕苏梓然吃得太多不消化，便牵着他的手四处走走，当是散步消食。 寒风呼啸，却吹不走人们过节的热情，街上人潮涌动，欢呼雀跃。样式各异的圣诞树、圣诞花环随处可见，七色彩灯环绕树梢，闪闪发光，圣诞喷雪伴着悦耳的圣诞歌漫天飞舞，映着灯光如同镀了金边一般，分外惹眼。 莫影长这么大，很少见过如此场景，不自觉得就兴奋起来，拉着苏梓然就要往人群里面窜。而苏梓然显是见惯了这类景象，对洋人的节日丝毫提不起兴致，皱着眉头拖住莫影，不给他机会再朝前走。 莫影踮着脚张望前方，拉了拉苏梓然，心潮澎湃道：“快走啊！怎么不走了？快快快，这里有空隙。” 苏梓然用力一拽，莫影重心不稳，险些摔跤。莫影不禁微恼，不悦道：“你又怎么了？！” “不去。” 莫影眉头几乎拧成川字，歪着嘴道：“为什么？平时想看还看不到呢。” “太挤。”苏梓然面无表情道。 莫影怔了怔，彻底败给他了，叹了口气说：“是是是，全听你的。现在你要去哪？回去睡觉不行，你肚子都鼓起来了。” 苏梓然收回刚迈出的脚步，白了眼莫影，“谁说我要回去？去那里坐一下总行了吧？”说着把莫影拉到一旁相对宽松的台阶上坐下。 灯光隐约闪烁的墙角边，黑暗笼罩四周，一对年轻小情侣相拥在一起，吻得热烈，女的还不时发出充满情欲的呻吟。苏梓然余光恰好瞥到这一幕，瞬间耳根通红，不是说他早熟，只是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让他或多或少了解了这方面的事情。 而莫影则完全不明所以，看了看墙角边的情侣，又看了看苏梓然快红成柿子般的脸颊，疑惑道：“肚子疼？还是发烧了？”说着抬手摸了摸苏梓然的额头。 苏梓然别过脑袋，说：“没有。” “真的？那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你是白痴么？” 莫影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见对方眼中满是鄙视，更是不知所云，挠了挠蓬松的头发，说：“和你脸红有什么关系？” “走了。” 莫影拉住苏梓然，又指指墙角，“你不看了？” 苏梓然才稍微正常的脸色顿时又红润起来，他憋着气，样子煞是可爱道：“有什么好看的？” “哦。” 两人牵着小手，漫步于人群之中。莫影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平时总是说不停，此时却异常沉默。苏梓然反而有些不适应，瞥了几眼，见对方也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冷哼一声，不理就不理。苏梓然心想。然而别扭了很长时间，莫影依旧是老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这人纠结的内心。 苏梓然犹豫再三，不自然开口道：“你怎么了？” 莫影停住脚步，与苏梓然对视良久，缓缓道：“我在想问题。”街上汽车川流不息，呼啸声此起彼伏，车灯闪过，映着莫影忽明忽暗的脸庞，一时间看上去竟格外严肃。 苏梓然微微一怔，有些不耐烦问道：“你能思考什么问题？” 莫影视线移向苏梓然紧抿地薄唇，又移向远处，“现在想通了。”随即莞尔一笑，拉着苏梓然的手臂甩得很高，莫名其妙道：“我发现能来这个世界真好！” 苏梓然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莫影好一会儿，最后毅然挣脱了他的手，自己朝前走了。莫影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愣了会儿神，才慌乱追上前去，大声嚷嚷着：“喂！小然，等等我！” 苏梓然的速度不快，莫影很快就追上了他，再次牵起他的手，才放心道：“幸好没有走丢。” 又走过一个街头，苏梓然忽然脚步放缓，眉头紧皱，额头溢出细细汗珠，表情非常难看。莫影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状，有些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苏梓然双手捂住肚子，缓缓蹲下身，压抑着痛苦虚弱道：“我……肚子疼……” 果然吃坏了肚子！莫影一时间慌了手脚，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把苏梓然扶到阶梯上坐下，帮他揉了揉肚子，又问：“想不想去厕所？” 苏梓然摇摇头，一只手抓着莫影的衣角，哼哼唧唧道：“疼……我快疼死了……” 苏梓然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嘴唇也出现了干裂现象，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呼吸越来越微弱，莫影暗道不好，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吃坏肚子，得赶快送医院！ 莫影小心扶起苏梓然，轻声安慰道：“没事，很快就不痛了，再忍忍。我去看看有没有出租车。” 苏梓然拉住莫影，有气无力地说：“你要干什么？” “送你去医院啊！这种事情不能耽误。” “不……去！” “你不要别扭了行吗？一不留神小命就会没有的！”莫影拖着死命抵抗的苏梓然朝大马路上挪去，语气凶狠。 “没钱不会有人理你的！” …… 莫影顿时哑然无声，太过着急，他确实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看病更是如此。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莫影一咬牙，掷地有声道：“我就是去给人做牛做马也不会让你出岔子！医院必须去！”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人肯买你？”苏梓然丝毫不为之所动，脸色苍白却依旧冷冷挖苦道：“你去卖肾倒还有可能。” “好，我现在就去！还有，你别在这啰嗦了，你也看到了，赚钱的方法多的是，还愁你那点医药费？！” 这次，苏梓然噤了声，他看着身旁这人刚毅的侧脸，竟自觉卑劣，他垂下脑袋，一言不发，任由莫影搀着自己一步一步朝前走。 这时，一辆高级轿车擦着莫影疾驰而去，前行几米，又猛然一个急刹车，划出条车痕。高级轿车放缓速度，折返至莫影跟前，车门打开，几名身着深黑便服的男人纷纷下车，围住二人。 “老爷，发现少爷的行踪。” “是，马上带回来。” 一名黑衣男子切断通话，不等弄清情况，就直接出拳打在莫影腹部。莫影吃痛得躬起了腰，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他毫无准备，重重挨下这一记，疼得简直就如肝胆俱裂。他不断喘息着，身体似摇摇欲坠，但仍不忘扶住苏梓然，生怕他会倒在地上。 黑衣男子面若冰霜，无情道：“放开你手里的人，否则我不保证你能活着离开。” “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莫影目露凶光，龇牙道。 黑衣男子动了动下颚，示意身后的人道：“动手。” 莫影忍着剧痛，忙把苏梓然护在身后，抓狂道：“你们要敢动他，我跟你们没完！” 眼看三人欺身过来，莫影心中顿生绝望，但必须要拼死一搏！说时迟那时快，苏梓然迅速挡在莫影身前，决然道：“你们简直是疯子！谁也别想碰他！” 三人竟同时停住了动作，立正站好，微微颔首，道：“既然是少爷吩咐，那我们也不为难他了。” 苏梓然怔了怔，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三人的面貌，长舒了口气，说：“你们误会他了。” “是，刚才我们见你表情痛苦，而他正好在你身边，我以为他会对你不利。”为首的黑衣男子道。 危机关头一过，苏梓然又想起自己疼得要死的肚子，双腿一软，捂着肚子倒在了身后莫影的怀中。 黑衣人见状，忙上前扶住苏梓然，焦急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疼……肚子疼……” “快扶上车！” 安顿好苏梓然，黑衣男子正要驱车而走，苏梓然疼得话语不清，手指颤抖地指了指路边孤身无助的莫影，说：“带上……他……” 黑衣男子会意，完全不征求莫影的意见，直接把他丢上了车。 明月高悬，一辆汽车逆风而行，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第二章 被强行扔进车内，莫影并没有反抗，他反而希望他们能带上他一起走。毕竟这帮人的来路尚未明了，虽然看上去苏梓然似乎与他们认识，且他们还称苏梓然为“少爷”，对他毕恭毕敬，但莫影仍从他们身上感到隐隐的危险气息，他们绝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一路上，莫影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生怕会有变数。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默，汽车行驶约三十分钟以来，他们只打了一通电话，与所谓的老爷汇报情况，便不再有任何交谈。苏梓然痛得已经昏迷过去，他们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加快了车速。而莫影则在心中暗暗计划着逃脱路线，当然，这只是他最坏的打算。 汽车一路行驶至中央医院，至此莫影才稍微松了口气。 三人下车便直接把苏梓然送往急症室，莫影也不含糊，马上跟了上去。直到苏梓然被送进诊疗室，接受医生的治疗，莫影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几小时后，莫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强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看着病房内安然躺着的苏梓然。想要进去，却被医生以夜晚病人需要休息，不宜探病为由给拒绝在门外。 正当莫影困顿之际，刚才为首的黑衣男子路经走廊，瞥见莫影，他难得的露出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声，莫影猛地一惊，瞌睡醒了大半，呆呆注视眼前的身影三秒钟，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他飞速起身，焦急问道：“苏梓然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黑衣男子来回打量着莫影，说：“你跟他的关系很好？” “是！”莫影连连点头，“现在除了我，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黑衣男子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莫影见对方不信，又连忙补充道：“一开始我遇到他，以为他是个走失的小孩，可我们生活了近两个月，我都没有发现关于他的任何寻人启事。所以我猜测他或许是被父母遗弃了，也或者是他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才……总之，你相信我！他真的很需要我！” 黑衣男子静默半晌，道：“他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他确实是因为我们照顾不周，才会走失。之所以没有发布寻人启示，是因为家庭原因所致。这两个月来，我们一直在没日没夜寻找他的下落，他的父母非常担心他的安危，其他朋友亲人也不例外。所以，你并不是他唯一的依靠。” 莫影不禁怔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瞬间刺痛了他的心脏，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破烂肮脏的球鞋与对方擦得锃亮的黝黑军靴。动了动脚尖，无所适从之感油然而生，他握紧拳头，当是为自己打气，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变调，“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黑衣男子回头望了眼病房，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简单的急性肠胃炎，医生说他今天晚上吃得太多，外加天气过冷，衣服单薄，才导致病征看起来有些骇人，经过治疗不会有大碍。” 莫影暗自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又问：“你们真是他父母派来的……？不是来害他的人……？” 黑衣男子耸耸肩，说：“你觉得呢？如果要害他，我们至于千辛万苦把他送来医院么？直接让他死在路边不是更方便？况且，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于我们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莫影略做思考，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心中的不安究竟又源于何处？他没有与对方据理力争的依据，总不能说凭直觉吧？处于这样的境况，他在这里明显显得有些多余，虽然苏梓然让他们带上他，但这必定不是出于他们本意，他们完全可以找任何借口把他打发走。 莫影开始有些动摇，不知道是否应该留在这里直到苏梓然醒过来，但是刚才黑衣男子的话中分明带有排斥之意，举棋不定之间。黑衣男子率先开口了，“你似乎很想和他在一起？” 莫影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以老爷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你和少爷做朋友，更别说要收留你。就这样跟着他回去，你也必定会被老爷扫地出门。但是……还有一个方法仍可以让你和苏梓然保持联系。” 莫影心中一动，迫不及待问出口，“什么方法？” “像我们一样，作为保镖服侍苏梓然，只是，这之前你必须要经过各种严格训练，成为一名出色的保镖，才能具有这个资格，可能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 莫影说：“那就是说这几年我都不能见到他？” “前期训练不密集的时候，你想见他应该不是问题，但到了后期就不好说了。” 莫影看了看病房，又看了看眼前这人，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为什么肯帮我？” 黑衣男子莞尔，“我们正缺会誓死保护少爷，永不叛变的人。” “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派人先把你送去训练基地，你不能与少爷同时出现在老爷面前，等过段时间你应该就能再见到少爷了。” 莫影很是不舍，趴在玻璃窗前看了苏梓然很久，才点头道：“好，现在走么？” “恩。有人会在下面接应你。” 莫影又恋恋不舍看了几眼沉睡中的苏梓然，才转身迈开步伐。 这时，黑衣男子忽然叫住了莫影，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影。” 黑衣男子友好地拍了拍莫影的肩，说：“不错的名字。我叫凌珧，也可以喊我幽冥，希望以后我们会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谢谢……” 夜晚总是格外安静，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声清晰可闻，酣然入梦者不会听到这声音，梦乡是他的乐土，可仍旧清醒之人在深夜伴着钟声无法入眠，只有寂寞与悲伤。 苏梓然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他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幽冥一直候在旁边，见苏梓然醒了，帮他从包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在床边，说：“如果你问的人是莫影，我已经安排人先送他回去了。” 苏梓然钻出被窝，自己穿起衣服，说：“为什么不等等？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幽冥说：“少爷，您应该知道老爷的性格。” 苏梓然轻轻“切”了一声，说：“回去吧。” 车窗外的景色千变万化，苏梓然手肘搭在窗边，手腕撑着脑袋，偏头默默注视着外面的景象。 汽车很快驶进了一片别墅区，很显然，这就是苏梓然的家。 苏梓然的家是这片别墅区内最大的一幢别墅，占地面积大约有5000多平方米，周围的别墅与它相比起来简直小的不值一提，仅仅只能作为一个陪衬。 五层楼的别墅在别墅群中显得尤为突出，淡蓝色的墙壁给人安静祥和之感。房屋前面是芳草遍地，鲜花盛开的巨大庭院，庭院中间伫立着一尊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的雪白雕像，整个庭院呈现出欧式园林的对称风格。房屋的旁边是一个游泳场，碧蓝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房屋的后面是一个足球场和一个网球场，整幢房子没有一处不显示着它恢弘的建筑规模。 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五六个女佣一拥而上，为苏梓然打开车门，待他下车以后，又井然有序围在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吩咐。 苏梓然看也不看她们，径自朝别墅大门走去。女佣和保镖立刻跟上，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尽量不令他感到不适，又可保证其安全。 停在门前，不用说也会有人为他打开大门。进门张开手臂，两个女佣上前为他脱下黑色小夹克，转身，室内拖鞋已经送到脚边。对于这一切，苏梓然表现得十分理所应当，默不作声地享受着久违的少爷待遇，终于可以和捡破烂的日子说拜拜了。 苏梓然环顾四周，除了女佣、保姆和保镖外，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影子，就问：“其他人呢？” 女佣马上会意，说：“老爷出去谈合作案了，晚些会回来，让您先好好休息，晚上再为您接风洗尘。大少爷跟着学校组织的冬令营去玩了。” “哦”苏梓然敷衍答了句，挺着小胸膛，目中无人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苏梓然躺在kingsize的极尽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他表现得再怎么心高气傲，说到底仍旧是一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孩。父亲告诉他要放高自己的身段，不要和那些低层次的人混在一起，否则会失了自己的品味，他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不与任何外人亲近。而知道他家背景和势力的人往往都会敬他三分，他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他们怕他。 但是这次小小的意外让他又觉得，有一个能够不畏惧他，与他平起平坐，甘苦与共的朋友，生活似乎会更加容易和有趣。只是这一切还不等他细细感受，对方已不知被人带去了哪里。 他坐起身子，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脚丫半晌，最终按响通信器，招来了幽冥。 幽冥站在床边，相比起之前，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嘴唇的线条也显得十分柔和，他问：“小然，有什么事么？” 幽冥在苏梓然很小的时候就作为他的贴身保镖，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料理，时间长了，苏梓然在他面前也就放下了少爷的架子，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苏梓然也不介意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此时的幽冥不像是仆人，倒更像是苏梓然的长辈。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莫影？”在他面前，苏梓然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小然，你应该知道，外人想进苏家的大门，只有两条路，一是有足够的财力与实力，能让你爸爸看上眼的人；二是苏家的仆人。但无论哪个方法，都不是短期内就能达到的。” 苏梓然撅起嘴巴，郁闷的倒在床上，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把他送去哪里了？” “一个朋友家，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也要回到那座天桥底下。” 苏梓然把双手枕在脑后，颇有些不甘道：“你说我去求求我爸，他会不会同意收留莫影？毕竟这两个月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 幽冥摸着下巴思考了会，说：“说不定有可能，你爸爸虽然苛刻，但一直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你晚上吃饭的时候和他商量商量吧。” “恩。” 苏明刚回到家，把衣服扔给女佣，就忙着上楼，满是喜悦地叫道：“儿子，快出来给爸爸看看有没有瘦了，我差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苏梓然闻声跑出房间，苏明看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眯眯地把儿子抱了起来，感觉重量轻了不少，左看右看，略有担忧地一个劲儿问：“儿子，没伤着吧？有没有遇到坏人？被人欺负了吗？” 看着父亲的面庞，苏梓然撇着嘴，两眼闪着泪花，最终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只小手搂住苏明的脖颈，鼻涕眼泪一涌而出，蹭得苏明一身。 苏明被吓了一跳，轻轻拍了拍苏梓然的后背，故作沉稳地安慰道：“乖，儿子不哭，乖。受了什么委屈跟爸说，老爸帮你去出头！保证让那些小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苏梓然哭得更甚了，苏明一直强颜欢笑安慰着他，但内心早已斯巴达了……他奶奶的，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儿子，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过了半个小时，苏梓然的哭声才终于平息，吸了吸鼻子，红肿着双眼看着苏明。苏明一阵揪心，顿时父爱泛滥，他用拇指擦去了苏梓然眼角的泪痕，轻抚着苏梓然的额头，声音温柔亲切得如同天籁，“儿子，不哭，你最勇敢了，来告诉爸爸，出什么事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比女性还娇柔数倍，不禁让周围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然，苏梓然也不例外…… 苏梓然打了个寒战，小手一巴掌按在苏明门面上，推开一些距离，说：“没事。” 苏明皱眉，“怎么会没事！？从小到大我还没见你哭得这么凶过！” 苏梓然别过脑袋，漫不经心却略有委屈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不要你？！”苏明怎受的了这种误会，几乎失声喝道。 “我连张寻人启事都没见到……” “儿子哟，你也不想想老爸现在是什么地位？贸然让外人知道你失踪的消息，遇到好心人还好说，要是遇到居心不良的人，你的小命就该交待在外面了。” 苏梓然闷哼一声，挣了挣，从他老爸怀中跳下，自个儿走下楼梯，又是大少爷的语气，“我肚子饿了。” 苏明一听，这是巴结儿子的好机会啊！忙踹开站在旁边围观的女佣们，嚷嚷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吃的！把我儿子饿坏了有你们好看的！”自己则追赶上苏梓然，把他抱到自己肩上坐着，笑呵呵道：“乖儿子，马上就有吃的咯。” 苏梓然抿紧薄唇，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体贴，不禁鼻子又是一酸…… 第三章 餐桌上，苏明可谓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去讨儿子欢心，凡是苏梓然喜欢的菜色都为他夹在碗中，一直以笑脸相迎，点头哈腰，时不时还讲几个冷笑话博君一笑。哪有全国最大娱乐公司总裁的样子，那模样，简直比保姆还保姆。 起初，苏梓然还颇为感动，心中暖暖的。毕竟父亲经常因公务外出，很少回家陪自己，而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家中常常只有他和他哥哥苏远锋两人以及一大帮佣人，自小到大他都很少感受道父爱。在他心中，父亲一直是个苛刻严厉，不苟言笑的人，在大家面前，从未出现过如此脱线的情况。 今天的苏明让他摸不着头脑，仿佛像换了一个人般，对他百般关照，虽体贴入微，但是实在太唠叨……感动之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终于忍受不住在品尝美味佳肴时，旁边一直有个话篓子干扰的食欲，不满道：“爸，你影响到我吃饭了。” “哎哟，儿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老爸帮你把鱼骨剔去还影响你了？” “但我喜欢啃鱼骨。” “好好好，我不弄了。”说着夹了条完整的鱼到苏梓然早已堆满食物的碗中，又说：“我说儿子喂，一直都是老爸说个不停，你也跟我说说你这两个月怎么过的吧。” 苏梓然瞟了眼苏明，不理他，低头啃鱼。 苏明双手捂住胸口，做心痛状，“儿子，你知不知道老爸好心痛！” 苏梓然抬起碗转个方向，背对苏明，继续啃鱼。 见装可怜没用，苏明叹了口气，看着苏梓然的背影沉思半晌，才语重心长道：“小然，我知道你怪爸爸原来对你们太无情太冷漠，没有尽到父亲应有的责任。我用商场上的那些狠毒手段来教导你们，想让你们以后都是有胆识有作为做事果决的人，但我却忽略了你们现在正是心智发育的时期，更应该接触的是这个社会的积极面，而不是阴暗面。曾经我确实太残忍，自从你失踪以后，我才意识到事业与儿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我认真反思过，我错了，小然，给爸爸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苏梓然动了动眉毛，默不作声。 “你妈妈去世的早，我又基本对你们不闻不问，还一厢情愿认为你们最需要的是高级私人教师和护理，逼迫你们做了许多你们讨厌的事情……这次是你故意离家出走还是意外走失，我都不再追究，小然，以后心里有事要跟爸爸说，知道么？” 苏梓然回过头看着苏明，苏明已年近四十五，虽然平时保养得好，但额上和眼角还是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一向黑得发亮的发丝也出现少许斑白，人到中年，难免会出现发福，苏明显然也不例外，长期的酒会应酬让他腹部微微凸起，曾经的腹肌一去不复返。 苏梓然心中升起莫名的感慨，终于坐正身子，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失踪了？” 与儿子重修旧好的希望冉冉而升，苏明毫不犹豫道：“你刚失踪我就马上发现了！” “骗人。” 苏明尴尬一笑，才老实说道：“大概在你失踪四五天以后……你也知道当时我在国外出差，通信有些不便，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苏梓然似乎不想再追究，只淡淡道：“哦。” 苏明露出谄媚的笑容，又挨近了些苏梓然，连哄带骗道：“宝贝儿子，跟老爸说说你这两个月的经历吧。” “我真没被人欺负。” “我儿子这么厉害，哪敢有人欺负啊！？老爸就是想与儿子拉近距离，多了解儿子的生活嘛。” 对于这样死缠烂打的父亲，苏梓然实在是应付不来，只得说：“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 “你就不问是什么事情么？” 苏明挑眉，“天底下会有我办不到的事情吗？你也太低估你老爸的实力了。” “我要你收养一个人，而且就让他和我住在这里。” “不行。”苏明的脸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几乎没做任何思考，直接说道：“小然，苏家的大门不是谁都能进的，更何况这是主宅，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来。” 苏梓然撇撇嘴，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苏明想起刚才的信誓旦旦，有些无地自容，又只有放缓语气，说：“你为什么会想到收养这个人？如果理由合适，我可以考虑考虑。” 苏梓然明知希望不大，但还是愿意一试，他把最近两个月来莫影对自己的照顾和帮助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苏明，甚至还不停强调莫影如何善良，如何没有心机，不会对苏家的兴旺衰败造成任何影响，他值得信任、值得深交。 苏明静静地听完苏梓然说完所有，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两个月内，苏梓然变了，变得更加富有人情味，懂得与人为善，虽然表面上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略作思考，苏明道：“你们毕竟只认识了两个月，时间还是太短，很多东西都没有深入了解，我不可能放心他堂而皇之的进我们家门。” 苏梓然闻言，心中满是失落，鼓着腮帮微微垂下脑袋。 “但是，他有恩于你，我们不能对他的死活不管不顾，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独自一人闯荡社会还是太过危险，我可以答应收养他，但不能让他住在这里。” 苏梓然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意思？” “要在社会上立足，需要的是智慧、才干和技能。我会帮他找个安身之处，然后派人教导他，直到他成年为止，但之后的路就只能靠他自己，我们欠下的恩情也算还清。” 苏梓然握紧桌下的拳头，低声低气道：“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苏明面露错愕，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幽冥开口道：“老爷是否介意听我说几句？” 苏明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幽冥道：“我和那个少年接触过，确实和少爷所说，善良正直，而他同样也希望和少爷能继续一起生活，茫茫世界，能找到一个知音实在不容易。所以……我擅自答应他，只要他通过苏家的保镖测试，就可以留在苏家。” 苏明“啪”一声，猛地拍桌，站起身来，怒斥道：“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不要忘了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保镖而已！进行保镖培训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怎么能开得了玩笑？！一个街头小鬼能有什么大建设？！” 幽冥自知理亏，一动不动站着任由苏明训斥，直到苏明怒火稍稍退去，他才解释道：“如果从小进行培养，我相信其忠实度绝对会高于其他任何保镖。” 苏明阴着脸，冷哼一声，“天底下的人多了是，我为什么偏偏要选他一个？” 苏梓然插道：“爸，如果莫影有能力考核通过，你没理由不要他。” 苏明被问得哑然，莫影的加入似乎并不违反规定，看来自己真是被死气晕了脑袋。他右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静了许多，道：“幽冥，你自作主张这件事我肯定会罚你，至于莫影的事情就照你的意思去做，是否能成气候就要看他自己了。” 苏梓然欣喜道：“意思是我以后还有可能见到他？” 苏明道：“就算他成功了，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 “没关系。”苏梓然弯起了嘴角。 在家休息了几天后，苏梓然又恢复了正常生活状态，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日子，再不用对着透着怪味的包子发愁，这让他尤为满意，只是人生中的乐趣似乎也随之少了许多。 由于才开学不久，苏梓然就旷课长达两个月且无正当原因，外加校方管事的人呆板又循规蹈矩，苏梓然最终被建议退学。为此，苏明发了好大一通火，真是用钱砸也砸不开那个破学校的大门！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所学校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中学，苏梓然无故旷课两个月，在校方眼中他就是个差生，他们可不想为了点钱而损害学校多年来在教育界建立的地位、声望和成绩。 苏明本想为苏梓然重新物色所贵族学校，奈何儿子百般不乐意，只能勉为其难把自己宝贝儿子送进一所普通偏上的中学。在儿子的要求下，苏明又无奈地撤去每天豪华轿车的接送，换做幽冥一人负责苏梓然的上学安全。至此，苏梓然才满意地点点头，他突然很想尝试，普通的学校生活，或许在那，他可以认识很多像莫影一样的朋友…… 一天课上，老师的上课内容实在无聊透顶，苏梓然百无聊赖地杵着腮帮对着窗子外面发呆。突然窗外出现一片以树枝为支撑的银杏叶，在苏梓然眼前晃悠晃悠，颤颤巍巍抖动着。苏梓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探出脑袋去看个究竟。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顿时，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苏梓然吃惊地张大嘴巴，眼睛眨了又眨，不可置信地看着蹲在墙角边举着树枝摆弄的莫影，“莫影……？”后者闻声抬起头，朝苏梓然露出明朗的笑容，一排白牙衬着小麦肤色尤其抢眼。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惊喜，苏梓然从没想过才过了这么几天就能再次见到莫影。一时间，苏梓然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看外面又看看正讲得入神的老师，最终举起手，说：“老师，我肚子疼。”说完不等得到允许，就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 快到窗前时，苏梓然刻意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平稳内息。他故作漫不经心状，慢悠悠走到莫影身边，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莫影把树枝上的银杏叶摘下，递到苏梓然面前，说：“来，这个送给你。” 苏梓然用余光瞟了眼，说：“我不要。” 莫影早知结果会这样，直接拉起苏梓然的手，把那片银杏叶塞到他的手心，说：“好歹我们朋友一场，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会越来越少，总要留下个东西当做纪念嘛。” 苏梓然反复看了看手中的那片银杏叶，确定那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正要发话，莫影就高兴地抢先道：“我当你收下了哟，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能把我忘了哟～” 苏梓然白了眼莫影，略有不满道：“你这是在打发乞丐吗？” “当然没有！”莫影立刻道，他指着不远处一棵银杏树，说：“这片叶子是那棵树上最高的树叶，我花了好大劲才摘到的。” 苏梓然顺着看去，其实那棵树也并不是太高…… 不理会苏梓然眼中的轻蔑，莫影趴在窗边仔细张望，眼睛一眨不眨地感慨道：“学校真不错啊。”唇齿一张一合，窗玻璃上留下层薄薄雾气。 “恩？难道我爸爸没有送你去读书？” 莫影转过身，挠了挠后脑勺，略有羞涩地说：“我将来不是要做你们家保镖么？恩……他们那的教学方式和这不大一样，感觉……气氛比较压抑吧。” “我让我爸把你弄来我们学校。”苏梓然直截了当道。 莫影忙抬起双手，“别，别，千万别！那儿的环境适合练成一名出色的保镖，这里……还是有些松散了……” 苏梓然抱臂，“切，我不管你了。” 莫影勾住苏梓然的肩膀，整个人靠了过去，努力做出轻松的神态，“你就等着几年后我凯旋而归吧～” 苏梓然用手肘抵了莫影一下，自己抽身而出，意思让他站远点，别和自己套近乎。虽然只是轻轻一抵，但莫影竟毫无防备的一屁股摔坐在地！双手颤抖地撑着地面。 苏梓然先是一愣，而后忙蹲下身扶起莫影，焦急问道：“你怎么了？有没有伤着？我……我没想到……”苏梓然慌慌张张地查看莫影的伤势，不看还好，这一看，苏梓然彻底懵了。 苏梓然习惯了被人宠着供着的感觉，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所以无论何时都会表现出一种目中无人的姿态。对不熟的人，他没必要屈尊降贵，对于熟人，他又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积极。从见到莫影开始，他就没有仔细看过对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莫影的异样，只是觉得他既然能过来这里，那说明这几天他过得应该不错。 然而，当苏梓然捧着莫影满是伤痕淤青的手臂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苏梓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瞪着莫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莫影连忙放下袖子，遮住那些道触目惊心的痕迹，眼神闪烁，“刚才爬树时不小心摔下来了，所以呀，你更要好好珍藏那片树叶，来之不易啊！我的小命差点就要撂在这了。”莫影顺势拉开话题。 苏梓然的神情依然没变，眼中燃起一团火焰，这么拙劣的谎言简直就是在骗傻子，甚至连傻子听了都不会信！“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苏梓然阴着脸。 莫影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我真没骗你……实话，大实话……”一边说一边往后微微挪动，苏梓然的表情让人头皮发麻，离得越远越好才是保命大法。 “恩？”苏梓然又靠近些，神色越发透着危险气息，哪有十几岁小孩的天真烂漫！？ “看那边！”莫影突然惊喜的指着天边，苏梓然条件反应回过头。看抓到空隙，莫影立刻转身踉跄地开溜，走时还不忘边跑边挥手道：“小然，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苏梓然恨恨地跺了一脚地面，怒道：“莫影！你给我滚回来！” 莫影动了动耳朵，又装聋一样继续跛着脚朝外跑。 “我生气了！非常生气！！” 莫影的速度放慢了些，迈开的步伐渐小，但也仅仅只是一转眼，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不要命地逃跑。 “你要再敢走一步，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苏梓然终于放出狠话。 莫影迈开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半空，浑身僵直，他回过头看着苏梓然，可怜兮兮道：“不至于这么绝吧……” “回来！”苏梓然如发号施令一般，目光炯炯有神，声音浑厚，气势凛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莫影叹了口气，为自己默哀三分钟，只能老老实实地走了回去。 苏梓然看着莫影一瘸一拐的样子，哼了一声，“在这里呆着别动。”说着便转身跑开了。 莫影一头雾水地看着苏梓然远去的身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真是大少爷的心思你琢磨不透！不过看对方似乎没有再追究的意思，莫影自然乐得轻松，也就按照他的吩咐没再四处乱跑。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苏梓然捧着酒精、绷带、棉签剪刀等用品跑了回来，小脸因为跑得急促而泛起红晕。他喘息着坐到莫影身边，头也不抬，命令道：“把袖子卷起来。” 起初莫影还不愿意，挣扎道：“小然，你刚才不是看过了么？别看了，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恐怖……等等，你拿剪刀干什么？！喂喂喂，别举那么高……小心伤着！啊！你这是谋杀亲夫么！！？”莫影最终改为狼嚎道。 苏梓然二话不说，动作麻利一点儿也不含糊地直接把莫影那碍事的袖管剪了。莫影心中咆哮：这简直就是浪费啊！！你把我衣服剪了明天我穿什么！！？？见苏梓然还打算剪另一只袖子，莫影马上自觉卷起袖子，制止道：“别剪了，太麻烦。” 苏梓然十分鄙视地瞅了眼莫影，把剪刀扔到一旁，又道：“抬起手来。” 莫影从没想过苏梓然凶起来会那么具有杀伤力，过去的两个月自己能安安稳稳活着，实在是上天给自己的一大恩赐啊！对上苏梓然阴郁的眼神，莫影再无反抗力，乖乖地任由苏梓然折腾。 说是折腾其实并不足为过，苏梓然一个堂堂少爷，每天都有无数女佣围着他转，照顾得可谓是体贴入微，哪懂得绷带酒精该怎么使用，对着这些东西，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而莫影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处境就与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无异…… 第四章 苏梓然低头用棉签攒了点酒精，顺着莫影的手臂轻轻涂抹，着实仔细认真，殊不知莫影已疼得面部扭曲，嘴角变形，想叫叫不出口。涂着涂着，苏梓然若有所思地放慢动作，而后拿起酒精瓶，直接把酒精倒在莫影伤口上进行冲洗，他弯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还是这样方便些。 “啊！！！”莫影惨叫一声，猛地抽回手臂，一个劲儿把酒精往衣服上蹭，本已结痂的伤口不小心又裂开了，鲜血混着酒精渗入皮肤，疼得莫影眼泪水直往外涌，整个人不住颤抖着。 苏梓然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那么大反应？是自己弄疼了他？不过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啊！难道他敢嫌弃自己的技术？苏梓然眉头一拧，说：“你又怎么了？” 莫影捂着受伤的手臂，泪眼汪汪，情绪被痛觉占据，完全不受控制，红着眼冲苏梓然一顿狂吼：“你是白痴吗！！？？把老子弄疼了你知不知道！！？谁会像你这样用酒精？你能有点常识好不好！？一开始忍你，你反而变本加厉了，恩？！你是不是要把我这只手弄残废了你才开心？我不告诉你实情，你也不能这样报复我啊！” 苏梓然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抖抖嘴唇，颇为委屈，垂目，“我……我不知……” “我什么我？不会弄就别弄，非要逞强！不逞强你会死啊！我还以为你是为我好，看来是我太天真了，啊？！你们家的人都是一个样儿，表面上对你和和气气，背地里不知道要捅你多少刀。这几天……我……哎！你怎么哭了？！现在最想哭的人是我好不好！？”看见苏梓然泪流满面，莫影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快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暗自责备不该迁怒于人。 莫影上前搂住苏梓然，哄了又哄，十分真诚道：“是我错了，刚刚太疼，有点激动，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针对你，真的。” 苏梓然推开莫影，抹去眼上的泪痕，即便哭得稀里哗啦，也决不能放下尊严与骄傲。他弯腰捡起散乱的用品，头也不回地走了，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冷漠语气道：“你就当我在自作多情。” 莫影急忙抓住苏梓然的手腕，“小然，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是无心的，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别不理我，成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那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 苏梓然不说话了，毕竟这件事上他也有错，莫影已经主动低头，自己还有什么别扭的权力？只是，莫影说的话实在太让人寒心，什么叫报复？什么叫变本加厉？根本就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有，我家的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小然……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苏梓然心中一动，终于放话了，“你还要不要我替你包扎？” “要！”莫影斩钉截铁道。 “就算是疼你也要忍着。” “好！没问题！” “你不准再骂我。” “再也不敢了。” “伸出手来。” 莫影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忙把手送上，咧嘴一笑，“辛苦了。” 隔了一天，莫影又出现在教室窗边，趴着窗子特没形象地呵气，借着水气小手指在玻璃上涂涂画画，脸上溢出笑容。对上教室内苏梓然鄙视的眼神，莫影勾勾手指，让他出来。 苏梓然克制住内心的小激动，慢悠悠地摇到莫影身边，眉毛一挑，“你又来干什么？” 莫影嘿嘿傻笑几声，伸出手，“又破了。” 苏梓然怒瞪他一眼，说：“你当我这是救助站啊？我一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帮你抹药包扎的，你平时就不会多注意一点么？” 莫影颇为受伤地眨巴着眼睛，我牺牲小我，提供机会让你练习你那狗屎般的包扎技术，我容易么？“我已经很注意了……” 苏梓然哼了一声，抱臂转身走人。莫影坐在原地笑开了花，不用想也知道，苏梓然一定是去拿卫生用品了。 果然不出片刻，苏梓然又抱着一堆棉签酒精回来，不冷不热道：“卷起袖子。” 莫影立刻照做，主动凑近苏梓然，“小然好能干。” 苏梓然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莫影的那只手臂，比起前两天，伤痕确实增加了不少，新伤旧疤交错纵横，触目惊心。伤痕肯定不会只集中一处，或许莫影整个身上都布满了此类刀伤淤青和鞭痕……苏梓然不敢想象，为什么莫影要承受那么多？他又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至今……？ 把最后的纱布缠好，莫影动动手臂，还算灵活，终于不像上次那样缠得硬邦邦，像是打了石膏一样。他揉了揉苏梓然的脑袋，柔软的毛发划过指尖，让莫影有些留念，他笑道：“小然，你进步很快嘛。” 苏梓然别过脑袋，目光落在草地上，“你……这些伤是哪里来的？”顿了顿，抬起双眸，幽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与莫影四目相对，“告诉我。” 莫影的手臂僵在空中，眼神中的罪恶感一闪而过，他把目光移去远方，云淡风轻道：“不是每一件事你都需要探索真相，有时候一无所知反倒活得自在。” “……是不是我爸虐待你？” “没有，他对我已经很好了。”莫影回过头，斜着脑袋，“这些是我自愿的。” 苏梓然口中充气，鼓起小小腮帮，“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莫影无奈，把苏梓然揽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声音柔和，“小然，时机到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所有，别去怀疑你的父亲，好么？” 苏梓然低头玩着脚边的枯草，静默无声，良久，他挣脱莫影的怀抱，开始闷头收拾酒精棉签绷带。 “……小然？” “明天我从家里带些药酒过来，你的伤单是涂酒精没有用。” “哦……” 苏梓然背对莫影站直身子，顿了顿，道：“我先去上课，你没事就回家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神色哀伤的莫影独自一人坐在草堆里发呆。 往后的日子，苏梓然和莫影的相处形成了一种模式，莫影几乎每天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教室窗边，而苏梓然就算上课忘记带教科书作业，也绝不会忘记带上药酒绷带出门。他们的话越来越少，莫影几次尝试活跃气氛，都以失败告终。 苏梓然开始变得心事重重，对着莫影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是他想成天黑着脸，只是长久的包扎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莫影身上的伤有增无减，这让苏梓然很是头疼，不从根本上抓住问题的关键，这些涂涂抹抹始终只是治标不治本。莫影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急切想要弄个明白，心中燃着一团火，却无从发泄。 一天，莫影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鼻青脸肿，双脚打颤，这让苏梓然不禁吓了一跳。他慌忙扶起莫影，眼中满是担忧与惊惶，“莫影，发生什么事了？！”这次，他决定不再忍让，必须问出事情的始末！ 莫影眨了眨红肿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后脑勺枕在苏梓然的腿上，整个人有气无力，他的嘴唇张开一条缝，声音嘶哑，微不可闻却极尽委屈与痛苦，“小然，我好累……”一颗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我真的好累……” 如同胸口碎大石般，苏梓然胸口猛地一震，呼吸有些停滞。 曾经无论多么艰苦，莫影从不说累，他喜欢这个世界，即使上天让他落魄街头，挨饿受冻，他也从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活着，才会感觉累，但那只是身体上的劳累，莫影不在乎，休息一晚照样精神焕发。活着，有苦有乐有酸有甜，莫影更喜欢给自己精神上的正能量，他相信，只要精神不倒，即使身体累趴下了，那也不能称之为真累。 但此时，眼前这人一遍又一遍说自己累，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是真的累了……苏梓然心疼的厉害，小手轻轻遮住莫影的双眼，小声安慰道：“休息会儿就不累了，我帮你守着。” 究竟是怎样的生活让莫影如此心力交瘁，苦不堪言？苏梓然很想问个明白，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问，多余的探询只会勾起莫影惨痛的记忆，再次撕扯他的心底。现在只需默默地守在他身边就够了，让他不再孤单，真的就够了…… 莫影的哭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鼻音的呼噜声，一起一伏，趋于平稳。苏梓然微微松了口气，安心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莫影满是汗渍的头发。双目望向远方，眼中不起一丝波澜，心中却乱作一团。 莫影会变成这样，毫无疑问最应该被质问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苏明，人是交到他手中的，出了事或多或少都会和他有点关系。苏明一直都是一个注重家境地位的人，没理由仅仅是因为莫影照顾过自己两个月，他就会对那些流浪者有所改观，他的知恩图报，也只是针对上流社会的人而已。 苏梓然清楚的了解自家老爸的品行脾气，但他也知道苏明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不会食言，他更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撒谎，因为没那个必要。虽然苏明曾经的教育方式极为苛求严厉，但苏梓然在心里仍是深深信任着苏明，相信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出于对父亲的信任以及莫影前几天的叮嘱，苏梓然最终打消了去与苏明对峙的念头，即使心里留着这么一个梗让他极为难受，他也只能暂时闷着，等有机会再自己去查个明白。 莫影一直昏睡不醒，苏梓然为了照顾莫影，理所当然的翘了一上午的课，老师问其原因，苏梓然答的那叫一个顺溜，“老师，我肚子疼！您总不能剥夺我上厕所的权力吧。” 老师眼镜一滑，嘴角抽搐，初一的学生和自己谈权力，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得了喽不得了喽。 天空乌云密布，挡了阳光，四周空气阴冷，寒风肆意。苏梓然的腿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但他仍旧没有挪动分毫，还尽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熟睡中的人，只希望莫影能够睡个安稳觉。 莫影翻了个身，太阳穴不小心硌到苏梓然的膝盖，很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还想继续睡，却因大风刮过，不禁打了个寒颤，脑子清醒不少，再无睡意。 苏梓然见状，忙收回护在莫影脸颊的小手，放进衣兜里，眼睛瞅着莫影，略有不开心道：“睡够了？” “恩。”莫影点点头，“谢谢你啊……” 苏梓然瞪了一眼莫影，说，“只是句谢谢就可以了？我的腿都快被你压断了。”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大腿，眉头紧皱，佯装可怜。 莫影睁着红肿的双眼，却没有看苏梓然，只盯着远处一棵树木，轻飘飘道：“除了谢谢，我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 “你有。”苏梓然一口咬定。 莫影错愕，移回目光，满脸尽是无奈，这家人真的要把我榨成汁才甘心么…… “恩，我现在正好缺个小跟班，当我一个月的跟班，包吃包住，这件事就算扯平了。”苏梓然说得理直气壮，欠人情就得还，天经地义。话是这么说，可苏梓然却别有用心，他想以最不明显的方式把莫影拉回自己身边。一个月，让莫影断绝与那个世界的联系一个月，让莫影可以静心养伤一个月，一个月能改变很多。 莫影轻叹道：“或许当初不该跟着你回来的。” “为什么？”苏梓然几乎脱口而出，莫影会后悔，是他从未料想到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家有的是财力物力人力，不愁会养不起莫影，每天好吃好喝总比吃路边剩菜强，伸手有钱总比四处捡垃圾来的轻松。他不认为莫影会后悔，因为比起之前，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上了多少个档次。 “太累。” 苏梓然咬牙，捏紧拳头，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答应过自己会照顾好莫影，可为什么他会累成这样？！心中燃起一团火焰，随时可能蔓延，不能再退让，必须问个清楚！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左右猜疑。“莫影，你老实告诉我，我爸爸是不是让人折磨你？你只用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不是。” 听见这两个字，苏梓然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与苏明无关…… “但是……你怎么……” “是我自愿的。”莫影接过话茬，毫不犹豫道。 “什么？！”苏梓然的声音变了个调，不自然地上扬几度，“你疯了么！？又没人逼你，你干嘛要自找罪受！！？” “小然，有些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莫影凝眸注视着苏梓然，漆黑的眼如深潭一般，幽深得看不见底。这不像是一个十多岁孩子该有的眼神，曾经闪着光芒的眼眸去了哪里？而这样的沧桑究竟来源于何处？ 苏梓然嘟起嘴，“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莫影揉了揉苏梓然的脑袋，神情放柔了许多，说：“小然，认识你真好，以后我会想你的。” 苏梓然蓦地睁大双眼，紧张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别做傻事！” 莫影失笑，“我有那么懦弱么？放弃生命这样的事我可做不来。” 苏梓然有些窘迫，低头对手指，“你的语气明明是有要轻生的念头。” “放心吧，我会活着好好地，付出和收获不总是成正比么？” “你要……怎么做？” “既然选择了，只有走下去，无论前路有多坎坷曲折，那也不是我放弃追求的理由。”莫影忽然笑出了声，“起初我会答应幽冥，或许真的只是出于一时冲动，我舍不得离开你，一点也不想。但是，后来过了那阵冲动劲儿，我找到了必须留下来的原因。幽冥说能够成为你家贴身保镖的人，绝对是全国顶尖的高手，那会是一个怎样的高度，我不敢想。或许训练的最后我没有合格，但在训练中我一定可以变得更强。对，我要越来越强！……跟着你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选择，通过你，我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能让我斗志满满，激情澎湃的世界，但我也怀念曾经的安然闲适，毕竟现在的生活真的太累。” 苏梓然一错不错地盯着莫影，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刚刚那番话真的是出自莫影之口？那根本就不是个正值童年的孩子该说出来的话！这样的觉悟，不知是被灌输多少思想才形成的，莫影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注重强弱？一味追求强大，他真的不会迷失自我么……苏梓然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莫影……这就是你的选择？”苏梓然皱眉，而且我家保镖真有那么厉害？除了幽冥，我还真没发现谁是厉害的角色。 “恩。”说完那番话，莫影似乎轻松了不少，玩笑道，“或许有一天我又扛不住，找你痛哭流涕的时候，你可要对我敞开胸怀哦。” 苏梓然撇撇嘴，白了眼莫影，说：“我才不要，你的头好重的。” “哈哈。”莫影搭上苏梓然的肩膀，笑出了声。“你先别说的那么肯定，到时又于心不忍，哭着求我给你个照顾我的机会。” “你！”苏梓然顿时有种好心没好报的感觉，恶狠狠的瞪了眼莫影。炸毛道：“以后我不管你了！” 莫影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为他顺毛，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小然，我从没对自己有过那么高的期待，也从未想过我的生活可以活出另一番滋味。遇到你真好，是你让我有了目标和追求。” 苏梓然一时语噎，他会带莫影回来，大部分原因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喜欢和莫影在一起，也就很自然的想把莫影占为己有。他没考虑过莫影的生活和将来，他觉得，莫影就是为他而存在的，却忽略了莫影其实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自己的向往和期待。莫影如此郑重的说出这番话，让苏梓然着实的受之有愧，他支支吾吾道：“哈哈……明白我好就……就行了……” 莫影看着苏梓然，弯起眼眸，柔柔一笑，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变少，最近的训练实在太大，我都快有些吃不消了。” “哦……” “你以后可别因为见不到我，就见异思迁了哦。” “你滚……！” “哈哈。”看着苏梓然瞪大双眼，鼓着小腮帮的别扭样子，莫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犹如冬日里的暖阳，即使被乌云笼罩，也仍在努力发光散热。 可在苏梓然的眼中，这样的笑容尤为刺目，他在努力的笑，尽情的笑，笑得毫无形象，笑得心满意足，却……笑得那么不自然，眼底的那层阴影，始终挥之不散…… 苏梓然拍拍衣服起身，说：“别太勉强自己。” 莫影的笑容戛然而止，嘴唇半开，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旋即面有凄然，“知道了。” “那……我回去上课了，现在天冷，你早点回去，小心别冻着。”苏梓然道。 莫影点点头，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梓然，“你多保重。” “你也是。”苏梓然微笑。 天空飘起了漫天雪花，无声无息，触地而融。一个跛脚的细瘦身影在雪幕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无踪。 人生的道路很长，谁都没有资格束缚谁的将来。人生，其实就是一个选择的过程，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尊重别人的选择。朝着理想奋斗，不计后果不计得失，义无反顾，只因为我们还年少。 苏梓然最终没有拉住远行的莫影，他的心很疼，心中一遍遍叫嚣着：拉住他，别让他走！别让他再回去那个恐怖的地方！他这样下去会死的！然而，无论如何痛苦，他也不能阻碍莫影对目标的追求，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那是莫影的人生。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哗”地流下，他知道，自此以后，他们将很长时间见不到彼此，也或许……是永远再无机会见面…… 【正篇：成人篇】 第五章 八年后。 “咚咚咚。”房门被有节奏的敲响。 “进来。”一个声线清冽，富有磁性与张力的男声从门内响起。 一名身着黑色职业装，抹着淡色妆容，戴着一副无框小眼镜的女人推门而入，见到房中男人，微微欠身，礼貌道：“苏先生，颁奖典礼马上就开始了，还请您快些入席。” 苏梓然两条修长精瘦的腿交叉搭在桌边，米色西装裤有意无意贴着皮肤，腿部线条由此若隐若现。闻声，他合上手中的书本，骨节分明的右手拾起书中滑落的一枚银杏书签，有条不紊地把它夹回书页。“知道了，马上过去。” “对了，请问苏远锋先生现在在哪里？我跑了整个休息室都没找到他。”女助理又问道。 苏梓然失笑，苏远锋是早他两个小时出生的哥哥，虽然是哥哥，可平时的行为却与孩童无异。喜欢四处玩闹，经常到了一个地方，稍不留神，人一溜烟就不见了，反倒是苏梓然更有兄长的样子，成熟、冷静、威慑力十足。苏远锋虽然贪玩，却从不会误事，关键时刻一定能准时到场。所以苏梓然并不担心，“别找了，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女助理左顾右盼道。 “没关系的。”苏梓然温柔笑道：“你第一天上班不知道他的性子很正常，不久就会习惯了。” 实习小助理立刻点头，“明白了！” 白色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心，女主持人一身湛蓝摸胸长裙映着灯光，华美艳丽。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提名卡片，面露微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穿透观众席上每个嘉宾的耳膜，“现在，我们将颁发今晚最后一个奖项，最佳男歌手奖！在这一年中，无论是最新涌现的全才歌手，还是已坐拥万千荣誉的歌坛老将，都以他们卓绝的歌喉为大家带来一个个惊喜！”女主持顿了顿，笑容依旧甜美腻人，“时光飞逝，不得不感慨每个歌手成功背后的辛酸征程，今天，我们将与他们一同见证属于他们的辉煌！有请开奖嘉宾王嘉导演，演员严颜！” 一名上了年纪，略有些秃头的中年男人牵着一名身着粉色连衣裙，带着粉色头花的年轻女孩儿款步走向舞台。聚光灯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到舞台中央，结果话筒，王嘉侧身看向严颜，说：“没想到我两能站在这儿当开奖嘉宾呀。” 严颜皮肤粉嫩，眼睛大而水亮，她嘴角微翘，发出娇滴滴的声音，“确实没想到啊，当初我还以为我会是获奖者呢。” 王嘉表情略有抽搐，强颜笑容道：“这是音乐奖，你一个演员就甭在这凑热闹了。” 严颜眼珠转了圈，笑容满面，“王嘉导演啊，你的新片让我唱个片尾曲，保不定明年我就是最佳女歌手了。” 王嘉擦汗，“你太抬举我了！好了，我们别再废话了，观众都快等急了。”王嘉清了清嗓子，又道：“现在我们将为大家揭晓今年获得提名的男歌手！” 严颜应声抬起左臂，气运丹田，放响音量，“请看大屏幕！” 台上，大屏幕里闪过一首首歌曲的MV画面，优美酣畅的旋律透过高品质音响震慑礼堂每处角落。而台下，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找到苏远锋了吗？” “还没有！” “正在联络各处保安！” “在三楼休息室发现苏远锋的外衣。” “在浴室又发现了他的西裤！”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绑架？！天啊，我们应该快点报警！” …… 工作人员忙得焦头烂额，左右嚷嚷，大有鸡飞狗跳之势。本已乱作一团，现在又不停制造恐怖紧张气氛，自己吓自己，弄得人心惶惶。 “大家冷静一些。”苏梓然还算镇静，提高音量大声道。众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眼巴巴望着苏梓然，意思很明显，这种情况让我们怎么冷静！？苏远锋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的饭碗就要没了！ 苏梓然捏了捏眉心，样子也十分焦虑，他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苏远锋是在什么时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回忆良久，给出了一个非常一致的答案：自从苏远锋下车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靠！简直是养了一窝草包！苏梓然心中怒骂。他转而直视苏远锋的私人助理及保镖，问：“苏远锋下车，难道你们不应该跟着？” 保镖结结巴巴道：“他……他说人有三急，去解决一下……然后就跑了……” 私人助理连连附和点头，样子十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苏远锋偷跑成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在意……” “明知道他会跑，还不看紧点儿？！我雇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啊？！”苏梓然一时气急，大声吼道，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对不起……” “对不起……” …… 苏梓然啧了一声，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找到苏远锋才是首要任务，回去再好好收拾他们。“你、你、你、还有你。”苏梓然随手点了几个人头，吩咐道：“去三楼休息室找个仔细，看看有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 “然后你、你、你去联系导演组和主办方，如果远锋获奖，告诉他们他临时有事，不能到场领奖，由他的经纪人上台领奖。” “你去通知家里，让他们增派人手。” “你们几个从头到尾彻底找一遍场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二十分钟过后如果还是没有消息，立刻报警！” “是！”众人领命，哗啦一窝蜂地冲出后台，像打战般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的。 终于是安静下来了。苏梓然长嘘一口气，眼角无意瞥到瑟瑟发抖地小助理。明明是很有气质和才识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胆子小成这样！苏梓然懊恼，最近自己的眼光果然有问题，怎么会招进这些成不了气候的人呢？！ 苏梓然走到小助理身边，语气不善，挑眉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 小助理唯唯诺诺，“苏先生……您没吩咐我差事……” 苏梓然也不忙着动气，面带危险神色，靠近小助理，稍微弯下身子，嘴唇几乎贴在小助理的耳廓，轻轻吐了口气，见小助理脸颊顿时红得像个大红苹果一样，他又极其柔和道：“你这么听我的话啊？” 小助理的脑袋瞬间当机，只机械地点头，“是！苏先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苏梓然直起身子，露出狡黠的笑容，他勾勾手指，以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是！”小助理先是受到了惊吓，后又被苏梓然调戏，说话已经完全不经过大脑，做事更是没头没脑。她慌慌张张地开始解职业装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等费力的把外套脱了，开始扒白衬衫时，她才蓦然醒悟，双手忙按住衬衫领口，眼中噙着泪水，“苏……苏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 “怎么不脱了？接着脱啊！你不是什么都听我的么？”苏梓然不满地皱眉道。 小助理低着头啜泣，大气不敢出一声。 “现在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苏梓然顿了顿，看着小助理着实可怜，毕竟人家第一天上班就出乱子，天底下运气这么好的人能有几个？他忽然有些心软，就道：“你是我的下属，不是监狱里的犯人，没有必要对我唯命是从。你是人，会思考会推演，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你完全可以凭借你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判断。我雇佣的是助理，不是奴隶，我需要你给我提建议和意见，我不需要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助理，你明白吗？” 小助理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 苏梓然摆摆手，说：“快去找人吧。” 