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偏头痛 下——青浼

作者:青浼  录入:04-28

 第五十五章

 回答麦加尔的是脑门子上的又一巴掌——介于他最后后脑勺被开了瓢,屁股也被揍开了花,频繁倒霉了变成了他唯独还完好的脑门。在海象员不满的目光中,凯撒转过头看向雷克,一字一顿地说:“还有什么事?” 雷克缩了缩,下意识想拔腿就跑,但是到底还是年轻,他微缩了下,最终还是站稳了脚跟:“那个指南针能不能借我玩儿下?” ……这是要玩不要命的节奏?麦加尔愣了愣,弱智儿童欢乐多,特招人疼有没有,于是他没来由的忽然有点儿同情雷克(……)。 “不借给我我就在明天早餐时间‘一不小心’告大伙儿,麦加尔光着腚趴在你的沙发上。”雷克掰着手指干脆豁出去了,“你说大家会怎么想?……我告诉你啊船长,别说我不厚道,这船上已经有你跟麦加尔关系不对劲的传闻了……” 麦加尔:“咦?我觉得我还挺低调的。” 凯撒皱起眉,什么都没说。 “不用有心理压力,”红毛大副撇撇嘴,“其实大家都挺……喜闻乐见的。” “……”喜闻乐见?老子可是前所未有认真地在谈恋爱好么,谈(gao)!恋(an)!爱(lian)! 老子才是弱智儿童欢乐多,同情你算我有病,破盒子拿好滚粗好走不送。随着一个抛物线,麦加尔手中的指南针被扔向雷克,后者欢快地接下来指南针,还跟麦加尔抛了个媚眼,黑发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回赠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已经无聊到需要用指南针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了,雷克?”一直沉默的船长在红毛大副摆弄那个指南针的时候,忽然出声,并且一针见血地说,“是不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空虚了?” “人生总会有彷徨期的,老大。”雷克嘟囔着,小小的木盒子在他手中开了关,关了开,指针却始终不动。 凯撒冷笑了声,却什么也没说,随他去了。 最后那只指南针在雷克手上就像死了似的,打死一动不动,在摆弄了十几分钟之后,雷克失望了,没精打采地将木盒子扔回给凯撒,后者张开手,不动声色地稳稳接住。红毛大副看了他一眼,看上去有些什么话想说,但是随后他又扫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瞪着黑眼睛看自己的 麦加尔,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叹了口气,走了。 船长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发出轻微“呯”地一声。 房内有一片刻的沉默。 “说实话,老子最恨人家玩‘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就算了,还给老子叹气的罪加一等。”麦加尔边说着,边忍不住伸手又想去挠背,被坐在沙发边的男人抓住手腕,海象员同志愣了愣,“你干什么~么~么~” 黑发年轻人吓尿了,他看着船长大人那张冷艳高贵英俊贵气的脸慢慢凑过来,然后非常可爱的(并没有)微微鼓起腮帮子,在他背上吹了吹。 那感觉销魂劲儿,让麦加尔整个人从天灵盖激动到了脚板心。 “好点没?”在麦加尔的惊愣中,男人雷打不动的淡定。 麦加尔想了想,厚颜无耻又万分诚恳道:“更痒了,再来下。” 瞥了麦加尔一眼,船长大人勉强凑近,又给吹了口。 麦加尔:“唔~呜~呜~呜~” 凯撒:“鬼叫什么?” 麦加尔:“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躺在这特值得,我真的好想再躺五百年——啊!打我干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麦加尔老老实实地趴在凯撒的船长休息室里趴了几天。在这段时间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凯撒又背着他用了什么变态的手段强力镇压绯闻,从来往的人群中,他倒是真没听见那些个闲的蛋疼的糙汉子们拿他和船长来消遣——令人惊讶的是,那天他在甲板上的硬汉子表现居然替他换来了不少脑残粉。 海盗A:“被船长亲自抽打你居然还活下来了!” 麦加尔:“呵呵是啊是啊=__,=。” 海盗B:“被船长亲自抽到你居然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男人,老子小看你了!” 麦加尔:“呵呵是啊是啊=__,=。” 海盗C:“被船长亲自抽打你居然没有大小便失禁,我要向你学习,这个没插过铁钉的苹果给你了!” 麦加尔:“呵呵是啊是啊=__,=。” 凯撒:“得意什么,都说过,我放水了。” 麦加尔:“嘿嘿,船长万岁。” …… 第七天,巴基尔和凯撒的预言成真,麦加尔终于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扭着腰一蹭一蹭地下地了。当结束了晨会推开船长休息室的大门,凯撒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他的地毯上摆大字挺尸状的某海象员——说实话,波澜不惊的船长大人被吓了一跳。 他甚至认真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船有没有巨大的颠簸或者巨浪,足够把他走时候还好好趴沙发上的人给掀地上去——在想了三秒之后,船长大人得出的结论是:今天风和日丽。 抱着手臂,懒洋洋地依靠在门边,船长大人面无表情地问:“你干什么?” 趴在地上的人背部肌肉一僵,随即干巴巴头也不回地说:“运动。” 凯撒冷笑:“趴地上运动?” “不瞒你说,这是我今天爬的第十圈了,这会儿爬累了,休息下不行啊?” 懒得和他废话,男人皱起眉,走向前弯腰,毫不费力地地上的人拽起来扔回沙发上:“伤口没好全就别乱动,老子没心情再照顾你七天,看着就碍眼。” 麦加尔被扔回沙发上,整个人都快疯了。他一回头果然看见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狗眼正瞅着他,一副看热闹的德行,俩人互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麦加尔沉不住气,他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手中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更加暴躁—— “我伤口快好全了,老大,求洗澡,跪求洗澡,快点赏我个热水澡洗洗吧。” “我还以为我天天亲手伺候你擦身让你很开心。”坐回办公桌后的扶手椅上,男人淡淡地说,“真伤心,原来是演戏么。” “此时此刻让我们把身体和心灵分开来看成么,”麦加尔抹了把脸,“我享受你粗糙的大手抚摸上我白皙的肌肤时的心是真的;想让干净的水冲刷我白皙的肌肤的心,也他娘的赤诚得滴血。” “……”船长大人收敛起笑,被恶心了个够呛。 “所以快让我洗澡。” “当年你语言不通,说话磕磕巴巴什么都说不明白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随便吧!让我洗澡!” …… 十五分钟后,麦加尔泡在了船长浴室宽大的木桶里,热水。 当他把手中的动物凝脂香皂都用掉了半块后,他的脑袋终于能揉出了一点儿细腻的泡泡。头顶上有人拿着木勺子哗啦一下浇下来,黑色的头发乌黑发亮,软塌塌地垂落下来,贴在年轻人几天折腾下来略显消瘦的脸颊上。 “我为什么要在这伺候你?” 挽着袖子手中抓着木勺,口中叼着烟,眯起眼男人含糊不清地问。 “因为我这是工伤,”麦加尔趴在木桶边,忍不住伸手去摸背上的伤口——结的疤已经大部分脱落了,曾经坑坑洼洼的地上现在摸上去只剩下了一条条凸起的手感,就好像是一条条粉色的蜈蚣爬在他的背上一样,“我背上破相了,大狗。” 又是哗啦一声,满满一勺水在海象员背部倒下。男人一手举着木勺,另一只手捏着烟屁股深深地吸了口烟,漫不经心地恩了声,他伸手接过麦加尔手中的香皂,乱七八糟地擦在他的背上。 麦加尔:“我背上破相了啊!” 凯撒:“说什么鬼话,从来就没好看过好么……啧,你脏死了,就像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 麦加尔:“从我的脏基本可以反射出你平时的擦身工作有多么敷衍了事。” “……少废话。” 随手凑过一条毛巾扔到麦加尔脸上,船长大人十分嫌弃道:“脸擦一擦。” 说完,又好像完全不耐烦等似的,干脆自己一把抓过毛巾,在麦加尔脸上胡乱蹭了蹭——忽略那大得几乎能把人鼻子拧下来的力量,这个动作勉强算温馨。 “其实你还蛮有想照顾人的诚意的,船长。”泡在木桶里,麦加尔笑眯眯地说。 “啊,我曾经养过一只猴子,”凯撒说,“也是我亲自在照顾。” “猴子?” “恩,雷克那个垃圾说,养只宠物才比较像一个海盗船长。” 哟,还喜欢小动物?满有爱心的嘛。 “噢——”麦加尔继续笑眯眯,“后来那只猴子呢?” “死了。” 海象员脸上笑容一僵:“……什么?” “死了。”男人面无表情地说,“海战的时候没看牢,跑到雷欧萨船上,被那个疯子一枪打爆了脑袋。” 麦加尔:“……” 凯撒一顿,看上去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然后在黑发年轻人无语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十分认真地说:“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你的智商会比猴子高一点?” 麦加尔:“……想说什么?” “你没那么容易死吧?” “……” “要死也别给我死在那个红毛矮子的枪下就是了。” “……” “好好活着啊,没我的批准不许死。” “……” “恩?记得听话,不然给你吃鞭子。” “……” 此时此刻,麦加尔特别想真诚地告诉大狗,关于“变态”和“疯子”这一方面,他和雷欧萨可能真的是如假包换现场赔款十万金币的……亲兄弟。 第五十六章 活那么大,从来没谁这么正经八本地告诉麦加尔,他居然被期望着“智商比猴子高一点就好”。 活那么大,也从来没谁这么认真又令人蛋碎地望着麦加尔,告诉他“你敢乱死我就拿鞭子抽你”。 活那么大…… 麦加尔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和凯撒似乎都在把彼此当做宠物在养。 对于凯撒,麦加尔认为他就像养了一只哈士奇——松开手撒丫子就跑了,越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丫跑得越快,你恨不得跳上路边的出租车,然后跟司机说“给我追前面那只狗”;开心的时候跟你打个滚卖个萌哄你开心;不开心了,照着你脸就是一狗爪子,要多疼有多疼。 可是他又不无情无义到让你真忍心把他扔大马路上。 这不,当你摔别人的坑里摔疼了,这货就绕回来了,对着你的敌人呲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围着你呜呜呜地卖萌,也不调皮捣蛋了,伺候送报纸叼拖鞋等一系列,恨不得跟你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等你伤好了心也融化了,这货还是一大嘴巴子呼过来,居高临下地瞅着你:伤好了就麻溜地滚起来带老子去散步,垃圾。 忒特么有挑战性,让人觉得被虐出节奏,虐出快感。 至于凯撒么…… 麦加尔认为,在他眼里,自己大概就像是那只不幸惨死在雷欧萨枪下的猴子——天天伸着猴爪子挂在他脖子上面当猴形装饰,睡觉吃饭洗澡操练等等一系列动作坚持永不分离。 麦加尔坐在浴桶里,已经完全神展开的思维跑得没了边际,开始掰着手指开始回忆起他那点为数不多的前世记忆:属猴和属狗的配不配来着? 直到大狗伸出狗爪子,啪叽又是一巴掌。 “回神了,大垃圾。”叼着烟,男人懒洋洋地说,“洗完了,自己爬出来。” 结果趴了一个星期保持姿势不动的麦加尔真的用爬的,凯撒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张巨大的毯子,把他整个人抱住扛了起来——这姿势吧,麦加尔要是个小鸟依人的姑娘,可能做起来还挺好看的,可是当他是一个一米七五往上的汉子时,就有点像抗死猪(……)。 原姿势被摆回原来的那张沙发上,上面的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掉了。 毯子抖开,照例还是只盖住了他白花花的屁股蛋。 只是这一次,麦加尔被批准穿上了他的花裤衩遮羞。 洗完澡,神清气爽的麦加尔东张西望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然后一抬头,发现凯撒也一样——这里的一样单纯指“找乐子”这个活动。 通常情况下,介于凯撒的凶残程度,麦加尔会选择自娱自乐。但是凯撒不会,比起玩儿自己和玩泥巴,他更加擅长从别人身上找乐子……嘴边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烟草,弯弯曲曲的烟从点燃的星火处缓缓往上冒,眯起那双琥珀色的瞳眸,男人抱着手臂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麦加尔的背。 盯得出了神。 把麦加尔看得汗毛起立。 “三天后就是知识普及考核了,”凯撒忽然笑了,笑得十分惬意,“你怎么看?” “我工伤未愈。”麦加尔蛋疼地说,“求放过。” “不可能。” “那……泄题吧?” “做梦。” 麦加尔不说话了,他知道凯撒忽然提起这个肯定是有后话。果不其然,久久没有得到回答,船长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靠着沙发坐下来,脸就和趴在沙发上的海象员同志平行——这七天里,每当他们掐架完毕需要冷静一下进行和平对话的时候,船长大人都会摆出这个姿势。 麦加尔心道哪里不对,要不是此时此刻手脚软趴趴的,他恨不得这就窜起来夺门而出。 “想不参与知识普及考核,只有加入怒风号的官职人员队伍。”男人缓缓地说,“你怎么看?” “我是伟大的海象员同志,官职在手,天下我有。” “同时也是我凯撒的专属奴隶,在我的船上,我才是天。” “……” “啧啧,真遗憾,奴隶简直是最需要参加考核的人群之一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抽着烟,男人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恩,友情提醒一下了好了,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彻底忘记你的身份,永远记得你是一名属于怒风号的海盗,而不是怒风号的奴隶么?” “不知道,”麦加尔说,“但是……忽然好像有点不想知道。” “答案就是——” “求别说!” “在身上刺上属于海盗的图腾。”凯撒熄灭烟草,声音听上去平静的毫无起伏,“特别是我亲手刺的。” 果然是这个。麦加尔整个儿爬进沙发里——却被忽然伸过来的大手捏住下颚,强制性地从沙发中抬了起来,他睁开眼,发现大狗英俊的狗脸近在咫尺,他们的鼻尖真正地碰到了彼此的鼻尖,然而这一次,男人没有再威胁他“敢凑近就打断腿”之类恶劣的语言。 “让我替你刺青。” 凯撒淡淡地说。 当他说话的时候,口中吐出的气息还带着方才没有散去的烟草味,他的脸隐藏在烟雾缭绕中,琥珀色的瞳眸中光芒若隐若现——只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才能深刻地理解当一个刚硬得像个石头的男人忽然认真起来想要玩儿把分身术的时候,那基本就是…… 横扫无敌。 麦加尔被镇住了——要不是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并没有)和一颗血红而怕疼的心,他几乎就要点头说“YESIDO”。 “我手艺不错,”一招不成,船长毫不急躁,他慢条斯理,继续深入诱惑,凑近麦加尔微微一笑,“不会把你弄疼的。” 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不会把你弄疼的…… 求……求弄疼。 瞬间化身痴汉勉强还保留最后一丝理智的麦加尔颤抖:“船、船长,不带这么犯规的……” “啊,是么。这不叫犯规,偶尔也会想不守规矩一下。” 轻笑了声,凯撒又点燃了只烟草,他半瞌着眼,将手中的烟叼在唇边。于是在麦加尔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亲启的薄唇,还有在粉色水泽的薄唇之后,咬着烟草屁股的牙……和那群乱七八糟的死海盗不同,就算长期使用烟草,上帝他老人家还是给凯撒开了一扇后门—— 这辈子就没看过比他的牙更白的人了。 白到脑海里就还剩下这口大白牙了。 麦加尔用力地咽了口唾液,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地、有力地跳动着,他抓紧了手边柔软的绒垫子,脑子在疯狂的叫嚣着—— 来了,属于大狗的毛茸茸的耳朵伸出来了;属于大狗的蓬松的尾巴摇起来了;他在撒娇,他在打滚,他在求抱抱求举高高—— “我不会弄疼你的。” “为什么?” “唔,因为我不像你那么笨手笨脚。” “为什么非得在老子背上刺青?”明知道对方在故意答非所问,麦加尔倒是不生气。脸贴着柔软的沙发,继续追问。 “大概是因为忽然第一次正式你背上的那些疤痕,”男人声音听上去慵懒而放松,“它们是我留上去的。” “……废话。” “但是大概总有一天,会因为时间的推移变淡,变浅,最后完全消失不见吧?” “啊?”麦加尔眨了眨眼,觉得这话怪怪的,想反驳却发现对方此屁有理,于是点点头,“恩,大概会。” 叼着烟,凯撒含糊地笑了。 “所以想做些什么,让它们永远留下来。” “……” “我给予的,无论是什么,时效期都应该是永远才对。” “……” 仿佛遭遇了一场不得了的劫难,这个世界好像从此再也没剩下任何东西。 周围安静得可怕,海鸥鸣叫的声音,翅膀扑簌的声音,水手们吆喝的声音,甲板上鼓号手们奏乐的声音……消失了,统统都消失了。 俩人凑得非常近,近到麦加尔毫不怀疑对方能轻易地听见他动摇的心跳声。在那双笑意渐浓的琥珀色瞳眸中,麦加尔知道自己的解读是正确的,男人志在必得,他知道他在动摇,他就站在终点处,笑着等海象员一步步走向他,然后举起手中唯一的白旗。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黑发年轻人背后那些粉红色的、新长出的嫩肉——力度很轻,每当指尖划过一寸皮肤,周遭必定会立起一片鸡皮疙瘩。 最终,那只手指在海象员同志的花裤衩边缘停下。 凯撒笑了笑,嗓音平淡地说。 “来吧,脱掉。” 第五十七章 先不说老子还没答应,现在咱们来谈一谈关于刺青为什么要脱裤子的问题——背上那么大片地方是不够您发挥呢还是我的花裤衩内裤影响了您的发挥?麦加尔抬头去看船长大人,一动不动,整个人放空状。 “刺青刺在肩膀上是女人才喜欢的,”凯撒熄灭了烟,淡淡地说,“男人的图案刺在后腰上,才是正常的位置。” 对啊,不仅正常,而且还痛得要死你怎么不讲?驴谁啊!……还没等海象员同志收好他的大白眼,下巴被捏住往上抬了抬,他对视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狗眼,对方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下显得异常晶亮:“做什么,一副我在骗你的样子。” 麦加尔盯着凯撒,然后非常淡定地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你以为就你怕痛么?” 凯撒:“……” 麦加尔:“好,我错了,让我们进行下一个话题。” 下一个话题就是船长大人二话不说动手开始脱他的裤子,麦加尔吃了一惊,然后当他把那“一惊”消化完毕时,他的花裤衩已经被扔到了船长休息室的另一头——捂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看着船长大人那种类似“要吃人”一样的表情,麦加尔有点儿头晕,他忽然搞不清楚到底每一天森森地暗恋着对方并且每一刻都在计划着“推倒他然后霸王硬上弓”的人到底是谁。 “这样不太好吧……”麦加尔说,“要是有下面的人忽然进来……” “反正他们已经认为是那样了,”男人淡定地说,“有区别吗?” 船长您这是要破罐子破摔的节奏?……这个态度不对啊并且这也不科学啊亲!无力地看着凯撒转身,从他放置重要物品的箱子里拖出一个小盒子,当他打开盒子的时候,麦加尔稍稍抬起了身子有些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鱼刺骨。 ……没错,鱼刺。 期待自己好歹会看见稍稍专业一点金属类针具的海象员同志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这种东西……不会纹到一半忽然断在皮肤里然后拿不出来最后要把皮肤割开取出来吧?!…… 海象员同志哆嗦了下:“随便来个简单的图案就好了,比如麦加尔的开头字母‘M’……不对这个好像有点奇怪换一个,那就凯撒的开头字母‘C’好了,哦这个好这个好比‘M’的笔画还少……” “没说过这能让你决定。” 麦加尔愣了,不让我决定?蹬鼻子上脸现场版啊!你他妈难道还想在老子的背上来一幅敦煌飞天图的旷古巨作不成? “海盗们习惯使用象征爱情的蔷薇和耶稣像,”男人扫了一眼麦加尔的背,“不过因为我不相信这些,所以,耶稣像可以省掉。” ……你信不信这些关老子屁事!我还说我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象征爱情咧,是不是就可以干脆不要刺了?麦加尔沉默片刻,然后伸出一只手:“蔷薇是吧?拿工具来,我画个样图你照着纹好了。” 见他那么配合,船长大人心情不错,二话不说将羊皮纸和羽毛笔递给麦加尔,后者接过二话不说,趴在沙发上撅着屁股,咬着舌尖飞快地在纸上沙沙作画,一个圆圈,八瓣花瓣……不对八瓣太多了,五瓣,五瓣就好—— 一分钟后。 “喏!就照这个来!” “这是什么,狗屎吗?”接过羊皮纸看了一眼,船长大人面无表情地说着,不顾海象员同志欲言又止的申请,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画了个幼儿园水平的简笔画花扔出窗外,修长的指尖在那一排鱼刺骨上面一扫而过,他笑了笑,抬头瞥了眼麦加尔:“跟你说个故事。” 麦加尔:“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故事了。” 男人不理他,自顾自地从盒子的最角落里拿出了一盒墨盒,当他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时,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浓浓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有种动物血液腐坏混合着海藻腥味中间又似乎参加了一点儿墨汁的气息—— 麦加尔深呼吸一口气:“拿远点,我觉得我的晕船又要发作了。” “里面有动物胆汁、草药汁液、水草汁液还有普通墨汁。”凯撒耐心地介绍,“是我亲手调配的,草药和胆汁是为了防止炎症和感染,普通墨汁是染色用的。”麦加尔伸头去看了眼,发现墨盒里面的液体很浓稠,墨绿色的,当鱼骨沾染上的时候,就会变成非常剔透的墨绿色。 “水草汁液是为了让刺青的人带上海洋的气息——最初这是生活在海边城市的渔民才会有的习惯,他们认为只有刺伤各式各样的混上了水草汁液的图腾,才会在他们海下活动的时候,凶猛的鱼类会误以为他们是同类,不再对他们进行攻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对不起船长,实在是说不出半句夸奖的话——您现在的行为就像在跟准备被砍头的犯人炫耀“刀刃昨天才特意磨过所以很锋利”是一个道理。海象员同志看着凯撒从那一排中,挑了根最细的鱼刺—— 很好,现在麦加尔又有了另外一个问题: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打吊针的话,针头越细越疼。 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屁股,麦加尔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接受在身上扎猪皮似的扎无数下这种事,当他整个人缩到角落时,身体的某处忽然被人拽住,黑发年轻人惊叫一人脸扭曲了下:“快放手!” “再动就刺在这里好了。”男人握着麦加尔的子孙根,感觉那玩意随着自己的恐吓在手心跳了跳,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性感而低沉,“一直想要试试,这样的颜色如果刺上蔷薇倒是非常合适。” “合适个屁!” 这不是凯撒第一次正式打量麦加尔的身体了。 虽然相比起穿上的其他船员,麦加尔确实是过于白皙,他整个人深深地陷在深蓝色的绸绒沙发中,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紧绷。结实的胸膛至少说明他在平时的定期训练和工作中倒是也没偷懒,顺着小腹一路向下,茂密的毛丛中,显然是因为使用次数问题而呈现漂亮粉红色的荫净正安安静静地伏在船长粗糙的大手中。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没那么白。”伸出手,毫不在意地在麦加尔胸膛上抹了把,凯撒淡淡地说,“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什、什么变成这样!”海象员同志硬着脖子说,“这是体质问题好吗王八——唔——你干嘛!” “啊,不好意思。”男人懒洋洋地说着,将覆盖在掌心物体前端的大拇指挪开,他笑得可恶又无耻,“不小心碰到了而已……你很敏感。” 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烫,当红色染红了黑发年轻人的耳根,他伸出手啪啪地去凯撒的爪子,心里急得恨不得想去跳海,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是狗屁,只要大狗的狗爪子再不老实地动一动,他就绝对会—— “啊啊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 “我要硬了!要硬了!QAQ” “……你这样带着哭腔大声嚷嚷自己的生理变化的样子很好笑,垃圾。”男人皱起眉看上去很疑惑地说,“难道不是硬不起来才会想哭吗?” 当他说话的时候,保持着将那个跳动着、非常诚实地逐渐真的变硬的东西握在手心,他凑近麦加尔,俩人的脸一时间贴的很近,近到男人可以毫不费力地感觉到从对方鼻腔中喷出的灼热气息。 麦加尔惊恐地睁大双眼,他拧开脸,几乎不敢对视上那双琥珀色的瞳眸——然而下一秒,沾染着墨汁的鱼刺无声地掉落至地毯上,四肢被牢牢地固定住,忽然抓住他的男人力道一紧,随着沙发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凯撒就像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毫不犹豫地跟着翻身跃上沙发,身体挤入他的双腿之间! “给你一点福利好了,小鬼。”眼中露出一点笑意,当男人这么说时,他的双腿已经稳稳地压住了麦加尔的膝盖,另一边空闲的手顺着光滑的皮肤一路向下,而后停留在身下那人结实的臀瓣上,充满色情地重重揉捏了起来—— “放轻松,”他淡淡地说,“在船上,没有女人,这样的行为很正常。” 一只手掰开海象员的大腿,这样他可以更加方便地把玩手中逐渐苏醒的器物,长期握刀和枪的大手上生了很多薄茧,这让当麦加尔感觉到自己被握在对方手心时,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无限地放大—— 身下人的抗拒似乎让男人有些不满,他微微蹙起眉,手上的力道加重,白皙幼嫩的大腿根部被他揉捏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白指痕,他变本加厉地动作起来,粗糙的大拇指指腹残忍地刮搔过已经流出透明液体的前段…… “唔呜呜——” “别叫,”压在麦加尔身上,男人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低沉,他笑了笑说,“叫得我都要硬了。” 第五十八章 麦加尔不叫了,他停下来,天真又无邪地瞪大眼看着压在身上的男人的俊脸,当凯撒都被看得不自在时,他眨眨眼,特真诚地说:“承认吧,你爱上我了。” “……放屁。”为对方的厚脸皮无奈,男人翻了个白眼,“自从你来了之后,老子就没碰过女人了,有反应很正常。说起来,你真是个瘟神,每次停靠总会出这样那样的事让我不得不留在船上以免其他船员一个恼羞成怒把你扔到海里去……” 这绝对是无端指控! “我人缘好得很好吗?!” “是吗?那个名叫贝瑞的小鬼怎么回事?” “我喜欢你,正好他也特别不要脸地喜欢你,他嫉妒老子先喜欢你,你也有喜欢我……好吧你没有,都说你没有啦我单恋你行了吧瞪什么瞪,总之就这样。”麦加尔狂摆拽露出一个特轻蔑的表情,“……而且你觉得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把我扔到海里去?开玩笑,谁扔谁啊——啊啊啊啊——你捏什么捏!都不提前讲一声!” “看你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碍眼的很。”在身下人的瞪视中,凯撒哼笑一声,他稍稍抬起身子让麦加尔有了一点儿只有活动的空间,懒洋洋地扔下一惊天巨雷,“大不了让你捏回来。” 说完,他还真的用空闲的那只手抓住麦加尔的手腕往自己身下按——有那么一刹那麦加尔冷笑一声想吐槽对于迫不及待要炫耀自己有个大鸡鸡这一点,凯撒和雷欧萨兄弟俩都一个德行,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到哪里不对…… 然后麦加尔迅速地关上了自己的嘴,忍不住为自己留下一滴冷汗。 差点祸从口出! 随便亲一下就要被压在水管里洗嘴巴灌一肚子海水,要是被大狗知道自己居然还去摸过雷欧萨那里,爪子都要被这个没下限大变态船长砍掉吧! 心不在焉地想着,忽然下巴被捏住,麦加尔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瞅——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凯撒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也很讨厌人家欲言又止的模样——啊对了,欲言又止之后摆出一副‘还好没说’的表情更加罪加一等。” “……王八蛋,不要学老子说话!” 额角上青筋暴起,手上下意识一抓—— 隔着裤子的布料、麦加尔抓了满手热热的、硬硬的东西。 麦加尔:“……=__,=?” 凯撒皱眉:“轻点。” 麦加尔:“……啊啊啊啊啊!硬、硬了!硬了!o(≧口≦)o” 这么嚎,全船都要听到了。有些好笑地抓过海象员尖细的小下巴,船长大人啼笑皆非道:“你搞什么,今天第一天做男人么?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不知道你裤裆底下这个玩意会变硬还是怎么的?” “我这是第一次在别人手里硬,同理,也是别人第一次在我手里硬。”麦加尔说着,忽然说翻脸就翻脸十分恶劣地说,“快放开我!现在你的老二也在我手上,如果不想它有什么意外——” 凯撒:“……” 麦加尔:“……” 凯撒:“哼。” 麦加尔:“哼什么哼,总之放——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放手拜托——那里不行——要坏掉了要坏掉了不要玩了救命——” 硬的简直就要断掉了还能嘴硬。 “台词还挺多的么。”男人冷笑一声,闲着的那只手将对方的爪子从自己的下,体挪开,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神情,他抬起身飞快地从自己腰间抽出腰带,抓着麦加尔的俩只手碗合拢拉至头顶,口中一边咬着腰带一端,利用一只手拽着腰带的另一头飞快地缠绕在海象员的手腕间,几乎没用三十秒的时间,就打了一个非常灵活的水手结。 这种结通常用于绳索的固定,当风吹动时,绳索因为惯性被拉动,然后随着拉动的力度越来越大,绳索也会被捆得越来越紧。 也就是说,当麦加尔鬼叫着试图挣脱这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蝴蝶结那么简单的绳结时,除了闹了一头的汗,随着他的挣扎,他的双腕只有被绑得越来越紧。 三分钟后,他放弃挣扎。 凯撒骑坐在他腰上,慵懒地给自己重新点燃一支烟草,抽了一头,眼睛半瞌,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动啊,怎么不动了?” 麦加尔:“……” 凯撒:“叫啊,台词不是很多的么?” 麦加尔:“……” 凯撒就算在床上也是个恶劣至极的人,当他粗糙的大手滑过麦加尔结实的胸膛,他会为身下人倒抽气的声音露出满意的微笑;当他的粗糙的大手滑过麦加尔平坦的小腹,他会为身下人的战栗而加重自己的手力,他叼着烟,就好像自己的下体从来没有起过反应似的,然而他就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将海象员粗暴地拖至自己身下,粗暴地将他翻过身来。 手绕到前面去握住他已经颤抖着挺立并且前段哭泣着的勃起,他的手十分有技巧地在柱身上滑动,末端的圆球也没有被冷漠,船长大人修长的手指让他可以做到这一点—— 在他的舌尖碰到麦加尔背后新长出来的嫩肉之前,麦加尔从来不敢想象原来那些粉红色的、像是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原来可以那么敏感,伴随着液体的舔弄声让他的呼吸开始逐渐加重,船长休息室内终于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俩人喘息的声音。 当直起身离开他的背部时,满意地听见被压着的人发出一声类似于失望的叹息声,船长大人勾起唇角,却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当他在手中坚硬的滑动加快时,麦加尔发出一声介于崩溃和哭泣之间的叹息—— 感觉到手中的东西开始微微颤抖,发热,那是要到达顶峰之前的象征,而折磨人的,男人却将自己的动作变得缓慢下来,他微微俯下身,上半身大大敞开的领口让他的胸膛几乎就要贴上麦加尔的,他依然坐在麦加尔的身上—— “……你怎么看,小奴隶?” “告、告你职场性骚扰!” “啊,好怕,那我停下来好了。” 说着,男人的手还真的给他离开了那个硬得要爆炸的地方,麦加尔气得恨不得翻白眼——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因为他终于知道凯撒之前将他的手绑起来是为了什么——这个变态! 麦加尔知道男人因为说话的关系就在他旁边距离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近,于是他侧过脸,非常讨好地蹭他的大狗的脸,“船长,船长……”他低声地叫着,非常地诱惑……呃,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只是被这么叫的人噗笑一声不幸笑场,直起身躲过了他的瞎蹭。 “汗水都蹭我脸上了,垃圾,你技术很糟糕。” 麦加尔一愣,随即涨红了脸严重抗议道:“妈了个小鸟蛋,这个时候你的台词不是应该温柔地说‘在床上叫我凯撒’之类的吗?!——快给我撸,要爆炸了!王八蛋!” 激动的叫骂声中脸上被重重弹了下,麦加尔一愣之间,感觉到他的下体重新被宽厚的手掌握住,这一次的凯撒非常慷慨,他替人手银的技术真是登峰造极,拇指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分出神来去照顾最需要照顾的地方—— 麦加尔:“呜呜呜——好棒——船长万岁——” “……这种时候不要给我叫‘船长万岁’,大垃圾。” 加重手力,手中的坚硬猛地一跳,下一秒,尖端喷射出白色浊液—— “量很多,射了我一手。”船长大人淡定地描述,“我的建议是下回在靠岸你就不要蹦跶了,安安静静的,老子带你去消遣。” “放屁,谁要听你形容那些东西啊……还带我去消遣,你真以为你在养儿子——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什么东西!” “别动,我在定位。”毫不留情地伸手拍了一掌身下人的屁股蛋,船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麦加尔艰难地回头去看,只见之前的烟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嘴里消失了,此时此刻,船长正叼着之前麦加尔以为早就扔掉的鱼刺,他琥珀色的瞳眸微微眯起,一只手摁在麦加尔的屁股上,另一只手,正高举着之前那个不会动的指南针木盒子,他沉默着,似乎在很认真地打量着他—— 然后麦加尔的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啊!干嘛!” “叫你不要乱动啊,大垃圾!指南针都不准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才没动好吗!” “算了。”阴着脸将木盒子啪地关上,随手扔到沙发底下,船长大人将鱼刺将嘴边拿下来,在麦加尔白白的屁股蛋上迅速扎下了七八个点。 “先定位,”船长大人沉声说道,“乱动就拔了你的皮。” 麦加尔:“你在莫名其妙心情不好个毛线啊?” 凯撒:“少罗嗦,垃圾。” 第五十九章 接下来没人说话了,以为麦加尔整个痛得哆嗦成了一团泥巴,而凯撒……凯撒他一扫之前的不愉快,重新打开指南针后发现这货终于肯正常工作,于是他在心情不错地哼着不成调子的海盗歌。 麦加尔:“王八蛋……啊,不要扎得那么深……” “量一量我们的版图,看一看我们的家乡~这是我的帝国,它的权利横扫一切~……啊,骂吧小奴隶,如果这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喂,你不是说不让在船上随便唱海盗的歌曲吗?” “我唱当然可以,”男人粗哑着嗓子嚣张地说,“你走出船舱,放眼望去,能望到的一切都是我的东西——搞清楚,这是我的地盘,大垃圾。” 结结实实地坐在黑发年轻人的屁股上不让他乱动,这时候,船长大人已经完成了一朵蔷薇花形状的指南针构图中心,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顺着精致小巧的图案曲线,红肿的皮肤一条条地凸起来,周围红彤彤的一大片—— “这东西即将成为你身上唯一称得上是‘漂亮’的东西,垃圾。”船长大人十分自满地说着,他伸出拇指,轻轻摁了摁肿胀起来的皮肤—— 在身下人杀猪一般的痛呼声中,他哼笑一声将手中那枚最精致的鱼刺扔回木盒里,修长的指尖在木盒上空悬空划了一圈,最后他手一顿,挑拣了另一只稍稍大一号的鱼刺。随手沾了沾墨汁,另一只手啪地弹开指南针又看了眼,男人懒洋洋地说:“我记得这枚鱼刺还是我亲手做的,花七鳃鲨,八尺长的小可爱……” 八尺长的,小可爱?麦加尔艰难地回头想去看身后的人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只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家老大那一口森森的白牙—— 好吧,的确,相比起大变态来说,谁都是小可爱,随便你……麦加尔默默地把头拧了回来,趴好。 “我的基尼就是被它一口吞到肚子里的,”凯撒自顾自地接下去说,“被红毛矮子打爆了脑袋以后,我可怜的小基尼,从高高的桅杆上掉下来,非常准确地掉进了这条鲨鱼嘴巴里,当时他还是雷欧萨的宠物,听说是从幼鲨就放在船上的水槽里养的……” 怨念真是相当深啊,果然是个外表狂霸拽内心柔软爱护小动物的毛绒控,不愧是我麦加尔看上的……等等,基尼哪位啊?船长,谁会给自己猴子取名‘高叉泳装’啊喂!(╯‵□′)╯︵┻━┻ 麦加尔:“你和雷欧萨都是变态。” 凯撒:“咦?真高兴,我的海象员,你终于意识到雷欧萨不是好人了。” 麦加尔:“呵呵,因为忽然意识到你俩是一路货色。” 凯撒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坏人会让你这么顺利地高朝吗,小鬼?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勃起又变软,变软再勃起,如果我是坏人,这个过程能持续到太阳下山,让你憋得叫妈妈。” 麦加尔:“……” 凯撒:“屁股掰开一下。” 麦加尔:“……?” 凯撒:“啊抱歉,忘记你没有手了——这一片花瓣会刺进股缝里,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不要乱叫,我数一二三我们就开始,好准备,一……” 麦加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叫什么?”十分专业地在顺手伸出拇指在海象员股缝前端碰了碰,抹去皮肤上渗出的鲜红血液,举到眼前看了眼后在麦加尔背上随便一抹,“出血了,都怪你,不要乱动,放松。” 麦加尔:“痛痛痛……说好的‘二’和‘三’呢王八蛋?!” “真的数完你还会乖乖趴着给我刺?”船长大人狡猾一笑,“明明数到一的时候就整个臀部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一看就是到了‘二’就准备开始扭动逃跑的节奏——在我这个角度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垃圾,和你爸爸我玩心眼,你还嫩了十年。” “现在没心情跟你玩角色扮演游戏。” “那就好好趴着不要动,就快要完成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他低下头扫了眼麦加尔身上的刺青,最外围的一圈花瓣完成,只剩下所有的方位指示…… 不过说起来,单独一个蔷薇状的指南针刺青好像单调了点。 麦加尔:“知道么,你一开始思考,我就有点不安。” “晚了,我已经思考完了。” 船长大人懒洋洋地说着,指尖动了动再次打开指南针,按照指南针上面的图案,一毫不差地将细节也完善到身下人的刺青上—— “这俩天不要给我偷偷泡澡,”凯撒吩咐说,“小心皮肤烂掉。” “……” 烂掉烂掉烂掉烂掉烂掉……这就是刺青师傅自己爽完了以后告诉顾客的第一句话?!差评! “等等别动,还没完。” 伸出手摁在那个作势要爬起来的年轻人背上,凯撒弯腰,从哪个木盒中取出了放在最边缘处,最为粗大的那根鱼刺,在麦加尔回头看见它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摆出惊恐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深深刺进蔷薇花最上端悬空大约四厘米处的正中央。 鲜血顺着白皙的腰际一路流下,滴落在旁边的沙发中,侵染成了暗红色。 麦加尔趴在沙发上,感觉就像是死神骑在他的腰上在用它的镰刀扎猪皮似的一下下地戳窟窿——他能感觉到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他刚刚结疤脱落的背部从每一个窟窿中冒出来,那种感觉很微妙,疼痛,并且瘙痒。 船长休息室中很安静,只能听见凯撒轻微的呼吸声和海象员自己粗重的喘息。 最后一下,鱼刺甚至不是单纯地刺入,它动了动,似乎是在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感觉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一侧轻轻一转,再是尖锐的疼痛,大概是凯撒划了一个钩状物的小小链接—— 因为这种疼痛和原本蔷薇刺青本体周围红肿的皮肤的疼痛忽然就连成了一片。 身后,一只冰凉的大手伸出来,胡乱地给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随着烟草点燃的声音和气味,麦加尔恍惚感觉到,有谁伸出手,替他解开了束缚在手腕上的腰带。 然后顺着力道,那个人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强制性地将他从沙发上带了起来—— “起来,看看我的杰作。” 凯撒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他半眯着眼,将手软脚软的麦加尔推搡到一面不知道哪年哪月从哪只船上抢来的落地水晶镜跟前——麦加尔茫然地抬起头,镜子中,一个拥有者乱糟糟的黑色鸟巢发型,双眼中充满了的血丝的狰狞怪物也抬起头看向了他自己。 他浑身赤裸,腰间精瘦却足够结实,下面,不大不小颜色刚好的器物正安安静静地蛰伏于毛发之间—— 在他身后,高出他半个头的男人正姿态慵懒地吸着烟草,一只眼漫不经心地往镜子里瞟。 不知道为什么,麦加尔忽然想起了童年时期偷偷借来看的《泰坦尼克号》……在那个盛夏的午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叼着冰棒吹着电风扇,拿着DVD的遥控器,快进,快退,播放,快退,再播放…… “让你看刺青,你在这着迷地盯着自己看个屁啊,大垃圾。” 肩膀上打上一只宽大的手,手掌很大,指尖完全覆盖住了他的锁骨,那只手用蛮狠地力量,强制性地将他转了个身,被转得猝不及防的海象员踉跄了一下,在他倒在地上之前,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稳稳地将他接住—— 他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下巴搁置在凯撒的肩膀上,男人的身上散发出伴随着细汗和雄性混合的淡淡气息。 “快回头看。”