小助理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小心开口道：“苏先生……刚才您不是说苏远锋先生会自己回来的么……”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被点燃，苏梓然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青筋暴突，两眼火光，怒指道：“我估计错误还不行吗？！让你去找就去找！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是不是要炒你鱿鱼你才满意！！” 小助理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失道：“是是是，马上就去。” 舞台上，流光溢彩，严颜与王嘉携手打开卡片，郑重宣布道：“获得内地年度最佳男歌手奖的是——来自remote组合的苏远锋！！有请上台领奖！” 舞台后方，所有人都愣了神，不知所措，打死他们也不可能在三秒钟之内变出个人来，只能大眼瞪小眼。苏梓然着急，过了今夜，可算是认清了这窝饭桶的本质！他大声道：“苏远锋的经纪人呢？让他上去领奖。” “他去找苏远锋还没回来……” “那他的私人助理呢？” “他说找不到苏远锋没脸见你，所以……” 苏梓然气急，这些人什么时候有这毛病了？！他冷着脸视线扫过周围所有人，目光最终落在小助理身上，“你上去。” “苏先生……为什么您不去？你们不是一个组合又是兄弟么……？” “我是颁奖嘉宾啊！！！”苏梓然几乎炸毛。 “哦……”小助理看着苏梓然脸都青了，不敢再多话，随意整理整理衣物，怯生生地朝舞台走去。 “有请颁奖嘉宾，上一届的内地最佳男歌手奖得主——苏梓然！” 苏梓然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代表荣誉的奖杯，一步一步迈向舞台。小助理终于有点助理的样子，不再梨花带雨颤颤巍巍的，她笔直的站在舞台中央，身材高挑，一套职业装更显出她完美的曲线以及不输其他明星的气质。她面露笑容却又不失严肃，站在严颜身旁，严颜俨然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孩，穿着品味幼稚得令人咂舌。 苏梓然走到小助理面前，女主持的声音适时响起，“由于苏远锋先生临时有事，这项大奖将由他的助理黄歆女士代为领取，请大家鼓掌欢迎。” 远处一片掌声响起，隆重热烈。黄歆不失风度地从苏梓然手中接过奖杯，笑容满面与他来了个小小的拥抱。主持人走了过来，交给黄歆话筒，洋溢着喜气，问：“作为苏远锋先生的助理，他获得这么一个含金量如此之大的奖项，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虽然黄歆是突然安排上去的，可毕竟人家脑子反应灵敏，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从善如流答道：“首先，我为苏远锋感到十分高兴，恭喜你！拿到这个奖，是大家对你的支持与肯定！有收获一定就会有付出，这一路上，你为我们带来了多少惊喜，我们一直亲眼见证，然而你背后的血汗史，我们却无从而知。你有多优秀，大家心知肚明，你所创造的销量奇迹，大家有目共睹！这个奖不单单……”正当黄歆说得慷慨激昂时，聚光灯忽然一闪，没了光亮，空留一片漆黑舞台。 众人疑惑，“怎么回事？” 主持人：“请大家不要慌，灯光师正在进行调试。”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划过舞台上空！ 第六章 聚光灯失效，灯光师打起备用灯光，舞台重新恢复光亮，待大家再把目光重新聚集到舞台上时，蓦地发现黄歆身旁多了个人影！ 那人身着黑色燕尾服，披着黑色披风，头戴一顶黑色高筒帽，造型与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如出一辙……他背对观众，变魔术般从身后捞出一顶面具，戴在脸上。而后微微侧身，单膝下跪，牵起黄歆的左手，轻轻印上一个吻，柔声道：“对不起，让你费心了，我的小姐。” 众人刚从惊奇中回过神来，又听见这么一句话，瞬间大跌眼镜！这个声音，毫无疑问就是来自那个临时有事的苏远锋！所有人大囧，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啊？ 黄歆被亲得面红耳赤，再次开启小助理模式，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的气场荡然无存，只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远锋从黄歆颤抖的手中拿过奖杯，挥挥手道：“辛苦你了，快下去吧，回去给你加工资。” 苏远锋的面具挡住了半张脸，浓眉大眼，五官清秀，他朝黄歆眨眨眼，狡黠笑道：“刚刚的表现很精彩，多谢夸奖。” 黄歆的脸颊又红了一层，她二话不说，闷头就往后台跑。 苏远锋站在舞台中央，十分绅士地向观众鞠了个躬，而后动动手腕，右手赫然出现一朵艳红玫瑰，他把玫瑰抛向空中，动作流畅地又抽出一条鹅黄丝带抛向空中，如此重复扔出三条丝带后，苏远锋的黑色斗篷渐渐鼓了起来，几只纯白鸽子“唰”地从斗篷中齐齐飞出。它们张开翅膀翱翔于空，于灯光交错下忽明忽暗，数根羽毛如雪般缓缓飘落，宁静而美丽。 白鸽极为默契地分别衔住丝带以及红玫瑰的枝干，又扑哧着翅膀在空中相互缠绕数秒，竟在玫瑰上弄出了个蝴蝶结！台下有人不禁“哇”了一声，开始响起稀稀拉拉地掌声。 一只白鸽衔着玫瑰缓缓落到苏远锋肩上，小脑袋蹭了蹭苏远锋脖颈，苏远锋接过玫瑰，咧嘴笑道：“不知大家对我这个魔术还满意么？” 观众席上终于响起热烈掌声。 女主持嘴角抽搐，虽然效果不错，但显然她仍觉得苏远锋的做法十分乌龙。她努力平息想要吐槽的念头，面带和煦笑容，走到苏远锋身边，道：“苏远锋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啊！不知道苏远锋你怎么会想到在颁奖礼表演这么一个魔术呢？” 苏远锋拿过话筒，略带激动道：“一时兴起。” 女主持愣了神，顶着奔腾的草泥马，一时兴起能表演得这么好？！魔术大师表演都有准备过程的啊！但是她只能打着哈哈道：“苏远锋真是童心未泯啊。”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随意敷衍一句又道：“关于这次荣获最佳男歌手奖，你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苏远锋道：“恩，说不激动不高兴不骄傲肯定是骗人的，这个奖对我有很大的意义，是我事业的一个里程碑，也让我有动力和信心继续努力下去。感谢我的爸爸，还有弟弟苏梓然、经纪人小姐，以及所有支持我的歌迷，是你们让我今天能够站在这个舞台上！” 女主持微笑：“也谢谢远锋为我们带来这么多的优秀作品。”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远锋可以下台了。 苏远锋把手中的玫瑰送给女主持，又不知羞耻的加上一句：“今晚你很美，可惜什么奖也没有，浪费了这身行头，这个送你，安慰下你受伤的心灵。” 苏远锋的声音很小，也没使用任何扩音设备，所以在大家看来，他只是十分友好的送给女主持一朵玫瑰，台下瞬间又响起掌声。苏远锋礼貌性地鞠躬，捧着奖杯欢欢喜喜下台，只留下被气得不轻的女主持。 苏远锋欢天喜地地跑回休息室，刚一开门，迎面就飞来一本杂志，他侧身闪过，暗叹好险，差点就毁容了。 苏梓然绷着脸，眼神锋利，问：“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你知不知道这个颁奖礼有多重要？！” “知道知道。”苏远锋做无所谓状，随手把奖杯扔在沙发上，给自己拿了瓶可乐，也坐了下来。 “知道还胡闹成这样！” “我没胡闹。”苏远锋勾住苏梓然的肩膀，样子十分亲近，语重心长道：“我说老弟啊，如果有人背地里说你的坏话，毁你的形象，你会怎么办？” 苏梓然挑眉，“身正不怕影子歪。” “难道就任由那些流言蜚语四处散播？” 苏梓然说：“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的嘴巴？” 苏远锋抱头仰天长叹，“老弟啊，你怎么会这么没种啊！” “只有你会锱铢必较，小孩子脾气。”苏梓然斜了眼苏远锋。 “你别说我，小时候是谁因为被老师骂，就往人家包里扔毛毛虫的？还有一次，女生笑你脸上的青春痘，被你听到了，你就拉着她们去玩蹦极，硬是把她们弄哭了你才满意。” 苏梓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小时候不懂事。”顿了顿，火气消了不少，又问：“谁惹你了？为报复人家，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 “就是那个女主持人啊。”苏远锋喝了口可乐，仰着脑袋，脖子舒舒服服地枕在苏梓然手臂上，“她和那些女员工在休息室里说我两个有一腿，看到我们就恶心，我是无意间听到的，长得一张八婆脸还装清高，受不了啊。” 苏梓然哭笑不得，“你怎么报复她了？” “其实也没怎么报复，就是语言上讽刺了几句，你没看到，刚刚她站在台上，脸都青了。”苏远锋舒张舒张了腿，“哈哈哈，感觉还真不错。” “恩。”苏梓然附和，“你要不要和我说说你今晚是怎么回事？” “真的就是一时兴起想表演个魔术，你知道的，我魔术变得一级棒，不会砸场的。我就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嘛。” 苏梓然不屑道：“你倒真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我们都差点报警去了。” 苏远锋摆摆手，说：“你们不会真的报警，其实那些保镖只是陪着我演了场戏，他们知道我的目的，那么大惊小怪只是为了制造紧张气氛而已啦~” “恩？”苏梓然满脸黑线，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这窝人蠢得像头猪一样，原来是为了当奥斯卡影帝！ “其实只有你和黄歆不知情。”苏远锋憋着笑诚恳道。 “你敢耍我！” 苏远锋立刻翻身坐在苏梓然腿上，制住他即将干架的动作，笑得闪亮，“平时看你挺沉得住气的，想不到今天居然也乱了阵脚。” 苏梓然切了声，别过脑袋不看他。 “好啦，老弟别生气啦。”苏远锋捏了一把苏梓然的脸颊，“来，笑一个，别成天绷着个脸，像个糟老头儿一样。” 苏梓然拍开苏远锋的手，面无表情道；“别闹了，还有一场庆功宴，你快去换套衣服。” “哦。”苏远锋起身去换衣间，临关门时朝苏梓然暧昧地眨了眨眼，“老弟，要不我们穿个情侣装？” “滚……！” 庆功宴，理所当然是为苏远锋举办，由苏明主持的。 虽然颁奖典礼结束已将近晚上十点，可苏远锋的爸爸苏明作为全国娱乐公司三巨头之一的羽星娱乐的总裁，就算那些小明星再怎么疲惫不堪，也绝不敢拒绝这位大人物的邀请，毕竟以后还要靠他才能在这圈子里混口饭吃。 所以，尽管时间较晚，准备的也比较仓促，到场人数却只多不少。 众人如众星拱月般陪着笑脸把苏远锋请上舞台，让他来段开场白。苏远锋顶不过民意，只能拿过话筒，干咳一声道：“谢谢大家能来参加这个小小的庆功宴，有什么准备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意，比较时间紧迫嘛！今天晚上，就请大家放开肚皮尽情的吃吧，相信我，我绝不会在晚会结束的时候找你们讨要酒水钱的~” 大家哄笑。 苏远锋做了个鬼脸，跳下舞台，末了又道：“其实这还是个不错的联谊机会，别错过了哟~” 各个小明星看了看身边的异性，彼此点点头，露出尴尬的笑容。 柔和的钢琴声渐渐响起，夹杂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此起彼伏，融汇成一段优柔的旋律，回荡于来宾的耳际。酒会正式开始，大多明星都端着一杯红酒或是鸡尾酒，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聊家常，道道是非，掩面轻笑。 与苏远锋关系不错的，自然会当面道贺，再彼此调笑一番，当是情谊的沟通。 苏梓然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处的沙发，似在闭目养神，耳鬓的发丝微微后垂，露出右耳耳廓上一枚酒红耳钉，映着灯光，璀璨亮丽。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总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明星过来搭讪，或攀关系，或求片约，或想做朋友，各种层出不穷。而在陌生人面前，苏梓然始终会保持绅士风度，微笑地与对方交谈，这是礼节。然而谁都不知道，他在心里面早已把对方骂了几十遍…… 这会儿，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苏梓然不禁皱眉，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又跑来了一个想要搭讪的明星。苏梓然哀叹，如果不是苏远锋的庆功宴，打死他也不会来掺和，真是舍色相命陪君子啊！ 这个女明星并不拘束，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一屁股坐在苏梓然身边，自然而然地勾起苏梓然的手臂，极为亲切地说：“然然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不和大家一起去玩？” 刚才还只觉得这人香水味有点重，坐下来一闻，苏梓然简直要被她的胭脂水粉味当场熏晕过去！他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着，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也很是勉强，他勉为其难地扭过脑袋与对方直视，那人他认得，就是刚才的开奖嘉宾严颜。心想：这么小的女孩就被糟蹋了，真是社会黑暗啊。他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臂，仍很礼貌地说：“有点不舒服，过来休息会儿。没事，你自己去玩吧。” 严颜眉开眼笑地又楼起苏梓然，说：“我不去，我在这陪你。” 苏梓然：“……” “对了，然然哥你哪里不舒服？”严颜又问，说着就要伸手去探苏梓然额头。 苏梓然偏头闪开，面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哦。”严颜讪讪地收回手，转而又殷勤道：“然然哥，你有女朋友了么？” “额……暂时还没有。” “太好了！”严颜心花怒放，“然然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恩，还不错。”苏梓然敷衍道。 “真的？！”严颜惊喜地叫出声。 苏梓然十分勉强地笑着点头，“是的。” “然然哥，我告诉你啊……”严颜又凑得更近些。 “不好意思。”苏梓然忽然打断道，“我朋友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失陪了，认识你很高兴。”不等严颜有所回应，他已起身走人了。不得不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没有礼貌地扔下对方，可是……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胭脂俗粉！ 走出两三步的距离，大厅里的照明设备突然全部熄灭！苏梓然警觉地在黑暗中环视一圈，准备时没听说会表演什么节目需要关灯啊？这里的供电状态一直良好，前几天还进行过检修，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 “啊——！”一声尖叫拉回了苏梓然的思绪，他急忙转过身，吼道：“出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属于女性独有的柔软躯体黏在苏梓然身上，拉着苏梓然的手臂来回蹭，娇嗲嗲道：“然然哥，好黑好黑，我好怕怕哦~” 苏梓然满脸黑线地甩开严颜，对她，他决定不再绅士。 周围的人听见严颜这句话，不禁集体笑出声，苏梓然尴尬的无以加复，幸好现在黑漆漆一片，谁也看不到谁。很多人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不以为然，还挨个讨论着：“我估计苏远锋又要表演魔术了。” “恩，之前也是这样吸引人眼球的。”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样的魔术？” “嘿，不过话说回来，苏远锋这小子变魔术有一手啊。” …… 苏梓然渐渐舒展开眉头，心道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苏远锋一直以来都是花样百出，今天估计又有什么新的灵感，想要当众显摆显摆。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关灯呐！别扫大爷我的兴啊！”不远处地苏远锋忽然扯着嗓门问道。 “临时跳闸，电路马上就恢复。”一个服务员答道。 “欸？没表演么？”众人唏嘘道。 苏梓然又无意识地蹙起眉梢，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但心中那隐隐不安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落地窗忽的碎了一地，稀里哗啦地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宴厅。顿了三秒钟，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声尖叫起来，开始抱头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好好地酒会瞬间乱作一团。 “大家冷静些！”苏梓然和苏远锋异口同声吼道。 可这种关头谁能冷静的下来？就连酒店服务员都跑了无影无踪了。 外面的大风顺着落地窗呼呼吹进，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让所有人更加慌乱，哭声喊声越来越大，“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啊——！！血！！血！！” …… “快去联络技术工人，恢复供电！”苏梓然稍微走神片刻，马上又镇静吩咐身边的保镖道，“去报警！封锁现场，不要让这些人出去！” “可是苏先生您怎么办……？” “留一个人在我身边就行了，其他人快去办正事！快！时间不等人！”苏梓然几乎是吼道，“对了！叫上救护车！别耽误了！” “明白了！”众保镖散去。 苏梓然转而对周围吵闹不停的人群道：“安静点！” 没人理他，继续哭哭闹闹…… 苏梓然很是挫败，难道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么？不对，是平时自己表现的太多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了，那些人觉得他是软柿子！ “你TM别吵了行不行？！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没听见我弟弟叫你们安静些吗？！他妈的一群人娘们叽叽的，看着就让人心烦！”苏远锋很护短，直接吼道。众人知道苏远锋脾气不好，发起火来更是三头牛拉不住，一时间就安静了不少。 “老弟，你继续说。”苏远锋道。 苏梓然说：“现在你们不都活着好好的么？何必慌成那样？别到时候没被凶手杀死，最后死在踩踏事件上，你们觉得冤不冤？凶手在发出第一声枪响后这么长时间没有第二次动手，很有可能是有目标犯罪，应该不是滥杀无辜的杀人狂，人家不屑于你们的小命！所以，对方极有可能已经达到目的，你们这样乱下去，只会让对方抓到空隙逃走！” 周围的人终于静了下来。 苏梓然又说：“现在你们看好自己周围的人，互相监督，在警察来到之前都别乱动！供电设备还没有恢复，你们可以通过手机照明来确定旁边人的长相。”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有人发出疑问。 “因为这场庆功宴是由我们办的，我必须对在场的人员负责！”苏梓然掷地有声道。 “老弟说的好啊~”苏远锋起哄道。 苏梓然一记眼刀飞过去，虽然知道在黑暗中苏远锋也看不见。 许多人开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相互照照彼此，看见对方清晰的脸庞，也安心不少，甚至有人为放松情绪，就攀谈了起来。 苏梓然借着手机灯光，在人群中四处游走，查看可疑的地方。从事发到刚才他一直注意着出口方向，确实没有人出去，现在有保镖守在门外，更是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由此来看，凶手还在会场内。苏梓然沿着血腥味一路搜寻线索，仔细记住身上沾有血迹的人群，以方便警察调查。 血腥味越来越浓，同样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直至有片区域，空无一人。苏梓然连忙跑过去，微弱的灯光下赫然出现一具死尸！ 苏梓然捂住口鼻，不忍细看，尸体是一名中年男子，眉心中弹，出现一个血窟窿，毫无疑问，这名男子当场死亡。苏梓然克制住想吐的冲动，退到窗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没有任何人能够在第一次见到尸体时还能镇定自若，他也不例外。 苏梓然扶在窗边神情恍惚，这时，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朝他走来。光线模糊，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隐约能看出个轮廓。苏梓然随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而那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心跳，那个轮廓，他再清楚不过，是莫影！ 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莫影……？” 第七章 苏梓然从没想过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和莫影还能有缘再遇，一直以来，都把那次的再见当做了永别。他也从没奢望过莫影会来找他，只要莫影能够过得快乐，他已经足够满意。毕竟那只是娃娃时期的情谊，没必要至死相依，各有各的人生，开心就好。 不过，人是一种有情有信有义的生物，就算长时间没有联系，再次相见时，曾经与彼此相伴的记忆仍是会迅速侵袭大脑，而由此引发的那段情谊，又会不知不觉浮上水面，悲喜交织，藕断丝连。 苏梓然迅速起身，冲到对方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莫影？莫影！还记得我么？！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这份喜悦似乎并没有传递给对方，他看了眼苏梓然，黝黑的眼眸犹如深潭，看不见底也没有一丝波澜，眼神中的寒意慑人骨髓，苏梓然头皮发麻地下意识松开手，“难道我认错人了……？你不是莫影……？” 对方完全无视苏梓然，与他擦肩而过。苏梓然又道：“等等！现在出了命案，请不要随意走动，和我待着一起，直到警方赶来。” 那人微微侧头，一只眼斜视苏梓然，黯淡无光却危险意十足，那是来自地狱的眼神，眼底深处是虐杀的本性，这是警告，想要活命就别多管闲事。 苏梓然背后升起一股寒气，无力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供电恢复正常，整个大厅内又是一片灯火辉煌。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每个人的眼睛都略感不适，苏梓然捂着眼，无意间从指缝中看到刚才形似莫影的男子毫不避讳地走出了大厅正门。一旁的保镖仍没适应亮光，低着头揉眼，似乎并没注意到那条漏网之鱼。等苏梓然追过去时，对方早已消失无踪。 片刻过后，几辆警车及一辆救护车赶至楼底，并及时封锁现场和疏散围观群众，组织救助伤员。 宴会大厅设在大楼顶层，很快就有身穿制服的刑警及法医上来了，他们配合默契地各自进行取证工作。一名身材瘦高，留着胡渣的三十多岁男人左手扶着枪带，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后，大声道：“负责人是谁？出来！” “我，我是这里的经理。”人群中跑出一个年轻小伙，露出极谄媚的笑容道。 警官看了他一眼，挑眉道：“哦！不错嘛，这么年轻就当经理啦！” “这场晚宴的主办方是谁？”警官又问道。 “是我。”不等小伙回到，苏梓然已经主动站了出来，“准确来说应该是由我爸爸主办的，但他临时有事，没有到场，今天的各项事宜是由我负责的。” 警官眼睛一亮，摸摸胡渣笑道：“我就说怎么会碰上这么多电视上的熟面孔，原来你们在搞聚会呀！” “恩，所以今天这事能不能别太张扬……毕竟社会影响不好……”苏梓然斟酌道。 “这事儿我管不了，得向上头报道。”见苏梓然有些沮丧，警官笑道：“嘿，别闷闷不乐啊，多大点儿事，该低调处理我们会低调处理的。来来来，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你叫苏梓然是吧？我女儿可是你的超级粉丝欸。” “谢谢。”苏梓然扯着嘴角露出点笑容，都出了人命了还不算大事？！那到底什么对于你们来说才是大事？！恐怖袭击还是武装革命？！！苏家的名声保不准就要毁于一旦了！！苏梓然心中愤恨咆哮着。 “头儿。”一个扎着马尾，年轻干练的女人来到这名警官身旁，道：“初步调查，死者是中弹而亡，一击毙命。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也没有找到作案手枪的踪迹。” 警官点点头。 女警又道：“我认为有搜身的必要，枪械这种东西很难带出会场。” “恩。”警官认可道：“仔细搜索整个会场，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还有，在场的都是些名人，注意你们的言行，不要招惹他们，他们要请律师就给他们请，但该强硬时候别心软。” “知道了。” “对了，没事给他们做个硝烟反应，那玩意儿好。” 女警会心一笑，“那我去做事了。” 警官转而看着苏梓然和那名经理，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在这里还是去警局？” 苏梓然道：“在这里吧，隔壁有个休息室。” 警官也不反对，笑着说：“走吧。” 临走时，苏梓然对不远处的苏远锋喊道：“我一会儿回来，你在这里看好了。” 苏远锋做了个OK的手势，“老哥做事，你放一百个心~” 休息室内。 警官找了处地方坐下，随手抽出根烟点上，漫不经心吸了口，吐出淡淡的烟圈，眯着双眼很是享受的样子，“来一根？” 苏梓然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而酒店小伙则开心地接了过来。 警官抽了几口，一直没有问话的意思，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问题，于是双方很自然地进入了僵持状态。他抽完一支又点上一支，烟雾缭绕，灯光明灭，良久，他弹了弹衣上的烟灰，道：“忘做自我介绍了，我姓张，叫张德民。” 说完这句，张德民又抽出根烟，拿出打火机准备点上。苏梓然很快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虽心里不满，仍保持微笑道：“张警官，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们看着你把这盒烟抽完吧？” 张德民打开盒盖，动动烟盒，“没让你们看，一起抽，来，一起抽。” 苏梓然顺手拿过烟盒，盖上，扔在一旁，“别再耽误时间了。你借由审讯没有结束，最后还是会把我们带回警局协助调查，这里没有监控设备，没有人做笔录，条件差太多，而且详细验尸结果还没出来，你的提问会有很大局限性，针对性也不会强。对不对，张警官？” 张德民立马熄灭烟头，跳了起来，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小伙子聪明啊！我也不废话了，怎么样？跟我走一趟？在这耗时间我也是心急火燎的！” 苏梓然耸耸肩，不置可否。他张德民其实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这间休息室内盘查他们二人，会给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力也只是因为苏梓然的明星架势，最后再带回警局，理上也说得通，不是真想带你们回来，只是盘查没结束，你们不能走，只能辛苦一趟了云云。 经理小伙这才明白张警官的意图，马上做狗腿状，满脸堆满笑容，“张sir啊，您看出了这事，员工都人心惶惶的，我还得去给他们压压惊，疏导疏导。而且一会儿上面的领导也快来了，我实在是走不开啊。您看您能不能在这问完得了，反正到哪说的还不是这几件事么？” 张德民倒是干脆，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没事，等你们领导来了再一起问。” 经理小伙立刻蔫了，如果因为自己而连带老板溜了圈警察局，保不准他明天就让人给炒鱿鱼了。他忙道：“估计上头一时半会来不了，我们还是先去吧。” 张德民满意地笑了笑，大有一副你小子还算识趣的意思。 走出休息室，张德民朝刚才那名扎马尾的女警道：“刘晓，这里交给你负责，我先带他们回去，有新的情况立刻通知我！” “明白！”刘晓说。 苏远锋见自己的弟弟要被带走，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挡在苏梓然面前，瞪着张德民，“不是在里面问完了吗？还要带去哪里？不要把他当作犯人！” 张德民举起双手，很无辜道：“我可没说他是犯人。” 苏梓然拉住苏远锋，“别冲动，只是例行问话。” “刚才没问么？” “恩，这位警官觉得这里设备不全，问起来没效率。” 苏远锋皱眉，“那你们进去那么长时间干什么？” 苏梓然道：“战术。” 苏远锋半懂不懂，叹了口气，说：“哎，等我会儿，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别，你去了这里怎么办？看着点那些警察，别让我们的客人吃亏了，特别是那几个才出道的，应该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张德民赞赏地笑道：“哟，反奸计！” 苏梓然回以个很有风度的笑容，“近年听说警察滥用职权现象频繁，还是小心点为妙，张警官不要介意啊。” “哪里哪里，我们正需要民主监督！” 苏梓然又对苏远锋道：“好了，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要不要带上律师？” 苏梓然略做思考，“不用了，我应付得来，实在不行再喊也不迟。” “恩，那你小心点。” 苏梓然失笑，你还担心我被警察吃了啊？ 一路无话。到了警局，经理小伙就被另一名警察带走了，苏梓然跟着张德民来到一间笔录室坐下。 苏梓然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锁在张德民身上，说：“把我叫到这来，不单单只是问话那么简单吧？设备不足是个原因，不过我相信那不是主要原因吧。” 张德民仍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潦倒样，胡子拉渣，头发凌乱，嘴里衔着根烟，漫不经心道：“你想多了，来说说案发经过吧。” 苏梓然微微蹙眉，很显然张德民在敷衍他，不过他也没拆穿，直接道：“宴会开始大约三十分钟以后，突然断电……”苏梓然把事件的经过完整地说了遍，包括见到的尸体以及衣服上沾上血迹的人有哪些。 张德民道：“观察的还挺仔细。那你知不知道尸体是谁？” 苏梓然摇摇头，“当时光线太差，我也只是随便看了眼，没看仔细。” 张德民身子向前倾，一错不错地看着苏梓然道：“血迹那么细微的东西你都能看清，怎么这会儿连个人的样子都看不清了呢？” 面对对方的气势，苏梓然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语调平稳，“警官，我不认为每个第一次看到尸体的人都不会产生排斥和恐惧感，出自人的本能，回避恐怖事物是正常现象。” 张德民勾起嘴角，不依不饶又问：“当真一点没看清？就算只是扫眼看过，也该知道大概外貌特征，不可能连他是谁都认不出吧？” 苏梓然说：“换个说法吧，人在看到一个事物时，由于反射神经而最先被大脑接受的一定是该事物最为显眼的特征。拿这具尸体来说，我相信大多数人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他的伤口，而不是他的样貌。再者，参加宴会的人这么多，有些甚至是我父亲的合作伙伴，我不可能认全所有的人。况且以你们的警力，不至于连个人的身份都调查不出来吧？” 张德民又靠回椅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你很聪明。” 苏梓然：“我只是不想惹祸上身。” 张德民认可地点点头，“今晚你爸爸为什么没来？” 苏梓然道：“我只知道他要临时见个客户，至于那个客户是谁，做什么的，我一无所知，这些问题我相信我的父亲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还很狡猾。” “一直以来，你们警察但凡抓到一个小辫子，就一定会大做文章，我只是在尽量避免这类情况发生罢了。” 一支烟燃尽，张德民熄灭烟头，终于坐直身子，翻开桌上的资料，“死者名叫王毅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管理，职位不高，但也具有一定影响力。生性平和，很少与人结怨，育有一儿一女，都有自己的工作，我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杀了。” 苏梓然说：“想通了，这个案子你也就破了。” “你不提点意见，发表点看法？” 苏梓然坦然道：“我认为我没这个权力。” “你认识这个人么？” 苏梓然仔细思索片刻，而后摇摇头，“不认识，也没有印象见过他。” 张德民又翻了几页资料，说：“死者被一枪正中眉心，犯人很有可能是专业人员。子弹为SIG P226手枪子弹，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专用手枪。” 苏梓然以十分优雅的姿势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道：“警官，你好像说多了。” 张德民径自低头看资料，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同苏梓然探讨，“不排除外籍犯罪。” 苏梓然：“我多嘴一句，如果从黑市入手，要弄到这种手枪不是难事。外籍犯罪确实是种可能，但可能不大，既然是专业人员，没必要使用特征如此明显的手枪惹祸上身。当然，普通人也不可能弄到这种手枪，所以，目标可锁定在当地富豪身上。” 张德民眼前一亮，一种我就等你这句话的表情，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爸把你培养的非常出色。” 苏梓然与张德民直视，眼中透出危险的神色，一言不发。 张德民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说：“最后问你个问题，见过这个人么？”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昏暗的墙角，泛黄的灯光下站在一名全身黑衣的男人，黑色风衣的领口竖起，正好挡住他的样貌，只能大概从侧面看出他的身形，他手中捏着支烟，小小火星成为这张照片中唯一的亮色。 这张照片的分辨率极低，应该是用手机无意间拍摄到的。苏梓然接过照片，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变了脸色，照片中的人赫然就是今天晚上在宴会中见到的那名形似莫影的男人！张德民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梓然的脸色变化，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苏梓然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说：“不认识，但我见过他，就在今晚的宴会中。” “哦？”张德民来了兴致，“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苏梓然道：“他除了穿了一身黑，没什么可疑之处，身上似乎也没有沾到血渍，我以为只是普通宾客。” “那你为什么确定照片中这人就是你今晚所见之人？” 苏梓然很想说是因为他的眼神，冰冷而又深邃，似是凶残的屠杀者，给人无限的压迫感，任谁见了都不可能轻易忘记。然而，这只会越描越黑，从某种程度上会隐示出他与这名神秘人有过亲密接触，他咽下口中的话，转而道：“身材很像，衣着也十分相似。我不确定是他，只是在我的意识形态里，他们是同一个人。” 张德民不说话了，仔细分析着苏梓然每个表情每句话。 苏梓然又说：“我的话只是你们破案的线索，不是依据。” 张德民收起照片，“这个人还在宴会厅里么？” 苏梓然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没留意。” 苏梓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把能说的都清楚地表达出来，而对自己不利的问题则巧妙地绕过张德民的语言陷阱。张德民无法，知道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只得收拾好纸笔，说：“谢谢苏先生的配合，如果案子又有新的进展，到时还要麻烦你走一趟。” 苏梓然笑道：“没事，应该的。”顿了顿，又道：“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等等！”张德民关了摄像头，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签字笔来，笑着说：“帮我签个名吧，我女儿看到肯定会高兴死的。” 苏梓然无奈地点点头，结果纸笔，行云流水般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有意无意地问道：“照片中那个人是谁？” 工作暂告一个段落，张德民放松了许多，没有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倒像是朋友样朝苏梓然哀叹道：“我也想知道这人是谁啊！现在最大的瓶颈就是这人的身份。” “哦。”苏梓然签完，把纸笔递回给张德民，“这人之前犯过案？” 张德民宝贝似的收起签名，心想今晚可以逗女儿开心，女儿肯定要爱死他这个能干的老爸！随意答道：“还没确定，他可能与前久的一些案子有联系。” 苏梓然点点头，没在多问，说了句“祝你们早日破案。”就独自离开了警局。 第八章 本想直接回家，可苏梓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宴会大厅里的事情，只得喊来司机，载自己过去。一路上，苏梓然思考着张德民的每个问题，看似只是普通的例行问话，但苏梓然却隐约感觉他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某些线索，无关这个案子，却联系着更大的关系网。 苏梓然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事情，一惊一乍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莫影，苏梓然不得而知，只是留了个心眼儿，回去有必要调查一下莫影自上次分开后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 回到宴会厅，客人基本都已经走了，而警察也撤去了大半，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苏远锋倒在沙发上呼鼾大睡，不知道临走时对他的交待有没有听进去。苏梓然大步走到苏远锋的身边，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醒。苏远锋睡眼朦胧，眼睛眨了又眨，才看清眼前这人是谁，惊喜间忙跳起来勾住苏梓然，兴奋道：“老弟，你终于回来啦！再不回来我都快带人去砸警察局了！” 苏梓然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苏远锋，照他这个睡法，恐怕到明天天亮也别想把自己弄出来！他拉着苏远锋并排坐下，问：“情况怎么样了？” 苏远锋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还能怎样，该调查的调查，该被带走的带走。说起来那些警察办事真是一套一套的，一会儿查这个，一会儿查那个，搞不懂在干些什么。” “你搞懂了还要警察干什么？” 兴奋过后，苏远锋又恢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懒得和苏梓然胡扯，直接瘫在对方的肩上就说：“走啦，回去了，好累。” 苏梓然“恩”了声，和那些警察打了个招呼，便拖着苏远锋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苏梓然翻遍全国各大报刊和新闻网站，没有发现任何一条关于昨晚事件的新闻，媒体似乎很有默契地均对这件事只字未提。至此，苏梓然才肯定这件事被外界力量压下来了，没有被曝光的危险，也才真正舒了口气。 苏梓然坐在餐桌前，喝了杯牛奶，又吃了几片三明治和一碗沙拉，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回忆一遍。斟酌片刻，吩咐佣人叫来了幽冥。 幽冥依旧是苏梓然的贴身保镖，只是过了这么些年，苏梓然逐渐成长起来，又学跆拳道又练空手道的，想要自保完全不是问题。而幽冥随着时间的流逝，已年近四十，身体的灵活性及柔韧性大不如从前，有时打起来甚至还不是苏梓然的对手。因此，苏梓然出门极少带幽冥保驾护航，而幽冥也自然而然地退居后方，负责为苏梓然挑选保镖。即便如此，两人的感情依旧很好，遇到问题，苏梓然仍是会找幽冥商量，自小到大，他一直视幽冥为长辈，敬仰及尊重他。 幽冥过来，顺手收拾好餐桌，而后十分自然地坐到苏梓然身旁，问：“找我什么事？” 苏梓然舔了舔嘴唇，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幽冥叔，你知道莫影的下落么？” 幽冥略有惊奇，“怎么会突然想到问他的事？都多少年没听你提过他了。” “昨晚在宴会上我好像看到了他。” 幽冥肯定道：“你看错了，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幽冥说：“这件事不该由我告诉你，你去问你爸爸吧。” 苏梓然有些激动，“别和我绕弯子，谁说不都一样？！” 在幽冥面前，苏梓然依然只是个孩子，在情绪控制和气场上与幽冥完全没有可比性。幽冥神态平和，丝毫不为所动，永远一副你生气，与我无关的神色，他说：“这是你爸爸下的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向你提起关于莫影的事。” 要换作别人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苏梓然肯定已经连讥带讽把对方骂得体无完肤，可这人是幽冥，他无从反抗，只能道：“你对我爸很忠诚。” 幽冥微微一笑，说：“你爸爸会下死命令也是为你好，早知道你到现在才问起莫影的事，当初也没必要废那么大周折了。” 苏梓然心中闷着团火，没处发泄，语气稍微有些烦躁，“别神神秘秘，婆婆妈妈的了！要告诉我我现在就说，不告诉我就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去问我爸！” 幽冥双手合十，撑着下巴，面带笑容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梓然：“小然，你这暴躁脾气得改改，表面工作做得再好，也有露馅的时候。” 幽冥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剑眉薄唇，眼睛明亮，眼底满是柔意。到了四十，脸上也没见有什么皱纹，反倒是男人的魅力更加明显，成熟男人的气息。他笑起来很迷人，不是因为笑容干净明媚，而是他的笑中藏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邪魅，让人沉迷。苏梓然最受不了他这种表情，只能缴械投降，“我每天对着那些人笑逐颜开，脸都笑抽筋了，我容易么？在家里随便发发火，做做自己，你还不让了？” 幽冥的表情很无辜。 苏梓然让步，“求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成天跟在你身后转悠的那些花痴小姑娘，要勾引去勾引她们呀，别老对着我放电！” 幽冥心中有些小郁闷，我什么时候对着你放电了？我都四十了，会看上你这种愣头青？他无奈地摇摇头，说：“要去找你爸就快点去，一会他开会了，就没时间理你了。” “知道了。”苏梓然刚起身，女佣便把外套递了过来，苏梓然随手套上，说：“幽冥叔，那我先走了。” “恩恩，去吧。” 羽星娱乐有限公司位于该市最繁华的街区上，整栋大楼装修大气豪迈，不锈钢玻璃被擦得锃亮，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光芒。苏明的办公室正是在这栋楼层的顶楼，有专门的电梯直通顶楼，更配有休闲娱乐设施及高性能办公设备，顶层的格局较之下面的楼层更为自由，不繁琐却又不失格调。总之简单而言，顶层就是苏明的私人领地。 苏梓然熟门熟路的来到苏明办公室，刚进门就听见混合式大音响发出曼妙的古典旋律。苏明仰头靠在椅背上，轻轻闭着双眼，一手搭在扶手上，食指随着旋律节拍晃动，样子甚是享受。 苏梓然二话不说，直接拿起遥控，关闭音响，莫大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苏明察觉有异，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是苏梓然来了，开心笑道：“儿子啊，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想老爸了？”苏明在岁月的蹉跎中又老了一截，头顶的发丝几乎有三分之一呈现白色或灰色，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尤其明显。而最近眼睛也开始有些不好使，鼻梁上架起了一幅方框眼镜，不过好在平时注意运动和调养，身体还算硬朗。 苏梓然把遥控器扔在一旁，随口答道：“不想。” “哎哟……”苏明捂住胸口，“老爸心里好难过。” “得了吧，什么事能让你真正难过过？我不吃你这套。”苏梓然无所谓状。 苏明道：“儿子哟，我可是你老爸啊！” 苏梓然道：“老爸哟，我可是你儿子啊！” 苏明拿苏梓然没辙，只能正襟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想问问你关于莫影的事。” “莫影？”苏明一脸茫然样，显然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苏梓然又善意提醒道：“就是当年我让你收的那个孩子，最后被你送去培养保镖。” 苏明低头沉思，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就是在你小时候，你失踪那段时间里照顾你的那个孩子？” 苏梓然点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苏明能把他忘得那么干净，看来这些年里苏明并没有和他接触过，或许连最基本的抚养都没做到…… 苏明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了许多，眼神复杂得让人猜不透。他说：“这事也有好多年了，我都快忘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幽冥说你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提起莫影，为什么？” 苏明：“你别用审犯人的口气对我说话嘛，好歹我也是你爸啊，尊重我一下吧！” “说重点。” 苏明心酸地摇摇头，当年真应该延续苛刻无情地教育方法，学人家搞什么亲子教育，搞得苏梓然现在对自己都没大没小的。“其实现在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来你太小，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所以下了死命令。”微微一顿，苏明面露惋惜，“莫影死了，就在那之后四个月左右。” 苏梓然猛地睁大双眼，瞳孔紧缩，脑子嗡嗡嗡乱作一团。他想象过很多种莫影的未来，或过关斩将，成为优秀的保镖；或饱受折磨，最终选择流浪……但唯独没想到莫影会死了，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苏梓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声音略有颤抖道：“你说什么……？” 苏明知道，告诉苏梓然实情无异于在他胸膛上捅了一刀，痛彻心扉。但既然他已经长大，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这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这一刀终究还是会落下。而且苏明相信，随着时光远去，很多事很多情都会被冲淡，或许有些残忍，但苏明仍然不容置疑道：“莫影死了，死了快八年了。” 苏梓然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垂着脑袋，呆呆地望着桌角。周围静得可怕，围绕在二人附近的冷气流迟迟不见消散。 第九章 手机铃声响起，终于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苏明犹豫了会儿，起身去隔壁房间接电话。也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苏明再回来时，却惊奇地发现苏梓然眼中已恢复清明，完全没了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明围着苏梓然绕了圈，难得露出属于父亲的慈爱笑容，“儿子，长大懂事了！要是从前，保不准已经哭得昏天黑地了。” 苏梓然又静了半晌，逐渐找回自己的语速语调，“怎么死的？” “病死的。那个时候天冷，训练强度又大，他还不听劝，一有时间就往外跑。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就发高烧了，烧到四十度，把我们吓了一大跳，连夜忙着送医院。后来他就一直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停说胡话。这样持续了快十天，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喘息越来越大，没坚持过24小时就死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祖宗欸，当时你才几岁？心理发育还不健全，我敢告诉你么？况且那时你们才分开不久，感情又好得很，我真怕你挺不过来。” “万一我挺过来了呢？” 苏明怔了怔，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脆弱？经不起任何折腾？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儿子，血脉相承的至亲骨肉！你有的刚毅坚强无畏我同样有！在没有尝试的情况下，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否认我，即便那时我只是个孩子！” 苏明有点头疼，他根本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每一个交易都存在风险，但就算风险性再高，我也敢赌，我也敢放手一搏，输了大不了赔笔钱，以后有的是机会赚回来。但那件事上我不敢赌，即使风险性为百分之零点一我也不敢赌！知道为什么吗？！你是我儿子，输了就意味着我的儿子没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从来没有把你的那些朋友放在眼里，唯独莫影，你肯对他掏心掏肺，回到家里还在挂念他的生活，就连对我，你爸爸，恐怕都没有这么上心过吧？！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他死了，先不说你能不能挺住，你会怎么看我？你把人交到我手里，我却让他活了不过四个月，这不摆明着责任全在我么？我给你解释，你又会听进去多少？你又会信多少？” “……” “是，我在商业上手段毒辣，阴险无情，你和你哥哥也一直这样看我，我知道。单凭这样的意识，你就肯定会认为莫影是被我害死的，那时你基本没有任何分析能力，只会一意孤行，我敢告诉你么？我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让我们连父子都没得做！” 苏梓然：“你是我爸爸，永远都是，无论你做了什么。莫影他不是外人，他是我朋友！朋友去世，无论有多么充分的理由都应该让他生前最珍视的朋友送他最后一程，而不是让他孤零零上路！你认为我会因为莫影自暴自弃，甚至与你反目成仇，但是你要知道，那只是你意识形态里的苏梓然，真正的苏梓然不会这么做！” 苏明大口喘着粗气，他简直要被苏梓然这倔脾气气疯了，要是他苏梓然十二岁的时候也有这种觉悟，他至于绕这么大的圈子隐瞒莫影的死亡么？ 父子两都吵得面红脖子粗的，相对沉默很长时间，气氛才稍微缓和过来。苏明不想因为一个死了的人和苏梓然吵个不可开交，没意思而且伤感情，索性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梓然疑惑道：“什么？” 苏明：“我一会儿要开会，走不开，我让人带你过去。” “看谁？” “除了莫影还能有谁？” 扶远公墓。 天空湛蓝，白云浮动，清风徐徐。整座大山绿树环绕，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虫鸣鸟叫，一派生机。即使放眼望去就是成千上万的墓碑，也并不觉气氛压抑或心生恐惧。 一名保镖领着苏梓然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一座墓前，墓碑上仅有六个字“然友莫影之墓”。 本以为见到这番景象，自己会放声嚎陶大哭，然而此时除去心中淡淡的忧伤，更多的是平静。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短。它足以让一个人就此走进你的生命，却又不足以让这人影响你的一生。 曾经莫影对于苏梓然来说确实很重要，仿佛少了他，生活就少了盼头与乐趣，自从最后一次见面后，苏梓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习惯没有莫影的日子，上课时，偶尔会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发呆，心情从起初的寂廖渐渐变为平和。 他相信，几年后莫影一定能带着他的信仰满载而归，或许等待的过程是漫长曲折的，但只要心存希望，前路终究还是光明的。苏梓然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安抚自己，也正因如此，他才对于长久没见到莫影的事不闻不问，他始终相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莫影正努力向前，朝着自己的希冀奋斗。 如果当初告诉他莫影的死讯，在信念崩塌的瞬间，他还真有可能闹得天翻地覆，哭得死去活来，与苏明老死不相往来，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或许他会比想象中的坚强成熟呢？总而言之，没发生过的事谁又说得清楚结果？ 苏梓然把鲜花放下，蹲在墓前静静注视着墓碑，“然友”，看来苏明确实接受了莫影，把他安葬在环境如此清新优美的地方，想必也花了一番心思。无论是出于对苏梓然的愧疚还是出于对莫影的惋惜，能让一向冷血的苏明做到这步，苏梓然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墓碑的上方，如同抚摸孩子的额头那般温柔，柔和的笑容在脸上渐渐荡开，他轻言轻语道：“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莫影。” 一整个下午，苏梓然沐浴着和煦的阳光，靠在莫影墓前的树干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过去的种种。即使无人回应，他已觉得心满意足，与莫影的聊天，记忆中永远是这样轻松自在。 临走时，苏梓然跪在莫影墓前，深深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离去。这段始终放心不下的牵挂，或许在此时就已尘埃落定。 看到苏梓然回来，幽冥很快就迎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问道：“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在山上吹了一下午的风，苏梓然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而且裤子上还沾了不少污渍，倒真有种和人闹了一大场的感觉。他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事。难怪你那么确定昨晚我见到的人不是莫影，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幽冥沉下脸，愧疚感不言而喻，“小然……当初……” “别说了。”苏梓然打断幽冥的话，“没事，我不怪你，真的。这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只是以后有事别在瞒着我了，好么？幽冥叔。” 幽冥揉了揉苏梓然柔软的黑发，笑道：“小然果然长大了啊。” 苏梓然拍掉幽冥的手，撅着嘴道：“别把我当小孩看了，我今年都二十一了！”苏梓然又用手比比两人的头顶，说：“你现在都没我高了！” 幽冥：“所以我才说你长大了，有错么？” 苏梓然：“……” 一周后的某一天，苏远锋风风火火地冲回家，兴奋地左右张望，见到苏梓然就抓着不放，说话的声音简直大到整栋楼的人都听得见，“老弟老弟！有一部电影找我们出演欸！而且我看了剧本，挺适合我们两的，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演？！” 苏梓然刚刚睡醒午觉，脑袋还有些迷糊，忽的听见苏远锋大吵大闹，差点吓得把手中的咖啡摔在地上。他掏了掏耳朵，样子十分不耐烦，说话的语气也喷着火，“要演自己演去，别来烦我。”最近苏梓然的懒病犯了，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窝在家里睡觉打游戏。哦，对了，小师妹还等我上线带她练级呢。 苏远锋拿走苏梓然手中碍事的咖啡杯，勾着他的脖子不停道：“哎！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了啊！难得我两能同台演出，而且演的还是兄弟，以后想起来，多有纪念价值啊！” 苏梓然漫不经心道：“你要想演，凭借老爸在娱乐圈的影响力，会愁没得演么？他一声令下，这种类型的剧本人家争着抢着去写，说不定构思还更加新颖。哎，以后机会多得是，何必抓着这个不放？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要演自己演去，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 “我就不想老靠爸爸嘛！现在我总觉得，如果我们没有势力这么大的老爸，可能还只是个三流歌星呢！” 苏梓然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苏远锋，“你现在才觉得？告诉你吧，如果没有苏明，我们早就被潜规则N+1次了。娱乐圈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混，只是苏明这把保护伞实在太大，遮风又挡雨，你才会把它想得太单纯。别幻想一切靠自己，不现实。” “放屁！”苏远锋笑骂道：“老子让你看看你哥的实力，没了苏明老子照样称霸娱乐圈！你看，这个剧本就是凭我自己的实力拿下的！” “恩？” 苏远锋笑得神秘，“我告诉你啊，今天下午导演组试镜，我闲着没事儿做就去试了一试。你猜结果怎样？我就试了一场，导演看了以后目瞪口呆，一致叫好，马上打发走其他来试镜的演员，指名要我出演！我就问能不能带上我弟一起演，导演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怎么样？老哥的实力还是挺不错的吧？” 苏梓然很想说人家导演肯定是看在你是苏明儿子的份上才会这么说，要换做普通小演员，指不定早让你卷铺盖走人了。但看苏远锋乐得都快找不着眼了，就让他得瑟会儿，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苏梓然敷衍的点点头，“恩，是不错。” 苏远锋又道：“试镜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去的，之前也没和人说过，导演要我肯定不会是老爸安排，他们是看上了我的演技！” 其实只要挂上苏明的招牌，就算他本人没有亲自交待过，圈内有点眼识的人都知道要敬他三分，留足面子，哪还会有人管演技啊。有时候，苏梓然不得不佩服苏远锋这种一根筋的思维方式，没压力也不会感到难过。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大的权势都是个屁，他根本不把它当回事。 于是苏梓然继续敷衍，“恩，难说下一个影帝就是你。” “老弟欸，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苏远锋叹了口气，“别把世界想得那么黑暗，也别把老爸想得多么无所不能，难说有一天人家看上的真是你的实力，而不是你的背景。” 苏梓然皱眉，“别来教育我，反正我是不会演的。” 苏远锋终于受不了苏梓然这种烂脾气了，炸毛道：“你都在家里闲了快一个月了！我找点事让你做做我容易么？！” “你知道我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 苏远锋咂舌，“你声音那么好听，音感也强，皮相身材又好，简直是天生的歌手，不好好发展娱乐事业简直是浪费啊！” “我还知道我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管理和指导能力也是一流，说话有魄力做事有威信，能屈能伸，为人圆滑，不易招人怨恨。” “对对对！那么多优点怎么能缩在家里无所事事呢？” 苏梓然白了苏远锋一眼，“你每次有事求我，说的都是这些话，你就不能换换其他话的说么？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说了那么多遍你就没听进去过！” 苏梓然耸耸肩，无奈道：“志不在此，我也没办法。” 知道苏梓然会这么说，苏远锋只嘿嘿嘿干笑几声，又把苏梓然搂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这样吧，你和我一起演这部电影，我就把我那游戏号借你玩三个月！” 苏梓然眼皮动了动，依旧默不作声。 “哎！我怕你还不成！借你玩半年！” 苏梓然视线落在远方，还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苏远锋痛心疾首，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弟弟！？看来只有豁出去了，“我把我那游戏号给你还不成吗？！武器装备还有G都是你的！” 苏梓然：“告诉我密保。” 苏远锋：“XXXXXXX” 苏梓然满意地咧嘴一笑，道：“成交。” 苏远锋抱头，“老弟，你不能总是沉迷游戏！” 苏梓然：“工作游戏两不误。对了，把剧本拿来我看看。” 第十章 苏梓然大概看了一遍故事内容，片名很简单：叫《兄弟》，主要讲述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兄弟白手起家，打拼天下，闯出一番事业的种种艰辛和苦难。期间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终于得偿所愿。但就在他们人生顶峰时却遭遇了金融风暴，公司生意摇摇欲坠，随时有倒闭的危险。为了挽救公司，哥哥林霄打算采取联姻来度过这场灾难，而弟弟林羽却认为没必要为了公司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办法总会有，不能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就此他们大吵了一架，几年的兄弟情谊在那一瞬间支离破碎。之后哥哥娶回来的女人十分不待见弟弟，处处刁难于他，哥哥本来就屈居人下，没什么说话权利，只能护着那女人而委屈自己的弟弟。最后弟弟心灰意冷，远赴海外。而哥哥在晚年时每当想起弟弟，除了婆娑的泪眼就是无尽的悔恨。“我称霸全球经济，却丢了最宝贵的弟弟。”这是哥哥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类似的电影有很多，奋斗和情谊永远是老生长谈的问题。这样的题材想让观众买账并不难，不仅如此，还可大赚观众的眼泪。但是想要拍得出彩，却具有很大的挑战性，毕竟这些年佳作涌现，之前的优秀电影在观众心中已有相当的地位，想要超越，单靠开机前的宣传和炒作肯定不行，最重要的还是在导演及演员的突破方面。 苏梓然又翻了翻剧组人员，导演是王嘉，很不错的一个资深导演，对于感情拿捏，细节体现，都具有独到的眼光，在音乐和画面的结合处理方面也是一绝。只要自己和苏远锋不砸场，这部戏想要赢得票房榜首应该不是难事。 苏梓然一直往下看去，当看到饰演女主角的演员时，不禁嘴角抽搐。严颜，仅用了几个小时就让苏梓然不敢恭维，要演技没演技，要嗓音没嗓音，但小小年纪就练得一身卖弄风骚的好本事，照样在圈内混的如鱼得水。她应该算是娱乐圈内被深度潜规则的人吧，言行举止间总透露出艳星独有的风姿。 之前还认为苏远锋有眼光，选了这么个具有发展空间的剧本，但是现在苏梓然只觉得苏远锋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接这部戏，有这么一个八卦热门参演，他们一直以来努力维护的清誉恐怕要毁于一旦了。早知道这样，苏梓然死也不会答应苏远锋，可奈何已经收了别人的好处，自己又拉不下面子反悔，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开机当日。 严颜长发披肩，浓妆艳抹，穿着墨绿紧身蕾丝短袖和一条黑色超短裙，踩着十厘米的银色高跟鞋，早早地就等在片场。 自从上次勾搭苏梓然失败后，她内心一直耿耿于怀，苏梓然正值年少，理应欲望强盛，对于美色有种朦胧的憧憬感，然而面对自己的投怀送抱，他居然视若无睹，这让严颜很是挫败。她回家左思右想，难道苏梓然喜欢成熟的女性？上次自己的服装言行确实有点孩子气，所以，今天她要走成熟风。 苏梓然刚刚下车，看到严颜站在远处满脸甜蜜笑容地和自己招手，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所幸旁边有个苏远锋挡着，没闹出什么笑话。 此时，苏梓然只想仰天长啸，贪小便宜者死啊！！我简直是脑袋里养花啊！！他眼神幽森森地看着苏远锋，“跟她合作，你到底有没有搞错……” 苏远锋看到严颜的瞬间也是微微一怔，继而风中凌乱了，“我没看演员表……我不知道有她啊！！” 严颜的口碑一向不好，永远是负面新闻满天飞，偶尔能见到一个正面新闻，也因为她不是新闻的主角。圈内有点名气的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只有那些三流明星才会与她打交道。但这人偏偏又长得可人，年轻又有活力，深得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总喜爱，所以完全不愁接不到戏。 看到苏远锋这样，苏梓然反倒乐了，幸灾乐祸道：“还好我不演哥哥，你和她有很多对手戏啊~” 苏远锋的脸色铁青，转身背对严颜，揪着苏梓然的衣领就低声嚷嚷道：“快给我想个办法，这戏演不得！给自己砸招牌还是小事，这女人风骚得我耐不住啊！” “哦？”苏梓然挑眉，“你之前和她接触过？” 苏远锋点点头，一副往事不堪回事的心酸样，“有次聚会的时候她也参加了，那时我喝的有点多，意识不清，倒在沙发上睡觉。然后她过来把我扶起，盖上外套，我还想这人挺好。哪不知外套只是个遮挡物啊！她拉着我的手让我摸她的那儿……又摸……她也在我的身上来回抚摸挑逗，那手法技术真是……好。” 苏梓然表情有些僵硬，“然后呢？开房了？” “哪敢啊？！”苏远锋几乎跳起来，“在那么多人的场合，她居然就一路往下，摸到了我那玩意儿上了！我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跌跌撞撞只知道跑啊！哎，别提有多窘迫了。” 苏梓然顿时笑得两眼弯弯，“老哥，你艳福不浅啊！免费服务都不要，真是浪费资源。” 苏远锋气急，用手臂勒着苏梓然的脖颈，“我都倒霉成这样了，你还揶揄我！” 严颜缓步走来，直接无视苏远锋，一手搭在苏梓然的肩上，柔柔笑道：“小然，你来了。” 苏梓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仍旧死要面子地保持风度，十分绅士道：“恩，过去吧。” 严颜笑逐颜开，心想苏梓然果然喜欢成熟型的，自己和他有戏！为了给苏梓然一个好印象，于是自告奋勇道：“我去通知化妆组准备，顺便给你们拿点水。” 即使踩了十厘米的高跟，在苏梓然一米八二的身高下，严颜还是矮了一大截。苏梓然对于晚辈，总会揉揉对方的脑袋作为鼓励，然而今次，他的手伸到一半停了停，又收了回来，转而温柔笑道：“去吧。” 严颜如沐春风，轻飘飘地飘去摄影棚。 苏远锋在旁边憋笑憋得难过，看严颜走远，直接捧腹大笑，连声称赞苏梓然有魅力。苏梓然脸都黑了，飞过一记眼刀，“笑够了没有？！” “没有。哈哈！”苏远锋把头埋在苏梓然的肩窝，笑得飚出眼泪水，“现在她看上的是你，我无压力啊无压力~不就是点对手戏嘛，有什么难的？！” 工作人员纷纷来齐，拍摄正式开始。 第一场戏是孩童时期兄弟二人雨中依偎，哥哥照顾生病弟弟，不惜为他偷盗衣物，结果被人发现毒打了一顿。主要由小演员负责，没苏梓然他们什么事。 于是苏梓然为躲避缠人的严颜，拉着苏远锋在片场附近四处乱逛，百无聊赖。 这时，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在街边停下，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率先下车，为副座的人打开车门，继而立于车门两边把守。 一名身着深蓝正装，领带系得周正的中年男人走下车。他向四周环顾一圈，看到不远处挂在苏梓然身上的苏远锋，眼睛一亮，“儿子！” 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略显错愕，“爸，你怎么来了？” 苏明笑呵呵地走过来搂住两个儿子，动作亲昵，“儿子第一次靠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片约，当老爸的怎么能不来捧场呢？” 苏梓然：“不忙了？” 苏远锋：“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吧？” “儿子！你们把老爸想成什么人了？工作再忙也没儿子重要！” “哦。”两人道。 苏明一把心酸泪，我一人把他们拉扯大，我容易么？！苏明叹了口气，只能转移话题，“带我去逛逛？” 苏远锋大手搭在苏明肩上，“老爸，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今天你会来，我们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来来来，儿子我带你去走走！” 想到正在摄影棚里找自己的严颜，苏梓然就头大。眼神飘忽，想找个借口把这差事推脱了。视线扫过苏明的轿车，顿时，苏梓然蓦地睁大眼睛，身体一僵，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黑色轿车里，驾驶位上，坐着的司机赫然是那名形似莫影的神秘黑衣男人！ 第十一章 苏梓然在心中无数遍告诉自己：莫影已经死了，那个人不是莫影，只是个长得像的人而已！然而，纵使苏梓然的心里有多清楚眼前这人与莫影应该没什么关系，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轿车处走去，他想弄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主意已定，苏梓然迅速加速，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消失无踪一样，他冲到车前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而后“嘭”地关上车门。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梓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大声质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话刚问出口，苏梓然就后悔了，毕竟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张口就对人大吼大叫，还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任谁听了都会一头雾水。想着是不是应该心平气和地和人家解释一下，自己只是觉得他和小时的玩伴长得很像，所以一时有点激动，不是有意冒犯。 但是，不等苏梓然再次开口，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安全带，手刀直击苏梓然的大动脉！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苏梓然始料未及，凭借身体本能躬身，却因车内狭窄，一头砸在了方向盘上，躲得十分狼狈。 对方屈起膝盖，完全不给苏梓然缓和的时间，用力踢在苏梓然腹部！苏梓然无处可躲，只能重重地挨下这一击，胃液翻腾，苏梓然有些凄怆的意识到，在强敌面前，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花拳绣腿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完全就只有挨揍的份！ 因为空间有限，只能采取贴身战术，对方的力量和动作因此也受到了一定限制，他本想以手肘给苏梓然脊椎骨上致命一击，却忽视了自己暴露在苏梓然面前的空隙。苏梓然一咬牙，铆紧力量一头撞在对方的胸口！ 对方动作一滞，但也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他迅速用力推开苏梓然。苏梓然背部撞上挡风玻璃，而后整个人又滚了下来，正好压在汽车喇叭上。鸣笛声响彻四周，引起不少人注意。黑衣人目光阴寒，又看了眼苏梓然，似乎想置他于死地，但眼看人群越聚越拢，只能作罢，打开车门，一溜烟逃走了。 苏明和苏远锋最先赶了过来，打开车门是都吓了一跳，这才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车里一片狼藉，挡风玻璃裂了大半。苏梓然趴在座椅上不住喘息，嘴角挂着血痕，后背扎进几片碎玻璃，腥红血液浸染了灰色T恤。 苏远锋慌乱地扶起苏梓然，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伤的重不重？” 苏明不由分说打了120，又喊身旁的一名保镖去摄影棚里拿些急救物品，现在止住血才是关键。 听着苏远锋白痴似的关心，苏梓然有点无奈，你自己不会看么？都伤成这样了还会没事？我都快被疼死了！不过想归想，他还是不想让大家太过担心，“没事，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苏远锋放松了些，又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梓然转而看着苏明，问：“爸，给你开车的这个司机是谁？” 苏明莫名，和司机有什么关系？“今天幽冥有事，我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司机，就找汽车公司借了个，反正有两个保镖在，那个临时司机也不可能闹腾出什么事来……”说着说着，苏明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周围，一拍腿大怒道：“难道是那个司机干的好事？！” 苏梓然悲哀地点点头，这年头，跆拳道和空手道的冠军居然打不过区区一个临时司机，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苏明再次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刚有人接起，苏明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们是不是不想开了？！啊？居然在大白青天殴打顾客！你们眼中还有法律么？！员工素质低劣，行为不检，我不把你们这社会败类送进监狱，真是枉为人！”苏明确实有点气急攻心，完全没有平时的干练精明样儿，不过谁让人伤的是自己宝贝儿子呢？ 电话那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半天才接道：“先生，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详细情况，如果责任在我们，我们一定会负起全责。” 苏明冷笑一声，“官方语言我听得太多，我不想和你们啰嗦，把那个司机交出来，否则就等着律师信吧！” “先生，请问那名司机是谁？他做了什么？” 一提起这事，苏明就来火，暴怒道：“他打我儿子！都把我儿子打吐血了！！我不知道，他没戴工作证，我看不见他的名字。” “先生，您先别急。请问您是在什么时候向本公司请求调用司机？还有您的姓名。” 苏明差点大骂不急你个头！又不是你儿子！还好缓了口气，没骂出去，“苏明，大概在一个半小时前。” “请您稍等。”接着是打键盘的声音，不一会儿，那边的人道：“很抱歉，根据记录显示，在一个半小时前我们没有受理过任何一个司机调用请求，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名叫苏明的人在本公司有过交易记录。” “放屁！”苏明吼道：“那过来的司机又是谁？！” 对方道：“很抱歉，我们不得而知，他不是本公司职员。” “嗯哼？责任推卸的还真干净啊！” “先生，就算您找来警察，他们在看过交易记录后也会认定该事件与本公司无关的。” “难道记录就不能伪造么？！” “我想他们应该还会通过移动公司调查手机通话记录吧，这个没有伪造的可能。” 苏明道：“别想就这样蒙混过关，你以为我不敢查啊？我马上派人过去！” “先生，请您随意，清者自清。” 苏明暴躁地挂断电话，又跑到苏梓然跟前，安慰道：“撑着点，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苏梓然道：“汽车公司怎么说？” 苏明：“还能怎么说？不就是‘哎呀，我们这里没这个人啊，先生，与我们没有关系啊，别冤枉好人了’真是没担当！废物！” 苏梓然笑了笑，没再多说，安静地等着救护车把自己送进医院。 苏明被气晕了脑袋，对这事的过程没多做分析，只顾着为儿子讨回公道，也因此忽略了太多关键。然而作为当事者的苏梓然却意外保持了冷静，汽车公司说没有这么一个员工应该就没有了，那么好的身手如果只是一个司机小弟，那完全就是在浪费资源。而且那人眼神阴寒，下手狠毒，几乎每击都是瞄准要害，应该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员……上次见到那人是在宴会厅里，出现一名死者，莫非凶手就是他……？而这次他又另有目标……冒充苏明的司机……难道目标是苏明？！想到此处，苏梓然不寒而栗。 等等，苏梓然又甩了甩脑袋，杀人罪是大罪，就这样轻易往人身上扣还是太过草率，那人虽然嫌疑很大，可也不一定是凶手，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苏梓然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就出院了。而经过警方调查，证实汽车公司的人确实没有在说谎，苏明调用的司机并非公司内部人员，此案暂时失去调查方向。苏梓然只能自认倒霉，就这么白白挨了顿揍。 回到家里，苏梓然不敢再耽搁，他很害怕那人会对苏明不利，但又因为没有确实证据，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推断，显然就这么去求助警方是不现实的，于是只能自己开始着手调查，并加派了苏明周围的保镖。 其实他也存有一个私心，看到那人那张脸，他总会隐隐觉得那人与莫影有关，如果这件事直接交由警方处理，那么他将很难探得事情的真相。 不过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插手这件事，按理来说他与莫影只有小时两三个月的情谊，没必要在时隔八年后还为他涉险。可是曾经莫影即便伤痕累累也坚持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无疑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梗，或许正因为这个梗，诱使他一步步向前。 虽然苏明和幽冥都说莫影已经死了，自己也亲自去到莫影墓前祭拜过。但当时对于莫影的死有些难过，他没多做思考。现在再仔细回想，苏梓然发现了问题，这世上哪有两个人能长得如此相似？除非双胞胎，而且十分有缘地多年后自己又遇上了莫影的双胞胎兄弟，显然这么狗血的情节不会出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现在整形风盛行，只要大概轮廓相似，整成另外一个人不是问题，但是，谁没事会整容成莫影的样子呢？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当然，也不排除最后一种可能，自己看错了，不过这种可能几乎为零，苏梓然对于自己认面孔的能力一直很有自信。 如此分析，苏梓然轻易地找出了问题的关键，那名黑衣男人的身份。如果能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多事情都将明朗起来。 晚饭时，他打电话找来了幽冥。现在幽冥的工作少了很多，不像曾经那样要时刻陪在苏梓然身边保护他，所以幽冥时不时会回自己家住着，如果苏梓然有什么事，他再过来就行。 幽冥在桌边坐下，看似心情很好，含笑看着苏梓然，“怎么这么晚还找我过来？一个人寂寞，想找个人陪你共度良宵？” 苏梓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晚啊，也才八点不到。还是今晚你和佳人有约，我正好耽误了你的计划？” 幽冥无所谓地耸耸肩，“是约了人，不过没事，这只能说明我和她没有缘分，明天换一个就成。” 苏梓然无奈状，“幽冥叔，你都快四十了！难道就不能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么？我都为你着急啊！” 幽冥：“男人四十一朵花，我还不老。” 苏梓然：“前些年也没发现你有这毛病啊，怎么这几年反倒玩上瘾了？” 幽冥：“前些年我哪有时间出去玩？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生怕一不留神你就遭人毒手了。现在你长大了，我也该退休了，想要玩玩你还不让了？” 苏梓然嘴角抽搐，“幽冥叔，你这年纪……” 幽冥摆摆手，“别和我说年纪了。知道么？我现在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你家当什么全职保镖，人都说保镖拉风，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还为此得瑟了好一阵子。可时间长了，我发现不值啊！全天二十四小时守候，随传随到，想要开个小差都不行。也就到了这个年纪才能稍微放松下来，反正人小姑娘乐意，我就凑合凑合吧。” “哎，不如我帮你找个靠谱的吧！” “别，千万别。”幽冥连忙拒绝，以苏梓然的眼光，找到的一定是些年轻白领，然而对幽冥来说这些人只适合玩玩，要真谈情说爱，他看不上！“你就别再这瞎掺和了，要喜欢，你自己找一个去。” 苏梓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真的，长这么大我还真没遇到一个看得过眼的姑娘，否则早就出手了，怎么会有闲心在这陪你唠叨？” “好好，你有理。”幽冥坐直了些身子，又道：“说吧，找我什么事？不会单纯的只是想帮我找对象吧？” 苏梓然嘿嘿讪笑道：“找你还真有点事。还是关于莫影那事。” 幽冥挑眉，“你对这人还挺上心啊。怎么？想找我问问他过去的生活史？没意思，人都死了，你还在乎这些干啥？” 苏梓然忽然正色道：“我怀疑他根本没死。” 幽冥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小然，我记得你没这么天真啊？你都去人家坟前走了一圈，到现在还不信他已经死了？” 苏梓然紧抿嘴唇，半晌才道：“那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宴会上见到一个和莫影长得很像的人么？之后我又见到他了，这次我就是被他打伤的。近距离观察下，我发现他和莫影长得真是像极了！” 幽冥慢慢收敛了笑容，微微蹙眉，“你就那么确定？过了这么多年，由于生长发育，人的长相是会变的，而从少年到成人这一阶段的变化尤为明显，那些朝夕相处的伙伴都有认错的可能，别说你们这种八年没见的了。” 苏梓然：“你知道我认人很准的，上次我爸那朋友家的儿子，照样不是十多年没见，我也一眼认出来了，只是名字记不大清而已。人再怎么变，只要不受到毁容性的伤害，他的轮廓一般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而且都是照着小时候的模子长，要认出来不难。而且……莫影的变化真的很小，连发型都没变，比较明显的变化也只是长高了。” 幽冥咂舌，也就只有你会觉得简单，多少初中同学在大学时相遇，甚至擦肩而过都没认出彼此，好吧，姑且算你厉害。“就凭这点你就想证明莫影没有死？太主观了吧。” 苏梓然点点头，“所以我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以前的细节。” “又是脑力活儿。” 苏梓然：“莫影死的时候你有没有见到他的尸体？” 幽冥：“怎么可能见到？那时我基本天天跟在你旁边，他的事情哪有功夫去管？就连他的死讯也是之后你爸爸告诉我的。对了，这事你可以去问问你爸爸，他知道的应该会比我多。” 苏梓然：“算了，这种事还是别找他，我怕他不开心。莫影是病逝的，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医院？” “我听人提过……但具体是什么医院我记不清了。” 苏梓然有些期待的站起身，两手杵着桌面，满眼放光的看着幽冥，“幽冥叔！你好好想想，你应该想得起来！” 幽冥埋头想了好长时间，最后有些失落地对上苏梓然的目光，道：“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苏梓然眼神黯淡下来，懊恼地又坐回椅子上，“幽冥叔，你原来记忆力不挺好的么？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清了？” “人老了！这你不能怪我。而且对于我来说，那不是什么大事，没留意到是很正常。”顿了顿，幽冥忽然灵光闪现，道：“不过有个人应该会记得。” 又来了希望，苏梓然马上道：“谁？！” “原来这里的一个老管家，你也认识，前几个月刚退休回老家。” “你是说林伯……？” 幽冥点点头，“莫影生病那段期间是林伯负责照顾的。” 苏梓然：“现在联系得上他么？” 幽冥拿出手机，翻了翻电话薄，顺便按下通话键，“应该可以，他走之前我让他留了个联系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幽冥先与林伯寒暄了一阵，接着就马上切入正题，想问的东西问到了，幽冥又和他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对上苏梓然急切期待的眼神，他笑得无比得意，小子，看看，没我你成不了气候！ “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 幽冥：“恩，市区中心医院，呼吸内科。” 苏梓然笑了起来，“幽冥叔，你简直太棒了！我现在去就过去问问，你要有事就先忙去吧。” 幽冥一脸伤感样，“我真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啊，你真把我当你家仆人啦？！我都快退休了！” 苏梓然嘿嘿道：“我这不是着急知道答案么，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恩，反正和人约好的时间都过了，今晚就陪你吧。” 第十二章 市区中央医院，呼吸内科。 值班医生：“对不起，院方不会透露任何与病人有关的信息。” 苏梓然全副武装，又戴墨镜又戴口罩，脑袋上还有顶黑色线帽，看不清样子，“我们是病人的亲属，也不能告诉么？” 值班医生抬眼，以审视的目光道：“你们只知道病人姓名，其他一无所知，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可是……”苏梓然还想继续说，幽冥拉住他摇头示意没用的，这是他们的硬性规定。 而又后朝值班医生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等我再问仔细点。”值班医生被那笑容迷得一时愣了神，清咳一声，略有尴尬道：“恩。” 幽冥转身过去打电话。苏梓然暗自腹诽：又用这套！都四十的人了还到处漏电！果然长得帅是个大资本啊！ 幽冥挂了电话，十分流利地报出：“病人的名字是莫影，性别男，八年前三月份因高烧不退入院，当时的年龄是十三岁，监护人是林XX，联系电话XXXXX……地址XXXX……”语毕，他又柔笑道：“能帮我看看他最后病愈出院了么？” 值班医生低着头，根本不敢与幽冥对视，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破功，“恩，我试试。”其实这样的行为在医院也是不允许的，可谁让人长得帅，又有亲和力，看着一点也不像居心不良的人。虽然他旁边的小伙确实让人感觉不太好，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个人魅力啊！再说，问个是否病愈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没找到么？”幽冥问道。 值班医生：“因为是八年前的病例，本地电脑只保存近一年的病人资料，更早的需要连接医院总数据库，得多花点时间。” 幽冥惊讶状，“你们医院数据库可以随便进入？” 值班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我立志要做网络第一女黑客，数据库入侵是基本。你可别说出去啊，不然我饭碗就没了。” 幽冥笑着点头，“后来怎么来当医生了？” 值班医生：“我这人做事没恒心。” 幽冥没再接话，值班医生不停滑动着鼠标，时不时敲几下键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排排数据从她眸中扫过，还真有几分电脑高手的样子。 “找到了！”值班医生开心又得意道。 幽冥和苏梓然来了精神，异口同声道：“怎么样？！” 值班医生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前几秒的得意样荡然无存，有些悲伤道：“你们确定要找的人名叫莫影？” 苏梓然：“是啊。” 值班医生：“很抱歉，他……死了……” 苏梓然伸过脑袋看了眼，确实看到“死亡”两个字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值班医生的肩膀，“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哪里，哪里。别谢，啊……你们别太难过……”值班医生忙道。 幽冥笑道：“我们知道他死了，只是过来确认一下。今天多亏你帮忙了，有时间出来吃顿饭吧。” 毕竟死的不是自己的朋友也不是自己的亲人，值班医生的悲哀持续不到一分钟就消散了，听到对方约自己瞬间心生荡漾，“好好，一定一定。” 幽冥笑着留下名片，“以后联系，我们先走了。” “恩，再见。” 走出医院坐上车，苏梓然鄙夷地斜了眼幽冥：“真是出门办事还不忘了泡妞。” 幽冥发动汽车，轻松笑道：“说真的，那个女医生我有点喜欢。” 苏梓然：“得了，别跟我装。” 幽冥也不反驳，反而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苏梓然知道幽冥是问关于莫影的事情，今天值班医生的答案几乎推翻了他对那神秘人身份的假设，线索就这样断了，他也一时没有主意，“还能怎么办？走一步是一步呗。既然那人不是莫影，我也就没必要瞎操心了。顶多下次再见到他时，拼了老命把他抓回来，避免他害我老爸。” 幽冥微微蹙眉，“他要害苏明？” 苏梓然：“不知道，我猜的，这种是不好说。” 幽冥：“小然，以后有事记得跟我说，别冒险，不要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苏梓然：“我知道，这次不是叫上你了么？” 把苏梓然送回家，幽冥便自己开车离开了，天知道他是不是又去一夜风流了，反正那是他自己的事，别人管不了。 苏梓然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一脸幽怨样的苏远锋，不禁有些担心，走到他旁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了？” 苏远锋一直在唉声叹气，有人回来了也全然无知，这时陡然听见人声，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停拍着心脏道：“你别吓我啊！” “谁要吓你？你自己做贼心虚吧。” “原来是你啊。”苏远锋瞅了眼苏梓然，又坐回去，额头抵在苏梓然的肩窝上，可怜巴巴道：“哎，老弟，这几天我都快被逼出神经病来了。” 本想打击几句，但看苏远锋现在的样子委实可怜，神经恍惚的，苏梓然也就打消了念头，“给我说说吧。” “老弟，你已经出院三天了吧……” “恩。怎么了？”苏梓然莫名其妙，出院那天不来关心我，过了那么久才终于想起我？我到底该哭还是该笑呢？ 苏远锋继续幽森森道：“还没开演你就休息了那么长时间，难道真打算罢工了？” “演什么？”苏梓然脱口而出，末了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与苏远锋合作出演电影的事！这几天脑子里想着全是那个神秘人，根本就把这茬无关紧要的事（对他而言）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远锋跳起来掐着苏梓然的脖颈来回摇晃，愤怒又心酸道：“你小子居然连演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忍心把你哥一人扔在那火坑里自己逍遥快活么？我平时真是白疼你了！” 苏梓然被摇得晕乎乎的，但又没好意思反抗，只得瞎找个借口道：“剧组又没人喊我回去，我以为没我什么事嘛！” “你爸是苏明！谁敢在你刚出院几天就喊你开工？人要靠自觉，懂吗？” “懂懂，哥，有话好好说……我……我快被你掐死了！” 苏远锋松开手，转而勾上苏梓然的肩，抹着一把辛酸泪道：“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吗？导演说你有病在身，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所以就先演严颜和我这部分。严颜那叫演戏么？那简直就叫发骚啊！矫揉造作，一直在发嗲，根本演不下去啊！我说让导演换个人，但导演死活不肯换，就算是喊‘卡’喊到青筋暴突也不换啊！收工以后，严颜每天粘着我，让我给她你的联系方式，躲都躲不掉啊！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卖了！” 苏梓然动了动眉梢，“你最后告诉她了吗？” 苏远锋：“如果你明天还不去我就告诉她。” 苏梓然暗自舒了口气，笑着拍了拍苏远锋的肩膀，“没事，明天我一定陪你去。导演肯定会让我们先演的，暂时应该没严颜什么事吧。” 苏远锋哀怨地看着苏梓然，“就算没有她的事，我相信只要你在，她一定会全场陪同的。” “不如……别演了！违约金我们付得起，何必非要把自己弄成个神经病呢？” 苏远锋静了下来，眼珠转了圈，他有些动心，但也只是几秒钟，他又无比痛心地教育苏梓然道：“老弟啊，人生是一场磨难，不饱受折磨，怎么能进步？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还不如早点找到解决之法。况且这是我第一部凭自己的实力取得的片约啊！就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多没种啊！我们赔得起违约金，但丢不起这个人！” 苏梓然上下打量着苏远锋，意志坚定，气势高昂，看来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了，不禁为自己和他未来三个月的日子默默默哀。“不过严颜确实够厉害，不知道要和多少人睡过，才能稳稳拿住这个角色，就连一向选演员条件苛刻的王嘉导演都拿她没辙。” 苏远锋舒展了身子，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估计全剧组有点权利的人都爬过她的床吧，谁知道呢。不过她也不容易，我想她应该真的很想演出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可惜她把重心放错了位置，以为打点好剧组内的人脉，就万事大吉。她忽视了演戏本身是演员自己情感带入过程，没有用心去演的作品，永远都不会具有灵魂。” 苏梓然挑眉看着苏远锋，“觉悟很高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被她缠了几天，思想觉悟提升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做弟弟的很是欣慰啊！” 苏远锋撇撇嘴：“你就别再挤兑我了。我担心再这么闹下去，这部戏迟早会黄了。” 苏梓然：“不会黄，最差也只是部烂片。” 苏远锋抱头，“难道我的处女作就注定是部烂片么？！” 苏梓然：“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远锋目光一凛，“坚决不。” 苏梓然无奈地摇头起身，“死脑筋。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第十三章 夜，月色清朗，风声窣窣。 苏梓然大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半点睡意。 线索基本全断了，要查清一个人的底本来就是件难事，难得有了点头绪，却被人告知在方向性上出了错误，一切只能从头再来。他现在所处的情况十分被动，除非对方主动现身，否则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苏梓然翻了个身，情绪有些低落，看来现在只能顺其自然了。 四周漆黑一片，手机屏幕忽明忽暗闪烁着，苏梓然慢悠悠地伸手摸过手机，一条未读短信，号码未知。 苏梓然心头一紧，难道严颜弄到了自己的电话？！忐忑地点开信息，苏梓然猛地一怔，立刻从床上坐起，又反复看了几遍信息，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短信里只有一句话：莫影还活着。 苏梓然仍有些惊魂未定，但思路却十分清晰，他连忙拨通了那个号码。知道他调查莫影的事的人不多，而且都是他信得过的人。那么发这条短信过来的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而且这句话究竟是玩笑还是事实？他急需弄个明白。 电话那头出现了机器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而后自动挂断了。 苏梓然不信邪地再拨过去，结果一样，如此重复数次后，苏梓然又发了几条信息过去，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复。 自此，苏梓然确定这人说的是事实，如果只是一个玩笑，对方肯定会十分期待自己上当后焦急地打电话过去询问，然后再大肆嘲笑一番。显然对方没有，且为了隐藏其真实信息，还下了番功夫。 既然对方刻意隐瞒，一定会做到滴水不漏，自己能想到的去通讯公司查询等招数，他肯定也会想到，而那些自己想不到的方法，估计对方也做好了应对之策。苏梓然不想再在类似的事情上花费时间，对方做这件事肯定有他的目的，他会提供第一条线索，必定会再提供第二条。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同样的，信息越多，那人早晚会露出马脚。 知道莫影没有死，苏梓然又燃起了希望，莫影这条线索还没断，那么他所牵扯到的关系网就仍然有用。但是……莫影在医院的死亡确认以及抚远公墓的坟墓又该怎样解释？这显然是一个很大的矛盾，一时间，苏梓然越想越没头绪，又开始怀疑这条短信的真实性。 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那么合理，但偏偏联系起来却毫无合理性可言。苏梓然需要一个突破口，然而夜越来越深，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模糊，最终还是没有抵过困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苏远锋精神抖擞，像打了鸡血一样，六点不到就爬了起来，然后大声吆喝着“起床了起床了！”，直冲向苏梓然房间，一脚踢开房门，猛地扑到苏梓然身上，两手捏着他的脸颊，“老弟！快点起来！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偷懒的！” 睡得正舒服，被人突然来了个熊扑，苏梓然猛然呛了口老血，只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顿时双眼冒火，曲膝踢腿，苏远锋躲闪不及，被踢得栽倒在床脚，传来一声哀号。 苏远锋一手扒着床沿，一手撑着老腰站起身，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枉费我一片好心！” 苏梓然果断白了他一眼，说：“你来干什么？” 苏远锋一屁股坐在床上，满脸委屈地揉了揉脚踝，“当然是来叫你起床啊！不然能干什么？调戏非礼你？得了吧，你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 苏梓然满脸黑线，作势要踹，这次苏远锋学聪明了，跟头一番，溜烟跑了，出房门时还不忘叮嘱道：“别又睡着了，收拾下该出门了，导演说八点集合。” 苏梓然僵硬地看了看墙上的吊钟：六点十五分。大叹一口气，慢悠悠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到了片场，王嘉导演看见苏梓然时眼睛大亮，像遇到救星般半跑半走地把苏梓然迎到屋内坐下，堆着满脸的笑容为他扇风擦汗送水，又问：身体怎么样了？没什么不适吧？你要过来应该通知我一声的，你爸爸没反对你现在来拍戏吧？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演？ 突然受此待遇，苏梓然只觉浑身不自在，一边笑脸相迎地一直道：导演，别跟我客气。你坐你坐，这里你是老大，我们都是小的。你这样捧着我不是折我寿么！？一边哀叹严颜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一向严肃的王嘉逼到这种地步，真是天生一只祸害人间的妖孽啊！ 不一会儿，严颜也到场了，满心欢喜地正想和苏梓然搭几句话，就被导演拉着语重心长道：“严颜啊，苏梓然伤病初愈，不宜操劳，今天就先演苏远锋和他那段戏吧，暂时没你什么事儿，你就先休息吧，想要回家也成。” 都说到这地步上了，料想严颜会生着闷气踩着高跟鞋离开，可妖精果然是妖精啊，一般的修为怎抵得过她常年修行。她丝毫不为所动，仍然笑得花枝乱颤，“没事儿，我留在这看看，顺便向梓然学习学习演技。”说着就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下，大有你打我我也不走，我就赖在这里的架势。 苏梓然嘴角抽搐，视线与苏远锋相对，默默道：你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苏远锋流着宽面条眼泪，熬呗！ 苏梓然和苏远锋联手出演的第一个场景是：哥哥林霄情场失恋，职场失意，正值人生一大低谷，心灰意冷地窝在小酒吧借酒消愁。喝得烂醉如泥时遇到街边小混混想借点钱，林霄不肯，双方三句不和打了起来，说是打，其实是林霄单方面挨揍。林霄被揍得七晕八素，觉得自己这悲惨的人生终于可以结束时，被弟弟林羽救了下来，带回了家。 这段场景很短，但需要表现的东西却很多，人生低谷时的绝望，对炎凉世态的无可奈何，但即使这样，仍要扞卫自己财产安全的小市民形象……能够演出凄凉悲怆的感觉其实不难，真正难的在于能通过自身的演绎感染到每一个观众，让他们为之心疼惋惜，让他们能在弟弟出现时为哥哥林霄捏一把汗。 这里的戏份主要还是集中在苏远锋身上，苏梓然就坐在旁边看剧本背台词。从拿到剧本到开始演出，苏梓然完完整整地只看过三遍，零零碎碎地翻过几次，就基本没再碰过。不是说他自大，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让他完全无暇顾及电影这事。 所幸这场戏自己的戏份不多，台词也少，要现场揣测角色心境特征不算太难。他一直低头在剧本上做标记，该怎么演才能演出味道，分门别类地列了好几条演法。同时也不忘抬头看看苏远锋的演戏风格，分析比较，试图寻找能够让自己和他的风格相辅相成的戏路。 起初，苏梓然以为苏远锋接这部戏纯粹只是一时冲动，无聊地想证明下自己还是有实力的。但真正看他演起来，苏梓然知道苏远锋在这部戏上一定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他是真的想把它演好，所以即便过程有多么曲折，他也不肯放弃。 颜色各异地灯光投射到酒吧的舞台中心，身材火辣的小姐们拉着钢管跳着撩人舞蹈，周围的人群气势高昂，因为舞娘的下蹲摸臀，抱钢旋转以及相互贴身热舞而大声叫好，不断吆喝着再来一个。甚至有胆大的人直接上台做竿，惹得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主要灯光都集中在了上面，酒吧的角落就显得昏暗无光，完全被烟雾包裹。由苏远锋饰演的林霄一人坐在桌边，面色绯红，眼眶湿润，映着忽明忽暗地光线，更显几分落寞。不同于很多电影，主角借酒消愁要不是放开大喝，就是满脸苦楚小书生样，喝一口吟一句伤心情话。 苏远锋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半杯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样子像是在品酒，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已经醉了。而此处他又巧妙地利用了周围的道具，桌上东倒西歪的全是空酒瓶，不慎洒落的酒水浸湿了他的衣袖，他却全然无知。他双目无神，目光涣散，只机械地重复着举杯、吞咽、倒酒的动作。 这就让第一眼看见他的人，觉得他只是在酒吧休闲娱乐，而后随着场景的放大，以及他不断重复的动作，马上就让人明白他不是在消遣，他是真的醉了！前后明显的对比，从悠闲到哀愁，只在几秒之间，这种反差在一定程度上就深化角色的内心情感，不禁让人心头一紧，为之动容。 苏梓然不得不赞叹苏远锋在场景处理及运用方面的技巧，他是真的有实力，就算没有苏明的势力，他早晚也会在荧幕上发光散热。 之后苏远锋歪歪倒倒走出酒吧，来到一条幽深小巷，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倒下得十分自然，丝毫不是刻意而为之。他就这样趴在地上良久，冷风萧瑟，他打了个寒战艰难地翻身躺平，仰面朝天。他呆呆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泪水忽然滑过脸颊，压抑的啜泣声慢慢响起，最终化为嚎啕大哭，穿透整条小巷。 苏梓然不禁坐直了身子，认真观察着苏远锋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他完全没有想到苏远锋能演得如此入戏，仿佛饱受命运摧残的就是他本人。苏梓然瞅了眼剧本，最后毅然把它扔到一边，他现在根本不想研究自己的角色，他只想专注地看完苏远锋的演绎。 第十四章 几个小混混围了过来，蹲在苏远锋身边，眼中满是戏谑，“兄弟，别叫得这么销魂啊，在街头我们就听到了。还以为是女人受了情伤，本想过来安慰几句，想不到是你这种娘娘腔。” 苏远锋胡乱抹了把眼泪，艰难地撑起身，“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见他想走，其中一个小混混忙把他拉住，“嘿，别走啊。你白让我们大老远赶过来，怎么着也得赔偿点损失费吧？” 酒壮怂人胆，更何况林霄这个角色不是怂人，酒劲上来了，之前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几倍，气势也就更盛。即便连站都站不稳，口齿不清，也没丝毫服软的意思，“是我让你们来的？自作多情，老……孔雀！” 几个小混混相视大笑起来，“死醉鬼，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给你面子，是看得起你，不想因为几个钱和你闹得不愉快。识相的自己动手，我们动起手来可就不保证你的小命了。” 苏远锋朝上吐了口气，扬起额前发丝，又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嘶扯着声带极不耐烦道：“他奶奶的，有本事找……老子抢啊！一群……狗日的，有贼心没贼胆，活该……那么大年纪了，还是没……出息！” 几个小混混的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一个抡起拳头直击苏远锋腹部，“老子混得再差也比你这个街头醉鬼好！” 苏远锋吃痛地躬起身，而后慢慢滑落下去，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他浑身肌肉抽搐，面目可憎，却仍不忘继续激怒对方，“孬种……！有本事一起上啊！老子……跆拳道黑带，还怕你们？！这招就算我让……你们的。” “废物。”又有人在苏远锋身上补了一脚。 万事开头难，但一旦开始，往往很难结束。几个小混混围在苏远锋身边，毫不留情地对他拳打脚踢，口中的骂声越来越大，“废物！垃圾！哭着求我们饶了你啊！你不是很有骨气么？你不是不怕死吗？败类！米虫！” 一拳紧接一拳落在苏远锋身上，他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泛着臭味的啤酒吐了一地，小混混的鞋上不慎沾到，又骂咧咧地揩在苏远锋浸着血迹的外衣上。起初，苏远锋的表情十分痛苦，瞪圆了双眼，眼中布满血丝，额头处的鲜血滑入眼眶，样子狰狞无比。他挣扎着试图爬出小混混地包围圈，如同苟延残喘的临死之人。而之后，他反倒麻木了，神态舒缓了很多，嘴角甚至勾起了似有似无的超脱的笑容，给人一种他即将含笑而终的错觉。 “卡！”王嘉突然大声吼道。 所有人正看得入神，大约花了三秒大脑才接收到暂停的信息，把自己拉回现实，满含怨气地看着导演，人家哪里演得不好了？！你这不是在找茬么？！ 一旦开始工作，王嘉丝毫不含糊，私底下可以给你卖人情，但涉及到电影的质量效率问题，则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态度严肃且不留情面，“苏远锋！演过了！你那笑就像个即将圆寂的和尚！你现在所要表现的是解脱感，不是超脱感！”说着又直指苏梓然，“你哥都快被打死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你当是来度假的？！” 王嘉气势逼人，苏梓然不禁坐直身子，“对不起，我看得太入神了。” 王嘉眯起眼审视苏梓然半晌，又骂道：“你居然连衣服都还没换！来了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干了什么？！还不快去更衣室！” 苏梓然心中叫苦，我刚到就被你一路拉着过来，哪有时间换装啊…… 见自己的偶像被骂，严颜很是不开心，声线娇柔却格外刺耳，“梓然穿这身更帅，人家多穿一会儿你管的着么？换衣服就五分钟的事儿，现在换不照样来得及，你凶什么凶？” 王嘉：“严颜，你别再这瞎掺和！有时间去研究你的剧本去，我都快被你的演技折服了！远锋和梓然的戏份拍完，如果你还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演法，我就……” 严颜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就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王嘉沉痛地拍了拍脑门，这小姑娘把上下关系打点的太好，自己还真找不出点有冲击力的威胁方式，只得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 严颜自觉挽上苏梓然的手肘，潇洒道：“梓然，我们走。” 苏梓然想要扯出一个笑脸，却发现实在太难，只能绷着脸，指了指一直跟在苏远锋身后的小助理黄歆，说：“你跟我过来一会儿。” 黄歆略有茫然，换个衣服至于出动这么多人么？不过也老老实实跟上了。虽说黄歆是苏远锋的私人助理，但由于苏梓然一直没有找到称心的助理，她也就暂代了苏梓然助理这一职务，所幸苏梓然各方面能力比较强，真正要用到她的次数不多，她也就无需担心工作量过大的问题了。 至于苏梓然为什么会找不到称心的助理，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与外人亲近，尤其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来应聘的人大多抱有私心，这让他很是厌恶。至于那些没有私心的人，他也只是用上十天半个月就把人家辞了，原因层出不穷……总之，他与人交往存在着些洁癖，很难与人深交，所以他真正的朋友就没几个。不过由于作为公众人物，就需做足表面工作，所以与大多数人他都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也没影响到工作和生活。 到了更衣室，严颜还想亲力亲为，被苏梓然拦下，他对着面前两女孩儿温柔笑道：“严颜，正好现在只有我们三人，我一直想让你教教黄歆衣服怎么穿才有品味，她的衣着看起来总欠着那么点儿火候。这是你们女人间的事情，我还是先回避一下。” 其实黄歆的品味不知比严颜好上多少个档次，当然这不能说，想要摆脱严颜，就必须得先捧着她，让她本来就低配置的大脑运行更加迟缓。果然，她自以为受到苏梓然的器重，又乐呵呵道：“梓然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苏梓然笑着点头，又对黄歆交待道：“学仔细点，懂么？” 黄歆欲哭无泪，您老就是喊我过来当挡箭牌的吧。 严颜满是欣喜地拉着黄歆去隔壁更衣室挑衣服，口中不断唠叨着，“黄歆你个头高，适合穿……” 苏梓然如获大赦，换好行头，又喊几个工作人员过来帮自己补了补妆。 回到片场，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拍摄工作再次开始。 苏远锋饰演的林霄被打得趴在地上不停抽搐，小混混们在他身上摸了一个遍，除了有台山寨手机和几十块钱外，别无他物。顿时觉得收获太少，心有不甘，又开始动手打人，“孬种，怎么穷成这样？兄弟们为你流了一身汗，你就只给我们这点东西，太不像话了吧。” 这是条背街小巷，路上行人不多，就算来了人看到这阵势，也会为避麻烦，改道而行。小混混们就是抓到这点优势，所以格外猖狂，不赚够本就不满足。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警笛大作。所有人齐齐回头，神色慌乱，“怎么回事？！” “有警察！” “来的真不是时候！” “谁报警了？” “老子怎么知道？！” “会不会跟我们这儿没关系？” “在这等等看？” “等你妈的！万一出事怎么办！快走！” …… 言毕，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朝巷子的另一端跑去，逐渐消失了身影。 “哥！你怎么样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跑出来，连忙扶起林霄，紧张问道。 林霄意识不清，眼神也不太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长的很像林羽，道：“弟？” “恩。”林羽架着林霄直往外跑，不敢有半点耽误。 林霄醉意未消，全身发疼，脾气自然不好，骂骂咧咧道：“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管闲事的……警察呢？刚才我听见……打死他们犊子的！” 林羽：“哪有什么警察，那是我下的铃声！” “你……没种……不敢打。” 林羽：“闭上你的嘴！”林羽龇牙咧嘴地拖着林霄尽可能快地离开了现场。 “卡！”王嘉道：“苏梓然的镜头需要剪掉一些，重点集中在苏远锋身上。” 苏梓然：“……” 王嘉：“收拾东西，准备下一场！” 苏远锋朝着苏梓然贼笑道：“老弟，你被人嫌弃了。” 苏梓然白了眼苏远锋，“我发挥起来会抢你的戏。” 这时，严颜欢天喜地牵着满脸无奈的黄歆回来了。黄歆头上戴了一顶及至腰间的酒红色大卷发，身上是一套粉色公主裙，纯白透亮的高跟鞋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光芒。黄歆只觉自己简直比cosplay的还像cosplay，暗自哀叹现在的工作真是难做啊！ 严颜把黄歆牵到苏梓然面前，讨好地问道：“怎么样？不错吧。” 苏梓然嘴角抽搐：“额……” 苏远锋见状，又开始卖弄魔术手艺，顺手变出一朵白百合，彬彬有礼地插在黄歆的发间，调笑道：“花姑娘。” 众人：“……” 黄歆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前自己还是个新上任的小助理时，每次苏远锋对着自己摆弄魔术时，总会脸蛋通红，格外害羞。然而过了这么久，人的免疫力是会持续提升的，对于苏远锋那些无关紧要的调笑，她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正向一名高水准的专业助理成长。 没收到预想中的成效，苏远锋自觉得无趣，仰天长叹，“原来那个笨拙害羞的小助理多好啊！你现在这样都快成老妈子了！” 黄歆：“我也不想，只是你太让人操心了。” 苏远锋歪垂着脑袋，满脸愁容，自从黄歆逐渐熟悉工作流程，不再害怕自家顶头上司后，自己临场偷跑的机会越来越少，平时早上想要多睡几分钟也会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如果关机，黄歆就会主动上门找人，至死不休。苏远锋很久没有遇到工作如此认真的助理了，不禁有些怀念过去潇洒的小日子。 王嘉安排好下一场戏的场景后，又亲自过来喊人，冷不提防撞见造型诡异的黄歆以及她旁边笑得灿烂的严颜，顿时冷汗狂飙，大声道：“严颜！快给我滚去看你的剧本！我的心脏经不起你折腾！” 严颜朝王嘉吐了吐舌头，“老古董。” 王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制片人和赞助商指明要严颜出演女主角，他肯定早把她踢出剧组了。当然，如果那个晚上自己能够经得住诱惑，自己还能有点发言权，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注：苏远锋被小混混揍时有补妆过程，但为了保证故事连贯性，这里就不再赘述。 第十五章 第二场戏是苏远锋的独角戏，主要刻画的是林霄在人生低谷中如何自我颓废，以及对世间的绝望，以致于萌发了轻生的念头。但考虑到全天的拍摄进度以苏梓然的身体状况为准，所以就跳过了这一段，优先开拍之后的部分。即林霄重新振作起来后，与弟弟林羽开始奔波于各大市场，进行市场调研，分析市场走向，试图利用前几年的积蓄进行自主创业。 一连几个月，他们白天四处奔走，请教成功的前辈，晚上则窝在家里上网搜集数据，策划方案及分析可行性。林羽本来就有经商的头脑和独到的市场眼光，之后又读了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的商科，各方面能力都有了进一步提升，所以主要负责创业总的方向性问题及联系合作商，而林霄则略显平庸，只能做些苦力，跑跑市场，两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因意见不合而发生一些小争执，不过这并不影响最终的决策。 这段的拍摄对演员演技的要求并不算特别高，所以在“cut”三次以后，就顺利拍摄完成了。但由于该段牵涉的场景较多，拍摄阵地转换频繁，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即便拍摄顺利，拍完时已近黄昏。 开机这么久，今天的效率尤其之高，这让王嘉甚为满意，喜滋滋地发话道：“今天到这就可以收工了，不开夜车了。另外，看在大家表现这么好的份上，今晚我请！” 闻声，严颜一甩剧本，又粘上了苏梓然，撒娇似的嗲嗲道：“然然哥，晚上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苏梓然无奈，他真不明白严颜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既没有自尊心也没有上进心。对着她发火，她却从不会真正放在心上，永远一副视若无睹，泰然处之的样子。有时候看着王嘉暴跳如雷，她却一脸淡定样儿，真觉得在她面前，王嘉就是一傻叉。 苏梓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了，索性面无表情，“大家一起比较热闹。”其实他完全不想参加这次饭局，浪费时间又吃得不尽兴，最主要得是还有严颜这个缠人的主，回家联网和小师妹打副本都比这有意思得多。可这毕竟是王嘉第一次请客，自己作为主演，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过去意思意思一下。这就是社交圈里的潜规则，起初苏梓然对此百般唾弃，但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也只能最终屈服于现实。 严颜撇撇嘴，委屈道：“可是人家想和你单独……” 知道严颜有一颗千锤百炼的金刚心，苏梓然说话也就不再婉转客气，避免又给对方抱有不现实的希望，“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哦……”严颜垂下脑袋，“你不喜欢我么？” “恩。”苏梓然答得坦然而又坚定。 “哦……”严颜半晌不说话，就在苏梓然自以为即将脱离魔掌之时，严颜再次语出惊人，“没关系，我会让你深深爱上我的！” 苏梓然：“……” 苏远锋朝苏梓然投以同情的目光，但是他坚决不会插手。在这造孽横生的世道，能躲则躲，躲不过，就等着被闷死在石榴裙下吧！ 黄歆提着手提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远锋身边，她其实挺想帮苏梓然一把的，但既然自家主子都没那意思，自己做小的还是认真做好本分工作才是正道。 其实苏梓然不是没考虑过借助苏明的力量来把严颜雪藏了，但奈何包养严颜的几个富豪都与苏明有业务来往，所以严颜动不得啊动不得。果然糟老头们就是喜欢严颜这款风骚货么…… 到了酒店，各自入席，严颜终于没再缠着苏梓然，因为前辈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也。 至此，苏梓然长舒一口气，虽然总被灼灼的目光包围着，但也比被人缠着好。苏远锋摸到苏梓然身边，贼笑道：“美人投怀送抱，你装哪门子的正人君子？” 苏梓然横了他一眼，“要喜欢自个儿上，别拖我下水。” 苏远锋故作可惜状，“可人家看不上我啊！” 苏梓然：“你要肯和她开房，她肯定也很乐意。” “我觉得她现在爱着的人是你，不会拈花惹草的。” 苏梓然挑眉，用下巴指了指严颜的方向，“不信你现在去试试？” 苏远锋摸摸下巴，笑得阴险，“君子不夺人所爱。” 苏梓然鄙夷地看着苏远锋，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很有种么？怎么现在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了？原来的得瑟劲儿上去哪了？ 说话间，苏梓然的手机忽然响起，他顺手摸出手机，扫了眼屏幕，顿时僵住了身体，又是那个匿名号码！ 他定了定神，迅速打开信息，又是简单的一句话：今晚十点，林尔街万辉大厦七楼。条件反射地，他看了看此时的时间，晚上八点，还有两个小时。他不禁陷入了思索：短信的意图十分明显，邀请他晚上十点去万辉大厦，但目的是什么？和这个神秘人见面？应该不会这么无聊。难道是个陷阱？可对方胆子也太大了，他随便带上百来个保镖就能把七楼封锁得连苍蝇也休想飞出去一只。 第一条信息是莫影还没死，第二条信息是一个地名……苏梓然恍然，难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莫影的行踪？！苏梓然一时间思绪混乱，这是一个圈套么？晚上去还是不去？如果去，是自己独自一人去还是带着保镖过去？而这个人究竟是否真正值得相信？这个人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引入漩涡之内，到底是为了什么？…… “喂，喂喂！你怎么了？”苏远锋面露担忧，手掌不停在苏梓然眼前摇晃。 苏梓然猛然一怔，呆愣地看了眼苏远锋，又马上回神，投以安慰的笑容，“没事，就突然想起件事。” “什么事？” 苏梓然：“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我能处理好的。” 苏远锋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 苏梓然：“你觉得呢？” 苏远锋叹了口气，“哎，老弟啊，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模棱两可的？我觉得你不能处理好，然后你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苏梓然语气坚定，“不会。” “这就对了。既然你一开始就笃定不让我知道，就不要说出这种疑问句，我需要的是你肯定的答案，你告诉我：你能解决。这样我才能真的放心，否则我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苏梓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远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原来出了天大的事情也没见你插脚啊？” 苏远锋的目光一沉，“你以为我真的神经大条到什么也不知道么？原来无论出什么事，你都能保持一贯的镇定，不慌不乱，所以我知道你能解决，我没必要干涉你。但是最近呢？自从你逛了趟警局以后，你动不动就陷入沉思，有时还会一惊一乍的。虽然你尽力在掩饰你的不自然，也唬弄过去很多人。但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哥哥，我两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的一言一行我都再清楚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深知彼此的个性，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苏梓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苏远锋，他一直觉得最容易唬弄过去的人就是苏远锋，毕竟苏远锋做事不拘小节，又随性。这就直接导致他在看待问题方面很难把握住问题的关键，对于细节方面的事情更是难以发现瑕疵。现在反倒被这个马大哈看穿了自己，果然兄弟间的感应都非常灵敏么…… 苏远锋又道：“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小事，但是后来你这车里被人揍得住院，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我以为你会找我商量，但是你没有，我再次选择相信你的能力。但到了今天，你仍然像个无头苍蝇找不到北，居然在能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走神，你很少这样，你的专注度一向很高。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次你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但既然你执意要自己解决，我也不会干涉你。但是，不要忘了，我是你哥，我永远会与你站在同一战线，如果熬不住了，可以来找我。” 苏梓然愣了半晌，反倒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苏远锋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说得那么煽情干什么？搞得像老子要去赴死一样，你就那么巴不得我死啊？” 苏远锋依旧神色严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之后你就看着办吧。” “嘿，远锋，过来陪我喝一杯！”不远处王嘉举着酒杯朝苏远锋招手，因为醉酒脸上泛起红晕，乐呵呵的样子甚是和蔼。 苏远锋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苏梓然，而后起身过去陪王嘉喝酒了。 苏梓然不喝酒，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情。起初喝酒时，出于礼貌他们都会叫上苏梓然，但渐渐地，发现对方根本不买账，也就不再习惯叫他，所幸对方也不会因为这种可有可无的礼貌而心怀芥蒂。所以每逢喝酒时，他们往往只会叫上酒品一流，千杯不醉的苏远锋助兴。 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被王嘉喊过去喝酒了，苏梓然这桌上留下的人没几个，而且都在各做各的事，也就无人再打扰苏梓然。 苏梓然闭上双眼，佯装闭目养神，其实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是否要把苏远锋牵扯进来。苏梓然感觉自己正被人引入了一盘局，而自己只是这盘局里的一枚棋子，他对这盘局的控制者一无所知，只能任由其摆布。他试图理清思绪，却发现线索实在是少的可怜，一时半会儿他是注定要处于这样被动的形势中。 如果真如那人所说，莫影并没有死，那么如此详细的死亡证明是由谁捏造的？莫影有个必须“死”的理由，这个理由又会是什么？周围所有的人都说莫影已经死了，那么这其中必然有至少一人说了谎，并散布了谣言，莫影真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大的心思？他又不是美国总统。 苏梓然越想脑袋越乱，索性就不想了。至于晚上十点的邀约，他决定独自前往，他还是不太想把苏远锋牵扯进来，而且既然作为一枚棋子，就说明还有利用价值，对方不至于自断后路，所以危险性应该不高。如果带太多人过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反而误事。 第十六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至九点半，从酒店过去万辉大厦大概也需要半个小时。 苏梓然看了看王嘉那桌，正喝得起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先行起身，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王嘉知道他一人坐在那无聊，也就没再挽留，“去吧，路上小心点。要我找个人送你回去吗？” 苏梓然笑了笑，“不用了，我让人来接我。远锋就交给你们了，他要是喝醉了记得把他送回来。” 王嘉哈哈笑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再说他酒量惊人，要醉也是我们先醉，还轮不到他。” 苏梓然：“恩，那谢谢了。”其实苏梓然很想说，如果你们都醉了，那他该倒霉了。 苏远锋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梓然，苏梓然的行程他再清楚不过，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自从看了那条短信后，他就一直古里古怪的，肯定又与那件不能说的事有关。不过既然自己选择尊重他的决定，苏远锋也就没在多说，只道：“早点回家。” 苏梓然点点头，转身离开，又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看了眼严颜的位置，发现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顿时心情舒畅，难怪今晚过得那么安宁，原来是毅力不倒的一代妖孽终于趴下了！ 出门时遇到黄歆，苏梓然又交代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万辉大厦七楼，高级健身俱乐部所在地。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稳的运作着，音响中放出舒缓的乐曲，顾客大多各自训练，汗流浃背，却倍感满足。很少有人注意到苏梓然，即便注意到了，也因为这里是高级会所，顾客基本都是上流社会群体，各方面素质普遍偏高，也就没有出现疯狂追星的现象。 苏梓然绕着整个健身室转了一圈，并没发现谁长得像莫影，看看时间，十点差五分。苏梓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他随意上了台跑步机，迈开脚步，借此缓和情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朝四周东张西望。 十点整。 苏梓然的神经进入高度紧绷状态，余光不停扫描着每一个角落，仍然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人物。苏梓然略有纳闷，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意外往往就是发生在你走神的零点几秒内，一次失误很有可能就会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十分钟后，会所仍是一片祥和平静，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苏梓然摸出手机再次确认信息内容，时间地点无误。难道是自己推断错误？对方所要传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估摸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苏梓然放下大半戒心，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过度紧张，无意间把跑步机的速度调至高速，浑然不知地跑了这么长时间，此时已大汗淋漓。 他自嘲地笑了笑，大步走进洗手间。躬身站在水池边，一捧又一捧地把凉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烦乱的心境稍有平复，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连棋子都不如，简直就是像小丑一样任人愚弄。他向来不信任人，长这么大，能让他真正值得信任的也就只有苏远锋、苏明和幽冥这三个人，现在居然会相信一个素未蒙面的人，还大晚上的跑来这里陪他瞎折腾，这与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或许这只是对方的试探，试探自己对莫影的事情有多上心，而很遗憾的，他一丝不剩地把自己暴露了。这么多年来，莫影的事情确实是他心中的一个梗，他想要弄明白真相，但绝不能因此而被居心叵测的人抓到把柄。 苏梓然一拳狠狠地砸在水池上，“哗啦”一声，溅起层层水花，洒在墙面的镜子上，落在透亮的地板上。发梢被清水浸湿，滑下一滴滴晶莹水珠。苏梓然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透过水雾，更显得狼狈不堪。 这时，一个人影从镜中走过，苏梓然猛地瞪大双眼，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回过脑袋，可那人已经走出了洗手间，空留下一个黑色背影。苏梓然下意识地看了眼厕所隔间，明亮的灯光下，鲜红的液体缓缓地从门缝里晕开…… 来不及多想，苏梓然马上追了出去，那人走的不算太快，此时刚刚走出俱乐部大门。苏梓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追赶在后。 那人似乎注意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但依旧镇定自若，他并没有撒开步子狂奔，只是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到了楼梯口，他顿了顿，转而朝楼上走去。 苏梓然一路追到天台，天上繁星密布，深蓝的天空高远而又深邃，清风拂过脸颊，苏梓然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美景，眉心已被黑洞洞的枪口抵住。 即使专业的军人，在面对敌人的枪口时仍会心生恐惧，更何况苏梓然没有经过军人的训练。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要逃，在他的前半生中，他根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有的理智化为乌有，恐惧感不受控制地滋生。 对方轻易地看出苏梓然想要不顾一切地拼死一搏，厉声道：“不准动！” 苏梓然塌陷的神经终于还是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只要他不动，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如果试图反抗，绝对只有死路一条。苏梓然不是神，在危险关头他也会害怕，只是相比常人，他更为冷静一些罢了。苏梓然把目光从枪管移至枪身，如果不是自己被抵着脑袋，他很有可能可以记住枪型，但此时，他完全无暇顾及。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人的脸上，和莫影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轮廓，只是眼神……无情无欲。 对方沉着声，声线粗重，又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梓然知道，如果说谎，就只会被一枪崩了，只能道：“你是莫影，对不对？” 那人没说话。 苏梓然：“你和莫影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我会跟着你出来，就是为了弄清出这一切！” 清风吹散了天边的云层，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苏梓然处于阴影中的脸庞渐渐明朗，圆溜溜的眼中闪现锋芒，直逼莫影。这是挑衅，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应是要绝对避免的行为，它很容易激怒对方，最终导致自己丢了小命。但此时，苏梓然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证明眼前这个人就是莫影！ 苏梓然的双腿不住颤抖着，甚至有些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他握紧双拳，努力使自己在与莫影的对视中不败下阵势。 莫影的眼眸依旧如墨般浓黑，即使一声不吭，也震摄力十足。他眉头轻微动了动，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似自言自语，“又是你……” 如果脑袋不是被人用枪指着，苏梓然真有种直接拉着对方衣领质问的冲动，他说：“莫影，你曾经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我不会……” 莫影猛地加重力道，让试图靠近的苏梓然止了步。他全身漆黑，就连持枪的手掌也被黑色皮手套包裹着，借着黑夜，双脚被黑暗隐没，仿佛整个人随时可能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无踪。他又低声喝道：“别动！” 苏梓然不动了，就这样看着他，莫影会两次提醒他不准动，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见到自己就直接下狠手。看来这次他不是真的打算要他的命，这让他安心不少，只要对莫影言听计从，或许今晚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莫影又道：“过来。” 苏梓然无法，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莫影挪到围栏边，莫影正对天台大门，而苏梓然则正对莫影。 忽然，莫影对着前方的阴影处沉声道：“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把他送上西天。” 苏梓然心头一紧，除了他两，天台上还有谁？！ 过了半晌，四周依旧一片沉寂，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现身的意思。苏梓然不禁冒出冷汗，难道注定今晚自己不能躲过这一劫吗？不过为毛我的生死要由一个完全不明身份的人来决定？！这不公平！ 莫影目光一凛，“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迅速收枪，转而用枪柄砸向苏梓然的脖颈！电光火花之间，苏梓然几乎没看清莫影的动作就感觉到冰冷地枪械正扣向自己，他想要躲，但发现自己的腿早已软得完全不听使唤。 “等等！”一道身影穿过铁门走了进来，“放开她！” 莫影瞬间停住动作，枪柄边缘停在苏梓然颈间几厘米的地方，再晚一秒，苏梓然肯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受此惊吓，苏梓然只觉得没心脏病的人都会被吓出心脏病来，浑身一软，直往前倒。 莫影顺势接住他，又把他搂进怀中，苏梓然正想表扬莫影其实还挺有人性的，想不到刚有此念头，脖颈就被人以强大的臂力勒住，右边太阳穴又被冰冷的枪口抵住…… 苏梓然被吓得已经接近麻木状态，彻底没了脾气，反正最后的结果不是死就是活，何必把自己搞得像个神经病一样？正好腿也软了，又有人当靠背，苏梓然反而特没出息地靠在了莫影坚实的胸膛上，算了，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了，我自认倒霉认识了你。苏梓然从来不会轻易服输，更加不会耍无赖，无赖是苏远锋的专长，他不屑。然而此时做出这一系列无赖地动作，苏梓然暗自悲愤，和苏远锋在一起时间久了，果然自己也堕落了！ 人在面对最真实的死亡临界点时，往往表露出的心境不是恐惧，而是平和，一切即将画上句号时，没人愿意在仇恨和恐惧上浪费时间。