不耐烦地拍了拍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男人恶声恶气地说,“敢说不好你就死定了。” “知道了啊,啰嗦,光是你的态度就让人想差评退货——” 麦加尔回头,他的声音最终全部被吞咽进了嗓子里,为他所看到的一幕震惊又迷茫。 尾椎末端,白花花的皮肤上一朵蓝青的蔷薇无声盛开,不同于一般女性的刺青那样柔和妖艳,花瓣精致有棱有角,就好像现在机械表的表盘—— 在最后完工的俩根象征着指南针的蛇形指针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似乎象征着什么,其中一根最长的从蔷薇花心处一路垂直向下,以六点钟方向的角度直直没入紧实臀部肌肉的缝隙当中,没有人知道它最终指向哪里。 蓝靛般的墨色刺在雪白的皮肤上,就好像一尊完美的青花瓷器。 一个巨大的半圆从蔷薇上端开始,就像一轮弯月又像是最锋利的镰刀,完美的半圆弧度顺着蔷薇的弧度一路围绕,最后止于股缝的最上端,小小的挂钩状随意又精致地将这轮半弧和蔷薇结合在一起。 那是一个字母。 C。 麦加尔银荡地笑了。 Caesar的C。 第六十章 凯撒看不过眼,抬起脚踹了趴在他身上嗤嗤笑得像头猪的海象员:“笑那么放荡干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麦加尔笑眯了眼,自我感觉良好地伸出手,在那个鲜血淋淋的刺青上面悬空比划了下,还伸着脖子回头往镜子里看,“这是什么?” 他的手在那道圆弧形的“C”上面画了无数个来回,直到凯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一把镰刀,象征着怒风号的纪律,但凡不听话的,统统给我去死。” 听了这种冠冕堂皇的官方解释,麦加尔却笑容不变,他将手腕从男人的钳禁中轻而易举地挣脱出来—— “随便你怎么说,”抬手飞快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在对方变脸之前,一瘸一拐、软手软脚地飞快爬离了他,重新趴回自己的沙发上,麦加尔捧着大脸瞅着不远处僵立在原地的男人,认真地说,“就好像我不知道干你们这行的有把心上人的名字刻在自己身上的爱好似的,嗤嗤,大狗,你终于能明白我的心是——” “闭嘴。” “不要吼那么大声,震得我脑袋上的伤口都疼了。”海象员同志油盐不进,说完还嘀咕着抱怨,“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小少男害什么骚!” “……你是我的奴隶,在你的身上刻下属于主人的烙印,这有什么不对?” 抓不住重点的神逻辑海象员:“你看,这不就承认了。” “……” “咦,大狗,你脸红了。” “滚。” 凯撒转过头,这么多天来里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地区打量他的海象员小奴隶,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异常晶亮,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视线目标盯得浑身发毛,最后他的目光稍稍一顿,从麦加尔消瘦的蝴蝶谷和腰线一扫而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把他本身养肥,倒是把人的胆子养肥了不少。 冷笑一声长腿迈开,船长大人目不转睛地经过麦加尔,在对方莫名其妙喜庆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地坐回了位于办公桌后的那张柔软华丽扶手椅上。修长的指尖曲起,他缓缓眯起双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从窗外传来一声惊天的炮火声。 “恩?”男人微微蹙眉,“哪个垃圾的船走火了?” 第一反应是哪个擦船炮毛手毛脚的水手在犯蠢,船长大人站起身,推开身后的落地窗,微微弯腰走了出去——船长室位于怒风号的最上层,在链接船长室的一小片了望台上,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周围整个船队的所有情况。 本着看热闹的思想,麦加尔也吭哧吭哧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一把掀起手边的薄毯子裹住下身,一瘸一拐地蹭到凯撒身边——因为身高问题,他只能扶着男人结实的手臂,踮起脚才能看清楚最远处的情况—— 在凯撒船队的最末端,一艘运载物质专用的载重通常为200吨左右的单桅科格船正缓缓地冒着青烟——刚刚经历过暴风雨洗刷的天空碧蓝碧蓝的,万里无云,远远看去,轻而易举就能发现这艘已经有些落伍的商船改造船只受到了袭击! 在怒风号船队的身后,紧紧尾随着的是一队与怒风号规模不相上下的海盗船队。 在地中海上,居然有船队不要命的敢跟黑色海浪玩黑吃黑! 那支陌生的船队由一艘通体为黑色,十分庞大的三栀大桡船为首,紧紧地尾随在怒风号之后,奇怪的是,在发出了第一发炮弹之后,它立刻就停止了开火,仗着战船坚硬的优势,堂而皇之地抓着那艘落后被袭击的科格船玩起了撞击战—— 三栀大桡船经过特意改造的尖锐前段以势如破竹之力狠狠地贯穿科格船的船身,俩船相撞的地方,船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声,木屑木渣纷纷掉落在千层泡沫的海水里—— 挑衅! 来人在挑衅地中海第一把交椅的权威! 这时候,在一片蓝色与黑色占据了全部眼眶的景色里,麦加尔忽然看到了一点不同。 他惊愕地张了张嘴,又蹦跶着回到船长休息室,抓起了凯撒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铜制望远镜,在沉默着并且满脸阴沉的男人身边,他咔哒咔哒地拉开望远镜,放到眼前,小小的镜片里,几百米开外的景象被无限放大—— 那艘和怒风号完全同款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三栀大桡船并非无主在胡乱攻击,此时此刻,它的主人正站在船只桅杆的最高端,叉着腰疯狂大笑,海风中,他长长的酒红色头发迎风飞扬,狰狞的笑容在望远镜中无限放大,印照出他那张被疯狂扭曲的漂亮小脸。 默默地放下手中望远镜,麦加尔:“……” 凯撒:“看到什么了?” 麦加尔:“看到不得了的东西了,有人来砸你地盘了,船长。并且,那个人目测和你有那么一滴滴……血缘关系。” 凯撒懒洋洋地笑了:“那个人丑吗?” 麦加尔摆真诚脸:“特别丑。” 凯撒:“一想起自己被那样的人吻过,是不是特别想杀了自己?” 麦加尔特为难地瞅了主子一眼:“……这倒……不至于吧?” 凯撒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麦加尔皮实一紧,抓紧腰间毯子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对对对没错,特别想死,要不是为了怒风号,我说不定这就去死了!” 特别轻蔑地斜睨了墙头草海象员一眼,男人抢过他手中的望远镜,放到眼前看了眼…… “呿,猴子。”黑色海浪满脸不爽地低声咒骂道。 在俩人的脚下,甲板上安安静静,简直不像是海战之前的景象。所有人都张大了嘴,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就这么受到了其他海盗的伏击—— 这段时间的养尊处优把这群垃圾的脑子都搞坏了?嘲讽地勾了唇角,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空罐头瓶子扔到楼下的甲板上,哐的一声将甲板上惊呆了的海盗们的注意力拉回来,他们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他们船长的阎王脸—— “都给我发什么呆,升起黑狼旗,准备还击!传令下去,让大副雷克立刻调转船头,去做第一迎战!” 众海盗:“……” 男人挑眉:“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能把那堆垃圾帅死么?还不快去?!” 这才犹如真的从梦中警醒,甲板上,海盗们乱作一团,海盗们张牙舞爪地重复着船长大人的命令,怒风号旁边,在黑狼旗缓缓升起的同时,早已飘扬着“快乐的罗杰”的大副船只已经开始缓慢掉头,当黑狼旗升上旗杆尖端,雷克的船只已经掉头完毕,象征着海盗的黑色“快乐的罗杰”旁,一只巨大的白色沙漏眼看已经快要流尽—— 扬帆吧,扬帆吧! 魔鬼就站在我身旁,接舷战的刀子霍霍作响! 扬帆吧,扬帆吧! 降下敌人的旗帜,让他们哭着投降! 扬帆吧,扬帆吧! 金子流成最美的河,没有比这种旋律更美好的东西! 雄壮的歌曲从各个船只上响起,巨大的船帆高高地升起到桅杆之上,船员们站在甲板上兜着圈子,用尽全力大吼着战歌,推动自己面前的绞盘棒! 不远处传来雷克大呼小叫的吆喝声,怒风号大副的船只逆着海风,向前来进犯的敌人全速前进! 整个怒风号以最快的速度动了起来并且准备展开还击。凯撒收起望远镜,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船长室。 迅速地将可以放置四把火枪的腰带捆至腰间,打开办公桌抽屉,随手从里面挑拣了四把平日里用得最顺手的收藏品,当男人弯腰,将一把看上去也不像是凡物的匕首插进自己的靴子内侧袋时,他的余光一闪,手上敏捷利落的武装动作也跟着……顿了顿。 “……看什么看。” 船长大人不自然地撇过脸,重重地打开另一边抽屉,随手拿出又一把匕首,弯腰,放置到最顺手的地方,转身,重重关上抽屉。 不远处围着薄毯子赤脚的海象员:(ˉ﹃ˉ)。 凯撒低着头,将上衣传好系紧腰带:“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不远处围着薄毯子赤脚的海象员:(ˉ﹃ˉ)。 “……”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当厚实的牛皮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全身武装完毕的船长大人伸出手,胡乱撸了把海象员的脑袋,“爸爸去开工了,儿子乖,呆在这,哪也别去。” 麦加尔:“爸……你穿衣服的样子好性感(ˉ﹃ˉ)。” 船长大人冷笑:“呆在这哪也别去,听到没,再让老子得到什么你被人抓走的消息,别指望老子再去救你。” 第六十一章 “我的路在大海上,爱情是我的星辰。 关于永生的泉水, 十五个人坐在通往岛屿的船只上, 哟——呵——,还有一瓶朗姆酒! 喝吧,喝吧,魔鬼会带你走, 哟——呵——,还有一瓶朗姆酒!” 在耳边此起彼伏杂乱的混乱声中,船长室内,一名黑发年轻人正乱七八糟地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他低着头,眉眼难得认真地替自己一圈一圈地缠着绷带——粗糙的绷带上面带着消炎止血的药粉,是大狗亲手涂上去的,但是碰到红肿的刺青图案,还是会痛得人呲牙咧嘴。 “哟——呵——,还有一瓶朗姆酒!” 伸手面不改色地从衣架上捏起一件白色衬衫——上好的麻质材料,透风透气,时下巴黎最流行的男装款式,正是最好的夏季衣服。比划了一下套在身上,海象员撇了撇嘴,发现长手长脚船长大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还是偏大,捞起袖子,勉强能穿。 “喝吧,喝吧,魔鬼会带你走——” 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无数把精致的火枪,有一些的枪管上面甚至镶嵌了宝石。它们华丽的外表并不象征着它们就不会拥有巨大的威力——能进黑色海狼抽屉里的,都不会是凡物。挑挑拣拣四把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那条和凯撒之前取走同样款式的腰带里。 “老老少少一起上呀,无一例外。快动手吧,胆小鬼们,战争之后,跳板在等着你们!” 凯撒的靴子穿在脚上实在太大啦,还好糙汉子麦加尔同志表示没有鞋也不会活不下去。粗糙的甲板,光着脚丫奔跑起来绝对会令人觉得更安全。还有抓着绳子从一艘船跳跃到另一艘船时,还需要爬上高高的桅杆,光着脚将会更加敏捷! “大爷我来啦,龟缩才不是我的作风!我会把你从死神的镰刀下救赎出来,然后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别问我的名字,就叫我红领巾!” 穿戴整齐,腰间缠着绷带的黑发年轻人一把推开船长休息室的大门—— 明媚的阳光洒进屋里,似乎很久很久没有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了,海象员同志眯起眼,舒服的就像是一只甩着尾巴的猫咪——在他脚下的甲板上,海盗们咚咚咚地奔跑着,麦加尔踮起脚往下望去,贝瑞正吭哧吭哧地挥舞着他的小身板儿,费力地拖着沉重的锚扔进海里。 麦加尔转身回到系着荡绳的三层甲板,在那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大副船只正在海上剧烈的颠簸摇晃,炮火交织之间,硝烟弥漫!双方的船只都损失惨重,雷欧萨的主船更是成了一艘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的庞然大物! 接舷战显然已经轰轰烈烈的拉开,这是麦加尔来到怒风号后,凯撒和雷欧萨第一次正面上的直接交锋! 麦加尔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曾经在阿尔及尔海域附近看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黄蜂号——不远处,那艘沐浴在烈火之中依旧屹立不倒飘扬着海盗旗帜的,才是真正的黄蜂号! 此时此刻,雷克正赤裸着上身,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刀,他和雷欧萨正面对上了——就算隔了几百米,麦加尔却依然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刀剑交锋发出刺耳的摩擦音。仿佛不像是之前那个懦弱爱哭的少年,炮火硝烟之中,红色长发少年更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他狰狞地笑着,同样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借助着小巧的身形,应付自如地彻底缠住了怒风号的大副! 密集的炮火声响起,吸引去了海象员的注意力—— 目光一亮,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在雷克船只的桅杆上方看见了凯撒。男人单手扶着桅杆,一只手持枪,他屹立在战场中央的最高处,一边发出凌厉的进攻替雷克扫除一切妄图进行偷袭的喽啰,一边毫不受影响地指挥着战斗—— 首领的毫发无伤和气势显然影响了怒风号船队船员们的斗志,一波人倒下另一波人立刻抓着荡绳跳跃上黄蜂号的甲板进行新一轮的血洗,纵使双方的战船都被炮火近距离轰成了马蜂窝,船舷上的碎片不断地掉落最后被吞没进翻着白色浪花的海中—— 身后,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冲啊”,麦加尔下意识收紧了手中的绳子,他深呼吸一口气,在又一次炮火射出震荡得整艘船只摇晃的节奏中,绷紧身体用力地将自己送了出去—— 曾经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从一艘船上送到另一艘船上。 但是在凯撒亲手的TJ下,他在女扮男装潜入西班牙皇室舞会受伤前就能轻而易举地抓着绳子,每天可嗨皮地从雷克的船上荡回来,再嗷嗷叫着在凯撒忍无可忍的眼皮子底下荡过去逃命—— 包括如何爬绳梯,怎么唱那些难听的海盗歌曲,这些乱七八糟的海盗技巧和海盗恶习,他比谁都学的要快——此时此刻,跟他一同抓紧荡绳的同伴都落在了他的后面,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麦加尔轻而易举地接连越过十几艘船,当他到达凯撒脚下的时候,动作轻盈大众化得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当来到战场的中心,他才发现原来这里已经乱了套。 ……反正就他来说,他是做不到保证自己砍到的一定会是自己人。 他借着接舷跳板的三俩下跳上黄蜂号,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另一只手握着鬼杀自保,一路过来,麦加尔认为自己遇见了不少熟人,这让他甚至产生了怒风号已经渐渐占据上风的错觉—— “带着你的人,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在麦加尔身后,是凯撒冷漠的声音,男人的嗓音冰冷得就好像从冰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他的声线平稳,如果不是回头仔细看他,没有人敢相信此时此刻他手中的火枪还在一刻也不耽误地搁到一大片黄蜂号的敌人—— “放你的屁!” 黄蜂号船长雷欧萨摆出了宁死不屈的精神,他上蹿下跳,手中的长刀几次都要伤及雷克的要害——相比起雷欧萨,令人吃惊的,雷克那样利落的身手居然还占据了下风,他的膝盖受了伤正在流血,这让他在一对一的决斗中一下占了下风! 雷欧萨确实越战越勇,他漂亮的脸蛋上被划上了几道深深的刀痕,炮火的黑灰和鲜血糊成一块,几乎就要看不出原本白皙的样貌—— “凯撒你这个不带把儿的,有本事滚下来跟本大爷一对一,把我的指南针还给我!” “……”除去那些个不改幼稚本质的叫骂,原来这家伙念念不忘的是给大狗天天骚包似的摆弄来摆弄去的指南针啊…… 麦加尔明了,他猫着腰,正准备借着人群的掩护靠近斗争中的俩个人,偷袭一下雷欧萨让他老老实实听哥哥的话,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俩个红毛怪物原本都站在船舷上你来我往摇摇晃晃,你刺我一下我闪开我再刺你一下风骚走位,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从凯撒船队里的某只船轰出的大炮正好打在了黄蜂号船舷的一侧! 木屑纷飞间,船身吃不住地在本就不再平静的海中动荡起来,俩红毛不约而同地大力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时候,战船你来我往,掉进海里,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进船吸的漩涡中再也浮不起来,要么就是被来往船只尖锐的船头撞飞,到时候,阎王都救不了! 不顾腰间剧烈的疼痛,距离俩人最近的麦加尔飞身扑上前,暴喝一声,一左一右抓住了俩个红毛的手腕,仅仅凭借着一个人的力量,猛地止住了俩人下落的趋势! 现在的姿势是麦加尔趴在黄蜂号破破烂烂的船舷上,俩个成年人的重量拖拽着他差点儿也跟着翻进海里,他手臂青筋暴起,整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一口气提在胸口,甚至不敢有稍重一些的呼吸,生怕一个不留神,手上的力道把持不住就把俩红毛中的一个掉进海里! 背部刺青的伤口被猛地拉开,湿润的触感让他毫不怀疑伤口又开始流血! “小麦加尔!” “你在这干嘛!” 俩个红毛异口同声地吼道,他俩悬空挂在船边,同时瞪大了眼抬头去看抓住他们的救命恩人—— 殊不知这一声大吼立刻吼出了鬼,背后,一束凌厉杀气腾腾的目光就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地扫上了黑发年轻人的背,随后那个人没有大喝出声,但是不用回头看一眼,麦加尔都能想象此时此刻某人的那张狗脸绝壁黑得像是包公再世!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海象员同志郁闷得简直就想就这么放手让这俩红毛害人精随风而去! 雷克:“你快放开这个红毛矮子让他去SHI,拉我上去!船长在瞪你了!” 啊啊啊啊啊要你讲,闲事佬! 雷欧萨:“小麦加尔才不会抛下我不管,你那么重,不要拖累我们俩个人给你陪葬啦,快点自觉去SHI!” 啊啊啊啊啊你他妈也给我闭嘴啊死小孩! 整个人几乎憋得背过了气,麦加尔甚至没空东张西望呼唤一个靠谱儿的来帮他一把——随便哪边的人都好,反正他左手一个大副,右手一只船长—— 然而没有,海盗们正兴奋地陷入自己面前的厮杀中不可自拔。 海象员同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巨大的重力拉得错位的可怕卡擦声,忍无可忍,在又一次的炮灰木屑纷飞中,船边挂着的俩红毛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怒骂—— “快来人——我他妈——是文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十二章 在混乱中,麦加尔认为自己几乎下一秒就要脱力放手,忽然,腰间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揽住,来人粗喘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海象员微微一愣——就在这一秒,身后的人猛地拽着他的腰往后一拉,顺势带着挂在船舷上的俩个人也跟着被提了上来—— 四个人滚作一团,麦加尔捂着腰上的伤口趴在甲板上痛到飙泪,形象全无地大吼—— “操你大爷!!痛啊!!!!!” 伴随着海象员的怒吼,还有呯呯地俩声近在咫尺的火枪声—— 脖子后背被喷溅上了温热黏糊的液体,屁滚尿流地连忙回头去看,一个面目狰狞的单眼罩海盗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他,锋利沾满鲜血的马刀从他手中滑落,如果不是他胸口上俩个被火枪轰出来的巨大血洞说明他已经不再具有威胁,麦加尔真的觉得自己就要尿裤子了! 妈蛋,差点就要见阎王了。 拍拍胸口,天真的海象员转过头,然后微微一愣,冒着黑烟的枪口几乎就在他鼻子跟前,那冒着硫磺味儿的硝烟之后,凌厉暴怒的琥珀色瞳眸却被承托得异常明亮—— 阎王爷他老人家……从未离开。 麦加尔:“……我可以解释。” 仿佛没有看到对方那副虚伪的、真诚认错死不悔改的欠揍表情,此时此刻,凯撒正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奴隶—— 啊,让我们来看看……从怒风号一路过来,除了荡绳没有其他的办法,恩,荡绳,他压着小奴隶学的;腰间的绷带绑得不错,纯熟的上绷带技巧,也是他亲手教的;身上的衣服,早上下面的人洗干净送来时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裤腰带,毫无疑问,和他身上的那条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多了一个匕首插口,依然是他的;裤子,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裤腿还像个流氓似的挽得一高一低—— 凯撒记得非常清楚,这是他上上个月才在巴黎买到的新款马裤,亲手挑的,花费二十九个金币,略喜欢。 “你死定了。” 黑着脸简短地宣布了麦加尔的未来,长手一伸,将海象员腰间纯粹当做装饰的火枪抽出来抓在手中,沉甸甸又异常熟悉的手感让船长大人完全失去了低头看一眼的兴趣也知道它的来历,一边思考着从此要给自己的衣柜、办公桌柜、船长休息室加把锁之外,男人甚至考虑要不要给他的小奴隶干脆套个狗铃铛—— 省的一不留神就自己到处乱跑。 “滚回怒风号去,”手中的火枪利落在掌心转了圈,上膛,开火,几乎是一秒内成功放倒黄蜂号的几个炮手,船长大人脸上黑得简直能滴出墨汁,似乎随时酝酿这一场暴风雨,“快滚,”他冷漠地命令,“别在这让老子分心——” 男人的话随着他余光一闪猛地被吞咽进喉咙,瞳孔微缩的第一秒,他利落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对准了麦加尔身后,却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忽然有了瞬间的犹豫——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点儿小小的犹豫,只需要一个干脆利落的补枪就足以弥补一切。 然而对于雷欧萨来说,这一秒,却足够他做很多事! 在雷克随之而来的怒吼中,红发少年从后面猛地扑了上来,他的身形异常灵巧,飞快地闪过几个决斗中的喽啰,金黄色的瞳眸闪过一丝寒光,伸手猛地从后面抱住了麦加尔—— 呯! 火枪打中甲板发出的碎裂声,木屑飞溅之间,被击中的甲板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焦黑的窟窿,而那个地方,前一秒就是麦加尔蹲坐的地方! “啊啊,好险好险,你居然真的给我开枪!” 懒洋洋带着戏谑的少年嗓音在耳边响起。脖间被一双力气大得变态的手臂死死地卡住,强行从甲板上拖拽起来,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的麦加尔感觉到他身后暧昧地贴上来了一具瘦弱的身体,一股陌生却并不难闻的香薰气息笼罩住了他,他挣了挣,却换来了更加用力粗暴的约束! “不要乱动哦,”一只细嫩苍白的手从身后伸出来,顺着黑发年轻人黑糊糊脏兮兮的脸庞边缘一路向下,“我一点也不想拧断小麦加尔的脖子呢!”雷欧萨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可爱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雷、雷欧萨?麦加尔眨眨眼,面对如此简单直白外加略微粗暴的恩将仇报,大脑忽然有些转不过来。 “哪怕还有其他一条路可以选,我都不会选择用小麦加尔来威胁你啊,凯撒。”声音中带着些许委屈,少年开始用他的神逻辑推卸责任,“因为从此以后他肯定会生我的气,不跟我玩亲亲了,你说是不是,你一定很生气对吧,麦加尔?” 麦加尔:“……” 从雷欧萨兴致勃勃PLAPLA得高兴的德行来看,至少说明大狗还没臭脾气到真的转头就走……海象员同志低着头,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抬头看一眼他家老大的锅底脸。 在炮火和厮杀声中,双方高层终于面对面地杠上了——腥风血雨争分夺秒的接舷战里,他们却诡异地玩起了沉默与对峙。 猪队友?呵呵。麦加尔垂着头痛苦得恨不得哼唧俩声,忽然醒悟自己这是在用生命体会了一把做猪队友的快感。 “——低着头干什么,大垃圾。” 咔嗒一声,火枪上膛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声音在这种杂乱的环境中显得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通常来说,阎王爷……大概也是这么讲话的? 在雷克的掩护下,男人举着火枪,枪口准确地对准了雷欧萨的眉心,琥珀色的瞳眸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唇角缺少笑意的勾起成一个冰冷的弧度……至少摸清楚了此人狗脾气的被劫持中的海象员却明明白白,此时的凯撒恐怕已经处于怒火滔天的状态。 凯撒:“现在认错……” 麦加尔:“我错了,我是猪。” 凯撒:“也晚了。” 麦加尔:“……” 一手持枪,另一只手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草叼上,点燃,整个过程中,男人的精神却高度集中,如鹰隼般锐利凌厉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不远处红发少年那只卡在小奴隶喉咙上的手。 “你可以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枪快,死矮子。”半眯着眼,船长大人态度恶劣地说,“他死了,你整条船队统统给他滚下地狱陪葬。” 麦加尔:“……” 这种本应该让人觉得充满了爱意的豪言壮志为什么这么让人感动不起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啊卧槽!船长别冲动!死都死了我才不在乎你拿什么东西给我陪葬——而且哪怕他一只船队也没我值钱啊啊啊是不是是不是?! “不要这么说嘛,哥~” 酒红色长发的少年拉长了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蹭了蹭麦加尔的脸侧,见头顶自家主子握着枪的手因为这个动作抖了抖,麦加尔立刻条件反射状地做出了他能做出的最大幅度反抗—— 换来的就是雷欧萨掐在他颈脖间的手指更加使力,那变态的力道几乎就要将他本来就需求不够的空气变得所剩无几……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狼狈地鼻涕眼泪都要从各种地方冒出,那一刻麦加尔终于意识到身后的少年并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情况不对,雷欧萨是真的会杀了他。 “你那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真的不是好人’的表情让我看着想让你干脆就去死好了,大垃圾。”凯撒声音低沉地哼了声,危险地说。 不、不要说出来嘛。身后少年低声愉快的嗤笑让麦加尔有些尴尬。 男人撇了撇嘴,因为唇角叼着一只烟说话时变得有些含糊,视线转移,多看一眼嫌多的厌恶地扫了眼雷欧萨:“说你的条件。” “我要我的指南针,然后让你的人停手,”雷欧萨说,“我也会让我的人停手——当然,你先停。” 面对少年的狮子大开口,男人眉头动都不动,只从紧抿的唇角蹦出俩个字:“休想。” 雷欧萨:“那小麦加尔死掉也没关系喽?” 凯撒:“……” 麦加尔:“……别这样啊少年QAQ!你这样真的会害我被老大打死。” 雷欧萨:“可是人家真的想要回自己的指南针嘛!” 麦加尔:“不要跟我撒娇了老子改邪归正不吃你这套了!” 雷欧萨:“我才没有在撒娇,是很认真地在跟小麦加尔说话!” 麦加尔:“啊啊啊啊啊啊啊——” 凯撒:“统统都给我闭嘴。” 大人说话算数。 甲板上,小小的谈判区域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大约半分钟后,将烟头从嘴边拿下,扔至脚下踩灭,男人头也不抬,脸上缺少表情地说:“你的人先停手,指南针还给你,给我滚。” 指南针指向地中海人鱼家乡的关键线索,没有它,没有任何人能找到那片海域。没有人鱼的领路,就更加找不到不老泉的所在之地……找不到不老泉,玛格瑞塔背负的诅咒就不能解除……大狗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年,为的他妈的不就是那么一个目的么? 老子一穿越时空的外来客,跟着人家瞎参合什么? “……那个,老大,”一片沉默之中,令人意外的,打破沉默的居然是一直垂头丧气的海象员同志,他抬起头,忽然有些真诚地说,“指南针,还是不要给……咳……你大爷啊死小孩,刚才要不是老子把你从船舷拎起来,你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知道呀,”少年眨着眼,欢快地说,“你死了我就找很多冰块把你冻起来,等我找到不老泉,你就能活了。” 放、放屁!!! 一想到自己要躺在冰里,浑身死灰长满尸斑,被扔在船舱底下等待一个完全不靠谱的传说来起死回生,麦加尔只求死得干净啊啊啊! “少废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凯撒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伸出手掏了掏,居然真的从口袋中掏出那个精致的木盒,随手一扔,指南针划着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进了雷欧萨的手中。 “是真货,老子没你那么卑鄙,让你们的人先停火,”在雷欧萨手忙角落地接住指南针打开检查真伪时,男人说,“不然你就跟着指南针一起去海底过一辈子好了。” 啪地一声合起指南针,雷欧萨漂亮的小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长脖子响亮地在麦加尔脸上啾了声,之后他随手一推,将海象员完整地还给了他的船长。 顺手将黑发年轻人拽过来夹在手臂间,凯撒抓住了手边的荡绳。 “损失维修船只的账单会派人寄给你。” “咦?!” 少年脸上的笑容一僵。 男人脸上表情不变,雷打不动的淡定:“不然我去问玛格瑞塔要。” “咦?!不、不可以啦!凯撒好卑鄙!我给!我给就是啦!!!” 冷笑一声,怒风号船长抓紧手边荡绳,夹着他的海象员,华丽退场。 一场海战在眼看着要变得更加大规模的斗争之前,双方和平……呃,勉强算和平分手。 …… 半小时后,怒风号重新整顿,扬帆起航。 船长室内。 大副走进船长休息室,东张西望道:“麦加尔呢?” 办公桌后,船长单手支着下颚,兴致缺缺地说:“面壁思过去了。” 雷克:“……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哪?” 有些惊讶地掀了掀眼皮扫了大副一眼,船长大人露出一个‘你是白痴吗’的表示:“你老年痴呆了吗?当然是去找那群臭人鱼的老窝。” 雷克:“……可是指南针已经……” 凯撒:“……” 雷克:“?” 凯撒:“……” 雷克恍然大悟:“啊!” 船长大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雷克:“在哪?!备份在哪!” 放松地靠坐在柔软的船长专用的扶手椅上,十字交叉放置在小腹上,男人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你去隔壁,把那个面壁思过的人的裤子扒了,大概,就能看见了。” 第六十三章 “你居然把那么重要的地图刺在他屁股上——万一被人家看见怎么办!”怒风号大副瞪大了眼瞪向他的老大,三秒之后,在对方波澜不惊的脸上嗅出了一丝不对味儿,红毛大副将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放回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清了清喉咙,违心地说,“不过倒是像是你会干的事。” 船长大人不置可否地哼了声,长腿嚣张地搭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雷克尴尬地笑了笑:“那种地方,除了你大概也没人看到。” 凯撒站起来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那卷花巨大代价从西班牙皇室手中抢过来的航海图,随手一扔将它摆上了桌子,随手从办公桌上拿了一只羽毛笔,飞快地在上面某几处做了若干个标记,他低着头似乎就这么沉浸在了自己的工作里,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地说:“传令下去,先到梅诺卡码头做休整和补给,给船工们一些时间将这次袭击中所有的船只修理翻新……还有,去隔壁,把面壁思过那个人给我叫来。” 雷克:“……” 凯撒挑眉:“怎么?” 雷克:“随便惩罚下就好了,不能抽鞭子,别把地图抽坏了——” 凯撒:“快滚,一……二……” 在“三”字被数出来之前,红毛大副心灵上受伤地转身冲出了船长休息室,天知道其实他应该跟其他伤员一样到船医那儿老老实实的躺着,然而他偏不,他忠心耿耿地跑来船长办公室里对他的老大表达了对未来航程的担忧,然而他的老大却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所有不相信船长任何行为的人,都是白痴。 雷克将船长的命令准确下达给了隔壁船舱里窗边那个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中的小青年,三分钟后,船长室的大门被犹犹豫豫的敲响。 “直接进来,门没锁,”坐在办公桌后,船长大人看着桌子上铺着的航海图,头也不抬地说,“要是有锁也不至于关不住你这个事儿精。” 三秒后,门被期期艾艾地推开一条缝,阳光倾洒到船长休息室柔软的地毯上,门缝后面,出现了一张贾宝玉之郁卒脸。 男人抬起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手中的羽毛笔沾了沾墨…… “摆出那副表情给谁看?”一边说着,一边丝毫不受影响地用墨线将地图上几个标记出来的点连上,在第一条墨线上,他犹豫半晌,最后落笔,随手记上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简单数字,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抬起来,在桌边轻轻地拍了拍,召唤道,“过来,小奴隶。” 麦加尔举着那张贾宝玉之创钜痛深脸,屁颠颠地一路小跑凑到了船长跟前。 ……居然给老子摆出这幅蠢脸。凯撒勾起一边唇角,笑得云淡风轻:“你看上去有话要说?” 虽然在某个事儿精看来,这云淡风轻简直就是山雨欲来的架势,赶紧立正站好,麦加尔紧张地盯着大狗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狗脸,发自内心地说:“对不起。” “……?”凯撒顿了顿,随即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吃不消地挥了挥手嫌恶状,“这个就免了吧。” 麦加尔:“害你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指南针弄没了,如果我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呆在船舱里,或许就不会……” “但是雷克很可能就会因为没有人及时拉住他,在这场海战中里葬身于黄蜂号的船底。”打断海象员的自我内心剖白,在对方微微错愕的目光下,男人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他转过头,琥珀色的瞳眸盯着那双黑珍珠似黑亮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救了他。” 麦加尔:“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如果你认为一个时不时会失灵的指南针比怒风号的大副重要,我会替你转告雷克,顺便问问他的感想,”凯撒一脸震惊,“并且这会让我开始重新正视我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导致我必须设法拯救你完全错乱的价值观。” 麦加尔:“……” 将视线从麦加尔脸上挪开,注意力重新投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航海图上,他修长的指尖顺着之前已经着墨的轨道一路滑动,当涉及到一片新的、完全没有墨迹的海域时,他的手停了下来,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直到一个什么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腰。 “……我开始后悔把你叫过来了,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一只脚已经跨上了我的窗台,正准备从我的船上飞下海结束自己幼稚的一生。”男人头也不抬,嘲讽地说,“要撒娇打滚去找雷克,那家伙会接受的,欠你一条命呢,你可以使劲儿折腾他……” “大狗,你在安慰我咩?” “……” “大狗?” “……” “船长?” “……” “汪汪?” “闭嘴。”男人叹了口气,扔开手中的羽毛笔,大手捏了捏眉心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情,“要么你就滚出去找雷克闹腾,要么就乖乖地坐在那边的沙发里,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乖巧得就像一具尸体。” 后来,麦加尔在A和B之间选择了选项C,他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乖巧得就像一具尸体,杵在凯撒的办公桌边站军姿。 凯撒冷笑一声,在发出胆敢发出任何响动影响主人工作就把他扔出去的警告之后,继续埋首于自己的那张航海图上。麦加尔闲的无聊也跟着伸头去看,他发现那张航海图和普通的标注了经度纬度的航海图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除了正常的四季洋流常规走向之外,在这章特殊的航海图上,几乎每一片海域都被特殊的坐标规范化了起来—— 而那些特殊的图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来着?就在海象员伸着脖子盯着航海图陷入思考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旁边,船长大人的大手伸了过来——于是在本该是放置墨水瓶的位置,船长大人随手一抓,抓到了海象员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物归原主的腰带。 麦加尔:“……” 凯撒:“……” 在对方尴尬的表情下,船长木着脸将那俩把自己的收藏品火枪从海象员的腰带上抽出来,扔回办公桌的抽屉里。 他抱着手臂,一屁股坐回了那张柔软的扶手椅里,当身边的黑发年轻人将莫名其妙的目光投到他身上的时候,一股深深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恶意席卷了船长大人。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唇角,直到那儿变得有些发热发烫,男人这才慢吞吞地说:“除了你不听话乱跑这一项罪名之外,我忽然发现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没解决。” “那是……紧急情况。”盯着那张写满了不怀好意的狗脸,麦加尔略微警惕地说,“你没给我留衣服,周围又全是你的衣服。” “哦,你是在指责我的疏忽?” “……没有,”麦加尔苦逼地挤出一个笑,“哪能呀。” “你猜在怒风号上,偷窃会被判处什么罪行?” “总不至于把我扔海里喂鱼。” “太有可能了,”船长大人从下往上,真诚地瞅着海象员同志,满脸无辜地说,“你偷的可是船长的东西。” 偷窃罪? 是的,没人冤枉他,以怒风号那些龟毛的规矩来说,他的行为确实构得上偷窃罪。 麦加尔站在桌边,他发现他的呼吸又变得废力了起来,他怎么能认为自己就这样逃过一劫呢?他即将面临什么?抽鞭子?侧放(拖龙骨)或者干脆是流放?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以至于让他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你能付出什么?”十字交叉放下下颚,船长脸上带着戏谑,就像优雅的恶魔瞅着他无力反抗的猎物,“一边眼睛?不,我还需要你的眼睛来领航;又或者一边耳朵?也不行,就算拥有俩边耳朵你也足够不听话了;或者是一条腿一边胳膊?……唔,我不认为我会高兴让一个断手断脚的人整天在我的办公室里工作,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麦加尔:“……” 凯撒:“我已经宽容地为你留下了一句完整的尸体,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你会做什么,小奴隶?” 麦加尔同志沉默。 麦加尔同志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对。 麦加尔同志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总之……就是哪里不对。 办公桌后,船长大人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海象员的脸,就好像某种恶趣味不容许他错估哪怕一丝有趣的东西。船长休息室中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麦加尔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忽然真的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一次打破沉默规则的是船长大人,他笑着建议他们可以来一场交易。 “交易”俩个字钻入耳朵时,麦加尔的思维一下从沉寂炸开了锅!脑海里就像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船长的契约情夫”以及“邪恶船长俏船员”以及“冰山船长的契约海象员”以及“勾心船长,我不卖”等一系列…… 哈哈哈哈哈,麦加尔囧囧有神地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嘛,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发—— “过来,脱掉我的裤子。” 恩? 船长皱皱眉,略微不耐烦地说:“快点,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麦加尔满脸木然地走过去。 手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捏住,用力往下拽了拽,海象员踉跄着一屁股坐在船长室内柔软的地毯上,一手撑着地毯,他抬头,茫然地对视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狗眼—— “我很久没做了,可能会有点久,辛苦你了,开始吧。” 第六十四章 “开、开始什么?”麦加尔眨眨眼,惊愕地说着,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开两步,受惊的黄花大闺女状满脸惊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凯撒气笑了,弯腰一把拽着他的脚踝,把人拖回了自己脚下:“就是那个,要不然就在下个码头就给我滚下船,那是个说意大利语的地方,没有英语,阿拉伯人也少得可怜,祝你好运……啊,顺便一提,因为你的薪水已经扣到了明年,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准备饿死吧。” 在说着这番无情话的时候,冷酷船长真的足够冷艳高贵,并且充分展现了自己一毛不拔的吝啬本色。 海象员同志继续摆着自己的震惊脸,凯撒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不有所作为,这家伙很可能就打算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表情直到太阳下山——要知道,船长是很忙的,没时间跟他在这瞎耗,更何况,凯撒自认为也没那个耐心。 伸出手,抓住海象员毛茸茸的头发——很小心地没有扯到他后脑勺还没完全好的伤口,姿势拽着前额的那一点,揪来自己面前,下一秒,男人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将麦加尔的脸摁向自己的下体—— “唔别噗——” 鼻尖撞上一个凸起的玩意儿,隔着夏天薄薄的裤子,麦加尔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那玩意在裤子底跳动了一下——很显然,之前的海战让凯撒出了点儿汗,此时此刻这些细汗和男性气息混在一起,迎面扑来……头上的人因为他下意识的深吸气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海象员同志眨眨眼,红了比城墙还厚的老脸。 这叫什么? 这叫罗沉舟同志打从生下来开始、做梦都想要的、可惜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男人味儿。 安静而放满了各式各样收藏品的船长休息室内,除了窗外海浪拍打船舷发出的水声和隐隐约约水手们擦甲板时的歌声外,什么都听不见……明明已经是夏天的末尾了,当一滴汗顺着鼻尖滑落时,麦加尔却发现,这样的天气如果不开窗,居然还是如此闷热。 “你可以开始了。”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完全不像是沾染的欲望的样子,嗓音低沉缓慢,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细语。 麦加尔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瞎了眼似的尊称黑色海狼为海上绅士——那只是因为,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让自己变得非常迷人。 当麦加尔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颤抖着去试图解开坐在扶手椅上的船长的腰带时,有那么一刻,他认为自己疯了—— 当腰带被解开,里面的东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看直了眼的海象员同志终于承认,他确实疯了。 不是第一次看,但是绝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那是一个十分巨大的东西,颜色略深并且布满了狰狞的青筋,也许当它勃起的时候,充血会让它变得更加张扬可怕……光是最前端蘑菇状的物体,就真的有鸡蛋大小,此时此刻,它正静静地蛰伏在主人浓密的毛发中,当麦加尔伸出手试图触碰它时,它猛烈地挑了挑—— 就像被电触到似的,黑发年轻人猛地缩回手。 “这是什么反应?”等得不耐烦的人皱起眉,十分不满意地说,“你没有这东西?它不会动?——不会吧,上一次在我手上可是各项功能正常。” “住、住口!”被男人随口一说完全唤起了上一次自己不争气地在对方手里交代得干干净净的黑历史,麦加尔从耳后红到脖子根,他粗着嗓子嚷嚷着,为了让头顶上的人彻底闭嘴,伸出手来了个“猴子偷桃”,猛地抓住了那个讨人厌的巨大物体! 船长大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是痛的。 “放开!”他咬牙切齿地说,“上一次我给你做的时候,那么用力了吗,恩?今早起床没带脑子?” “早上起床没带脑子”是凯撒每天晨会训话时候出现频率很高的责骂语气,使用频率几乎相当于船长口中的“散会”,然而此时此刻的海象员认为,他从此以后都没办法直视这句话了—— 呃,很有可能,从今以后在他眼里,开晨会的将不再是他英俊潇洒的老板,而是一根会走动会说话会骂人的鸡……好吧,文明点,二两君。麦加尔认为,凯撒大概不会高兴知道这个转变的。 然而,被服务的男人似乎并不关心此刻他的小奴隶的心里转变,也完全不在乎自己上身整齐,唯独裤子敞开像个变态似的露出下半身,只是懒洋洋地摸出一根烟草,点燃,叼在嘴边深深地吸了口后,勾起唇角含糊不清地嘲笑:“你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纯情的小处男,儿子。” “我就是一个纯情的小处男,爸。”麦加尔面无表情地说。 船长大人眯起眼:“不许顶嘴。” 麦加尔:“……” 船长大人:“动起来,裤子都脱了,你能把我用目光看到射?” 麦加尔:“……可以试试。” 船长大人无情地说:“你做不到,我现在完全兴奋不起来,喝了不老泉水再滚回去练个五百年吧——快点,伸出你的舌头,昨晚吃蜂蜜布丁的时候,你舔那把勺子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就按照那个来。” ……从今以后难以直视的东西再加俩样,勺子和挚爱的布丁。还有,船长大人,当您的船员认真虔诚地用餐的时候,在您肮脏的脑袋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你的表情似乎在指责我。” “不敢。” “过来,取悦我。” 好,你赢了,冷酷船长,邪魅船长,恶魔船长…… 麦加尔蛋疼地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当他接近男人的下体时,那因为胆怯或者害羞之类的情绪使之变得灼热的气息尽数扑打在那根安静的肉帮上,凯撒低沉地哼了声,咬着烟头的牙关微微使上了一些力。 太久没用的东西就是容易变得敏感而不受控制。 伸出手,拍了拍黑发年轻人的下颚,男人恶劣地说:“睁开眼,不许逃避。” ……事儿真多,要求也多。翻了个大白眼,麦加尔睁开眼凑上前,心一横,啊呜一声将男人前端塞进口中—— 瞬间被包裹起来的温热和湿润让凯撒享受地半瞌着眼,指尖在椅子扶手上不动声色地移了移,当感觉到麦加尔无师自通地在用不怎么灵活却足够温暖的舌尖顶他前段的小孔时,船长微笑起来,语气也变得极有耐心:“就是这样,含住,牙齿收起来。” 麦加尔很想让凯撒闭嘴——做人能不能有点儿下限!不要把这种事情堂而皇之地用文字描述出来! 然而他现在很忙,完全没空吐槽。他的口中塞满了男人的那玩意,膻腥的气息扑鼻而来,当男人轻轻压着他的后脑勺让他更加凑近自己时,他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学习怎么样才能在不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的情况下流畅的呼吸—— 他学的很快,很快地,当他努力吮吸那逐渐苏醒变得僵硬的东西时,他甚至可以腾出空,用手去照顾柱身下俩个被冷落的圆球—— 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发出了昨晚舔勺子时,会发出的吧唧吧唧的水声——在此时此刻安静的、只听得见喘息声的船长休息室内,这样子的水声显得异常的刺耳,叫人面红耳赤! 当敏感的味蕾触碰到男人跳动的青筋时,麦加尔尴尬地发现,自己似乎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他红着脸做着奇怪的服务,身体却有了反应,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如果被对方发现他那跳动加速的心跳,肯定会被嘲笑至死—— “专心点。”头顶被拍了拍,船长大人耐心地警告。 当麦加尔专心致志地做着口活的时候,凯撒很安静,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奇怪的呻吟,只是呼吸随着下体的温度逐渐变得粗重…… 就在这时,船长休息室紧闭的大门被有规律的敲响了。 麦加尔:……!!!!!!!!!!!!!!!!! 凯撒皱起眉。 “呜——噗——” 这是想逃开,却被无情地摁回原位的节奏。 “到桌子底下去,”船长大人压低声音,嗓音因为沾染情欲而变得沙哑性感,他露出一个说不清是警告还是戏谑的笑容,“继续做你的,动静小点……被发现,你就死定了。” 口中叼着船长大人的命根子,麦加尔满脸是血地钻进了那个对于他来说还不算太拥挤的办公桌底下,当他蹲在办公桌底下,面前只有男人的裤裆,而这个下半身赤裸的人,此时此刻却用无比正常的声音让门外的人“滚进来”时,海象员同志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下限了。 进来的是预测员,他送上来的是未来海区洋流走向的报告。 当对方毫无知觉地做着工作汇报,认真地向坐在高高的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汇报船队将在午夜之前抵达梅诺卡码头时,一只大手不动声色地探进桌子底下,拍了拍麦加尔的脑袋—— 这是“请继续”的姿势。 在预测员平板无起伏的亢长工作汇报中,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整个儿都要暴露在另外俩人耳中的麦加尔快疯了,他蹲在办公桌下,卖力地刺激着对方的敏感点——奈何,当对方回应下属的工作报告时,那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语调让麦加尔觉得他在白忙乎! 他甚至还有力气亲自去分配各个船只到达码头时候排列的先后顺序。 当对方粗糙的拇指轻轻捏住他的耳垂,就像奖赏似的开始揉捏它,温暖粗糙的大手无声地划过他的脸侧、颈脖时,麦加尔差点儿一个没憋住就要哭出声。 不是感动的。 开什么玩笑,这死狗,他妈地绝壁是纯心想要害死他啊啊啊啊啊啊!(╯‵□′)╯︵┻━┻ 恶作剧心起,海象员同志呲牙咧嘴,一口咬在船长大人充血敏感的前端上—— “恩……”船长大人皱起眉。 预测员立刻停止了汇报,小心翼翼地说:“哪里不对?” “……那个贝瑞的甲板工作做的不错,这次继续让他呆在甲板,不用特地调配去后勤。”恢复正常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说,“至少暂时先这样。” 预测员点点头,连忙答应。 桌子下,大手摸上海象员的脸蛋,警告性地用力捏了捏。 麦加尔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推开那只手,继续自己的工作——为求速战速决他这次玩了狠得,豁出去似的将那粗长的玩意死劲塞进口中,甚至让那伞状的前段顶住了自己的喉咙…… 操你大爷的死狗,必杀技之深喉有没有,看你交代不交代! 那温暖湿润窄小,还会不停地收缩的地方,就像世界上最美妙的去处,凯撒承认,这比之前的任何动作都让他兴奋,当对方这么做之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体变得更加坚硬灼热,青筋有规律地跳动了起来,当他面前那个啰嗦得要命的测试员开始汇报下周的洋流走向时,他没有注意到,坐在办公桌后的船长大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和表情放空—— 然后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 只有桌子底下的麦加尔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来不及闪躲也没地方闪躲的他被糊了一脸乳白色的粘稠液体。 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被喷的满头满脸一滴也没浪费在地上的海象员同志几乎就要掀桌而起—— 外面,那个测试员终于做完了自己的总结报告。 然后他看见,办公桌后,阎王爷似的船长破天荒地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单手撑着下巴,男人笑得慵懒而优雅,他点点头,赞扬:“做的不错。” “……” 被、被夸奖了?! 测试员呆了呆,有那么一刻,不知道哪来的错觉,他觉得这个称赞,唔,似乎不是给他的。 不过……不是给他的还能是给谁的啊?现在船长室里,可不就是只有他和老大俩个人吗? 不然呢,还能有谁啊? 第六十五章 废话很多又不会挑时间的测试员终于走了,麦加尔急急忙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时候,要不是凯撒及时用手替他挡住,他差点就撞到脑袋上的伤口。那一撞似乎让船长大人痛得不轻,他皱着眉揉着自己的手心,一边意气风发地要求小奴隶给自己穿上裤子。 在麦加尔低头给他穿裤子的时候,男人随手将手边的朗姆酒倒在手边的手帕上,用充满了烈酒气息的湿手帕给海象员同志擦脸——于是俩个人愉快地各自沉默着分工合作(并没有)。酒精混着经验的气味很奇怪,麦加尔脸上还有之前海战弄出来的细细碎碎的擦伤,痛得他呲牙咧嘴的,更何况大狗的狗爪子劲儿很大——凯撒大概从来没要试图去抱过自己的儿子,不然他们不可能安全度过婴儿期成功活到今天。 当凯撒把麦加尔的脸上擦干净时,黑发年轻人红光满脸的,就像喝醉酒了一样。 “你脸好红,害羞什么?” “我没害羞,”麦加尔摸了摸脸,火辣辣的疼,“被你给揉的,轻点——”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这是船上的常规,你去问问雷克,他肯定也在其他哪个船员的嘴里射过,”仿佛没有听到麦加尔的控诉,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沾着自己液体的东西嫌恶地塞进麦加尔的手中,一边说着不怎么安慰的话,“如果他否认,那就是他在撒谎。” 麦加尔:“……” 凯撒:“而且你是我的个人奴隶,就要做好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觉悟——排除主人的困扰,这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奴隶应该铭记于心的职业守则吗?” 麦加尔:“我看起来很像很好骗的样子?” “我没骗你。”船长大人看上去很真诚地说,“真的就是这样——好了,现在站起来,让爸爸看看你伤口裂开了没。” “裂开了。” 终于扯到了一点儿正常的方向,麦加尔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转身轻车熟路地转身去拿放在凯撒休息室里的药箱——就算规定了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船长与普通船员同等待遇,但是在怒风号上,难免还是会存在着一些心照不宣的船长福利,比如在药物上,普通船员和官职人员使用的不一样,而船长专用的药箱里面和普通的官职人员供给的药又不同,品质上要好得多。 在凯撒发现麦加尔自己的那份永远都是完好地供神似的摆在自己房间从来不用,总是来蹭他的用之后,就直接大手一挥,取消了某个海象员的每月药物例份。 撕开绷带的时候,粗糙的绷带缘边刮在红肿的伤口上有点儿疼,麦加尔脱掉上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让凯撒在他背上均匀地撒上药粉——这是一种白色的药粉,触碰到皮肤后会变成透明的膏状物。 上完药并不急着缠上绷带,船长大人拍了拍海象员精壮的腰测,用“今晚吃白菜”的语气说:“裤子脱了。” 麦加尔再一次,反射性地,像个黄花大闺女似地,抓紧了自己的裤头。 “快点,”小气的船长大人催促,“别让我说第二次,现在燃油原料涨价了,不好好看看航海图老子就得走冤枉路,浪费的燃料钱从你工钱里扣?” “你看航海图就看啊!”麦加尔莫名其妙,半撑起身子胡乱地将之前扫到一边的航海图扯回来铺好在男人面前,“快看,好好看——关我屁事!你看航海图凭什么让我脱裤子,旁边站着一暗恋你的裸男能让你工作效率加倍么,能么?!” 海象员这一番话提醒了船长大人,这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航海图的关键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完整地刺在了他的屁股上。 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男人摸着下巴,笑得像个地主:“适当的艺术行为确实能让我身心愉悦,一旦身心愉悦了,工作效率自然加倍,你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 “你会后悔的,”海象员同志面无表情地开始危言耸听,“老子和你不一样,我跟你说,我可是很……敏感的,你、你光是看我一眼,就能把老子看射哦!到时候,糊你满地图都是!” “少废话。”船长大人表示不受威胁,“脱。” 在船上,船长的话就是圣旨,哪怕船长是个疯子。于是,麦加尔含泪脱裤子。 “转过去。” “休想让我捡肥皂!” “你疯了么,这里哪来的肥皂。” 凯撒莫名其妙地骂道,在说话的时候,他右手不停,拿起桌边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水,皱着眉凑近他刺在海象员身上的刺青—— 完整的指南针图案上,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上面标注满了可以和航海图的坐标完全对应的图腾——那个指南针确实可以带领拥有者直接寻找到人鱼故乡的关键线索没错,但是雷欧萨却不知道,当指南针和航海图结合起来后,只要拥有指南针的基本构造和最开始的大致方向,就能利用这张跟它一起制造出来的航海图一并使用,准确地寻找到通往人鱼故乡的线索所在位置。 换句话来说,在一开始确认的航海的最初方向,得到了指南针的基本图形后,其实那个偶尔会失灵的指南针对于凯撒早就失去了意义。 通往人鱼故乡的关键点,早就化为刺青,被他留在了海象员的屁股上。 现在,只需要找到对应的航海图上所缺失的那几个点,然后将所有的点连起来—— 凯撒看得过于仔细,然而答案几乎水落石出也让他兴奋不已,当他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麦加尔赤裸的腰际时,海象员同志腰一软,没出息地往前挪了挪—— 然后屁股蛋就被因为移动思考被迫打断极度恼火中的船长啪啪揍了俩巴掌。 “乱动什么!” “你别往老子屁股上面喷气,要硬了,要硬了——妈了个巴子的。” “没往你屁股上面喷气,”面对无故指控,男人没好气地一字一顿地说,“老子都没碰你就硬了——还敢骂脏话!……要是真碰你了,你他妈还不得精尽人亡?有点出息行不行,说出去都丢人。” 麦加尔:“……” 世界安静了。 船长大人的一席话把麦加尔雷得不轻,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凯撒好像真的在把他当儿子养——这么算一下的话,如果这货十四岁开荤第一次就中招有了儿子,他儿子现在也该十八了……妈蛋,那岂不是只比老子小三岁?! 不知道大狗的儿子对只大自己三岁却野心勃勃想当他后妈拼死拼活也要加入他家户口本的雄性生物有什么想法?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低着头,飞快地在航海图上标注上剩余的几个小点,船长大人头也不抬地说,“可以把你裤子穿上了。” 麦加尔撇撇嘴,在旁边哼哼唧唧地穿裤子,边穿边伸头去看凯撒工作——几乎只用一眼,他就看出了在原本空白的地方多出来的几个标注点……之前男人标注进行到那一块的时候还显得十分犹豫,现在却动作迅速地将它们填补了上去——很显然,那是凯撒刚刚弄上去的。 “我屁股还能给你这样的启示?” “刺青。”开始飞快地使用量尺将那些原标注点连接起来,男人简单地回答。 “你把藏宝图刺在老子屁股上了?”穿好裤子,麦加尔凑到凯撒身边,一点也不惊讶地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他妈刚才居然还在为了弄丢你的指南针内疚万分,说吧,你怎么补偿我。” “刚才已经补偿你了,”结果就要水落石出,船长大人手上的连线工作变得更加迅速,他修长的指尖在航海图上比划着,然后几乎是没用几秒思考就从那些标注点中选出俩个,将它们连接起来,“你不是妄想主人神圣的肉体很久了吗?” 麦加尔:“……” 凯撒:“现在你得到了,恩,来自主人的恩泽。” 麦加尔满脸被雷劈过的表情:“……先森,泥嚎,请问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凯撒:“找到了。” 麦加尔:“找到什么了?” “线索,”扔开手中的羽毛笔,凯撒让开身子给麦加尔腾了个地方,海象员好奇地凑上去,只见航海图上,墨线错综复杂地遍布各个角落,最后却无一例外地汇集在了某个点上,伸出手在那个焦点上点了点,男人露出一丝微笑,“梅诺卡……我们要找的线索居然就在梅诺卡。” 麦加尔没说话,他盯着那个汇聚在一起的点,一时间,那种熟悉的、不太舒服的感觉再一次从他心头席卷而来—— 这一次,他似乎有几乎抓住这一点不安的感觉,仔细地想一想到底是为什么……可惜却被凯撒一句话打断。 男人伸出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浴室借你,去洗干净,小心别碰到伤口,到了码头,爸爸带你开荤去。” 麦加尔:“老子喜欢男的。” 凯撒:“满足你。” 麦加尔:“你亲自来?” 凯撒:“别得寸进尺。” 麦加尔:“那还是算了吧,记得给我挑个胸大的……” 凯撒:“保证,屁股也不会小。” …… 在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无聊无营养对话中,窗外的太阳缓缓沉下了海平线。夜幕降临时,怒风号船队正向着目标梅诺卡全速前进。 船上,乐队的奏乐在篝火燃起的同时响了起来,除去那些今晚被安排值班的倒霉蛋,刚刚经历过一场海战即将进行补给的海盗们拿出了他们最好的食物和酒类饮品,围绕着篝火开始了一场不醉不休的狂欢。 快乐热闹的甲板上,没人注意到一个早早就喝醉了的黑胡子海盗抱着只剩下一半的酒瓶,醉醺醺地依靠在楼梯边上,他双眼痴迷,口中含含糊糊地唱着没几个人能听得懂的歌曲…… 这是他的帝国,他的权利横扫一切, 哟——呵—— 是谁唱起了水手的歌曲。 哟——呵—— 响起了人鱼的歌声, 哟——呵—— 没有人知道,那是亡灵的序曲。 来吧,勇敢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来吧,快乐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生命的终结,才是生命的延续…… 第六十六章 在麦加尔看来,上一辈子活着时,就从新闻知道那些个盗墓贼通常盗墓之前,都讲究个“望、闻、问、切”四大手段——找个老头老太太,太阳底下一顿,一斗烟恭恭敬敬地递上,什么狐狸庙啊黄皮子坟啊公主奶奶墓啊,就都包裹在当地的传说里水落石出。 很显然,如今哪怕再早了一千多年横跨了几个大洋,这法子却还是有用的。 问,是个动词。 要知道梅诺卡究竟在什么地方隐藏着能引领船队抵达传说中人鱼港湾的线索,最好的方式就是拿嘴巴问——这种问和普通的直接在路上随便拽一个人问并不一样,至少在凯撒的意思来看,自古以来地中海上关于人鱼的传说就千奇百怪却从不缺少,如果梅诺卡注定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使它能够隐藏住通往人鱼港湾的线索,那么在梅诺卡,就一定会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存在。 所以,“问”是一项技术活儿。 几乎整个怒风号船队上,稍稍看上去智商上可以有所期待的人,无论高矮胖瘦,都被他挨个儿拎了出来,每人发了十个金币活动基金—— “无论你们用什么方式,从妓女、流氓、酒吧老板或者是吟游诗人甚至是小偷那里入手,我要梅诺卡岛屿上从古至今全部的传说故事,”坐在会议室的高位,船长大人面无表情地阴沉着俊脸,气压低得吓人地吩咐,“谁胆敢一时贪欢把自己的脑袋忘记在了自己的裤裆里,或者是嘴多向别人走漏了风声,传到我耳朵里,就做好吃鞭子的觉悟。” 语毕,只听见“咚”地一声巨响,一袋叮当作响装满了金币的钱袋被男人满不在乎地丢在了桌子的中央,在众海盗们贪婪发直的目光下,船长大人敲了敲桌面:“这些金子当做你们的启动资金,谁问到我要的消息了,再额外奖励六百个金币,明天的太阳落下之前问出结果的,我再追加奖赏三百个金币——现在,散会。” 众船只的小头子们将那袋需要分配给下属的金币瓜分完毕后,一哄而散,每个人走出怒风号的会议室时,双眼都像饿狼似的发出绿色的光芒—— 六百个金币! 六百个呢! 在怒风号的规矩里,通常丢了一条左腿才能拿到五百个金币的补偿——如今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无伤无痛地把六百个金币领回家! 至于那拥有时间限制的三百个金币——如果运气好得到了它,那就是整整九百个金币!九百个金币是什么概念?只有在海战中断了右手的船员才有机会得到这笔庞大的数目——然而这代价实在太大,对于大多数惯用右手的人来说,失去了右手几乎等同于失去了全部的战斗能力和存在价值。 所以得到了这些金币的人,如果有地方去,通常都是选择立刻离开船队,那些没地方去的或许会最终选择留在船上,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死在了后来的海战中,最惨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等到船队靠岸去好好花一花他的安置费,就因为右手不方便成了下一场海战中敌人刀下无力反抗的羊羔。 对于这些有多少钱花多少钱,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普通海盗们来说,几百个金币,这真是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几乎那些所有被选出来参与寻找线索活动的船员都欣喜若狂得就好像圣诞节提前来了似的,而那些很显然智商不那么过关或者长相过于凶恶的海盗们,就只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们的同伴白白领了十个金币,欢天喜地地跟在意气风发的船长大大屁股后面下了船。 顺便说一下,曾经凯撒花在“脱衣舞女麦加尔”身上的包夜费,也就是杰尔巴岛巴巴特拉酒馆里的那五十个金币,对于同行业来说,那绝壁是酒吧老板狮子大开口了。 正常情况下,和妓女姐姐们来一发只需要十个金币,再高档一点儿的,二十个金币。如果你愿意在这个基础上再多加五个金币,你将会成为当天酒吧里的帝王,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会排着队从你跟前走过,而你只需要坐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喝上一杯冰凉的啤酒,动动手指从她们中间选一个最漂亮的——因为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他们最常接触也是普遍流通的货币是银币,而不是纯正的黄金。 哦,为什么咱们今天那么频繁地提到这些海边娱乐行业?要知道,在地中海上非常流行一句笑话:知识最渊博的不是贵族也不是学者,而是酒馆里的妓女。 每一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陪他们喝酒聊天吹牛,她们手里拽着的信息量大到普通人不敢想象—— 这也是凯撒为什么一下了船,就立刻带着他新养的儿子钻进了整个梅诺卡最好的酒馆里的原因。 恩,他当然不是真心想带着麦加尔来开荤的——开什么玩笑,当然不是。 对此,船长大人的心里只有非常冷艳高贵的俩句话送给我们:为什么,凭什么? 黑色海狼从来不为自己船员的船下娱乐活动埋单——供养着那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奏乐的船上乐队让船员们在乏味的航海工作中娱乐,已经算是船长大人的每月支出账单中最难以容忍的一项。 至于当初他爽完了,承诺所谓的“胸大”“屁股大”…… “是时候告诉你大人的世界了,孩子——” 此时此刻,梅诺卡最好的酒吧内,坐在柔软得整个人都像是要陷进去一样的厚软沙发里,身后羽毛扇扇着,最好的水果仔仔细细地削好送至嘴边,就像是真正的国王一样被服侍着,船长大人点燃一支新入手的、上等的烟草叼在嘴边,对着身边满脸无语望着他的黑发年轻人笑了笑,“男人的话通常都夹杂着或多或少的谎言,尤其是当他们在床上说的,通常,只需要相信里面的标点符号,就已经嫌太多。” 麦加尔脸上缺乏表情地推开了一个胸部都快糊上他脸的姐姐。 “不过你在这方面倒是很省钱,”咬着烟屁股,男人声音含糊地抬起手对他的小奴隶略微赞赏地点了点,“这些妞儿不要钱就对着你一拥而上了。” 特殊行业姐姐A:“讨厌啦船长,人家才没有一拥而上呢!” “恩?”凯撒眯起眼,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圈,微微凑近那个妆太浓的妓女,“刚才还问我倒贴十个金币能不能借他一个晚上的那个人不是你?” “结果呢?”女人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在麦加尔无语的目光下,船长大人顿了顿,从新和她拉开的安全的距离,淡淡地说:“不借。” 久经战场,面对这个地中海第一把交椅如此不近人情的表现,这个女人却丝毫不觉的尴尬,反而笑得更加欢快,她动了动大腿,像只抓不住的泥鳅似的,灵活地从船长身边蹭到了麦加尔身边,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猛地搂住对方的脖子,一屁股坐上了他的大腿。 麦加尔:“噗!” 特殊行业姐姐A撅起嘴:“哎呀呀真纯情,搂着我的腰,我要掉下去了!” 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被女人坐过大腿更加没碰过除了自己老妈之外其他女人的腰的麦加尔同志红着脸正想推开她,就听见他的旁边,冷不丁地传来了船长的声音,而且用的是德语,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男人挑起薄唇,露出了一个讨厌的笑容:“搂好了,你不能把老子的信息来源推到地上去,扣你薪水哦。” ……操你奶奶的熊爪儿刚才你自己也没见得有多客气好吗船长大大!(╯‵□′)╯︵┻━┻ 僵硬着手搂上这个真的有大胸大屁股的女人的腰,海象员同志满脸不自然,大脑飞快运转着疯狂地寻找尿点脱身! 倒是那个特殊行业姐姐非常上道,令人惊讶的,她居然听得懂一点点的德语,听了船长的话,她转过头来,红艳艳的双唇习惯性地撅起,就像是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瞪大了起来:“什么信息?” 凯撒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啊,”女人微笑起来,“你们是来打听消息的?——唔,找对人了啊,在这个梅诺卡岛上,没有比枝枝我掌握的情报更多的了——” 麦加尔:“你叫枝枝?” “发音更加卷舌一些。” 就着坐在麦加尔大腿上的姿势,枝枝扭着蛇一样的腰拱了拱,伸出染得鲜红的指尖,戳了戳麦加尔的唇,那力道大得差点儿把指甲插进海象员的嘴里——立刻就后悔自己干嘛多嘴问这么一句,海象员同志闭上了嘴。 枝枝:“来叫一声——不然就亲你了哦!” 在船长大人看笑话的目光下,麦加尔面露尴尬:“兹兹?” 枝枝:“不够卷嘛!” 麦加尔:“纸质?” 枝枝:“尾音不要翘起来!” 麦加尔:“……枝枝。” 吧唧。 脸上留下一个大红唇印。 ……为什么说对了还是要被亲?黑色年轻人默默地擦了擦脸,从此对“树枝”的“枝”这个字路人转黑。 他低着头,没有看见坐在他身边的船长大人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略微有些不高兴地蹙眉。倒是枝枝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拍拍手,就像个幼儿园阿姨,来了个毫无前兆的一百八十度态度转变:“我们来言归正传吧——” 麦加尔:……我们居然还能“言归正传”? 凯撒:“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枝枝。” 枝枝:“哎呀呀,相比起这个小弟弟,船长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更加像是一个男人在叫一个女人啊——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麦加尔:……我呢我呢我呢?我叫着你名字的时候难道他妈像是一只动物在叫一个女人? 被夸奖的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我要梅诺卡当地最特别的传说。” “咦?”这样的要求似乎让女人微微一愣,一瞬间,她漂亮的面容上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她将长长的指甲送进口中,咬着指甲发出长长的思考时的哼哼声,然后她忽然松开了牙,重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麦加尔头皮麻了麻,觉得这是“哪里要不好了”的预兆。 果然,只见这女人将手指调转了一个方向,指向自己的鼻子:“梅诺卡当地最特别的传说已经坐在你面前了,你要找的传说就是我。” 麦加尔:“……” 凯撒:“……” 迅速站起来强势插入俩个人中间,麦加尔同志拍了拍特殊行业姐姐的脑袋:“乖别闹。” 然后转过身,拍了拍阴沉着脸满是腥风血雨欲来的船长大人的大腿:“有点娱乐精神……传说揍女人倒霉三年。” 第六十七章 由此可以看出,船长大人这一边的打探消息活动进行得显然是不顺利的——不仅不顺利,当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还可以愉快地发现,纵横地中海风里来雨里去的凯撒大大被一个特殊行业姐姐一本正经地调戏了。 相比起自家老大,怒风号的二把手雷克这边进展也不太顺利……由于信息量最大最有希望问出个狗屁来的特殊行业已经被他的老板亲自占领,他只好跑去勾搭路边那些三教九流,谁知道这勾搭勾搭就勾出问题来了——之前就说过,红毛大副打架很厉害,但是脑子其实不太好使。 为了任务的保密性,整个怒风号船队都是在秘密进行消息探听,不能亮出自己身份的大副同志只能忍耐住十二万般的不耐烦,和一黄牙龅牙独眼小偷一同蹲在屋檐下唠嗑套近乎。 然后妄图打听传说故事的他得到了当下地中海最不得了的绯闻消息—— “听说黄蜂号的船长和怒风号的大副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你看到他们的头发了么,啧啧,一样的颜色。”那个小偷信誓旦旦地说,“兄弟,亲的,但是相爱了,所以他俩一见面就打架。” 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绯闻,怒风号大副本尊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首先,“相爱了”和“一见面就要打架”中间的接连词为什么是“所以”? 其次,就算杀了他一万遍他也不敢想象自己能有个雷欧萨这么闹心眼子的弟弟,要是雷欧萨是他弟弟,他能在那个死矮子生下来的第一秒就把他掐死在摇篮里——这同时也是雷克佩服凯撒的原因之一,有时候他会很疑惑地问船长,为什么还不把那个死矮子弄死,通常情况下,船长大人会犹豫一下,然后非常虚伪地回答出类似于“血缘关系”之类的不靠谱答案…… 不过凯撒好歹肯虚伪一下,要是老子……啧啧,更别提什么最后和他相爱,俩红毛怎么相爱?那生下来的孩子还能看吗(……)? “而且老子是又高又帅的德国人,”摸着裹在破布里的红通通的头发,目送着小偷离去的背影怒风号大副自言自语道,“那小子是西班牙人,哪来的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咦?” 当大副的手滑至腰间时,他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里面有一百枚金币,十枚是凯撒发的“活动基金”,剩下的九十枚是他自己的私房钱。 此时此刻,正午暴烈的阳光下,那个小偷已经人影都没了。 而雷克也是这时才想起,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人,除了长得很丑说话特不靠谱之外,他还是个小偷。 …… 相比起手下的这群猪队友,被特殊行业姐姐一本正经的调戏看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这群恶名远扬的海盗,他们中间有名震一时的疯狗大副,有随便拉一个出去就能吓尿对手的怒风号冲锋队长,有精良准确航海时差计算误差从来不超过半个小时的预测员,还有能把甲板刷洗得就像昨天才上了油漆那么完美的甲板人员,甚至还有某个抬头看看天就能告诉你接下来是准备收衣服还是可以洗被子的节奏的神奇海象员…… 可是到了最后,能把那十个金币包住并且套到一点有用消息的,只有鬼畜又聪明的船医大人巴基尔——船队午夜到达港口,清晨八卦小队行动从船上蜂拥而出,巴基尔在中午太阳暴晒之前就问到了可以交差的东西,一分钱不花地收工回船上喝咖啡了。 作为成功人士,巴基尔不懂其他人的水深火热。 而作为一个单纯的随从人员时,刚开始,麦加尔也不懂。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来,对准梅诺卡最好的酒馆——当凯撒开始沉闷地喝酒,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不怎么精彩的舞蹈表演时,麦加尔同志开始无聊了。他摸着口袋里那十枚金币,心痒痒地想自己出去“闯荡江湖”,对此,船长大手一挥,居然批准了。 在枝枝万般不舍的目送下,黑发年轻人一溜小跑,自己跑出了酒馆。 站在正午的阳光下,麦加尔内心难免有些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凯撒的看管下在码头到处乱走,自从上次误打误撞认识了雷欧萨之后,每当怒风号靠岸,船长大人就再也没有批准过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他。 男人显然只是不耐烦继续给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从帮父母看管摊子的少女手中接过清冽的免费泉水,麦加尔笑眯眯地独自逛着热闹的集市,他用自己的钱从少女的摊位上买了一个简单丑陋的金属装饰品,是狗脑袋的样子。离开了摊子,他一路翻翻那些瓶瓶罐罐或者新鲜的药草,想起凯撒药箱里的绷带快没了顺手买了一点,除此之外,他还对小摊上的劣质武器挺感兴趣——虽然那些武器做工粗糙,装饰的宝石也绝对不能跟鬼杀相提及,但是海象员同志还是饶有兴致地蹲在摊位前面,挑挑拣拣了半天,买了个比鬼杀不知道次多少倍的匕首,放在了靴子内插槽的另一边。 他甚至还顺利甩掉了俩三个跟着他显然不怀好意的小偷。 然后在集市上遇见了沮丧的雷克,愉快地嘲笑了他被偷的愚蠢经历,顺便炫耀自己甩掉三个小偷的丰功伟绩。 午餐过后,揣着那十枚金币,吃饱喝足玩够了的麦加尔决定返回原来的酒馆去找他扔在那里的宠物大狗。 本来一切顺利,完美的一天眼看着即将落幕…… 谁知道,在通往那家酒馆的路上,偏偏还有一家私人开设的赌局——麦加尔是不喜欢赌博的,所以其实当他路过那儿的时候,当里面传来人群的咒骂或者吆喝又或者是惊喜的大叫时,我们的海象员脑袋偏都没偏一下…… 直到半路杀出了个陈咬金。 “——喂,哥们!” 当麦加尔即将路过那个赌博的地方时,房门上挂着的那个脏兮兮的破布被掀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戴着眼罩的独眼龙,看到麦加尔,他叫了声。 麦加尔莫名其妙地回头,当看见对方的陌生样貌时,海象员同志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并不认识他,这货很眼生。 独眼人动了动,装作很熟的样子说:“你这是要回去啦?” 咦? 麦加尔愣了愣,实在想不起来这哪位,但是碍于面子最后还是辛苦地点点头,相当客气地假装熟络问:“……唔,我知道你,雷克船上的吧?还不回去?快开晚餐了。” 那个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走上来,勾住了海象员的肩。扑鼻而来的几百万年没洗澡的气味臭得被凯撒TJ得比较爱穷讲究的海象员同志直皱眉,又挨着对方是自己人不好意思推开他,只好偏偏脑袋,大口呼吸新鲜口气之后说:“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你们老大又得扒你们皮了。” 独眼人转过头,看了麦加尔一眼:“我这就回去,啊,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麦加尔囧了:“……记、记得啊!甲板上的是吧?” 独眼人看上去很高兴,连连点头:“对对,我甲板上的,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你这家伙!” 海象员同志松了口气,“甲板上的”是一个很笼统的概括,在这四个字里,几乎包括了十几个工作岗位,甚至是海象员,说是“甲板上的”也一点儿也不为过。 放下戒心,麦加尔还挺高兴:“你跟我一起回去不?我先去找老大,然后咱们可以一起回船上……” 那个人愣了愣,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犹豫。 “怎么了?” “……老子刚才手痒痒就进去玩了把,”那个独眼人沮丧地说,“现在输了好多,那些人让我现在就把钱凑出来,不然、不然他们就要捅到船长那去!” 麦加尔蛋疼了:“……你要多少?” 独眼人:“你有多少?!” ……恩?麦加尔挑起眉,心想这他妈什么回答。但是想着还是琢磨着说:“手上就还出来时候船长给的十个金币了,你要是……” 独眼人简直欣喜若狂:“啊太好了,我正好就欠他们十个金币!” 麦加尔:“……” 独眼人:“借我吧!我一会肯定还你,我那儿没钱了也会跟雷克老大借钱的,我真的会还你!——” 麦加尔叹了口气,心想也不能放着这人被这群赌徒打死或者把事儿捅回去让凯撒打死,掏了掏口袋,掏出里面最后剩下的十枚金币,放在了眼前这个家伙急迫地摊开的手心中,然而,就在最后一枚金币到达了对方手心时,身后有人叫了声“麦加尔”。 麦加尔愣了楞,回头去看,发现那个正从不远处正缓缓走来、手插在口袋里,走路姿态吊儿郎当晃来晃去的人,可不就是雷克么。 “雷克!”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海象员同志朝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红毛大副挥了挥手,“快过来,看看你的船员,输的内裤都快没了,幸好遇上了我——” 不远处的雷克愣了愣,心想他娘的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船上还有烂赌徒了?随着怒风号大号越走越近,那个独眼人明显后退一步,他心虚地瞥了麦加尔一眼,匆匆地下脸,一点儿也不像看见自家老大时候该有的样子。 直到雷克走近了。 财迷麦加尔招手:“快替你家船员还钱给我!十个金币呢!” “……”沉默片刻,红毛大副面无表情地对海象员说,“我船上没这号人。” 麦加尔:“……=__=?” 这是一个残忍的真相。 至少海象员同志的灿烂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然后碎裂在了空气中。 “他跑了哦,”雷克冲着他们身后扬扬下巴,淡定地对石化的海象员同志说,“跑得很快,看来是职业骗子,目测你追不上了。” 麦加尔:“……” 雷克:“……你智商也没比我高很多嘛。” 麦加尔:“……” 伸出手,拍了拍风中凌乱的黑发年轻人,红毛大副攀上前者的肩,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哥俩好地说:“刚才在你嘲笑我被小偷坑的时候,其实我们的友情差点破裂,现在你用实际行动拯救了它。” 麦加尔:“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克:“哈哈哈哈哈哈哈o(≧▽≦)ツ,我非常感动,谢谢,一生挚友!” …… 以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二逼儿童欢乐多。 当晚做总结会的时候,面对一群除了打架能干公关能力显然十分低下的手下,船长大人的评价是—— “一群猪。” 麦加尔认为,结合今天白天的表现来看,这里面大概包括了“猪领袖”也就是凯撒他自己。 