一生中所经历的难忘画面会迅速在脑海中闪过，一幅接着一幅，想到孩时的莫影，苏梓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够了，无论现在你走上了什么路，能活着就已最好。 感觉怀中的人完全放松了自己，软趴趴地靠着自己，莫影不禁浑身一怔，他已经太久没有与人有过如此亲密地接触，这让他十分不舒服。他想要把这人甩开，但这是重要的人质，他只能忍耐，反正他经历过事情都比这痛苦难耐百倍，他都能熬过来，这又算什么？ 莫影黝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影，待看清来人时，他一把把苏梓然扔了出去，转而翻身跳下天台，借着壁间的缝隙匍匐于墙面，挪动身形，顺利地跃进顶层窗户，最终消失了身影。 第十七章 一时失去了支撑，苏梓然无力地靠着围栏滑坐在地，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来不及适应，莫影又跑了。苏远锋忙跑过来一边搀扶起苏梓然，焦急地问道：“没出什么事吧？”一边杵杵着围栏边缘探身往下张望，直到确定人已经走了，才把视线又移回到苏梓然身上。 苏梓然抬眼看着苏远锋，眼睛不再像以往那样精明透亮，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茫，他呆愣了半晌，不确定道：“远锋……？你，怎么来了？” 苏远锋来回检查苏梓然的身体，确定没伤着，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目光中满是责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到底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很少见到苏远锋认真的样子，苏梓然不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很想无所谓地拍拍苏远锋的肩膀，轻松调笑：嘿，老哥，别那么紧张嘛，小事，小事而已啦。然而真正抬起手臂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小事。就在三分钟前，他的额头被枪抵着，被自己曾经最看重的朋友用枪抵着！如果枪械不慎走火，他就只有死！想到这，他不禁头皮发麻，这才感觉一阵后怕，刚才自己确实被吓傻了，居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进对方的怀中，还脑残地认为那人活着就好，好个屁！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活着有什么价值？！就连曾经的情份都可以弃之不顾，他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冒险？！ 苏梓然缓缓抬起的手臂突兀地停在半空，他忽然握紧拳，猛地往地面砸！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出，苏远锋被吓了一跳，忙伸手包裹住苏梓然的拳头，用力抵住了他迅猛的下落趋势，否则这拳下去，苏梓然的手估计要血肉模糊了。 苏远锋心中也有气，自己的弟弟差点就没了，而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只一人独自发泄。作为哥哥，他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那种无力感让他很是心烦。但现在他又偏偏不能发火，两个气罐子撞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狂吼的冲动，压低声音，但目光中仍燃着一小团火焰，“你到底要干什么？！刚刚没有死成，现在就开始自残了啊？！” 听到这样的话，苏梓然更是炸了锅，“你以为我想啊！我他妈眼瞎才会当那种人是朋友！”他猛地挣开苏远锋的搀扶，径自扶着围栏探身寻找莫影的身影，“他去了哪里？告诉我！” 苏远锋把他拉回来扣在怀中，他真怕苏梓然不小心掉下去，这样情绪失控的苏梓然，他还真没见过。“你别再闹了！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被揍一顿我也认了，现在他居然用枪指着我！他真的会杀了我！我这么多年还惦记着这么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苏梓然几乎失声吼道。“早知道这样，我上次就应该让警察抓了他，今天也就不会出事了！我他妈为什么要护着他？！让开！我要把他亲手抓回来交给警察！” 苏远锋尽量平静住心中的火气，现在不能乱，他双手按住苏梓然的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现在乱打乱骂没用，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到你。我是你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保护你。别把自己搞得生不如死的，成吗？” 苏远锋的眼睛平静如水，他就这样看着苏梓然，苏梓然一时哑然，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去。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丝毫杂乱，清风温柔拂过，吹散了苏梓然的短发。苏远锋把手轻轻放在苏梓然的发上，为他抚平柔发，他没再催促苏梓然，只拉着他挨着自己并肩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四周静了下来，苏梓然翻腾的心潮也随之渐渐平稳下来，良久，他的呼吸也终于慢慢趋于平缓。他把头枕在围栏上，试图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得还难看，“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苏远锋轻声道，“能说说吗？” 苏梓然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深吸一口气，仰头凝望万丈星空，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那个人叫莫影，是我小时候认识的……” 苏远锋听得很认真，见苏梓然脸上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说到激动的地方会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就放心不少。“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对他好点呢？别扭个什么啊！要是我执意让老爸把他养在家里，没准现在我们三个还能同台演出呢。” 苏远锋含笑搂着苏梓然，“都好几年前的事情还记着呢啊？要换做是我和你小时认识两个月，估计现在你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苏梓然看了看苏远锋，不可否认，其实现在他连他的初中同学都记得不大清楚了，名字和样貌总是对不上号。他叹了口气，“其实思来想去，他只是我那个阶段最重要的朋友。长大了，再重要的也不过是过去式，我没什么好可惜的。随着时间流逝，想要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变质，基本是不可能的，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这些。” 苏远锋点头表示理解。 苏梓然：“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真的很激动，那感觉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再相聚时的心潮澎湃。我以为我们能一起出去吃个饭，聊聊天，叙叙旧什么的，虽然关系不如儿时那么亲密，但总归也是一个朋友。可是一切都变了，他变得很陌生，仿佛不认识我一样，他的纯真和善良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梓然：“一开始，我就想，算了，各有各的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虽然心里有点不甘，不过我也不打算做再多纠结。后来，阴差阳错地我查到莫影的死讯，我开始有些愧疚和自责，如果曾经我没有因为自己的私欲把他带回来，或许他能过得更好，至少不会正值青春年少就丢了性命。” 苏远锋安抚似的拍了拍苏梓然，“谁都不是上帝，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说得准，你也不想有这样的结果，但这不可避免。” 苏梓然：“之后又有人告诉我莫影其实还活着，我觉得这一切忽然变得扑朔迷离，就像有人刻意安排一样，他暗中操纵着所有。莫影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多多少少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去挽救这个错误……而且，我也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顿了顿，苏梓然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只是……我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苏远锋猛地用力抓住苏梓然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坚定，“我陪你，继续查下去。” 苏梓然错愕地看着苏远锋，而后垂下脑袋，是啊，这就是自己的哥哥，无论平时多么不靠谱，到关键时刻，他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苏远锋忽然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说当初是幽冥提议把莫影送去进行保镖专业培训，然后苏明同意了，对吧？” 苏梓然茫然地点点头。 苏远锋：“可我们家什么时候可以培训保镖了？我们家的保镖不都是来自退伍的军人或者特种兵吗？” 苏梓然猛地一怔，长久以来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他们家有哪门子的保镖培训基地啊？！“那当初幽冥和苏明把莫影送去了哪里……” 苏远锋：“会不会幽冥根本就没有把莫影带回来？” “不会。”苏梓然果断道：“后来莫影找过我，听他的描述，他确实是在一个地方接受训练，而且那个地方的人都很厉害。” 苏远锋杵着下巴，“这就奇怪了……” 苏梓然：“现在进行武术体能培训的地方很多，苏明把他送去那些地方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他并没有答应我他会亲自抚养莫影。” “可是你说过，莫影每次来找你的时候总是伤痕累累的，正规培训机构不可能把人折腾成那样。要有这种事，负责人早被抓去监狱里吃牢饭了。” 苏梓然眼前一亮，“难道是非正规机构？！” 苏远锋郑重地点点头。 苏梓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有什么杀手组织一类的，那么莫影十有八九去的是那里……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莫影会变成这样以及曾经的伤痕了！” 苏远锋：“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无数个念头从苏梓然脑中闪过，“苏明为什么要把他送去那种地方？” “或许苏明根本就不知情呢？他的公司一天要进账几百万甚至千万，那些董事会还有市场策划、艺人培训就够他忙的了，他哪有闲心去处理一个小毛孩的事情？这事很明显是交给其他人去办的。” “幽冥？！”苏梓然几乎失声叫出来，“这件事只有幽冥知道，而且苏明提过让他一手去操办。不对……不可能，幽冥不会做这种事情，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苏远锋深深注视着苏梓然，“我也不相信这会是幽冥干的。以他的本事，他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儿把莫影送去那种地方，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培养出一个完美的保镖……或者杀手。毕竟几年前幽冥的各方面素质都处于巅峰状态，这一行能是他对手的没几个。而且幽冥在我们家那么长时间了，人品一向没得说，他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苏梓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还有一个可能，莫影又被幽冥转手交给下一级的人处理……” 苏远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没真凭实据的，别太信。万一幽冥和苏明把莫影好好地送去正规机构培训了，莫影被培训中心的人带坏了，跟着人跑了，你也不能怪苏明和幽冥吧。” “不会！他不会！他……” “你别说那么肯定。”苏远锋打断了他的话，“人是会变的，你永远不可能会认识一个一成不变的朋友。” “……那莫影的墓……”苏梓然又道。 苏远锋放松了许多，舒展了身子，“谁知道呢，或许某一天苏明想到了有莫影这么个人，想问问他的情况，发现找不到这个人了。也不管他死了没有，就给他安个墓，你以后问起来也好交待。” 苏梓然发现今天自己的脑子实在是反应迟钝，几乎没有思考能力，又傻傻地问：“医院的记录怎么解释？” 苏远锋一巴掌拍在苏梓然的后脑勺上，“老弟，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这么蠢的问题你都问得出来？！苏明什么人？他想要让医院弄个假记录还不简单？” “噢！”苏梓然恍然，自己果然是被吓傻了。 第十八章 楼下忽然变得人声鼎沸，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夜空。 苏梓然和苏远锋好奇地探出脑袋，见大楼底下被拉起了警戒线，红蓝灯光闪烁不断，几名穿制服的警察相互交谈几句，而后走进大楼。 “怎么会有那么多警察？”苏远锋不解地低声道。 苏梓然一拍脑门，大叹，“我怎么能把这事儿忘了！？现在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苏远锋眨巴眨巴眼睛，仍然一头雾水。 苏梓然：“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陪王嘉喝酒吗？” 苏远锋：“你一个晚上坐在那里发呆，神情恍惚，我放心你一个人走吗？我本来打算先送你回家，再回来陪他们喝酒，可等我追出去以后，发现你根本没打算回家，方向都是反的！我很担心你会出事，索性就跟着你一路过来了。” “你一直跟着我……？”苏梓然不信，凭苏远锋那样狗屎的跟踪技术，自己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发现呢？！ “恩！那当然了！” “额……”果然今晚自己分心地太严重，苏梓然决定不再纠结，“我去洗手间时你也跟着？看见隔间里是什么了吗？” 苏远锋舔舔嘴唇，“那倒没有，我找了个地方看着洗手间门口，否则肯定早被你发现了。”顿了顿，又问，“隔间里有啥？” 苏梓然严肃了不少，“如果我没估计错，应该是尸体……而且凶手十有八九是莫影……” “什么？！”苏远锋一拍腿，跳了起来，“那我们还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跑啊！这种浑水趟不得啊！”说着就拉着苏梓然要往下跑。 “来不及了，”苏梓然指了指楼下，“警察都来了。” 苏远锋抱头懊恼，“老弟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苏梓然白了眼苏远锋，“刚才情况都那样了，我哪想得起来这么多？” “老弟，你已经两次出现在案发现场了！你当自己是柯南啊？！”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才不想被牵扯进来，警察肯定不会相信类似偶然遇到的说辞。”他又瞅了眼苏远锋，“要不是你跟来，我自己早走了，也不会摊上这事。” 苏远锋一愣，随即伤感道：“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如果我不来你保不准都跳楼了！” “别闹。”苏梓然怒目打断道，“我们下去吧，警察迟早都会找上来的。” 苏远锋一边牵着苏梓然下楼，一边小声抱怨着，“我怎么就会有你这么个倒霉弟弟呢……？” 到健身俱乐部门前，苏梓然忽然拉住苏远锋，犹豫了会，才道：“如果警察问起来，你先别说莫影的事。” 苏梓然一直都有小小的正义感，只要自己有那个能力，就一定不会姑息犯罪行为，当然，他的正义感还没促使他到逞英雄的地步，而且他骨子里本来就不是什么爱管人闲事的人。协助警方破案，提供真实口供，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苏梓然从来没有任何疑虑。但是这次，所有的口供都会对莫影不利，如果想要保住莫影，他必须隐瞒下去。 人在面对情谊与正义时，往往会选择前者，再理智的人也不愿作为旁观者看着最亲的人被送上刑场，而这种时刻，他们往往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这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人生的选择题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 苏远锋微微诧异，“你不气他用枪指着你的头了？” “我……当他有什么苦衷吧……我不想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就把所有的事情抖露给警察，这对他没好处，就算他真的出于自愿而做了什么坏事，也应该由我，把他亲手交给警方。” 苏远锋心下了然，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姑息养奸，苏远锋向来鄙视，更加不会纵容。但奈何这次是自己弟弟提出的，他也只能暂时放下原则，谁让他就这么个宝贝弟弟呢？况且从长远角度来看，现在就把莫影供出来还太早，要弄清真相，他是个关键。 见大厅里又多了两人，马上就有警察过来，“你们也是这间健身俱乐部的客人？” 两人点点头。“是的，出什么事了吗？” 那么年轻的警察把他们引到一边坐下，抱歉地笑了笑，“确实出了点事，麻烦两位稍等一会儿，我们需要例行问话。” 苏远锋和苏梓然理解地回以笑容。 这时，一名身穿制服，身材精瘦，满身烟味儿的警察从两人身边经过。走出去数米，又扭过脑袋，惊讶道：“哟，苏先生，怎么又是你？” 苏梓然愣了愣，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张德民吗？！其实说真的，苏梓然很怕遇到张德民这样的警官，他的问题总像是蒙了层雾，让你看不清他的意图，似在询问，又似试探，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绕进去。总之，就是很难应付的一人。 苏梓然连忙起身，礼貌笑道：“没想到又遇上你了。” 张德民依旧胡子拉渣，头发凌乱，感觉像是几天没打整过的模样，口中一直叼着根未熄灭的香烟，那样子要多潦倒就有多潦倒。如果脱去这身制服，没有人会把他和警察这一神圣庄严的职业想到一处。 张德民似笑非笑道：“这家健身俱乐部该不会是你爸开的吧？” “我爸哪有这能耐？警官你高估他了。”苏梓然客套地笑道。 张德民：“你爸什么能耐大家有目共睹，你就别谦虚了。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梓然眼中含笑，“张警官，我在这需要原因吗？” “当然！”张德民吐出一个淡淡烟圈。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盘查吗？” 张德民眯起眼，“这就是盘查，所以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苏梓然双手抱臂，“可我有权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张德民指了指不远处的法医以及洗手间门口的血迹，“这么简答都没看出来？杀人案呗！” 苏梓然微微蹙眉，无奈笑道：“最近我的运气还真挺好。” 张德民以下巴指了指苏远锋，“这位是？” “我哥哥，苏远锋。” “啊，我想起来了！上次凶杀案他也在场。”张德民笑得意味深长，“应该说你们两兄弟的运气都好，那么短的时间内能让你们撞上两起案件，不愧是天意的召唤啊。” 苏梓然皮笑肉不笑，“在这里问话还是又想把我们带回警局？” 张德民大手一挥，“就在这吧！去警局太麻烦，今天随便问问，等调查结果出来了应该会找两位详谈，你们不介意吧？” 苏梓然看了看苏远锋，后者点点头，苏梓然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当然不，我们也希望能早日破案。” 张德民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好同志！” 张德民：“先说说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梓然很自然地答道：“今晚王嘉导演请全剧组的人吃饭，在XX酒店。现在但凡请客吃饭的，总少不了用酒助兴，我又不爱喝酒，坐在里面实在是无聊，就先走了。后来觉得回家还有点早，而且一肚子的食物也没消化干净，应该运动运动。同事跟我说过这儿条件不错，我就过来试试。” 苏远锋：“小然走的时候似乎有点不高兴，我以为是我光顾着喝酒，没有理他，他在和我怄气，我怕他真生起气来，所以就跟他一起走了。” 张德民的食指在两人间来回指了指，“你们一起过来的？” 苏远锋正想说“是”，却被苏梓然不动神色地拉住了，“没有，是我先过来的。吃饭时，我一个人被晾在那里，难免会窝火，远锋追出来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脸色，就自己坐出租车过来了。远锋跟在我后面。” 这种事情不能说谎，监控录像清楚地记录着每个客人什么时候来，和谁来，如果警察去查看录像，谎言很容易会被拆穿，到时候只会更加麻烦。苏远锋暗自赞叹自家老弟的临场应变能力，果然要比镇定和头脑，自己还是欠了把火候。 张德民点点头，“监控录像记录到你去了一趟洗手间，你做了什么？” 苏梓然松了口气，不出所料，他们调用了监控录像，只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居然还快速浏览了一遍，“进去洗了把脸，跑步机玩过火了，满身大汗。” 张德民：“当时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是注意到洗手间的异样？” 苏梓然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有，我一直低着头洗脸，洗完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到洗手间里有其他的人。” 张德民皱眉看着苏梓然，而后招招手，“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是间二十平米不到的房间，正对房门的那面墙上密密麻麻全是显示屏，精确记录着健身房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当然，涉及隐私的地方并没有装配摄像头。三四名警务人员正坐在一旁，用电脑查看着之前的录像。见到张德民进来，都起身向他打招呼。 张德民探头看过去，“有什么进展吗？” 扎马尾的女警刘晓遗憾地摇摇头，“暂时没有，摄像头捕捉到‘黑衣’一次，但只是一闪而过，不能肯定是他。” 张德民咧嘴笑道：“总比没有强！别灰心，继续看。” “恩。”刘晓顺便调出那幅画面，指着画面的一个角落道：“他站的地方是摄像头的拍摄死角，所以很多摄像头都没有拍到这人，只有门口那台拍到了，不过距离太远，无法确认。” 张德民弯下腰，目光落在屏幕上，“放大。” 刘晓操作熟练地把画面剪切，又放大数倍，但清晰度随之下降，只能看到黑乎乎一团，而且由于拍摄到的是背影，无法看清样貌，能确定的，只是那人穿了一身黑。 张德民道：“够了，十有八九就是‘黑衣’。不过这张图片先传回警局，进行分辨率解析，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线索。” “是。”刘晓答道。 第十九章 苏梓然无意间偏过脑袋看了眼显示屏，诧道：“这人不是那张照片上的人吗？” 张德民嘿嘿笑道：“连你也看出来啦？” 苏梓然点点头，“他这身装扮实在太有特点，想不认出也难。怎么？他又与这个案件有关？” 张德民没有回答苏梓然的问题，反而道：“今晚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见到我一定会记得。” 张德民：“我发现你两其实挺有缘的，上一桩命案发生的时候，你两在同一个地方，今晚正好又碰上了。” 苏梓然勾起嘴角，“张警官，你该不会想说我两是一伙的吧？” 张德民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我还真这么想过，苏大明星，不介意解释一下吧？” 被人这样怀疑，苏梓然也不着急，定定地看着张德民，慢条斯理道：“其实你现在根本就没有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你知道我和他不可能是一伙的，在上次问话中你已经试探出了这点。至于你为什么要接我的话茬，多半是想探出他和我周围人的关系吧？” 张德民错愕地看着苏梓然，半晌没有接话。 苏梓然又道：“据我目前所知，这两起命案所共有的在场人员一共三人，我，你们称为‘黑衣’的神秘人，以及苏远锋。上次因为我作为负责人，你们主要对我进行盘查，知道我没问题以后，就把目标转向了远锋，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从我们见到你开始，你就有意无意打量着远锋的神态动作，特别是刚才，你明明是问我是不是和‘黑衣’一伙，但你却没看我，反而盯着远锋。其实你很期待他反驳吧？一旦他反驳，无疑就会成为你们的把柄，并对此大做文章，不过很可惜，他没有。” 微微一顿，苏梓然又慢悠悠道：“至于我为什么敢肯定今天你把目标锁定在远锋身上，不单是你一直在看他，更重要的是，在刚才你们剪切下来的画面中，远锋就站在‘黑衣’旁边，两人相距不足两米。这很容易让人起疑，你故意放出这张照片，就是想看看远锋的表现，不过，仍然很可惜，他毫无自觉。” 张德民慢慢消化着苏梓然的话，不禁有些尴尬，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自以为老谋深算，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看穿心思，实在觉得面子挂不住，干咳一声道：“你头脑这么好，不干我们这行，真是警界的一大损失啊！” 苏梓然对于此番高度评价不为所动，“只是我不明白，两起犯罪可疑的同伙人很多，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拿我们做文章？就拿那张截屏来说，站在‘黑衣’旁边的人不止远锋一人，为什么你只怀疑远锋？” 张德民声音响亮，有些耍无赖的味道：“其他人我当然怀疑啊！只是他更可疑嘛！” 苏梓然：“那么上次，为什么那么多人，你专门找我麻烦？” 张德民又道：“你是负责人嘛！这不你自己说的么？” 苏梓然：“你没发现你的目标仅局限在我们之间吗？” 张德民：“你们有值得怀疑的资本嘛！谁让你们同一类型犯罪遇上两次呢？” 苏梓然：“……” 苏梓然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很明显，张德民在试图隐瞒某些重要线索，不过警察查案，他本来就没有插足的余地，只能道：“张警官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们就先走了。”说罢就迈出了步子。 张德民忙抽身挡在他们前面，笑得高深莫测，“当然还有事，我还有疑问需要你这聪明的大脑解答一下。” 苏梓然略微皱眉，但也没多说，站住了脚。 张德民偏过脑袋，对刘晓道：“把那段视频调出来。” 刘晓马上应声操作，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洗手间门口处的监视画面，一名身穿白色衬衫和灰色运动裤的男人垂着脑袋，似有些沮丧地走进了洗手间。苏远锋微露诧异神色，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旁苏梓然的衣着，后又佯装淡定地继续盯着屏幕。 洗手间内没有安装摄像头，无法判断他进去之后的行动，大约过了五分钟，苏梓然从里面出来了，他神色慌张无措，出门时左右看了看，而后忙往右手边方向跑去，最后消失在监控范围内，行动连贯通畅，很显然他有明确的目标，他在追逐某个人或者某个物！ 但整个视频片段里自始至终都只有苏梓然一人，根本看不出诱使他做出这一系列活动的源头。这无疑成为了张德民心中的疑问，他叼着根烟，满脸迫不得已的样子，“不是我们要怀疑你啊！只是案发期间内偏偏只有你进了那洗手间，让我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啊！来，给我们解释解释吧？” 起初苏梓然确实有些意外，自己明明是追着莫影出去的，可是为什么画面中除了自己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转念又想，莫影是干什么的？想要以刁钻的行动方式避免进入监控区域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当时的确有些手足无措，竟忘了伪装和收敛这档子事。 苏梓然脸上维持着隐隐笑意，张德民的话简直漏洞百出，如果没人进入过洗手间，又是谁发现尸体并且报案的呢？且死亡时间的估计，不可能精确到分秒，至少有半小时左右的误差范围，从莫影走出洗手间到警察赶来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所以案发期间只有自己进入过洗手间的说辞显然不成立。 他也不忙着拆穿张德民，“张警官需要我解释什么呢？” 张德民：“我以为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我需要你解释什么吧！” 苏梓然含笑，“张警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况且就算是你肚里的蛔虫，也不见得能洞悉您高深的谋略。”见张德民神色严肃威严了许多，苏梓然也不急，又慢条条道：“要按我的理解，您应该是想让我解释为什么我会在案发期间去洗手间吧？人有三急，不巧我进入洗手间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案发时间，就这样。” 张德民沉了脸，一把掐灭烟头，“好啊，会玩小聪明了啊？成，那我就说明白点，你进入洗手间前后的状态反差很大，什么原因造成的？你出洗手间后，选择用跑的方式离开，为什么？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苏梓然颇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我觉得你的这些问题还没我之前说的那个有价值。你所有的问题其实就一个答案，我突然觉得气闷想吐，所以慌乱地跑去天台透透气。” 张德民眯起双眼，以审视的态度看着苏梓然，“出去透气需要在出门时左右乱看么？” 苏梓然挑眉，“当然需要，今天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我怎么知道出门后左边是墙还是路？如果不小心撞墙面上，可就有失身份了。” 张德民“啧”了声，又问：“进洗手间前，你是因为什么而沮丧？” 苏梓然诧异，“你怎么会把它当成是沮丧啊？！我只是跑累了而已。”顿了顿，他又换上笑颜，话锋一转，“不过就算真是沮丧，你们现在也无权过问我原因吧？毕竟我只是在协助你们调查，不是嫌疑犯。” 张德民猛地瞪了眼苏梓然，喝道：“你这样的态度像在协助我们破案吗？！你根本就是在胡扯！” 苏梓然依旧气定神闲，“张警官，警民合作一直以来都是双方的事情，既然你们不愿意表现出你们的诚意，我又何必奉献我的真诚？” “我……”张德民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马上噤了声，转而对刘晓说：“把视频调到苏远锋的部分。” 刘晓依言照做。 苏远锋的部分，除了与莫影出现在同一画面外，还真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内容，他几乎是从进了健身室后，就一直站在固定的角落，观察着苏梓然的一举一动。直到苏梓然慌忙地跑出去后，他才跟了出去。 要是平时的张德民，肯定不会纠结于这种可有可无的线索，但此时，苏梓然明显是惹到了他，不说要死咬着对方不放，但也开始了鱼骨头里挑刺。 张德民现在特烦苏梓然那套官场和职场里的笑容，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看着苏远锋道：“你不是一路追着苏梓然过来的么？为什么在见到以后反而窝在一个小角落里不去找他呢？” 现在就连苏远锋都发现张德民在故意找茬，那么愚蠢的一个问题也问得出口，只能道：“警官，你确定你没问错？从离开酒店后，小然就一直没有好脸色，明理人都知道生气的人惹不得，千万不能正面冲突，所以我悄悄跟在小然后面找机会，有什么不对么？” 张德民：“之后你追着他去了哪里？” 苏远锋更加莫名其妙，“天台啊，他刚才不是说了吗？” 张德民捏了捏眉心，暗自告诫自己别乱别乱，再问下去只会让人怀疑警察的办案能力，而且无目的的盘查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回去理清线索。他顿了顿，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先回去，要再有疑点你们不介意多跑几趟吧？” 苏梓然依旧笑得平和，“没问题。” 苏远锋友好地勾上张德民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小声道：“警官，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当然……容易上火，恩，还会让大脑变……愚钝。”见对方脸色变了又变，苏远锋十分大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变出一朵黄色菊花递到张德民面前，笑嘻嘻道：“来，缅怀一下你过去的成绩，这宗案子确实棘手，别太动怒，其实谁不希望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对吧？好好加油吧！” 张德民叱咤警界多年，破案率一直是部门第一，逢人见到他都会友好地问候句：张警官好，张警官辛苦了。虽然他从不把这些问候当回事，惩戒犯罪行为，是自己作为警察的职责，不存在辛苦不辛苦的。但是这样的待遇让他舒心，他接受着众人的检阅，并得到肯定，这无疑为他的工作提供了更多动力。 然而今天，接受调查的两人非但不积极配合，反而还有泼凉水的嫌疑，实在是让他闷了口老血。他确实想把苏梓然纳入麾下，毕竟他和最终目标人物关系密切，如果能加以利用，一定能事半功倍，可奈何人家头脑聪明，自己下得套都被他识破。如果正式提出合作，第一，苏梓然的嫌疑没有完全洗脱，第二，他的确不能提供足够的诚意。也只能作罢。 此时，他心中咆哮着：我破个案容易么？！现在都沦落到被这种愣头青耍的地步了，偏偏还百口莫辩！他真想拿把枪抵着二人的太阳穴，恶狠狠地威胁：到底说不说，不说老子崩了你！可这不和规矩啊！所以他只能黑着脸，耐心诱导自己：别和这帮娃娃计较，都多大的人了，要大度大度！于是他又点上一根烟，强装镇定地拍着苏远锋的肩膀，扯着难看地笑容，“就冲你这句话，不成功破案简直对不起人民群众嘛！放心，交给我们好了！” 苏远锋：“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走了。” 张德民：“去吧去吧！要不要派辆警车送你们回去？大半夜的不安全。” 苏梓然嘴角抽搐，不禁自动脑补到明天娱乐版头条：苏远锋、苏梓然深夜‘乘’警车回家，究竟是去警局做客还是‘做客’？两兄弟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云云。他道：“张警官，您还真会为我们找麻烦。” 张德民一拍脑门，恍然道：“我倒真忘了你们是公众人物。” 苏梓然干笑两声，扯上苏远锋，“我们走吧。” 第二十章 折腾回家，已经是凌晨一点。苏远锋的大脑一夜间接受了如此庞大的信息，还真有点消化不过来，毕竟他平时就不是什么爱思考的主，能发现苏梓然有问题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他站在卧室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苏梓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梓然瞥了他几眼，无奈地赶走眼前飞得嗡嗡响的瞌睡虫，与他对视，“大哥，你还有什么事？” 苏远锋飞速扫了眼苏梓然，“没事！” 没事才有鬼！苏梓然翻了个白眼。“没事你杵在那儿干什么？当门神？” 苏远锋略做犹豫，而后利索地掀开苏梓然被窝，钻了进去，环住他的腰际，拥入怀内，安抚道：“老弟，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大，有事别憋着，老哥会帮你想办法的！” 苏梓然疑惑地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灵敏地意识到，苏远锋又在犯抽……他把苏远锋推开了些，说：“别在这犯恶心了，我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回自己房间去睡，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太热！” 苏远锋不信似的看着苏梓然，“你真的没事？那可是你原来最重要的朋友，变成现在这样……” “说了我没事，就算有事也还没到想不开的地步。” 苏远锋怔了怔，而后笑开了，“小子，你果然够理智。” 苏梓然：“得了吧，滚回你自己床上去。” 苏远锋充耳不闻，又乐呵呵地抱住苏远锋，“今晚就让我陪你吧！” “不需要。” “不要也得要！哈哈。” 第二天一早，苏远锋又精神抖擞地吆喝起来，“老弟！老弟！起床开工了！快快快，今天任务重大！” 苏梓然暴躁地一脚把苏远锋蹬下床，翻身，用被子捂住脑袋，继续睡。 “扑通”，苏远锋毫无防备地滚下床，摔得四仰八叉，怔了怔，一骨碌爬起来，叉腰骂道：“你不识好歹！” 苏梓然装聋，默不作声。 苏远锋继续吼道：“你再不起来我要发大招了！” 苏梓然猛然睁开眼睛，想起昨天早上苏远锋的熊扑，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只能满含怨气地爬了起来。 苏远锋对于这样的效果十分满意，笑得臭屁，“果然那窝佣人都是废物，费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把你弄醒，还是我的方法实在！” 大清早的，苏梓然懒得和苏远锋磨叽，那些保姆要扑上来，就只有被解雇一条路，哪敢啊？！他慢悠悠地穿好衣服，打着哈欠，“你别看着我了，我起来就不会睡了。” 苏远锋：“我去让他们准备早餐。” 今天的苏远锋显得特别兴奋，一直和苏梓然唠唠叨叨，这事儿说完说那事儿，这个明星的八卦说完又说那个明星的。苏梓然听得耳朵长茧，满脸不耐烦，但苏远锋反而更加亢奋，最后直接开心地笑趴在苏梓然肩上。 自从昨晚把所有事告诉苏远锋后，他就变得莫名其妙，虽然他平时也很热情，但今天，明显热情过头了……苏梓然扶额，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里的苦逼女主角一样自怨自艾吧…… 终于忍无可忍，苏梓然一巴掌拍在苏远锋的脑壳上，“你别发神经了，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烦死了好啊，就不会想烦心事了。” 苏梓然怒目，“拜托你成熟点好不好？！昨晚你不挺理智的吗？怎么一觉醒来变个神经病了？” 苏远锋正色，“太理智会给你造成压力。” “你现在这样我压力更大！” 苏远锋勾起嘴角，右手顺出枝红玫瑰，递给苏梓然，“宝贝弟弟，来笑一个，我们开工去！” 苏梓然盯着花瓣看了半秒，彻底没了脾气，他还真拿苏远锋没辙，“你除了会变花还能变什么？” “成！下次给你看个新花样！” 苏梓然不禁抽了抽嘴角。 到了片场，苏梓然和苏远锋意外发现今天的严颜蔫了，不再是两眼冒光，见到苏梓然就贴过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而后又垂下脑袋，暗自神伤，样子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苏梓然和苏远锋都以为她是因为宿醉才变成这样，瞬间大喜，大步走向王嘉，义正言辞地谴责道：“不知道人家还小么？怎么能灌那么多酒？灌酒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给人家休息下，导演，你太没人性了！” 王嘉瞪了他们一眼，“是她自己不走，你们干嘛要赖我。” 于是兄弟二人又神叨叨地移去严颜前面，好心劝道：“严颜啊，身体才是奋斗的资本啊，别糟蹋自己，累了就好好回去休息，反正你的戏份主要集中在后半部分，缺席一天没影响的。” 严颜有气无力道：“不去，梓然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苏梓然暗道：这个女人的执念果然太深。苏远锋沉重地拍了拍苏梓然的肩头，内心为自家弟弟默哀着：祝你好运。而后便溜之大吉了。 苏梓然满脸黑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严颜，万一说错话，人又误会了，那可真就是个大悲剧了。还是赶紧走为妙，别看人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就想报仇，不现实。 正在这时，严颜忽然猛地一震，眼睛清明了不少，她慌乱地从手提包里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声音颤抖地接了起来，“喂？”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对方一直说不停，严颜就静静听着，表情越来越慌，最后连拿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出，她捂着嘴，声音里满是虚弱与惊慌，“我……我马上过来……给我点时间……” 苏梓然错愕地看着严颜，这与她平时实在是相差太多，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打不死的小强瞬间变得柔弱起来。就算和她并不熟，苏梓然见到这样的严颜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别扭。正在犹豫着是否要礼貌地问句‘你怎么了’时，严颜率先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苏……苏梓然，帮我……给导演请个假，我……我有事先走了。”她说话时几乎不敢看苏梓然，急急忙忙提起手提包就走，丝毫不给对方制止自己的机会。 苏梓然一头雾水，但也不打算深究，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会管严颜闲事的人。人走了，他和苏远锋反倒自在，和剧组人员张罗着准备开工。 这场戏分为几个片段拍摄，首先是林霄和林羽兄弟俩在跑了一个多月市场和熬了几个通宵做策划后，终于敲定创业的内容为保鲜膜的深加工。下一个部分是他们四处拉赞助地辛酸血泪史，而最后一个片段是他们的公司逐渐走入正轨，林霄当上总经理，教训员工的画面。 没了严颜的干扰，不少工作人员都来了干劲儿，工作起来效率提高不少。王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选好角度，抬起喇叭大声道：“action！” 鹅黄色的灯光洒满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吊灯正下方是一张方形木桌。林霄趴在桌上困顿不堪，不停打着哈欠，眼窝深陷，眼眶里噙满眼泪水。即便如此，他仍然右手提着笔，左手翻阅着资料，时不时和旁边对着电脑屏幕研究的林羽说几句话，“林羽，你说我们这个构想真的能成功吗？” 林羽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以中指推了推镜架，“能不能成功我不敢肯定，不过具有市场潜力。” 林霄：“保鲜膜进入市场已经很多年了，当下人们对保鲜膜已经存在固定的认知，透明、白色、无花纹、干净清爽。你新的构思要颠覆很多固有观念，不知道顾客会不会买单。而且很多人注重的是实用性，你新添加的那些花样也与实用性无关。” 林羽放松身体，仰头靠在椅背上，“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要懂得突破，突破原有的结构、观念和束缚。我知道这存在很大风险，但如果能做起来，其中的回报率会很高。保鲜膜的通透感很好，如果适当加入色彩与花纹图案，改变其原有的外表单一性，或许能吸引来一批女性顾客或者是餐厅经营者。” 林霄还是有些不放心，眉头紧锁，“现在市场上很多保鲜膜都不过关，PVC保鲜膜含有致癌物质，对人体危害较大，偏偏这类保鲜膜在市场里的流通又最大。很多小作坊生产出此类保鲜膜，又不承认，硬是当PE保鲜膜出售，提高价钱。消费者逐渐发现保鲜膜存在安全隐患，但谁会去管那是PE保鲜膜还是PVC保鲜膜？他们只会一概而论，保鲜膜不安全，别用或者少用。你现在推出带有颜色和图案的保鲜膜，恐怕消费者会更加质疑质量问题。做不好，会有种廉价塑料袋的感觉。” 林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以我们联系到的生产方必须要有技术和信誉度，在颜料色素使用方面严格把关，具体的规范我去问问我原来的同学，他现在在质监部门上班。之后只要质检过关了，放上那个证明，还有多少人会怀疑？这是给消费者一枚定心丸。” 林霄叹了口气，“哎，我觉得自己创业还是有点悬，风险太大，早期收益难说还不够糊口。” 林羽笑了笑，“你要这样想，原来为别人打工，你要看人脸色办事，等成功以后，是别人看你脸色做事，那优越感，那叫好。怎么样？有信心了吧？” 林霄失笑，“那也要成啊！我去睡觉了，你差不多也休息吧，明天还要出去拉赞助的。” 林羽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点点头，“恩，知道了。” 林霄抱着书走进卧室，顺手关上房门，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而后滑坐在门边。半晌，他借着卧室昏暗的光线，再次翻开了创业指导的书本。 于是，画面就定格在了鹅黄色的灯光下，兄弟二人隔着道房门，表情认真而又专注地研究手头上的资料。他们寂寞无声，胸口里却跳动着一颗跃跃欲试满怀期待的心。 “卡！”王嘉适时喊道。 两人很快向王嘉投去询问的目光，出什么问题了？ 王嘉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后对苏梓然道：“你在片中扮演的角色是弟弟，但你所演绎出来的角色比哥哥更加稳健，自信，甚至更有老成的经验，这明显过了。弟弟虽然受过的教育比哥哥多，但毕竟社会阅历不足，他所要表现出的自信应该带有一定的盲目，而不是肯定。他会更积极地诱导自己的哥哥去投身创业，他可以冷静，但不是看破世间万物的冷静。你知道吗？” 苏梓然低头思索，果然和苏远锋这样的哥哥时间待长了，不自觉地就会引入弟弟要比哥哥能干冷静博识的概念么？ 王嘉又道：“虽然哥哥刚遭受人生中的一大打击，做事难免会有点畏首畏尾，但这并不是弟弟强势的理由。苏远锋把这样的哥哥表现得恰到好处，他害怕担心，但仍存希望，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站在世界之巅引领经济的发展，说到底，无论有了什么构想，他很难迈出实践的脚步，他毕竟是社会下层人物。而在整场表演中，你总是给哥哥无形的压力，让他去接受你的想法，让他这样做，只有这样才是对的。你表现得太强势，会让人误解哥哥只是个打下手的，你们并不是合作伙伴。” 苏梓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再试试吧。” “恩。”王嘉说：“你可以适当放低你的姿态，不是坐在椅子上和他交谈，而是坐到桌旁和他仔细讨论。然后你推眼镜的动作太老气成熟，虽然很帅，但还是不符合剧中人物形象，得改改。” “好，明白了。” 王嘉：“那再来一次，action——” 演完这场戏，苏梓然只觉得蜕了层皮，实在是太累！演到一半，他总会因为习惯性问题而不自觉得放高姿态，总觉得要管着点苏远锋心中才舒服，而这必然导致被‘cut’。好在今天王嘉心情不错，否则自己早被骂得狗血淋头了。苏梓然不禁捏了把汗，看来过去自己是低估了演戏这门学问了。 第二十一章 下一场戏是他们拉赞助的血泪史，无疑就是被拒、被拒、被拒的无限循环过程。烈日下，兄弟二人各奔东西，拿着打印好的产品构想资料到处宣传，说得口干舌燥，晒得汗流浃背。兴奋的神色逐渐转为落寞，映着黄昏的余晖，孤单寂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道尽头。 对于这段的拍摄，王嘉很是满意，节奏刚刚好，没有过多表现主角的心理状态，既能让观众体会创业过程的艰辛，也不显得剧情拖沓。 于是他又开启他的大喇叭，斗志昂扬道：“今天大家状态都不错，休息五分钟，继续下一场！” 下一幕的林霄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经理，头发黑亮整齐，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他的办公室宽大明亮，他就坐在桌前的老板椅上，双脚交叉搭在桌边，嘴里叼着根雪茄，样子霸气十足。他打开手机盖，按了几个数字，电话刚一接通就破口大骂，“市场部的负责人给我全滚过来！三分钟内过来！否则全部解雇！”不等对方答应，他已经挂断电话。 苏梓然难得见次苏远锋发怒的模样，即便知道那只是在演戏，苏梓然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眨巴眼睛，暗叹现在的苏远锋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如果平时也是这种凶巴巴的样子，自己绝对不敢轻易挤兑他，或者一个不爽就把他踢下床…… 而后林霄顺便看了眼时间，又舒舒服服的窝进了老板椅内，之前的戾气瞬间消失无踪。 五六个员工模样的年轻人慌里慌张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连基本的礼数也忘得一干二净，抹着额头汗渍，看也不看老板脸色，张口就说：“林先生，这事儿是我们的失误，我们马上派人去改。” 既然首先明确了认罪态度，一行人才敢稍微抬头看林霄，然而不看还好，一看反而集体愣住了。原以为林霄一定处于盛怒状态，龇牙咧嘴、青筋暴突的，可林霄压根像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兀自转悠，见人来了，反而慷慨地笑道：“来啦！挺准时的啊！” 负责人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苏梓然也是看得莫名其妙，他低头看了看剧本，这段应该是林霄劈头盖脸痛骂负责人一顿，以表威信，但苏远锋怎么会演得那么温和可亲？ 林霄转正身子，吐掉口中的雪茄，而后双肘杵着办公桌桌面，握着双拳，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六人，和蔼问道：“我记得市场部负责人有七人，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一名负责人马上接道：“他出去做市场调研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林霄又问，“通知他要开小会的事情了吗？” “没有……”这时，林霄忽然半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尖锐，那名负责人不自觉的底气不足，又解释道：“他……他肯定赶不及，通知他……反而会让他分心……” 林霄舒缓了些表情，说：“没事儿，等他回来让他去财务部算下这两个月的工资。” “林先生，您不能这样。”另外一名负责人插道，“他没做错事，他是因为公司的事才会耽误了时间，而且对于开小会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林霄身子前倾，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不……只是……” 林霄：“够了！知道我把你们叫来是为什么吗？嗯？一个部门得以发展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协作！你们一个二个闲在公司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在外面跑市场？两人一组效率不会更高？当然，我也没有要表扬他工作勤奋努力的意思，我亲自打电话召集你们过来，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很重要的事情，然而你们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通知他！可想而知，他与你们的关系并不好吧？你们根本就没想过他的死活吧？” 几个人同时低下脑袋，不敢与林霄直视。 林霄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又道：“六个人都不能和他关系融洽，我相信问题在他，不是你们想要排斥他。既然一个连同事间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人，如何去和客户建立信任？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是是是。林先生说的是。”众人齐声答道。 林霄绕道他们身后，声音又平静不少，“刚才谁接的电话？” “我……”一个女声颤抖响起。 林霄挥挥手，“你也可以去财务部结账了。” “为什么？！”那女同事忽然抬头，瞪直了眼。 “卡！”王嘉提着大喇叭喊道。 众人微微一愣，而后齐齐停下动作，看着王嘉。 王嘉：“那女的谁！说‘我’的时候底气太弱，后面瞪林霄的时候气势太强，过渡得太僵硬！重来！” 女龙套忙不迭失地点头，说“知道知道了。” 王嘉：“action！” “我。”女同事努力平息心中的怯弱，半晌才张口道。 林霄挥挥手，“你也可以去财务部结账了。” “为什么？”即便刚才被林霄唬得没了底气，不敢与他对视，她仍旧鼓起最后的勇气问了出来。 林霄：“还需要我多说？工作不到位！偷工减料，妄作评价！人家来不了是人家的事，你瞎帮他下什么结论？” “我只是……” 林霄：“我什么我？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先出去吧，现在我们要讨论正事，没工夫听你诉苦。” 女同事作势想要讨个说法，被身边的人拉住，顿了顿，只能懊恼地踩着高跟鞋出去。 林霄又坐回老板椅上，面容平静，隐隐带笑，根本不像是刚发过火的人，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知道我找你们来的重点了吗？” “知道。”众人异口同声。 “说说。” “额……” 林霄：“你们是个团队，需要合作探讨，你看过你们交上来的市场策划书了吗？每个人一个思路，完全没有共通点，你们让计划怎么实施？在交上来以前你们就不知道事先讨论下，整合彼此的意见？难道都要放着让我来帮你们擦屁股？” 众人噤声，低下头，态度谦卑，大气不敢出一声，等着林霄的后文。 林霄见他们个个都成了闷葫芦，又柔笑道：“哎，其实我没有要责怪你的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团队的样子，效率提高了，工资才涨得上去，你们说对吧？” “是是，这点我们做的确实不足，下次会改进的。” 林霄又语重心长道：“公司才刚走上正轨不久，很多体系和模式都不健全，不能看着有点成绩就懈怠了，我们谋求的是长远的发展。” “明白了！” 林霄：“抬起头来，看着我。” 大家应声抬头直视林霄，林霄笑得两眼弯弯，眼中满是柔意，十足一个温柔领导范儿，然而无论表现得多么亲切，他的瞳孔始终黝黑深邃，眼底不起一丝波澜，他语气温和却让人耳中听出寒意，“希望明天能让我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毕竟裁员对谁都不好，对吧？” 苏梓然定定地看着演得投入的苏远锋，后背蓦地升起一团寒气，那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什么叫笑里藏刀？就是苏远锋现在这种德性啊！ “卡！”王嘉喊道，“拍得不错，准备下一场！” 导演刚一叫停，苏远锋面前的龙套演员们一溜烟瞬间全跑了，连个影儿也见不着。苏梓然不禁擦汗，对于那些龙套来说，在苏远锋如此恐怖的目光洗礼下，能坚持下来不怯场，已经算得上是个不小的奇迹了。被对方演技压得连气儿都喘不过来，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苏远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矿泉水喝了口，朝苏梓然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演的不错吧？” 苏梓然嘴角抽动，“确实不错……”你都把人吓坏了。 王嘉竖起拇指，毫不吝惜地肯定道：“今天状态很好！再来一场怎么样？” 苏远锋拍拍胸脯，“没问题！” 这一场戏是之前跳过没拍的部分，讲述林霄被揍后，对生活充满了绝望，他自暴自弃、萎靡不振，成天用酒精麻醉自己，堕落不堪。 起初苏梓然还担心之前演得太高亢，突然要演这种潦倒之态，会不会一时间角色转变不过来，导致演出来的东西会透出不协调，例如堕落中透着傲气，绝望中又满是希望……然而他错了，他完全低估了苏远锋的演技及张力。 换好妆后，苏远锋听导演交待了几句，又重新回到镜头前。 场景设在小区单元楼下的楼梯口处，暴雨倾盆而下，地面满是积水，斜坡处更是汇成一股股小水流，顿时让整个画面透出一股潮气。苏远锋只穿了条七分裤以及一件极薄的白色T恤，他歪坐在墙头，抱着一堆酒瓶，双目无神，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楼梯口处的房顶挡去了大部分雨水，但狂躁的大风还是吹乱了雨水原来的轨迹，大颗大颗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头上、肩上、腿上……不出十分钟，他已被淋了个透，潮湿的布料贴着他每一寸皮肤，令人不自觉有种粘腻感。然而他却浑然不知，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继续喝自己的酒，全然把外面的风雨大作当做虚设，与自己的世界无关。 他忽然手中一滑，酒瓶“呯呯嘭嘭”接二连三倒下，声控路灯瞬间亮了起来，清晰地勾勒出他此时憔悴的模样，他脸颊瘦削，面容肌黄，凹陷的眼窝已没了光彩，只木讷地盯着一个地方。他下巴全是青黑色胡渣，密密麻麻。发梢滴下的水落在领口，滑入他微弱起伏的胸膛。 啤酒混着白沫洒了一地，与雨水交融，流至他的腿边，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不少。这时他终于有了动静，闻了闻衣袖上的酒香，又伸出舌头开始舔舐衣袖，神情中有了丝陶醉之意…… 不一会儿，路灯熄灭了，远处只模糊的看到一个身影，他蜷缩在墙角，头抵着大腿，有微小的动作，却看不真切他在做什么…… 即便没了光线，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但苏梓然却能清楚地看到苏远锋在一口一口舔舐着他腿上沾到的啤酒，满是回味与依恋。苏梓然不禁赞叹，这就是苏远锋的厉害之处，即便失去了光线的支撑，他仍能通过之前一些细节性的暗示，在黑暗中让观众明白他在做什么，从而去传达角色本身的感情。黑暗给场景添加了一层朦胧感，观众看不清他的具体动作，但却有联想的方向，而每个人的联想深度都有不同，这无疑让角色显得更为立体，贴近观众心目中对穷困潦倒的定位。 “嘿，妈，你说好要给我买那个大熊宝宝的。”一个小女孩发着牢骚，牵着母亲的手转进楼梯口。声控路灯再次亮起，林霄的样子立刻又鲜明起来，他果然沉醉于舔舐裤腿上的酒渍，但那入迷的模样却比苏梓然想象中的更甚，完全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苏梓然胸口猛地一阵，这人实在是太惨了，怎么能惨成这样？ 忽见这么一个醉酒的大男人躺在自家楼道口，小女孩吓了一大跳，转身紧紧抱住母亲，头埋在母亲的大腿处，“啊！妈！坏人！！坏人！！” 女人忙抱起小女孩，鄙夷地看着林霄，却不敢招惹，沿着墙边打算绕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瘫软无力的林霄忽然猛地跳起身，面部狰狞，扬起酒瓶猛地砸在地上，“哐啷”一声，酒瓶粉身碎骨。小女孩被吓得嚎啕大哭，女人护住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大骂道：“你这个神经病！喝醉酒跑来我们这里撒酒疯干什么？！” 林霄慢慢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剧组人员齐齐吸了口气，完了。 第二十二章 女人深吸气，不自觉退后一步，瞪直了双眼，“你想干什么？” 林霄二话不说，狂暴地从女人怀中扯过小女孩，甩到楼梯上，女孩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女人简直难以相信这几秒内发生的事情，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等脑子过了那零点几秒的僵硬期，女人顿时泪流满面，哭喊着要去抱自己的孩子。 此时她毫无防备，母性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理智，她几乎忘了身边那个罪魁祸首。然而林霄完全不给她机会，一把抓住女人后脑勺的头发，拎着头发猛然把她撞在墙壁上，女人额头砸出一块伤口，细密的血水缓缓溢出。 她无力地瘫软在地，林霄似乎仍然不满足，又揪着她凌乱的头发把她揪了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眼中满是戾气，几乎是吼道：“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有！”一巴掌打在女人的脸颊上，“我他妈脑子进水才会相信你这个贱人的话！” “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拉着你一起垫背吧。你休想后半生可以逍遥快活，我会缠你一辈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说着，林霄厚实有力的双掌环上女人的脖颈，慢慢收力。他眼中布满血丝，白牙森森，面容扭曲，极致狰狞！“你他妈就是个贱人！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啊？！你居然敢背着我偷男人，还弄来个野种！你该死该死！”林霄以完全接近疯狂状态，样子简直与变态杀人魔无异。 一旁资历尚浅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用手捂住双眼，留下一道指缝，遮遮掩掩偷看，小声对王嘉道：“导演，再不喊停那女的真要被掐死了。” 王嘉神情严肃，目光不移，“闭嘴。现在两人都入戏了，正是高朝部分，多拍点以后剪辑起来也方便。” 工作人员捂脸，“太凶残了。” 苏梓然眉心微微颤动，苏远锋的带入感实在太强，而且把剧本做了更深入地推进，简单的一段母女勾起林霄对前女友的怨恨的情节，竟演得如此淋漓尽致，从起初的瘫软到猛然进攻，突然的爆发力非但没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更深入展现了角色的悲鸣与疯狂。那种视死如归的势头，只会让人为之心酸，甚至会不小心忽略，他正在伤害两个无辜的人……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苏梓然恍然回神，愣了半秒钟才按下通话键，“喂？” “苏梓然先生，我是苏明的私助手——高利荣，苏明有事找你，希望你能来公司一趟。” 苏梓然微微蹙眉，高利荣他认识，瘦瘦高高的，剃着个平头，就算穿上西装，身上也透着股血气，气场强大。但是高利荣很少出现在羽星公司里，完全不像苏明的助手，苏梓然也只是在私底下见过几面。他觉得高利荣这样的人不能用，气场有时都能压过苏明，太危险了，然而苏明又偏偏信得过他，甚至觉得他比幽冥来得可靠。 用苏明的话来说，幽冥的感情太多，对人总是一贯的笑脸，让你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而高利荣这人很直，只要你能给他他所想要的东西，他就绝不会背叛你。苏梓然问过，既然有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不把他时时留在身边，他应该比你的那些私人助手更可靠啊。苏明那时候只是笑道：因为更信任，所以才需要他做更为重要的事，那些事如果换作其他人担当，我信不过。 苏梓然几乎没有和高利荣有过直接接触，他思量道：“高利荣，我认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快一年没见你了！过得怎么样？” 高利荣完全不买苏梓然的帐，继续道：“苏明希望你现在就过来。” “再等等不行吗？我现在在片场，忙着，走不开。” 高利荣：“不行。” 苏梓然等着对方解释，等了半天也没后文，只能讪讪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高利荣：“我现在过来接你。”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苏梓然抬着手机僵了僵，这算怎么回事？他好歹也是苏明的儿子，一个助手居然在他面前拽得跟二万五似的，说一不二，简直比苏明还霸气。 苏梓然收好手机重新抬头旁观，苏远锋的戏已经演到他因为蓄意伤人被抓进警察局了，哎，真是错过了最精彩的地方，苏梓然不禁叹道。 “苏梓然，你准备准备，马上就到你出场了。”王嘉扭过头来对苏梓然交待道。 苏梓然估摸着从羽星过来这里，开车顶多只要十分钟，而且按高利荣那口气来看，他应该不会耽搁半秒就赶过来。十分钟连补妆换衣服都不够，苏梓然索性和王嘉商量道：“导演，我爸找我有点儿事，让我现在过去。你看，能不能把我出场的部分延后拍摄？” 王嘉瞪了眼苏梓然，又怕影响现在发挥正好的苏远锋，低声骂道：“你早去干什么了？！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难得人家状态正好，拍了一半不能拍下去，明天还来陪你，你到底有没有作为演员的觉悟？不行，说什么你也要给我拍完这段，到时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不拦你！” 苏梓然苦笑，这事也不是他能说得算啊！于是摊手，“那导演我现在去准备了，待会儿有人过来接我，你能让他等到这段戏拍完，我就认真演完再走。” 王嘉大手一挥，老气横秋道：“还有我摆平不了的事？你快去！马上就是你去警局保释他了！” 苏梓然应声和几名化妆师去了后棚。 几分钟后，化妆师刚把苏梓然的发型理好，准备补点儿粉底，王嘉就进来了，他摆摆手和苏梓然道：“你先回去吧，我留不住你。” 苏梓然起身，微表歉意道：“其实我也拿那人没法儿，导演你别忘心里去。” 王嘉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戏拍到高朝部分演员有事，不得不换下一场，刚才又莫名其妙被一个助手训了一顿，心里难免会积压点怨气，况且他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现在苏梓然又来和他道歉，怎么看怎么像在作秀，“你自己家的人都没法？那还谁有法？你当我们这些人好欺负啊！” 苏梓然见势头不对，连忙道：“我说的实话，这人平时跟着我爸，我也没怎么见过。刚才他对我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不然我哪犯得着那么赶啊，你说对吧？导演。” 王嘉给自己顺了顺气，现在再怎么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顶多就是心里舒服点，但自己舒服了，万一苏梓然一个不高兴给他爸告状了，以后他在这一行还怎么混啊？既然骂也骂了，人家认错态度也有，放着台阶给自己下，自己又何必执着于这口舌之快？于是叹气道：“你去吧，别让那人等急了。” “谢谢导演。” 出了帐篷，苏梓然就见高利荣直挺挺地站在外面，面容冷峻，薄唇紧抿，他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威严。 王嘉早已叫停了戏，各个演员和工作人员一时无事，视线很自然得就集中在了这个气场强大的外来人员上。高利荣略有不满，尖锐的目光扫过那些闲杂人等，所有人倒吸口凉气，瞬间化为乌合之众，四散离开了，有些胆大的也只敢躲在远处偷看。 见到高利荣那严肃样，苏梓然不禁眉梢微颤，要比气势，自己显然差他太多，但也不至于弱到逃跑的地步，心里虽有些难耐，但到底还是稳步走到了他面前，与他平视，而后微微一笑，“走吧。” 高利荣也不多话，直接转身把苏梓然引向停车的地方。 苏远锋这时才反应过来苏梓然要跟着这个可疑男人走了！蓦地蹿出人群，拦在两人身前，对高利荣毫无善意，沉着声直接道：“你要干什么？他凭什么跟你走？” 高利荣：“苏明找他。” 苏远锋：“他爸找他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掺和啊！他自己有手有脚，会走会跳，为什么要跟着你走？你这样子，我简直怀疑你强人所难！” 高利荣不说话了，抱臂冷眼看着苏远锋。 苏梓然扶额，能不能别乱了……“远锋，别闹了，他过来接我。” 苏远锋瞟了眼高利荣，“我陪你去，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说是苏明派来的，这么多年，我压根就没见过他！” 高利荣：“苏明只见苏梓然，你不能去。” “你！”苏远锋瞪直了眼，抬手就想揍人。幸好苏梓然眼明手快，及时拉住了，要真打起来，估计十个苏远锋都不是他对手！ 苏梓然拦腰抱着苏远锋，把他逼退几步，“你是演戏演傻了啊！一身的暴躁气，你现在是苏远锋，不是林霄！” 苏远锋顿了顿，慢慢软化下来，良久，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小心点。” 苏梓然点点头，跟着高利荣走了。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羽星公司楼下。 高利荣无论开车走路，腰板都挺得笔直，每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硬气。他一直走在前面引路，不多说半句废话，以致两人间的气氛异常沉默。 进到苏明的办公室内，高利荣顺手把门关好，而后很自然地坐到了一旁的皮沙发上，甚至都没向苏明报告一声：人带来了。 苏明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姿态，腮边的肌肉绷得很紧，他目光沉沉，见到苏梓然进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过来这里坐下。” 