只是他猪得稍稍没那么明显罢了。 第六十八章 巴基尔是从一个同行……说是同行吧,在麦加尔看来也就是梅诺卡的赤脚医生那儿淘来的消息,他告诉怒风号的船医,梅诺卡独特的传说数不胜数,但是其中最特别的存在,莫过于帝特酒馆的某个妓女——帝特酒馆就是凯撒今天下午携带儿子去溜达的那一家,号称梅诺卡最昂贵最具有贵族气息的酒馆。 这不算高朝。 高朝是巴基尔说,那个妓女的名字叫枝枝。 凯撒:“谁?” 巴基尔:“枝枝。” 凯撒:“谁?” 麦加尔:“枝枝?!” 巴基尔这才猛然想起,自家老大今天下午已经亲自去过了一趟,平日里的鬼畜船医不同于他围观船员受刑时圣母光辉普照的样子,此时此刻,他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挑起一边眉,不知死活地问他的顶头上司:“你今天下午见过这个女人?” 凯撒动了动,十指不动声色地紧扣,没有人能看得出此时此刻船长大人的内心活动,只听见他嗓音低沉缓慢地反问:“她为什么是最特别的存在?” “因为我话还没说完。”巴基尔面无表情,不客气地回答。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船长大人难得宽容,伸出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继续。 “——帝特酒吧的地下室不同寻常,他们没有带你去看过吗?好了你的表情已经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也许是你给的金子不太够,老大……我是说,我的同行告诉我,帝特酒吧之所以能成为整个梅诺卡最好的酒吧,就因为它的地下室里有一池非同寻常的活动海水——听说这池海水连同地中海海域,从帝特酒吧建造之前就存在在那里了。” 凯撒:“说重点。” 巴基尔:“你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当一个人试图耐心地跟你讲床头故事的时候,你只会简单粗暴地要求他‘说重点’?” 凯撒:“老子从来不听童话。” 巴基尔:“我不想批评你没有童年,船长。” “我能解释这个,”麦加尔乐呵呵地在旁边插嘴,“按照他这个性格,所有的故事精简提炼到他面前后大概都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王子和公主经过磨难之后在一起了’。” 巴基尔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想给海象员同志一个好评点赞,但是在他这么做之前,前者已经在船长大人平静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地垮下脸收起了幸灾乐祸,并且还十分真诚地抬起手在双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低下头,加入会议桌边其它人‘老老实实开会,一句话也别多说’的队伍里。 拍了拍麦加尔的肩,巴基尔转过头,跟凯撒继续说自己得到的消息:“我同行们说那池子里养着一条活了上百年的鲨鱼,它永远守护着那一方水池。池子里有一个木盒子,听说,只有‘最纯洁的人’才能伸手将木盒从池底捞出来;捞出来后,又必须找另一个‘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才能打开那个盒子,任何心灵污秽的人如果妄图得到它,都将会被那条鲨鱼咬断手拖进水池中咬死。” 巴基尔说完顿了顿,他掀起眼皮看了看凯撒的反应,却发现对方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男人单手支着下巴,半瞌着眼。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扶在扶手上,修长的指尖微微弯曲起来,有节奏地叩击着原木做的扶手处,那一声声缓慢地、完全找不到节奏的敲击声,仿佛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都知道,凯撒正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没人能猜到,当他思考过后,所得出的结论又是什么——是晴天还是雨天,只等待着船长大人的一句话……所有人伸长了脖子,有些紧张地望着毫无知觉低着头仿佛睡着了的男人——那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凯撒终于缓缓地动了动唇角。 “去看看。” 性感的薄唇中,轻轻吐出这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祈使句。 众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这是船长大人感兴趣了的表现—— 果然,下一秒,桌边响起了长而轻佻的口哨声,众人只来得及看见眼前黑影一闪,然后是金属物品击中肉体的声音—— 当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巴基尔身上时,后者正拎着船长大人丢给他的钱袋,诚意非常不到家地拖长了声音道谢。 在他手中的钱袋里,一个子儿都不少地放着整整六百枚金币。 巴基尔:“谢啦,还欠我三百,别忘记了。” 众人:“……” 船长大人冷笑一声:“如果是假消息,这一袋你也给我吐回来,还包括你今年的工资都要统统扣光——因为你让船长白白跑了一趟,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让我失望的后果很严重。” 巴基尔:“那么任性小心讨不着老婆,老大。” 凯撒回答的理所当然:“我有儿子了,要老婆干嘛?” 巴基尔立刻转头去看麦加尔,后者扔给他一个大白眼。船长大人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在麦加尔脸上一顿,这才不得不无奈地说:“不是他,我是说真正的儿子。” 麦加尔:“爸。” 凯撒:“儿子乖。” 众人:“……” 晚餐过后,夜幕降临。梅诺卡夜舞笙歌的夜生活正要刚刚开始,率领着一群稍稍见过世面的怒风号官职层,凯撒第二次向着帝特酒吧挺进——这一次他来势汹汹并且那快速的步伐足够说明了船长大人此时此刻心情并不算太好。 因为后来听巴基尔说,那个枝枝就是唯一一个可以跳进水池里拿出那个木盒子而不被鲨鱼咬死的人——所以枝枝是梅诺卡最特别的传说,连同帝特酒吧地下室里的那池神奇的海水一块儿,一起成为了梅诺卡的迷信活招牌。 船长大人狡辩:“没准那鲨鱼就是她养大的。” 麦加尔:“……接受这个事实吧,人家下午自己都告诉你了,是你不愿意信,听都没听完就粗暴打断了人家。” 凯撒:“世界上最纯洁的人,是个妓女,你信?” 麦加尔:“信啊,谁还没个父母啊!” 凯撒:“……” “冷笑什么,”麦加尔一溜小跑跟在船长屁股后面,俩人走的速度很快,其他人在后面有意无意地被拉出了一小段距离,海象员同志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做贼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凹凹凸凸的金属物,抓过船长大人的手胡乱塞了进去,“喏,喏,送你的。” 麦加尔乱七八糟地说,他低着头,没好意思去看凯撒的表情。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东西捏在指尖,借着街道两边灯红酒绿的光亮,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个制造极其粗糙,审美有待参考,一看就是从地摊上淘来的工艺品,是个狗脑袋,俩眼睛还是用劣质玻璃冒充的红宝石。 这东西握在手里,有那么一刻,无语至极的凯撒认为麦加尔这是在无声地挑衅他——后来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货智商可能没那么高,最终他没有武力相向,勉强将那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随手塞进了口袋,并且评价:“恩,收下了,很丑。” 麦加尔:“……这种时候,就算是礼貌性的也该说‘谢谢’吧?” 凯撒拧过脑袋,那张英俊的狗脸半隐在黑夜之中,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并肩走在他身边的海象员,俩人几乎鼻子贴上鼻子,半晌,船长大人十分认真地回答:“说不出来。” “特地给你挑的,”麦加尔蛋疼地说,“你就这么胡乱塞进口袋里了。” “它是我口袋里最次的东西。”男人直起身子,拉开了距离后淡淡地说,“光这一点,已经很光荣了。” 麦加尔:“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你真的好残忍好残忍好残忍——” 船长大人冷笑一声,完全免疫地讥讽道:“你更残忍,自己出去一个下午,花光了我的十个金币不说,就给我带回这么一玩意。” “……” “今晚要是得不到关于人鱼故乡的重要线索,我就养不起你了。” “神马?”儿子震惊了,“逻辑在哪!” 爸爸淡定地看了儿子一眼,后回答:“心累。” 生平第一次,麦加尔忽然觉得有点理亏——他不敢告诉凯撒,那十个金币是他一时脑抽风活该被骗了个死去活来。只敢打破牙往肚子里吞含着血泪装作一脸天真无邪地告诉主子,他一时没忍住,把那十个金币在某个“异常卓越的”路边摊吃光了——当然,这个理由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借口,但是好歹符合他本人的尿性,船长大人只是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将他放进了“那群猪”的队伍里。 当晚为了圆谎,他还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俩口,就装逼无比地放下了餐具,捂着饿得狂叫的肚子微笑着说:我好撑。 说起来都是泪。 但是那玩意好歹今晚装进了凯撒的口袋。 总有一天,麦加尔有信心能把它挂在大狗的脖子上——就跟狗项圈儿似的,带上了,不仅仅是怕它跑丢,还是为了跟全世界宣布:此货有主,生人勿进。 第六十九章 想象着浑身金贵的船长大人脖子上总有一天会挂着一廉价地摊货,海象员同志咧嘴笑了笑,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屁股上的刺青,那里开始结疤了,有些痒,但是如果指尖用力摁上去,还是会觉得有点痛—— 妈的,这感觉,就像爱情。 自己把自己牙酸倒了一大片,正酝酿着语言把旁边某只狗也抓过来酸一下,忽然啪地声响,手腕一痛,麦加尔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才发现身边的男人正黑着脸望着自己,于是莫名其妙地挑起眉:“你干嘛?” 话一问出口,凯撒就开始冷笑,这熟悉的笑容一出现,麦加尔这才想起来——这几天过来,大狗最不待见的就是看见他伸手去挠屁股,每次看见轻则语言嘲讽,重则直接拖过来狂揍——估计这会儿边走路边挠屁股蛋的行为严重触及了船长大人的底线。 “我就挠一下,痒啊!你伤口结疤时候也会痒吧?又不是神仙,还能圣洁得光吃不拉?” 凯撒不理他,径自往前走自己的。海象员同志不挠了,颠颠地追了上来伸手就要抓他,船长大人脸一黑飞快地躲过去,龟毛病发作地问:“挠完屁股洗手了吗?” “我他妈又没伸手进去挠!”麦加尔理直气壮地说,“隔着裤子呢!” “你裤子就干净?!” “不是我的裤子,”某个贼笑嘻嘻地说,“今早晨我从你柜子里拿的,质量不错,就是腰粗了点,你要不要考虑下减肥——啊——你打人!妈蛋,你这叫恼羞成怒懂不懂懂不懂——” 后面一群糙汉子海盗开始咧着嘴乱七八糟地偷笑,雷克走在最前面,仗着自己是大副笑得最大声,雷克旁边的巴基尔是船医,不仅仗着整条船队上千人就指望他一个,还仗着他刚拿到手的六百个金币薪水可以随便扣,还敢扯着嗓子吼俩句“在一起”“你俩赶紧在一起世界就清静了”。 身边是一蹦一跳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的海象员。 船长大人黑着脸像个包公走在前面健步如飞,觉得自己身边这辈子也没这么热闹过。 他头疼,怎么当初就脑子一抽捡回来这么一祸害。 走到帝特酒吧门口,后面那群人还在嘻嘻哈哈,麦加尔从他身边滚蛋了,凑到雷克他们的队伍中开始交流感想,船员们多半是在讨论“船长平时有多凶”,海象员的中心论点是带着炫耀的语气说“我跟你们说船长早上刚起来时候头发是翘起来的”—— 麦加尔在怒风号上的群众基础向来不错。凯撒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自己二逼的个性问题,还有就是因为经常犯错受罚被打发到基层干活时打下的厚实群众基础……现在看来,大概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是整个怒风号的八卦中心——怪不得现在就连擦甲板的都知道相比起淡啤酒船长更喜欢威士忌,如果没有威士忌,朗姆酒也勉强可以。 多年来,凯撒艰难保持的那点儿属于船长的神秘感,就因为屋里养了个怒风号八卦分队小队长到此宣告结束。 帝特酒吧门口,已经到了夜里最热闹的时候,酒吧里,人群的喧哗嬉闹声已经透过隔音效果并不那么好的门传了出来,船长大人在酒吧门口站住了脚步,他停下来的时候,身后队伍里的笑声小了点,当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熊壮士们的时候,笑声又小了点,当他冷艳高贵的目光从人群脸上一扫而过,淡淡地询问“笑什么那么开心”时,他身后的这支队伍,终于又成了传说中那个凶残、冷血、战无不胜的怒风号先锋队。 凯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率先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几乎是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凯撒就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尽管酒吧老板还是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但是从对方的笑容中,男人还是多少看出了一点儿强颜欢笑的味儿。 酒吧里的人也是,之前的喧闹声不见了,每个人都放下了酒杯转身瞪大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人,那表情……就好像凯撒拿着个喇叭站在门口宣布世界末日一小时后来临似的。 将衬衫的领口扯松了些,露出里里面晒得黝黑象征着健康性感气息的皮肤,男人骨架结实,身材高大,腰间佩戴的火枪上的宝石也闪闪发亮价值不菲,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男性魅力,迎着妓女们发亮的目光往酒吧深处走去,凯撒的脸上缺乏多余的表情。 这时候,酒吧老板脸上的不安变得更加明显。 那沉重的马靴踩在松软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一下下地,就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就在酒吧老板即将心脏停止跳动身亡之前,男人终于停下了他的步伐,转过身, “枝枝呢?” 当凯撒这么问着的时候,他的态度还勉强算得上温和。可是这老板却只顾着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时候,凯撒却意外地笑了,这是黑色海狼招牌式的阎王笑,每次他露出这个表情,都代表着哪个倒霉蛋准备遭殃了—— “说吧,”船长大人淡淡地说,“那个垃圾在哪?” 哪个?站在船长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 肯定不是在说那个叫枝枝的女人……虽然本性凶残任性又不讲道理,但是凯撒好歹还是会在女人面前装腔作势,不然海上绅士的称号也不会落到他手里,雷克耸耸肩,表示跟着船长那么久,从来没听过他用“垃圾”形容哪个女人的—— 所以,这是说谁呢? 麦加尔站在雷克旁边,万分同情那个酒吧老板,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学聪明的他是不会随便上去充当炮灰的(……),受着吧老板,闭眼一咬牙一跺脚就—— 哐—— 麦加尔:“……” 摸了把汗,深刻觉得这么多天频繁挑衅船长威严的自己居然能活下来十分不容易,海象员后退一步,再次往大副身后躲了躲。 在他的不远处,将脚从大窟窿中抽回来,船长脸上的表情淡定得就好像踹翻了整个吧台的那个是不是他似的,酒吧里客人已经跑走了一大半,剩下的特殊行业姐姐们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继续俩眼放光盯着霸气侧漏的男人——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阴沉着脸,船长大人脸上似乎随时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即使还没有做出太出格的表现,然后此时,怒意已经毫不掩饰地侵染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黑暗摇曳的煤油灯中,那瞳眸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些,冰冷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在酒吧老板的身上刮来刮去。 那酒吧老板看上去抖得简直就差跪地上了,麦加尔皱起眉,不得不为老板不适时宜的沉默而感到智商拙计。 “看来你的诚意不到家,我只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找了。”男人冷笑一声,背对着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懒洋洋地抬起手挥了挥,扔下简单明了的俩个字—— “烧了。” 你不给我人,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店,等什么都成灰烬了,我就不信还不能把那个人找出来——这是凯撒式的强盗逻辑,从前雷克笑着告诉麦加尔,凯撒跟人家玩儿谈判的时候,多数情况下喜欢用枪顶着人家的脑袋谈判,那时候,麦加尔当雷克在抹黑船长,坚决表示不信,但是今天,他信了。 看着一群海盗嗷嗷叫着打破煤油灯,咬着烟头将里面的煤油撒得满沙发都是,酒吧里的客人们惊鸟状逃散而出,雷克哼着变调的歌将手中闪着星火的烟头弹出,准确地落到刚才还坐满了人的沙发上,火光窜起迅速蔓延—— 站在一群疯狂欢快大小的海盗们中间,麦加尔不得不信。 杀人放火,还真他妈的不只是一个形容词,它就像昨晚那个“问”字似的,对于这群臭海盗来说,是个形象得不能再形象的……日常行为动词。 当雷克举着椅子要去砸窗户的时候,作为一个文明的文职人员,麦加尔深深地感觉到了蛋疼,他拍拍老大的肩,说:“算啦。” 凯撒头也不回,听上去像是嗤笑一声:“看不下去了?” 麦加尔:“……一点点。” 船长大人不做回答了,抬起脚,嫌恶地踹了脚已经整个儿瘫软在地上的酒吧老板,声音里透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那你想个办法让这个废物开口说话,我要找的人在哪。” 麦加尔:“好,等等……他尿裤子了。” 凯撒:“……那还是不要靠近他好了,脏。巴基尔?” 文明的、从头到尾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巴基尔:“干嘛?” 将手插进口袋,船长大人慢吞吞地转过身,目光在俩名文职人员中间转了一圈,道:“把麦加尔的眼睛蒙起来,扔门口去,烧完再拖进来。” 麦加尔:“……” 那边雷克已经拆了窗户,正带着冲锋队长冲向酒架——他们也不喝,也不抢,就是砸,砸烂了烧。 麦加尔看地上的酒吧老板,这货心疼得脸都绿了。海象员同志愣了愣,有点儿闹不明白,究竟是谁才让这酒吧老板袒护成这样—— 也就是这时候,从走廊深处,有一扇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 凯撒顿了顿,他抬起头,目光凝固在黑漆漆的走廊尽头。 三秒后,男人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就好像这群海盗都长了第三只耳朵专程挂在船长周围似的,一片哐哐瞎响的暴力打砸几乎同一时间停了下来,雷克啧了声,扔开了单手拎手中的椅子。 椅子呯地一声撞到墙上,这是酒吧里最后的一声巨响。 麦加尔踮起脚越过凯撒的肩顺着男人的目光往里看,走廊里,一个人形的身影正缓缓地走向外边—— 那个人影身形不高。 那个人有一头长发,走出来发尾一甩一甩的,像个少女。 恩,像个少女。 麦加尔撇了撇嘴,脚后跟兴致缺缺地落地了。 他早该想到,整个世界上,能把凯撒惹得浑身炸毛的,除了他的熊弟弟雷欧萨,其他人要么就是还没出生,要么就是已经死了。 看来他们晚了一步,为了同样的目的,拥有那个神奇指南针的黄蜂号船长同样来到了这里。 第七十章 雷欧萨迈着他那中二少年专用的欢快步子,踩着快散架的木头地板一路走过来,脸上的表情自然得就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在凯撒身后那被砸的一片狼藉鸡飞狗跳的帝特酒吧。他嘟起嘴,红润的面颊可爱又可恨,金闪闪的大眼瞪着他的哥哥,就好像被抢掉了心爱的玩具似的不满地埋怨道:“你好烦,我就知道你也会到这里来。” “这句话应该我说,大垃圾。”对于同母异父的弟弟,凯撒露出一个嫌恶得不行的表情,哼了声,“跟屁虫。” “神马!你才是跟屁虫咧!”雷欧萨炸毛,刷地一下抽出了自己的雪亮的刀子,“抢了老子的指南针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来一场正大光明的决斗,赢的人得到麦加尔,输的人立刻滚蛋!” 等等,赢的人得到麦加尔又是什么东西?谁批准你那么顺口就说出来了啊喂!麦加尔无语:“咦,喂,干我屁事?” “啊……”凯撒懒洋洋地拖长了腔调,用眼角瞥了眼满脸莫名其妙的海象员同志,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伸出手,啪地在对方屁股上面响亮地拍了下,然后十分狂霸拽地勾起他的唇角,态度恶劣地说,“可惜,这家伙已经是我的人了。” 麦加尔:“咦?……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凯撒转过头,扔个了海象员一个闭嘴的表情——于是麦加尔闭嘴了。其实吧……这父子俩并没有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只是因为这个表情平日里儿子看得最多。 “什么!好卑鄙!凯撒你不要脸啊啊啊啊啊——居然偷吃!” 在雷欧萨大吼大叫得整个帝特酒吧的屋顶都要掀起来的吵闹声中,麦加尔前所未有的配合,立刻满脸柔情甜蜜地一把搂住船长的狗腿子,他点点头,无视身后大幅船员冲锋队长加船员一大票人等的沉默,笑眯眯地说:“哎呀,你说出来了……” 凯撒面无表情:“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众人:“……” 麦加尔:“虽然有点惊悚,不过这就是事实啦。” 众人:“……” 麦加尔:“谢谢大家的祝福。” 众人:……快滚去SHI才没有人要祝福。 凯撒沉默地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臂,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人抓得紧紧的,大有打死他也不松开的姿态——一副决定今晚就挂在凯撒身上的节奏。 分离合体不成,船长大人不耐烦地啧了声,抬起长腿,毫不留情地踹了脚不远处某个吵死人的红毛矮子,语气非常不好地命令:“吵什么,安静。带路,老子要见那个叫枝枝的女人。” “你谁啊,”雷欧萨非常不配合地翻了个大白眼,“我干嘛听你的。” “不然今晚你走不出这个酒吧,”男人眯起眼,点燃一根烟草叼在唇边,咬了咬烟屁股,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还有,刀收起来,小孩子不要玩这种东西……” 他顿了顿,又笑道:“再说了,十个你加起来也打不过我,臭小鬼。” 于是,雷欧萨又炸了。 麦加尔无语地望了眼凯撒,发现这家伙很有能把人家惹生气的本事。不过这副哥哥抽着烟调像个老头子似的侃未成年弟弟,弟弟气得哇哇乱叫还是乖乖把刀收起来的模样,还真是……意外的兄友弟恭。 于是,当雷欧萨转过身迈着金刚似的步子往前冲着带路时,麦加尔拍了拍他家主子:“其实你们兄弟感情不错嘛。” “你眼瞎。”吐出一口烟,船长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还有,放开老子,瘫痪了不能自己好好走路?像什么话。” …… 他们跟着雷欧萨来到一个地下酒窖,作为梅诺卡最好的酒吧,帝特酒吧还是有些存货的。光是那桶离麦加尔最近的葡萄酒就是个不得了的东西,这样的货色放在吧台上卖,一杯起码能卖三个金币——浓浓的酒香味儿扑鼻而来,地上有人们走来走去踩出的痕迹却意外干净,青石砖地面上散落着俩三根稻草,麦加尔听见不远处的红发少年似乎低声咒骂了句什么,然后一脚撩开了那些稻草,紧接着,一个黑色的环状物出现在他脚下。 雷欧萨轻而易举地拉起了那个起码上百斤沉的石板,一条通往更深的底下的石头楼梯出现在众人眼前—— 楼梯的尽头似乎挂了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却勉强可以看得清楼梯不至于让人踩空——凯撒脸上面无表情,这说明此时此刻的男人还将信将疑,但是麦加尔却毫不怀疑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不是说他多相信雷欧萨,只要回头看一眼,酒吧老板那个像是被人扒了内裤似的表情就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凯撒深呼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非常冷漠:“你先下。” 他命令着雷欧萨——这个号称地中海第二把交椅的大海盗,理所当然顺手顺口得就像每天早晨天亮时他站在怒风号的最高处命令基层人员把甲板擦得更亮一点。 雷欧萨愣了愣,然后继续骂咧咧地往下走——麦加尔仔细听了听,地下室中,除了不时传出的哗哗水声之外,居然没有听见其他任何的声音,非常令人惊讶,黄蜂号的船长今晚居然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看什么看,真的就我一个人啦!——要弄死你也要光明正大的来,谁稀罕暗算你!”红毛少年没好气地跟他那个态度恶劣的兄弟抱怨,“因为那个女人只愿意带我一个人下去。” “你的字典里还有‘光明正大’这四个字?” 凯撒冷笑,弯腰跟着走下去,然后是酒吧老板,然后是麦加尔——之后挤挤攘攘的是怒风号的那一大票凑热闹的。 走下地下室,在凯撒的示意下,酒吧老板情不情不愿地挂上了灯。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寒风,摇曳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的,澄黄的灯光随着灯芯被点燃越来越亮,最终终于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所有人惊异得不由自主陷入沉默。 就连船长大人叼在唇角的烟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了,似乎他也没有察觉。他蹙着眉,微微抬头,几乎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这池海水。 此时此刻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由无数巨型岩石砌成的围墙,水花声从围墙后传来,围墙连着地下室的墙壁,在斑驳的墙壁上似乎是被人工开凿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穴,海水大概就是源源不断地从这个洞穴里流进来,形成了地下室的活水循环。 池中的海水颜色很深,几乎一点看不见水面以下的东西。并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室内外温差的缘故,在围墙上方飘着一层浓浓的白雾,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能听见围墙之后,海水被划开的声音,似乎在那池海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游动。 “一群土包子。”雷欧萨嘟囔着,“是枝枝在里面,她已经去拿那个木盒了。” 那个女人已经下去了?麦加尔和凯撒交换一个眼神,俩人互相较劲了一会儿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海象员同志颠颠地一溜小跑,跑向围墙边那唯一的一架梯子。 “跑那么快干嘛,小麦加尔。”雷欧萨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说风凉话,“那个盒子就算抢到了你们也打不开,急什么急——” 红发少年话一落,忽然从围墙后面传来哗啦啦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只洁白的、如同碧藕般的手臂攀上了长满了青苔的围墙边缘,那双显然是属于女人的手臂上面全是晶莹的水珠——在梯子上扒着的麦加尔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脸,他抬起头,愣了愣,正想说些什么,正对上一双漂亮的双眸。 “是你!”那双瞳眸中立刻染上了笑意,“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枝枝双臂轻轻一撑,紧接着,整个白花花的身体从海水中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卷起无数细腻的泡沫,她赤裸着年轻的身体,长长的头发遮盖住胸前的隐私部位,轻轻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在围墙边缘,少女修长的腿迈开转过来挂在围墙边上,洁白的肤色和青黑的围墙形成了粗目惊心的对比。 在她的身后,动荡的水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一条有规律的波纹,那是有什么大型鱼类游过才会留下的水痕。 想到了之前提到的那条百年鲨鱼。麦加尔漫不经心地瞥了池中一眼,之后,沉默地伸出手,枝枝先是怔了怔,显然没有料到黑发年轻人会有这个举动,但是很快地,一个明媚的笑容出现在她漂亮的面容上,伸出手拨开了因为湿水而粘在脸上的头发,她抓住麦加尔手,一个借力,无声而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 那只覆满了水草和贝类生物的木盒子,就放在枝枝脚边。 “这个木盒子放在这里很久了。”枝枝看了眼脚边之后,笑眯眯地说,“没有人能打开它,只有能够打开它的人,才能把它带走。” 凯撒:“我会想办法打开它,把它给我。” “不行,”枝枝撅起嘴,“如果你们不能打开它,我就要把它放回去了——木盒子必须交给那个‘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男人啧了声,似乎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说非常不以为然。 然而此时此刻,一直不说话的海象员却开口了,他脱下衬衫,在船长大人不赞同的目光下披上少女的肩,然后语出惊人地问:“枝枝,你要不要加入怒风号?” “什么?”船长大人被这忽如其来的插曲搞得愣了愣,“你脑子有毛病啊?” 麦加尔只是瞥了他一眼,几百万年没人敢给他这种眼神的凯撒大爷难得噎住,满脸无语地看着他的海象员在他面前勾搭女人。 麦加尔:“要不要?” 枝枝先是表现的似乎很惊讶,然而,她想了想,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少女抓紧了身上的衬衫,往麦加尔怀里蹭了蹭:“怎么,要买我呀?” “恩。”海象员点点头,居然异常认真。 不远处的船长大人差点被他这声理直气壮的“恩”气个半死——搞什么,谁批准的?你恩个屁! “我是酒吧里最红的舞女,所以赎金很贵哦,”枝枝凑近了麦加尔,笑眯眯地说,“要五千个金币呢。” “没关系,”麦加尔淡淡地说,“问船长借呗。” “狗屁!”在雷欧萨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凯撒很艰难地压抑住把黑发年轻人拖过来暴揍一顿的欲望,“老子才他娘的不借给你!” 麦加尔:“快点啊,少废话,钱拿来!” 雷欧萨:“啊啊啊不公平o(≧口≦)o,我也要到怒风号去!” 不爽到极点的船长大人:“好啊,来啊,几百艘船的甲板等着你去擦。” 雷欧萨:“那我要和小麦加尔住在一起!o(≧口≦)o” 不爽到极点的船长大人:“不好意思,他跟我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子翅膀硬了要娶媳妇。 最终的结果是凯撒黑着脸,给满脸是血的酒吧老板写了个价值五千个金币的欠条。 …… 天亮之前,手中拽着那只木盒子,身后牵着一只多出来的红毛矮子和一名妙龄少女,比来时更强大的队伍踩着月光,听着耳边的酒吧里喧闹异常沉默地走在来时的路上。 还是由麦加尔和凯撒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想跟上去的雷欧萨被雷克用暴力强行留在了后面。 船长心情恶劣,闲杂人等勿进。 花了船长巨额的海象员同志老老实实,一路上连废话都少了不少。船长大人先是觉得自己花五千个金币买了个难得清静,路走到一半,越想越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凯撒凑近麦加尔,一把粗暴地拽住后者的衣领拽近自己压低声音问:“我要是不答应给你钱买那个女人,你怎么办?” 麦加尔回望他,黑色的瞳眸在黑夜中却显得异常晶亮,那双狗眼很真诚很坚定:“不怎么办,无论如何也要把她买回来,哪怕是在酒吧跳一年的脱衣舞。” 众人:……谁要看! 凯撒:“哼。” 麦加尔:“你哼什么哼。” 凯撒松开海象员的衣领,满脸不屑:“跳脱衣舞?谁要看。” 麦加尔:“……你管我,灯光那么暗,谁管我长什么样。” 众人:……还真想得开。 这番话却让凯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停下步子猛地转过身:“怎么,你这是要给我戴绿帽子?” 众人:神马!——船长你!! 麦加尔:“……?” 凯撒:“胆子不小啊。” 麦加尔:“……” 凯撒:“明天给老子滚去擦甲板,天黑了去雷克船上,少在我船上碍眼。” 麦加尔:“为什么?凭什么?” 凯撒:“凭我是船长。” 麦加尔:“船长就能随便吃醋了?” 凯撒:“我没吃醋,滚。” 众人:……你们两个快住口。 麦加尔:“那枝枝怎么办?” 凯撒:“你买回来的宠物,还让老子替你养?人给你买回来了,要怎么用,自己看着办。” 麦加尔:“不可以是给你戴绿帽子的方式?” 凯撒:“……” “啊?”海象员同志贱兮兮地凑上去追问,“你说啥?大声点儿。” 凯撒又哼了一声,黑夜中,男人的声音仿佛被海风吹散,却又显得异常坚定不移。 “不可以。”  第七十一章 于是一夜过去,太阳拨开迷雾,从船舱打开的窗户里洒进来照亮了大家白花花的屁股腚。所有刚起床的怒风号船员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揉开眼屎,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船队队形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原本几十条船的大型船队忽然变成了上百条船只的巨型船队,原本清一色飘扬着德国的旗帜里,不太和谐地有规律冒出几面西班牙帝国旗帜。梅诺卡的码头被塞得满满当当不说,当凯撒黑着脸下令起航,船队吱吱呀呀活动了起来……上百规模的船队俨然成了海上霸王,百条船只井然有序排列整齐拉成了长长的队伍,等到最后一艘船离开岸口的时候,主船怒风号已经开始出了几个海里那么远的距离了—— 而从前并驾齐驱的主船和大副船只的旁边,今个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另一艘和怒风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栀大桡船。 有趣的是,这艘三栀大桡船不久前才对黑色海狼的船队搞过偷袭,哪怕它化成灰,对其恨得牙痒痒的怒风号船员也是认得的——这山寨版的怒风号,整个地中海上只有一艘,不是黄蜂号,还能是谁? 不过今早从头到尾也没看见那红毛矮子精力过度的大吼大叫,看样子,黄蜂号的船长好像不在自己的船上? ……搞不懂。 主船怒风号的船员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莫名其妙与黄蜂号搞合体的震惊与抗议,船舷那边又传来了一个糙汉子的大吼大叫,于是一群人扔下早餐呼啦啦地冲向八卦中心点,几十个船员扒在船舷一侧使劲儿伸头往下望,搞得怒风号船体都变得倾斜—— 没人发现,晨练完毕赤裸着上身的怒风号船长此时此刻正站在三层楼的甲板上,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哇,女人!” “漂亮妞儿!这是什么!船员福利吗?!” “嘿,小妞,早上好啊!” …… 人们兴奋地发现,怒风号的右边船舷上,此时此刻牵着一根长而粗的麻绳,麻绳从船舷开始,紧绷地连接着一艘小渔船——就像一只大狗牵着小狗遛弯儿似的,怒风号拖着这艘小船平稳前进,最美的是,各种设备齐全还具有船舱的小渔船上面蹲着一个妙龄少女,此时,这傻妞正扬着灿烂的笑脸,和一群饥渴过度的海盗们大声地问候早安。 本着女人不能上船的基本规矩,给奴隶买了宠物之后,船长大人走到怒风号面前才想起来还得给宠物买个笼子。 于是凯撒阴沉着脸,转头踹开早就打烊的船只贩卖商的店门,给枝枝买了艘不错的渔船,又花了三百金。 一晚上花费了五千三百个金币,哪怕是凯撒,都会心疼得脸泛绿。 点燃一支烟草,抹了把身上因为清晨训练而冒出的薄汗,船长大人眯起琥珀色的瞳眸,不动声色地转身回到船长休息室内—— 昨天才下过了雨,今早清晨的阳光将那些湿润的气息都蒸腾了起来,船舱里尤其闷热潮湿。此时在凯撒身后的船长休息室里异常安静,除了走向甲板的窗户打开射进一丝丝阳光,里面一片昏暗,气氛安详的仿佛不像是清晨已经来临——宽大的床上,隆起一个巨大的鼓包,正随着鼓包下的人的呼吸均匀地起伏。 冷哼一声,觉得十分碍眼地移开视线。拉开扶手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黑暗之中看不清男人的面部表情,点燃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芒只够照亮办公桌那一块范围,却丝毫影响不到大床所在的方向。 凯撒长手一伸,顺手捞过了昨天被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神秘木盒子——叼着烟,随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价值不菲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木盒上面的水草和贝类寄生物,烟雾朦胧之间,木盒古朴精致的雕刻纹样渐渐出现在男人的眼前…… 男人这才发现,木盒上面甚至没有锁,却如同用什么东西粘合住了似的,木盒上甚至看不见盖子和盒身的连接缝隙……暴力破坏的想法只是稍纵即逝,在海上那么多年,黑色海狼什么宝贝没见过?异常珍贵的秘密文献装在特殊工匠制造的盒子里,暴力破坏直接启动里面的小机关将里面的文献一齐破坏掉的那种亏,他也不是没吃过。 皱皱眉,大手试探性地捏住木盒两端,微微使力——三秒后,手下纹丝不动的手感让男人露出一个稍显错愕的表情。 搞什么?居然真的打不开。扔开盒子,有些茫然地将烟屁股从唇边拿开,船长大人难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起了那个名叫枝枝的女人腔调的话——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那是什么鬼东西,鬼魂?幽灵?还是怪物? 呵,他妈的。 无奈地勾起唇角,难得露出一丝烦恼的船长大人将目光凝固在了办公桌的一角…… 直到床头那边一声嚣张又刺耳的扯呼声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当你在烦恼的时候,他就会不知死活地跳出来提醒你他活得多自在。露出阎王表情冷冷一笑,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的男人迈开长腿三俩步杀气腾腾地走到床边,大手捏住隆起的薄毯一角,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掀—— 手上拽着薄毯的动作一僵,大床中央的情景让船长大人额角青筋跳了跳。 昏暗的光鲜中,冰冷的琥珀色的瞳眸对视上了一双镇定的金黄色大眼。 似乎丝毫不意外凯撒的忽然出手,安安心心地躺在男人的床上,红发少年的头发因为被薄毯带起显得有些凌乱,然而对方显然并不在乎,冲男人露出一个无声的胜利微笑,将拦在手臂里睡得像头死猪的黑发年轻人往自己怀里摁了摁,雷欧萨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双唇上。 凯撒:“……” 雷欧萨:“嘘,早安啊,哥=3=。” 凯撒:“……” 麦加尔:“大狗……?么么哒——呼——” 啧,蠢货。英俊的面容上不动声色,船长大人扬起眉,冲床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他的床的红毛矮子无声地用口型说:从老子的床上滚下来,垃圾。 雷欧萨嘻嘻一笑,像是搂住宝贝似的,更加搂紧了怀中的人。额角突地一跳,男人忍无可忍地伸手去抓他,料想不到凯撒居然真的动手,匆匆忙忙地松开麦加尔,红发年轻人下意识地后闪,丝毫不见狼狈、动作极其轻盈地滚下了床—— 他落地,从腰间抽出火枪,上膛,瞄准,一系列动作无声无息,一气呵成! 被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脑门,男人却毫不畏惧反而露出冰冷的笑,看也不看甩出手中的匕首,呯地一声闷响,匕首带着火枪整个儿飞了出去,重重钉在雷欧萨脑袋旁边的船舱墙壁上! 啊,早上起来还没舒活胫骨,这下正好。舔舔唇角,少年露出兴奋的笑容,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飞快地从马靴中抽出把雪亮的匕首,弓起背,就像一只灵巧的猫科动物似的,猛地冲着凯撒飞扑而去—— 在那把雪亮的匕首眼看就要送到自己下巴跟前时,男人手腕一翻,顺手抄过放在桌子边的煤油灯,面无表情地对准同母异父的弟弟脑袋上砸去! 煤油灯应声碎裂,玻璃破裂间,鲜血夹杂在黏糊糊滑腻腻的煤油顺着红发少年的头上一路下滑—— 麦加尔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扒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激烈战斗。 麦加尔:“……” 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见亲兄弟自相残杀拆房子。 弟弟哟,你为何走向了这条不归路向哥哥举起了匕首! 哥哥哟,你为何不用沧桑的双手替弟弟顶起这片中二的蓝天! 只见男人面无表情加轻而易举地举起红毛矮子,毫不犹豫地往外一扔,呯嗙俩声巨响,一个木盒子从被推翻的办公桌上顺着地毯一路滚动,最后停在了打着赤脚站在地毯上的某人脚边。 麦加尔低头看了眼,觉得这木盒子似乎有点眼熟。 船长休息室的那边,从一堆航海图和文具废墟里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墨汁,少年一个俯冲重重撞在男人胃部,将其顶在墙上—— 麦加尔捡起了盒子。 掂在手上抛了抛,觉得有点儿沉手,应该是好木头做的(重点不对)。 然后在凯撒第二次将雷欧萨横着扔开时,麦加尔打开了它。 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它。 “……”年轻人的海象员同志愣了愣。 然后发出了面对假冒伪劣产品时才有的叹息和感慨—— “咦,这玩意盖子怎么这么松?” 第七十二章 那边雷欧萨和凯撒已经停止了兄弟互相斗殴,此时此刻,俩人正隔着一张桌子的废墟,雷欧萨呼哧呼哧地喘着出气,金黄色的瞳眸瞪得大大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凯撒不理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只水晶杯,顺手抄过旁边保存完整的酒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往杯子里倒了点,雷欧萨看见了,嘟囔着踹了脚桌子的废墟,从底下也扒出一个水晶杯,举到凯撒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也要!” 船长大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孩子不能喝酒。” 雷欧萨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一把夺过同母异父的兄弟手中的这瓶显然昂贵高纯度威士忌,丝毫不心疼地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俩杯酒各自握在双方的手里,谁也没喝。 这会儿又用眼神杀上了。 麦加尔看得蛋疼,完全不知道这俩货到底又想要干嘛,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盒子内部很深,船长休息室里光线又暗,他看不清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只是拿在手里,隐约能觉得里面有液体状的东西——凯撒向来不喜欢人家动他的东西,本着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海象员同志默默地将盒子重新盖了回去。 为了确定那个松得要死的盖子不会滑落,他还特地用手摁了摁。 在船长休息室的另一边,凯撒手腕一动,杯子中的威士忌稳稳当当尽数泼到了雷欧萨的脸上—— “滚下我的船,别让我再看见你。”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倒是缺乏笑意地勾起一边唇角,懒洋洋地拖长了腔调,“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你怎么没躲开呢?” 雷欧萨哼了声,烈酒烧着脸上刚刚打斗时候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淡黄色的酒液顺着红发少年的头发一滴滴往下滴落,然后他抹了把脸,另一只手抬起来,半杯酒一滴不剩地泼到了凯撒脸上—— “还给你的。”少年的眉眼间多出一点儿得意的神情,就好像他多泼了一点占了便宜似的,“你怎么不躲开啊?” 凯撒随手丢开杯子,将手边翻到的扶手椅扶正,一屁股大老爷似的坐了上去:“滚下我的船,矮子,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你的黄蜂号在隔壁。” 男人一坐下来,这回站着的雷欧萨终于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了——红发少年显然对现在这个角度非常满意,鄙夷地谢了凯撒一眼,他露出了个讥讽的表情:“没问题,麦加尔给我,木盒子给我,老子这辈子不会再上你的怒风号。” “嚷嚷什么,威胁谁啊?给你你也打不开。” 男人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粗糙的拇指指腹缓慢地摩挲着自己的下颚,那儿几天没打理已经生出了一些青色的胡渣,翘起腿老佛爷似的坐在他那张扶手椅上,周围一片狼藉,男人却从容得就好像自己坐在一堆黄金里似的,琥珀色的瞳眸微动,最后越过雷欧萨,定格在不远处举着什么东西雕像似的站在原地的海象员身上。 那眼神让麦加尔觉得要大事不妙。 “醒了啊?”男人勾了勾手指,就像叫宠物似的,“过来。” 毫不犹豫地,麦加尔屁颠颠就过去了。 然后就像个小太监似的,将手中的木盒子放到了凯撒手上——阳光从身后洒进来,一缕光线照在男人手上,于是黑发年轻人这才看清楚,这个木盒子就是昨天枝枝从水底下捞上来那个……他头皮炸了,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啥出息地闭上了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他默默地看着凯撒用各种角度试图掀开那个木盒上的盖子——要不是男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使力而凸起,他甚至会以为大狗在逗他玩儿。只见男人换了几次着力点,奈何手中的木盒还是纹丝不动,冷笑一声再次放弃,凯撒大方地把盒子递给了对面嚣张跋扈一脸跃跃欲试的雷欧萨。 红毛少年一把夺过木盒子,然后以各种姿势尝试打开——就差抱着那个木盒子在地上打滚了。 “打不开的,”坐在扶手椅上,男人单手支着下颚,脸上缺乏多余的表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别费力气了。” 雷欧萨目光一顿,然后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了地毯上,宝贝似的抱着那个木盒子不撒手,漂亮的小脸气鼓鼓的:“我不管,反正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我不可能让那个女人把盒子再原地放回去。” 凯撒没说话,但是至少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一次他们兄弟的意见难得一致。 不过看出来的只有小太监麦加尔,雷欧萨当然没看懂,红发少年挑起眉,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哥哥发表意见。 凯撒不耐烦地啧了声,挥了挥大手:“看什么看,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花五千三百个金币把那个女人带上是为了什么——因为我的小奴隶心血来潮忽然想养一只小宠物?” 麦加尔:“居然不是吗?” 凯撒:“当然不是。” 麦加尔:“……” 海象员同志决定不告诉凯撒他能打开这个盒子,让他抱着这个打不开的盒子郁闷一辈子。 “如果你想要宠物,下一个港口可以到黑市去选一只猴子……用的钱从你自己的工资里扣,以前基尼睡觉的地方可以借你。”男人慢吞吞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海象员同志乌云转晴,春光灿烂。 两人你来我往和谐无比,看得雷欧萨气得吐血,因为此时的凯撒已经间接和直接地回答了他的俩个问题—— 关于盒子和麦加尔。 盒子,你打不开,拿走也没用。人,是老子的,想带走?死了这份心。 更让他爆血管的是,麦加尔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雷欧萨和凯撒同时挑起眉。 放平常,现在麦加尔已经被船长大人从窗户扔出去在甲板做自由落体了。但是瞥了一脸雷欧萨脸上吃错了药的究竟表情,凯撒很满意,难得没有挣开。 麦加尔想了想,心想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于是放开了男人的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慢悠悠地说:“大狗,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偶然。” “没听过。” “那个什么呢……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你疯了么?”男人一点也不感动地说,“我只是发现,你说情话的本领很糟糕,闭嘴,不要在外人面前丢我的脸。” “……我只是想表达,我把你捡回来,你把我带上船,这他妈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这是黑色海狼最不信的东西。冷笑一声,男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地对视上那双在昏暗的烛光中闪闪发亮黑珍珠一般的瞳眸,淡淡地说:“你在试图拿我最不相信的东西来说服我。” “我要是说服你了呢?” 男人沉默了,宽大的椅子上,他换了另外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一条长腿嚣张地搭在扶手椅上,他的身体微微倾斜,长臂一伸,准确地捏住了黑发年轻人的下颚,他微微使力将手中的人拖向自己,直到俩人变得非常、非常接近—— 近到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到了鼻尖,冰凉的触碰,呼吸间满满都是对方的气息。 麦加尔那双眼睛难得沉浸,他波澜不惊的双眸对视上男人饱含戏谑的琥珀瞳眸,他眨眨眼,睫毛微微颤抖,眼底却是毋须质疑的肯定。 “我要是说服你了呢?” 他再一次问。 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面颊上,微痒。 男人笑了。 他松开黑发年轻人的下颚,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对方的脸上,英俊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发出低沉的笑,那仿佛从嗓子里的沉笑让男人多了一份霸气和狂妄。 凯撒伸出手,神情慵懒地揉乱了黑发年轻人的头发。 “那我就是你的了。” “咦?” “说服我,我就是你的了。” “……”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然后全部的血液从脚底逆流而上冲上头顶。 麦加尔默默推开男人,捂着鼻子蹲在一旁用了三分钟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三分钟后,他站起来,抹了把脸,从雷欧萨手中拿过那只木盒子。将它慎重地摆在男人的面前,然后,麦加尔用一根手指,推开了它的盖子。 船长休息室中,安安静静,几乎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发出的微弱气息声。木盒轻巧的盖子落在桌面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阳光下,木盒中溅起一小朵水花,水珠飞溅,落在了黑发年轻人的手背上。 阳光从身后的窗外洒进,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个百年尘封的木质盒子中,盛着一汪清水,清水里,一条小拇指长宽透明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凯撒:“……” 雷欧萨:“……” 麦加尔笑了笑:“你是我的了。” 那句话说得真好,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麦加尔决定,从今天开始,他又相信上帝了。 第七十三章 从前从前,有一个男孩他总是生病,所以没有人肯陪他玩。直到某年冬天,天上降下了第一场鹅毛大雪,这个小男孩堆了一个小雪人,他问雪人:“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雪人反问:“为什么?” 小男孩说:“因为我喜欢你。” 小雪人沉默的投入他的怀抱。下一秒,他听见小雪人轻轻在他耳边说:“我穿越四季,只为融化在你的怀抱里,谢谢你喜欢我。” 第二天,小男孩死于重感冒。 以上,我们将这个故事命名为“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爱。” 在以实力证明“我来这世上只是因为你”的深情表白后,理论上已经“得到”怒风号头子的“生命中无法承受之爱”海象员同志坐在船长休息室的地毯上,思考——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三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好的,我是你的了”的男人,为什么此时此刻可以唱戏变脸似的,从红脸变黑脸,立刻摆出一副严刑拷打的模样。 说好的举案齐眉海上夫妻生活呢? 妈蛋的如胶似漆爱爱爱不完呢?! 没有,只见狂霸拽男人坐在扶手椅上,前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小奴隶。在围观了“单指开木盒”的奇观之后,船长大大的第一句话是—— “变态渔夫,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老子是要成为海盗头子的男人的男人。麦加尔坐在地毯上挑起眉,第一反应是凯撒在骂人——但当他抬头看到船长大人满脸纠结加犹豫的样子,麦加尔意识到,船长大人这是很认真地在问他一个眼下可能迫在眉睫的问题。 凯撒脸上的这个表情麦加尔不是没见过,上个月当男人亲手将一个强暴女人的船员送上绞刑架时,他也是这个表情——恩,换句话来说,麦加尔觉得,如果自己一个回答得不好,为了爱与和平,可能凯撒会一把火把他这个异类烧死也说不定。 …… 枝枝说,能打开木盒子的,必须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凯撒打不开,雷欧萨打不开,雷克也打不开。 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罗沉舟打开了,因为他是罗沉舟。 麦加尔陷入了沉默,在他的手边摆着打开盖子的木盒,传说中只有七秒记忆的小鱼在盒子里没心没肺地游来游去,它全身透明可以看到身体里的器官,尾巴上面有一点点的红色,当尾部灵活摆动时,会从木盒子里发出水花滑动的声音。 雷欧萨蹲在他旁边——麦加尔是第一次从这个小屁孩脸上看到这么真实的表情,不是生气,不是撒娇,也不是装可爱,他瞪着那双黄金色的大眼,死死地盯着麦加尔,脸上写满了担心……似乎就连雷欧萨也担心凯撒一个不高兴,拿麦加尔去烧了玩。 活了二十来年,到头来让一个初中生担心。黑发年轻人蛋疼地顿了顿,忽然就不计前嫌地想去伸手撸身边蹲着的红发少年的头发—— 手还没碰到他的头顶,就被凯撒出声阻止。 “要做我的人,就要有所觉悟,脏的东西不要随便伸手就去摸。” ……做你的人? 等等,主谓宾顺序好像出了点问题……麦加尔嘟囔着,在凯撒不满的目光下收回了爪子,他低着头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心不在焉地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毯子上的毛。无视了雷欧萨对着自己的呲牙咧嘴,凯撒难得耐心,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张昂贵的兽毛地毯被小奴隶揪得秃了一块,这才屈指,敲了敲扶手椅,沉声问:“你是不是人?” 这狗屁问题问得真有水平。 麦加尔乐了,他抬起头瞅着凯撒:“我他妈不是人?你亲过摸过用过,你说我是不是人?热么暖么湿润么?” 黑色海狼被问得哑口无言,头一回,船长大人脸上露出一点儿尴尬的神色。 倒是蹲在一旁抓不住重点的雷欧萨语出惊人:“你们俩做了?” “没呢,”麦加尔斜睨凯撒一眼,“不过快了。” 凯撒:“……” 麦加尔:“愿赌服输嘛,么么哒。” 凯撒:“你怎么解释枝枝那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没法解释,”麦加尔摊手,“这话又不是我说的,谁说的你问谁去。话说回来,你相信总有一天人类会坐着金属物体在云层上面像鸟一样飞吗?” 凯撒:“不相信。” “你看。”海象员同志再摊手,“那就是我的世界。” 凯撒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你是说你是神?你在耍我,恩?” “我操!我有那能耐能耍你?”大狗的狗脑袋神逻辑让麦加尔恨不得捶地,“谁告诉你飞天上的就一定是神了——算了,老子来自科技高发达文明社会,跟你们原始人说不清楚!” 麦加尔在说什么凯撒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至少他听懂了小奴隶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的黑色海狼大人这辈子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胆敢在他面前秀优越。面色一沉,他站起身,轻而易举地将黑发年轻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惩罚似地重重拍了下他的屁股,男人把他放在了自己原本坐的那张扶手椅上。 屁股被拍的地方不算很疼,不过有点麻麻的,搞得大脑都不好运作了。 麦加尔木着脸坐在柔软的扶手椅上,他的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扶手上,姿势标准得就像死刑犯坐在电椅上一个样——事实上,这是个非常好的比喻,因为凯撒站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撑在扶手边,男人弯下腰,那张英俊的、就连眼睛上那个刀疤都显得那么完美的脸几乎和他面贴着面,麦加尔眼皮挑了挑,觉得自己确实坐上了一张电椅。 现在海象员同志浑身都充满了电,活力十足得下身的小兄弟都要跳起了斗牛舞。 “你不是跟着东方人的船地中海的?” “不是。” “那你是怎么来的?”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泡在海里,我的国家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全部不见了,老凡特把我捞起来的。” 麦加尔老老实实,他知道凯撒这是又玩起了他的必杀绝技色诱术,然后他只负责站在大狗给他挖的陷阱旁边,邪魅一笑,拍拍屁股然后姿势优美地……跳下去。 麦加尔直起腰,更加贴近了男人:“我来自几百年后,在那里,船只都是金属做的,人们可以坐着交通工具在天上飞,从我的国家到德国只要十个小时。” 凯撒盯着海象员,久久没说话,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试图从对方眼里看出破绽……然而他没能成功,扬起一边眉,最终男人淡淡地说—— “胡扯。” “……” 麦加尔气绝。 这世界上最气人的事儿莫过于你撒谎的时候对方觉得你真是个老实的大好人,你好不容易说一句实话了,人家反过来质问你你他妈为啥要撒谎! 无视了坐在椅子上某个猛翻白眼的黑发年轻人,男人长手一伸,轻而易举地将那个木盒子放在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上——力气有点儿大,盒子里的水溅了一桌子不说,连那条鱼都被抛了出来,小鱼在湿漉漉的桌面上挣扎扑腾着,吓得雷欧萨哇哇大叫,凯撒不理他,面无表情地捏着那条小鱼的尾巴把它扔回了盒子里。 麦加尔伸脑袋去看了看,随即惊讶地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折腾,这木盒子里的水似乎永远也不会减少——他不禁响起了以前看到的某个新闻,说是香港的某个大佬花天价买了块破石头,那个石头神奇就神奇在把它放在空碗里,一个晚上就能莫名其妙地涨满一碗清水……后来好奇心害死猫,那个大佬忍不住想知道那石头其中的秘密,把那石头破开了—— 石头被一分为二,里面有一汪清水,一颗朱砂,还有一条透明的小鱼。 那条小鱼隔天就死了,几亿元打了水票,那个土鳖经不起这份儿刺激,也跟着跳了楼。 后来,有专门的人士出来说,这东西属于活化石,拥有几百年的历史,古代还不曾拥有指南针或者指南针失效的时候,航海家们专门养来用做航海指向,有个专有名词,叫“司南鱼”。 透明的小鱼,也是尾巴一点红,小拇指长宽。 麦加尔愣了愣,心里忽然觉得眼前这木盒子好像和伟大的祖国母亲又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沉思的海象员引起了船长大人的注意。 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对准自己,他撑在扶手椅上,高大的身影完全将海象员笼罩了起来,如果无视旁边雷欧萨的抗议声,现在的气氛非常合适做些什么。 “你认识它。” 凯撒语气平缓,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双唇几乎碰到了麦加尔的唇角。 他用的是陈述句。 麦加尔动了动手指,却没有回答。 觉得像,并不代表一定就是。 沉默之中,男人伸出手指,将那个精致的木盒推向麦加尔。凯撒压低声音,沉声诱哄:“你知道它该怎么用。” “……不知道。” 在一片寂静的船长休息室中,麦加尔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听上去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打开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教你怎么用?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你以为是母鸡啊,生了鸡崽子就能指挥它该干嘛干嘛——而且人家的记忆只有七秒,早忘记我是谁了——” 说着,海象员同志顿了顿,撇撇嘴,不放过一切嘲讽凯撒的机会补充说明:“和你一样。你俩倒是说不定能有共鸣,要试试不?” 第七十四章 被拿着和鱼比拟,凯撒也不生气,他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在木盒子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将视线移开,随即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如同春风和煦般温和地说:“我记性比你想象得好,变态渔夫。比如曾经你为了省一桶淡水和一张破旧的二手床单,想把我原姿势摆回海边,让我……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了,自生自灭;比如说你曾经无数次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我的小腹,自以为我睡得很熟,其实你怎么知道那里不是男人的敏感点,摸多了可能也会有反应;再比如……我还记得你在我的怒风号上有自己的专属房间,而现在我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你像个流浪的猴子似的整晚整晚睡在我的床上;你身为奴隶却还想养宠物,为了你的小宠物枝枝,我花了五千三百个金币;最后,不得不赞赏下,桌子底下那天——” 麦加尔:“……好了,闭嘴。” 男人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桌边,在麦加尔看来,这是象征胜利的姿势。他侧着身斜睨麦加尔,顿了顿后总结:“这么看来,我对你真好。” 麦加尔:“……” 没天理了这是。 …… 在凯撒的指挥下,麦加尔和雷欧萨俩个人老老实实地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船长休息室简单地收拾了下——对于此等不公平待遇,俩个人不是没有抗议过,对于麦加尔,船长大人给的理由是“人是你招来的,他弄坏的东西你当时也必须负责收拾”,而对雷欧萨,船长大人的理由更加简单粗暴,“不收拾,就给老子滚下船”—— 谁的船谁是老大,所以在怒风号上,凯撒说的算。 呃,到了黄蜂号上嘛…… 麦加尔认为,到时候理由可能就变了,“谁的船谁说的算”可能会变成“谁是长辈谁说的算”,所以就算到了黄蜂号上,还是凯撒大大说得算。 凯撒大大万岁。 为了不被赶下船,雷欧萨蹲在地上一边大骂一边给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收拾那些被打翻的宝箱,混在一起撒了一地的收藏品不仅要一个不漏地捡起来,还要给他们重新分类,限量版金币一个箱子,珠宝一个箱子,珍贵的匕首和火枪是要放在一起的,还有那些上等的蓝宝石和红宝石也不能混为一谈—— 地毯里那些摔碎的玻璃渣子是小奴隶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毯式搜索捡干净的,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凯撒通常喜欢光着脚走来走去,为了防止他那不怎么娇嫩的狗爪子踩到玻璃渣,麦加尔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用他那五点三的眼睛找了半天——等捡完了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腰疼得直不起来,他指着大老爷似靠在床边眯着眼吧唧吧唧抽烟的男人的狗鼻子,恨不得把手中那一把玻璃渣子来个天女散花甩他一脸,海象员同志愤怒地说:“我他妈对你才是真好!” 对此,船长大人应了声,只有懒洋洋的一个单词一个拖长的尾音,翻译成中文不算语气助词只有俩字—— “感动啊。” 最后要把移位的桌子搬回原地时,凯撒才勉为其难地动了下手。当船长休息室中的一切恢复了原样,在麦加尔心惊胆战的注视下,男人拖着慢吞吞的步伐,满脸提不起劲儿的样子,赤着脚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宣布“好像是没有玻璃渣了”。 麦加尔感动地泪流满面,赶紧小太监状将船长大大请回了他的宝座。 木盒子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凯撒的办公桌中间,三个人端端正正地围着它坐了下来,围绕着“这到底怎么用”展开了讨论。 凯撒沉默。 雷欧萨觉得,这就是人鱼的幼苗,把它养大,再让它带路,自然就能找到人鱼的故乡。船长大人叼着烟嗤笑一声,显然没准备老掉牙了才找到不老泉—— “你以为我们全部都中了诅咒变得长生不死,有大把的时间耗着?只有玛格瑞塔和玛格丽特而已……”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下雷欧萨的鼻子,船长大人笑得嘲讽,“当然,你可以去问问玛格瑞塔,那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有长高到底是不是诅咒的另一种形式。” 雷欧萨最恨人家攻击他的身高。 要不是那木盒子放在桌子上,他看上去可能会毫不犹豫把桌子掀凯撒脸上去。 俩个人隔着办公桌用眼神杀了会儿,然后齐齐转向麦加尔——琥珀色的瞳眸目光淡漠冰冷,金黄色的视线灼热异常,麦加尔认为,自己遇见了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 于是他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俩秒钟的沉默之后,显然从来没有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的船长大人淡定宣布,午餐后再议,退朝。 凯撒照例很龟毛,在他看来吃饭就该在吃饭的地方,所以他一个人去了船上专门用餐的地方。雷欧萨恨不得每一秒都黏糊着麦加尔,于是在被凯撒一通警告这不许那不行之后,他成功地做到了“麦加尔去哪我就去哪”,而麦加尔本人,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俩面包,凯撒一走,他就顺顺利利地坐上了船长大大的那张扶手椅。 一个小时后,凯撒用完午餐,回来了。 踹开船长休息室的大门,只是一眼看见里面的那一幕,就足够让他气得起飞。 雷欧萨在办公桌前面,晒着太阳睡得四仰八叉,扯着呼震天响就像一只毛茸茸的蠢猫。而他的小奴隶则单手撑着下颚,正坐在他的椅子上,黑发年轻人垂着眼,阳光从身后洒进来在他头上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他正漫不经心地撕着手中的面包,撕下来的面包碎屑不是往自己嘴里塞,而是面无表情地往木盒子里扔。 凯撒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麦加尔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循环了多少次。 他只知道,饿死的鱼他见得少,但撑死的绝对已经看到腻。 “你干什么?” 男人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琥珀色的黄色眼睛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他大步走到办公桌面前重重拍开麦加尔的手,啪地一声,刺耳得让两个人都愣了愣。 但是很快地,麦加尔做出了反应。除了刚开始的微楞,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他抬起头,平静如水的视线从男人脸上一路下滑,然后停留在了与他相水平的腰际,那里挂着一把匕首,是鬼杀——自从几个月以前,这把匕首被凯撒从宝箱里取出来,就再也没放回去过,它不是在麦加尔手上握着,就是在凯撒腰间挂着。 雷欧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眯起金黄色的双眼,无声地盯着眼前的一幕,然后红发少年表示喜闻乐见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在凯撒犹豫的目光中,麦加尔抬起手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坐的发麻的屁股,漫不经心地扫了雕像似的男人一眼,续而淡淡地说:“撑不死,急什么,老子刚喂了两点儿面包渣而已。” 男人飞快地扫了眼木盒子,水面上,确确实实只漂浮着俩点细小的面包渣滓,那条透明的小鱼冒出水面,一耸一耸地冒出脑袋,飞快地叮食。 麦加尔让开,让凯撒坐回了他的位置,然后爬上床去睡了个午觉——在晃晃悠悠又有些闷热的船舱里,他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凯撒从书架上取下了很多本厚重的书籍,那些书籍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翻阅过了,阳光下,扬起的尘埃几乎将男人整个儿掩盖在了光晕之后。 麦加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来临。甲板上,整个白天都没有停歇过演奏的乐队已经停止了奏乐,仿佛一直在耳边的水手们醉酒的欢乐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这至少说明,时间已经晚得足够他错过晚餐时间。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挂在舱顶的油灯随着船的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麦加尔挪开挂在他腰间的雷欧萨的手臂,从床上爬了起来。 船长休息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起了油灯和蜡烛,昏黄的灯光不刺眼却足够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切。办公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弯着腰,单手撑着桌面,正低着头认真翻阅那本摊在桌面上的厚重书籍。凯撒的手边摆着一份羊皮纸,上面是他记录的一点儿东西,恩,肯定是他亲自写的,因为他手中还抓着一杆羽毛笔—— 那个装了小鱼的木盒子还放在男人手边,从男人淡定的神情来看……这鱼还活着,没让他给撑死。 麦加尔依稀记得,他睡着之前,凯撒也是这个姿势。 他爬起来,当赤裸的脚踩在地毯上时,微小的刺痛让他愣了愣,抬起脚,淡定地从脚掌里拔出一小点儿玻璃渣的漏网之鱼,抹了把血,将手中的玻璃渣随手扔到床底,他还是赤着脚,无声地走向办公桌旁。 “醒了?” 办公桌后的人头也不抬,却在麦加尔靠近他之前出声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很显然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喝一口水造成的效果。 麦加尔又愣了下,老半天才想起来似的应了声。 “挪开点,”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你挡着光了。” 海象员拖过另一张椅子,放在办公桌的另一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时候凯撒抬头扫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地又重新投入了他的工作里—— 麦加尔看他忙了一会儿,想了想,问:“你问过枝枝了?” “问了,她说不知道。” “找到一点线索没?” “没有。” “吃了没?” “没吃。” “睡会呗?” “再找找。” “明天天不亮了?”麦加尔嗤嗤地笑,开启嘲讽技能。 凯撒终于抬起头,对视上了年轻人那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睡不着。” “瞎基罢扯蛋。” 麦加尔低声骂了句,然后伸手就要去抢男人的羽毛笔,显然料到他会来这一手,男人动作比谁都快地往后缩,这一抢一缩之间,羽毛笔锋利的尖端重重划过海象员的掌心,伤口横跨了整整一个手心,伤口先是泛白,然后变得红肿,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哗哗往下流。 “哟呵,”麦加尔看了眼,蛋疼地说,“看你造的孽,老子的生命线都让你给划断了,王八蛋。” 凯撒没有回答他,麦加尔顿了顿,抬起头才发现,男人的目光就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那个木盒。 麦加尔啧了声,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伸头去看—— 这才发现,刚才的动作中,有一滴血液不小心滴入了木盒子中。 奇怪的是,那血滴进木盒竟然没有晕染开来,反而就像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似的,凝固成了一小颗血色的圆球漂浮在水面,而那条透明的小鱼,也从水底游了上来,此时此刻,就好像白天在吃面包渣似的,探着头,一下一下地用脑袋将那滴凝固的血液拱向一个方向。 第七十五章 麦加尔微怔,随即抬头盯着天花板想了想,将脑水搅合了个底朝天,这才终于将记忆中上辈子在网上某个幻灯片里看到的那种永远顶着朱砂往南边游的小鱼和面前这条透明的、尾巴带一点儿红的鱼对上了号,他撇撇嘴,没想到这小鱼还真是司南鱼。 老祖宗的东西怎么跨越几个海域跑来地中海了? 麦加尔撅着屁股,盯着那条忙个不停地顶着自己的血液游来游去的小鱼饶有兴致地看了个老半天,而那边,凯撒已经走到了三层的甲板上,他站在甲板上睥睨着他的船队,船长大人的吆喝惊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原本匀速前进的船队就如同忽然在夜中惊醒的醉汉似的忽然热闹了起来,一盏盏的煤油灯点亮,星星点点的昏黄色光芒照在动荡的海面上,就好像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海中一样。 麦加尔捧着木盒子,远远地站在船长休息室里看着不远处亲自掌舵的凯撒,黑夜中千帆扬起,率领着百艘巨船的怒风号由船长掌舵,乘风破浪全速前进——船头在仿佛永远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轰轰烈烈地转了个九十度大直角,年轻人低头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在他手中的木盒子里,那条司南鱼也正供着他的那滴凝固起来的血液,向着船头一致的方向一个劲儿的游动。 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伸了个手指头进去搅了搅,木盒中被搅出了小小的漩涡,小鱼被忽如其来的外力搞得晕头转向,迅速沉入木盒低端,麦加尔嗤笑一声,当他手中木盒的水面平静,那条鱼又游了上来,尽职尽责地推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色小点。 “游,可劲儿游,累死你。” 想了想,这世界上还没那条鱼是游泳游累死的,于是又改口—— “改明儿就用面包渣撑死你。” 不带情绪地说完这句话,麦加尔转身回到船长休息室,将手中的木盒恭恭敬敬地摆回了木桌子上。 他顿了顿,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赤着脚一溜烟地爬回了床上,床上雷欧萨这个还在成长的少年睡得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神志不清地看了眼,在看清楚上床的是麦加尔之后,天真无邪地笑了笑,然后心满意足地用他那怪兽一样的力气把黑发年轻人拖进了自己怀里。 麦加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摆好在床上,脑袋刚在枕头上睡踏实,不远处通往甲板的落地窗被重新推开,从外面走进来的沉着的脚步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来人吹熄了船长休息室里所有的蜡烛,熄灭了俩盏摇摇晃晃的煤油灯,房间中终于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光亮隐隐约约透进。 麦加尔闭着眼在心里数对方的步子,当他数到差不多十的时候,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他睁开眼,在黑暗中对视上一双琥珀色的瞳眸。 “睡。” 凯撒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一个短短的词语从他唇角蹦出来,简单而有力。 像是命令,更像是一句平常的对话。 男人弯腰将扒拉在海象员腰上的俩条白嫩嫩的少年手臂撇开扔走,抬起脚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雷欧萨踹得连翻了俩个身,麦加尔爬起来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挪了挪,于是在船长休息室的那张大床上,终于空出来了一个足够容下成年男子的位置。 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一大块,当凯撒躺下来的时候,带起一小股夹杂着毯子味儿的气息,里面充满了属于男人的特别的味儿,麦加尔狗似的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这痴汉属性的吸气声太大,脑袋上冷不丁地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黑暗中,麦加尔勾起一边唇角,抬起手,啪啪地拍了拍身边船长大人赤裸的小腹,在对方跳起来把他扔出去之前,翻了个身,用行动表达了自己想要好好睡觉的决心。 夹杂着海水腥味的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驱散了这夏日里船舱中的一丝闷热。海浪拍打在船舷上发出的哗哗声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那些卷起的白色泡沫,闭上眼,脑海里满满都是千帆齐放,百船破浪前行时的样子…… 夏天,眼看着就快要结束了。 …… 早上天一亮,麦加尔就被凯撒从床上抓了起来,简单洗漱之后,海象员同志夹着那个木盒子,笨手笨脚地顺着绳梯爬上了枝枝了小船,俩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最后船长大人满意地看见特殊行业小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司南鱼推动那滴血的方向,果然指向人鱼的故乡。 船队按着那个小鱼拱球的方向全速前进,途经各种小岛也只是暂作休整和补给,甚至不做过夜停留,在连续航行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黑色海浪的船队遇见了一场难得的大雾—— 海雾是海面低层大气中一种水蒸汽凝结的天气现象,因它能反射各种波长的光,所以呈乳白色,当遇上海雾,周围的能见度立刻变得很低,为了安全起见,当船队一驶进迷雾中,向来行船谨慎的凯撒下令减速,于是船队的速度立刻降了下来。 当遇上这场大雾的时候,麦加尔正坐在枝枝的小船上,海象员将手探进水里试了试,冰凉的海水让他皱起眉—— 通常海雾都是因为暖湿气通过冰凉的海面产生一系列物理变化形成一种学名叫“平流冷却雾”的白雾,然而,今个儿一整天天空乌云密布不见阳光,气温比较平常降低了不少,甚至有一些水手掏出了长袖套在身上,哪来的暖湿气? 比平流冷却雾稍稍罕见一些的,是只有当水面温度比气温高出很多时暖水面才有可能产生平流蒸汽雾。 但是当麦加尔将手探进海里时,冰凉的海水却再一次否认了他的猜想。沉默间,袖子被轻轻拉了拉,黑发年轻人回头,对视上枝枝一个淡淡的微笑。 麦加尔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站起来,抬起头望向牵着小船行动的怒风号——此时此刻的怒风号已经在凯撒的指挥下燃起了一盏盏煤油灯,迷雾间,只能看见昏黄的光芒隐隐约约地隐藏在高处。 周围的能见度低得看不清十米以外的东西。 麦加尔叹了口气,顺着绳梯回到了怒风号的甲板上,甲板上的人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凯撒背着手站在船舷边上,他沉默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麦加尔走过去,拍了拍男人结实的肩膀:“哈喽?有人在家吗?” 然后他对视上了一双淡定的琥珀色狗眼。 “看来是有人在家了,”海象员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地说,“专业人士表示,这是一场罕见的地形雾,知道什么是地形雾么?换句话来说,我们已经接近大陆架了——” 凯撒的眼睛亮了亮。 麦加尔最受不了这双就像看见了肉骨头时会闪闪发光的狗眼。 “对对对,”海象员同志蛋疼地说,“我们快到了,传说中人鱼的故乡。” 第七十六章 讲句良心话,打从进了这个所谓人鱼的故乡开始,麦加尔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他就像个老头子似的,开始漫无目的在甲板上热热闹闹工作中的水手中间走来走去,似乎在试图用这份热闹驱散什么……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太舒服,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背上毛毛的,心砰砰地乱跳,没法子平静下来,他迷茫地四周看着,每一个人都在他身边热火朝天地做着手上的工作,甲板上的一切就和平常一样,然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劲—— 麦加尔从不认为自己是深海恐惧症患者,但是今天却有所不同,当他趴在怒风号的船舷边往下看时,总觉得那黑黑的、深不见底的海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跟随者他们的船只,船只破浪前行时周围的水痕,似乎也变得和平常的不太一样——而那些东西就隐藏在这些水痕之下,它们悄然无声地游动着,仿佛正张开双臂等待着,随时准备用它们那冰凉的、滑腻的双臂,将每一个接近海面的人拖进海底的深渊。 周围的空气也冷得不像话,即使在地中海已经是夏季的末尾,但是持续下降的温度却仿佛他们已经迎来了初冬,从凯撒的衣柜里掏出一件长袖套在身上,麦加尔再一次产生了他们可能已经脱离了原来的世界的错觉。 怒风号最终穿越了那层环绕在岛屿周围的迷雾,看见了传说中人鱼故乡的全貌。 那是一座庞大的岛屿,怪石崚峋,没有沙滩,没有树木,只有错综复杂的黑色教室。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卷起千层泡沫,枯萎的海草挂在礁石上看不出一点儿生机……抬头望去,天空永远阴沉沉的,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海面上却异样地始终感觉不到那种夹杂着雨水气息的海风——岛屿的中央有一座很高很高的了望台,不知道是什么人建造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大概已经有上百年没有人使用过它了,它孤单地耸立在这座没有一点儿生机的岛屿中央,就像一具已经冰冷的巨人尸体。 “精彩得满脸是血,传说中的人鱼的故乡!”麦加尔冷笑一声,哆哆嗦嗦地又摸出一件衣服往身上,“我他妈也不指望它能波光粼粼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了,但是好歹符合一点儿童话故事的形象好吗……要不是这条破鱼也不拱球了可开心地围绕着我这滴心头血游来游去,老子毫不怀疑咱这是一脚踏进了阎王殿——” …… 怪不得海象员同志心情不好。 周围反常的天气现象让他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这对于靠这个吃饭的麦加尔来说,就好像瞎了一只眼睛似的令年轻人感到一场不安。 跟他持有同感的是雷欧萨。 啪地一声用力关上盒子,红发少年咒骂一声,宣布他那个万能的、可以指向“内心所渴望的事物”的指南针也彻底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整个怒风号上,最镇定的人莫过于凯撒。 