第二十三章 苏梓然觉得这样的气氛格外压抑，他来苏明办公室的次数不多，但至少每次苏明都是和颜悦色，这样的苏明让他想起小时，苏明教导他做人一定不能手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看来今天苏明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但是为什么高利荣这个外人可以坐在这里旁听，反而苏远锋这个亲儿子却坚决不让来呢？ 苏梓然一头雾水，浑身不舒服地坐了下来，“爸，你找我什么事？” 苏明取下眼镜，苏梓然更清晰地看到了苏明眼中的凶狠，他不禁缩了缩身子，但潜意识还是逼迫自己挺直腰板，不能怯弱，暗自安慰：说到底这也是自己的老爸，他顶多唬弄唬弄你，不能真把你怎样。 和儿子说话，苏明自然不会用商战上那套拐几个弯才说重点的交流方式，他直接道：“你最近到底想怎么样？招惹警察上瘾了啊？！” 苏梓然一时莫名其妙，“啊？” 苏明猛地拍桌，“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傻！第一次我没说你，因为那确实是个意外，但你昨天晚上跑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健身俱乐部干什么？又撞上一起命案，现在警察都把你列为犯罪嫌疑人了！” 苏梓然这才明白苏明今天找自己来的目的，他们作为公众人物，招惹上警察确实不是件好事，难怪苏明会发那么大的火。苏梓然正想耐心解释一下，但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他声音沉了些，直盯着苏明，“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你派人监视我？” 苏明一时语塞，但随即又怒上加怒，吼道：“这用得着监视吗？！刚才警察局的人才来我这里走了一趟！我今天再不教训你，你还打算和警察杠上了啊？！” 苏梓然猜不透苏明的表情，只能先投降，“我没打算招惹警察，两次都是偶然撞上的。” 苏明冷哼一声，“我儿子运气真好哟，次次都能赶上凶案现场。” 苏梓然，“爸，你不相信我？你还真认为我去杀人？” “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干那种事情。但是……”话锋一转，苏明眼中闪着精光，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我希望你不要受外界的影响，从而丧失判断的能力，招惹到了警察还浑然不知，傻傻地做着别人手中的棋子。” 苏梓然听出了苏明话中有话，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相信你自己会懂，警察惹不得，给我记住了，别再自掘坟墓！” “你有事瞒着我？” 苏明：“你自己也长大了，很多事你都处理得很好，我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翻船。” 苏梓然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苏明，很显然，苏明确实有事瞒着他，而且并不打算告诉他。他没想过要硬逼着苏明说出来，他对这人再了解不过了，苏明不打算说的事情，就决不会多说半个字，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就算你把他的嘴巴掰开，他也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苏梓然终于先松了口，“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起身准备走人。 “不，还有事。”苏明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苏梓然不得已再次坐下，看着苏明，等他发话。 苏明稍作斟酌，说：“我希望你能来公司帮我的忙。我知道你对演戏唱歌没什么兴趣，原来我看你和远锋都很有天赋，才会想到把你们送去专业学校培训，现在远锋对演戏充满干劲，而你，永远只是把它当做一项工作去完成，没有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其这样耗着，不如先来公司帮忙，公司迟早是你们的，你们中怎么说也要有个人出来接手。” 换做从前，苏梓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认为和那些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老头唠嗑显然比站在舞台上唱歌刺激有趣得多。你可以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变化，从而抓住他们内心的想法，最后再以言语作为利器，过程中的快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体会，而当准确拿捏到对手的心理，借此获得一项项目时，那样的成就感，简直比专辑大卖还过瘾。 这是一个拼脑力的地方，无需与人深交，关系只用处理到合作伙伴这个层面就行，应酬也不会有作为歌手那样来得多，而且一般的应酬，主动权多半在自己这方，不用担心会被人叫去陪酒之类。而最关键的当然是，做这行曝光率不高，没有大量粉丝追捧，也就不需要在镜头前做样子，讨粉丝欢心了。 但现在，苏梓然的想法开始出现转变，他亲眼见证着苏远锋把一个角色演活，演得淋漓尽致，演得深入人心，就连自己也被感染。他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确实小看了演戏，只觉得那是一堆演员对着摄像头作秀，没什么意义和激情。然而，当他渐渐摸索着演戏的真谛，他明白或许演好一个角色比取得一个项目更具挑战价值和意义。 苏梓然坐直了身子，也不忙着答应或是拒绝，虽然他开始对演艺产生些许好感，但那还不足以改变他的兴趣，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去明确自己的目标和发展方向。他说：“我知道以后我们要接手你的公司，但现在就让我进公司帮忙还是太早。毕竟我才二十出头，很多事情都没尝试拼搏过，眼界也不够开阔，我不能借着你的光环和成就过一辈子，那样没意义。我需要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成绩，那，才是属于我的人生。” 苏明半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你不答应？” 苏梓然：“不，公司我会接手，但不是现在。而且我不认为现在我有能力来驾驭整个公司的运作。” 苏明：“你当然没那个能力，所以我才让你来公司帮忙，来积累经验，慢慢起步，我不想看着你再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苏梓然：“我认为自己创业开公司比在你的公司帮忙更利于经验的积累。你也知道，你作为整间公司的总裁，而我又是你的儿子，就算我做错了事，谁又真正敢指责我？他们宁可自己去弥补漏洞也会捧着我，告诉我，你做得不错，加油。这样有意义吗？” “你别小看这里的员工！” 苏梓然耸耸肩，“我不是小看，不说百分百是这样，至少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会这样吧？爸，我相信你自己也清楚手下员工的素质吧？” 苏明：“可是我等不到你再去自己创业了！两个月，我最多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这两个月怎么拼怎么搏，把你想做的事情做了，两个月后，你必须来公司帮忙。” 苏梓然的眼神顿时锋利起来，他蹙起眉梢，目光紧锁苏明，“你到底瞒着我什么？现在我有权力知道。” 苏明微微一怔，知道自己有些动怒了，他深吸一口气，把紧绷的面部肌肉稍微放缓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我要收购桐化集团，就在近一个月内，到时我根本无暇顾及羽星和桐化两边的管理。我需要一个人去帮我坐镇桐化集团上层，桐化集团是刚上市不久的公司，董事会内部仍然有些松散，还没形成较为统一的管理层。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要去稳住那些还在暗自盘算自己权益的糟老头，应该不是难事吧？ 苏梓然感觉就像听了个笑话一样，哈哈哈干笑几声，“爸，你不想告诉我也不用找这么个破烂借口搪塞我。首先，别以为你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总裁就可以随随便便收购一家上市公司。其次，就算是刚上市的公司，至少也经营了三年，它能上市，就肯定具有一个稳定的管理层和一批优秀人才。你口中那些糟老头，恐怕在我还不会说话时就开始在社会打拼，要和他们比手段，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公司赔进去？” 苏明脸上闪过似有似无的笑容，但表情依旧认真，“我当然没能力全额收购，我只是尽量掌握最大控股权。一个再稳定的体制都有自身的漏洞和缺陷，你真以为董事会的所有成员都一心向着公司发展，没有暗斗？其实在刚上市时，他们的斗争最为激烈，谁都想争大头，捏着大权，这必然会加剧彼此间的矛盾，其中的不稳定因素也随之增加，如果你能协调下来，那坐稳董事长的位子也不是难事。” 苏梓然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对于你来说不难，但对于我，简直是难上加难。” 苏明：“儿子，对自己有信心一点！我知道你善于察颜观色，对付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也挺有一套。现在就当练练手，搞砸了，爸也赔得起！” 苏梓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岔开话题，“怎么会想到去收购一个药业公司？” “现在卖药也很赚钱呀，做个副业玩玩。”顿了顿，苏明又略带神秘道：“知道昨晚在俱乐部被杀的人是谁吗？” 苏梓然茫然，“我怎么可能知道。” 苏明：“龙勐，桐化集团的前董事长，身家千万，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富翁。” 苏梓然：“你没事干嘛去趟这滩浑水！”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了吗？你一公众人物去招惹警察本来就不对。再者，我早就有意收购桐化集团，已经存在利益动机，你又跑去凶案现场晃悠一圈，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苏梓然眉心一颤，难道真有人想陷害苏明？暗杀失败就改为利用自己达成目的？苏梓然不禁握紧拳，不可原谅！“放弃这次收购吧！你不愁钱，赚那么多也没用，别让人抓到把柄才是真的。” 苏明摇摇头，“身正不怕影子歪，哪用担心被人抓住把柄？这次收购计划我是不会中止的，桐化是个很有潜力的集团，我不想放弃这块大肥肉。而且，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羽星和桐化有商业合作，桐化集团里也有我的股份。现在龙勐死了，他的废柴儿子将会继承那家公司，结果可想而知了吧？” 苏梓然：“桐化集团被他儿子败光，羽星和桐化合作终止，你的投资也付之东流，你会亏很大一笔。” 苏明坦然道：“没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争取掌握主动权。他的儿子没什么大建树，要从他手中拿到最大控股权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需要花些时间罢了。”顿了顿，苏明又严肃叮嘱道：“别再给我惹麻烦了，知道吗？” 苏梓然点头，他只是一味追寻莫影的生死之迷，完全忽略了幕后的人还在布着一个更大的局，而那，或许关乎着苏明的性命和前途。“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明满意地微微一笑，他重新戴上眼镜，气质瞬间温和不少，“刚才是我太激动，坐镇桐化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就不逼你了。大不了平时我多辛苦点。” “恩，我会认真考虑的。”苏梓然欣然答道，他真没想到苏明这么强势的人会有妥协的时候。但高兴劲还没过，他突然意识到，高利荣一直在这间办公室内听着父子两的谈话！谈话内容可以说关乎到羽星的未来，苏明就丝毫不怕被这人出卖了？他略微皱眉，扭头看向旁边沙发，确定高利荣还直挺挺地坐在那看报纸。 苏明似乎看出了苏梓然的疑惑，笑道：“用人不疑，我信得过他。” 苏梓然也无话可说，毕竟苏明的关系网和朋友他不清楚，妄加论断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遭，而且，那只是他单方面觉得高利荣不是善类，但也无凭无据。只能道：“爸，没事那我先走了。” 苏明：“恩，你开我的车回去吧。” 苏梓然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高利荣，才轻轻关门离开。 莫大的办公室一时间安静下来。高利荣把手上的报纸扔到一旁，给自己点上根烟，对苏明道：“怎么，终于想要把儿子拖进来了？” 苏明皱眉，“我说你能不能把你该死的墨镜取下来，样子看着比我还拽。” 高利荣不以为然，“说真的，我觉得他不适合这行，还太嫩。” 苏明：“找点事给他做做，省得他一天有那么多闲功夫管闲事。对了，查出来是谁把莫影的行踪泄露给他的吗？” 高利荣：“没有，那人太聪明。而且你儿子手机里也没什么线索。” 苏明略有不爽，“你什么时候看我儿子的手机了？”平时他连我都不给看。 高利荣面无表情：“你们吵架时顺手摸过来看的。” 苏明：“……” 第二十四章 苏梓然实在不好意思回剧组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索性开车回家打游戏。最近这几天实在是太忙，都没时间上线，不知道小师妹级升的怎么样了…… 于是，当苏远锋半夜累得像狗一样爬回家里时，就看到苏梓然安逸地坐在电脑面前狂按键盘鼠标，时不时对着耳麦一声吼：帮我加血！快！你去旁边站着，我来打…… 本来还担心苏梓然会不会出事，现在看他一派潇洒样，苏远锋彻底无语了，自己真是太过神经质，见自家老爸能出什么事啊？于是他也懒得再像傻子一样问：没事吧？索性直接回房睡觉。 第二天去到片场，毫不意外的，王嘉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苏梓然，仿佛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不等对方主动开口，王嘉已经命令道：“今天全是你的戏份，拍完前不准走。” 苏梓然自知理亏，只能赔着笑脸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经过严颜身边时，苏梓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眼。这两天严颜实在太过沉默，一声不吭的，昨天匆匆忙忙离开后就没了消息，而现在居然会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看剧本，简直像天方夜谭。她……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苏梓然瞟到了她有些红肿的脸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巴掌印，心下瞬间了然。大概是她当人家的情妇，结果被正房老婆抓到，挨了顿骂，顺便副赠了一巴掌。 苏梓然并不打算给她任何安慰，毕竟那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别人。他又朝前走了几步，很久以前的一条八卦内容忽然在脑海中浮现：严颜再弄风姿，成功钓到桐化集团老总——龙勐。 苏梓然无奈地扯扯嘴角，看来严颜真是惹了一身的麻烦。桐化集团虽然是药业公司，但也出资赞助过电影的拍摄，而现在这部电影的赞助费，大头都是由桐化出的。难怪严颜要开始研究剧本，虽然还有其他富豪为她撑腰，但想要保住这部戏的女主角，更多的还是得靠她自己的实力。 苏梓然一切准备好后，摄影师、灯光师等工作人员也已经就位。王嘉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抬起喇叭，“action！” 原来不觉得苏梓然的演技有什么毛病，虽然稚嫩了点，但总归还能让人看下去，他悟性很好，略做提点后也能演出预想中的效果。但自从昨天看了一整天苏远锋的表演后，现在王嘉来看苏梓然的，越看越觉得，他的演技怎么会如此……恩，拙劣。 该着重表演的部分，他只蜻蜓点水般跳过；该是弟弟活跃的部分，他总是演得很沉着，反复交待后，那种活跃劲也十分生硬。让他一定要咧开嘴大笑，一开始笑得还挺好，但慢慢地，又会变成他一贯的微笑脸，让人琢磨不透笑容下的深意。让他意思下教训员工，因为林羽毕竟不是公司的正牌总经理，结果他教训人的力道比林霄还凶，还让人胆战心惊。总之一句话，他根本没把自己融入到角色中，他演绎的林羽少了灵魂，他只是单纯的把他演出来，当然，有很多地方也没演到位。 王嘉抱头唉叹，真是对比出真知啊！早知道应该先把苏梓然的部分拍完，这样自己的眼光就不会那么挑剔了！王嘉终于看不下去眼前苏梓然的表演，大吼道：“卡！今天换苏远锋先演。苏梓然，你回去好好琢磨下剧本，演戏不只是在背台词，背台词谁都会，演员与普通人的区别还在于，他是发自内心地在创造一个角色。晚上回去让苏远锋教教你，这样下去不成。” 苏梓然无可辩驳，自己演得确实很糟糕，他无法像苏远锋那样演得浑然天成，他始终还少了股灵气，只能道：“我明白了，回去我会好好研究的。” 之后几天的拍摄工作进展地都不太顺利，苏远锋的演技实在是太到位，太耀眼，这无疑就会把其他人显得黯淡无光，同时也拔高了王嘉的质量要求。王嘉成天在片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巴不得大家都能达到苏远锋的高度，然后一天就搞定一整部戏。可惜，这只是他的幻想…… 拍摄工作陆陆续续在进行中，虽然结果不太尽如人意，但始终也步入了正轨，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收起了之前玩闹的心情，各自把守好自己的岗位，争取别在出什么乱子。虽不对这部片子抱有获得什么大奖的期望，但至少也要做到票房卖座，获得观众的认可，毕竟这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孩子。 拍摄进行到第四十多天时，故事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金融风暴席卷全球，林霄的公司那时正与外国几家公司有着密切合作，这无疑让他成为了这场风暴中心的人物，公司生意一落千丈，各产业摇摇欲坠，随时面临停产倒闭的危机。林霄心急如焚，在无路可走时最终选择与一财阀千金联姻，借此度过这次金融危机。然而这引起了林羽的强烈反对，为了一家公司就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实在是可笑，这是终身的幸福，这样做不值得！兄弟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丝毫不顾及曾经的情分。 单是吵架这段就拍摄了近三天的时间，但王嘉还是觉得不满意。兄弟间关系的破裂，林羽对林霄的绝望，以及林霄对于林羽不理解自己心情的伤心，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生人。无论怎么演，苏梓然和苏远锋始终演不出那样的感觉，在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信任感，而这样的情感是绝不能在吵架巅峰时出现的。 其实王嘉也理解，要一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感情至深的兄弟无缘无故的突然变得水火不相容，确实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事。就算只是在演戏，兄弟间的羁绊也会于无形间形成股力量，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与对方和解。一旦出现这样的想法，就算演的再真，也是没有灵魂的。 林霄和林羽的争吵是在硬生生地去割裂彼此间的羁绊，他们都狠狠地给了对方一刀，令胸口滴血，所以他们各自痛不欲生。那样的情感，没有亲身体会过，是很难把握住的，而这对于从小到大没什么大吵大闹的苏梓然和苏远锋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天，王嘉也终于失去了耐心，知道一直重拍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发话让他两休息几天去找灵感，或者去看看人家兄弟吵架是什么样的，学着点。 于是两兄弟放了假，但这并不等于剧组的拍摄进度就会停止，严颜的戏份理所当然地被提上了拍摄日程，而这，也正是改变严颜命运的开端…… 第二天一早，苏梓然和苏远锋就开始窝在自家的家庭影院里看片，专挑情绪激动，吵架场面激烈的片段看，也不管是夫妻吵架还是兄弟吵架，亦或朋友吵架，反正先看了就是，体会体会气氛。 本还打算借着高昂的气氛能带出点怒气，然而当两人扭头，怒目看着对方时，相视一愣，脾气瞬间又全没了，只能化作讪笑。 苏梓然躬身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似自言自语，又似在挖苦，“你平时不管演什么不都挺好的吗？怎么这几天连演个吵架都不会了？每次看到你的表情忽然柔下来，我就演不下去，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啊？” 苏远锋同样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每次看到你那德性，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发火，要换做是别人，我肯定能和他吵个天翻地覆，一次就过。” 苏梓然挑了挑眉梢，“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苏远锋转转眼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怪我们是真正的兄弟。” “歪理。”苏梓然轻笑起来。是啊，他们是真正的兄弟，彼此间血脉相承，那样血浓于水的亲情岂是几句台词或是几场戏份就能盖过的？他们想要演好，但发自内心的情感却让他们怎么也不愿和眼前这人有丝毫矛盾。所以，这只能怪他们是真正的兄弟，但他们却庆幸有这样的兄弟。 两人又无声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屏幕上，看着里面的夫妻吵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孩子被吓得哭天抢地。竟恍然觉得，苏明给他们的成长环境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自小就没有了母亲的关爱，但苏明至少没让他们失去父亲的爱。 两人看得出神，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嗡嗡”声，苏梓然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那是自己手机的震动声。他直起身子伸长手臂够到音响旁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当点开短信内容时，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而后深吸一口气把电话摊到了苏远锋眼前，“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短信的内容十分简短，苏远锋扫了一眼就看了全部，只有一句话：后天晚上八点，维尔瓦利号游轮。 苏远锋并不清楚这条短信的深意，眨眨眼，“怎么了？很正常的一条信息啊。” 苏梓然沉重地摇了摇头，“这不是简单的短信。”一边说着，他拿起遥控器顺手关了音响，吵闹声戛然而止，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屏幕上那一张张悲愤含泪的面孔，却没人再去看他们。 苏远锋拿过手机又反复看了很多遍，确定道：“没什么问题啊。” “关于莫影没死的消息，就是有人用这个号码发到我手机上的。之后他又发了个地点给我，万辉大厦七楼，这是第三条信息，维尔瓦利号游轮……”苏梓然抬眼注视苏远锋，“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第二十五章 苏远锋几乎想都没想，一拍腿跳了起来，“去啊！这肯定得去，机不可失啊！维尔瓦利号游轮是吧？我去帮你看看能不能订到船票。” 苏梓然一把拉住转身欲跑的苏远锋，瞪了他一眼，“你是说真的还是成心寻我开心？” “当然是真的啊！这次我跟你一起去，明天再商量商量作战计划，一定把你说的莫影那小子给抓回来。” 苏梓然扶额，轻声道：“我原来没发现你智商会这么低啊……” 苏远锋豪迈的一巴掌拍在苏梓然背上，笑道：“老弟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就担心如果我们去了，而落入别人圈套怎么办呗？或者一不留神就被莫影的枪送上西天，反正总归一句话，你就是担心有危险，对吧？” 苏梓然沉默不语。 “哎！别搞得娘们唧唧的，世上哪有百分之百安全的事情？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不冒点风险，怎么可能会查得出真相？是男人，就应该勇敢地直面风险！” 苏梓然来回打量着苏远锋，“你脑袋没出什么毛病吧？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要去送死的？再说，我才是当事人，你怎么会搞得比我还积极？莫影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在这瞎操什么心啊？” “我是不想看着你老被这件事吊着，早点解决对谁都好，况且……”苏远锋挠了挠后脑勺，没再说下去，苏梓然目光一凛，知道他另有目的，沉声道：“况且什么？” “况且我好久没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了！黄歆这人逼得我实在是太紧，我根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到了哪儿都只能定定地坐着不动，外出取景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能自由的四处看看，我都快被憋死了。” 苏梓然无言，他就知道苏远锋激动起来准没好事。最近看他工作认真，演戏到位，还真以为他要摒弃玩性，从此从良了，原来只是没机会罢了…… 苏梓然：“你去哪玩不好，偏偏要去这么个地方。” 苏远锋正色道：“去别的地方又找不到莫影，去了也没什么价值。” 苏梓然微微眯眼：“那你到底是去玩还是去追查莫影的线索的？” 苏远锋嘿嘿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其实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我真怕你就这么放弃了，被抢指着脑门，放在谁身上都是个噩梦，我怕你会因此产生阴影，不敢去面对现实，开始逃避关于莫影的所有事情。起初我觉得如果真这样了也挺好，至少你是安全的，你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但后来我又反复想过，这样不行，一个只会逃避的苏梓然就不是苏梓然了，我的弟弟一直是个勇敢坚强而又执着的人，他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被恐惧压倒，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克服，去查明一切，去达成你最初的目的。” “听你说完这次又是一次匿名邀请，其实我也怕，但我不敢表现出来，我怕这样会加深你的心理负担，让你更加忧虑。所以我应该更为坦荡的告诉你：去。没有理由，你必须去，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用枪指着你。” 苏梓然一时木讷起来，消化好长时间才理解了苏远锋这番话，最后无奈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哥，这次你还真想多了，担心过了。阴影肯定是有的，但还没达到你形容的地步，我会去，但必须有个周详的计划，我们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那样任由人摆布。我问你怎么办，是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其中的关联。” “怎么办是后事，先去搞到入场券才是真的，那艘游轮出航前就宣传了好几周，他才提前了两天告诉你消息，说不定船票早被抢购一空了。你先想着，我去找人问问。”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恩。” 苏梓然呈大字样躺在木质地板上，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飞快运转。他把过去所有的线索连了一遍，还没想出方法时，苏远锋就已经得意洋洋地摇进了房间，举起代表胜利的“V”字手势，咧嘴笑道：“搞定。” 苏梓然盘腿坐起身，“效率挺高的。” “知道票从哪里来的吗？我去问的时候票早就被抢得一张不剩了，后来我又和接线小姐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她才答应帮我一直看着有没有退票的人。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巧在一分钟前有个人要退票，我就跟她说那感情好，先订这张，报了你的姓名和身份信息后，她告诉我，苏梓然先生已经订了一张票。我就说那成，而后报了我的身份信息，搞定了另外一张票。” 苏梓然狐疑地看着苏远锋，“我什么时候去定过票了？” “那还不简单！发给你信息的人料定你会去，所以提前帮你准备好了一切。” 苏梓然微微蹙眉，“那个人一定是和我挺亲近的人，订票需要提供个人信息，他都能准确的报出来。” 苏远锋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摇摇食指，“也不一定，既然你被人确定为目标，你的底肯定也被调查得清清楚楚，搞到个人信息不是难事。” “也对。”苏梓然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从第一次遇见莫影一直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认真想过一遍。现在有五支力量参与在其中，莫影及他背后的组织、我们两个、张德民为首的那批警察、发短信告诉我线索的那名神秘人、以及……苏明。” 苏远锋错愕地眨了眨眼，“怎么会扯到苏明？” “那天我被高利荣接走，苏明和我谈了很多。他隐约知道我受某股力量牵引，在调查一些事情，而且从他的口气来看，他知道得应该比我们还多。”苏梓然从柜里抽出张白纸，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幅关系图，“我们的目标是莫影及找出事件的幕后主使，警察的第一步目标也是莫影，第二步行动应该是找出莫影身后的组织，至于莫影的目标……我一开始怀疑他要对苏明不利，而之后又有人设计想要陷害苏明，所以莫影和那神秘人的目标有可能是一致的，甚至他们可能是同一伙人……不过，也不排除神秘人是一人单干，他掌握了大量情报，所以让人感觉他和谁都有点关系。最后是苏明，他似乎知道有人想要害他，而他好像也在调查这件事情，只是我没有想通，既然我们目标是一致的，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详细情况，而且他还暗示我不要插手这件事。很显然，他在隐瞒着某些重要事情。” “喂喂，这么怀疑自家老爸不好吧，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被人利用罢了。你也说了，有人想要对苏明不利，而现在苏明正在谈着一个收购案，你稍微走错一步，对方就有机可趁，置苏明于死地。这件事牵扯的东西太多，不是你能管得住的，所以老爸才希望你不要插手，别再给他添乱子。” 苏梓然冷眼看着苏远锋，“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老爸。” “别让我做这种选择题！帮你不等于帮老爸吗？反正我们都是一致对外的。” 苏梓然想了想倒也是，只是苏明的态度太让人摸不透，他……确实担心自己会被利用，但他似乎更想遮掩住某样东西……“苏明的事我们先不管，他比我们精明得多，他的事情他能解决好，我们不要惹出麻烦来就行。” 苏远锋点头表示赞同，“现在我们应该想想后天该怎么做。” 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绕过转盘，一圈又一圈，液晶屏上的画面早已结束停止，只留下一抹湛蓝画面。清风撩起米色纱质窗帘，如波浪般起起伏伏，夕阳的余辉透过窗玻璃洒在地面，映出一道暖色。 两人默默地沉思着，天边欢快的鸟叫声让周围显得不那么静默，增添了几分灵动。 苏梓然屈起一条腿，双手环住腿部，手指尖扣在脚踝，歪着脑袋把头枕在膝盖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良久，他开口道：“我想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了。” 苏远锋闻声蓦地抬头，眼前一亮，“什么方法？” “伪，装。”苏梓然一字一顿道：“你再去弄一张船票给我，我不能以苏梓然的名义上船。假设苏梓然的船票显示为未登陆状态，那么那个神秘人就会以为我放弃了调查，如果他需要我，他必然会向我提供更多的线索，来诱使我重新跳进这个圈套内。” “那……如果他还是毫无动静呢？” “三种可能。”苏梓然一本正经地在苏远锋眼前竖起三根指头，“第一：他也去了游轮，并且识破了我的伪装，知道我在游轮内。第二：他没有去游轮，但莫影去了，我和莫影必然会有正面冲突，莫影在事后把我去过的消息告诉神秘人，这也就能证明莫影和神秘人是一伙的。第三：我对他的价值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所以即便我放弃调查，对他的计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没有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苏远锋漫不经心地转了个身躺下，屈起双腿，脑袋枕在紧扣地手掌内，“假设你的猜想成立，你要如何证明他是否去了游轮？你连他的样子都不清楚。” 苏梓然莞尔一笑，笑中带着些些狡诈，“这就是你陪着我去的目的。你不做任何伪装光明正大的踏上游轮，假设他在，他最先发现的人肯定是你，而他为了确认我是否到场，很有可能会有意无意地从你身边走过或者视线扫过你的周围。而我则躲在暗处观察，看有没有这么个人，这次，我们有希望揭穿这个人的真面目。” 苏远锋又想了片刻，“就这么办吧。我现在帮你去弄票，要不要顺带弄个假证？” “如果弄得到那当然最好。”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傍晚时分，桌面上摊着一张年近六十岁的白发老人的身份证，两张维尔瓦利号游轮的三等船票，以及几顶假发，两套西服，各种化妆用品。 苏远锋随意挑了顶花白的假发扣在苏梓然的脑袋上，略带嫌弃的咂咂嘴，“你真打算以这模样出去见人？眼睛都被刘海遮住了，还看得清路么？邋里邋遢的样子。” 苏梓然白了眼苏远锋，“我替你智商着急。”他扯下了头上的假发，“我两个大男人，一没化妆经验，二没造型设计头脑，瞎折腾什么啊？搞出来的样子只会是不三不四，别把人吓着就不错了。明天中午你把黄歆找来，让她帮帮我们。” “别！千万不要！”苏远锋连连摆手，“她要来了看到我们没干正事，还计划晚上出去爽一把，八成会把我剁成肉酱的。她这人内心黑暗得很，见不得我潇洒自在，总要让我规规矩矩背台词，当苦力，她心里才舒服。” 苏梓然皮笑肉不笑地瞅着苏远锋，“现在工作能这么认真的人不多了，你别把人家这么敬业的一个人说得像是个心理变态一样。你要出去玩，人家怎么可能会拦着你？她只是不让你在工作期间四处乱跑罢了。” “哎！老弟，你不懂！……” “这事没得商量。”苏梓然果断道。“告诉她，明天中午有急事，必须来。如果她没来，哼哼，我就当你没通知她，结果你应该知道的吧？” 于是，当黄歆匆匆忙忙赶到苏远锋家中，看到苏梓然十分淡定地拿着眼线笔在镜子面前涂眉毛时，当场就囧了。她放下手中的小挎包，诧异地指了指两兄弟，“你们……要干什么？” 苏梓然坦然地放下眼线笔，微笑道：“来得正好。”他把那张老年人的身份证交到黄歆手中，“你能帮我画成他这模样吗？” 黄歆皱眉看了看苏梓然光滑白皙的肤质，又看了看身份证照片上黄不拉几瘦巴巴的老头的大头照，沉重道：“有点难度。” “难点没关系，只要能成就行。” “你……画成这么丑的样子要干吗？” 苏梓然莞尔，“你只管画就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四个多小时候后，苏远锋一脸的惊叹，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他围着苏梓然来来回回看了几圈，最后终于朝黄歆竖起了大拇指，直夸道：“牛！真牛！太他妈牛逼了！” 苏梓然第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差点没认出来，灰白色的短发齐齐梳向脑后，露出额头上一道道横生的皱纹，眼圈被刻意加重很多，两层眼袋明显而又突兀，原本白澈的皮肤被涂上了厚重的暗黄色粉底，整个面容呈现出病态的黄瘦样。而黄歆还十分贴心地在眼角处加上了几块老年斑，脸颊处自然也没少不算稠密的雀斑。苏梓然不可思议地张开嘴，正想夸赞黄歆几句，又突然发现自己的两颗门牙被涂黑，不仔细看还真像个掉了门牙的小老头。 苏梓然又看了个仔细，才道：“这样就行了，想不到你的化妆技术也挺不错嘛。” 黄歆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句赞赏话，含笑收拾堆了一桌的工具，“每个成功的私人助理，必然也是一个成功的化妆师。” “恩，你帮我看看这模样适合穿什么衣服出门。” 黄歆在苏梓然的衣柜里翻找片刻，而后遗憾地看着他摇摇头，“没合适的。你这样子实在是很糟糕，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什么大作为的普通小老头，而你的衣服全都是名牌、正装，普通小老头穿不起这样的服饰，不够格。” 这时，苏远锋忽然揉乱了苏梓然的头发，见到对方那乱糟糟地发型，终于笑开了，“我就说哪里看着有点不对劲，这么个糟老头怎么可能会把头发梳得那么整齐？乱点才像话嘛！” 苏梓然横了眼笑得开心的苏远锋，但也没多说什么，转而对黄歆道：“你现在去地摊上随便帮我买套合身的。” 黄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找你们家园丁随便借一套就成。” 苏梓然微微蹙眉，显然不是很愿意，他是什么身份，居然要去穿自家仆人的二手衣服？ 黄歆轻易地就看出了苏梓然的心思，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不过既然要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就应该彻底。邋遢的糟老头几乎不怎么穿新衣服，就算真穿了，以他的气质，别人绝对看不出那是新的，但是，你不同，你即便穿着一套脏兮兮的外套出门，也仍透着股贵气，更别说穿全新的地摊货了。” 苏梓然无奈地耸耸肩，“就照你说得办吧。” 当一身行头换好，苏远锋忍不住指着苏梓然郑重道：“你……真是十足的糟老头。恩……还有股猥琐气。” 苏梓然无所谓状，“收拾收拾走吧。” 傍晚七点三十分，两人混着人潮挤进了维尔瓦利号游轮。 而从进入码头开始，他们就已分道而行。苏梓然杵着拐杖佯装腿脚不便，慢悠悠地跟在苏远锋身后近百米的距离。虽然码头上人山人海，但由于苏远锋个子高，身材挺拔，要跟上这个目标并不算难事。不过，凡事总有万一，为避免出现特殊情况而走散，两人身上还是分别携带了信号发射器及追踪器。 苏梓然胜券在握，进入三等船舱后便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坐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报纸挡在眼前，眼睛斜视，但样子挺像在认真看报。苏远锋则在苏梓然的视线范围内招摇过世，哪处人多，专门往哪处钻。 原以为这足够吸引到神秘人的注意，并让其不慎暴露自己。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两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苏远锋刚获得最佳男歌手奖，粉丝激增，而这只是普通的三等船舱，乘客多为中薪阶层，亲眼见过的明星没几个。 于是，当苏远锋依旧浑然不知地绕过中轴柱时，齐刷刷的目光早已在他身上转了无数圈。 终于开始有人小声讨论起来，“那是苏远锋吗？”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在三等舱。” “可是……真的很像啊！我这有照片，不信你看看。” “不会吧……真的是他？！” “oh！我一定是在做梦！” “快……快扶住我……我要晕倒了。” …… 苏梓然立刻就灵敏地注意到人群的异常，他还来不及通知苏远锋快撤，他已被一群花痴小姑娘团团围住了。她们几乎要贴在苏远锋身上，情绪激动地叫嚣着，说着自己有多爱他，双手颤抖地捧着临时找到的纸笔，请求他为自己签名留念。苏远锋被挤得左摇右晃，他大声说着你们认错了，我不是那个明星，真的不是。 他的声音一出，众人更是无比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苏远锋！于是自然而然的，大家激动的情绪又更甚了。苏远锋自知躲不过，只能摇白旗投降，大声喊道：“你们冷静点！我帮你们签名，但请保持秩序，每个人都会签到！” 谁都不甘排在后面，吵闹着纷纷朝苏远锋的方向挤，局势变得越来越严峻，苏远锋被挤得晕头转向，直感觉有人把自己全身都摸了个遍，还有人更是要扑过来抱住他。他两出门都没带保镖，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他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来尽可能避免与粉丝的接触。 然而，人的忍耐力毕竟有限，被这么折腾久了，没脾气的人都要被逼成爆脾气，正当他要发作时，也不知是谁大声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给远锋丢脸了？！他都说了会帮大家签名，我们还有什么不满的？把他拥得半死不活就是我们家粉丝的素质？！我们爱他，但这不是我们放肆的理由！我们要让远锋以有我们这群粉丝而自豪，而不是觉得懊恼和不堪！”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顿时恍然，自觉有些羞愧，微微垂下脑袋。也有人张望着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却没有结果。渐渐地，吵闹声小了下来，贴在苏远锋身边的人群开始有条不紊地散开，秩序终于不再显得那么杂乱无章。 他们与苏远锋保持约一米的距离，排成了很多路纵队，虽然眼中仍然满是难以抑制的惊喜及激动，但他们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希望能减轻刚才他们带给苏远锋的困扰，毕竟，之前确实激动过头了。 苏远锋诧异地看着乱哄哄地人群忽然自觉后退并有序站在一起，原以为这将会是一场恶战，想不到竟被一个人的几句话给摆平了。苏远锋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只能挠了挠后脑勺，干巴巴地说道：“额……要签名的一个个来吧。”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但所幸这次没人再跳出来插队或是情绪失控。苏远锋没办法，只能哀怨地接过纸笔一遍又一遍写下自己的大名，内心不断咆哮着：计划中不该是这样的啊！ 远处的苏梓然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愣一愣地看着数百人的目光齐齐地围着苏远锋转。这样的情况他该怎么寻找那个神秘人啊！ 虽然出了个不小的意外，但局势也还没到达失控的地步。苏梓然暗骂了几句他娘的，尽可能平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并开始认真观察苏远锋周围的人。其实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未尝不是件坏事，这么大的骚动，想要让人不发现都难。 只是如果神秘人来了，他必然会隐藏在暗处观察苏远锋并试图寻找同行的苏梓然，现在事情闹大了，再一味地偷偷摸摸躲着只会招人怀疑，神秘人不傻，他肯定会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监视苏远锋。 这无疑就为苏梓然的工作增加了一定难度，现在有几百双眼睛看着苏远锋，要分辨出谁的目光中别有它意，不是件简单事。但相对的，这也让苏梓然省了点事，至少那人现在不会隐在暗处，找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视线集中在苏远锋身上的人大多满怀期待和激动之情，见到自己的偶像，没几个人能够保持一如既往的矜持和镇定，尤其是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们。苏梓然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他需要怀疑的便是那些一直看着苏远锋，但却神情淡漠，不起波澜的人。 既然苏远锋勾不起他们任何兴趣，他们又为何要一直看着他？做自己的事情应该比这来得有意思多吧？而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只有一个原因：这些人另有目的。现在人杂，苏远锋周围又没有半个保镖，动了恻隐之心的人肯定会有。而依神秘人的目的来看，他肯定不会是苏远锋的脑残粉，所以，他十有八九在也这群人中。 不一会儿，苏梓然已经确定了三个目标，一个是胡子拉渣的中年大叔，体型庞大结实，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他一直带着隐隐笑意看着苏远锋，却没有任何想过去讨要签名的意思。 另一个是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她的个头起码有一米八左右，明媚艳丽的红唇，雪白色粉底涂了厚厚一层。她戴着一顶深黑色洋帽，拉低的帽檐遮了她一半眼睛。但苏梓然还是敏锐地发现，她帽檐下的的目光几乎是锁死在苏远锋的周围，且时不时还会朝几处角落扫过。而这人的脸型轮廓也让苏梓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最后一个人是个年轻小伙，他穿了身民工装，身上还沾了不少白色石灰粉，他并没有光明正大的混着人群看苏远锋，他只是隐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他。因为光线不好且距离较远的缘故，苏梓然看不清他的神态，反正不是在笑就对了。 当然，神情诡异的人不止他们三人，还有十来个人都把手揣在兜里，面色不善，过几分钟就会看看手腕上的表，像在等待什么似的。只不过他们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苏远锋身上，苏梓然也就没把他们列入怀疑名单内。 第二十七章 正当苏梓然打算摸过去把那年轻小伙看个仔细时，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走进了三等船舱。他们目光一扫，最终落在苏远锋身上，而后大步走到他面前，冷冰冰道：“苏明在外面等你。” 苏梓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只见苏远锋连忙签完就近的几个人递来的本子，而后满脸都是歉意地向后面的粉丝连连鞠躬，苏远锋的声音较大，他就隐约听到几个字，“不好意思，有机会一定帮你们签，对不起。”继而跟在那几名大汉后面匆匆忙忙走了。 苏梓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如果现在跟出去了，之前锁定的那三个目标必然会弄丢。但如果不去……苏远锋会不会出什么事…… 稍作犹豫，苏梓然一咬牙跟着摸了出去，要捉神秘人以后还有机会，但是哥哥只有一个，如果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就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当苏梓然跟出去后，当场就震惊了！把苏远锋带走的人居然是苏明！苏明怎么会在这艘游轮上？？他不敢再多做停留，之前苏明已经告诫过他不要再惹事，如果被苏明发现自己又跑来凑热闹，恐怕回去以后就该要被禁足了。 他慌乱的缩回三等舱内，深深吸了口气，既然是被苏明带走的，那么苏远锋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自己也没必要再去担心什么。他转而把注意力移回到那三个目标人物上，发现竟在短短的三分钟内，那名红唇女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不剩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去探探另外两人的底去。 与此同时，苏远锋异常紧张地亦步亦趋跟在苏明身后，样子十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苏明板着脸，默不作声地把苏远锋带上了头等船舱。 苏远锋到现在才想起来看看维尔瓦利号轮船的构造，这是一艘体积相对庞大的客运游轮，总共有四层，每层的外观都装饰豪华，银白色的油漆衬着淡黄月色反射出莹莹亮光，透亮地窗玻璃纤尘不染，暖黄色的灯光随着船身的起伏轻轻摇晃。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这艘游轮的最底层，里面的装潢也较为简单，和普通游轮没什么区别。而现在，苏明把他带进头等舱，苏远锋不禁为之一怔，这差别也真他妈大啊。 他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地面上铺着一层软融融的艳红地毯，乳白色的皮质沙发挨着墙边摆了一排，带有欧洲中式风格的壁炉中燃着一小团橙黄色火焰，周围光影相交，把壁炉边角的处浮雕显得更为精致立体。朝向东边的墙面上挂几幅名家画作，但苏远锋认得出名的只有梵高的《向日葵》，却也不知其真伪。巨大华贵的水晶吊灯吊在正中央，晶莹透亮的水晶衬着明晃晃的灯光闪闪发光，苏远锋暗自腹诽，真他妈都是有钱人，比老子还奢侈浪费。 苏明领着苏远锋穿过大厅，沿着走廊拐进了一间客房，虽说是客房，但里面依旧宽敞明亮，配有大屏幕的液晶电视及超大号混合式音响，而kingsize型的席梦思床则正对电视屏幕前。苏远锋不禁咂舌，却也没有太多的震惊，苏明是什么级别的？享有这样的待遇完全正常。只不过……“爸，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远锋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苏明就怒了，“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究竟知不知道这艘船是由谁组织建造的？？” 苏远锋见状，一下就泄了气，嗫嗫道：“不知道……” 苏明冷哼一声，“不知道就敢跑上来了？啊？听过陈零九的名号么？现在有名的石油大亨！这个人一直不干不净的，黑道白道混的如鱼得水，这船就是他出资造的，你以为三等舱里的那些人全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你知不知道里面混着多少想要陈零九小命的黑手党？！也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等你出了事，想找个人哭的人都没有！” 苏远锋眉心颤了颤，不由得开始担心苏梓然的处境，只希望没人认得出他的伪装，否则……他还真不敢想。“额……这次是我的失误。但是，既然这么危险，爸，你怎么还会来？” “你以为我想来？陈零九亲自发了邀请函给我，你说我能不卖这个面子给他？要不是我生意上和他有那么点合作，我至于跑来这个贼窝里么？” 苏远锋缩了缩脖子，“你一个搞娱乐圈的，怎么会和一个搞石油的有生意上合作……” “培养艺人不要钱？出专辑不要钱？拍电影不要钱？没赞助我去哪赚钱？” “哦……”苏远锋满是不解，就算真要找赞助，以苏明的才干和理智，他应该不会和这号人打交道啊，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不过苏明的事他管不了，也没法管，也就没再多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苏明的气顺了不少，又问道：“你自己过来的？苏梓然有没有跟着来？” 苏远锋略作犹豫，肯定道：“没有，我自己来的。”他知道苏明提醒过苏梓然别再惹事，如果让苏明知道苏梓然又开始趟浑水，他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虽然现在苏梓然也十分危险，但苏远锋还是默默相信着，以苏梓然的临场应变能力应该应付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明长舒了口气，继而道：“你先在这边休息，等我处理完事情来接你回去。” “待在这不动我好无聊的……难得有机会出来……”苏远锋有点小郁闷。 “头等舱和一等舱你可以随便去，记住千万别再去三等舱。” “好。”苏远锋马上笑开了。只要能随意走动，天知道我有没有去三等舱。 想着苏远锋应该会老老实实听话，苏明也就没再派人跟着他，毕竟头等舱和一等舱都属于私人地盘，闲杂人等根本就别想轻易进来。陈零九组织的这次航程，本来就是为了邀请生意上的伙伴一同游玩，只是这样算来成本较大，所以开放二等舱和三等舱供人买票进入。 估摸着苏明应该已经走远，苏远锋稍微做了点伪装，悄悄摸摸地溜出了头等舱。 墨蓝的天空渐渐被一团团浓密的乌云遮掩住，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轰鸣。维尔瓦利号游轮已经起航很久，谁都没料到行至中途会突然变天，毕竟气象预报也不是万能的。为保险起见，水手们只能无奈地准备返航。 苏远锋回到三等舱后，找了几圈终于发现了苏梓然，他正坐在一个较为阴暗的角落里和果汁，神色郁郁，显然很不开心。苏远锋在他对面坐下，小声问道：“怎么样？没找到？” 苏梓然抬眼看了看对面，第一眼还真没认出那是苏远锋，他的下巴腮部全都沾满了厚实浓密的黑胡子，鼻梁处架着副黑框无镜片眼镜，头上戴着顶军绿色帆布帽，帽檐还拉得很低。苏梓然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不这样我还等着被人团团围住签名啊？这叫策略，懂不懂？” 苏梓然又瞅了眼苏远锋，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拉渣，索性不看了。他把头扭到另一边，漫不经心道：“没找到。刚才我留意到三个人，一个女的，一个小伙，一个大叔。后来你走了以后，那个大叔就拉着一伙人去喝酒了，笑得那叫一个豪迈，应该不是在做戏，而且谁没事会拉着一伙人来跟踪我。另一个小伙我跟他谈过，他心情很差，你知道么？他女朋友是你的超级粉丝，她有次去参加你的演唱会，但不幸在路上出了车祸，最后身亡。那个小伙十分怨恨你，所以看你的眼神才会有点敌意。至于最后那女的，我找不到了，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 “那女的应该比较可疑吧。”苏远锋若有所思道：“不过既然她跑了也就算了，现在我两应该想办法快点离开这，特别是你。” 苏梓然莫名地眨眨眼，“离开这？为什么？怎么离开？现在都起航都一个多小时了。” 苏远锋把之前和苏明的谈话复述了一遍，而后尤为郑重道：“要么你向苏明坦白你来了这里，要么现在我帮你找个快艇，你先回去，否则你一人待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苏梓然起初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完后，原来只是这种无法预知地无关紧要的事情，打发似的朝苏远锋摆摆手道：“算了吧。你别杞人忧天了，这里面确实混有黑手党，但是他们上哪去找陈零九？陈零九可能会来三等舱这种地方吗？就算真来了，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能有什么危险？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轻易被波及。所以没必要去费那么大周折，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苏远锋的口气忽然变得不容半分质疑，“换做平时我肯定也不会让你走。但是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喊过来的？既然他能放给你消息说莫影会过来，这里怎么可能不会有事情发生？今晚这艘船上必定会有大骚乱，你不能留在这冒险。” “哟呵，这感情好。”苏梓然脸上挂满了狡黠的笑容，“形势越乱，对方露出的马脚就会越多，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想遇上都难。况且那个有嫌疑的女的还没找到呢。” 见到苏梓然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远锋瞬间就火了，他可不想再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人用枪指着，游走在身死边缘，那是他一生中的噩梦！他揪起苏梓然的衣领，压低声音吼道：“现在不是你玩侦探游戏的时候！你给我回去！到底是命重要还是真相重要？！” 苏梓然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苏远锋会发火，但他也丝毫不示弱，皱了皱眉，似有挖苦地含笑道：“之前你不是挺支持我过来的么？怎么现在又要让我走？怕了？不像你的风格啊。”他要留在这里，没有理由。他预感今晚他将探查出所有的真相，如果因为胆怯而错过，他会后悔的。 “之前我有把握能保住你，但是现在我没有！陈零九的势力一旦介入，我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更别说还要拖上你！一个莫影好搞定，但一群黑手党出来，你让我怎么应对？！我不想再看着你和死神打交道！”苏远锋眼中燃着火光，对苏梓然怒目而视。 苏梓然一时语噎，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和苏远锋吵起来，那太不理智，毕竟他是为自己好。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嘿，老哥，别说的那么恐怖嘛！你知道我不会拿命开玩笑的，打不过我还不能逃啊？相信我，就算真出了大事，我也能全身而退的。”说着他按住苏远锋的左肩，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苏远锋差一点就被苏梓然那坦荡的笑容唬弄过去了，愣了愣神才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行，没得商量！” 第二十八章 一道闷雷划破夜空，硕大的雨珠接二连三砸入翻腾的海水中，扬扬洒洒扫进船舱边缘。船身受海水波及而左右轻轻摇晃，之前人群的欢笑声戛然而止，许多人面露忧色，小声喃喃着：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道黑影闪出舱门，苏梓然眼尖，余光正好瞥见这一幕，也来不及和苏远锋解释太多，几乎是推开挡在身前的苏远锋，头也不回的扔下句“抱歉，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面前跑了”便离开了。 苏远锋气急，忙追了上去，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回来！”然而刚跑到门口就被一行人给堵了回去。 一名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留着光头的中年男人领着一排黑衣保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杵着根高级木质拐杖，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容，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听说有苍蝇混进来了？你们别慌，让我手下好好瞧瞧，伤不着你们。”这张面孔无数次出现在报纸财经版封面，只要稍微关心国家经济的人都认得他，石油大亨——陈零九。 很多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那些面容凶煞的高大男子向自己靠近。陈零九见状，脸上又多了几分严肃，神色凛然，“你们难道不打算配合？好吧，别怪我没有给过你们机会！” 几乎所有人的脸都白了一层，就连苏远锋这样见过市面的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在一般人的意识中，这种身材浑圆，肥头大耳的人多半都有点无脑，想要威也威不起来，没那气质。然而今天苏远锋算见识到了，这种人发起威来，那震摄作用绝不亚于外表精明的人。 陈零九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堆叠到一起，把本来就小的眼睛显得更小，只留下一条缝隙，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神色。嘴唇咧开的弧度大而诡异，黑洞洞的口腔散发出森森寒气。胖子笑起来时往往带有憨厚老实气，然后陈零九则全然不同。 众人见状，当然不敢再闹腾，老老实实地接受陈零九手下的搜身检查。所幸那些人也算厚道，并没有下黑手的意思，检查后没什么问题就把他们挨个放出舱外。虽然舱外大雨倾盆，但受到惊吓心肝颤的人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能有机会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当然得忙着跑啊。 不出一会儿，舱内剩下的人已寥寥无几，陈零九的神色也越发凶狠起来。苏远锋没有前去接受检查，他知道，去了麻烦只会更大，一个目的纯正的人怎么可能会刻意伪装？说出去都没人信。 陈零九尖锐的目光在舱内扫了一圈，提高音量道：“没人过来主动接受检查了啊？！”周围一片静默，留下的人几乎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陈零九。 陈零九心下了然，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笑脸，“真是辛苦你们了，可惜了可惜了，只差那么一步就成功了。给你们个机会去地狱里缅怀吧！” 所有人立即绷紧了神经，手掌扶住腰间疑似刀柄或是枪柄的物体。其实算人数，双方应该称得上势均力敌，彼此间无声的胶着着，眼中闪烁着拼死一博的意志，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苏梓然一路追着莫影来到了头等舱。陈零九带走了大批人手，头等舱和一等舱的守备自然会变得薄弱一些，外加莫影在前清路，苏梓然竟也鬼使神差毫发无伤地混了进来。 莫影最后在一道房门前的走廊拐角处停了下来，他背部紧贴墙面半蹲下身，无息地探出脑袋看了眼，又迅速退回了身。 门前守着五名身材结实，个头高大的黑衣男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面容冷俊凶煞。 苏梓然跟在莫影身后，看着他停了，也连忙收住脚步，躲在下一个拐角处。他心跳越来越剧烈，粗重的呼吸声几乎要打破四周的寂静，他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仰起脑袋抵着墙面，又喘了一会儿便开始强迫自己摒息。 莫影深吸一口气，动作熟练地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枪装上了消声器而后放入衣袋内，掏出一双厚重的特质皮手套戴上。他看了看身后拐角处，眼中升起一丝诧异，但转瞬即逝，幽黑的眼眸如墨般深沉，无悲无喜。 他纵身跃上房顶，借着手中强力吸盘的固定力，稳稳地匍匐于墙面，他慢慢不地动声色地挪到那几名守卫的头顶上。几人俨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仍一动不动守在原处。莫影看准时机猛地发力，双脚垂下迅速架在一人的肩处，旋即双腿环住那人脖颈，收紧，双手挣脱手套，整个人的重量猛然压下，他借助腰腹力量，稍用力扭身，只听一阵细微的“咔嚓”声，那人双腿无力，仰身往后倒下。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仅是一秒钟的时间，莫影就干翻了一名体型比他结实一倍的大汉。另外四人还来不及反应，莫影已从那人身上迅速跳开，掏出手枪把一颗子弹无情地送进另一人的胸膛内，艳红的血花在几人眼前绽开。 刺目的血色刺激着每个人的脑神经，思维也瞬间清明起来。三人迅速伸手于怀中掏枪，然而一人的枪杆子刚露出个头来，莫影已迅雷不及掩耳地蹲身挥拳，重重地砸在那人的腹部！那人吃痛躬身，莫影顺势上勾拳击中那人的下颔骨，骨头碎裂声应势而起。而他整个人被打得飞出一米多远，经过多年训练的结实身体瞬间显得不堪一击，躺在地上不住抽搐，浑身痉挛，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另外两人借这几秒的功夫显然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莫影，旋即迅速扣动机板，子弹顺着弹道飞出！莫影向左偏身，一颗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他随即又猫腰下身，连续两个前滚翻，躲过另一颗子弹，同时也滚到了一人脚边。 那人眼中显出惊恐，调准枪口对上莫影的脑门，然而不及开枪，莫影已双手缠住他的双脚，猛然发力向后拉，那人试图扶住墙面，但墙面光滑，根本借不到多少力，挣扎两下始终还是倒了下来，后脑勺猛地砸到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所幸地上铺了层柔软的地毯，那人伤得并不算严重。半趴着又举起手枪，莫影迅速闪开，在子弹飞出时已经脱离危险地带。莫影一直处于活动状态，另外一人也射出几发子弹，但都没有收到成效，此时弹夹里的子弹被射完。看着莫影把注意力集中在趴着的那人身上，连忙趁机换弹夹。 哪不知空弹夹刚脱落，就感觉身体一阵轻飘，继而头晕目眩。莫影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那人砸到了趴着那人的身上，后者猛然一震，瞳孔紧缩，手上的枪械滑落，而后昏厥了过去。 最后剩下的那人显然有些慌了，抓起手枪来就是一阵乱射，莫影轻松躲过，趁那人还来不及起身，又一脚重重地补在他的胸口，那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没了知觉。 莫影随意把人踢到一边，纵身跃起取下房顶上的强力吸附手套。继而摸出手枪做准备姿势，他轻而慢的拧开门把手，留下一道缝隙。又等了会儿，他持枪背靠墙面，伸出右脚，以脚尖轻轻一点门面，把门完全推开，而后立即收腿，脚后跟贴在墙面。 木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一阵猛烈地冲锋枪扫射声伴着雷鸣响彻整个黑夜。一轮扫射结束，房内的人才仔细看了看门外，遗憾道：“让他给跑了。” 一个声线粗重的男人接道：“给我搜，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两个人把小冲锋枪夹在腋下，一步一定位地小心挪到房门口。然而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牵制住了身体，腋下的小冲锋滑落，被一只戴着深黑皮手套的手接住。 莫影手臂施力，从背后紧紧勒住那人的脖颈，另一只空闲的手握着冲锋枪，对着对面另一人的身体倾泄子弹。那人被袭击的措不及防，几十颗子弹深深埋入他的体内，他下意识地举枪四处乱开了几枪，而后硬挺挺地仰面倒下。 莫影怀中的人之前还在试图挣扎，这时忽然浑身软了下来，死去那人的乱射让他腰部不慎中弹，莫影毫不留情得把那人仍在地上，又在他眉心间添上了一枪，而后坦然地大步走进房内。 莫影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直接飞身跃起把他扑到床上按下，两膝牢牢夹住那人的身体，半跪坐在他身上，右手举着手枪正正地抵着他的额头。 那人有些慌乱，腆着扭曲的笑脸不住求饶，“等等，别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钱？车？房子？妞？只要你说，我保证给！等等！！别！别杀我……” 莫影微微地偏了偏脑袋，神色淡漠，食指缓缓用力，那人的样子几乎绝望，斗鸡眼似的死死地瞪着枪口，嘴巴张得很大，却只能发出颤抖的呜咽声。 正在这时，一道疾风划过，莫影稍不留神被人拦腰扑了个满怀，翻滚下床。几乎是落地的瞬间，他一脚把那人踢开，举枪就要射，然而当枪口对上一张七老八十的邋遢老头脸时，莫影的动作还是滞了滞。 那老头明明满脸皱纹，头发却浓密而黑亮，青黑色的胡渣只有左半边脸上有，右半边脸上则清爽干净，而皮肤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病态的蜡黄色，脸颊处却有几道白皙的条纹。老头缓缓起身，以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而后抬眼直逼莫影，虽厚重的黑眼圈让老头显得憔悴，但那灼灼的目光却充满年轻人的朝气，眼睛溜圆而明亮，他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团火焰慢慢燃起。 莫影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这个目光他认得，在天台上，苏梓然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他，让他有种退无可退的错觉。但他的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深沉冷漠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苏梓然眼中的火光。他冰冷无情，他相信，他可以把对方的炙热熄灭，就如同再大的火势，在强势而又冰冷的凉水冲刷下，最终只会化为青烟飘袅，缓缓升空，继而再无踪影，就连曾经存在过的迹象都会被人遗忘。 就在两人对峙之间，刚才被俘的那人已经起身摸出了手枪。到这时，苏梓然才有机会正脸看了看那个人，仅是视线落在那人身上，苏梓然就愣了神。那人的五官轮廓体型神态，完全就是陈零九啊！苏梓然清楚得记得在他匆匆跑出三等舱时，他就撞上了陈零九领着一票人进了三等舱，那么现在这个人又是谁？或者……刚才出现在三等舱的陈零九是谁？ 陈零九脸上溢出阴险的笑容，脸上的肥肉挤到了一起，他的嘴咧得很开，一手持枪的动作也很稳，枪口一错不错的对着莫影的胸口，随时威胁着他的生命安全。他缓步走上前几步，阴寒笑道：“楼底下不是有个陈零九么？怎么找到这来了？” 莫影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而苏梓然自起身以后也没敢乱动，虽然他知道陈零九应该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要亮出身份，陈零九必定会忌讳他爸爸苏明。但要取莫影的小命，陈零九压根就不需要犹豫，只是动动手指头的问题。现在，苏梓然必须要想办法保住莫影。 陈零九又笑，“难道是刚才你没看见？哎，那就可惜了，正牌没见到，要死在我这个冒牌手上。”他似乎不想再跟莫影啰嗦，又上前几步，而苏梓然杵在一旁，虽没什么动静，但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呈蓄势待发状。陈零九扣动枪板的瞬间，就是进攻的机会。 陈零九显然是个熟谙世事的聪明人，他狡黠地停住脚步，“我倒把旁边这位小伙子给忘了，刚才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以为我们是一条线上的。现在看你气势像一头猛虎，应该是我之前多虑了吧。其实你们两人才是一阵线上的吧？” 苏梓然一时无措，他伪装得很好啊？怎么陈零九会说他是小伙子？况且自己把杀气也压制到了最低，面上更是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陈零九是怎么知道他别有用心？踌躇间，他的视线错开了陈零九，恰好落到了床脚处，这一看，他忽然就怔住了。 床脚处好好地躺着顶黑灰色假发，周围还散了凌乱的胡渣。苏梓然大悟，难怪陈零九反而怀疑上了他，谁没事来救人会做那么多伪装？既然已经被拆穿了，他索性把脸上挂着的那些皱纹胶和胡渣也取了下来，又用袖管擦了把脸上的粉底，露出自己清朗的脸庞。他面带一贯的和煦笑容，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第二十九章 陈零九脸上也露出了错愕之色，“苏梓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梓然暗自惊叹，想不到自己这块脸居然连上了年纪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虽然他现在算是比较炙手可热的明星，但也没红到人人皆知的地步，相比起那些混迹娱乐圈多年的前辈来说，他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他的影响力，顶多也就是勾勾花季少女的花痴心，自认为还没有老少通吃的能耐。现在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额……您认识我？” 陈零九终于换上爽朗的笑容，“苏明的儿子嘛，我和他是老合作伙伴了！” 苏梓然语塞，果然他现在的地位在苏明的光环覆盖下简直不值一提，有点权势的人只认得他的一个身份，即苏明的儿子，完全没理会过他的另一个身份，当红的偶像派歌星。其实就连他自己有时也会忽略掉他的另一个身份，因为他在乐坛上的贡献其实少之又少，他能火，和苏明的力捧脱不了干系，和自己的好皮相也脱不了关系，和自己得天独厚的乐感和富有磁性的嗓音也紧密相连。虽具备这些条件，但他至今没有确立乐坛不可撼动的地位，为什么？因为他从没把心思用在唱歌和演艺上。 相反苏远锋则在这上面几乎倾注了全部的热情，苏远锋迟早会成为娱乐圈内又一里程碑，或许他能更快的脱离开苏明的光环，让人见到他的第一眼，说“你是XXX奖得主，很厉害啊”。而不是“苏明的儿子果然很厉害啊”。他真如他所言，要摆脱苏明的保护伞，用自己的实力向众人证明，没了苏明，他依然会成为娱乐圈内最耀眼的星星！ 苏梓然的神色黯淡了不少，他竟没来由得感到一丝迷茫，他的奋斗目标又是什么？当然，此刻的环境条件容不得他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听到陈零九自然地说出那番话时，不觉有些失落罢了。他虽然暂时没什么奋斗目标，但他清楚的知道，现在及将来一段时间内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依旧保持礼貌的笑容，“我爸不让我来，所以只能伪装着跑来玩，想不到居然被怀疑了。” 陈零九：“啊，原来是这样，早说嘛！你爸就在最里边那屋，现在去找他没事，既然来都来了，他还能怪你啊？” 苏梓然微笑，“好。”刚走出几步，他又故作恍然地折了回来，指了指仍被枪指着的莫影，“陈伯伯，你要怎么处理这人？你一个人看着不安全，不如我陪你等警察来了，一起让警察把他抓了吧。” 陈零九大手一挥，掩饰住了之前不自觉地忐忑，“没事，我看得住。他都被枪指着了，我看他还能闹腾成啥样。” 苏梓然会心一笑，看来只要自己待在这，陈零九就不敢拿莫影怎么样。他动手杀了莫影，那就是一条杀人罪，人证物证都有，他跑不掉，而他也还没蠢到把苏梓然一并干掉，这样捅的篓子只会更大。 苏梓然反而放松下来，现在他只用拖时间就行，莫影肯定会在抓到机会那一瞬间逃跑的，自己只需要借抓住他为理由跟着追就行。于是又东扯西拉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情不明白，三等舱里的那人难道不是您么？” 陈零九警惕地看了看莫影，而后道：“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 这时，一直沉默的莫影反倒开口说话了，他的面色没有任何担忧或是惊惶，语调也是如机器人一般保持在一个调上，“楼下那个是假的，真正的陈零九永远都是躲在假的后面苟且偷生的人。” 苏梓然错愕，又把目光移向陈零九，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眼前这人确实和楼下那人有点区别，好像楼下那人比他胖了一圈，气势更凶一些，至于其他的……苏梓然还真没注意到，毕竟刚才跑出三等舱时只是匆匆看了眼，具体特征也就看得不太真切。 陈零九瞬间暴怒，紧了紧手中的枪，喝道：“再废话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莫影无动于衷道：“枪里没子弹。” 陈零九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小的眼睛还是努力瞪得老大，“你他妈不信邪，啊？老子现在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苏梓然正想上前阻止，却见陈零九向右边挪了一步，继而脸上泛出奸笑，自作得意道，“你是想把我激怒了，然后让我不小心把你打死，到时候警察来了我也有口说不清，只能等着蹲监狱了。这招很妙，可惜我不吃这套。” 莫影：“你把枪的重量想得太轻，浑身肥肉的人也想凭一只手托稳枪？这枪恐怕只是一把高仿手枪吧。” 陈零九的脸色变了又变，龇牙怒视着莫影，僵持半晌，他甩手把枪朝莫影眼前用力一扔，像逃难似的迅速向右侧的落地窗奔去。莫影侧身让过飞来的手枪，迈步就要追，不料刚跨出去一步，肩上就多了一道力，硬把自己往后拽。 苏梓然双手从后面穿过莫影的腋下，紧紧地架住他，一个劲儿地发力，青筋凸起，额角溢出细密的汗珠，“莫影！今天我不会再让你跑了的！” 莫影左右挣扎了几下，没收到效果，便提脚往后蹬，苏梓然灵敏地抽出一只手挡去了莫影的攻势。莫影的一只手臂得以恢复自由，随即迅速屈肘直击苏梓然腹部！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苏梓然无奈，只能放开对莫影的钳制，才勉强躲过了这招。 莫影似乎并不打算同苏梓然缠斗，看也不看他便直接往落地窗外追。苏梓然不想再放过任何机会，自然也跟着追了出去。 外面风雨大作，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很快便浸湿了苏梓然的衣服。之前待在船舱里还不觉得海浪大，现在出来，苏梓然直觉得这艘游轮有种要被海浪掀翻的感觉，船身摇晃得厉害，想要保持直线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东倒西歪地跟在莫影后面，速度大打折扣，只看着莫影的背影越来越小，自己却怎么也追不上去。 忽然船身向前一倾，苏梓然措不及防，一时没抓稳栏杆，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由于积水太多，外加地面本来就光滑无棱，借着前倾的坡度，苏梓然毫无防备地迅速往前滑了下去。海浪又一翻涌，船身又往后倾，苏梓然这次有了点经验，半趴着牢牢地抓住栏杆，终于没再出什么岔子。 他狼狈地扶着栏杆爬了起来，顶着风雨看了看前方，心想经过这么一折腾，莫影肯定已经跑得没影了。但当他看到莫影的身影反倒近了时，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吗？ 苏梓然一直都是头脑聪颖的人，知道用脚是追不上莫影了，索性就在船身前倾时坐下，借力向下滑，当船身后倾时又爬起来，其间虽然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但幸好速度还是十分可观的，不出一会儿，便与莫影只相差数米。 至于陈零九，苏梓然不得不承认，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陈零九打架没什么能耐，但逃跑的技术绝对是一流的。待苏梓然追上莫影时，陈零九早已跑得只剩下一小团黑影，随时可能消失于夜幕之中。 虽然莫影现在就在自己身边，但在这样情况下，苏梓然实在不敢动手，环境太恶劣，稍微不注意就会摔得七晕八素，运气不好，滚去海里也不是没可能。而莫影似乎也并不打算放弃对陈零九的追逐，一直在顶着风雨艰难迈步。苏梓然无奈，一边默默咒骂，一边也只能紧随其后。 一道闪电划破云霄，漆黑的夜空瞬间变得透亮，陈零九远去的身影蓦地清晰可见。闪电的光芒渐渐散去，夹杂着最后一丝淡蓝色光亮，一枚子弹呼啸而出，冲破狂风大雨，自太阳穴射穿了陈零九的脑袋！ 陈零九闷声倒地，再也不能动弹。远处的苏梓然不明所以，怎么跑得好好地就倒了呢？等追到陈零九身边时，苏梓然不禁瞪直了双眼，陈零九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偏着脑袋，太阳穴处有个深深地血洞，血水汩汩外流，混着雨水沿着倾斜面滑入海中…… 苏梓然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揪起莫影的衣领，凭着蛮力把他按在了围栏上，只要再多用一点儿力，两人随时可能翻滚进海。他贴近莫影的脸颊，一双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狠狠地瞪着莫影，他嘶吼道：“你是不是还有同伙？！你知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你们在杀人！在犯罪！！你们不可能每次都能躲过警察的追捕！！” 莫影不为所动，他无任何情绪地看着苏梓然，冷静得可怕，“那又怎么样？”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苏明满脸笑容地与同桌的人举酒干杯，口中说着一套又一套客套话。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些话信不过，但也乐得听，相互间都面带笑容，气氛融洽，心情显然没有受到外面的鬼天气影响。 苏明的手机有了微微震动，是短信，他很自然地打开信件，但在看完时表情却僵硬了。短信是高利荣发来的，内容简单，问题却不容小觑，“莫影的行踪完全暴露，苏梓然牵扯进了事件中心，导致莫影任务失败，最后善后工作由我接手完成。莫影现在已经是不稳定因素，且有被警察盯上的嫌疑，留着他对我们没好处，把他干掉吧，以绝后患。” 苏明紧紧握住手机，沉默半晌才按出几个字，“照你的意思办吧。” 第三十章 三等舱内。 假冒陈零九带着自己的手下和那些黑手党或是街景小混混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双方提枪就是一通乱扫射，打不中目标不要紧，首先要壮大自己的气势，不能在拼火力时处于下风，让人看笑话。 双方的剑拔弩张无疑让混在里面的苏远锋显得无比无辜，两边的人他都不认识，就算认识名字也没什么交情，谈不上要到帮忙的地步。于是当双方火力拼的正猛时，苏远锋就一人躲在角落里的沙发后面，听着子弹的呼啸声从耳边擦过。 不是说他这人没种，就是太有种才能认清形势，这样的乱斗说白了就只有一个目的：示威。让对方明白自己不是好惹的，这就够了，至于死了多少人，死了哪几个，完全就是无所谓的事。当然也不能赶尽杀绝，得给对方留点面子，把人全都杀了，只会积累道上的仇恨，那样就没意思了。 苏远锋没必要插手这种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万一丢了小命那才叫不划算，就这样定定地躲着，没人会注意到他，更没人会管他。 外面的几轮扫射接近尾声，看来是子弹用得差不多了。苏远锋探出脑袋偷看了一样，舱内的大件东西基本都被射成了马蜂窝，而人居然只歪歪扭扭的躺着五六个，在这样的恶斗中，伤亡人数如此之少，看来双方确实都控制住了准头。 最后一轮扫射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杂牌军始终只是杂牌军，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中，只有一人是陈零九的手下，其余的全是那些说不上名的小混混，示威的结果自然不想而知。苏远锋料想也该结束了，再打下去就真没意思了，哪不知双方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声嚷嚷着又刀战了起来，气势那叫一个盛啊。 苏远锋扶额，这回他懂了，道上的示威分枪战、刀战，说不定还有个肉搏，来个三局两胜制，最后死人少的就算赢了，输的以后就等着被人踩吧！不过这些玩意儿他还真不懂，只是胡乱猜测。 现在没了横飞的子弹，危险性自然降了很多，苏远锋自觉没必要再在这当观众了，于是猫腰出了作为掩体的沙发，沿着墙边小心向外挪。期间当然有被人发现，但人一看他一无刀，二又怂，根本就懒得鸟他。直到苏远锋安然溜出三等舱门，也没人愿意在他身上留个口子。 苏远锋出了舱门才意识到外面的天气如此恶劣，他不知道苏梓然去了哪里，但直觉他不会留在三等舱附近，这里已经被人清场了。他当时是背对出口，所以压根没看到莫影跑出去，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能让苏梓然连话都不听他说完就跑了，除了见到那天杀的莫影，还有可能是谁？ 从过去苏梓然的叙述中，其实不难看出，莫影下手的目标主要集中在有权有势有钱的上流社会的人。而这一类人普遍在这艘游轮的头等舱或一等舱内活动，所以苏远锋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直接往头等舱里找人了，找了几条走廊，他忽然看到一间房门外躺着六七个大汉，于是马上就警觉了起来。 他小心地绕过那些人的尸体，拐进房间内。房间里的摆设十分整齐，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环顾一圈后，苏远锋很快就注意到了床脚处灰黑色的假发，他急忙走过去蹲下，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他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定那是苏梓然的假发。低头又看到脚边细碎的胡渣，苏远锋呼吸一滞，抓着假发的手微微颤抖着。 眼前这些东西足以让苏远锋猜到苏梓然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至于人去了哪里，遭遇到了什么，苏远锋根本不敢想。这艘船存在的隐性威胁因素实在太多，一个人深入虎穴，其结果可想而知。 一股难以言语的哀伤悄然爬上苏远锋的心头，他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眼睛通红神色却异常坚定。没亲眼见到结果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在自己吓自己，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又把视线移回到了房间的摆设上。 看了几圈，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纠结，眉毛几乎要拧成了川字。这间房间真的整齐到诡异的地步，除了床上有点皱折外，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如果有人要把苏梓然绑走，肯定少不了一番搏斗，苏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就跟人走了，最不济也会偷偷留下一些线索，然而这些都没有。 苏远锋纳闷了，难道苏梓然并没遇到危险，是他自己卸了伪装，然后走了？苏远锋想不通，毕竟他的脑子没苏梓然那么聪明，推理能力自然也略逊一筹，又徘徊了一阵，他才终于发现落地窗前地毯的颜色较深，呈暗红色。 他蹲下来摸了摸地毯，湿的。一道灵光闪过，他打开落地窗，意外地发现竟然是推开而不是滑缩。外面大风呼呼作响，这扇窗大概是被风吹得闭了起来，曾经应该有人打开过这扇窗，雨水倾进，所以周边的地毯才湿了一圈。这样想着，苏梓然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他实在是不敢恭维，折腾了好一阵才走出十几米远，越走越觉得自己的推理会不会错了，苏梓然没事怎么会往这地方走？闷头又走了好长时间，却感觉完全在原地踏步。苏远锋真的想仰天长啸，这他妈是什么鬼天气！然而刚一抬头，他就不自觉地欣喜起来了，不远处隐约可以看见两个人影，不出意外，其中一人应该就是苏梓然没错了。 苏远锋一时有些激动，仰头就想大叫：天不负我啊！余光草草瞥过游轮顶部，苏远锋蓦地一怔，扭过脑袋又看了个仔细，发现船顶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由于光线太差，距离较远，苏远锋认不出那人是谁。他目光不移，小心地又朝前走了段距离。这时，那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手上的东西闪过一丝亮光，继而堙灭在黑暗里，他抬起一件大体积物体架在肩上，而物体的前端则对准了苏梓然的位置！ 苏远锋几乎瞪直了双眼想要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但那物体的大体轮廓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或者说是他认识，却不常见东西，所以瞪了一会儿仍一无所获。但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人所处的位置其实极其隐蔽，根本就没人会想到在天气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舱顶还能站个人。当然，苏远锋能看到也纯属一个意外。 抬着那么大个物件，又躲在暗处，三等舱里的枪战……这艘游轮内潜伏的势力……想到这里，苏远锋瞬间恍然，思考方向有了眉目，再看那东西时，苏远锋脑子里马上蹦出了一个词：狙击枪！ 他的心脏蓦地一震，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由不得他有更多思考，他已疯狂地朝苏梓然跑去，大声吼道，“老弟！！靠墙趴下！！小心！！”大风灌入他的口腔内，堵住了他的嘶吼，叫喊声被狂风卷走，传到苏梓然的耳边已如蚊呐。尽管如此，他仍然发狂地吼着，脸颊被憋得通红，呼吸也越发急促，周围的空气于他而言如同消失了一般，不管吸得有多用力，进入肺部的氧气却始终寥寥无几。 不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苏远锋都快觉得再这样下去，舱顶那人就要把枪头对准自己了。 终于，苏梓然隐约感觉到了不远处的咆哮，他回过脑袋，就见苏远锋一脸的紧张，双手一个劲地向下按，口中不断发出“趴下，趴下”的命令。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苏梓然很快会意，强拉着莫影就要往里趴。电光火花间，一颗子弹沿着莫影的右臂呼啸而过！两人还不及趴下，另一颗子弹又以刁钻的角度急速飞来，稳稳地扎进莫影的右肩！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莫影猛地往后一震，险些倒翻进大海里，幸而在摇晃间被苏梓然及时拉住了。 现在就算没脑子的人都看得出对方的目的是莫影，苏梓然索性全身护住莫影的身体。这是一个赌局，如果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莫影，那么他无疑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枪口下。 莫影似乎并不领苏梓然的情，用没受伤的手臂不断与苏梓然对抗着。由于右臂剧烈的疼痛，莫影几乎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平时的速度也大大减半，不出几招就被苏梓然制住了。 此时苏梓然一肚子全是火，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用自己的命去保住曾经几度想要杀了他的人，那简直是无比的可笑与荒唐。但他的身体却还是先于他的意志率先有了行动，这样也就算了，但莫影却完全不领情，还对他大打出手，真是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自作多情！他不禁朝莫影怒吼道：“你他妈再动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敲晕了扛回去！” 莫影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决计不是苏梓然的对手，又象征性地动了两下便老实了。苏梓然见状，不觉有些小自豪，他居然能把莫影给镇住！然而这种不搭边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们必须迅速退出狙击范围，并折返回安全地区。 苏梓然引着莫影小心地向后退，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位置，生怕稍微的失误就会使两人一起去向阎王老子报道了。苏远锋见苏梓然没出什么事，不禁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处于紧绷状态，他没有再往前走，一堆人窝在一起非但没什么大作用，反而会让目标变大，很容易就被人干掉。 苏远锋焦急地在前面用手指挥着，不断发出“靠右，靠右”的指示，其实他也看不清舱顶那人具体瞄在哪里，但有了船檐的庇护，总比完全暴露在外强。 当苏梓然和莫影一起贴上墙壁时，苏远锋一直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点。现在只要挨着边走，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了。然而这一小步的成功却让他们同时忽略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条件，在船身晃动得如此剧烈的情况下，要保持直线行走，还要贴着墙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墙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苏梓然走了两步就朝前倾，身子撞到栏杆上，顿时变得心惊胆战，根本不敢有多余动作，又忙退了回去。相比起苏梓然，莫影则稳了许多，他的左手扶住受伤的右肩，背部紧紧压着墙面，脚上发力，才没有搞得像苏梓然那样狼狈。不过任他定性再强，也还是举步维艰，提起脚步时，身体总是不受控制地随船身晃动。 苏远锋站在远处越看越紧张，按那人的伏击位置来看，要了他三个的小命简直轻而易举，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不过依现在的形势，他又不可能上去和那人干一架，以解除危机。思来想去，最终只能请求上天保佑，度过这次难关。 一道光鲜的闪电划过苍穹，雷声轰鸣。 在苏远锋喋喋不休的祷告下，上天终于显灵了，可惜，却没有站在苏远锋他们这边…… 三米多高的海浪层层叠近，一波接着一波翻涌着向游轮袭来，攻势迅猛，力量强大，游轮完全沦为刀俎上的鱼肉，随风浪飘摇。蓦地一阵大浪掀起，船身几乎以六十度角倾斜。苏梓然和莫影一时措不及防，毫无预兆的齐齐撞到了栏杆上！ 苏梓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一秒钟后，两人还来不及缓过姿势，苏梓然就感觉有子弹切过风墙朝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或许在生死一瞬时，人的各方面感官都会发挥到极致，感觉子弹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梓然完 全无招架之力，拉着莫影就想躲。但躲去哪里，他也没方向，仅是凭借本能地松开紧抓栏杆的手，环住莫影向右趴。 然而天不遂人愿，苏梓然万万没料到大浪过后在短短的几秒内还有一层高浪，船身猛然倾斜，苏梓然和莫影再没借力点，身子腾空，子弹擦着莫影的大腿飞过，留下一股向后的冲击力，牵扯着两人越过栏杆，滚入大海！ 第三十一章 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苏远锋稍微愣神，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然而任凭他速度再快，也得克服大风的阻力，等他再次探身向外看时，海面上除了翻腾的波浪，没有任何一个人影。 苏远锋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扯着嗓门对着黑黝黝的大海疯狂地吼叫，“老弟！！老弟！！苏梓然！！你给我滚出来！！听到声音给我冒出个脑袋来！！苏梓然！！！你他妈别吓老子……”他一遍遍叫嚣着，声音之大几乎要盖过雷鸣。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喉咙已经叫到嘶哑，传来隐隐疼痛，但海面上却依旧如常。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为轻轻地呢喃，他滑坐在地上，身子无力地侧靠着围栏，目光略有涣散地看着海面，“别别别……别这样，我不能没有他，他是我弟弟……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别这样对他……他聪明能干，坚强勇敢，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放过他啊……” 一颗滚烫的眼泪混着雨水沿着苏远锋脸颊滚过，无比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他翻身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前额抵在围栏空隙间，双唇颤抖，微微张开，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滚下。 “啊……啊……”，他如野兽般低声嘶吼，凭借兽性在挣扎，内心强烈的刺痛催促着他跳下去，不能救回来，也能找到个全尸，不济让苏梓然永远沉睡于汪洋。一盒骨灰，一个人来过世间的证明。如果苏梓然连这也没有，那百年之后，谁还能记得他曾经在这世间走过一遭，又有谁能够证明？ 苏远锋的理智几乎要被哀恸所吞没，他不自觉得站起了身，望着茫茫沧海，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无论是死是活。 打定主意后，苏远锋胡乱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珠，一脚先跨上了栏杆，海风拂过脸颊，吹散他的发丝。一个机灵，他急忙又收回了脚，他马上意识到，这样跳下去是自杀，根本救不回任何人。 当时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研究好的救人方法，也想不到求助其他人。他一心只想着要救回那个弟弟，既然直接跳下去行不通，那就穿上救生衣再跳。思及此处，他立即找来一件救生衣给自己套上，同时还不忘给苏梓然带一件。为以防万一，他又在海里扔了四五个救生圈，怀着千分之一的希望这救生圈能发挥功效。 打点好后，他心中莫名燃起一股希望，即使风雨大作，乌云密布，他还是在天际里看见了一丝光亮，那是希望之光。 心存希望，就不会觉得现状有多么窘迫，苏远锋毅然扶上栏杆，抬起脚准备往下跳。然而不等手臂发力，一股强有的力量就拽着他的手肘把他拉了回来，将他猛地砸在了靠里的墙面上。苏远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不明所以地抬头，却对上一张透着狠劲的面孔。 高利荣眼中透出杀气，让苏远锋直觉得他会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于是不由得缩了缩脑袋，退到墙角边。 高利荣完全不和他废话，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带着他就要回去。 苏远锋再怎么害怕，也不会忘记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救人，当然不乐意就这么被人带走，更何况这人是他最信不过的人。他开始挣扎起来，嚷嚷着，“放开我！你他妈要带我去哪里？老子还有事！！” 高利荣满脸戾气地瞪了苏远锋一眼，显是不想多说，只简单道：“苏明让我带你回去。” 苏远锋无辜的小心脏又被吓了一下，但仍不死心地继续挣扎，“现在不能回去，老子忙！老子没了弟弟你付得起责任吗？？！……哇……求你放了我啊，高大帅哥……求您别吓了我……我去还不成嘛！” 于是，无论苏远锋骂得有多难听，还是打得多卖命，或是求得多真情，最终还是像小绵羊一样被高利荣毫不含糊地带到了苏明面前…… 滚进大海里，苏梓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水真他妈冷！而后才考虑到他和莫影的生死大问题。他本想既然都掉进来了，索性就游到头等舱的舱门那，让苏远锋找人从上面把他们拉上去，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躲过那名狙击手的狙击了，可他却没料到莫影竟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发起了反抗。 其实对莫影而言，他此刻首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保命，而是逃走。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顺利，甚至不用拳脚相向，就能借着黑暗无声地潜入海水深处，一旦成功潜走，别人再发现时，根本就别想再追回来。 由于才入海面时那瞬间的冲击力让苏梓然暂时放开了对莫影的钳制，莫影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扭头，向深海的另一个方向游去。 苏梓然毕竟是太关注莫影了，对方才刚游出去一米远，苏梓然就立刻知道了莫影心中的算盘，于是奋力追了上去。莫影右肩受伤，划水的速度自然没有苏梓然快，不出两分钟，苏梓然就已绕到了他身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莫影目光一沉，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般，厉声道：“让开！别在这多管闲事！” 苏梓然心中本来就有火，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简直比孔雀它老母还孔雀，好生生地救了人家一命，人家非但没句谢谢，还说他多管闲事。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搞成这样究竟是谁害的？豁出命去保住眼前这人，这人却丝毫不觉动容，任谁心中都不会好受，莫影本来就是一个伤员，苏梓然更加不必怕他，“你他妈到底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你早就是别人枪管下的亡魂了！有本事刚刚去和那人打啊！现在在这唧唧歪歪有什么用？” 莫影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他手里没任何可用的武器，除了施加威慑力外，他别无他法。 苏梓然的嘴一向不饶人，更别说把他惹毛了的时候，见莫影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他又道：“没本事就乖乖的待在这别动！别再给我添麻烦，你以为我真想救你？真不敢动手杀你？只是没到时候而已！把我逼急了，小心我把你的组织都掀了！” 在莫影眼里，苏梓然的挑衅完全无关痛痒，他早已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了，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留念。至于掀组织这样的威胁，莫影更觉可笑，组织又不是他的，掀了对他又没有坏处。 苏梓然看莫影没说话，以为莫影又被自己镇住了，顿时心生感慨，早知道原来就应该这样多吓吓他，也就不会失手让他跑了那么多次了。苏梓然上去打算继续钳制住莫影，毕竟那小子随时想逃，没个定数，苏梓然不放心。 然而当手刚刚碰到莫影的左臂时，莫影猛地发起攻击，屈膝蹬腿，一脚踢向苏梓然的腹部！海水巨大的阻力化去了莫影大部分脚力，踢到苏梓然身上时已没了原有的杀伤力。苏梓然眉梢紧拧，看来无论如何莫影也要誓死反抗。 苏梓然不想再和他客气，那是莫影自找的。于是下潜，毫不留情地抓住莫影还来不及收回的双脚，用力向后拉，莫影被拖进海里，猛然被呛了口海水，吐出一连串气泡，不待视野清晰，苏梓然的拳头已经招呼过来了，正正的打在他的脸颊上。 莫影也不示弱，在水中翻了个身，侧腿横扫苏梓然的腰腹间。苏梓然双臂交叉，降下重心，用手肘抵过莫影的这一击。他又再次试图钳制莫影的双腿，然而却被莫影灵敏闪过，扑了个空。 水中格斗与岸上格斗有很大的区别，水中要克服和利用阻力、浮力及重力等，就需要综合身体各方面素质，把身体对水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方能成为水中霸王，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所以在岸上不管你有多牛，到了水中，你也只是一个零基础的菜鸟。 莫影和苏梓然都没有水中格斗的经验，所以两人打到后来简直是毫无章法可言，为了省事，完全就是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法，也懒得退避，因为他们渐渐发现，在水中挨了招，其实也并不是很疼。以致演变到最后，他两就像十多岁孩子打架那样，只是打，至于打成什么样，那不重要。 水下格斗毕竟是件耗费体力的活儿，尤其对于乱打一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就已气喘吁吁，莫影力求逃脱，苏梓然力求抓牢，再加上海水的推波助澜，纠缠的位置早就偏离了原定范围。等二人再浮出水面时，连游轮的影都见不到了。 苏梓然暗道不好。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漂泊于茫茫大海之中无异于找死。况且此时大风大浪的，随便一个波浪就能把他掀翻，生存几率更是微乎其微。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还死在这么个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地方，真他妈扯淡。 两人没再继续缠斗，一是没那体力，二是没那心情。而最关键的因素还是莫影已经没力气再逃跑了，或者说，他连保持身体呈漂浮状态的力量都没有了。 对于长期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肩上中弹算不上大伤，但如果救治不及时，导致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四周黑暗无光，苏梓然炸毛起来也就忘了莫影已经受伤这一茬，铆足了劲和他死磕。偶尔闻到深海里淡淡的血腥味，也没细想。现在莫影软了下来，他才猛然想起莫影的肩伤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一直处于血流不止的状态！ 第三十二章 苏梓然简直无言到了极点，都成那样了，还有心思闹腾。自己也是脑袋进水了，一改往日的精明，居然还陪着他一起闹腾，毫不留情地把他弄晕不多好。想到莫影不避让地挨下自己的攻击，苏梓然不禁抽了抽嘴角，还真疼。 莫影半闭双眼，随着水波起起伏伏，海水漫过头顶，整个人摇摇欲坠。苏梓然急忙把他捞了起来，扣在怀里，衬着一闪而过的电光，苏梓然眼前瞬间清明，莫影眉稍微颤，脸色苍白，嘴唇泛紫，光影间显得脸颊更为瘦削，骨线清晰。苏梓然心中蓦然一动，低声喃喃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救你？” 当然，他现在没那功夫真去思考这个问题。再不帮莫影止血，他就该失血过多而亡了。苏梓然一手固定住莫影，一手撕下莫影的一根裤管，顶着风雨，摇摇晃晃地借着布条帮莫影包扎了伤口。因为小时就是莫影的救护员，所以苏梓然的手法纯熟，不出半会儿，莫影的血就已基本止住。 望着莫影肩上规规整整的布条，苏梓然顿觉恍然，最后一次帮他包扎已是多少年前了？鬼使神差地，苏梓然轻轻戳了戳莫影的伤口处，恶言道：“你要再敢惹老子，老子就不管你了，让你葬生鱼腹。” 虽然血是勉强止住了，但一直泡在海里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拖着个半晕不晕的人，又要防止不被海浪吞没，苏梓然游水游得很是辛苦疲惫。他们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那无异于等死。既然与游轮失散的时间间隔并不算长，那么侥幸再遇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梓然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用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游轮是目前他们唯一的希望。他挟着莫影在海水中艰难行进，他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只是凭直觉在游。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苏梓然再顾不上其他，只求能在体力耗尽前有个着陆点。 雨点渐渐变小，狂乱的海风也逐渐平息了怒吼，天空的乌云散去，留下一片墨蓝。海上的天气永远都变化无常，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此时，苏梓然已经筋疲力尽，之前的暴雨耗去了他太多的气力。现在突然风平浪静，海上升起半弯明月，他倒无心挣扎了。人就是这样，环境越恶劣越不敢放松神经，相反，一旦舒适起来，就会变得慵懒与颓然。 大雨撤去，苏梓然的体力仿佛也一并被抽走一般。他无力地蹬了蹬水，没有丝毫效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要往下沉。他的一只手依旧牢牢抓着莫影，他几次想要放开，如果减少了这一负重，那他势必能再熬一段时间。然而，他手上仿佛抹了强力粘合剂一般，无论他做出多么理智的分析，他们间的交连始终没有丝毫间断…… 月朗星稀，海风习习。 苏梓然放弃了最后无谓的挣扎，与其在恐惧和绝望中等待死亡，不如好好享受这番美景，在平和中迎接死亡。 想到自己即将与世长辞，苏梓然还是忍不住满心酸楚与哀伤，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达不到圣僧的超脱，他想平静，却不能。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尝试，太多的憧憬没有达成，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他的朋友……太多让他不舍…… 身体缓缓下沉，海水没过头顶，海面越来越远，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呼吸也越发困难，这是真正的窒息……与绝望。 见到苏明后，不等他发火。苏远锋已经忙不跌失地认错，“爸，刚才是我犯混，没说真话，苏梓然来了，也在这艘游轮上。我们是做错了，你要怎么罚都行，现在快去就小然啊！我……我怕他……就这样没了。爸，先把他救回来再算账，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苏明的脸色变了又变，恶狠狠地瞪了苏远锋半晌，才怒道：“我也想救，但这样的天气你让我怎么去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不安全，你还认着他胡闹，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他的安全？！” “爸……既然现在你不肯救他，那我自己去。”说罢匆匆转身，迈开步子就打算走。 “你给我站住！”苏明暴怒，“就凭你那样子也能救人？！你分明就是去送死！让我一夜间变成孤家寡人你才满意，是不是？！” 苏远锋一怔，顿住了脚步，如果自己也去了，那苏明……真的就只是一名无依无靠的老人了。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但你不能对他见死不救，他是你的儿子。” “我当然知道要去，这不用你来教我！你现在给我老实待着，别再给我添麻烦。”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到最后，苏明还是没有把苏远锋成功撵走。他在苏明临时搭建的控制室里来回踱步，几乎不到一分钟，就要问一遍在坐的所有人“有没有消息”。操作员对此显然很是不耐烦，拧着眉头，但也不好发作。 “怎么还没消息呢？”苏远锋径自道：“不应该啊，从掉进海里到现在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分钟，应该还在附近啊。你们有没有认真找？” 操作员终于忍不住了，“苏先生，您的心情我们明白，但请您安静些，周围太嘈杂会让我们错过重要信号的接听，这样对谁都没好处。另外，由于风浪较大，被卷出附近海域完全有可能。但现在搜索队不能走太远，所以搜救只集中在附近海域，没有找到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苏远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别介意啊，我真的很紧张这个弟弟。” 操作员没再理他，低头专心干自己的活儿。不一会儿，她对现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苏明道：“苏先生，搜救员请求撤回，现在风浪有扩大趋势，救生艇恐怕稳不住。” “不行！再耽误下去人就没了！”苏远锋几乎要跳起来，强烈反抗道。 操作员：“您的弟弟是条命，搜救员同样也是条命，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希望您别太自私。” 苏远锋的脸红了一层，紧接着又变得煞白，“不能再找找么……？” 苏明轻咳一声，揉了揉眉心，说：“让他们回来吧，等外面风小了再去。” 操作员：“明白。” 苏远锋：“我再出去找找看。” “够了！你还没有闹够吗？！你能老老实实待一会儿吗？看着你来来回回走，我头都晕了。” 苏远锋略显局促，“我坐不住。我……回房休息下。” 苏明点点头，“他是我儿子，你应该相信我会用尽所有手段去找到他。给我一点信心，行不行？” “恩……我知道了。” 苏明有些疲惫摆了摆手，对几个保镖交待道：“带他去休息吧，看好他。” 及至风平浪静时，游轮已经安全返回了码头，很多乘客对于今晚所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只觉玩得不够尽兴，但也只能讪讪而归，总之，能平安回来，已然是最好。 回到陆地，才真正是苏明的天下，他立刻派出一半的人手出海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就一直找，大海捞针也要捞出来！ 苏远锋见到那阵势，终于不敢再对苏明指指点点，闷声混在工作人员里，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海上搜索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而陆地上的控制室内则一片死寂。谁都知道，经过这一夜，人，十有八九是死了，能找回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苏明的脸色阴霾，没人敢去看他，周围的气压降到了最低，令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苏远锋已经身心疲惫，但他不能放弃，如果连他也放弃了，恐怕……就再没人坚持了。他如木头人般坐在码头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无垠碧海，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时光流转，苏远锋终于瘫倒在地，哭得泪流满面，二十多年的兄弟，一夕间化为乌有，胸口剜肉也没有这般疼痛。 这样的哭相十分难看，苏远锋也不管不顾，终于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好心递上纸巾。苏远锋凶神恶煞，“老子有！”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他伸手往衣兜里面掏。 掏捞间，他的动作忽然僵住，面露不可思议之感，随即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起身，风一样地冲进临时搭建的救援帐篷内，抓到一个人就把手中的追踪器和信号发射器摊开，急不可耐道：“用这个能找到他吧？他身上也带着这东西。应该可以吧？” 那人还算脾气好，被苏远锋摇了半天也不见火气，他接过来看了看，说：“如果他身上的这东西没掉，应该能找到。” 苏远锋脸上立马现出希望之色。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神色犀利，带有责备的意味，“如果防水性能差，这东西应该就报废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既然你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苏远锋慌了，“我给急忘了。你先帮我找找看，我们买得是价格最高的那款，质量应该过得去。” “现在都快过了十二小时了。”那人摇摇头，“最贵的不见得是最好的。” 半小时后，那人推了推眼镜，不可置信地瞪着屏幕上的亮点，喉结紧了紧，哑声道：“快去通知搜救队，人找到了！应该还活着！” 不远处的苏明眉心一动，忙走了过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指着屏幕，“苏远锋给了我个追踪器，追踪到了苏梓然的信号。而且，上面显示有小幅度活动，他应该还活着！” 僵硬的气氛一时间化开，所有人脸上都洋溢起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远锋微微一愣，旋即不受控制般抱着那人嚎啕大哭起来，他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猛拍那人的后背，“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 那人被拍得险些吐血，幸而苏明发话，让大家不能放松，人还没救回来，等确定平安无事再高兴也不迟。这时，苏远锋才抹抹眼泪鼻涕，稍微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眼中神采奕奕，“爸，让我也去参与救援吧！” 苏明猛地瞪了他一眼，“等你从这赶过去，人都要死了！”顿了顿，他又对刚才那名工作人员道：“你把坐标发给海上救助人员，让他们赶快过去。” “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万里碧空，旭日初升，水平线处一片光华亮丽，波光鳞鳞。鱼儿翻腾潜游，沙鸥翱翔天际。 见到这番情境，苏梓然只觉得自己进了天堂，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然而当他把目光放近，才知道，这离天堂还是差太远了。他此时身处于一座光秃秃的小岛上……不，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片暗礁群上，目之所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一个人，莫影。 苏梓然被海水长时间浸泡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运转起来，他不是应该沉入海底了吗？怎么会还活着？难道……他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莫影，不确定道：“你救了我？” 莫影侧身，缓缓回眸，柔和的日光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身线。他的眼眸依旧黝黑深邃，并没有因为这景色显出丝毫暖意。“没有。”他干净利落地答道。 ——无尽的深海里，邻近的两人缓缓下沉，周围的水压逐级增强，莫影极不适应地皱了皱眉，继而艰难地睁开了眼。右肩上的血已经基本止住，水中只留下几缕淡淡的血丝，莫影偏头，对着缠绕在肩的宽布条微微一怔，目光自然而然的飘向前方。 他看见一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人正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安静地渐入黑暗。莫影悬于海水之中，之前的事情一幕幕划过脑海，虽后来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他还是清楚地感到有股力量一直拉扯着他，与暴风海浪对抗，这股力量不曾消失，直到刚才，他的肩上都还残留着属于那人的温度。 莫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杀手，从小便被持续灌输关于杀人不眨眼的各种思想。而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天职就是杀人，没有理由，夺取一个人的生命于他而言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没有珍视的东西或人，更不懂什么是珍视。救人这种事情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他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要冒死救他，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而最令他费解的不止这个，那个男人的表情平和，看不出丝毫悔意，就像他早已经知道结果，却还义无反顾地去做。在他的思维意识中，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这类人：蠢。不懂得规避风险，是杀手的忌讳，这与找死无异。 但……这个男人不蠢，还异常聪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且，他明知自己很危险，他……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找他？ 恍惚间，莫影已不自觉蹬腿，向那人缓缓靠近。他的右臂完全抬不起来，于是他用左臂拥住那人，费力地往上浮。 直到把瘫软的那人搬上一片暗礁群上，莫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一系列的举动。他救了一个人，这次，他没有选择杀戮，而是拯救。 他蹲坐在暗礁上，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苏梓然沉睡的面庞，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救他？然而，想了很久，莫影也找不到答案。可怜他？笑话，莫影从来就没这种感情；感恩？大笑话，那是他自找的。那……究竟是为什么？来自记忆最最深处的……隐约熟悉感……？莫影不禁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怔住，他和那个蠢货能有什么旧情？于是百思不得其解下，他索性不想了，这只是个意外，意外不需要任何原因，同时，意外也不需被提及。 苏梓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莫影半晌，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变化，也就不再打算追问，把一个人逼急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动了动几乎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身，面朝大海，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的笑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对了，你怎么还没有逃跑？机会一旦错过了可就没了。” 莫影沉默不语，如果苏梓然不提，他还真没想到逃跑这事。 苏梓然知道他是一个闷葫芦，轻易不会开口，他似乎更喜欢用拳头说话，然而自己现在没那力气和他拳打脚踢。他又道：“不过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醒了，你就别再想从我面前溜走。” 莫影继续沉默。 苏梓然无奈，心中默默腹诽这个无趣的男人。他脱下外衣挂在暗礁上，海水的粘腻感让他有些不适，他看了看莫影，那人依旧包裹严实，就连脖颈间的纽扣都没打开过一颗，他顿时更觉得莫影是个神奇的生物，难道他就不会感觉难过吗？于是苏梓然又继续搭讪，“你不把衣服晾一晾？这样捂着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句话，苏梓然顿时觉得今天自己怎么那么鸡婆，平时人家爱怎么穿是人家的事，他哪有那闲工夫去操心，而且，什么时候他的废话也这么多了？算了，对于那些自闭的人应该多多引导，你别指望着他能和你主动说话，所以只能自己牺牲一点了。 苏梓然晾好自己的衣裤，穿着白色T恤和平角裤就大步走向莫影。莫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沉沉地看着苏梓然。 苏梓然讪笑，“你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成吗？你还怕我会吃了你啊？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晾着，你这样穿，我看着都觉得难过。”哎，自己什么时候成老保姆了。 莫影毫不领情，终于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能说话就好，这就是进步！ 苏梓然继续向莫影靠近，“我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可害怕，可别扭的？没人会伤你，你别成天想着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见人就杀的。你看，我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也敢站在你面前不畏惧。为什么？因为我没把你想得太坏，同样的，你也可以如此，没人和你见面就是有仇的。老兄，放松点啦~” 莫影不为所动，绷着肌肉径自退到暗礁的另一侧站着。 苏梓然陡然有种对牛弹琴之感，但是，即使牛不听，这琴还是要弹的，真正好的琴手就是能用乐声感染老牛。他又跟了过去，“你成熟点好不好？第一次你想杀我，第二次你却放过了我，而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我想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其实你也可以坐下来和人说话，谈心的，只要你肯尝试。” 莫影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梓然，苏梓然在对方目光的洗礼下，不禁挺直了胸脯，这样才能显得更加理直气壮。莫影道：“这和让我脱了衣服有什么关系？” “额……”苏梓然瞬间就囧了，老牛听琴抓不住重点，还需循序渐进地引导，一时间说多了，他反而容易排斥，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道：“没关系，我就想说而已。现在你先把你的湿衣服脱了成吗？” 莫影面无表情：“布条裹着脱不了。” 苏梓然：“那就先把裤子脱了！”话刚一出口，苏梓然又囧了，这话说着怎么那么……猥琐。于是马上纠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先把你这一身都脱了，晾干再穿，布条我帮你取下来再缠好。” 所幸莫影并没有朝其他方向想，又沉默地看着苏梓然好长时间，做足了思想斗争，才动手脱衣裤。苏梓然看他脱得实在费力，就上前帮了他一把，却险些被莫影条件反射地蹬出去。苏梓然心中苦不堪言，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莫影的伤口又裂了，不过本来这样的止血方法就只能做应急之用，不能根治。莫影脱了只剩下一条裤衩，阳光柔柔的洒在他健硕的身躯上，古铜色的肤色显得尤为惹眼，他肩上的血洞不住的往外流血，滴落在暗礁上。 有了前车之鉴，苏梓然不敢再去碰他，只站在不远处问：“要我帮你么？” 莫影用布条堵住血口子，但没有半点效果，于是迫不得已地点点头。 苏梓然顿时看到希望之神在同他招手，但仍然确认道：“你不准再攻击我。” 莫影只能妥协。 苏梓然接过莫影手中沾满血迹的布条，小心地缠绕在他肩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滑过莫影紧实的肌肉，莫影不禁浑身轻颤，不但没放松下来，整个人反而绷得更紧。 苏梓然没再要他放松，放松，他隐约知道莫影现在的感受，一个杀手，几乎没有保留地把自己暴露在另一个人的手下，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前所未有的经历。要是他能放松下来，那就见鬼了，不过对于莫影居然能听话，苏梓然还是有些惊讶与欣慰的，至少说明，莫影还有救，还不至于沉溺于杀人中而无法自拔。他的人性还在，只是暂时处于沉睡状态罢了。 苏梓然的包扎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搞定了莫影的肩上。而莫影则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如果苏梓然突然变卦，那么他就必死无疑，到了后来，他几乎想一脚把苏梓然解决掉，以无后顾之忧。这是属于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就算明知对方无心，却仍会忍不住想要断了对方的后路。 所幸苏梓然不傻，他完全明白莫影此时的欲望，所以他在包扎完成后就迅速退到了一米外，给莫影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说：“子弹还嵌在肉里，不过幸好你穿了防弹衣，所以嵌入得也不深，但现在也还是没条件取出来，只能先这样了。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你别乱动，这种临时急救起不了多大作用。” 莫影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后径自套上汗衫，他没再接苏梓然的话茬，杀欲一旦上来了，想要止住，也得花费不少时间缓和。虽然他接过死命令，不能动苏家兄弟半根寒毛，但杀人这种事情，岂是一道命令就能控制住的？他要杀，别人能耐他怎样？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宁可忍受着，也没起直接杀了苏梓然完事的心思，他突然对自己这些变化开始感到茫然，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苏梓然见他气息平稳了不少，知道应该没事了，又开始继续弹琴，“你看，你做得不挺好么？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很多途径其实比杀人更加有效，比如，沟通、交流。”话至此处，苏梓然突然狡黠笑道：“不如来说说你吧！说说你的苦衷，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不出所料，莫影对他置之不理。 苏梓然知道劝诱无望，于是又想其他办法，眼睛随意瞟过他的手掌，又惊讶道：“你怎么没脱手套？捂着起很难受的！” 这次，莫影有了动静，他把左手举到了苏梓然眼前，“想看么？” 苏梓然莫名其妙，老牛不但听话抓不住重点，而且思维跳跃性很强，但也只能顺着他，“看什么？” 莫影把手放到了牙边，牙关收紧扯下了手套，修长的指节展露在苏梓然眼前，苏梓然起初没太注意，然而定睛一看，登时就愣住了。莫影缺了无名指和小指！ 苏梓然想都没想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怪每次见到莫影的时候，他总是戴着一副黑手套，本以为是不想留下指纹，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莫影不以为然地动了动其他几根指头，眼内没有一丝一毫感情，“这是我第一次揍你的代价。” 第三十四章 苏梓然的目光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其实莫影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和苏梓然说这些，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但……眼前这人总有一股执着劲，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执着，自己才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偏离原来的轨迹。只有让他趁早放弃那些无谓的追踪，拉开距离，自己才不致迷失方向。 莫影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那三根指头，“我不杀你，不是我没欲望，只是代价太大。我犯不着和你同归于尽，但这不等于你是安全的。” “你这算警告么？让我别再靠近你。”苏梓然脸上挂起似有似无的笑容，“你揍了我一顿，就没了两根指头。而且对此你不能反抗，你所在的组织可真够强大……和残酷。” “我没必要听命于任何人。” 苏梓然笑了，“或许连你自己都是云里雾里的，自以为能够肆意杀人，反正有人会收拾烂摊子，解决你所有的后顾之忧。但你是否想过，那些人真的是你想要杀的人吗？而你真正想杀的人，又有几个是你杀成的？” 莫影一声不吭地看着苏梓然，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苏梓然：“我就当你默认了吧。或许起初你会有反抗之心，但你的同伴一定会对你说尽利害关系，让你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到最后沦为了他们手下的棋子，而你，还自以为一直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我没有同伴。”莫影森森道。 苏梓然莞尔，“对，你确实没有同伴，那些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同伴。” 本来想慑住苏梓然那小子，但莫影隐约感到谈话的内容越发不受自己控制，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趋势。他道：“你在旁敲侧击，想透过我得知更多的秘密。但事实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记住，我不杀你，只是暂时的。” 苏梓然耸耸肩，大有一副跟你说不通的样子，“既然你要坚持，我也不拦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杀我吧！不过照这情形，你要动手也很难吧？你归属的组织应该罩着我吧？你那手指是被自己人剁了的吧？” 苏梓然一连三个问题几乎正中事件核心。他看似漫不经心，却透彻地理清了莫影给出的所有线索。莫影心下不禁凉了一截，这人实在是精明到可怕，普通的威慑根本就拿他无法。 莫影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更别说和这类滑头玩文字游戏了。平时若是与人三句不合，直接抹杀了事，犯不着这样字字矶珠，最终仍还处于弱势。 苏梓然看着莫影的腮边的肌肉逐渐紧绷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马上明白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没必要再逼问他了，万一他恼羞成怒可就不好了。苏梓然收起之前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轻松道：“好了，不提你伤心事了。想想办法离开这吧。” 莫影自然不想再继续刚才的问题，事情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感觉实在很糟，尤其是对于身为杀手的他来说。他喜欢掌控事情的节奏，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地确保暗杀成功。他转身坐下，面对水波徐徐的海面，“游回去。” 苏梓然微愣，一时无语凝噎，这么蠢的办法他也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转念又想，也正因为是他，才会这样说。他是一名杀手，从来都是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危机，在他的思维意识里，或许压根就没想过寻求救援这样的事，于他而言，任何人都信不过、靠不住，遇到危险时，唯有自救。 “也可以等到有船经过的时候，偷爬上船。”莫影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方式嘛！不对，正常人是不会偷偷摸摸……苏梓然顿时觉得，他和莫影的代沟其实挺大的。“这个方法还算可行。” 莫影：“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走。” 苏梓然又笑了，“好啊，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上了船，你就留在这等下一艘，这没水没食物的，你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等不到船，你就只能游回去，不过我看你这伤……应该没到岸就游不动了吧？” 莫影面无表情，“这不用你操心。” “我是不想操心，可好歹也是条人命啊！如果你真出了事，我晚上会睡不安稳的。有机会就一起走吧，在这种关头还分你我，这不在找死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就委屈一下，当我们在同一战线，相互体谅一下不行么？”话一说完，苏梓然真觉得自己越来越唠叨了，简直可以和鸡婆媲美了，人家不愿意，便开始干强人所难的事了，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莫影没再接话，苏梓然就当他同意了。周围一时沉默下来，两人相对无言，苏梓然还想再借机套出点话来，毕竟莫影能老老实实坐在你面前的机会不多，可杀手的脾气真让人难以捉摸。 于是苏梓然又小心地靠近了些莫影，但对他仍心有余悸，也就没敢靠太近，“说点其他的吧，恩……你还记得我吗？” 莫影回头瞥了眼他，“记得，苏明的二儿子，苏梓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时……” “不记得。”莫影冷冰冰地打断道：“我小时认识的人现在都死了。” 苏梓然眨了眨眼，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气，他这不是在咒自己去死么？！苏梓然自觉今天好脾气到了极点，面对莫影一贯的不理不睬，居然还耐能着性子同他和颜悦色，要换作平时，早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谁愿意理这样的鸟人啊！ 感到丝丝杀气，莫影略有诧异地回头看着苏梓然，难得问道：“怎么了？” 苏梓然暗骂一声，又怒道：“老子懒得管你的闲事！你爱咋样就咋样！当老子不认识你！” 说着便骂咧咧地转身去拿暗礁上晾干的衣服，把自己打点好后。苏梓然看了看一旁的黑色衣物，又看了看不远处莫影寂寥的背影，一咬牙捎起那套衣服向莫影走去，暗自唾骂：我真他妈就是犯贱。 苏梓然毫不客气地把衣服扔到了莫影的脑袋上，凶巴巴道：“把衣服穿好，现在是早上，出航的船只比较多，随时准备好。”之后便不理他了。 莫影一脸地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突然间就火了？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深究，磕磕碰碰把衣服裤子穿好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伤口没经过任何药物处理，且还在海水里泡了几个小时，到现在为止，他都一直在硬挺着，假装伤得不重，熬一熬就过了，因为他是杀手，他曾经受过更为苛刻的训练，受过更为严重的伤，他比平常人有更强的忍耐力及抵抗力。然而，即便如此，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顶得住一时，不等于顶得住一世。 过了那么久，除了简单的包扎外，他没接受过任何有效地治疗，其实能气定神闲地维持正常状态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不小的奇迹了。现在穿衣服的动作实在太大，伤口又不慎裂开，莫影已经拿这没办法了，索性就不管了，任由血流着，而他的脸色也开始有些惨白。 虽然眼前就有一人能暂时解决他面临的问题，但他决计不会开口，一旦产生了依赖思想，那对于身为杀手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大灾难，他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更不需要任何人的依赖，杀手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他信奉，孤独是最强有力的保护伞。 