对于身后团队的一阵鸡飞狗跳,船长大人只是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淡淡地说了句—— “少睡觉,多看书。” 一句话,麦加尔和雷欧萨膝盖双双碎成渣。 船队很快找到了一处相对于礁石没那么多的地方抛锚,靠岸。海盗们放下了一艘艘小小的木船,和海战时的冲锋船有所不同,这些木船的构造更加简单一些,吃水深,能运载更多的物品——每艘船上都有一根竖起来的木桩,木桩上有俩个小小的弯钩,当第一个海盗达到船上时,他就可以将手中的煤油灯挂在那个上面。 于是海上就有了无数盏移动中的煤油灯。 作为船长,凯撒的船只稍稍显得华丽一点——也只是一点而已,宽敞不少,也比较干净。雷克和麦加尔理所当然坐上了这条众多破船中的奔驰牌船,雷欧萨嚷嚷着也跟了上来,少年的动静一向很大,当他跳上船的时候,整个船都摇晃了起来,而红发少年也兴奋得哈哈大笑。 雷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出声阻止——自从亲耳听见了他自己和雷欧萨的绯闻之后,红毛大副实行“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的政策并且坚定地贯彻到底……所以这一回出声阻止雷欧萨的居然是麦加尔,黑发年轻人就像个正统的神经病似的,拽了拽雷欧萨的衣袖,让他:“小声点,别嚷嚷。” 坐在船头亲自划船的船长大人回过头,斜睨他的小奴隶一眼,戏谑道:“小声点?你怕吵着谁?” 周围船只滑动水时发出的哗哗声此起彼伏,水花溅起的声音成了唯一的主旋律。麦加尔哑口无言,最终只好闭上嘴,缺乏安全感地往船中央靠了点。 见他居然没有顶嘴,实在是奇怪,本着反常即为妖的警惕心,凯撒索性丢开船桨,转过身伸手捏了捏海象员的下巴,琥珀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后者,强迫性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对视上自己的眼睛,缓缓道:“你搞什么鬼,穿过一层雾就从老虎变猫了?” “你才是猫,”明白这是对方在嘲笑他怕水,海象员同志翻了个大白眼,拍开男人的手努努嘴,“划你的船。” 凯撒迟疑地盯了他一会儿,直到麦加尔不耐烦地抬脚踹他,这才缓缓地重新执起桨——这时候,已经有一些船只到达了礁石区,他们将木船牢牢地栓在凸出的礁石上,然后从礁石间穿过,到达了岛屿的平地上,开始扎营—— 当麦加尔他们从礁石区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船员生好了火堆。靠近劈啪作响、散发着温度的火堆,麦加尔从来没觉得脚踏实的人生有此刻这么美好过。 火堆一堆堆的点燃,因为温度实在太低,于是过夜的条件变得苛刻起来。凯撒亲自动手收拾出了一片可以挡风也可以睡觉的地方,然后立刻就出去观察起了地形——麦加尔贪恋面前的这堆散发着诱人温度的火源,却没有办法,还是拍拍屁股颠颠地跟在船长大人屁股后头。 “人鱼只在月圆的时候出没,”凯撒沿着礁石区边走边说,“到了月圆的时候,它们会冒出水面换气,吸收月光的精华,顺便寻找能帮助它们繁殖后代的猎物。” “不算最后一句,这个版本的故事一个字不差我听过用在蚌上的,”麦加尔嘲讽道,“月圆之夜,珊瑚树海里的千年老蚌张开壳,呼吸吐纳吸收日月精华——” 凯撒停下步子,转身,淡淡地说:“不许顶嘴。” 一句话结束战斗。 麦加尔老老实实闭嘴。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船长大大说对的就是对的,船长大大说错的还是对的。 船长大大万岁。 “明晚就是月圆,我们要抓紧时间,”凯撒看着麦加尔,他的嗓音低沉,简单明了地打断了看起来像是开口要反对的麦加尔,“我不想再多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不容拒绝的语气让麦加尔听得直皱眉—— “急什么?什么都没准备好,你知道怎么勾搭那群人鱼?你想好怎么捉住它们了?你知道你的办法一定能成功?它们会什么,力气多大,什么时候出现,怎么出现——我操老大,您好歹观察一次再制定计划吧?” “歌声会把那些人鱼引来,”凯撒说,“到时候,我会带着一群人到海面上去——” 恩,这法子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大狗,我看过一部电……恩,一本书,那个主人公也是像你这么干的,”麦加尔面无表情地说,“后来那条船上的倒霉蛋无一例外全部被人鱼拖进海里当老公了……” 沉默地听对方说完,黑夜中,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似乎变得更加亮了,男人笑了笑,伸出手宽宏大量地撸了撸黑发年轻人的脑袋:“那老子就去给它们当老公。” “放你的屁,你已经把自己输给我了,所有权不在你手上。”麦加尔拍开男人的狗爪子,几乎是咬着牙槽一字一顿地说,“老、子、不、同、意!” “不用担心。”凯撒收敛起了笑容,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麦加尔没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男人高大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听他做着不切实际毫无保障的承诺,“我怎么可能会让一群畜生把自己拖进海里……” “万一呢!” “没有万一。” 男人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黑夜中的海风将他亚麻色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那双瞳眸变成了更加深沉的暗黄,里面写满了一些类似于坚定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这种复杂的情绪有些难以解读,以至于麦加尔几乎看愣了神—— 直到凯撒将宽厚温暖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肩,在黑发年轻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之前,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原本只是轻轻搭在他肩上手反扣死死地压住了他,只是一个轻巧的借力,脚下乱石之上一个踉跄的海象员就轻而易举地自觉向他靠拢—— 两人之间充满阳刚的男人气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靠近。 扣在麦加尔肩上的大手终于移开,转而捏上了他的下颚,熟悉的气息覆盖上来时,麦加尔感觉到了对方被海风吹得有些冰冷的薄唇,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对方手上实力将他下巴往下拉了拉,随之配合的是灼热的舌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突破了他牙关防线,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侵入了他的唇舌之间—— 冰冷的海风吹来,却让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更加确切而生动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 凯撒的手始终没有从麦加尔的下巴上拿开,当他们结束这个吻的时候,男人没有立刻离开,当他说话的时候,双唇还能碰到麦加尔的唇角,他压低了声音,就好像从来没有结束过这个吻,含糊而低沉地以近在咫尺的距离说了几句让海象员鸡血沸腾的话—— 他说,不许再抱怨老子记忆只有七秒。 他说,我向来说话算话。 他还说,这算订金,剩下的,等老子回来慢慢算清。 第七十七章 从前有个男人,他跟自己情人说: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娶你过门。 后来,这个男人死了。 从前有个男人,他跟自己媳妇儿说: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咱们的娃娃就该满地跑了,到时候,记得让他叫我爸爸。 后来,这个男人死了。 从前有个男人,他跟自己打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说: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跟你拜把子。 后来,这个男人死了。 从前有个男人,他跟村长说: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给咱们村修路。 后来,这个男人……他还是死了。 …… 凯撒大人自认为说了一句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情话,但是当他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海象员等待对方的回答时,麦加尔却满脸凝重地伸出手捧着凯撒的狗脸,一本正经地要求他“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于是,男人脸上的狂霸拽和“求表扬”瞬间碎了一地,满脸莫名其妙外加被严重冒犯。 第二天,太阳升起又落下,夜幕再次降临。 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露出了半张脸,就像凯撒说的,今晚是个绝佳的月圆之夜。围绕着岛屿的层层迷雾散去了一些,放眼望去,围绕着人鱼的故乡的是无边无际的广阔黑色海域——白天有阳光时,清澈见底的海水在月光下变成了深深的墨蓝色,夜晚海风吹起,日里平静的海面也泛起了波澜海浪。 凯撒亲自带领了七八个人坐上了一艘小船,里面有黄蜂号的大副也有冲锋队长——雷克被凯撒强行留在了岸边,对于此,船长大人的原话是——“我要死了,怒风号就算便宜你的”。 对于这地中海最庞大船队的继承权,红毛大副的表现是不屑地撇撇嘴。然而在他的带领下,沿着礁石区的岸边点起了长长的一排火把,海盗们举着火把站在原地,上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头儿划着那艘堪称简陋的木船缓缓向海面划去,火把在海风中被吹得左右飘忽,远远看去,星星点点的火把连成一片,就好像一条正在游动的、长长的巨型火龙! 凯撒亲自握桨,他将木船划到了一处宽阔的水域上,乍眼一看,那位置似乎是随便选的平淡无奇,但是只要仔细思考,就会发现,凯撒驾驶着小船来到的地方正好是一片礁石区的接口处,在他的身后,是一片退无可退的黑色礁石—— 麦加尔想了想,觉得这个地形就像是一个“皮混饨”。上辈子的时候,麦加尔当年曾经在老家见过这种东西,那是一种专门用来抓狐狸的老手艺工具——“皮混饨”实际上名副其实,是一个特制的皮口袋,人们这皮口袋下了秘药,嗅觉最灵敏的狐狸也闻不出它的气味有异,这皮囊有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六棱形口子,外口是圆的,狐狸和黄皮子都可以钻进去口,皮口袋是六边形的,专卡黄皮子的骨头缝,这种动物的身体能收缩,但唯独钻不得六角孔,进来容易出去难,只要它往外一钻,囊口就会收紧卡到它死为止。 当凯撒将船只划过接口的时候,黄蜂号的大副站在船尾,他的手中拎着一同巨大的煤油,当凯撒划动木船,他负责顺着水痕将木桶中的煤油均匀地倒在海面—— 煤油为了掩盖气味混合了鱼油和鱼肝脏,混合在湿润腥潮的海风里,几乎什么都闻不到—— 礁石区的接口处就好像是皮馄饨的六边形口。 在船长大人船只围绕的礁石群里,其实早就埋伏好了负责撒网的海盗,只等那些人鱼浮出水面,跳出来抢夺男人的时候,只需要凯撒一声令下,就会有水手点燃火折子将礁石区的接口处点燃成一道火线,人鱼天性怕火,在慌乱之中,势必会有几只退无可退地游向死路,到时候,早已拉好网等待在那里的水手们就能将它们一网打尽。 而作为整个计划的中心人物,船长大人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船上,高大威武,身体强壮,他就好像是那皮馄饨中的秘药,专门勾引那些饥渴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美人鱼上钩。 他叼着一根烟,烟草前段点燃的部位忽明忽暗,在黑夜之中显得异常显眼。海风吹乱了男人亚麻色的头发,他侧过身,将烟草扔进了海里,然后以非常不易察觉的姿势,警告性地瞥了在他身后的礁石区一眼。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除了某个从头到尾没把视线从船长大人身上移开过,一不小心跟他来了个对视的海象员同志。 是的,临时海洋恐惧症爆发的麦加尔这一次没出息地选择蹲在岸边,而不是亲自跟上船去。对此,船长大人看起来也十分同意,在他看来,麦加尔“笨是笨了点,但是好歹身手还算敏捷”,于是,作为整个计划的关键点,点燃那煤油火线的重要任务就交给了他和雷克—— “我以为你会跟上船。” 作为旁观人员,枝枝猫在麦加尔身边轻声笑道。 海象员同志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又把痴汉的视线放回了船长身上。 “那些人鱼饥渴了很久,我要是它们,遇见凯撒这种好货色肯定就拽住了死也不撒手,”枝枝笑眯眯地压低了声音,“指望它们落入你们的圈套,还不如指望它们为了争夺男人打的头破血流然后你们去捡便宜呢——” “跟我抢人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说得好听,你不是临时得了那个什么深海恐惧症么——” “闭嘴,”麦加尔淡淡地说,“你嗓门好大,你把人鱼都吓跑了。” “讨厌!居然说人家嗓门大,嘻嘻嘻,再说啦,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 枝枝的话说一半,最终被麦加尔投来的平静的目光憋回了喉咙里——她撇撇嘴,抱着膝盖老老实实地蹲在海象员身边,偏偏脑袋,发现身边的人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某一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后毫无悬念地停留在了海面之上,那个站在木船上的男人身上。漂亮的姑娘嘟了嘟嘴,却没有将抗议说出口,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与此同时,海面上——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平静的海面什么也没有发生,而这也终于耗尽了黑色海狼大人本来就存货无多的耐心。抬起脚,凯撒不客气地踹了脚黄蜂号大副的屁股,用嚣张又恶劣的态度问:“喂,唱首歌来听听。” 正趴在船边冲着海面看个不停的黄蜂号大副被踢了个措手不及,差点一头栽进海里,他捂着屁股气急败坏地转身粗着嗓子嚷嚷:“喂——什么——唱什么,这个时候唱个屁的歌啊??!” “随便。”男人的目光从远处的海面一掠而过,他上下打量着雷欧萨的大副,使唤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不要唱的太难听就可以了——就当解解闷吧。” 要解闷你怎么不把那个从梅诺卡买来的女人带上船,想怎么解闷就怎么解闷。郁闷的大副揪了揪胡子,看了周围一圈发现船上所有人都看热闹似的盯着自己,再抬头去看凯撒,男人认真地盯着他,似乎真的在等待他开口唱歌给大家解解闷——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摸不着头脑的大副尴尬得要死,最后被逼得狗急跳墙,扯着嗓子随便哼了俩句不成调子的歌儿……黄蜂号大副郁闷得不行,他一大老粗会个屁的唱歌,就这俩句还是他上一次在西班牙的酒馆里听见其他船队的水手们唱的,那些水手也真是够可以的,来来回回就这一首,翻过来倒过去唱了一夜,十分之洗脑,以至于凯撒让他唱歌,他张口就是这个—— 他蛮以为自己唱的会立刻被差评打回,却没想到,站在船中央的黑色海狼却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有个人夭折了, 降下的半旗不再飘起。 按照水手们的习惯, 尸体被裹进风帆里—— 更为准确、轻缓的音调随着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轻哼声,从男人的方向响起。黄蜂号的大幅愣了愣,却没有停下口中的哼唱,伴随着他的五音不全的音律里,凯撒的歌声显得更加低沉而沙哑,那一个个的音符熟悉而令人动容,不像是女人那样动人的歌喉,却仿佛能揉碎了似的和耳边呼呼的海风混合在一起,传得很远很远—— 那是一首缓慢而哀沉的德语歌曲。 歌词的大意是说海盗的生命总有一天会凋谢,他可能身患疾病,可能因为擅离职守被吊死或者挂在桅杆上被折磨致死,他可能在接舷战中死在敌人的刀子下,也可能不行失足掉落海中被翻滚的海浪卷走——每当这个时候,他们的同伴会将他的遗体装进帆布袋子中,两只脚上挂上重物,搁置在木板上,推进海中。 然后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妻子或者爱人,就像他那热闹却又短暂的一生所有的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船只上的几个人被凯撒的哼唱带动,男人们哼唱着这一首古老的海上歌曲,那些歌声被海风传开,以至于让礁石区边的人仿佛产生了共鸣,海盗们手握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人,两个人,五个人……最后那低沉的哼唱变得越来越雄壮—— 用绳子捆紧一些吧, 把他推到船外去。 我们不能给你十字架, 海面上,也没有一朵花, 水手的坟墓上方,只有海浪,只有霞光! 或许他们之中有些人并不在音调上,但是他们却唱得异常认真,他们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发色或者不同的瞳眸在火光下跳跃或闪烁,那歌声仿佛交织成了世间最宏伟的奏鸣曲,悠长地传至天际,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向他所信仰的神明祈福与思念自己的故乡海岸—— 遥远的海面,忽然闪现了一丝银光。 站在木船上,凯撒依旧低沉而轻缓地哼着他的歌儿,只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的人,才能发现,此时此刻,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忽然绷紧,霸道和凛冽的气息哪怕是隔了再远也无法忽视地一并爆发,月光下,他缓缓地勾起唇角—— 波澜壮阔的海面就像被人无声地施下了咒语,忽然变得一派平静。 海面上,无数的水痕有规律地从远处向着木船划进! 男人们的歌声中忽然夹杂进了柔美的女性嗓音,远远传来,仿若天籁—— 礁石区上,海盗们纷纷对视,交换了一个迷茫又恐惧的目光!然而他们却不敢停下歌声,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停不下来——那优雅的歌声仿佛无声诱引着水手们,将那只歌儿永远滴唱下去……他们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海面,心脏在胸腔中有力而快速地撞动,当火光照亮了距离礁石区最近的那片海域,他们轻而易举地看见,水面上,缓缓地浮出了几十个女性—— 她们拥有世间上最美丽的容颜,小巧的鼻子,赛雪的肌肤,她们的眼睛就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在黑夜中也显得异常晶亮而美丽。 她们优雅地向大海中央的木船游来,当她们快速游动的时候,海面上偶尔还能看见她们银色或者金色的尾鳍,透明的、薄薄的,带着水光莹莹,如同来自古老的东方最值钱的纺织品——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们的美丽夺去了理智。 在凯撒身后,甚至已经有一名水手将自己的手交到了那双湿润而冰冷的柔荑中,然而下一秒,只感觉到木船轻轻摇晃,眼前黑影一闪,绿色粘稠腥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这冰凉腥臭让他稍稍地回过了神儿—— 那条眼看就要得逞的人鱼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扭曲,她美丽的容易因为疼痛和愤怒丑陋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她抱着被齐齐削掉手掌的断臂,冲着木船上面沉如冰的英俊男人露出了嘴里锋利的獠牙—— “给我烧。” 冰冷的海风中,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彷如一声来自天边的巨雷,唤醒了所有沉迷于美人鱼的迷幻中的水手。 第七十八章 就像等待这一声命令已经等待了一万年似的,当凯撒的尾音一落,从他身后的礁石区两旁,几十个熊熊燃烧的火把被高高抛弃扔至向海面——一个个火把燃烧着从高空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就好像陨落的流星一般落入海中,它们被海水熄灭了,然而一道更大的火墙却燃烧了起来! 沿着黄蜂号大副洒下的煤油痕迹,火光冲天,优美的歌声被打断了,烈焰几乎照红了人鱼港湾的半边天空,犹如白昼,那熊熊的火焰之中是人鱼们凄切而尖锐的嘶嚎! 水手们也仿佛被那海面上燃起火焰的奇景所唤醒,最开始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大吼一声,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臂,奋力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插入地面的沙石之间,他们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和火枪以及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他们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他们的眼睛又发出了嗜血的光芒,他们,又变成了地中海上那一群无人能敌的海盗! 人鱼漂亮的脸蛋因为惊慌而扭曲,她们呲着牙从声带中发出类似于鱼类震动鳍翅时才会发出的“嗡嗡”声,一些人鱼开始后退,最先撤退的一批人鱼慌不择路地试图原路返回,然而当她们碰到那一条在海面燃烧的火光时,赛雪的皮肤会立刻变得干瘪焦黑,她们在火中痛苦地呻吟—— 她们身后,一些年长的、有经验的人鱼学了聪明,她们几乎看也不看被严重灼伤的同伴一眼,只是回头一看那些从岸边冲过来,手中举着刀和网的海盗们,便毫不犹豫地一头深深扎入水中,她们巨大的尾巴在水面上掀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金银的鱼鳞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闪闪发亮—— 然而更多的人鱼不肯离去—— 她们高高地从水面跃起,从礁石上,从木船上,从所有一切她们能够够得到的地方,用她们那娇嫩的手臂迅速抢过一个措手不及的男人,凶狠地将他们拖进海里,她们甩动着巨大的尾巴将那群试图挣扎的男人拍晕,搂着他们的腰就像世间上最美丽的强盗一样将他们拖进了永不见天日的深海寒渊里! 一片嘶吼与狼藉的海面上,这些人鱼撤退的撤退,捕猎的捕猎,混乱之中却让默默地井然有序——麦加尔站在礁石区边,他抽出了腰间的鬼杀,毫不犹豫地将一条人鱼金色的尾巴用力扎在礁石上—— 黑色的礁石碎裂开,伴随着人鱼的惨叫,绿色的血液飞溅了他满头满脸! 然而他却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招呼着后面拿网的人将这条半死不活的人鱼罩了起来,当确定海盗们将那条比想象中更重的美人鱼拖向礁石的浅水区,他这才将鬼杀从礁石里拔出来——奔走战斗的同伴之间,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蹲在一旁观察,他黑色的瞳眸锐利而精神高度集中,飞快地在海面上寻览—— 他在找! 在找这群人鱼的首领! 海面上不停地有巨大的尾巴拍击出现的水花,无数的人鱼钻回水下,更多的人鱼从水面冒出,她们惊恐,她们愤怒!越来越多人鱼被烧焦、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被冲上礁石区的岸边,腥臭的味儿刺鼻,就连白日里清澈见底的海水都被那些脱落的鱼鳞和血液混合得浑浊粘稠,那些人鱼还保持着美丽少女的模样,然而,她们死之前恐惧和愤怒在脸上定格,那柔软的、长长的头发也乱七八糟地黏糊在她们白皙的脸上……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与追捕! 随着煤油灯渐渐燃烧挥发或者被海水冲散,海面上的火光逐渐变小,眼看时间即将消耗殆尽,然而就在这时,黑发年轻人目光一顿,那黑珍珠一般的双瞳中闪过一道寒冷的光亮—— 在身后人乱七八糟的阻止声中,麦加尔利落地将鬼杀衔在口中,毫不犹豫地众身跳入海里,飞快地向距离那道火线最近的某点游去! 众人顺着海象员飞快游动的方向看去,毫不意外地,他们在那里看见了他们的船长凯撒—— 此时此刻,怒风号的船长就在那里,和一条皮肤黝黑,拥有碧绿色双眸的人鱼纠缠在了一起——那是一条非常健壮,线条优美的人鱼,她的头发长如海藻,黑如墨,哪怕是呲着牙无比锋利的巨牙,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丽,她的身体在海中扑腾着,金色强壮的尾巴拍起的水花无人能比,她的双手死死地攀附住男人的双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试图将他溺死在海水中! 火光照亮了男人英俊的面容,他的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匕首,男人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水的阻力严重地限制了他的行动,每一次当他成功地一脚把这条力气过于大的人鱼踹开,下一秒,她却仿佛认准了他似的又扑了上来—— 在搏斗的过程中,这条人鱼从来没有停止过那种类似于动物啼叫的声音,每当她发出长短不一的信号,身后那群人鱼总会有新的动作,要么逃跑,要么进攻,要么潜入海里伺机而动——男人目光沉着,几乎不用一分钟的时间立刻意识到这条人鱼正在发号施令! 凯撒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礁石区里,只有一个人跟他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 而现下,那个人正向着他一路游来——麦加尔游动的速度很快,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这辈子就没游那么快过,简直可以媲美奥运冠军……在黑发年轻人游来的这一路上,他没少遇见前来阻止的人鱼,然而这一次,他真的做到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当他到了凯撒面前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数不清到底将鬼杀多少次扎入那些美丽的人鱼的修长颈脖里,又有多少次,像凯撒那样齐齐地斩断了她们如青葱一般的十指! 水中的两个男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目光,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立刻展开了默契的配合攻击。 麦加尔一口呸出口中冒出水面换气时不小心吞进肚子里的鱼鳞,腥臭的海水让他恶心得一个月内再也不想碰海产生物,他踩着水花,飞扑上去抓住那条猥亵他家大狗胸部肌肉的手臂,猛地往后一拽—— 伴随着这条人鱼首领的哀嚎,巨大的尾巴在水中扑腾,强壮有力的人鱼尾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抽在了海象员的脸上,这力道大得……麦加尔被抽得大脑缺氧,眼前发黑之间,他第一次以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那条该死的人鱼转过身又扑向了凯撒—— 就好像今个儿不把凯撒抢回去太阳就不会升起来了似的那么坚决,她呲着牙发出愤怒的嚎叫,一边手被麦加尔拽得脱臼另一边手张开抓向男人,凯撒面无表情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瞬间就毫不费力地将整个儿俩三百斤重的人鱼在水中翻了个跟头! 这面对美女好不动摇,拒绝态度明白坚决的…… 不知道哪来的乐子,麦加尔得意得噗噗地笑,虽然头昏眼花却还是喜气洋洋似的大声嚷嚷着让凯撒“抓牢了”,男人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海象员咧嘴笑了笑,一头扎进海中——他们是最靠近火线的人,火光在海面燃烧着,纵使是黑夜,当麦加尔在海水中睁开眼睛时,却依然能在一片浑浊的海水中清清楚楚看见那条被凯撒暂时牵制住的人鱼扭动的腰身—— 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蟒蛇,那完美的身段和妖娆的皮肤在海水中仿佛泛着诱人的荧光,然而,作为一名糙汉子,海象员同志表示一万个欣赏不来,他将口中的鬼杀拿下来稳稳地握在手里,在人鱼眼看着就要挣开船长的束缚时,毫不犹豫地将尖锐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这条人鱼首领丰满的胸膛正中央—— 人鱼死亡之前最后的嚎叫隔着海浪和卷起的泡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巨大的尾巴垂死挣扎着,大范围的甩动带起无数气泡和浪花,深绿色的血液从她胸膛上的胸口处冒出,侵染在水中变淡随着水流流向水面,她挣扎着,当麦加尔浮出水面换气时,发现这个半人鱼已经将利爪伸向了凯撒的喉咙—— “动我人!想死!” 护主心切的海象员同志面色铁青,瞬间小宇宙爆发,他猛地一头扎入水中,握住还插在人鱼胸膛之间的鬼杀,手腕一动,手背青筋暴起,猛地自上往下狠狠一拽——冰冷的匕首在海水中闪闪发亮,手中割断骨头时传来的震动让他的虎口发酸发疼,然而麦加尔却没有松开手中的武器,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替这条人鱼首领开膛破肚! 腥臭的器官和血液浑浊了海水,鬼杀一路下割直到水中的人鱼再也没有动静!猛地往外一拔,将鬼杀从深深刺入的人鱼身体中拔出,此时此刻,曾经的美丽人鱼头领已经被割出了一道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尾巴中部的巨大撕口—— 那伤口之中白骨森森,血红的肌肉向外翻露了出来。 吐出一个气泡,海象员将鬼杀插回腰间—— 他浮出水面,那一道煤油燃烧的光线已经渐渐熄灭。在他的耳边,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嚷嚷人鱼撤退的消息,好像,好像还有人大笑着跟凯撒报告“捉到了不少还活着的人鱼”,抹了把脸上腥臭黏糊的海水,麦加尔对视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瞳眸。 然后? 然后,还没来得及听对方说一句“干得好”,海象员同志就彻底地晕在了对方结实的手臂中。 人鱼尾巴什么的,恶心死了。 从此对安徒生童话粉转黑。 第七十九章 麦加尔揉着酸痛的腰,睁开一片模糊的双眼时,黑发年轻人的第一反应是,他又他娘的做梦了。 教室里很热闹,女生们都忙着低头发着短信,男生在大笑着讨论着什么——他抬起头,首先看见的是一台正在啪啦啪啦不停播放的投影仪,投影仪上正在播放着那部著名的电影《加勒比海盗》,最新的那部,大屏幕上,无数漂亮的人鱼正从海底缓缓游上水面,她们没有獠牙,个个都是大美女,嘴里唱着的歌儿也是英语,而不是那首仿佛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歌颂亡灵的德语歌曲—— 是的,麦加尔醒来了,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坐在大学的教室里。 窗外不是夏天,没有蝉鸣。抹了把脸上的哈喇子,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擦得明亮的窗外,正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厚厚的云层里落下的鹅毛大雪,透过那层大学,他眨眨眼,然后成功地看见了窗户中他那张写满了迷茫的脸。 “这场大雪看样子一会儿不会停,”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含糊地传来,“一会儿回宿舍的时候,宅男之神老大叫我们给他带包泡面,要康师傅泡椒牛肉味儿的,他说老坛酸菜是世界上最难吃的泡面——” 泡面? 泡面。 几乎过惯了面包和海鱼生活的麦加尔终于有了点儿反应,扭动酸痛的脖子,然后他发现在他的身边,是一边低头埋头演算着手中的题目一边头也不抬地絮絮叨叨说着话的老二,好像是等了一会儿,发现身边的人完全没反应,长着一颗虎牙的少年抬起头,在对视上那双茫然的眼睛时,他乐了:“嗨?罗沉舟小朋友,你还好吗?恩,看来你不怎么好,已经下课了,知道吗? 罗沉舟? 已经多少个月没有听到人拿字正腔圆的语调叫这个名字了? 黑发年轻人怔愣在原地,面前,宿舍老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他面前晃啊晃,海象员同志个人认为,在过去的无数场梦境中,那颗虎牙从来没有如此3D过…… 在教室的正前方,电影里人鱼开始了她们的攻击,鸡飞狗跳,无数的男人被那些可怕的生物拖进了深海里——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吗?……好像没有,在人鱼展开攻击之前,凯撒就下令火攻截断了她们的归路—— “……” “课间休息放电影,让领导看见了扒了这群傻逼的皮——别管他们,老四你过来看看这题怎么算,这个WTAS07图里,实线圆的含义是什么来着……哎对了还有这个FWPN图热带气旋的中心位置是不是这里,还是这里?……我觉得都挺像的真操蛋谁出的题啊这……老四?——喂?罗沉舟?” 下巴被一杆圆珠笔杆子挑起,黑发年轻人掀起眼皮,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老二那张娃娃脸上写满了好奇,他凑了过来,挑起眉又叫了一声:“罗沉舟——瞪我干嘛?你他妈睡懵了啊?” “老二?陆佳佳?” “恩,你大爷,说过在我成功说服我爹妈改名之前不许直呼老子大名。” “……” 直到走出教室,冰冷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疼得生动疼得立体,麦加尔还是回不过神儿来……现在他必须面临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那就是:麦加尔,还是罗沉舟。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只不过被银装素裹了起来;食堂还是那个食堂,饭菜又贵又难吃;宿舍还是那个宿舍,在六楼,没电梯;床位还是那个床位,像狗窝,被子打从开学第一天掀开就再也没叠起来过—— “老大,我们的海象气象学教授是谁?” “老徐啊,你不是他心肝小宝贝么优等生?”床上蚊帐掀开,冒出一个油光满面打DOTA打得两眼发绿的大脑袋,“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我说,一节课睡觉把你睡傻了?好歹还知道回家的路没走到隔壁楼,叫狼给你吃喽——老二,你没照顾好你弟啊!” 老二:“滚!” 麦加尔:“凯撒呢?” 老大的脑袋消失在了蚊帐后面,键盘噼里啪啦间响起老大那欠抽的音调:“谁?横扫高卢日耳曼不列颠,占领罗马打败庞培实行独裁统治那个?” 麦加尔:“……” “睡醒了第一件事找老徐,第二件事找死了几百年的男人,你真没事儿吧?——我知道你没事儿,去,给哥把面泡了然后呈上来——” “你在床上吃?” “对,老子就在床上吃,我要死在这床上,我要冬眠。” 也对。 这儿不在船上,没有海浪让船两边摇晃。宿舍由干净水泥打桩子进十几米深的泥土里,而他,脚踏实地地,站在距离地面六层楼高的建筑里。 面汤撒不出来。 在老大那番霸气侧漏的宣言中,麦加尔……啊不,罗沉舟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好像一不小心不知道怎么地就回到了他的世界。 老三:“老四,罗沉舟同志,庄严的警告你再发呆我会一不小心把你扔到楼下去,今天你搞卫生,明白不,垃圾倒了吗,热水去打一下,地也该扫扫了——” 老二:“我仿佛看见了校园欺凌现象在我的眼前发生。” 老大:“来来来丫挺的小瘪三,看老子这回不拆了你的神庙。影魔怎么啦爷爷让你下辈子都看不见大吸血技能——” 麦加尔:“搞卫生?……哦。” 老三:“你看,他‘哦’了。” 老二:“我管你们去死。” 麦加尔从这一刻起,回到了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拥有他所该拥有的一切,有舍友,有教室,有木架子双层床,有电脑,有飞机,还有他千里之外的老爹老妈和熊弟弟。 唯独,没有大狗。 没有那个被他命名为大狗,其实高大英俊,最爱狂霸拽,喜欢欺负人,擅长不讲道理按着性子乱来,结果偏偏就是一大堆死忠脑残粉跟随着他的,一个名叫凯撒的男人。 “……” 电话铃声响起将黑发年轻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震动来源于口袋,迷茫地翻了翻,然后翻出了几乎八辈子没见过并且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手机,手机来电显示:母后娘娘。 罗沉舟接了电话,听老妈在电话那边抱怨他老爸喝酒,抱怨他弟期中考试数学只有六十分,抱怨天太冷腿又开始疼,麦加尔一边应着一边给抱怨中的家庭妇女支招,控制老爸经济来源,封锁小弟零花钱补给直到八十分回到他的试卷,隔壁的陈阿姨家的药酒已经做好了,早就提醒您了老太太您怎么就不记得过去拿—— 罗沉舟抓着电话,手心都握出了汗,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然后打开浏览器,一边手拿着电话,一边手一指禅在键盘上敲打,在google搜索里输入凯撒的名字,跳出来的搜索结果里写:恺撒大帝是罗马共和国末期杰出的军事统帅、政治家。他公元前60年与庞培、克拉苏秘密结成前三巨头同盟,随后出任高卢总督,花了八年时间征服了高卢全境(大约是现在的法国),还袭击了日耳曼和不列颠…… 然后是乱七八糟,各式各样的凯撒。 没有哪个是从事海盗行业的。 好像也没有德国人。 “妈,我这还有点儿事,恩,晚点给你打电话,还有,我特想你……不是,我钱够用,是真想你……肉麻?我说您能浪漫点吗妈蛋——行行行,好好好,拜拜拜拜——” 罗沉舟挂断了电话,坐在椅子上,他深呼吸一口气——却发现能吸进肺部的空气很少很少,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艰难到他的胸透发酸发疼,揉了揉同样酸得不行的眼角,黑发年轻人将电脑盖子重重盖回去,啪地一声很响,他顿了顿,然后十分不解气地顺手拔了网线和电源。 学霸陆佳佳从他的书桌面前谈探了个头,他说,老四,你这是要与世界为敌的节奏? 当晚宿舍小联欢,中心内容是庆祝老大成功把那个赢了他十把的瘪三不依不饶纠缠到怒退频道。 老三董明不知道从哪儿拎回来了很多酒,黄的白的红的摆着一大溜,他们锁了门在宿舍违法犯罪地煮小肥羊火锅,罗沉舟没吃多少,倒是黄的白的红的一路喝过来,最后抱着一瓶酒唱起了宿舍里谁也听不懂的歌—— 有个人夭折了, 降下的半旗不再飘起。 按照水手们的习惯, 尸体被裹进风帆里—— …… 略有研究的老大:“我操,德语!” 啥也不知道的老三:“除了东南亚十国他还会德语?没天理了!” 思想很远的老二:“这货打从数据理论课睡一觉醒来,档次提升了不少。” 老三:“老大,他唱啥呢?” 老大:“什么尸体,什么十字架——他不是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么,误入邪教了?” 罗沉舟:“我没有!” 老大、老二、老三:“……” 罗沉舟站起来,竖起一根手指,斗鸡眼状高调宣布:“我回来了!” 老大:“好好好,你回来了,欢迎回来——老三?把你弟抗床上去,乱动,踹翻老子的小肥羊谁负责——” 推了推鼻梁的眼镜,无奈的老三董明同志将撒酒疯的某个人扔回了自己的床上,陆佳佳爬起来好心好意给他搓了个热毛巾,爬上床一看,差点儿脚下失足从二层掉下来,宿舍上方,回荡着学霸的大喝—— “我操,吃个小肥羊而已,罗沉舟你哭个屁?!” 罗沉舟:“你才哭了。” 陆佳佳:“要给你拿镜子吗?鼻涕都出来了,别说话,鼻涕要被你吃进去了——吃进去了,好吧你吃进去了——你哭什么,孩子?老徐怎么你了?” 罗沉舟:“我回来了。” 陆佳佳:“老徐对你始乱终弃了?” 罗沉舟:“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陆佳佳:“……行,你自己要求的。老大,这货手机拿来,拨通阿姨电话,坐等他被骂得狗血喷头方解我心头大恨——” 罗沉舟抓着电话翻了个身,他躺在床上,忽然像个死狗一样安安静静。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宿舍里的其他人只听见这个比他们小了一岁的人缩在自己的床上,声音低沉,他对着电话里那头的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比如说老太太,我真的很想你。 比如说老太太,我怎么就这么回来了,就像我莫名其妙地过去了一样。 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是说,老太太,你让弟好好学习,他哥我小学就没见过九十分以下长什么样,你让我爸少喝点,健康长寿才是革命本钱,还有,药酒拿了吗?拿了叫咱爸给你擦擦,揉揉膝盖就不疼了。 …… 妈,对不起,我要回去,必须回去。 …… 我爱你们,但是我再也不能活在一个彻底将他抹杀过的世界。 迷迷糊糊间,罗沉舟觉得自己听见了陆佳佳的声音—— “兄弟,这才刚回来,你又要走了?” “恩。” “就知道你放不下。” “恩。” “那就去吧,谁他妈还能阻止不成——” “脸上鼻涕擦擦,这么丑,小心被扣工资。” 恩。 恩? 扣工资? 等等。 陆佳佳你声音啥时候变得这么低沉性感富有男性魅力了? ……头好疼,宿舍床好摇,地震了?别摇了妈了个巴子的,要吐了—— “醒了?垃圾。” 麦加尔睁开眼,他躺在熟悉的、只有一片洁白的床单上,周围是摇摇晃晃的煤油灯,光亮有些昏黄,似乎是被特地调暗的。 怒风号。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坐在他的床边,正就着那点儿微弱的光亮,仔细地打量着手中的匕首——三颗上等蓝宝石,十八颗一级品猫眼石的匕首,它有个名字,叫鬼杀。 “卷口了,垃圾,”男人心疼地打量着手中被糟蹋的收藏品,头也不抬地说,“让你乱来,人鱼骨头很硬,从来没人想过要帮它们开膛破肚。” …… 半天没有声响,略微疑惑地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对视上了躺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那双明亮的黑色瞳眸,此时此刻,海象员正瞪着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目光呆滞。 男人皱起眉:“失明了?” 麦加尔抬起手,准确地,用食指戳上了男人腰间绑着绷带的伤口上。 凯撒痛得倒吸一口气,扔开鬼杀,伸手大力钳住黑发年轻人下颚,他微微眯起眼,危险地问:“你疯了?” 终于,打从醒来,海象员同志的脸上露出了第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声音沙哑,说话带着艰难的气息声,他笑着望着他的大狗,满意地感受到从指腹下,通过对方坚硬的肌肉传来的温暖—— “HEY,MAN!HEROBACK。” 第八十章 凯撒上下打量着满脸活泼健康的年轻人,然后面无表情地拍掉了对方还戳在他腰间企图造次的手指,麦加尔倒抽一口冷气缩回了爪子,揉了揉后掀起眼皮问男人:“我睡了多久?” “三天。”凯撒从床边站起来,顺手将鬼杀插回刀削扔在了办公桌上。他拿起金属长针挑了挑煤油灯,然后将光亮变得稍稍明亮了些,男人看似聚精会神地做着这件小事,却不忘提醒他的奴隶,淡淡地说,“只不过被人鱼的尾巴甩了一下,你是最后醒来的那个。” “……我梦见了我的故乡。” “像是垂死之人会干的事。” “我放弃了一切,挣扎着醒来,就为了再看你一眼。” 凯撒闻言,意外地沉默了。