虽口头上说不管莫影了，但苏梓然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他一直竖着耳朵听莫影那边的动静。其实他内心小小的希望莫影能够开口喊他，请他帮忙，这至少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有那么点儿分量，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至少还能让他想到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然而，直到对方的喘息越来越虚弱，他也没有开口，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即便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人。苏梓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卑微，他明明一直高高在上，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儿，从来没轮到他去求人。他去求了也就算了，但对方不领情，自己居然还抱有希望，这根本不是平时的自己。 这忽然让他想到小时，面对所有人他都不管不顾，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然而却能对莫影格外上心，又帮包扎又请求苏明收养他的。他顿时觉得，在莫影面前，自己还真没什么原则，这是不好的，不理智的。既然对方百般不愿，自己又何必强求？该做的已经做了，曾经是对他有所愧疚，但此时看他过得也不错，而且还挺乐此不疲，既然他喜欢，就随他去吧。毕竟不是自己的人生，他没有决定权。 苏梓然调整好心态，他对莫影不该有任何的期待，包括那些所谓的他只是受人唆使，他的本性不坏，只要善加引导，他还是能回归正途。他变了，彻底变了，现在的他不值得自己为他劳心劳肺，其实从上次被他用枪指着脑门的时候就该明白，他不会念及旧情，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 如果剥除那层期待，他和莫影根本就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他做他的杀手，自己做自己的明星，人生根本就不会出现交点。是他太执着于真相，才会卷入这场漩涡，非但没达到目的，还险些送命，坏了苏明的生意。 或许，他们更适合做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至于事情的真相……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一直坚持下去的理由到底是莫影，还是真相本身。 既然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苏梓然反倒不在意莫影是否领他的情，就算在大街上随便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苏梓然也会动动手指帮忙打个急救电话。现在既然没条件叫救护车，自己就帮他一下吧。 苏梓然走过去二话不说又把莫影另一条裤腿给撕了，于是莫影的长裤硬生生被撕成了一条边缘参差不齐的短裤……当然，苏梓然撕得也不会容易，莫影灵敏地反射神经几乎是在苏梓然刚刚碰到他的裤沿时就起了反应，并做出了回击。 两人又过了几招，直到苏梓然强制把莫影按在身下，不冷不热问：“你是不是真打算就这么死了？”莫影才强压住了反抗的动作。其实如果莫影再多有一次反抗，苏梓然绝对也就撒手走人了，死了就算了，对于一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你没必要替他怜惜。 苏梓然又替他缠了几圈，但效果显然已经没有最初时的好了，不过也总比任血流淌的强，至少还能多撑几个钟头。末了苏梓然象征性地拍了拍莫影的肩，说：“如果你真死了可别怪我，我尽力了。”说罢便走去了暗礁的另一侧，查看是否有船只经过。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各自坐在两个方向的暗礁上看海，听海浪轻拍暗礁的细碎水花声。海面上一望无际，平如明镜，微波随海风涤荡，柔和清爽。没有鸣笛声打破这份宁静，亦没有喧哗人声，一切仿佛回归了原始，自然与人。 苏梓然也没再管过莫影，他没有必要对莫影的生死负责，作为一个莫影眼中的路人，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而暗礁另一边的莫影依旧一副淡漠的神色，刚才一直闹腾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了，确实有点不适应，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他目光留在近处的暗礁上，看似在思考什么，实则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三十五章 这样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苏梓然无聊得几乎睡过去时，一阵急促的快艇“嘟嘟”声响彻苍穹。 苏梓然一个机灵，猛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海面上由远及近的船身，他马上脱了外衣举过头顶不停挥动，撕破嗓门地大喊道：“喂——！这里！！这里！！这里有人！！”说着还担心对方看不到，捡起几块石头就往海里砸，“过来！！” 看着远处的快艇毫不含糊地就往自己这边冲，苏梓然倒反愣住了，他木讷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把衣服裹在手臂上，难道那些人的目标就是自己？不会是陈零九的手下发现尸体后来找他算账吧……额……那么狗血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吧…… 踌躇间，五辆快艇已经飙到了暗礁前，苏梓然仔细一看，瞬间乐了，他就像小孩儿一般朝快艇的方向挥手，言语中满是喜悦，“喂，幽冥叔~！”劫后余生，看到友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心总是被填的满满的，或许是满足，或许是庆幸，亦或许是亲切…… 幽冥指挥着驾驶员靠岸，继而迫不及待地一步跨上暗礁群上，猛地苏梓然紧紧地搂在怀里，一遍遍拍着他的脊背，“太好了，太好了，幸好没事儿，昨晚可把我们当心死了。”说着他又来回看了看苏梓然，“没伤着吧？饿了吧？渴吗？” 苏梓然含笑摇头，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幽冥特别有魅力，浑身散发着中年男人独有的诱惑力。 “怎么可能不饿？都一天了，来，上船去，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苏梓然只是笑，真的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真正值得信赖的人绝不是在危难关头对你不管不顾的人，而是彻夜难眠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的人。小时是幽冥把他找了回来，这次依然是幽冥，他永远都是最合格的保镖，无论何处，总有他一直记挂着你的安危。 幽冥一巴掌拍在苏梓然的后脑勺上，“小子，你傻了吧，笑成那样。” 虽然此时苏梓然穿着邋遢，衣服上混了不少泥沙和发黑的血迹，但整个人的气质依旧在那摆着，他终于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幽冥叔，谢谢你。”这是句最真诚的话，他用最严肃的神情说了出来，他由衷地感谢，这名陪了他二十多年的贴身保镖。 幽冥不禁老脸一红，近年来，把过无数妹子，纵横声色场所的老将居然在一个还没被开发过的小男人面前红了脸，顿觉无比尴尬，他轻咳一声以作掩饰，说：“小然，和我你需要客气什么？这是我分内事。” “恩。”苏梓然笑吟吟，“幽冥叔，你的脸红了。” 幽冥一挥手，“刚才我喝酒了！” 苏梓然只笑不说话，幽冥出了名的好酒量，喝酒从来不上脸，经常和苏远锋约在一起喝他个天昏地暗，不醉不归的。 幽冥没料到会让这个愣头青占了便宜，便不打算再同他啰嗦，目光四处一扫，这才注意到暗礁对面浑身戒备状态的莫影。他用手肘碰了碰苏梓然，“那人是谁？” 苏梓然眼睛一瞟，“莫影，我和他一起落难的。” 幽冥登时诧异，完全不相信地指着那边那人，“他是莫影？他怎么会是莫影？！那天我和你去医院，不是看到他的死亡记录了吗？你别被人骗了啊。” 聊到莫影，苏梓然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丝难受，他的笑容渐渐散去，扯了扯嘴角，“我确定这人是莫影，至于医院里的病例，我也想弄个明白。对了，幽冥叔，曾经我爸有没有让你去医院办过假的死亡证明？” “没有。”幽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有所惊奇，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常态，“要让我办的我肯定告诉你了，也不会让你白跑那么多趟。” 苏梓然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走回去吧。” 这次莫影倒也干脆，见对方没有敌意，便二话不说上了游艇。他不会因为自己心里排斥与人的接触而选择找死，他心里其实明白得很，或许依现在的情势，他坚持不到能见到下一艘路过的船只。他不会依靠任何人，但不等于他不会吃别人送到嘴边肉。 莫影自然而然地跟着苏梓然上了游艇，苏梓然看着莫影的举动还微微愣了愣，他本以为莫影会抵死不愿接受这样的救助，就算真的上来了，也定是众多人苦口婆心劝他很久的结果。再退之，他觉得莫影应该会避他，然后去另一艘游艇上，毕竟这里和莫影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只有自己，莫影已经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肯定不会想再有接触。莫影式的思维方式应该是这样才对嘛。 莫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苏梓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你去坐另外的游艇吧，这儿太挤，你也不习惯’这样的话显得也太矫情，索性也就一声不吭地同莫影坐在了一起。 一切人员坐定完毕后，游艇的马达声再次响起，而后慢慢远离暗礁，驰骋碧海。 呼啸的海风吹乱了苏梓然的头发，他不时用手按住头顶，手臂不慎碰到一旁的莫影，登时肌肉紧绷起来，他是真怕莫影在这艘游艇上又大打出手。然而苏梓然兀自紧张了良久，也没见莫影有任何动作，就连眉头的没皱一皱，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动，没丝毫攻击欲望。 于是苏梓然就郁闷了，莫影的反射弧什么时候变迟钝了？不对……苏梓然这才意识到，自从上船后自己一直坐在莫影的身边，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在暗礁上，明明稍微靠近他，或者与他接触时间长了，他都会萌发起杀人的欲望。他现在不该这么镇定啊？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 苏梓然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莫影，他……确实是个外星生物，正常人永远理解不了他非正常的思维方式。 幽冥吹着海风，神色怡然，样子不像是来出任务的，倒像是度假的。他看着莫影的嘴唇都白了，却还硬挺着，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之前没说以为他自己会注意，但这人似乎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小然，你朋友这是怎么了？实在难过就去躺一下，把对面那条座位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够睡一个人的。” 苏梓然：“他都多大一人了，顶不住自然就会躺下，顶得住就让他再呈呈英雄。” 幽冥微微蹙眉，“小然，你原来没这么没同情心啊。对了，他不要紧吧？” 苏梓然：“恩，没什么大碍，就是右肩上中了一弹。” 幽冥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本想说苏梓然怎么会变成小孩子脾气，但更为严峻的话题萦绕心间，“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沦落到这里来了？现在跟着你的人居然还被枪射中？！”幽冥霎时提高了音量，“昨晚大半夜我被你爸喊过来，忙着找你倒忘了原因这茬，到底怎么回事？！” 苏梓然陡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然而追悔莫及，他不想让再多的人知道莫影的事情了，虽然回去后他同莫影就已经各自天涯，他的事情于自己而言根本不重要，也没丝毫保密价值，但莫影的身份毕竟是杀手，如果自己四处乱说，对莫影必然没有半点好处。说不管，当然是不管了，但怎么说做人也得厚道，非警察询问，这些事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恩……”苏梓然斟酌片刻，扯了个谎，对此他还相当过意不去，毕竟眼前这人是他一直信赖有加的幽冥，“我不知道维尔瓦利号游轮原来那么复杂，本还想和远锋好好玩个痛快，结果却遇上了陈零九的死对头和他的人在枪战，人荒马乱的时候，莫影帮我挨了一枪。” 幽冥蹙眉看着苏梓然，显然不太信，这个谎话漏洞实在是太多，他索性转头去问莫影，“好巧，居然就让你们遇上了，你怎么会想去那个地方？” 莫影如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苏梓然：“别问他了，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哑巴？” 苏梓然一愣，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没哑，就是人不爱说话，只要是他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他都不会理你。” “这样啊……”幽冥摸了摸下巴，转而又对莫影道：“我们曾经也算有一面之缘，好歹给个面子吧。” 莫影抬眼打量着幽冥，幽冥勾起嘴角，眼中闪现电光，露出他通杀男女老少的招牌迷人笑容。不知道是不是苏梓然的错觉，旁边的莫影好像……打了个寒颤？ 见对方一直静静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幽冥终于投降了，问他还不如问苏梓然来得方便，至少你问一句苏梓然还会答一句，不至于让你像个跳独角戏的小丑。于是他语重心长道：“小然，就算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当真了，可你觉得苏明会信吗？现在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到了苏明面前我还能帮你打掩护，但现在你什么也不肯说，到时想帮你也难啊。” 苏梓然在内心暗自纠结了一番，最终朝幽冥眨着他纯良的大眼睛，“幽冥叔，我说的可全是事实，你怎么能不信我。” 幽冥结舌，这小子是不是真傻了，这样的表情跟他根本就不搭调嘛！他狐疑地摸了摸苏梓然的额头，“你……没事吧？” 苏梓然一把打掉幽冥的手，“没事没事没事！我都说了没事，你现在婆婆妈妈的程度都快赶上家门口的那环卫大妈了！” 幽冥脸上一黑，“等会儿别哭着求我。” 快艇的速度很快，半个多小时后，就已经可以看到陆地了。 苏梓然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他抓着裤子，视线朝前，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眼见岸上的建筑越来越明朗，苏梓然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了…… 幽冥翘起二郎腿，瞅着苏梓然那小样儿，哼哼，现在求我也来不及了！ 快上岸时，幽冥指了指莫影，“你打算怎么安排他？带去见苏明可不行。” 苏梓然道：“由他，他愿跟着我们就让他跟着，苏明那边我去解决。如果他想走，我也不拦他。” 莫影马上就有了声音，“上岸后我就走。” 苏梓然无所谓的耸耸肩，“就这样吧。等会把他送到码头另一边，别让我爸看见了。” 幽冥错愕，“你找那么久，就让他这么走了？” 苏梓然失笑，“他要走，我总不能把他绑了，硬留下来吧？”这场追逐游戏该结束了，再持续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不会有进展的。 “可是……”幽冥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劝他，因为发自内心的，他确实不希望莫影跟着苏梓然，这个人对人总有种复杂的疏离感，而以他保镖的直感来看，这种疏离感来自于莫影自身的危险气息。这样的人留在苏梓然身边没半点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幽冥干脆也不劝了，随他们，挺好的。 第三十六章 上了岸，苏梓然变得更加忐忑，举步维艰地挪到了帐篷前，憋足了勇气掀开帘子，迎面对上苏明几乎铁青的脸，苏梓然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垂下脑袋，声音小的如蚊呐，“爸……” 这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朝苏梓然的门面飞来！苏梓然知道苏明是真的火了，不敢动，更不敢躲，额头处顿时一阵疼痛，混着腥味的液体顺着鼻梁缓缓流过。“哐当”一声，一个铁制杯子落在地上。 苏远锋吓了一跳，忙拉住苏明又抓起另一物的手，“爸！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滚开！我待会再找你算账！”苏明极为愤怒地挣开苏远锋的手，顺手把玻璃瓶砸了出去，“苏梓然！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帐篷内的人都被苏明喝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木愣愣地看着父子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局促间，苏明又是一声怒吼，“看什么？！全部给我滚出去！！” 工作人员们如获大赦，简单告别了几句就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苏明气急败坏，指着苏梓然怒骂，“你要出去玩我什么时候管过你？但这件事我叮嘱过你几次？说明危险！你也是成年人了，知不知道轻重之分？！我养你二十多年，不是为了在晚年时帮你收尸！” “我……是我的错……” 苏明瞪直了眼，“不是你的错还是老子的错啦？！我告诉你，别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无法无天了！这世上比你厉害的人多了是，你连帮人家擦皮鞋都不够格！” 苏梓然咬牙，他知道会被苏明教训，但却没料到会如此狠毒，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数落到这般境界。 苏明：“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啊？！我说错了什么！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污七八糟，简直就像个叫花子！而你，又乱出了什么名堂来？” 苏梓然无法反驳，因为苏明说的全是事实…… 苏明喘了几口气，怒气依然很甚，“陈零九死了，你厉害啊，三次撞上命案现场，现在就算你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你让我怎么保你？！” 苏梓然终于找到了个说话机会，“我没做过，我会向警察证明我的清白。” “怎么证明？！”此时苏明就像一个炸药，随便一点火星都能引发爆炸，“你去把真凶抓出来？！别做梦了！连警察都没抓到，凭你这样还想创造奇迹？你省省吧！” “……” “苏梓然，我告诉你，我不是在乎我的生意。是你，是你无视我的话的态度！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你爸？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连对我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苏梓然自知理亏，一直沉默不语，低着脑袋挨训，鲜血流进眼内也不敢抹，只能不舒服地不停眨眼。 苏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苏梓然，四周没有半点儿人声，苏明骂了一通，怒气也去了点，但并不代表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拧起一旁苏远锋的耳朵，“还有你这个小兔崽子，连老爸也敢骗了？！” 苏远锋护着耳朵直呼痛，“爸，我自己反思过无数次了，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事啦？要是你弟弟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苏远锋谄笑，“这……这不回来了吗？” 苏明加重手中力道，苏远锋疼得哇啦乱叫。苏梓然开口道：“爸，你别怪远锋，是我骗他跟我去的，也是我让他袒护我。” “他没脑子啊！”苏明又怒。 苏梓然：“他是不知情。我告诉他维尔瓦利号游轮有好玩的，他拍戏压抑久了，自然不会多问就跟着去了。” 苏明微微眯眼，审视着苏梓然，“这几年我是不是真的太宽容了？让你什么臭德性都养成了，连自己亲哥哥都不放过了？” “没有没有。”苏远锋侧弯着腰，歪着脑袋，“是我自己贪玩，没他事，我死乞白赖求他带我出去的。” 苏明冷哼一声，“好啊，真是好兄弟啊，胆肥了啊。”苏明一把推开苏远锋，“好了，说说你怎么想到去那种地方，苏梓然。” 苏梓然笑了笑，“爸，您不什么都知道吗？” “我知道个屁！我只知道我儿子最近专往贼窝里钻，原因？目的？一无所知！” 苏梓然显然并不太相信，苏明之前的态度绝不像是只知皮毛的人，“爸，你曾经不是暗示我被人当了棋子吗？那你应该大概知道是谁在下这盘棋吧？” 苏明冷笑，“我那样说你就信了？我当时只是在试探你，但似乎你根本没反驳就默认了。” 苏梓然没料到苏明居然会对自己儿子出阴招，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苏明背着手在兄弟二人前来回踱步，“怎么不说话了？装聋还是装哑啊？苏梓然，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那些小花招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要查你的名堂，分分钟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我想你亲自向我坦白，我一直摆着机会给你，但是，你从来都当没看见！” “我哪件事不是帮着你们两？自己解决不了不知道找我帮忙吗？非要逞强。我知道你们成年了，需要自己独立的空间，也有了隐私，但请你们看明白了，不是每件涉及隐私的事都是你们自己能搞定的！” 苏明挑了挑眉，“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苏梓然用手袖抹了把额头，拭去一部分血迹，他抬起头，眼睛充血，但目光却异常明亮坚定，“爸，对不起。这件事我做得确实不对，让你们担心了。但是，关于这一系列事情我不会做任何解释，我也不需要你帮忙。对，你说的没错，这不是我能解决的，我也确实没有能力处理好。我以后不会再掺和这类事情，所以请您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至于远锋，他确实是被我拖累了，可以怪我，但请不要迁怒于他。” 气氛霎时变得诡异起来，苏明眼中几乎闪着刀光，他死死地瞪着苏梓然，半晌挤不出句话来。苏远锋好心出来笑呵呵地缓解气氛，却被苏明杀人般的目光瞪得把头缩进了龟壳里，一个字也不敢说。 苏梓然也不示弱，就这样与苏明的目光对上，两人的视线无声地抗衡着…… 良久，苏明吼道：“苏梓然，你给我在家里反思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哪也不准去！” 苏远锋嗫嗫插嘴道：“爸……他还有拍戏……” “取消，违约金我付得起！” 苏远锋马上抱大腿，做哭喊状，“爸，别这样啊，都快到尾声了！别让我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啊！哇哇哇……我的处女作要夭折了，我对不起苍天大地啊……” 苏明一脚把苏远锋踢开，终于还是妥协了，“除了片场，哪儿也不准去！收工就给我滚回来！” 苏远锋喜笑颜开，“爸，我知道你对我们最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他的！” “哼。”苏明道：“我还有事，等会儿我让幽冥送你们回去。” 苏远锋：“知道啦~” 苏明前脚才走，苏远锋的脸马上就绷了起来，没有丝毫喜气，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站在苏梓然面前，以质问的口气道：“不单老爸那样说，我也觉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做最亲的人？我们对你所有的提醒都是出自于对你的关心，不希望你出事。你倒好，见到莫影，就像失了魂一样，连我的话也不听，跑得还真快，拉都拉不住。” 从莫影对自己的不理不睬，到苏明的严加训斥，苏梓然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怨气，错在自己是没错，但又有谁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也不想，早知道结果会这样，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掺和进来。失望、憋屈、郁闷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人开导，原以为回来见到苏远锋后，他又能逗逗乐，结果，还是漫无边际的说教。 他很烦，特别烦，这是好几年都没有过的心情，他一直处事平和，烦心事基本没有。然而现在，他真的很想找个出气口，“呵呵，连你也开始教训我了？” 苏远锋：“我不想教训你，我只是想提醒你，凡是别往死里钻，没好处。莫影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但我希望你以后斟酌点，别玩命似的找真相，命都没了真相还有屁用！” 苏梓然似笑非笑道：“你想说就说去啊，嘴长在你身上，爱跟谁说跟谁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替我保密干什么？还让我欠你个人情啊，你这话说的，恩，真是太好了，有苏明范儿！” 苏远锋气急，“我跟你说正经事！别用这种态度敷衍我！” “我说的也是正事啊！你他妈的别在事后装好人，以为你多厉害，没你我就活不成，要被苏明打死似的。没你老子照样活得好好的！” 苏远锋一把揪起苏梓然的领口，把他扯到自己面前，表情凶狠，“苏梓然！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会发火，我不是善人，看着你走在生死边缘，我比你还紧张！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苏梓然连挣扎都懒得，任由他摇着晃，“装大人，装老成。两日不见如隔三秋，苏远锋，我还真有些认不出你了。” “苏梓然！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神经抽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莫影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很多人都在为你担惊受怕！你把这些人置于何地！？” 苏梓然嘴角一弯，“莫影是谁？我怎么不认识？远锋，别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陶醉，自我沉迷的。我哪里死了？不活着好好地么？精神世界固然重要，可不要太过依赖了。” 苏远锋已经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了，直接把他重重的推到在地！“苏梓然！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苏梓然本来就有气无力，轻轻一推都能倒下，更别说苏远锋下了重力气，猛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苏远锋没料到苏梓然会这么经不起折腾，微微愣了一下，但始终怒火攻心，根本懒得和他废话。从他身边经过时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愤愤然地走出了帐篷。 整个帐篷瞬间安静下来，苏梓然也不用硬撑，呈大字躺平了身子，眼神有些涣散的看着帐篷顶，额头上的血已经留了差不多，但仍没止住，苏梓然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眼睛看东西也有好几个影子。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 没有，从来他都很坚强，这次，他也不会被所谓的失败打垮。 他不能这样玩自杀行为，他要止血，要就医，万一脑震荡就糟糕了……苏梓然动了动手肘，想要撑起身，无奈，试了几次还是无力地瘫软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个几年前的朋友弄成这样，至于么？ 这时，苏梓然忽然感到背后多了个人，阳光洒下，那人的影子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苏梓然往后仰着脑袋，逆光看清了来人，笑了笑，“幽冥叔。” 随即身后多了股支撑力，苏梓然自然而然地半瘫在了幽冥怀中。幽冥微微蹙眉，“怎么搞成了这样？” 苏梓然依旧笑，“应该庆幸只是这样。除了被禁足，脑门上多了个口子外，我爸没有过多的责罚，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了。” “哎，让你和我说说情况，好歹我也能帮你一把。看看，现在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虽然满嘴都是抱怨，但幽冥的态度却格外温和，也没逆苏梓然的鳞。他把苏梓然的额头随意处理了一下，便把人扶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小伤不治彻底了，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苏梓然乖顺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把莫影送走了，没被你爸的人手看到，不过……今后你们还想见面可就难了。” 苏梓然：“没事，这样就行了。” 苏梓然的额头伤得不重，只是看起来恐怖了些，到了医院缝了几针又打了针消炎药，就算没事了。血是彻底止住了，又吃了点东西，苏梓然的精神已经恢复大半，之前的颓然样一扫而空，而那些负面情绪也散的差不多了。 第三十七章 医院的停车场内。 幽冥坐在驾驶座上，苏梓然坐在后座。幽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苏梓然，见他气色不错，应该没什么大碍，“现在我送你回去？” “别，今晚我不想回去。”苏梓然立刻否决道。 幽冥不解地挑了挑眉，“你总不会以为回去了还会被你爸撵出来吧？” “当然没有。只是……”苏梓然杵着下巴看向车窗外，目光中略有凄然，“刚才和远锋闹了点矛盾，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急，为我好。但那个时候我完全就听不进去，说的话一直带刺，两人都搞得十分不愉快。现在就回去，一个屋檐下的碰到难免会尴尬，而且……他的气似乎还没消，给彼此一个缓缓的空间吧。” 幽冥也没深究，反而笑得有几分深意，“你的意思是，今晚你打算跟着我？” “不然呢？我还能去哪儿？” “你知道我晚上活动多，带上你……也算是去开开眼界吧！省的你这小子长年来只有幻想的份儿，还没机会实践，我带你去家环境好的。” 苏梓然稍微一愣，随即满脸黑线地看着幽冥，“你能不能正经点儿？！都多大的人了还在想这些事情，少去一晚上你会掉块肉啊？你就不怕纵欲过度死于非命吗？我都为你的后半生着急了。” 幽冥笑得温和，“别成天死气沉沉的了，偶尔来点小暴躁才像苏梓然嘛。现在看你的郁闷样，我直怀疑你比我还老，人应该时刻保持年轻的心态。” “……” “去我家吧？”见苏梓然脸上的肌肉又抽了抽，幽冥又补充道：“放心好了，我家可没你想象中那么……恩，春光四泄的。我从没领过女人去我家。” 苏梓然默默腹诽：信你才有鬼，就算没女人，肯定也有男人。 幽冥家是很中规中矩的小区套房，楼层适中，采光条件良好，装修简洁却不失美感，小区整体环境不错，绿化搞得也颇为丰富，确实适宜人居住。 跟着幽冥进了门，往客厅里看了眼，苏梓然瞬间就风中凌乱了，表情囧到了极致。没别的，房间里就多坐了一个男人罢了，只是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幽冥小了至少十岁！苏梓然知道幽冥玩男友玩女的娱乐精神，但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他不由得深深震惊，继而不自然地清咳一声，“既然你这不方便，我去找个旅馆住算了。” 幽冥一边弯身换鞋，一边抬起头看着苏梓然，“很方便啊。既然都进来了，我可不想再出去开车送你，里面有客房，多你一人还是住得下的。” 苏梓然掩饰住面上的尴尬之色，“我半夜会上厕所，我怕打扰到你们。” 幽冥笑着揉了揉苏梓然的头发，“没事，我两的睡眠质量挺好的，你那点小动作怎么可能把我们吵醒？再说了，就这么一晚上，你也要和我客气？”幽冥径自拉着苏梓然朝客厅里走去，在那个男人身边坐下，“对了，说起来这么久了，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吧？” 身边的男人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到了苏梓然身上，苏梓然竟难得有些局促，这人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和他抢男人的吧……？然而那男人并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冲苏梓然笑了笑，“当这是自己家里，别太见外。” 见对方态度这么亲切，苏梓然也不好意思再胡乱猜测，只能回以笑容，“那是当然，我和幽冥叔的关系很铁，我才不会和他客套的。对了，请问你是？”虽然答案很明显，但基本的程序还是得走一走…… 那男人微微诧异了一番，“难道凌珧没和你提过我？” “唔，凌珧是谁？” 幽冥一巴掌拍在苏梓然的脑袋上，“好小子，白给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幽冥只是保镖间的代号称呼，凌珧才是我的本名。” 苏梓然恍然，“平时就没听人喊过你名字，你自己也不说，谁知道你叫什么。当初我还奇怪了好一阵子，怎么会有人姓‘幽’？而且名字还取得那么不吉利。” 幽冥做伤心状，捂着胸口，“平时我真是白疼你了。” 苏梓然正色，“别在这给我装，说正事儿。”说着目光又飘去了身边那男人身上。 那男人仍然笑得温柔，语气平和，“我是凌珧的弟弟——凌熙。不过真没想到，你和凌珧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竟一次也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时间停了。 一群乌鸦飞过。 “什……什么？！”苏梓然瞪直了眼，张大嘴愣了半晌，终于咆哮起来，“幽冥叔居然有弟弟？！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孤家寡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什么时候冒出个弟弟来了？！还有……还有……你也太年轻了吧！” 幽冥拍了拍苏梓然的后背，“别大惊小怪的成吗？你原来都处事不惊的，这么点事值得你大呼小叫吗？况且我有个弟弟很奇怪吗？” “不是……不是。”苏梓然顺过气来，也终于镇定了不少，“二十多年了，你从来没说过你有弟弟，更没有表现出关心过你弟弟的举动，每天晚上不知道要玩到多晚才回家，这样的生活方式谁能联想到你家里还有个弟弟？要不你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从来没有管过你的弟弟。” 凌熙笑着摇头，“没有，我哥哥把我照顾得很好。其实我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凌珧送出了国，毕竟国外的医疗和学习条件更好，我是近几个月才回来的。我哥一人在这边，当然就显得无牵无挂的。” 苏梓然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医疗。“你去国外治病？” 凌熙缓缓揭开盖在腿上的毛毯，又弯身卷起了一只裤腿，露出了金属关节。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膝盖部位，露出的小腿呈现清一色的肉色，没有明暗深浅变化，也看不出肌肉线条，更没有淡青色的血管……“小时候家里出事，两条腿都废了。凌珧把我送出国就是为了医我的腿，医了一年多反而还恶化了，细胞坏死，增生能力下降。没办法只能用上假肢，起初还挺难过的，不过适应了就好。” 凌熙的表情平稳而又安详，说着这样残酷的事情也没半分难过之色。或许对他而言，这些事真的只是陈年旧事，早已云淡风轻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谈的内容有点沉闷，抬起头看着苏梓然，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没事，你别为我伤春悲秋的。” 苏梓然不禁笑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灾难，却比任何人都坚强，他没有垮，甚至心态平和，坦然面对未来。想到此处，他狠狠唾骂了自己刚进门时的猜测，真是狗眼看人低！ 气氛回缓过来，苏梓然的好奇心就上来了，“那个……凌熙哥，你今年多大了？” 凌熙把毯子盖好，语调柔和，声音富有女人的柔意，却又不失男人的磁性，“别叫我哥，其实我们年龄差的不大，叫我凌熙就好了。恩……过了今年生日，我就二十八了。” “这么年轻？”苏梓然不信，“你和幽冥叔是亲兄弟吗？” 凌熙：“凌珧早我十二年出生，到了他十二岁时我妈才怀上我，那时我妈算高龄产妇了，生我时还差点难产。” “所幸还是活下来了。”苏梓然轻松道。 凌熙含笑点头。 苏梓然微微诧异：“那你岂不是在国外生活了十七年？而且到现在了中文说的还那么好。” “差不多吧，我挺喜欢中文的，到了国外也有学。”凌熙莞尔，“我想想，当初我家出事时好像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哥那时十九岁，我们在国内断断续续医了四年病，但是因为医药费实在太贵，就没坚持下来，情况自然也就不乐观。为了有稳定的高额收入，我哥就在这四年内练了身手，后来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去了你家当保镖，也就是你三岁时。” 苏梓然：“不过真可惜，明明我两的关系也挺近的，居然隔了十多二十年才见到面。” “是啊。”凌熙道：“不过凌珧在你家干了一年后就把我送出国了，我们没见过也正常。而且，他说这样才能专心干活给我挣医药费。贴身保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守着，他根本没时间照顾我，所以只能托给国外的朋友。” 幽冥的形象瞬间在苏梓然心中高大起来，“想不到你对你弟弟这么用心！平时真是错看你了，以为你越来越颓废了，想不到是把弟弟接回家来亲自照顾着。” 幽冥：“废话，这可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当然要对他好点了。” 苏梓然狡黠地碰了碰幽冥，“平时说是要出去玩，其实是早早的回来陪自家弟弟吧？” 幽冥摸摸鼻子，“其实也不是，该玩的还得玩，而且他能照顾好自己。” 凌熙笑道：“他已经够照顾我了，至少还记得晚上回家里来睡觉。我听说在我还没回来前，他经常在外面通宵达旦的玩，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被他玩过。” 苏梓然听着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再细想，又囧了，“你……知道他平时那些游戏花丛的作风，你不管他？” “我为什么要管他？”反倒是凌熙奇怪起来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把握好分寸，别玩过火就行。我哥这点掌握的挺好，点到为止，和人玩也不拖拖拉拉，反正彼此都有需要，权当相互帮助，解决完了，就此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不对？” “额……”苏梓然一时无言以对，果然是从外国回来的，思想开放，连自己觉得不妥的事情都认为理所应当。 凌熙拉过苏梓然的手，小心摩挲了一阵，语态亲切，“他为了我苦了大半辈子，如果连他人生中的一点儿乐趣都要剥夺，我实在不忍心。再者说，这样的事情其实挺正常的，在国外这几乎是一种生活方式。” 好吧，果然是兄弟，十七年不见，思想观念也能保持高度的一致性。 这时，幽冥走到凌熙身边，弯腰把他小心地抱起来。凌熙也十分顺从的搂着幽冥的脖颈，朝苏梓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这是要让我去休息了，今天确实不太舒服，就不陪你了，你自己随便看看，别把自己当外人。” “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苏梓然起身礼貌道。 看着幽冥稳稳当当地把凌熙抱进了卧室，苏梓然才缓缓坐回沙发，这同样是一对兄弟，同甘苦，共患难，彼此宽容，所以即便分别多年，感情却依旧深厚。 再回想自己与苏远锋的矛盾，顿时感觉那就像个闹剧，是自己对他太过苛刻，所以在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安慰时，才出言不逊。其实，苏远锋已经给他太多的包容和鼓励了，只是他却不懂得知足，反而想要更多。 苏远锋会发火，真的是无可厚非的。现在静下来，苏梓然才由衷觉得，他需要向苏远锋道歉。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苏梓然一早就去了片场。本来导演还打算给他和苏远锋再多放几天假，但实在是被严颜气的够呛，只差吐血身亡了，无奈之下，只有把他们召回来，陪严颜对戏，来提高效率。 于是，当苏梓然刚走进摄影棚，就见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王嘉卷起剧本，猛地打在严颜脑袋上！他眼中充血地指着她大骂：你他妈到底演不演？！老子没时间没钱陪你耗！你除了床上功夫了得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啊？！作为一个演员，连基本的演技都没有，你好意思站在大荧幕上吗？！我告诉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别演，要么演到最好！别让我觉得你只适合拍三级片！……严颜自觉委屈，于是一直在哭，卫生纸扔了一张又一张…… 真可谓是王嘉吐沫横飞，严颜泪流不止！ 苏梓然不由得眉心颤了颤，这次导演骂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周围还有好多工作人员在看着呢……不对，没人在看，周围的人都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睡觉，睡得那叫一个安稳，仿佛旁边就没事发生一样。 苏梓然看了看众人的样子，每个人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脸上全是疲惫，且黑眼圈很重，就连被骂的严颜，也是十足的憔悴样，看来这些人开了不止一天的夜车。 “导……导演，我来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工？”苏梓然小心绕过那些‘尸体’，来到王嘉面前。 王嘉回头瞟了他一眼，“等老子把这个骚’货骂醒了再说！” “额……”苏梓然把气头上的王嘉拉到一边，小心提醒道：“王导啊，你骂归骂，可别骂过了。严颜背后挺她的势力不在少数，你把他们得罪了可就不好了。” 王嘉挑眉，怒气似乎更甚，“原来就是因为忌讳他们，所以才对她好言相劝，不敢过界！现在看她那德性，你说谁会要她？告诉你吧，现在她根本没有靠山了！第一大靠山龙勐死了，第二大靠山陈零九在前天晚上死于意外了，至于排在后面那些小喽啰，更是听说这些事后纷纷翻脸不认人了。她这嘴脸，克人命，谁撞上了谁倒霉！” 苏梓然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当初就不该让她进这剧组。” 说起这事儿，王嘉就更憋屈了，“我也想啊！那时她的后台那么硬，谁敢惹啊！现在要不是放出了演员名单，我还真想立刻就把她撤了！老子亲自上阵演得都比她强！” 苏梓然嘴角抽了抽，“那这部电影就变重口了……” “恩？”王嘉瞪眼，声音上扬了几个调，“你说什么？！如果林霄被逼婚的对象变成一个中年大叔，更能反映社会的黑暗！一个直男在面对另一个男人时的无奈与卑微，为事业的牺牲！意义不知道要深刻多少倍，你到底懂不懂？！” “……导演，我觉得你该休息一下。”都快成神经病了。 “休息个屁！”说着王嘉提起脚，一脚踢在睡得正香的一人的屁股上，“给我滚起来！开工了！” “那个，导演……” 王嘉扭头，怒目，用剧本指着苏梓然的脑门，样子堪比母夜叉，“苏梓然，你也给我闭嘴！你和苏远锋还欠我一段床戏！有时间在这啰嗦还不快给我准备去！” “导演，是吵架戏。”苏梓然扶额，这也脱线的太厉害了吧。 “一样的！快滚！”王嘉大手一挥，打发走苏梓然，又转身看着严颜，“我现在没心情再和你废话，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明天演不出我要的效果，就给我收东西走人！” 苏梓然走出摄影棚，更加无言，工作人员都还在那睡着呢，上哪儿去准备啊！ 他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开拍，索性就在片场周围四处乱逛。正好奇苏远锋怎么还没到时，自家的轿车就开到了片场入口处。 苏梓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昨天实在是闹得太僵，这时候要主动过去找他并道歉，还真有点拉不下面子来。他深吸一口气后，仍只能硬着头皮迈步朝前走。 苏远锋刚从车上下来，苏梓然就急忙迎了上去，尽量表现出轻松之态，扯出一个笑容，“远锋，你来了。” 苏远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像不认识他一样，半个音节都没发出，便从他身边走了。 苏梓然错愕，迅速转身拉住苏远锋的手腕，“你给我站住。” 苏远锋漠然挣开苏梓然的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你从来没有当我是你哥。” 闻言，苏梓然怔了又怔，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搭边啊……他看着苏远锋，对方满脸都是疲惫，而嘴角似乎还有点淤青，眼睛肿肿的。苏梓然不禁皱眉，“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苏远锋全当做没听见，径自说着自己的，“你要什么，我就尽力帮你去得到，你要查真相，我就实打实的挺你。你有你的见解，你的想法，可是你有没有听过我的意见？我知道我做事没有你那么多鬼心思，可这不代表我没有目的性。或许你的方法更好，但你有没有想过风险性？我知道你从心底里一直没把我当做是哥哥，平时大事都是你拿主意，我又贪玩，成天乐呵呵的，或许在你眼里，我才是弟弟吧？你觉得我应该听你的，因为你比我聪明，你更能深思熟虑，你做事更有把握。” “远锋……你别这样……” 苏远锋：“你的出发点是大局，但我的出发点却是你的安全，这也因此显得渺小。你可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是我没勇气用你去当筹码，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瞬间的事儿。你两次在我面前险些丧命，你认为我能无动于衷吗？我的心脏不是铁做的，受不了这种折腾，大起大落，早晚会心脏衰竭的。” 苏梓然：“我知道这事是我错了，我当时太着急，没想明白就冲出去了。别想了行吗？我保证下次不再犯，准听你的。” 苏远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保证你自己信吗？利害关系我全给你分析过了，但你听不进去。你骨子里很倔强，无论你表现得如何顺从，你内心也绝不会认同，你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其实别人的话，你根本就没当回事。苏明的警告如此，我对你的劝告也是如此。” 苏梓然不禁有些恼火，他确实没有遵照他们的话去做，但这不等于他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已经尽力去规避危险了。别人的意见他会听，至于接不接受那自然是另一码事，他确实有自己的想法没错，可也没忽视别人的提点，其实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事，他都是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才敢做最后定夺。 这次情况太紧急，他也不可避免的一意孤行了，他承认是他不对，但苏远锋也犯不着要抓着一件事不放啊。不自觉地，他的音量提高了些，“信，我当然信！是你自己不信，你对我没信心，更重要的，是你对自己没信心！你认为你不够格做我哥哥，仅仅是因为你做事不够圆滑，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你自己却说出来了。但是，我敬重你，你的才能，你的努力，你的交际，你能在圈子里找到交心的朋友，但我不能。除了走过场式的交流，我什么都不如你。” 苏远锋：“你就这样，说话绕几个圈，把重点全说没了。” 见到苏远锋那副像在听笑话一样的神情，苏梓然更恼了，“你他妈认真听我说完！你是我哥！生来就是如此！我没权利否认你，因为你同样优秀，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我不会因为自己聪明点就称霸王了！” 苏远锋似乎根本就懒得和他争辩，淡淡道：“你忘了曾经我两拍对手戏的时候吗？导演也说过，你永远都表现得太强势，不给自己哥哥回旋的余地，总是无形的给他压力。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他的能力不够，你需要看着起，你要对他负责，但别忘了，作为哥哥，他对你有更多的责任。” 面对几年来难得要讲次道理的苏远锋，苏梓然一时还真有些应付不来，憋着火，却找不到发泄口。 曾经，苏远锋不会在意这些事，就算给自己当了孙子，说不定也仍是嘻嘻哈哈的样。苏梓然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对苏远锋有多大的打击，让他顿时变得……什么事都要弄个明白，摒弃那些稀里糊涂的作风。 他在宣誓自己的地位，他要用他的身份对他负责，这很明显意味着：他要苏梓然今后听他的话，凡事他说了“行”，苏梓然才能去做。如果今天说不通，苏远锋宁可就这样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全当眼前这人只是个路人，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苏远锋平静地注视着苏梓然良久，见对方非但没有答复自己的意思，眼中反而还冒着隐隐怒意，他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便一人默默地走了。苏梓然微微愣了愣，正想追过去，不料旁边的车门打开，走下一个人。 苏梓然望去，瞬间更恼，你奶奶的只会听墙脚！ 高利荣依旧戴着副墨镜，唇线紧绷，棱角冷硬。他潇洒地一脚把车门带上，身子微倾背靠着车身，右手手肘撑在车顶，左手往嘴里送了根烟，点上。他吸了口，吐出淡淡烟圈，青烟迷蒙，“他昨晚被苏明揍了顿，几乎浑身是伤。” 苏梓然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做事前多换几个角度想想，别自以为是。知道他为什么被揍吗？因为昨晚你没回去。” 苏梓然拧着眉毛，“我爸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把人打成那样的，他分得出轻重，也讲道理。” 高利荣露出个似有似无的冷笑，“或许你不了解他的手腕，当对一个人没有道理可讲时，他就会发出警告，那不是口头上的，而是行动上的。苏远锋只是一个开始，他只是想提醒你，你的鲁莽会伤害到你身边最亲的人，如果你执意下去，说不定哪天……”高利荣停了下来，话说到这地步上了，明白人都听得出深意。 苏梓然阴着脸，“如果你敢害远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高利荣掐灭烟头，“识趣点就给我本分点，我没时间成天看着你，最后捅出篓子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梓然：“就算我做得再错，我爸也不可能拿自己亲生儿子开刀！” 高利荣站直了身子，又是直挺挺的造型，“苏梓然，原来我没觉得你天真，现在……”他摇摇头，“真是逊毙了。我想你也听过一句话，弃车保帅。” 苏梓然咬牙切齿地看着高利荣，和这样的人谈话，他无可避免的处于了弱势，再加上苏远锋的事情，令他心绪烦乱，思维灵敏度自然下降了些。不过好在消化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不致于被人牵着鼻子走。“我爸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高利荣：“我想他更乐意亲自告诉你。” 苏梓然的声音又降了几个调：“我正在参与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对他的威胁究竟有多大？” 高利荣闭口不谈，看着苏梓然一人独自纠结。 “告诉我！” 高利荣转身打开车门，“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好奇心害死猫。”说罢便钻进车内，不等苏梓然卡住车门，他已点火，扬长而去。 第三十九章 看着汽车在马路尽头没了影，苏梓然才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说不上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气闷。好端端的日子被搅得乱七八糟，本来算不上什么事的事情到了苏明面前就成了天大的事，而高利荣偏偏又说得捕风捉影，根本猜不出个名堂。他不可能去怀疑自家老爸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这么久以来的暗示，又不得不让人朝那个方向想。 苏梓然轻轻敲了敲脑袋，算了，不想了。反正之后他不会再掺和关于莫影的任何事情，苏明自然也就犯不着和他计较了，高利荣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好奇心害死猫。再这也怀疑，那也想不明白，苏梓然早晚要脑细胞衰亡。 他又站在路边吹了会儿风，让脑袋清醒了些，才姗姗回到摄影棚。 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虽各个如同行尸走肉，双目无神，但手脚却异常麻利，王嘉喊东，他们绝不敢往西，更不敢有半分拖延。见到苏梓然回来了，立马就有人顶着黑眼圈小跑过来，把他拖进化妆室，开始上妆。 苏梓然咂舌，这工作劲头，拍摄进度居然还如此之慢，真是愧对在场的所有人员，严颜不被骂个狗血淋头，真是对不起天地良心。 其实今天本来是想让苏梓然和苏远锋来帮严颜一把，找点灵感，学点技巧。但当王嘉看到苏远锋有些青肿的脸颊以及苏梓然受伤的额头，瞬间一拍腿，变了主意。这造型，活生生的适合吵架戏啊！连化妆的时间都可以省下不少，况且瞧他们的样子，一个闷闷不乐，一个肚子憋火，感情都不用酝酿，直接可以上阵了。 于是当王嘉勾给苏梓然今天要演的部分时，苏梓然不禁抽了抽嘴角，真是想得周到，为了演戏，宁可揭人伤疤。 王嘉对此番调整甚为满意，信心满满，心情顿时好了一大截，他安逸地坐在导演椅上，提起专用小喇叭，“各人员准备到位，action！” 其实苏远锋压根不想再和苏梓然说半句话，碰上这么个不通情达理的导演，他也没法，只能站在镜头前爱理不理地看着苏梓然，干巴巴背台词：“你根本没为我想过，这个公司是我半辈子的心血，不能说完就完了。” “cut！”听了他第一句话，王嘉就受不了了，这哪是理论的样子啊？半点气势都没有！“苏远锋，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想想你不开心的原因，别闷着，骂出来！” 苏梓然扶额，这导演当的真是…… “重新就位，action！” 苏远锋提起一口气，努力把眼睛瞪得贼大，直勾勾地看着苏梓然，“你根本没为我想过！这个公司是我……半辈子的心血……不能……”苏远锋的气势越来越弱，“导演，对不起，我办不到，没感觉，改天成吗？” “不成！”王嘉吹胡子瞪眼，“下次哪去找这状态？” 苏远锋：“看着他我确实来气，但是……不是骂几句就完事了，骂了不顶用。” “那就动手打啊！剧情发展允许这样的效果！越卖力越好！” 众人：“……” 苏远锋：“……我试试吧。” “等等。”王嘉顿了顿，“你先说不成，让苏梓然先动手，你小子也是憋着气吧？想发泄对不对？来，大爷我给你个机会！你先对着苏远锋吼几句，然后直接扑到，用拳头说话，我就不信他被揍了还能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梓然略踌躇了下，苏远锋昨天才被揍，今天又要被揍，原因还都是自己，“不行，他已经浑身淤血了……” “成！就这样定了！”不等王嘉开导，苏远锋就先行应了下来，“我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王嘉瞬间就如偷腥成功的猫，暗自乐不可支，“好好好，就这样，别再出岔子啊！Action！” 苏梓然其实早就憋了满腔怒火，无奈一个巴掌拍不响，苏远锋没兴趣和他吵，自己大吼大叫反倒像个疯子。现在好了，有个背景支撑，就算对方照样不理他，至少还能出几口气，不致把自己憋死。 镜头前，苏梓然几乎是把感情酝酿到了极致，一上来就直接扯着嗓门怒吼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用钱是买不回来的！” “那个女的除了家里有钱，哪点好？！要长相，顶多就是个发育不全的毛孩，要气质，连咱们公司的职员都不如，要胸襟，呸！她就没那东西！跟这么个人过一辈子，你是不是疯了？！” “你说我没为你想过，我就是为你想得太多才会着急！！在我心里，钱根本就无所谓，你，我的哥哥，你的幸福才是我最在乎的！” …… 苏梓然气喘吁吁地骂了一通，但苏远锋几乎是无动于衷，于是，真没废话的必要了，虽然只是演戏，但哪怕能让苏远锋骂他一句也是好的。苏梓然猛地把苏远锋压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揪起他的衣领，眼中冒着火星，逼他与自己对视，“你倒是给我说句话！啊？！装哑巴呀？” 说着，苏梓然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这次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仍少不了怒意，“我已经跟你道歉了，是，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我一定改，你至于死抓着不放，连次机会都不给我吗？！” 说起这事，苏远锋也忍不了了，再加上苏梓然气势汹汹的模样，难免会被感染到。他挺了挺胸膛，同样伸手抓住苏梓然的领口，“我想给，但不敢给！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失误一次丢掉的就是命！” “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连保命都不会吗？你真当我是去送死啊！” 苏远锋又用力扯了扯苏梓然的衣领，勒得对方满脸通红，“你要是会我用得着在这和你废话吗？见着莫影就像见到梦中情人一样，一眨眼功夫魂就被勾走了，你跟着他就是去送死啊！” 苏梓然两个巴掌按在苏远锋脸上，想把人推开一些，“你他妈才见到梦中情人！你上游轮前的潇洒劲儿上哪去了？不是说要让我过这个坎儿吗？自己退缩成这样还想拉着我陪你懦弱！” 苏远锋脸上本来就青一块紫一块的，现在苏梓然不留情面地在他脸上使力，不禁疼得唆嘴，脸上的肉也纠结到了一块儿，“你，我，你就是这狗样，别人的，话，不……不听，偏要人信你的屁话，你当老子傻，啊！” 远处的王嘉看两人扭打的不可开交，舍不得喊cut，只能提着喇叭怒吼，“你两个打归打，给我上台词啊！！别在那小声唧唧歪歪的，台词！台词！！” 苏梓然一拳打在苏远锋的脸颊上，“我从来没想到你会这么经不起挫折！只想依靠逃避来解决问题！曾经再难走的路我们不照样走过来了？对自己有点信心，对我有点信心！我陪着你，不会让你走进死胡同的！” “好小子，你反了啊！”苏远锋也不客气，直接一脚把苏梓然从自己身上踢下去，“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老子知道我要什么，钱！天底下谁不爱钱？不爱钱的人是傻子！懂吗？傻子！” 苏梓然擦擦嘴角的血，又扑了上去，“为了那点臭钱，你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揍醒了！” 苏远锋翻身让过，转而伸脚绊翻苏梓然，欺身上去出拳，“你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过得担惊受怕，生怕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刹那间，一颗无名的液体从他眼角划过。 苏梓然提起的拳头顿了顿，滞留在空中，一时间竟泄了气。 两人沉默半晌，苏梓然垂下脑袋，低声道：“对不起……” 苏远锋微微一怔，胡乱擦了把脸，把苏梓然推开，起身，“别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原谅你。” 声音突然又小了下来，王嘉在那边听不真切，又开始吆喝起来：“你两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了几遍了！台词！给我出台词啊！最后那点的台词！” 苏远锋无奈，只能放开音量，“既然这样，各走各路吧！” “不行，我不能放着你不管。”苏梓然斩钉截铁道。 “你他妈到底要老子怎么做你才满意？！如果要我放弃这桩婚事，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苏梓然惨然地笑了笑，“结吧，只要你喜欢。” “cut！”王嘉叫停，“不错！你俩先去休息下，我再看看效果。” 苏远锋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苏梓然急忙追了过去，他隐约觉得，苏远锋已经开始心软了，得趁热打铁把他说服了。 苏梓然用不来苏远锋求人时软磨硬泡的方法，更不懂讨好赔笑脸的招式，耍赖也只学的七七八八，没有精髓。于是，虽然人生气时都适合供着、哄着，但可惜苏梓然没那能耐，也不想把苏远锋当成是赌气的小姑娘，只能又过去正儿八经地和他理论。 苏远锋见到苏梓然又跟过来了，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该发的火全在刚才真真假假发完了，现在想摆个脸色，也没那底气。其实他不可能真就当苏梓然透明，毕竟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他是希望苏梓然以后都听他的，但如果对方不听，他还真狠不下心。现在面子上还摆着生气的嘴脸，但他知道，只要苏梓然再说几句对不起的话，他绝对破功。 于是，苏远锋不由得加快脚步，心想着不能那么快原谅这家伙，丫的不就显得我太没原则？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一辈子难忘！ 苏远锋是快步走，但苏梓然是跑着追，三两步就把人堵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该打的也打了，该骂的也骂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以后我保证听劝，这次是我对不住所有人，难道你真乐意我变成一个只会服从命令的人吗？” 苏远锋默不作声绕过他，纯当没听见。 “你能不能大度点！”苏梓然终于又不受控制地吼了起来，见许多人把目光移过来，又只能清咳一声，放小音量，“我们就不能让这事过去吗？你是我的好哥哥，这不会变，我没想过取代你。” 苏远锋极怪异地勾了勾嘴角，但马上又撇起来。 苏梓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变化，说话内容也开始变得不搭边了，“你魔术变得一级棒，真的，超级好！人也好，对人和蔼可亲的，好多小姑娘都超喜欢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特羡慕你，每天都有人给你送情书，小玩意儿，我就想，要是哪天谁也给我送一封该多好啊……” 苏远锋一脸颤抖的模样，想憋憋不住，想笑，又放不下面子。 于是，苏梓然见胜利在望，今天这半成熟的无赖算是耍值了。再次攻占苏远锋的软肋，“上次你给我那游戏号，我升到满级了，装备也拿到不少限量版，你要玩，我给你。反正说到底那也是你的账号，我就玩得意思意思。” 苏远锋一咬牙，不行，不能上他的当，管他什么诱惑，都没用！ 苏梓然这时反而十分绅士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正好有人找我要这号，我就给他吧，当做个顺水人情。” “你敢？！” 苏梓然含笑看着突然跳起来的苏远锋，不再言语。 “得，我又掉陷阱里去了。”苏远锋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真不该这么快就和你和和气气的，不给你小子长点记性不行啊！” 苏梓然正色，“我长记性了。你见我什么时候追着人跑，求人原谅的？我真知道错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改正，不能将错就错，况且你我什么关系？我不能因为一个错误就不要你这个哥哥吧？” 苏远锋摸摸鼻子，“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你再敢这样，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恩，不会有下次了，没机会了。” 苏远锋挑眉，“什么意思？” 苏梓然勾上苏远锋的肩膀，向拍摄地慢悠悠走去，“我不会再管莫影的事了，真的。” 第四十章 王嘉看了几遍拍摄效果，甚为满意，之前的心头大事解决了一桩，他整个人变得欢喜起来，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就连见到抹着鼻涕眼泪的严颜都能好心说一句，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试试。 王嘉乐了，众人自然也就跟着乐了，不用看导演的苦瓜脸，简直是人生一大恩赐。王嘉一直是喜滋滋的，看到许多人都是蓬头垢面，黑眼圈落黑眼圈的，顿时善心大发，让所有人休息一下午和一晚上，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 于是当苏梓然和苏远锋两人回来时，就见所有人都在收拾家伙了，不禁诧异，“不才开始拍吗？这就收工了？” “多亏两位大侠，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啊！”工作人员一拱手，便溜烟走人了。 两人面面相觑，好吧，既然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兄弟间重修旧好，怎么能不去庆祝一番？虽然苏远锋还在纠结他太仁慈了，就这样饶了对方，其实还有一大通话他都还没说出口呢。虽然他因为苏梓然那句‘对不起’而动容，但他明白，让他真正放下悬着的心是那句苏梓然再也不会管莫影了，这无异于进入了一个安全壁垒里。 管他妈的真相不真相，只要老子弟弟活着就成，滚你的莫影，别再勾苏梓然的魂！执着的苏梓然老子不要，老子要健康、会动会跳的弟弟！ 两人十分没形象地勾肩搭背来到了一个自助火锅店。 进店点了菜，煮上，就开始海吹，肚皮撑破了也还想吃，没办法，这两天的日子过得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气氛松懈下来，谁不想发泄发泄？ 当两人揉着肚皮，满足地靠在软沙发上时，苏远锋一瞥眼，正好看到窗外一个女的揉着红肿的双眼走过，他指了指，“是不是严颜？” 苏梓然扭过脑袋看了眼，“是她没错。” “挺可怜的。” 苏梓然饶有趣味地看着苏远锋，“开始懂得怜香惜玉了？” “把她喊进来坐坐？” 其实人就是这样，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就想着心情这么好，不如也帮帮人家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算平时是再不待见的人，也会忍不住想开导几句。于是，两个high过头的人就把那块烫手山芋请了进来。 严颜在他们对面坐下，泪眼汪汪，她吸了吸鼻子，“梓然哥……” 苏梓然一阵酥麻，一个激灵，意识到兴奋过头，请错人了。不过既然人都进来了，也不可能下逐客令，只能摆起一贯疏离而又柔和的笑容，“恩。” “严颜，怎么就你一人啊？你的那些ABCD情人呢？对了，我们正巧刚吃完，你要吃什么就点，别和我们客气。”苏远锋兴致一上来，该说不该说地都当家常话，随便说，没什么可避讳的。对人，更是大度了不知多少。 说起这事，严颜更是难过，眼泪“哗啦”又流了出来，“苏梓哥……你说我命怎么会那么苦啊！”说着就要往苏梓然怀里扑。 苏梓然急忙拦住她，“有话慢慢说，别急，怎么回事？” 苏远锋一拍胸脯，大大咧咧道：“有问题找哥哥，哥哥包你万事无忧！” 苏梓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严颜这才把目光移向苏远锋，眼中闪着泪花，“远锋哥，你是好人！” 苏远锋得瑟地摆摆脑袋，苏梓然一副看你怎么收拾这烂摊子的模样，抱臂靠着沙发背，老神自在。 “来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严颜抿了抿嘴唇，“龙勐死了，陈零九也死了……” “恩，这事我听说了。”苏远锋认真地点头，“不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严颜抬头看了眼苏远锋，又慌乱低了下去，牙齿紧咬下唇，半天吱不出一声来。 “哎，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啊！” “我来告诉你吧。”苏梓然接过话茬，这事要严颜自己说出来确实挺难为情的，姑且就代劳了，“龙勐和陈零九是这部电影的两大赞助商，都力保严颜是女主角。现在人死了，你觉得王嘉还有什么可以顾及的？” “他会换人。” 苏梓然：“严颜在圈内的口碑并不好，靠裙带关系上位，两大支撑力都没了，她还能靠什么？这个角色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重要的转折点。如果演的好，或许她今后仅凭实力就能接到戏，如果演砸了甚至没能演，那么……她的演艺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有这么严重？” “恩……”都被说到这份上了，严颜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而且平时因为那事得罪了不少人。” 苏梓然含笑看着苏远锋，你要帮她，就成为她的下一个靠山吧！ 严颜又开始抹眼泪，“远锋哥，你一定要帮我啊……不然……不然我就真完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求你帮帮我……” “我要你的命你也给？”苏远锋突然冷哼一声，“你究竟是要我帮你保住这个角色还是保住你？” 严颜一愣，顿时有些无措，“我……我当然……听你的……” “如果你只是希望找到下一个靠山，而不从根本上改变现状，那么，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不是那些色老头，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苏远锋正色道。 严颜痴痴地眨吧眨吧眼睛，“说到底，你还是不愿帮我？” “那要看你需要怎样的帮助。” “什么……什么都行。” 苏远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既然你连自己的目标都不清楚，我该怎么帮你？其实，对你而言，是否能留在娱乐圈也不太重要吧。” 严颜一时答不上话，低着头，眼泪簌簌而下。 苏梓然有些不解地看着苏远锋，以口型道：你还真打算帮她？ 苏远锋：我看她挺可怜的，真的。试试吧。 苏梓然：同情心泛滥。 “我想成为最好的演员。”半晌，严颜嗫嗫道，她紧紧抓着裙边，双手微微颤抖，“我想成为最好的演员，用我的演技去感染每一个人，给他们快乐。” 苏远锋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这是你的初心，但现在呢？你有在努力吗？” “有！”严颜立刻道：“我一直都在努力争取每一个角色，我需要更多的机会，更多的片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到手。我要让观众在荧幕前看到更多的我，不同风格的我。” 苏远锋：“你也接过不少片子，演了很多角色，现在想想，你能记起其中一个角色的名字、情感以及经历吗？” 严颜顿了顿，“好多都是龙套，或者配角，不可能记得清……” “所以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过任何一部电影。”苏远锋严肃道，“你把你所有的努力都放在了如何取得一部片约上，而忽略了演戏真正的精髓所在是：演。你偏离你的目标实在太远，并逐渐开始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方式，说得过分点，你已经觉得片约和上床是一体的，两者缺一不可。” “但是，你不陪那些人吃饭睡觉，他们根本不会给你一个正眼！”严颜有些激动地反驳道，“谁想天天睡在人肉堆里？没有！才进圈子时，我做得比谁都多，练的比谁都勤，却连龙套的角色都接不到，为什么？因为我不会陪人家睡觉！” “现在，我虽然名声是臭了点，但至少还有人关注我，骂我也好，嘲笑我也罢，反正他们心中有我这个人就行。而且，你看，这样下来我不也接到个主角了吗？” 苏远锋握了握拳，其实他很想给严颜一巴掌，把她拍醒，可毕竟他们还没亲密到那个地步，也就只能忍了。他尽量平住自己的气息，“你这是对所有辛苦工作的演员的侮辱！演艺圈是黑暗，这大家心知肚明，被潜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是别人从不会去习惯这种黑暗，只有你选择了去适应！不是你睡得最多就能演得最好，你仔细想想，你对得起你睡来的角色吗？” 严颜抹了抹眼泪，挺硬气地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也知道对不起啊？那就好，还有救。”苏远锋算是舒了口气，“你最初的愿望，成为最好的演员，想着它，并朝着这个愿望努力。现在你已经没有为你撑腰的人了，这个角色是你最后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这事没人能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严颜口中不停念叨着“最初的愿望”，眼睛渐渐明亮起来，良久，她才若有顿悟地点点头。 苏远锋笑着从身后捞出一朵花，递到严颜面前，“这个给你，是花，总会有绽放的一天。” 严颜略有木讷地接下，不一会儿，终于恍然地笑了起来。 苏梓然看她那样，忍不住也提点了一句，“为达成目标，实现梦想而不择手段是没错，不过可不要迷失方向，弄错了重点。” “恩！”严颜重重地点头，“你们吃，我回去看剧本了，我要抓住明天的机会！” 苏远锋朝她摆摆手，也笑得开心，“恩，祝你好运，再见~” 严颜一扫之前的惆怅，瞬间信心满满，兴奋地搂住苏远锋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远锋哥，我爱你！”说罢转身跑了，就如羞涩的女孩一般。 苏远锋：“……” 苏梓然：“咳……改变是需要时间的。” 第二天，片场上。 王嘉已经完全接近了崩溃状态，他一把把抓着自己本来就秃的脑袋，满腹怨念，“严颜啊！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会遇到你啊！我求你别演了，成吗？你演的根本就不是人能看下去的！” 严颜很是无辜地眨着眼睛，“导演，我真的有在尽力演啊。” “请问你是在演戏吗？不是走路扭屁股就是风骚啊！不是在地上吐痰就是没风度啊！不是和宠物抢沙发就是没胸襟啊！”王嘉几乎要爆炸了，“你能想到有新创新不错，但我求你能不能贴近现实，符合角色的形象啊！要么你就照着剧本乖乖演，要么你就创新得正常点！” 严颜委屈地点头，“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 王嘉终于忍无可忍，“严颜！你给我滚！给我收拾包袱走人！老子不想再见到你！” “不走。”严颜瞪大了双眼，“你说今天给我最后的机会，今天没过你都不能赶我走，如果到收工时，我还达不到你的要求，不用你喊，我也会走。” 王嘉看了看天空，太阳还没升到最高，瞬间觉得人生无望…… 苏远锋笑着拍了拍王嘉的肩膀，安慰道：“不错了，比原来那种瞎搞的演法好很多了。对她的要求不能太高，得慢慢来。你看，她那动作，一回头，挑眉，瞪眼，撇嘴，已经有几分神似了。” “几分不够，我要百分之百。” “你要她一天达到百分之百的水平，不是在找茬吗？连那些天王天后级别的人都不见得能百分百发挥，你就别为难她了。” 王嘉咂咂嘴，声音拖得老长，“咦——？怎么帮她说起话来了？前些日子你和苏梓然不挺不待见她的吗？成天巴不得她走的，现在怎么了？不会是……”说着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导演，你别太贬低我的眼光哟。” 直到傍晚，王嘉已经看戏看得麻木了，严颜怎么演，他都觉得还行，过得去。但至于是不是她真进步了，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看同一个人演了一整天，没对比，没参照，外加审美疲劳，对于好坏的指标，当然会降好几个层次。 不过，确实看着没之前厌烦了，偶尔演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忍不住想给严颜鼓掌，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 严颜再差，但也是表演专业毕业，演过几部电影的人。要说没悟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她的脑袋回路实在怪异，就往偏处想，要拐几个弯才能绕到正道，不过，好歹还是能拐回来的。就看你有没有耐心等她想通，想明白了。 于是，看着严颜这阵子确实下了狠劲，今天的表现虽然前期是有些糟糕，但后来还算马马虎虎，以及苏远锋的求情，王嘉最终还是没把严颜踢出剧组，只是警告了一句，“以后拿出今天的干劲来，否则我随时都能把你撤了。” 第四十一章 经过这次，严颜学乖了不少，她已经没了闹腾的资本，一切只能靠自己。 后期的拍摄主要集中在苏远锋和严颜的对手戏上，大概内容就是苏远锋为讨好这个未来老婆所做的各方努力，逛街、看电影、买东西、下餐厅等约会必干的事情无一不少。端茶送水、洗衣做饭、赔笑脸这样的事也照做不误，完全就是给人当孙子的模样。 要演出一个富家小姐心高气傲的姿态，严颜说到底还是嫩了些，平时的阅历根本无以支撑和驾驭这个刻薄狠毒小心眼的角色。期间苏远锋一直在提点她，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对戏。严颜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终于开始真正的从角色本身下功夫，虽然底气不足，但好歹努力可嘉，演出的富家小姐也差不多有七分相似。 至于苏梓然，几乎没他什么事了，平时只需要出来打圈酱油，和严颜来点小摩擦和小冲突，以此来表示两人不合，为最后的大战役打足了基础。 费神的人和事解决了，拍摄进度持续加快，转眼已要接近尾声。王嘉心情大好，对严颜的表现赞不绝口，一直说她是好苗子，真是糟蹋了，以后要和她多合作云云。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值得一提的是，剧组为迎接收尾工作，决定先去狂欢庆祝一把。 当晚酒桌上，众人齐欢乐，浅酌细品的，放开肚皮豪饮的，拿酒当水泼了玩的，什么都有。苏远锋更是喝到兴头上，拉着王嘉家长里短，划拳摇骰，两人勾肩搭背，满脸通红，表情一致乐呵呵的，那样子，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苏梓然就是最忧的那人，他本身不喜欢喝酒，对于热闹场合又放不开。于是，当大家豪情壮志，把酒撒泼，他却只能默默地坐在一处独自苦逼。 自从演戏情谊慢慢加深，严颜也不再缠着苏梓然了，她有了个新目标——苏远锋。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严颜演戏学正经了，但喜欢勾搭帅男人的德性绝对丝毫没变，现在有动力了，成天围着苏远锋转。苏梓然是个鸟？不认识！ 玩归玩，自家兄弟肯定是不会忘的，苏远锋见苏梓然实在是闷得慌，自己又脱不开身，索性让苏梓然先上楼去开间房间休息，等他们闹够了再一起回去。 苏梓然自然再乐意不过了，极有绅士风度地和酒桌上那些酒鬼们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王嘉订的酒店格局为下面几层供人摆酒设宴，而上面几层则是供人休息。 苏梓然拿了房卡一人进了房间，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黄金档电视剧。看了不过十多分钟，困意袭来，他拍了拍脸颊，没用，干脆脱了鞋子翻身上床，舒舒服服地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一声清脆的铃音响起，回音阵阵。 苏梓然趴在床上，皱了皱眉，睡眼朦胧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上枕边的手机。十分不耐烦地点亮了屏幕，微弱的亮光映在苏梓然刚睡醒的脸上，但柔和的目光却渐渐透出寒气，在白光下竟有森森然的感觉。 是一条短信，号码未知，内容只有两行字：今晚九点三十分，明通大酒店天台。任务目标，狙杀莫影。 苏梓然顿时如见了仇人般，眼中燃起火星，瞪着短信看了半晌。最终，一咬牙，关机，放在枕头下，翻身继续睡觉，全当没这回事一样。 从上次回来，苏梓然就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再干预与莫影有关的任何事情，他已经做得够多了，既然对方不领情，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自己又何必百般讨好？况且因为这事，他给太多人带来了困扰和麻烦，如果再执迷不悟，简直要愧对乡亲父老了。 朋友一场，他自知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他们终究还是走上了两条路，笔直延伸，没有交点。他们本不该再有何瓜葛，童年的际遇也只是无知少年时的懵懂情愫，自古天涯四处是朋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的生死，更是与他无关。 苏梓然用被子蒙上脑袋，试图赶走那恼人的思绪，然而莫影的身影却一次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深邃的眼眸，不苟言笑的神情，全身漆黑，残缺的手指……一颗子弹射穿他的心脏，血花四溅，呼吸随之停滞…… 苏梓然猛地坐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脑袋，他究竟在想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如果被苏明和苏远锋发现他又去趟浑水，他还要不要活啊？！ 他烦躁地穿起拖鞋，在房间内不停踱步，到底去还是不去？他有成百上千个理由不去，但却偏偏有一个去的理由，而这理由分量又相当重：莫影会死，死在别人枪下，如果他知情不救，那根本就是间接杀人，他的双手也将会被莫影的鲜血染红，并终身背负这个罪孽。他本不想去在乎莫影的生死，可这，又牵扯到了他的良心…… 他又拿起手机，开机，再次浏览了几遍短信内容。 这次，发信人仿佛知道苏梓然不会轻易上钩，特别加了句任务目的，明摆着要苏梓然一定得过去，否则就等着让莫影成为枪下游魂吧。 苏梓然深吸了几口气，又坐在床边抱头沉思。他和苏远锋保证过，再也不会瞎掺和，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对于自己的亲兄弟，他更加不能插科打诨。这是约定，是承诺，是必须誓死扞卫的。 他从没做过如此艰难的决定，一方面是对家人的承诺，另一方面是朋友的性命以及自己的良心。他去，将救回一个人的性命，对得起天地良心，却背离了与最亲近之人的承诺；不去，则异然。 权衡了很长时间，苏梓然终究选择对莫影不管不顾，他不是上帝，不可能把任何事情做到十全十美的地步，有得必然就会有失。现在的莫影，不值得他去赴汤蹈火，但是他的亲人，是他这辈子的陪伴，他愿意用一生的忏悔，去换取家庭的和睦及信赖。 虽然刚睡醒一觉，但他还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接着打开电视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电影，嘴唇微微动了动，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电视画面一幅接着一幅从苏梓然眼里闪过，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演了什么，只僵硬地维持着看电视这个动作…… 既然看不进去，那就算了。 他把电视机关上，繁杂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顿时安静如初，他又从一直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找点其他的事做，总比在这胡思乱想，备受煎熬的强。 不知看了多久，苏梓然突然僵直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他忙把书扔了出去，旋即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有些平复的心情再次掀起波澜，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最终抓起手机猛地砸在地上！骂道：“我他妈一定是疯了！”说着他抓起外衣匆匆走出房门，进了电梯，迎着冷风闯入夜色之中。 他多希望冷风能把他秀逗的脑袋吹醒了，他居然要去救莫影？而原因更为可笑，不是他之前想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大情怀，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书页中夹着的那枚银杏书签。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居然又为之动容。 ——小莫影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他举着手中的一片银杏叶，在小苏梓然的面前不停抖动，最后递到他手中，用十分天真却又近乎欠扁的语气说：“我当你收下了哟，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能把我忘了哟～” 明通大酒店离苏梓然所在的酒店很近，仅仅是一条街的距离。但由于之前的犹豫不决，他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已经快要九点半了。 苏梓然一路狂奔到酒店楼下，路上撞到许多人，惹来众人骂声的同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惊奇，他没有做任何伪装，很多人认出了他就是当下小红的歌星苏梓然。然而不等众人蜂拥把他围住，他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电梯维修，他又气喘吁吁地跑楼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直冲上天台。 短信的内容十分明确，莫影将会被狙杀，而选择地点为天台，狙击手的位置必然就在高度相仿的临近大楼里，所以当冲进天台时，苏梓然最先寻找的不是莫影的身影，而是隐在暗处的狙击手的位置。 苏梓然扫眼环顾周围的高楼，晚上的能见度不高，看了几座比较适合藏匿的大楼，苏梓然也没发现半个人影。他不信邪地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在斜对面的大楼顶层发现了个可疑的人影！他看不清那人手里具体拿着什么，但绝对有东西。 这时，他才把视野拉近，不出所料，莫影果然就在这天台上，而且站的位置没有丝毫掩避，完全暴露在狙击枪下！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莫影似乎浑然不知，他手中握着冷冰冰的手枪，枪口对准一名正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的眉心。他的眼眸依旧如墨般黝黑，冷冷的，没有一丝波澜。 那男人被吓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两从没见过面，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若真有……你说……我一定补偿你。……求你别杀我啊，我的大爷爷，大祖宗。” “我的儿子刚上高中，他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呢……求你……” 莫影静静地注视着他，听他不停地哭诉、求饶，但举着的右手却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今次，他已经足够的仁慈，没直接杀了对方完事，居然破天荒地给枪口下的这人一点伤心缅怀的时间。 “住手！”一声大喝打断了那男人的嚎啕。苏梓然快步从暗处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直接把那男人拉了过来。 莫影迅速调转枪口，却对上苏梓然直勾勾的眼睛，而那男人则好好地被他护在身后。 “让开。”莫影冷着脸，森森道。 苏梓然正想让那男人快跑，不料，仅是刹那间，一颗子弹倏然划开空气，飞速飞来！ 苏梓然本来就提防着狙击手的暗算，风速稍有异常他就马上察觉了出来，身体先于思维做出来回应，他猛地把那个男人扑翻在地，险险地躲过了这一发子弹。 男人木讷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刚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死死地扯住苏梓然的衣角，眼神哀切，“求你，救救我！” 下一发子弹在短短几秒钟内再次袭来，但这次的目标却不是苏梓然护在身后中年男人，而是站在一旁试图夺回主动权的莫影！ “小心！”苏梓然不禁吼道。 莫影余光向后一瞥，随即迅速重心后倾，腿上发力向后跳，子弹正好擦着他的衣摆打进墙内！莫影又跃起来，单手撑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把接踵而来的另一发子弹也躲了过去。 苏梓然拉着那名中年男人顺利躲进了楼道里，刚舒了口气，他就推攘着双腿颤颤发抖的男人，“快走！别休息，快走！” “我……我……”男人几乎是被吓傻了，好一会儿才踉跄地扶着墙爬了起来，“那……那你怎么办？” 苏梓然只觉得好笑，都这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你先走，我马上跟过来。你跑得慢，我来垫底。” “哦哦。”男人忙不迭失地点头，“那你小心点。”说罢便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跑了。 第四十二章 男人几乎刚下了一层，莫影就立刻追了出来。苏梓然料定莫影不会轻易放猎物跑掉，便躲在门后等着，一见到人影，就立刻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扯，猛地施力把他按在了墙面上，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肩部与脖颈之间，另一只手钳制住了他的胳膊。 莫影挣扎地动了动身子，发现没有任何效果，这次对方是下了死力气，几乎把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满脸愠色，沉声吼道：“放开！” 苏梓然被吼得一愣，缠着莫影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大声说话，难免还是会觉得诧异。不过仅仅愣神了半秒，苏梓然又重新恢复了力道，让试图趁机逃跑的莫影梦想幻灭。受紧张气氛感染，他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放开你，你又要去杀人了？对不对？啊？！” “我再说一次，放开！”莫影答非所问。 苏梓然：“你到底知不知道有人要要你的命！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去杀人！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 “我当然知道！”莫影吼了回去，“你别在这碍事，那是我的事！” 苏梓然顿时火更大了，“知道还去送死！你以为我想烦你啊？我是不想你自寻死路！我一直在帮你，你到底有没有点感恩之心？！” “我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莫影似乎也是逼急了，之前的沉稳冷漠瞬间烟消云散，只化作现在激愤的情绪。 “嗯哼？我假慈悲？你居然说我假慈悲！上次谁在水里半死不活，最后还是我救回来的！我害过你什么？你！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放开我！” “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苏梓然狠中带着几分调笑，“莫影，你有种现在就把我杀了，就没人再拦着你！没种，就给我乖乖听话，我值得你去信任！” “信任？”莫影冷笑一声，“要我命的人就是苏明！你爸爸！你让我怎么去信你？！” 苏梓然猛地一怔，一时哑然，瞪大了双眼看着莫影。 这话刚一出，莫影似乎也意识到说过了，登时噤了声。四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死气沉沉，就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彼此眼中都还带着火气，却没再争执。 苏梓然手上的力仍没撤去，他死死地瞪着莫影，良久，才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那必要。” 苏梓然的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也辨不清莫影说得是真是假，那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需要仔细地剥丝抽茧才能理清脉络。他肯定是向着苏明，他相信苏明不可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但之前苏明的态度又极其古怪。他现在没时间做进一步分析猜测，既然面前就有一人，真实度先不谈，至少问了，也能指出思考方向。 苏梓然尽量沉住了气，“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你怎么知道苏明要杀你？” “但是我不信你。” “你！”苏梓然刚压下去的烈火“腾”地又冒起来了。 莫影：“告诉你，我必死无疑。” “我保得住你！”苏梓然有些烦躁，他一方面不愿去面对莫影之后将要说的话，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去探听真相，因为那事关自己父亲的名誉。见莫影仍没有要答的意思，他不得不再次放低了姿态，“你说你信不过我，是因为苏明。但是除去苏明的因素，我所做的事情，是否有哪一件是对你不利的？我不求你现在就立刻相信我，这需要时间，而且由于你身份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信任何人。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害你，更不会置你于死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了解真相。” 莫影听人说话似乎永远只听一半，重点自动忽略，“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对我没任何好处，更加是不利的。” 苏梓然登时就怒上心头，差点就要动手打人，但莫影很快就接了下一句话，“如果你不拦我，我就不会失手，那个男的只要死了，苏明就不会要我的命。” 刚才莫影说的话就已经足够劲爆，苏梓然好歹有了点承受力，莫影再说出类似话时，他也就没过多惊愕，他稍加思索，又问：“意思是，你接到的任务是暗杀那男的，如果任务失败，就要被肃清？” 莫影点头。 苏梓然：“你为什么要听命苏明？谁给你的任务？” 莫影不答。 苏梓然又问：“至今你杀的人里，有多少人的命与苏明有关联？” 莫影仍旧不答。 苏梓然长吸了口气，他大概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好，既然你不说，我也就不逼你，现在你跟我走吧。” 莫影警惕地看着他，“去哪？” “我说过我会保住你。因为我，你任务失败了，你原来的地方应该是回不去了。但总得给你找个地方住着，现在大概会有很多人追杀你吧……” 莫影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跟着苏梓然走了。 一路上，苏梓然一边防着被人跟踪，一边在想应该把莫影送去哪里。 莫影这性子，前一分钟对你言听计从，后一秒或许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他可能会为避免自己再和他唠叨，先答应着，而自己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之后等自己走了，他再溜走，爱干嘛就干嘛去，以后想再找到这人就难了。 所以随便找间隐蔽的房子给他住下，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而托人照顾，谁又能制得住身手了得的莫影？苏梓然更加不可能把莫影领回自己家里，这无异于把莫影往火坑里推。思来想去，都没有理想的办法，不如……就由着他自生自灭？ 这样想着，苏梓然不禁有些心虚地瞟眼看了看莫影，那人依旧面无表情，坦然地迈着步子，丝毫不知旁边这人的鬼心思。其实不杀人时，莫影看起来挺温和的，虽然眼神淡漠无光，嘴唇紧抿，但骨子里却没有像高利荣那样的硬气与悍劲，要做杀手，高利荣绝对比他适合几倍。再者他的轮廓也比较刚柔，不刻意绷起腮线，很难有那种肃穆的感觉。 现在，他卸下浑身杀气，取而代之地是男人独有的英气。他天生没有令人见了就怕，闻风丧胆的气质，后期养成确实有八九分效果，但毕竟不能一直保持，偶然透出的气息，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 苏梓然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这男的皮相其实挺不错的。还想再看个仔细，身旁却蓦地升起一股寒气。莫影扭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苏梓然，眼神阴森，“有事？” 苏梓然故作淡定，微微笑了笑，“没事，我也就多看了你几眼，不至于露出这种要杀人的表情吧。” 莫影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确定这人没另有所图，才缓了缓神色，“习惯了。” “恩……”苏梓然杵着下巴思索片刻，又问：“如果，当然我是说如果，我把你送到另一个人的家里，你会不会对那家人产生不适或者杀人的欲望？” “不会。”莫影道：“如果他们没有试图接近我。” 苏梓然：“如果我找间出租屋给你住，第二天我来找你时，你还会在吗？” 莫影沉默不语，等了半晌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苏梓然无奈地笑了笑，果然不出他所料，无论现在莫影表现得多么顺从，他始终在找机会脱离自己。经过上次，莫影或许明白，硬碰硬不见得就能收到成效，反而以退为进，机会将来得更多。 苏梓然又问：“如果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你呢？”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苏梓然：“我是说假设。” 莫影静了片刻，“看你的表现。” 苏梓然顿时有种戚戚然的感觉，这架势，怎么那么像皇上选妃啊！能不能把人留下，还得看表现。 他觉得和莫影扯不清楚，莫影的思路实在是常人不能想明白的。于是他继续纠结莫影的住处问题，一个又一个念头从脑袋里闪过，突然，眼前一亮，他问：“幽冥，你觉得他给你的感觉怎么样？就是上次你在游轮上见到的那个人。” “不错。” 苏梓然：“去他家怎么样？” “好。”莫影答得爽快，几乎让苏梓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人之前的冷漠疏离都是装出来的啊？ 苏梓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的莫影和前几次比起来，确实变了很多。似乎吵完架以后，他整个人就松懈了不少，对自己的防范也减轻了许多。苏梓然不认为自己说的那几句话能博得莫影的信任，可莫影又的确是在那之后变得坦然。 来到幽冥家门口，苏梓然突然扯起莫影的衣领，把他按到了墙上。接着又一脸凶神恶煞样，龇牙咧嘴，眼睛直直地逼视莫影，“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伤害无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面对苏梓然的攻势，莫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但出于本能，身体还是先与大脑有了反抗，苏梓然话音刚落，他已屈膝抵住对方的腹部，苏梓然被迫退开一些距离，莫影向前猛地发力，转身，下压。一转眼，两人的位置已经对调。 莫影欺身压住苏梓然，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我不是杀人魔。” “那就好。”苏梓然动了动肩膀，“放开我。” 莫影撤了力，又退了几步。苏梓然微微蹙眉，揉了揉肩膀，这人的力气还真大，要真动起手来，自己的骨头恐怕就要被捏碎了吧。 苏梓然又瞥了眼莫影，始终有点放心不下。但凡事没有万无一失，风险是如影随形的，他定了定神，抬起手，按下了门铃。 “谁？”门内很快就有了声音。 “苏梓然。” “等一等，马上过来。” 不一会儿，凌熙打开了房门，看着眼前的两人，微微诧异，“梓然，莫……”见莫影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凌熙立刻改了口，笑容温吞，“梓然，来找凌珧的吧？可惜他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吧。” 苏梓然礼貌地点点头，“凌熙哥，打扰你了。” 凌熙把两人引进屋，“没事，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多个人陪着说说话也好。对了，这是你朋友？” “算是吧。”苏梓然找了个沙发坐下，“恩……其实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我这朋友刚和房东闹翻了，现在人家不租房子给他，还让他立刻搬出去。这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所以我就想让他来你这借住几天。” 凌熙几乎就没细想，神色一如既往地平和，“没问题，叫他把行李搬过来吧。那里边还有间空房，等凌珧回来，我让他收拾收拾，今晚上就能住进来了。” 苏梓然微愣，这也太顺利了吧。“其实他还有个毛病，不喜欢和人亲近，脾气也比较古怪，相处起来可能会有麻烦。凌熙哥不用答应那么快，还是等幽冥叔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吧。” “家里的事都是由我拿主意。”凌熙和蔼笑道：“平时凌珧也不在家，多了个人也碍不着他的事，没影响的。反倒是让你朋友别太拘谨，别把自己当外人。” 好人，真是大好人！苏梓然心中大喜，看来是找对人了，但面子上仍是平平淡淡地笑容，“还是征求下幽冥叔的意见吧，毕竟不能妨碍到你们生活吧。” 凌熙没再强求，“对了，要喝茶就自己泡，我腿脚不太方便，就不帮你们了。” “恩，想喝我自己会去。”这都是客套话，没有人会特别当真，除了思维比较怪异的某人…… 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的莫影此时站起身，缓步向饮水机那边走去。 “看来你朋友挺渴的。”凌熙轻笑，又回头对莫影道：“杯子在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茶叶……恩，好像被凌珧拿去书房里了，就在隔壁，你进去看看。” 苏梓然满脸黑线地看着莫影，他坦然地端着杯子走进书房，又慢悠悠地拿着茶叶筒出来，苏梓然顿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坍塌，曾经建立起的对莫影的印象瞬间化为乌有。杀手其实也是人，也要喝水吃饭拉屎撒尿，会去自己泡茶喝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莫影端着三杯茶水过来，分别在凌熙和苏梓然面前放了一杯，自己抬着一杯喝了，动作连贯且不带犹豫，没有任何不适。这反倒让一旁看着的苏梓然有种淡淡的违和感，说不上是莫影的泡茶这一行为还是其他的什么。 “谢谢。”凌熙含笑拿起了茶杯，“挺好的一人，怎么会不好相处？只是人闷了点，话少了一点，不过人情世故倒还做得不错。” 苏梓然却觉得有些不对头，虽然现在莫影也是半句废话不说，但却表现得太过热情，居然会主动给人端茶送水。他警惕地瞟了眼莫影，又端起茶杯仔细看了一圈，他不会是想下毒害人吧…… 苏梓然狐疑地抿了口茶水，咂咂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梓然，你这是在干什么？”凌熙不解地望着苏梓然。 “啊……”苏梓然回过神，暗骂自己疑心病太重，“他平时挺懒的，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动手做饭，今天主动给人泡茶，我只是觉得挺惊讶而已。” “哦？”凌熙扬起了眉梢，又把目光移向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赏的笑容，“看来他挺想在我这里住下的。” “恩……或许吧。” 第四十三章 之后，三人又聊了些家常，不对，准确来说应该只是两人，莫影自始至终就没参与过他们的谈话，就一个人坐着，偶尔会动动身子，也仅是添水或者上厕所。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门外响起了男性迷醉的嗓音，轻佻却富有节奏感，几个音调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哼哼~~恩啊啊~~啦啦啦~~”，钥匙从裤兜掏出来，插进锁孔，锁芯转动“咔嚓”一声，门开了。 苏梓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看向门口，幽冥一脸的高兴样，喜滋滋地脱外套换鞋子，口中依旧哼着小曲儿，见到客厅坐着几个人，也不觉得丢脸，“小然，你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幽冥叔……今天你好像特别高兴。” “恩。”幽冥也不避讳，“今天遇到了个极品，真的是个美人……” “打住。”苏梓然抬起手来，“你那些风流韵事就不要和我分享了，自己乐呵就成，过来坐下说正事。” 幽冥：“不成，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她的那些个姐妹也很正点。” “幽冥叔，小心纵欲过度，惹火烧身。”苏梓然眼中透露出一丝丝鄙视，曾经英姿飒爽的一流保镖如今怎么会如此沉迷女色？！ “不会，我有分寸。说吧，什么正事？”幽冥心满意足地靠做在沙发上，扭头朝凌熙挑眉笑了笑，眼底全是浓浓蜜意。 苏梓然抽了抽嘴角，“老男人的春天来了。” 幽冥豪气地翘起二郎腿，身子歪扭地半靠在凌熙肩上，“小子，你都二十了，春天还没来一次，嘿嘿，你是羡慕我吧！” 苏梓然觉得再扯下去没意思了，转而接入正题，“莫影会搬来这祝几天，你不会反对吧？” 幽冥的笑容忽然僵了起来，他半张着嘴，满脸问号地看着苏梓然，“莫影？上次那个？你怎么又遇上了？对了，他人在哪里？” 苏梓然回头看旁边，空了，刚刚明明还在这儿啊！ “去厕所了，他喝得比较多。”凌熙轻声提醒道。 幽冥收起了玩闹之态，尖锐的目光把苏梓然审视个遍，“你先老实告诉我，莫影死了又复活的事到底怎么解释？还有，他现在是做什么的？” 苏梓然坐直了身子，面上也严肃了不少，“至今我也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死亡，而他这几年的经历完全就是个空白，我想查，但查不到。现在他应该算是失业期，就是一闲散人士。” “失业前他是做什么的？” “幽冥叔，那是他的个人隐私，没经过他的同意，我不方便透露。”苏梓然诚恳道。 “但他现在要住进我家，我有权知道。” 凌熙一巴掌拍在幽冥的脑袋上，略有不悦，“你调查户口册吗？人家只是住几天，你至于那么大反应吗？又不是要在你家定居。”说着又朝苏梓然露出个抱歉的笑容，“你别听他的，这事我做主，就算你朋友是个抢劫犯我也照留不误。” 苏梓然讪笑，“你这话说的……”他比抢劫犯还恐怖。“凌熙哥，我有些话想和幽冥叔谈谈……那个。” 凌熙笑了笑，“我回避一下。”临走时又瞪了幽冥一眼，“记住我说的话。” 幽冥讨好般地把凌熙送进了房间，又折回来看着苏梓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和我绕弯子，莫影上完厕所出来，应该就更不方便说了吧？” “是这样的，莫影不知在哪里练了些功夫，他脾气又有点暴躁，惹毛了很容易就和人大打出手，把人打进医院躺几个月的事情也不是没出过。所以……如果他真在这住下来了，难免会有些危险。” 幽冥将信将疑，“只是把人打伤了，没闹出过人命？” 苏梓然眉心一颤，幽冥果然也是个老狐狸，真假一听就明白，“闹出过……至于事情是什么样的，幽冥叔就别再问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他算是一个危险人物，身手不错，想要制住他的没几人。” 幽冥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这事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顿了顿，苏梓然又连忙道：“你千万千万别让我爸知道，苏远锋也不行，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多一个人知道都不行。” 幽冥笑，“你还真信得过我。” “别说信不信的，现在我还真不知道该信谁了。”苏梓然有点愁眉不展，“不过我觉得，你总不会出卖我吧？” “纸包不住火，没有永远的秘密，这些是你爸早晚会知道的，我帮得了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幽冥难得正经，话锋又转，“他打死过多少个人？背着多少条命？警察那方面有没有怀疑过他？或者，他是否坐过牢？” 苏梓然：“瞒得了一时算一时。你问的这些我还真不清楚，误杀过一两个人？” 幽冥：“要我说，送去给警察最好，留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就不担心哪天爆了么？” “不能交给警察，他对我还有用。” 幽冥不置可否，“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注意安全。还有，虽然我对杀过人这事儿不会太介意，毕竟我手上也有几条命，我没权利对其他人说三道四的。人到迫不得已难免会失手，这我能理解，但我需要知道，他是不是惯犯。” “当然不是。”苏梓然开口否定，“恩……他只是脾气怪了点，不惹他，他一般不会动手的。” 幽冥：“但是我不放心这样一个人住在我家，平时我基本不在家，只有晚上才回来。但凌熙不同，他的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没特殊情况，他几乎不出家门。他不会什么防身术，听你的描述，以莫影的能耐，一只手就能把凌熙掐死吧？” 何止要一只手，两个指头就能。苏梓然突然没了严肃的感觉，反倒对幽冥暧昧地笑了笑，“我找你帮忙是有原因的，凌熙打不过他，你这堂堂一大保镖总不是问题吧？你少往外跑几天，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不行！”幽冥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我才找到一个好苗子，和人家玩了一晚，就不理她了，她该把我当什么了？我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 “你在那些地方的名声有没有都无所谓，没有当然是最好，还能省省钱。”苏梓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想想，是人家姑娘重要还是你宝贝弟弟重要？” 幽冥怒，“我还没同意给莫影住进来的！” “但凌熙同意了。”苏梓然嘿嘿笑道，“好像你挺听你弟弟的话吧？我觉得莫影住进来这事是完全定了，至于要不要保护你弟弟，那是你的事。” 幽冥顿时满心失落，“小然，我跟了你二十年，你就这样对我吗？” “我也就是让你帮我几天，别说得像我要剥夺你终身自由似的。” 幽冥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具体几天？多一天都不行。” “再跟我讨价还价，小心我让人把你的姑娘拐跑了。”苏梓然恶言。 幽冥顿时哈哈大笑，“拐不跑的，她衷心得很~” 苏梓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人我交给你了，回头别又像原来那样弄没了。记住，这事绝对不能和任何人提起，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恩。” 苏梓然顺便看了眼厕所，莫影怎么还不出来？“我现在还有事，先走了，帮我照顾好他。” “不再坐坐？” “不了，明天我再过来看他。” 幽冥：“那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车停在下面呢。” “别麻烦了，看好他，现在才是你的大任务。如果你弟弟真因为他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会过不安稳的。” 幽冥饶有趣味地看着苏梓然，“你真以为，我已经老到连自己弟弟都保护不了的地步了吗？你放心去吧。” “恩，幽冥叔再见。”说罢苏梓然又看了眼厕所的方向，才推门走了出去。 大门刚刚合上，厕所的木门就打开了，莫影探身走了出来，对上幽冥痞痞地笑容，也没有所回应，“走了？” “当然是走了。”幽冥笑看莫影，“绕了一大圈，你又回到这里了。” “恩，是回来了。” 苏梓然出门就叫了辆出租车，马不停蹄地往酒店里赶，一路上，心中无数遍默念着：千万不要结束啊，继续喝啊，一定要赶上。 进了客房，苏梓然忐忑地看了看周围的摆设，被子依旧一团乱，破了外壳的手机也还躺在地上，银杏书签从合着的书里露出一角，暖黄色的灯光柔柔的打在封面上。 苏梓然擦了擦满头大汗，不禁深吸一口气，还好赶上了。他拿起手机，没坏彻底，勉强还能开机，屏幕里满是小碎花，苏梓然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半，便又把手机扔在了一旁。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坐了几分钟，叫来客服，退了房间，是时候喊苏远锋回家了。 到了饭厅里，剧组人员依旧兴致高涨。 虽然一部分人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但以苏远锋和王嘉为首的酒鬼们仍在围着酒桌转，高举着酒杯吹口哨、欢呼。就连一旁候着的服务员都受不了他们的这样的造型，皱着眉头和其他服务员低声说着什么。 酒桌上个个满脸通红，意气风发，不用想也知道大约都醉了八成，再喝几杯绝对倒。苏梓然忙上前挡下了苏远锋的酒杯，“别喝了，该回家了，老爸要生气了。” 苏远锋傻笑着回头，仰头一口喝干杯子里的啤酒，抹了抹嘴巴，“老弟，睡醒了啊？嗝……”打了个酒嗝，又醉眼迷蒙地放下就酒杯，向王嘉挥了挥手，“导演，我先走了，嗝……你们慢慢喝啊。” “你……你这个臭扫兴的。”王嘉抱着酒瓶，抬了抬眼皮不满道：“滚吧滚吧，路上小心啊。” 苏远锋踉跄地退出席间，左右看了看，摸着脑袋，声音拉得老长，“咦——？我的外衣呢？” 苏梓然挑起下巴，指了指严颜的方向，“在她身上盖着。” “哦。”苏远锋歪歪倒倒地走了过去，直接拿起外衣套在身上。严颜不禁缩了缩身子，发出低低梦呓，苏远锋呆愣了一会儿，又从旁边的沙发上随手抓来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继而满意地向苏梓然靠去，“老弟，我们回家。” 苏梓然看着苏远锋那样，料想他肯定没发现自己偷跑出去，但出于安全起见，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刚才你上来找过我吗？” “没有。本来想去的，但王嘉那个死酒鬼拉着我不放，硬要我陪他喝。嗝……怎么了？不高兴？我可没想冷落你啊。”苏远锋半靠在苏梓然肩上懒洋洋道。 “没事，回去吧。” 第四十四章 回到家，立刻就有佣人来接手半醉半醒的苏远锋，苏梓然把肩上的人一放，这才直了直腰杆，长舒了口气，他又对佣人们吩咐了几句，便捶着脊背先回了房间。 今天一天折腾得确实不轻，又是拍戏，又是救人，又是背醉鬼的，苏梓然只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他随便冲了一个澡，便趴在床上装尸体了。任楼底下几个佣人围着意识模糊的苏远锋团团转，鬼声鬼叫的，他也懒得去管。苏远锋酒量好，但不等于他酒品也好，一旦醉彻底了，整个人就是一疯子。 楼底下鸡飞狗跳，苏梓然则在楼上闭目养神。说是养神，其实大脑也没闲着，事多，接受的信息量也就越大，他本想明天再仔细思考，但大脑存储信息是有时限的，如果不尽早理清楚了，过几个小时，印象模糊了，真实度也会随之下降。 之前他想过，一共有五股力量在参与这件事，张德民那边似乎没什么动态，在陈零九案件后，他也没找过自己问话，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到了新的调查方向。神秘的发信人依旧很神秘，而且他似乎完全掌握着自己的消息，他知道利用莫影来引自己上钩，也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是身边的人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莫影这股力量可以暂时排除，现在他被人追杀，也闹腾不出什么名堂。最后一股力量便是苏明，之前苏梓然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怀疑对象。当初怀疑上他，也仅是因为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后来，他都觉得可笑，居然会为这样的警告而怀疑自家老爸，自己还真够无聊的。 但现在，莫影明确告诉他苏明有问题，让他又不得不正视起苏明这股力量。假设苏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莫影的被死亡，那么很多疑问都可以解释清楚。 小时候，苏明说过会把莫影抚养长大，并把他训练成为一名优秀的保镖，来自家工作。然后为达到此目的，苏明把他送进了非正规培训机构，至于之后苏明是否又把莫影领回来了，这就不得而知。不过，照这分析下来，医院的死亡记录八成是苏明干的，原因或许是训练中途出了点意外，不得已而为之，亦或是其他，苏梓然暂时还猜不出来。 莫影曾经有一次作为司机，开车送苏明来片场探班。那时，苏梓然只觉得莫影是个危险人物，很有可能要对苏明不利。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如果他真想杀苏明，从家里到片场有很长一段距离，车里又只有他们两人，要动手早该动手了，何必要大费周折把人送到片场才动手？ 而之后自己发现他，他二话不说就想要自己命，试想一个杀人如此不眨眼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安稳稳地和苏明坐在一辆车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原因只有一个，苏明和莫影之间是有关系的，雇佣也好，认识也罢。 那么苏明打电话找汽车公司追究责任，最后却不了了之也可以解释明白了，苏明在有意包庇莫影。自己儿子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他非但没动用他强大的关系网来查个清楚，只听了警察几句话就当没办法解决了，这和苏明的处事风格实在差别太大。 但莫影和苏明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需要苏明这样的人来袒护他？莫影知道他的秘密？很有可能，所以为除后患，才想到要莫影的命……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莫影手里的枪以及狙击莫影那个狙击手的枪是哪里来的？黑市……？ 想到这里，苏梓然不禁打了个寒颤，蓦地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虽然一切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但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所有的事这样解释下来，似乎合理了许多，但出于情感，苏梓然完全不相信苏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是他的亲生爸爸，养了他二十多年，他信任他，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他在生意上，有时确实会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苏明是个很会做事的人，他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和莫影这样的小辈搅和。 苏梓然吸气呼气数次，试图让自己跌宕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前的推断是建立在莫影的话真实可靠的基础上的，如果莫影说了谎，其实要他命的人并不是苏明，那么自始至终，苏明仍然只是一个受害者，还是有人要对他不利。 如果自己再盲目怀疑上自家老爸，那么暗中操纵棋局的人肯定会乐开花的。苏梓然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辗转反侧，心理暗示是一样很可怕的东西，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忍不住往那方面想，苏梓然不想再在苏明的问题上纠结，但偏偏在想其他事时，脑子里会蹿出一句句话：苏明为什么这样做？他到底在干什么？我该信谁？ 苏梓然烦躁地踢开被子，从床上坐起了身，睡意全无，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龇牙咧嘴恨恨道：“别让我抓到幕后黑手是谁，否则我要你好看！” 第二天一早，苏梓然顶着黑眼圈游魂似的飘进了苏远锋的房间里，“喂，起来，我问你件事情。” 苏远锋穿着裤衩背心，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鼾大睡，嘴角挂着晶莹的液体，而被子也早被踢到了床边。苏梓然摇晃了他好长时间，他仍如死猪一般一动不动，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苏梓然顿时觉得自己太温柔，苏远锋叫人起床哪会这样，风风火火的，绝对要把人折腾个半死不活才满意。于是干脆不和他客气，一脚猛地踢在他屁股上，苏远锋毫无防备的，一个骨碌滚下了床，“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声哀嚎，“啊——” 苏远锋醒了。 他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揉着屁股，顶着鸡窝似的头发，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满脸地怨恨，眼睛瞪得溜圆，也不看清对方是谁，就极具威慑力的怒斥道：“胆子还真大！下去结算工资，我不想再见到你！开除！” 苏梓然二话不说，一步跨上床，蹲在床边上，一巴掌拍在苏远锋的脑袋上，“胆子更大，连我也敢开除。睡傻了吧。” 苏远锋又看了看，翻了个白眼，打着呵欠又滚上了床，“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过去点，我还没睡够。” “不拍戏了吗？”苏梓然捞住了他想要躺下的身子。 苏远锋困意正浓，拍苍蝇似的拍开苏梓然，“不拍，导演说休息一天。” 苏梓然又给了苏远锋一巴掌，“给我清醒一点，就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不烦你了。” “哦，你说。”苏远锋闭着眼，盘起腿坐直了身子。 “黄歆来了。” “什么？！”苏远锋猛地一怔，瞬间瞪大双眼，四处张望，“有没有搞错啊！今天休息，那个母恐龙来干什么？！” 苏梓然含笑看着他，“这下该醒了吧。” “你敢耍我！”苏远锋僵硬地扭过脑袋瞪了眼苏梓然，“明知道我现在特怕黄歆，你还来吓我。” “我也不想啊。”苏梓然耸耸肩，而后正色道：“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苏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会不会相信？” 苏远锋微微一愣，扯长了音调：“你傻啊，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现在想陷害老爸的人多了去，做儿子的应该足够信任他。人家说什么都别信，得眼见为实才行。” 苏梓然豁然开朗，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想清楚这事呢，对，他一直都是听别人说这说那，但亲眼见到的事却没几样，出现分歧点也不知道该信谁。其实，现在他最该相信的人是自己，不清楚的事也要看清楚了。 “你大早上喊我起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苏梓然含笑，“恩。”见苏远锋要炸毛，他又忙道：“你继续睡，当我没来过。我出去一下，老爸回来时记得帮我打掩护。”说完他就合上门走了，丝毫不给苏远锋任何抱怨的机会。 苏明虽然说过要苏梓然禁足三个月，但毕竟他是一个公司总裁，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看管苏梓然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保镖的身上。但保镖毕竟是来打工的，能保住饭碗才是正事，在苏梓然的威逼利诱下，他们对于苏梓然的行踪也只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苏梓然也不会让他们难做，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对于时间的把握相当到位。 熟门熟路地来到幽冥家，苏梓然按响门铃，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了。门刚一打开，苏梓然就愣住了。 莫影褪去了终年不变的深黑色衣服，只穿了一件浅灰色T恤，领口处随意开了几个扣，露出健康的古铜肤色及线条硬朗的锁骨，头发似乎也修剪过，短而齐，没了之前的凌乱感，衬得眼睛也明亮了许多。苏梓然眨了眨眼，稍稍适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这样挺精神的，比成天乌起码黑的样子强多了。” 莫影对此番赞许完全没有感觉，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冷淡淡，他侧身让苏梓然进了门，又自己坐回了沙发上。 苏梓然看了一圈，发现视线范围里就只有莫影一人坐在沙发上鼓捣模型手枪，不禁眉心一跳，“他们两个人呢？” “老的那个出去了。”莫影头也不抬，“年轻那个在房间里。” 苏梓然暗自稳了稳心神，在莫影旁边坐下，两人沉默良久，苏梓然才略有犹豫道：“关于昨天你说的话，我回去仔细想过了。首先我认为你没有说谎的必要，但其次我不相信我爸会做害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 莫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看着苏梓然。 “所以我觉得，既然事情有矛盾冲突，我有必要查明真相，化解矛盾。我不想让我爸就这么莫名地背上一个黑锅，也不想让你对他有误会，他兢兢业业打拼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天的成绩，每天都有许多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传进大家的耳朵里，我不希望因为这些流言而使你产生了臆想。” 莫影又垂头摆弄模型手枪，“你打算怎么做？” 第四十五章 苏梓然心道：有戏。又立刻说道：“当然我并没有袒护我爸的意思，最近他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但昨天你也仅仅是告诉了我一句话，没头没尾的，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你这句话的真实性，或者……告诉我八年前，你我分别后的所有事情。”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想尽办法帮苏明摆脱嫌疑的。”莫影终于放下模型手枪，抬眼直视苏梓然，眼中波澜不禁，丝毫不为苏梓然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所动容，“那是你爸爸，而我，只是和你见过几次面的杀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缠着我。既然你对我持怀疑态度，我之后说的话，你又会信多少？” 第一次听见莫影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苏梓然更多的不是惊讶，而是老奸巨猾般地笑容，莫影不知不觉开始向他坦露自己的想法，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人可以稍加信任，他在试探般地想要得到答案。 苏梓然清咳一声，保持住原有的风度，“不，我们不止见过一次面。我缠着你也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我们大约一起生活过三四个月，出于小时你对我的照顾，我才会想要弄清你的事情。” “但我不认识你。” 苏梓然料想到了他会这么说，这样的局面下，莫影必然不会大大方方承认他们旧时相识，一旦彼此关系挂上钩，莫影想要维持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就会很难，而且保不准还会倒陷进去，这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苏梓然也不介意莫影的刻意疏离，毕竟比起那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没关系，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记得也正常。最近的事你总该记得了吧？说一说，就算我不信，至少也能做个参考。” “但是你记得。”莫影突然莫名其妙道。 “呃？” 莫影：“我说你不信，这样说着也不会有意思，倒不如自己去查去看。你不用每天过来这找我，这次我不跑了，对屋里的人我也不会下黑手，这样你累，我也不舒服。” 苏梓然微微一愣，发现自己又被莫影嫌弃了，莫影似乎总是在尝试与自己撇清关系、保持距离，但又忍不住想要坦露一些心扉，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思想，想要依靠却又不敢。或许他们是习惯孤独的一类人，对于别人的主动，会显得无措。 “来，我肯定每天都来。”才有点进展怎么能半途而废？“我不累，在家要被苏明盯着，还不如跑出来溜达溜达，至于你不舒服的事……慢慢来，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莫影。”屋内传来凌熙平和的声音。 莫影起身，打开房门，“怎么了？” “帮我把卧室里的书拿来一下。”凌熙坐在电脑桌前，侧过身子朝外看，透过莫影，正好看到了客厅里的苏梓然，“梓然？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便取下眼镜，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来。 苏梓然连忙起身去扶，生怕他摔着。凌熙笑着任苏梓然搀扶，“别把我想得多金贵，在国外那几年我不照样走过来了？我只是走得慢了些，但还不至于走不稳。” “小心点总是好的。”苏梓然也笑，“幽冥叔的弟弟怎么能不照顾好？” 凌熙脸上表情充满了柔意，他缓缓落座，又抬头看着苏梓然，“听说现在你拍戏挺忙的，怎么会绕那么远过来这？还有，进屋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就是来看看你和莫影相处的怎么样。”苏梓然也跟着坐了下来，“没什么不适应的吧？这人是我领来的，我当然得负好责任。” “恩，挺好处的，话不多，但做事挺勤。”凌熙双手微微合十，随意搭在腿上，“他原来是做什么的？说真的，我还以为是厨师，做的菜挺美味的。” 苏梓然的嘴角抽了抽，他从没想过莫影那样的人会做饭，更没想到他做的饭能吃……“就一普通的打工仔，没什么前途。” 凌熙柔和地目光注视着从书房出来的莫影，“我认识一些开酒店的人，要不要我帮他介绍一个厨师类的工作？虽然辛苦点，但毕竟是大饭店里的，收入十分可观。” “暂时就不麻烦了。”苏梓然婉拒道：“他想找保安类的工作，一大男人成天窝在厨房里，也有点大材小用了。对了，幽冥叔上哪去了？”出去买点小东西也该回来了。 凌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我以为你应该清楚凌珧最近的生活习惯。” 苏梓然顿时脸上一僵，动了动嘴唇，“他……他该不会……又去勾三搭四了吧？” 凌熙理所当然，“是啊，不然他能出去干什么？” 苏梓然内心登时如波涛汹涌一般奔流不息，他明明是想借幽冥之手制住莫影的！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把人丢在家里不管了？！他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弟弟的性命吗？！放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就真不担心他爆炸了吗？！ “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睡觉的时候。”凌熙略有茫然地看着苏梓然僵硬的表情。 “我给他打个电话。”说罢，苏梓然就回以一个歉意地笑容，匆匆拿着手机去了窗户边。 电话刚一接通，苏梓然的声音几乎是沉了几个调，直问幽冥的位置。幽冥支支吾吾半晌，最终还是老实交代了去处，还说美人有约，实在是推脱不掉，只能会一面。苏梓然肺都快气炸了，额间青筋暴起，凶巴巴地命令幽冥快点回来，各种狠话放了出来，什么莫影又失踪了我就剥了你的皮，你弟弟暴尸街头别找我哭云云。最终幽冥被逼无奈，只能推开怀中美人，满心心酸地保证一会儿就回来。 虽然幽冥保证过了，莫影也说过不跑不杀人，但苏梓然始终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毕竟世上变数太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又和凌熙聊了会儿天，直到幽冥回到家中，他才安心地告别了三人，回了自己的家。 之后的几日，苏梓然每天拍完戏后都要去幽冥家转一圈，一来图个安心，二来在莫影面前多留下几个照面，将来沟通起来也会容易许多，就算只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不说他也乐意。 只是这样无疑就苦了天天念着美人的幽冥，他之后又试图悄悄溜出去幽会过一次，然而刚踏出小区大门，就看见苏梓然愤恨地在街对面瞪着他，他心中暗自叫苦，又只能回到家里保姆似的看着莫影，生怕他捅出大篓子。 自此，幽冥再没出去鬼混过，原因很简单，幽冥幽会美人却在中途爽约，美人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种不守信用的男人，二话不说，也不听他解释，直接就把幽冥踢出了局。幽冥一时又找不到对口的，干脆就在家里当老保姆，先完成了任务，之后的事再慢慢来。 虽然有些对不住幽冥，但苏梓然却没为此感到抱歉，他知道幽冥的个性，再喜欢的人，十天半月后绝对都会和对方说拜拜，问他原因，他永远都是两个字：腻了。所以这次，他除了对被甩的人是自己有些芥蒂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哀伤。 苏梓然曾经问过他，找了那么多个玩伴，真就没有动心的吗？他说有过，只是他们不能在一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半个月后，电影《兄弟》的拍摄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幕，林羽不堪忍受林霄及其妻子的刁难，终于选择远赴海外。而十多年后，林霄躺在病床上，为当年的事情深感痛心和悔恨，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伤过的人，不可能通通收回来，他想要去道歉，想要找回自己的弟弟，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他死的那天，他也没能亲口说出对不起。 这里可以说是电影最关键的部分，所有感情的升华都将在这里体现，而这必然也是猛赚观众眼泪的部分，王嘉对此相当看重。之前所有的铺垫渲染，就是为了这一幕，成败在此一举，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于是，剧组里的每个人都表情严肃地进入了拍摄状态。 王嘉这次不坐导演椅了，直挺挺地站在中央，举着大喇叭吼道：“各人员就位——action！” 林羽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在机场上，他的旁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却终究只是路人，没有人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亦没有人和他有半句交谈。茫茫人海中，就只有一只行李箱与他作伴，他走了几步，缓缓回过头向后看，眼中有丝淡淡的期望，但却被浓浓的哀愁所掩盖。 他的视线扫过川流不息地人群，良久也没发现熟悉地面孔，他轻声叹了口气，垂着脑袋转过身，默默地拖着行李箱混入人潮，向着登机口走去…… 坐进机舱里，林羽眼睛已经有些红肿，嘴唇紧抿，指节发白的手紧紧握住电话，然而电话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一丝希望都不愿给予。 “飞机即将起飞，请关闭所有电子通信设备。”空姐甜甜的声音响起。 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砸在裤子上，化作一圈水渍，紧接着，下一颗又滚落下来，林羽终于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泪水如绝提一般涌出。 旁边的老妇人看着有些心疼，轻轻拍了拍林羽的脊背，“孩子，出门在外难免会想念家人，慢慢习惯就好。”老妇人又看了眼林羽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禁不住问道：“想爱人？” 林羽摸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声音呜咽，“比……爱人更像……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