他放下了手中拨弄煤油灯的长针,重新走回了床边,麦加尔能感觉到他的床边重新深深地陷下去了一块——那刚好是成年男人会压出来的深度,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他,当凯撒面无表情地凑过来时,海象员同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你的故乡?” “恩。” “东方?” “很远的地方,在东方。”并且是几百年后的。 “你说的那个地方,人类会坐着金属物体在云层上面像鸟一样飞,有最快的交通工具,从德国到东方只需要十个小时——几百年后,是吗?你在告诉我,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你的魂魄脱离了你的身体,所以你昏迷不信,任由外面狂风暴雨,又或者列日暴晒,整整三天三夜,你躺在这里,依靠我强行扳开你的嘴,将淡水灌进你的喉咙里,稀释一切食物,维持你的生命,而你现在告诉我,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你不在这里?” 男人这一大串像是唱诗般的质问让麦加尔不敢点头——虽然,对方说的大概是真的,但是很显然,此时此刻,大狗脸上的表情再明白不过,“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之类的凶狠表情,麦加尔同志表示看得太多—— 麦加尔愣愣地看着他的船长大人,直到对方稍稍拉开了一些和他的距离,粗暴的拇指指腹在他的下颚重重捏了下,男人用缓慢而警告性的语气说:“我说过,不要跟我撒谎,敢点头,你就死定了。” 麦加尔:“……” 海象员同志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内伤。 他就好像一个杀了巫婆、拔剑砍平荆棘的森林、再与恶龙浴血奋战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取得胜利的王子,当他身披战甲,骑着骏马,擦干脸上的血液来到公主的城堡下时,里面的那位姑娘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闺床上嗑瓜子,顺便还呸了他一脸瓜子皮,公主说:“你他妈怎么来那么晚?脸上颜料涂给谁看——你以为你演电影啊?” 通俗点说就是,我把真心捧给你,你转头把它喂了狗。 麦加尔深呼吸一口气,正欲发作,谁知道凯撒却忽然话锋一转,话题来了个三百八十度大转变,他从床边站了起来,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奴隶,用他那张面瘫脸不带感情地问:“饿了没?” 麦加尔:“……” 他想稍稍装作有骨气一点,但是他发现,此时此刻,要他说“不饿”,实在很难。于是海象员掀开盖在腿上的兽皮毯子,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正准备将腿放到地上站起来自己出去找点儿吃的,忽然,凯撒的一句问话将他问得愣在原地—— “能站起来吗?” 麦加尔停止住了所有的动作,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去看凯撒,却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男人清了清嗓子,撇开头,却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摸了摸鼻子,这才用淡定的语气缓缓地说:“在审讯的过程中,雷克也被人鱼甩中了脑袋——” 男人指了指太阳穴一侧,继续道,“他昏迷了俩个小时,之后醒来,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失去知觉——” 麦加尔惊讶地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雷克瘫痪了?!”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男人皱起眉,不太满意地说,“没有瘫痪,下次不许打断我说话。现在他已经好了,瘫痪好像只是暂时的,只不过雷克受伤的部位和你一样,我在想是不是脑部受到了什么撞击导致这样的结果——巴基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你试试自己能不能站起来——小心点,不要弄脏了我的地毯。” 什么弄脏了你的地毯。 担心老子摔着了碰坏了就直接说呗,害什么羞啊,真是的。 麦加尔嘿嘿笑着将腿从床上移开,然后…… 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凯撒:“……” 麦加尔:“……” 凯撒叹了口气:“躺回去吧,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黑发年轻人满脸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不科学——等等我要是瘫痪一辈子怎么办?” 凯撒面无表情地回答:“船上不差你这口闲饭,哪怕你吃一辈子。” 麦加尔:“啊啊啊啊啊啊这不是废话么,你当然得养我,老子是为了救你才瘫痪的!” “不要嚷嚷,吵死了,你不会永远瘫痪的。” 男人眉头紧锁,帮助海象员将僵硬得像木头的双腿放回的床上,顺手替他盖上了兽皮毯子,将他安置好之后,这才转身离开船长休息室——大概已经是深夜了,船舱外面很安静,大概就连值班的人都在偷偷打瞌睡的时间,没有去叫人,凯撒自己亲自去厨房替麦加尔拿了一些面包和水果,将这些食物给了麦加尔之后,他转身到酒架上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在凯撒“不要把面包渣滓掉在我的床单上”的警告声中,麦加尔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大口地喝酸甜的葡萄酒,他看着依靠在窗边吹着海风神情放松动作慵懒地小口抿着手中威士忌,终于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一边快速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肿么缩泥萌还木有纹粗借过了?” 船长大人将目光从窗外的月色中收回,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海象员。 后者识相地俩口吞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葡萄酒润喉,才糙着他那堪比黄鹂的清脆清晰又富有感情的嗓音说:“这么说,你们还没有问出结果了?” “你下辈子也不要想再在我的床上用餐。” “……不要恼羞成怒嘛。” “那群人鱼口风很严,”提到这几天不顺心的事儿,船长大人的目光变得冰冷了些,“我们抓到了十条人鱼,有两条当天晚上就因为伤势过重死掉了,剩下的那些被我们带上了船,它们不吃不喝,这三天里陆陆续续死了不少……现在就还剩俩条,很健康,并且很识相地没打算用饿死自己这一招来反抗我,它们足够带领我们找到我想要找的地方。” “你把它们养在哪里?”麦加尔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菠萝,吃得专心致志。 他低着头,没有看见凯撒眼里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很快地,当没有得到回答的黑发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去看船长时,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在底舱里,一条在雷克船上,一条在怒风号上。” “怎么分开了?” “防止她们自相残杀,不打算饿死,并不意味着她们就很乐意活着。” “说说它们的情况,”麦加尔将目标投向最后的、最美好的,大概是凯撒大发慈悲才替他拿的甜点,一边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忙。” “你是说你那种对于女性与生俱来的奇怪的魅力?我不认为那对人鱼也有效。” “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帮你,”麦加尔无语地举起勺子,冲凯撒的方向飞镖状做了个投出去的姿势,“你这种性格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追随你?” “你不就是走在追随队伍最前端的那个么。” “……好,是啦,我是。”船长脑残粉海象员满脸无奈,“所以那两条人鱼到底什么情况?” “一条是哑巴,天生的,在雷克船上。”凯撒说,“她只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却不会写——性格胆小,永远躲在船舱水池的水底。剩下的那条会说会写,但是似乎是我们杀死的人鱼首领的同胎血缘,她每天都在找机会把我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这大概是她还没有把自己饿死的唯一原因,我个人认为,如果指望能套出点什么,还是只能从她下手。” “噢。” “说完了,你怎么帮忙?” “暂时没想到。” “……我怎么会对你抱有希望的?” “……不知道,大概是狗急跳墙?”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海象员吃空的盘子端走,又用毛巾给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手,这才熄灭了煤油灯。这一晚,大概是怕压着麦加尔的伤口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凯撒没有睡在床上,而是睡在船长休息室那张宽大的沙发里。 海象员同志不得不表示,很寂寞。 第二天早上天还刚蒙蒙亮,一名水手连滚带爬地推开了船长休息室的大门——放在以往他们不敢这样,然而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他飞快地跟满脸阴沉的船长大人用德语说了些什么,语速太快,麦加尔听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从凯撒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暴怒的脸上可以看出。 大约十分钟之后,麦加尔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作为一个瘫痪,他正趴在雷克的背上,热烈地跟他交换瘫痪心德。然后俩人走下一片静寂的底舱,底舱的煤油灯一晃一晃的,但是这不妨碍麦加尔一眼就看见了在底舱的那个简陋的、宽大的水池边,毫无生气地浮着一具人鱼的尸体,腥臭粘稠的绿色血液几乎将池水染成了淡淡的绿色。 她拥有深色的皮肤,黑如海藻的长发,漂亮的面孔上还凝聚着死前最后的惊怒表情。 在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是一把卷了口子,刀刃已经没有那么锋利的匕首,匕首上,三颗上等蓝宝石,十八颗一级品猫眼石正在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下闪闪发亮。 麦加尔挑起眉,发现将这条美丽的人鱼送上黄泉路的凶器,眼熟得令人心惊。 鬼杀。 第八十一章 底舱呼啦啦地站了一大群人,全都像是死狗一样低着头,没有人敢跟盛怒的船长大人交换哪怕一个眼神,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替罪羊——然而,这安静的气氛很显然就让麦加尔和雷克的登场变得有些唐突,当所有的人看见麦加尔的那一刻,他们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目光放在人鱼尸体的匕首上,然后,在海象员和尸体之间疯了似的来回移动。 就好像他们真的知道什么似的。 在这个过程中,凯撒没有说话。他只是掀了掀眼皮看了眼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大副和他背上的海象员,然后沉默——他没有出来指责怀疑麦加尔,也没有出声阻止其他人指责怀疑麦加尔。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领导者。 天生的头儿。 趴在雷克背上,麦加尔嗤嗤地笑,热气撒了红毛大副一脖子,搞得他毛骨悚然。船舱里没人敢说话,人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拿眼角去瞟海象员,直到他们看见,黑发年轻人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轻蔑又冷漠的笑容……这个笑容他们经常在凯撒脸上看过,不由自主地,原本已经在心中拿定了注意的水手们心头颤了颤,干脆低下了头,谁也不看。 麦加尔像是操控方向盘似的,拽着雷克的头发指示他冲底舱唯一的一把椅子走去——那把椅子就在凯撒的身后,雷克撇撇嘴无奈地把他运输了过去,然后由船长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将麦加尔接了过去,然后安安稳稳地放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个人开口事先沟通过。 半躺坐在那张并不太舒服的座椅上,麦加尔忽然觉得自己更像是站在船长肩膀上的小巨人——这群水手们想说不敢说,想指证又不敢指证的样子有些可笑,海象员单手撑着下颚,黑色的瞳眸淡定地扫了一圈沉默的人群。 在那些人的眼里,他看见了一小部分的信任。 但是更大多数,是赤裸裸的怀疑。 “做什么,怀疑我啊?” 啧啧俩声,麦加尔终于开口,他拍了拍凯撒,男人看了他一眼后什么也没说,像个小弟似的站到了他身后——自始至终,男人都没有打算开头的样子,麦加尔非常明白,这件事他必须自己解决。 “——那是你的匕首。” 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水手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但是在此时此刻安静的底舱中,却足够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麦加尔笑了,“恩,是我的匕首。”他缓缓地说着,然后略微地提高了声音,“我蠢到会拿自己的匕首去撕开这条人鱼的胸膛,在你们眼里,我的智商也就这么高了,是吗?” “可是除了你,还有谁?” 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和麦加尔一直不太对盘的贝瑞,这个小鬼,他居然没有在前几天被人鱼拖进海里……海象员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回答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怒风号上那么多人,除了我,当然还有很多人——船长,您问过雷欧萨了吗?” 在众人面前,麦加尔给足凯撒面子,一向恭敬得很,他问,“如果这又是您的兄弟和您开的一次无伤大雅的玩笑呢?” 雷克:“无伤大雅。” “当然,”麦加尔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还有一只人鱼,不是吗。” “她不会说话,不能写字,”雷克顿了顿后,耸耸肩说,“而且永远躲在我的船上的水底,我几乎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那就在她的脖子上带上锁链,将她锁在枝枝的船边,她不用说话也不用写字就能帮助我们找到船长想要去的地方。” “停。”凯撒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不先再听你们在这无聊地争论下去浪费我的时间,现在,怀疑麦加尔的人站出来——告诉我你们的理由,贝瑞,你先来,昨晚你在这值班,我允许你有特殊的发言权。” 麦加尔冷笑。 贝瑞从人群中挤出来——这一次他用的是正常的方式,不再像是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然而他却依然像是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回答凯撒的问题,他高举着双手,眨着大眼睛,兴奋而疯狂的光芒闪烁在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船长,我看见了——我之所以那么肯定,当然是因为我看见了,昨晚没有月光,但是隔壁的黄蜂号却彻夜没有熄灭挂在船舷的油灯,所以借着那点儿光芒我看见了,那绝对是麦加尔——是的,我确定是他,他从底舱的窗户翻了进来,打晕了我们所有的人!” 麦加尔:“我一个瘸子从窗户翻了进来?” 凯撒:“让他说完。” 麦加尔撇撇嘴,然后后脑勺挨了船长大人一下。 “装一个瘫痪再简单不过,”贝瑞冷漠地说,“你每天跟在船长身边,当然知道人鱼究竟被关在哪儿,然后你假装瘫痪,为了给自己第一时间洗脱罪名,还用——” 少年的话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捂着嘴,后悔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意识到,接下来他原本准备说的话产生了严重性的逻辑上的矛盾。 但是麦加尔显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像个老大爷似的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上,海象员笑得自在,他放轻了声音催促:“说下去啊,怎么不说了?——说不下去了是吧,我替你说下去好不好?我用了‘假装瘫痪’这个‘谁也猜不到的好理由’,就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杀一条人鱼,心甘情愿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过着猪一样的生活——然后我还用了我的匕首,我个人的匕首作为凶器,并且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将它留在了人鱼的胸膛上。我的大脑也不太好使,前脚船长刚告诉我人鱼的存放地点,后脚我就迫不及待地摸进来杀了她——而在我知道之前,这条人鱼都活得好好的——” 麦加尔顿了顿,勾起唇角:“你们猜我到底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是凶手,还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凶手?” 贝瑞哑口无言。 麦加尔就像一只打了胜仗的猫,满意地收起了自己全身竖起的毛。 雷克嗤嗤俩声,深深地觉得好可怕,他这辈子也不要得罪麦加尔。 就在整个船都陷入沉默的时候,有人开口说话了,令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当男人说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他,而聚集了所有目光的男人却如同没有感觉到似的,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只是死死地盯着身边椅子上的黑发年轻人。 麦加尔抬起脸,毫不畏惧地迎上了这双稍显淡漠的目光。 “如果你想利用我们的逆向思维呢?”男人捏住海象员的下颚,微微往上抬了抬,他的食指微勾,指尖顶在麦加尔的下颚骨上,有些痛,他的薄唇轻启,说话时语气又缓又慢,“如果是你故意留下这些东西,操控我们的思维,想让我们轻易忽略你这个……显而易见的目光?” “我没必要冒这个险,”麦加尔对视着他的大狗,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想做,可以不留下一点儿痕迹,你们甚至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贝瑞:“可是——昨晚那个翻窗而入的——” “我瘫痪了,谢谢。”麦加尔提高了声音,甚至没有给他一个余光,语气变得严厉地打断了少年的话。 “而在我的怒风号上,拥有和你差不多身高和身形的人,不计其数。”凯撒淡淡地说。 “就是这样。”麦加尔点了点头,“我没做,就是没做。” 海象员的嗓音中透着坚定和倔强。 是的,倔强。 男人意识到当他注视那双黑色的瞳眸时,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奴隶这份过于直白和坚强的模样,显然不知道从什么方面,给予了他重重的一击——前所未有的,凯撒深刻地醒悟,作为一个主人,他让自己的奴隶受了委屈。 他应该相信他的。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凯撒转过身将他的小奴隶从椅子上打横抱起——这个场景非常眼熟,就好像几个月前,他在杰尔巴岛的那个酒吧里,几个箭步冲上台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成为酒客们视觉中心的脱衣舞男抱起时一样坚决。 男人回头,凌厉的目光在自己的所有船员身上一扫而过。 而后,他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淡漠地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相信他。” 当凯撒抱着黑发年轻人决定离开闷热的底舱而走上了通往甲板的楼梯时,所有人都看见,那个才在捕捉人鱼行动中立了大功,昨天才苏醒过来的海象员,懒洋洋地伸出他白得不像话的手臂,像个耀武扬威的宠物似的,死死地环抱在了船长大人的脖子上。 他的下巴架在男人的颈窝上,笑了笑,然后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冲着底舱里所有呆愣在原地的人做了个鬼脸。 他打了一场不得了的胜仗。 第八十二章 “不要试图将自己和船上的水手们对立起来,”凯撒走上甲板,顺手警告性地拍了拍怀中小奴隶的嘟臀,“他们大多数人看起来只会举起手中的马刀和火枪和敌人厮杀,但那这是因为他们懒得思考,你应该明白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思考。” ……这狗后脑勺长了眼睛?收起张牙舞爪的鬼脸,海象员同志老老实实地趴在男人肩膀上,他揪起男人后脑上的一戳亚麻色的头发,略好奇地问:“勤快于思考的人呢?” “愿意起床时候带上自己的脑子的人大多数已经在怒风号上获得了官职,”凯撒冷笑一声,“或者独立出去坐上了和我一样的位置……还有,放下我的头发,否则我就把你扔到地上去,你自己爬回去好了。” 显然不准备自己爬回去的麦加尔放开了凯撒的头发,天真无邪状:“他们说你才是地中海最大的海盗。” “你假装纯洁的语气真恶心。” “……” “而且现在拍马屁也晚了些,”凯撒一脚踹开船长休息室的大门,然后按照今天早上起床时候的方位原位将暂时下半身瘫痪的海象员同志摆了回去,“如果不是昨晚你折腾来折腾去问题多多搞到大半夜,我也不至于睡死过去,底舱发生那么大的事都一点没有察觉。” 对,您就放屁吧。 就算睡眠再浅您也不能成千里眼顺风耳啊,底舱距离船长休息室整整隔了三层甲板,开什么玩笑! 麦加尔完全不信地翻了个白眼,然后靠在床边看着凯撒忙活,不知道男人准备干嘛,他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拽出了又一层毯子,麦加尔看了看窗外,虽然已经不像前几周那样炎热,但是现在还绝对不到需要加盖毯子的时候啊,海象员正疑惑地时候,他看见男人将手中昂贵的兽皮地毯眼睛眨也不眨地扔到地上铺开,赤着脚上去踩了踩。 然后麦加尔就从床上被拖了下来。 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地板上,海象员莫名其妙地回头去看他的船长大人,后者等了一会儿,半天不见坐在地上傻愣看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有动静,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伸出脚踹了踹他的腰间:“动一下。” 麦加尔无语,真的动了一下——他扭了扭腰冲着船长大人伸出双臂,要抱抱。 凯撒:“……” 麦加尔:“……干什么一脸不满,你又没说动哪里。” 男人点燃了一只烟草叼在嘴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吐出乳白色的烟,强压下把面前满脸理直气壮的奴隶抓过来狂揍一顿的冲动,他伸手,用他那强壮的手臂轻而易举地驾着麦加尔的咯吱窝,将他整个人玩儿似的提了起来。因为牙齿咬着烟草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而那含糊的声音却仿佛就在麦加尔的耳边—— “不想一辈子瘫痪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尝试使用腿部力量,”凯撒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没人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或许是今晚晚餐之前,或许是下个月,也有可能是明年……我相信你不想某一天发现自己能站起来的时候,大腿变得只有我的小腿那么粗。” 凯撒提着麦加尔被动地走了两步,然后十分钟之后,两个人身上都搞得一身汗。麦加尔的下半身使不出力,整个都像是泥巴似的软趴趴,每当凯撒常识稍稍放手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往下跪,几个回合来下麦加尔膝盖都快跪碎了,强烈要求循序渐进今天就到这里。 凯撒也在这个时候发现至少从耐心而言,自己果然不是当船医的料,将麦加尔摆回床上之后,船长大人决定给巴基尔加一点工资。 他扔下麦加尔,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旁,在他的办公桌中央,摆着那一只装着司南鱼的木盒子,显然什么也不知道的透明小鱼一下下地顶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凝固的血液,将那滴血液认真地拱向一个方位——那是凯撒他们归来时的方向。 凯撒不是没有考虑过重新返回人鱼的港湾再次捕猎人鱼。 剩下的一条人鱼胆小并且是哑巴,她甚至不能书写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凯撒曾经认真看过她的手掌,这条剩下的人鱼显然是个未成年体——她的指缝中间还连着一层薄薄的、类似于蹼的透明薄膜,手指尖也没有成年人鱼那么细,完全没有达到具备书写能力的可能。 想到这里,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面前是一副已经绘成的通往人鱼港湾的航线图纸,男人修长的指尖沿着那红色的标记一路划去,羊皮纸上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沉默着,若有所思。 “想回去?”麦加尔艰难地翻了个身,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可是雷克今天早上告诉我,昨天夜里你们就收到了消息,西班牙的皇家军队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现在回头肯定会碰上他们——上次大闹皇家领地他们现在还恨咱们恨得牙痒痒,再碰上面这回人家肯定不会再放烟花欢迎你了……恩,大炮估计还是会有的,如果对方这次出行规模不大,倒是可以试试跟他们硬碰硬。” 凯撒头也不抬地拽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快速地写下了一些文字,大概是德文,寄回他的祖国的——麦加尔丝毫不感到意外,能做到地中海最强大的海盗船队,说背后没有自己的国家撑腰,单凭个人力量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别说凯撒,就算换个神仙来也不成。 在羊皮纸末端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丢开羽毛笔,船长大人心情欠佳地哼了声,“很显然胡安二世也拥有长生不老梦,这一次他们下了重金聘请了一些老海盗和老水手,听说其中还有一些是我的老船员。船队规模很大,我和红毛矮子加起来才够跟他们硬碰硬……”说到这,凯撒顿了顿,这才补充,他瞥了麦加尔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手边不停地拱珠的透明小鱼身上,“对方是西班牙,我不信雷欧萨。” 在船长大人没有看见的地方,海象员勾了勾唇角。 当凯撒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唇角放了下来,变回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凯撒在船长休息室里召开了一个会议,宣布了一个决定:他准备继续航行到下一个岛屿做补给,然后看看能不能从那条未成年的人鱼嘴巴里撬出点消息,在此期间,雷欧萨回头,返回人鱼的港湾重新捕捉人鱼。 “那是你的国家的舰队。”面对雷欧萨的强烈抗议,凯撒眉眼不动地沉声道,“如果跟屁虫是德国舰队,回去的就是我。” 雷欧萨:“……” 凯撒:“可惜不是。” 雷欧萨炸毛,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船长身后的窗户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所有人都惊愕回头去看看谁那么大胆,背着阳光,他们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艰难地从窗口爬了进来,手上还拎着裙子。 雷欧萨兴高采烈:“哇,女人上船了!你要倒大霉了凯撒!沉船!” 凯撒冷笑:“再不闭嘴我保证你的黄蜂号在怒风号之前沉入海底——搞什么,女人?” 面对船长大人的怒火,枝枝没心没肺笑得看不见眼睛,她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不到进来的大门,只好爬窗户进来——” 在凯撒把枝枝扔出去之前,麦加尔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救场。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在关键时刻对自己圈养的宠物做出了解救:“怎么了,枝枝?” “哦哦哦,小麦加尔!”枝枝眼睛一亮,拎着裙子打着赤脚一路飞奔向她的饲养人,脏兮兮的脚丫子在船长大人的地毯上留下一窜污迹,仿佛没有看见在她身后船长大人彻底黑得像是锅底的脸,她飞扑上船长大人神圣的床,一把抱住船长大人专属奴隶的腰,“好想你!听说你瘸了,还好吗?!” “……” 这个时候要回答什么? 我是瘫痪了谢谢关心,不过目前感觉良好? 麦加尔忽然有些疑惑这么不会说话的姑娘究竟是怎么在遇见自己之前依靠特殊行业养活自己的。 胡乱伸出手撸了撸怀中姑娘乱糟糟的头发,麦加尔丢给凯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见男人抿抿薄唇几乎就要爆发又强压着按捺下来的样子,海象员眼中染上一丝笑意,于是对枝枝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跑来怒风号上做什么?” 凯撒:“还用问?蹭吃蹭喝。” 众人:“……” 麦加尔:“……不要这样老大,友好一点……枝枝你说。” 凯撒:“你们俩准备抱到什么时候,热不热?” 意识到最顶级饲主的不满,枝枝识相放开麦加尔。老老实实地拽了拽自己脏兮兮的裙子,一屁股在凯撒的床上坐稳——那沾满了甲板上泥泞的裙摆在凯撒洁白的床单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泥印子,凯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枝枝瞪大眼凑近麦加尔,语出惊人:“放在红毛船上的那条人鱼要死掉了。” 凯撒面色一沉,凌厉的目光危险地投向了他的大副。 意识到自己大后年的薪水可能都会被扣光的雷克震惊脸:“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枝枝转过头瞪向雷克:“你没有给她换水,你没有看见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些鳞片吗?水里已经没有供给她生存的养分了。” 雷克表示很无辜:“另一条人鱼都没有要换水!” 枝枝捂嘴笑了笑:“未成年总是比较脆弱的,所以你们到底要不要给她换水,不然真的就要死掉了。” 船长休息室内陷入沉默。 凯撒三两步走到床边,将脏兮兮的姑娘从自己的床上拖起来,他抓着对方细嫩的手腕,粗糙的大手丝毫不讲究怜香惜玉地在上面留下了狰狞的红印子,他警告地瞥了一眼想上来抢救少女的海象员,眯了眯琥珀色的瞳眸,若有所思地问:“你没到过雷克的船上,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谅船长大人的疑心病,深受其害的麦加尔看着枝枝同情地想,他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然而面对黑色海狼的霸道凶悍,少女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畏惧,她迷茫地眨眨眼说:“我听到了啊!你们没听到吗?——哭得很大声哦,啧啧,隔壁海岸都能听到了吧。” 凯撒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停顿。 谁都知道,未成年的人鱼发出的声音是人类不可以接收到的高频率,所以才会默认将未成年人鱼划入哑巴的行列。 这个女人居然听到了? 那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打从麦加尔上船直到今天,船长大人忽然第一次想要原谅他的小奴隶喜欢到处捡破烂的爱好。 第八十三章 剩下的一条人鱼哪怕不能说话不能写,也已经成为了怒风号上重点保护对象,经过枝枝一番话,船长大人当下宣布散会退朝,指示了人马不停蹄地滚去找船医巴基尔,剩下的人立刻就被安排到怒风号大副的船上去进行给底舱换水的巨大工程。 某个瘫痪的海象员不甘示弱,拽着船长大人的裤脚要求必须参加,凯撒无奈,只好将人从脏兮兮的床单上抱起来——于是麦加尔成功获得了整个地中海上最昂贵的座驾,此时此刻,他正抱着他的座驾的脖子,十分享受病娇少年的待遇,仗着凯撒不可能撒手将他扔进海里,得寸进尺地说:“你看枝枝的眼神真过分啊,那么热烈,你怎么没用过这种像是要吃人一样的表情看过我呢——” 男人冷笑一声以示回答。 “问你话呢!”没有得到回答的海象员不满意地伸爪子去抓男人的下巴。 凯撒不动声色地走到三层甲板的荡绳旁边,在他们之前,其他官职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地率先赶到了雷克的船只上,而船长大人不急不慢的姿态让他落在了后面,单手抓住麦加尔,单手抓住荡绳,男人抓了抓粗糙的麻绳,淡淡地反问:“刚才在我的床上和女人拥抱得难舍难分的那个人是谁?” 居然反过来质问我? 麦加尔眯起双眸,凑近了男人:“我是吃醋,你也吃醋么?” “作为主人,我有权利要求掌握奴隶的一切外交情况。” 男人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在麦加尔开口反驳之前,整个人抓紧了荡绳,玩儿似的从怒风号三层甲板上一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咚地一声,皮质马靴重重落地,他问问地站在了大副专用船只的甲板上—— 船长大人抱着一个男人从天而降的场景让甲板上的水手们有些消化不利地面面相觑,然而谁也没有那个敢去问船长大人什么时候兴趣爱好从女人变成了男人,他们沉默片刻后自觉地摩西分海,给船长大人留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通往底舱的道路。 凯撒就这么打横抱着海象员,面无表情地走下底舱,一路上,甲板在俩成年男人的重量下被压得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嘎吱响,借着这个理由,凯撒眉眼不动,假装没听到黑发年轻人在他耳边反复强调“你也是我的人”“你已经把自己输给我了”“知道什么叫愿赌服输吗”等一系列的唧唧歪歪。 在下楼梯的时候,凯撒能感觉到麦加尔被海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颊贴在了他敞开衣襟里结实的胸膛上。 “别像个娘们似的。”船长大人有些无奈地说。 埋头在他胸前的海象员面无表情地抬起脸,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吃口豆腐怎么啦?”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等在底舱了,雷克和雷欧萨俩人已经率先爬上了底舱的水池边缘。一下楼梯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鱼腥臭味当到达了底舱时变得更加强烈,连有一些常年在海上行走的老海狼都受不了地干呕了几声,底舱的光线很暗,男人皱皱眉,只好先将麦加尔放下来,然后从一个水手手中接过了烛台,他转身,昏黄摇曳的烛火在海象员脸前一晃而过—— 凯撒愣了愣,这才发现,先前一副看热闹性质很高的海象员此时却没有急着把目光投向水池里,而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就好像后者的视线黏糊在了他的脸上似的。 “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呗。” “再好看的东西也会看腻的。” “那就在我看腻之前争取多看一下。” “……” 凯撒决定不跟这个神逻辑计较太多,否则他一整天的时间都能花在这上面。 他一手端着烛台,长腿一迈轻而易举地跳上了高高的底舱水池,男人阴沉着脸往装满了蓝色透明海水的水池中看了眼,不出意料的,就如同枝枝所说,水池面上飘满了细细碎碎的鳞片,就是这些东西,这使得原本干净的水面变得黏稠腥臭。 那条怒风号上最后的一条人鱼终于不再躲在水底,她奄奄一息地漂浮在水面上,漂亮的小脸煞白煞白的,双唇微微开启微弱地呼吸着,唇瓣变成了樱桃般病态的红润色泽——这确实是一条非常漂亮的人鱼,和成年的人鱼略显得强壮的身体不同,相比起来,她的上肢与身体两侧间甚至还连有半透明皮质翼和飘须,她淡淡的金色的卷发散乱地漂浮在水面,白皙的皮肤和带着稚气的五官让她看上去更接近人类少女的模样。 麦加尔在雷克的帮助下也吭哧吭哧地趴在了水池边,他啧啧俩声,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尴尬的话。 “——这孩子遇见我们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众海盗:“……” 他们纵横沙场这么多年,还真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文职指责聚众欺负一个未成年小姑娘。 作为动摇军心的惩罚,凯撒毫不犹豫地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俩巴掌——不是调情的那种,那心狠手辣的手劲儿大的让麦加尔觉得自己结束瘫痪的时间估计还得再比命中注定痊愈那天往后延迟个两三天。 也就是这时候,在海象员嗷嗷喊疼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水声。 底舱里瞬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就连麦加尔也停止了叫唤,趴回了水边,他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中的人鱼—— 就和他五岁那年第一次在动物园看到大熊猫似的那么激动……这么接近的距离让他轻而易举地观察到漂浮在水面上的那条人鱼居然动了动,她的双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后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巨大的银色尾巴轻轻地摆动着优雅地在水上划出一道水痕。 她这一下动作又使得尾巴上的鳞片脱落了不少,大片大片的鳞片掉落之后,尾巴上的是非常细腻的、像是幼蛇一样的柔软银白色软皮,那颜色在海水的衬托下就和她的眼睛一样,水池中的水被煤油灯照耀着泛着黄色的光芒,一时间,水池中的生物居然整个儿笼罩上了一层说不出的病态美。 然而她接下来的动作才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她缓缓地游到了水池边,伸出碧藕一般白嫩的双手捧住了凯撒的脸颊,上半身浮出水面,娇小挺巧的胸部几乎就要蹭到不动声色的男人身上,在麦加尔忍无可忍的目光下,人鱼闭上眼,讨好地用粉嫩的脸颊蹭了蹭男人的颈脖。 众海盗看得眼睛都要掉了下来。 麦加尔看得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雷克:“你看上去似乎想把这条人鱼塞回海里淹死。” 麦加尔:“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么明显?” 雷克:“就差把细节写脸上了。” 雷欧萨:“她在干什么!” 麦加尔:“什么‘她’!是‘它’!” 雷欧萨:“……有什么区别?” 麦加尔冷笑:“上帝说,种族不同乱搞是没有好下场的。” 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一圈吵死人的争论,船长大人嗤笑一声,他伸出宽大的手,捏住人鱼小巧的下巴往上扳了扳,这个粗鲁的动作似乎让已经脆弱不堪的人鱼姑娘有些吃力,然而她却没有反抗,还是顺从地遵循了他的旨意,那双充满了令人产生怜悯之欲的银色瞳眸,一瞬不瞬地对视上了船长的琥珀色双眼。 船长端详这张漂亮的小脸片刻,思考片刻后放开了她,淡淡地说:“这只人鱼不是要死了,它是要成年了,它在求偶。” 于是整个底舱炸开了锅。 人鱼似乎被吵闹人惊扰到了,一甩尾巴不管不顾地重新游回了水帝。凯撒从水池边退了下来,他接过水手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刚才因为触摸人鱼而染上的粘稠液体,随手将手帕扔开后,他留下了一部分人替这条未成年的人鱼换水,然后带领全部的官职阶级回到甲板上开了一个临时的会议—— 当坐在会议室上位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时,习惯性洁癖的船长大人还在嗅着鼻子闻他那满手鱼腥味的手。 当所有人员做好之后,他又说了句差点儿把所有人从椅子上面吓得摔回地上的话。 “谁去?”船长大人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他的一群部下,声音十分淡漠,“谁能说服我,能抵抗住人鱼的诱惑不被淹死在海底,谁就能拥有这条人鱼的初夜权。” 雷克:“……人家不是跟你求偶吗?” 凯撒:“它跟我求偶我就要有所回应?什么道理?” 麦加尔:好评点赞! 雷克:“太不人道了。” “人道?”男人勾起唇角,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笑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听见船长缓缓地说,“搞清楚,那不是人,只是一种海洋生物。” 会议室中陷入沉默。 “来吧,垃圾们。无论你下面够不够大,只要能证明你不会在交配的过程中被咬死,能活到第二天交给我一条能说话的成年人鱼,它就是你的了。” 第八十四章 遇见这种高危任务,你以为水手们都缩了么? 那你就错了,报名程度居然空前热烈,和特么地中海准备海选什么“超级海盗”似的,报名的人从会议室上位排队一直排到甲板上,人数多到船长不耐烦地开始考虑减少他船上的官职层人口——最令人惊讶地就是雷欧萨居然也跑到后面排起队来,甚至为了抢个前排和雷克大打出手。 “要打出去打,大垃圾们。”船长大手单手支着下巴,很是不屑地说,“矮子,你不是号称对我的海象员窥视已久坚贞不渝么,跑来排队做什么?” 雷欧萨狠狠地揍了雷克一拳,趁着雷克被他的怪力撞飞到船舱另一端爬不起来的空隙,红发少年啐了下吐出口中被打出的血沫子。他皱起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飞快地瞥了一眼黑色海狼身边的某瘫痪人员,然后表情不自然地撇开脸—— “要你管,八婆。”红发少年恶声恶气道。 麦加尔:“?” “关心家属而已。”船长大人满脸恶趣味。 “才没有把你当过我哥!”小朋友炸毛。 “太好了,有你这么一弟弟我肯定少活十年。” 男人打了个响指,琥珀色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的目光从雷欧萨腰间一扫而过,当注意到对方不自然地想去伸手摸他那个神奇的指南针时,男人眼中闪过了然的光亮,随即戏谑地勾起唇角。 凯撒:“恩,这样啊?” 雷欧萨:“……” 然后雷欧萨掀翻了桌子,迈着猩猩似的大步子横冲直撞冲出了船舱,脸上涨红得就像是最新鲜的番茄。 凯撒大笑。 最后在船长大人的要求下,几个拍在前面的官职人员重新将桌子摆回原位,报名继续——几乎所有的官职人员都不愿意放过这个和非人类的漂亮生物亲密接触的机会,这群海盗,无论官做得再大,终究还是一群重口味。 …… 当夜,麦加尔坐在船长大人已经更换过床单的大床上,而凯撒则躺在他专用的柔软枕头上,手中高举着记录了几乎接近百来个签名的长长名单,沉默思考。 麦加尔:“想让谁去?” 凯撒:“雷克。” 麦加尔:“理由呢?” 凯撒瞥了满脸好奇地海象员一眼:“在人鱼的港湾的时候,能保持清醒的人不多,人鱼的声音有魅惑力,哪怕是未成年人鱼也具有这个能力,它们的声音我们听不到并不代表她们就真的是哑巴了——我要一个随时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来替我完成这个任务,这是为了他们好。” 麦加尔:“那我也报名好了,我那时候可清醒了,眼里只有那个要被人鱼拖走的你。” 凯撒面无表情:“我没有要被拖走,就算你不来,我一个人也能弄死那只人鱼。” 麦加尔笑了,嘴硬吧你就。 冲着那张报名表努努嘴:“快把我名字加上去。” 凯撒:“驳回。残废就要有残废的样子,吃喝拉撒都要老子亲手伺候的人还想泡妞?” 麦加尔:“……” 凯撒:“滚去睡觉。” 麦加尔:“我是有原因的,你看,我那么弯,眼里只有你,面对美女肯定坚定不动摇——” 凯撒:“不想听,滚去睡觉。我数三声,一,二——” 船长的威胁最高,麦加尔撇撇嘴翻身恶狠狠地抱过毯子蒙头宣布对话结束。 枕边风什么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 第二天早上,在官职人员聚集的早餐桌上凯撒宣布,本届超级海盗选举活动由大副雷克胜出——对于这一次的选拔,凯撒自有自己的一套打分标准,他甚至还不要脸地自诩公平公正将打分过程公布了出来,比如: 雷克,职位大副。在上一次捕捉人鱼的活动中全程保持头脑清醒,面对人鱼的魅惑抵抗力八分;下面够大,加一分;船长私心走后门,再加一分。 满分十分,所以雷克胜出。 众海盗:“……” 除了沉默,他们摆不出第二个表情。麦加尔好奇地拽过凯撒手中的打分表,然后在报名单子的最后一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是船长大人龙飞凤舞的大字: 麦加尔,职位海象观测员。残废一个,零分。 麦加尔:“……” 此时此刻,海象员同志很好奇这么神逻辑的船长究竟是怎么样做到让这群抖M船员对他死心塌地的,准确地来说,大狗能当上船长这件事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在众人怨恨的目光中,那条未成年人鱼的成年礼仪式就落到了大副雷克的头上,对此殊荣,红毛大副本人表示非常得意,在接下来一整天的例行训练中都表现得亢奋无比,甲板肉搏对战练习里他差点儿将他的对手整个儿扔进海里。 人鱼是夜间出没的生物,白天它们昏昏沉沉,绝对不是进行成年仪式的好时间。而这几天满月时期刚过,蹭着月亮还没有完全躲进云层里,凯撒决定抓紧时间将这件事解决掉,于是,雷克被安排当天晚上就立刻帮助那条人鱼完成成年礼。 当天下午,人人都在羡慕嫉妒恨又替雷克捻一把汗的同时,麦加尔活了二十年开始重新学习怎么走路,船长大人在他身后拽着他的手臂,动作粗鲁地要求他抬脚,当男人不耐烦的时候,甚至还会用脚丫子暴躁地踹他的小腿——整个儿就是一不合适当老师的料子,麦加尔搞不懂他怎么就这么有兴趣教他走路。 在再一次因为膝盖使不上力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以后,麦加尔终于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因为老子不想每天扛着你走来走去,”男人叼着烟,像个大流氓似的恶劣地说,“你以为你很轻么?” “……” “好好学,”船长大大凶残地要求,“今个儿就是爬你也给我靠自己爬到船舱口。” “……” “惯得你!” “……” 卧槽,这老妈子的语气打哪学来的啊船长大大! 就在海象员同志觉得自己整个儿都快坏掉的时候,男人忽然想起了似的收敛起脸上的凶恶,硬的不行来软的开始走怀柔政策,他伸出拇指抬了抬海象员的小下巴,说话时烟草的气息喷了黑发年轻人一脸—— “好好学,今天有进步晚上给你奖励。” 介于凯撒说的时候那笑容非常暧昧,当天下午晚餐之前,麦加尔真的卯足了劲儿靠自己的力量爬到了船长休息室的大门前面。当男人跟在后面一把捞起他不怎么纤细的腰抗在肩头宣布今日训练结束时,海象员同志感动地差点儿掉眼泪。 “算成功了吧?” “算。” “奖励呢?” “晚上再说。” 晚上再说? 晚上好啊,一般来说,晚上能干的事儿通常又多又好。 麦加尔就着各种幻想,晚餐荡漾地多吃了一大块肉。 晚餐过后,船员都分散到甲板休息了,麦加尔被凯撒抗在肩上,正准备问凯撒啥时候能兑换自己的奖励,忽然发现他们这前进的路线不太对—— 回船长休息室是往上走,然而现在,船长大人却扛着他在下楼。 他们居然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底舱。 而在昨天下午,那条要死不活的人鱼妹纸就已经被众水手们换到了怒风号的底舱,此时此刻,已经换了新的、干净海水的水池里,那条人鱼正缓缓地游动在水下,人鱼似乎天生对强壮的男人抱有好感和趋向性,当凯撒来到底舱的时候,整整一天没浮上过水面的人鱼浮了上来,手中还抓着一条要死不活的鱼,努力地伸长胳膊要递给凯撒。 挂在船长肩头爱管闲事的海象员:“人家在跟你示好。” 凯撒停下步子,无奈地转过身,接过那条半死不活的鱼顺手塞进海象员手里。 握着条滑不溜揪半死不活的鱼糊了满手腥的海象员:“……” 凯撒带着麦加尔爬上了在船舱壁上的一架铁梯子,就跟开机关似的,当男人对准一块木头颜色明显不同的地方踢了一脚后,一扇由铁链连着的木质大门掉了下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麦加尔才知道,原来在底舱比水池稍稍高的的舱壁上,居然有一个可以容纳下两名成年男人大小的休息仓——里面只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俩张床,桌子上甚至还摆着一个似乎才熄灭没多久的烛台。 “给守夜的人轮流休息的地方。”面对海象员的震惊脸,凯撒面无表情地回答,“做好准备,今天晚上我们就睡这儿了。” “咦?”海象员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可是今晚不是雷克……” “是。”凯撒说,“我不放心,决定全程盯着。” 再一次地,麦加尔被船长的瞎操心和神逻辑震惊了。 船长大人面瘫脸:“你看上去很吃惊。” “……我当然吃惊,你居然偷窥人家——等等等等,雷克能答应吗?!” “大概不会答应,”凯撒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没告诉他,到时候你动静小点儿,别惊扰到他们。” “……” 麦加尔忽然开始感谢大狗给他的那个零分……干那事儿的时候多一个人旁边盯着,那个人还是大狗,妈蛋,光想想蛋疼得觉得整个人要从此都硬不起来了(……)。 趴在那窄得不行的小床上,麦加尔琢磨了下又发现了哪里不对—— 心上人居然要带着自己躲在一狭小空间里像个变态似的偷窥人家做那档子事…… 这算是什么节奏? 海象员同志的脸垮了,瞬间觉得自己不禁要从此硬不起来,甚至要不会再爱了。 第八十五章 剩下的时间里,麦加尔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船长大大像个标准的变态狂一样用工具在那扇吊门上面钻偷窥洞——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门上面本来没有洞,用匕首钻一钻,就有了。 麦加尔不小心想起了上辈子家里的那种防盗门,上面总有一个小孔可以趴在上面看到外面走廊的景象,大家都叫那玩意叫“小猫眼”。小时候他没事就喜欢趴在那儿往外看,看买菜的大爷上楼,看跳舞的大妈下楼,看着那些人毫无知觉地从他的门前走过,他趴在门后面,总有一种莫名的爽感——而今天,时隔多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三观正、性取向歪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却被迫在这几百年之前的地中海上重归童年,重新干起偷窥的勾当—— 真是丧心病狂啊大狗,丧心病狂! “——这个孔太小了,够看到什么?”麦加尔屁股底下坐着椅子,蹭到船长旁边挤开他,“匕首拿来,人闪开,让专业的来。” 凯撒将手中的匕首交给麦加尔,然后换他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的奴隶咬着舌头,像个痴汉似的兴致勃勃地将之前他挖出来的那个小洞无限扩大—— “够了,”看了一会儿见这货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男人不得不出声阻止,“你准备挖多大的洞?大到足够你把脑袋伸出去怎么样?你怎么不干脆蹲在水池边正大光明地看算了?” 麦加尔悻悻收手。 男人点燃一支烟吸了口,翘了翘唇角:“再给雷克做一个详细的文字记录怎么样?——匕首还回来,糟蹋了一把鬼杀还不够?” 麦加尔不情不愿地将正要顺手往兜里揣的匕首交还给男人,后者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将收藏品仔仔细细挂回腰间,海象员啧了声表达了自己对其小气行为的严重不满。 他们在这样不和谐的气氛中引来了兴高采烈的雷克。 对于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M男主角此时此刻还兴奋地哼着歌儿的色魔雷克,麦加尔蹲在小猫眼儿后面,一边兴奋地看一边从心里打着十二万分的同情——然后他的脑袋被推开了些,凯撒的头凑了过来,就好像平常站在三层甲板上利用望远镜看远处的情况一样,船长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恩,至少比麦加尔的严肃。 麦加尔拿手拐捅了捅男人:“脱了吗?” 凯撒:“脱了。” 麦加尔:“大吗?” 凯撒:“加了分的,我很公正。” 麦加尔:“跟你的比呢?” “……”凯撒顿了顿,然后拧过头,异常认真地说,“差远了。” “……” 麦加尔坐在椅子上,差点憋笑憋得尿出来。 被严重冒犯的船长大人皱皱眉显然不认为这么严肃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于是乐得浑身打抖的海象员脑门子上被用力揍了一下,声音很响,还好,此时此刻红毛大副那飞扬的心除了眼前的大美妞人鱼已经什么也装不下了—— 警惕性什么的更加变成了负数,麦加尔凑到小孔前面看时,发现大副已经脱光了衣物,那些衣物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水池边,而此时,雷克正背对着他们,从麦加尔的方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那结实、训练有佳的背部肌肉,他平日里扎成一个小辫子的红发放了下来,有点儿像鸭子屁股。 完美曲线的腰际,结实宽窄度适中的臀部,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小腿脚踝处用洁白的绷带结结实实地缠绕着,上面插了一把匕首——这让现在雷克的性感度飙升突破天际,整个儿已经非常符合麦加尔的口味。 想到这,他不禁回头看了看凑在他旁边的男人,男人聚精会神地在通过小洞在往外看,当雷克下水的时候,男人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但是双眸动也不动,很是说明了其此时精神力非常集中。 工作中的男人最帅。 相比起准备泡妞的雷克,凯撒还是赢了。 一边感叹着还是自己有眼光能从一堆极品中挑选出一个珍藏品,麦加尔微微眯起眼,整个人的身子趁机拨乱地黏糊到了男人身上。他趴在门上,看雷克就像一条水中的鲨鱼似的游动迎向那条人鱼,这条人鱼也从水底游了上来——很显然人鱼是一种十分随遇而安的无节操生物,这一点,从它迎向雷克时脸上的快乐表情就能看出来。 水声被掀得哗哗作响,只看见那人鱼张了张嘴,露出了口中稚嫩的牙,然后它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似的,被雷克轻而易举地托出了水面—— 水珠顺着它身体两侧间连有的半透明皮质翼和飘须滑落,它的尾巴还是前几天看到的那样就像白蛇似的鳞片细腻而幼小,当雷克将它托出水面的时候,惊讶显然从它脸上一闪而过,而后,他们交换了一个吻饱含情欲的吻—— 哪怕是哗哗作响的水花也掩盖不住他们唇舌交替间时所发出的水声。 纵使已经做好了观看现场毛片儿的准备,麦加尔还是没来由地头皮炸了炸,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抓了抓凯撒的手臂,然后被后者满脸嫌弃地无声排开,性质来了的海象员越挫越勇,干脆借着这小偷窥屋子里人挤人的完美地势,凑到男人耳边,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下。 下巴被立刻捏住推开,昏暗的烛光中,麦加尔满意地看见凯撒那张被雷得不轻的俊脸上写满了警告。 笑眯眯地拧过头,此时此刻的水池里,雷克已经将那条人鱼推到了水面,粗重的喘息声中,人鱼身体无力地仍由操控,它仰躺在水池边上,半个身子依靠在水池边缘,尾巴毫无戒备地敞开瘫软在怒风号的大幅面前,那迷人的樱桃般的双唇微微开启,随着红毛大副的每一个动作呼出像是要断气一般的无声呻吟。 雷克轻车熟路得不像是第一次操弄人鱼,他微微蹙眉在人鱼的肚脐上笔画了一下,然后顺着某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曲线,他的指尖一路向下在人鱼洁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痕,当他的手指来到了鱼尾和腹部相连接的地方时,喘息声变得更重了些—— 麦加尔瞪大了眼,认真投入地做起了一个好观众。 他看见雷克的指尖在那人鱼的尾巴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在尾巴与腹部链接处下大约四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底舱的灯光实在是太昏暗了,麦加尔第一次觉得这个没有聚光灯的世界实在操蛋—— 隐隐约约地,只能看见雷克从人鱼的尾巴上刮搔了一圈,然后轻而易举地,揭起了一层如同薄纱一般的半透明皮质翼似的东西,然后他低低地笑了笑,用双手捏起了人鱼可爱小巧的荫净—— 可爱小巧的荫净。 荫净?!!!!! 麦加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他的眼球几乎挂在了那小小的猫眼上,重重拍了拍身边显然没有一点儿惊讶的男人要求场外求助—— 凯撒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就看见他的小奴隶正摆着一副被吓坏了的震惊脸,这副不学无术的模样让龟毛船长看得很是不顺眼,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恶作剧般地往外扯了扯,船长大人这才凑到海象员耳边,压低声音说:“让你多看书,现在给老子摆出这副蠢样子装什么可爱?” “那人鱼是公的?”麦加尔震惊得恨不得要提不上气儿。 “人鱼没有性别,”凯撒笑了,“全部都是雌雄同体的……不是每年都有船队到人鱼的港湾去,你得想想,当没有男人供它们使用的时候,它们必须想个办法繁殖下一代——” “如果它们能自己解决,干嘛还要找人类?” “你没看见那里的大小吗?”船长嗤嗤地低笑,“而且,跟人类交配所产生的后代更加健康茁壮——人鱼族群里历代的首领都有一个英年早逝的人类父亲。” “……” 麦加尔无语地凑回猫眼前,果然,在门外的水池里,把玩了一会儿那小巧的荫净后,雷克将它放开,他托着人鱼的臀部将它更加往水面上推了推,这使得怒风号的底舱里那盏摇摇晃晃的煤油灯正好照耀在这条漂亮的海洋生物的下体—— 在那荫净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经过海水浸泡显得湿漉漉的女性象征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花瓣如同最娇羞的少女一般羞涩地包裹着属于女性的花核,却又不完全和正常女人的生殖器完全相同,异常美丽,却足够惊世骇俗! 麦加尔总算明白为什么这群官职人员打破脑袋也想要拥有这条神奇的海洋生物的初夜权。 当雷克挺身进入人鱼的身体时,它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反而是发出粗重的喘息,纤细的双臂紧紧地攀附在了大副结实的背部肌肉上,它闭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不成形的、就好像是珍珠一样的东西在空气中凝固然后沉入水底发出嘀嗒嘀嗒的想声—— 人鱼纤细的身体随着大副的动作而无力耸动着—— 就好像抱着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它死死地攀附着占有它的男人,它睁开眼,朦胧的瞳眸里就好像包含了海洋上所有一些诱人的东西,金钱,女人,名声—— 它的尾巴死死地缠绕在大副的腿上,然后以肉眼能见到的速度,他们拥抱着迅速沉入船舱的水底—— 与此同时,凯撒微微皱眉,手轻轻地搭上了阻挡在他面前的这扇小小的吊门的把手上! 然而就在麦加尔认为他几乎就要破门而出前,外面的一切却忽然产生的变故——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迷失在人鱼的魅惑中的大副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丝毫不见任何的迷茫,就这插入的姿势,他握着人鱼消瘦的肩头,粗暴地将它翻了个身摁在水池边上! 池水荡漾间,又是一番猛烈的进攻—— 水声中夹杂着令人面红耳赤的粘稠拍打声,那声音就像震耳的雷鸣一般响彻整个底舱。 留下偷窥小屋里,目测救驾不成现下似乎真的只能继续玩儿偷窥的主仆两人略尴尬地面面相觑。 麦加尔:“……想不到雷克居然是狂野派的。” “住嘴。”凯撒略头疼地说。 第八十六章 雷克持久力旺盛,大开大合在水池边干得热火朝天,苦了两个以保护为理由实则进行偷窥的人,上辈子在猥琐流氓老大的带领下看过太多毛片儿,麦加尔看了一会儿就提不起多大的劲,虽然围观人鱼被做得银荡这么猎奇的事儿不是天天都能发生,但是撑着兴趣看了会他发现也就那回事,于是没过半个小时,当雷克的经验就像一朵蘑菇云似的缓缓冒出水面时,海象员同志非常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 他这个呵欠没能打完,就僵在了脸上。 被挤到旁边的船长大人没得看现场毛片儿,只好瞪着眼看海象员,所以当黑发年轻人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别扭时,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刚才雷克抬头冲我们这边邪魅一笑来着。”麦加尔风中凌乱地说,“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你那么灼热的目光,死人都会被你看活,更何况是我怒风号的大副。”面对猪队友,船长大人毫不意外地冷笑一声,“所以雷克发现有什么奇怪?” 麦加尔有些不服气地说:“这骄傲的语气,怒风号上的都是神仙?我俩藏那么好,正常人怎么可能发现。” “当然。换做是我的话,”男人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漫不经心地笑意,“走进这个船舱的第一秒我就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吹牛吧就,你头顶装了雷达还是避雷针啊那么敏感? 麦加尔一不小心把心中的不屑写在了脸上。将此大逆不道行为尽收眼底,拧过海象员的下巴强迫他面对自己,船长大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威胁:“想说什么?” “好感动,特感动。”麦加尔真诚地说,“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 他加重了腔调了“我”这个人称代词。 想不到船长大大居然真的点点头——海象员心花儿还没来得及怒放一下,前者就十分不屑地斜睨他补充道:“你身上的味道顺着海风八百米开外我就能闻到。” “放、放屁!”麦加尔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粗着嗓子反抗道,“老子天天洗澡,哪来的味儿,乱讲!” 船长大人轻笑,充满了戏谑:“母猫发情的味。” “……” 麦加尔顿了顿,然后不自在地撇开脸,他一直自诩不要脸,然而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当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脸皮再厚,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让你城墙崩塌心跳停止,这个无关性别,无别年龄,和能让自己老二站起来唱国歌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天天都是初恋。 这一回合,凯撒大获全胜。 麦加尔宣布丢盔弃甲,躺平任调戏。 半天得不到回答,凯撒这厢也收起了玩笑的心,粗糙的拇指蹭了蹭手中人细嫩的唇角,男人轻哼了声放开了他,眸光一闪轻轻瞥了脸红脖子粗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海象员一眼:“给老子摆出满脸迟疑的表情做什么?我在这你还怕他冲上来揍你?” 麦加尔没回答,他还沉浸在自己酸掉牙的自我总结中。 直到执着的船长大人非要得到一个回答第二次催促的时候,海象员同志这才回过神来似的,非常赞同地点点头:“也是,反正都是你的错。” 凯撒:“……” 小型偷窥室外边,似乎是中场休息时间。雷克坐在水池边上,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他红色的头发贴在脸上,因为湿水变成了深深的酒红色,而从麦加尔他们的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怒风号大副的侧脸缺少多余的感情,他甚至比平常看上去更加冷漠——而那条刚刚接受了他的雨露的人鱼仿佛脱力般地奄奄一息地浮在水面上,身体最柔软的腹部毫无顾忌地暴露在大副的面前,它闭着眼,头轻轻地蹭在雷克的腿边。 看样子,它完全被眼前这个人类征服了。 …… 这件挺浪漫的事儿看在某个人眼里却又有另外一番见解。 “——你的人鱼好像被红毛大副干了。” 麦加尔眯起眼,压低声音凑到凯撒耳边刻意非常粗俗地说。 “……”船长大人嫌恶地撇了他一眼,推开恶意满满的海象员同志,自己霸占了猫眼面前的最佳位置。 此时此刻,雷克的手正在人鱼平坦的腹部缓缓摩挲,那条人鱼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它睁开美丽的双眼,脸上的表情显得脆弱却又惹人怜爱,而这显然不足以打动怒风号的大副,他的手慢慢下移,来到了之前他入侵过的部位,此时此刻,那朵娇花之上甚至还沾染了一些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乳白色液体,正缓缓从缝隙中流出,这异常银靡的一幕被雷克尽收眼底,感觉到手下的非人类生物轻轻颤抖,他笑了笑,那冰冷的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显然他还没有忘记之前这条人鱼试图将他拖进水池底淹死的举动。 即使那是本能,也不足以被原谅。 双指微微弯曲,轻轻拨开花瓣,长期在船上生活指腹长满厚茧的粗糙大手毫无预兆地重重猛地插入还在颤抖的后薛—— 人鱼张了张嘴,露出了它稚嫩的牙齿,它的身体神经质地痉挛起来,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一幕的雷克毫不在意,他手上的速度加重加快,另一只手却悠闲地在水池边摸了摸,最后摸到了一根早已有些潮湿的烟火,好不容易点燃叼在嘴边,在昏黄的煤油灯上,怒风号的大副吸了一口,然后用双指夹着烟草,漫不经心地跟他身侧船身某个方向挥了挥手,以示敬意。 小小的猫眼之后,只是片刻的愣怔,凯撒哼了声,随后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当完全放心下大副的安危之后,眼前的表演终于能看出一点别的东西—— 人鱼确实是很漂亮的生物,当它们用无法发声的喉咙粗喘,当它们漂亮的眼睛因为高朝而变得迷茫,当雷克的手撞击它的身体时,无法抑制地发出粘稠液体流动的“汩啾汩啾”声,它主动爬出了水面,小巧的脑袋靠在大副的大腿上,尾巴下意识地痉挛,银光闪耀之间,轻轻地随着雷克下手的轻重拍打着湿润的池水边缘。 残忍而银靡的一幕。 却充满了一种你情我愿的气氛。 门后,凯撒也为自己点燃一支烟草,微微眯起眼送到了自己唇边,他没有吸,只是叼着,缓缓上升的浓烟让他琥珀色的瞳眸变得有些模糊,他姿态慵懒地靠在破旧的门板上,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唇角隐约还蓄着笑意。 麦加尔被他这略带邪性的笑搞得有点毛骨悚然。 “干嘛?”海象员凑过去,“看人家做得开心了,后悔今天没亲自御驾亲征?” 完全是男人之间的调侃范畴,麦加尔自认为这句话是没饱含多少醋意的——但是当凯撒挑起眼角瞥了他眼后,没来的有他又开始有点心虚……蹭在船长旁边,海象员同志叹息一声,心想这样下去每天小心脏起起落落老子绝对要少活十年死得早啊。 凯撒没说话,将烟草叼在嘴边,略微好笑地在旁边满脸沮丧的海象员身上扫了一圈后,大手抓住他的手腕,沉默着往自己下半身摁了摁。 麦加尔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手下隔着一层夏天透气又透热的布料,那硬邦邦外加易异常灼热的的触感显而易见地表示船长大大这是看现场毛片儿看出“性”致来了。 并且从“小凯撒”的坚硬程度来看,“性”致高昂。 凯撒放开了他的手,见对方摸上瘾似的爪子还自动摁在自己的老二上,他挑了挑眉,再开口时,嗓音因为感染上欲望变得有些沙哑而低沉,“怎么,”他淡淡地说,“在背奴隶守则?” ……奴隶守则?那什么玩意? 男人吸了口烟,笑了笑,目光却直愣愣地盯在海象员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第二十八条,主人有需求的时候,为主人服务。” “噢,”麦加尔木讷地点点头,“所以,您这是在邀请我勾引你呀?” “天雷勾地火。”男人从嗓子眼发出一阵沉沉的嗤笑。 “……宝塔镇妖河?……不对,什么玩意儿啊。” 麦加尔面瘫着脸嘟囔,他掀起眼皮飞快地瞅了眼他家大狗,发现隐藏在烟雾之后,那英俊而立体的五官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迷人的风情……恩,不好意思又说废话了,其实在开启痴汉模式的海象员看来,那张狗脸全天二十四小时就没有哪一秒是不好看的。 这货就连呼吸的时候,微动的鼻翼都显得特别优美。 麦加尔觉得凯撒简直就在折磨人,这会儿他个下半身瘫痪,实在是做不出点儿什么激情的举动,他绷着脸想了老半天,盯着凯撒那张淡定的脸看来看去,爪子从始至终没离开过男人那已经抬头的坚硬灼热。 窄小的船舱外,人鱼在又一次的高朝中发出了第一次声带的震动——那声音刺耳而尖锐,又仿佛有液体卡在她的喉咙似的,带着液体震动的声响。 “……不管了。” 叼在唇边的烟被拿开,男人的眼皮微微一颤,随即,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热气在逐渐向他逼近,他动了动,主动扶上了正靠过来的黑发年轻人的腰,大手渐渐下滑至胯部时,一双冰凉的薄唇贴上了他的唇角…… 恶作剧般地往后退了退,对方果然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这一次,他伸出了舌尖,一点点地舔弄着男人的唇角,仿佛在要求细细地与他分享那些还留存在他唇边的烟草气息。 凯撒发出了一声含糊的笑。 下一秒,他占据了主动! 握在对方腰间的手一紧,重重地将怀中小打小闹逗猫儿似的年轻人压向自己,他的气息霸道而火热,带着不容拒绝的蛮力用舌尖撬开了俯在自己唇上的人的唇舌,舌尖夹杂着灼热的气息长驱直入——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麦加尔,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烁着野兽般凌厉充满了侵占的光芒,他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和蛮力,在怀中人微微开启的双唇中掠夺,细细地、一寸也不放过地摸索过每一处地方。 当他怀中的小奴隶被这个长达仿佛一个世纪的吻搞得有些气息不稳地发出闷哼时,他主动地退开结束了它,而此时此刻,船长的瞳眸却因为另外一种情绪变成了更加深沉的沉黄,他伸出手,粗糙的拇指腹重重地揩去怀中人唇角那点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晶莹,然后猛地站了起来,玩儿似的将怀中的人打横抱起扔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床上。 第八十七章 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个瘫痪的海象员同志举起双手做作地护胸,非常龟毛地用爪子推开正要压上来亲他颈脖的男人的狗脸:“等等!” 后者不悦地抬起身来:“给你三十秒废话。” 当凯撒说话的时候,他呼喘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海象员的脸上,都说水蒸气很烫,这会儿麦加尔觉得自己就要被烫得脑子都不好使了,于是他沉默,光瞪着凯撒的俊脸就浪费了十五秒,当男人挑起眉开始倒数计时,他大脑这才噼里啪啦重新搭上线,艰难地开始运作,抬起手他拍了下男人的额头:“你他妈不是自诩比定海神针一柱擎天还直么?” 凯撒不知道什么是定海神针。 但是他至少从字面意思能理解到什么叫“一柱擎天”——比如说,现在他的老二的状态,大概就能叫一柱擎天……所以这四个字,当你一厢情愿以为这是个名词的时候,偶尔在别人的理解里,它还能是个动词。 “漂亮的小男孩也不是不可以,”凯撒说出一句让麦加尔呕血的话,“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要是此时此刻海象员同志的腿能动,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压在他身上死沉死沉的男人一脚踹地上去,他顿了顿,决定给凯撒一个最后的弥补机会,伸出手戳了戳自己的脸,大黑眼睛忽闪忽闪:“漂亮的小男孩?” 凯撒:“……” 麦加尔:“……沉默是什么意思!!” 凯撒想了想,难得一次非常有耐心地直视了小奴隶的不依不饶,于是他真诚地说:“你的年龄已经不能算‘小男孩’了。” 麦加尔得到了回答,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回答似乎侧重点不太对。可是凯撒没有给他追加提问的机会,男人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手拉起来固定在头顶,他压在他的身上,海象员无力的双腿被他轻而易举地扳开,于是这样的姿势让凯撒得以将一条腿的膝盖卡在他的双腿之间,一只力大无穷的大手轻松地压制住了海象员的挣扎,另只空闲出来的大手干净利落地一把将他的衣服撕开—— 撕拉的一声,异常突兀刺耳,衣服上金属钮扣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衣服!” “叫什么,早上你偷偷从我衣柜拿的当我真没看到么。” “……” 男人稍稍抬起身子,借着小小的船舱中那台几乎快要烧光的烛台散发的微弱光芒,他低下头,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所有物——从撕开的衣口处袒露出一大片洁白的皮肤,昏黄的光芒将白嫩的肤色染成了漂亮的奶白色,闪烁着细腻光润的亚光。而胸前俩点的颜色很淡,因为忽然暴露在空气中,它们敏感地立了起来,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引诱着什么人去一亲芳泽。 “品相不错。” 船长大人粗哑地笑着夸奖,而麦加尔觉得这是他长期抢劫古董后验货时留下的后遗症……海象员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却不知这个动作让他的颈脖完全暴露在了男人的眼中——修长洁白的颈脖确实如同他之前强调的那样像是个天天洗澡的样子,白白净净和豆腐似的,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莹白的皮肤之下,从颈脖到锁骨再到半遮掩的胸膛,整个儿连成一片白花花的皮肤,仿佛闪发着淡淡的光晕—— 上帝他老人家关上门之后,至少会为您打开一扇窗。 当一个少年他拥有称不上好看的大众脸,他必须就会拥有一副细腻软白的好皮囊。 心脏仿佛也跟随着那颈脖之下的青色血管一块儿缓缓跳动起来,男人眼底的光芒变得更加暗沉,他盯着眼前那一片洁白的皮肤几乎要着了魔,身下某处更是叫嚣着几乎要爆炸,呼吸越来越粗重,凯撒简直难以相信,他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东西,任由他天天四仰八叉地睡在自己身边跟自己抢枕头,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可能还能有另一种用途。 船长大人忘记了,这副好皮囊,其实他早就看过摸过蹂躏过。 比如刺青的时候。 当男人低下头细细地用舌尖卷起那微微颤栗的乳尖时,他听见麦加尔发出一声急喘——而男人将这当做了作为他动作的回应。 他吮吸着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只手也轻轻揉捏起另一边被冷落的果实,他感受着黑发年轻人的身体在他的动作下变得灼热,当他的膝盖轻轻蹭在他的下身时,船长大人满意地发现他硬了。 恶作剧般地顶了顶那里,船长大人笑得极为恶劣:“儿子,你硬了。” 麦加尔恨不得放声大哭,为凯撒的无耻下流。 “你他妈也硬得像块板砖了,爸。” 凯撒唔了声认真又赞同地点点头,然后非常顺手地帮麦加尔脱了个精光。 船长大人坐在床边,一个借力板着海象员从床上坐了起来,此时此刻的麦加尔身上一丝不挂,跨坐在男人的身上,而他仅仅只是揭开了胸前的俩颗扣子和腰带…… 当麦加尔赤裸而滚烫的肌肤贴上男人略显得粗糙的衣物时,他产生了一种在所有人面前裸奔的羞耻感,而恰恰是这个感觉,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当男人扶着他的腰的大掌顺着他背部的脊椎骨一路缓缓向下,只留下了一串呻吟和无法安置的内心躁动—— 当凯撒的指尖如同弹奏钢琴一般轻重有序地下滑,最后停留在了那块已经生长完好的刺青处时,麦加尔头发炸了炸,没来由的快感从卷曲起来的脚趾顺着血液传入心脏,他低低沉吟,仿佛被触碰到了身体最敏感的位置!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凯撒的声音低沉得仿佛在叹息,他粗糙的指尖摩挲着他亲手刺上去的刺青,当他感觉海象员的唇轻轻在摩擦着他的颈脖时,船长大人低笑,指腹准确地游移到了那象征着镰刃,同时也象征着他凯撒所有物的弧线,那弧线优美地弯曲,在股缝的前端上方结束,凯撒的手指就停留在那里,轻轻地点了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我刺上它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拽着凯撒的衣领,麦加尔垂眼,“山崩地裂?”他轻笑着问,说话的时候呵出来的热气扑打在男人的锁骨处,有些瘙痒。 【比山崩地裂更加严重,我曾经以为那是神的恶作剧。】 男人笑着,他双手卡在黑发年轻人相比之下显得纤细一些的腰间,往上提了提,麦加尔的双腿呈跪坐状卡在男人的腰际,当凯撒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低下头,毫无意外地对视上了一双深邃的琥珀瞳眸—— 【很显然,我的身体比心灵更加诚实。】 男人薄唇轻启,他盯着那双黑亮的如同地中海最璀璨的黑珍珠般的双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他用的是拉丁语,这种古老的、与希腊语同为影响欧美学术与宗教最深的语言因为罗马帝国的势力扩张而被推广,而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语言的海象员来说,他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麦加尔知道追问是没有结果的,于是他嗤嗤笑着拍了拍凯撒的狗脸:“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意料之中。”凯撒翘了翘唇角,露出优雅微笑。 “不过我觉得你在表白。” “想象力丰富。” “想象力铸就美好的未来,大航海时代不就缺少这个么——不然你们怎么寻找新大陆。”麦加尔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身上,他动了动胯部,硬得发疼的下体隔着裤子蹭了蹭男人的,前段分泌出来的透明特体将男人的裤子染出一小块水渍,于是只有那一块的颜色深于周围的布料,它隐隐约约能透出一个粗大的轮廓,毫不掩饰地将它覆盖之下的巨大张牙舞爪地凸现出来。 男人和男人的老二相互摩擦是一件爽到姥姥家的事儿。 非常好满足的海象员同志光靠着这样几乎就能高朝三百回合—— 凯撒没有那么好满足,不过很显然这样的动作也对他刺激不小,因为当他转身将麦加尔重新压回床上的时候,那动静大得几乎将整个床都压垮—— 麦加尔真切地听到他床铺在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凯撒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抬起他的臀部,粗糙的大手以要把人捏疼的力道揉捏着身下人的臀瓣,而后,当他低下头一如之前那样暴躁蛮横地去掠夺怀中人的双唇时,他修长的指尖悄然无声地从臀瓣移开,轻轻地顺着股缝划过—— 他笑着将海象员的呻吟尽数吞进口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拽开的衬衫敞开,结实的腹部肌肉摩挲着后者紧绷的小腹—— “如果你不是瘫痪,”凯撒的舌尖色情地轻轻顶弄着麦加尔的牙齿,“我会要求你将双腿缠绕在我的腰上。” “很可惜,”麦加尔粗重地呼吸着,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老子就是个大残废。” 凯撒恩了声作为回应,然后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他有多么不介意这个问题—— 他的一根手指毫无预警地猛地刺入了身下人的后薛—— 与此同时,随着轰隆的一声,船舱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喂老大,那条人鱼已经会说话了,你们——” 凯撒:“……” 麦加尔:“……” 雷克:“……” 尊敬的、据说只喜欢女人的船长大人,衣衫大敞,下半身腰带大开地跪坐在床上,他的前面是浑身赤裸皮肤白花花得晃眼的海象员,此时此刻,船长大人平日里掌舵的神圣之手正抚在海象员的臀瓣上,他的中指诡异地消失在了海象员的臀缝之间—— 雷克踹开那小小的休息室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画面。 中指,去哪里了呢?…… 雷克:“呃……” 凯撒:“滚。” 雷克哐地一下关上门,就好像他哐地一下把它踹开似的。 然后怒风号的大副屁滚尿流地圆润滚了。 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满脑子的“这不可能”。 第八十八章 经常光着腚跟那群海盗跳下海里集体游泳的海象员同志对于被看光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淡定,他用手撑起自己上半身,半侧身回头拍了拍身后脸上黑得能滴出墨水的船长大大结实的手臂:“回神了。” “你刚才没锁门。”凯撒语气不太好,他的目光顺着黑发年轻人刀削似的肩一路向下,目光就像扫描似的轻轻滑过他的蝴蝶骨,男人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哪怕是用脚趾头听都能轻而易举地听出来里面究竟充满了多少的不满。 “你也没让我锁门啊,”麦加尔无辜地说,然后他顿了顿,回过头跟男人的目光对视上, “打个商量,您能把你的手指拿出来,然后我们坐下来,用正常的姿势好好讨论这个——嗷嗷!疼疼疼疼疼——我操你大爷的死狗——” 船长大人漫不经心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手绢擦了擦手,非常解恨地扔到地上,他让开,伸出手将海象员同志翻王八似的翻个身让他仰躺在窄小的床上,面对怨恨的目光,男人轻笑道:“你让我拿出来的。” “我让你那么快拿出来了吗——轻点儿慢点儿会死啊还是老子的屁股会咬断你的手指啊?肠子都被你拖出来了王八蛋!”麦加尔捂着屁股冲凯撒猛翻白眼,屁股火辣辣地疼,切实体会了一把便秘人士蹲厕所时那种深邃到灵魂深处的痛。 因为脚不方便,黑发年轻人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盘坐在床尾的男人,拖长了声音说:“行了,今天到此为止,下次再战……被雷克这样恶意地报复社会了那么一下,老子下面都软了。” 凯撒恩了一声,接下来说了句让麦加尔气绝的话——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海象员,用那种不知道从哪领悟来的仿佛刚睡醒的语气说:“也是,我看你也没那么诱人了。” “您说的是啊。”麦加尔深呼吸一口气,扼制住了扑上去咬断男人脖子的冲动,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反正摸您也摸了,看您也看了,亲您也亲了,除了提枪上阵正式启封使用,您将老子这尚处于退换期的商品猥琐了个遍,现在来跟老子说款式不满意?有你这么占便宜的嘛——您合适么您?” 面对刻薄的讽刺,船长大人宽宏大量地伸出大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满脸义愤填膺的海象员的头顶:“我又没说要退货。” “那是,大海上除了水就是水,你想退也得能找到地方啊!” 凯撒决定不跟他争,按照海象员给一个杆子就往上爬的尿性,他们能在这就这个问题讨论到第二天天黑。 心里需求是没了,只好自己动手解决生理需求,男人瞥了旁边那位性趣来得快去得更快、此时此刻正兴致勃勃一脸准备强势围观的海象员,他无奈地用大手握住了自己快要爆炸的柱体,一边感叹自己似乎几百年没用这种方式纾解欲望了一边从上至下轻轻撸动,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那个准备围观的人终于不甘于寂寞,一只手毛手毛脚地蹭上了他的大腿根部—— “要么就来全套的,”凯撒哼了一声,“要么就不许碰老子。” “干嘛?”麦加尔轻笑出声,挑起眼角斜了满脸郁闷的男人一眼,“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啊,要怪就怪你家雷克啊,从小不教好,你要教他开门之前的那个步骤是敲门而不是抬脚,至于今天在这撸管吗?” 第一次被教育得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反驳的凯撒:“……” 麦加尔:“不过我还得多谢雷克,要不是他,老子就一不小心让你给上了,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怕啊。” 凯撒非常不屑地嗤笑了声,大喇喇地伸出那个原来正忙着做上下套弄运动的手,掐住海象员的下巴:“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我上你呗。” “永远不可能实现。” “有梦想的男人才有未来,”麦加尔不要脸地说,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船长大人腿上,借着船舱里昏暗的光芒,非常学术研究性地凑近了男人那根翘起来几乎要贴到腹部的玩意儿,“你到底会不会自我解决?都快脱皮了——” 当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此时此刻异常敏感的巨大上,让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麦加尔十分讨人嫌地“哎哟”一声,缩了回去,“都快脱皮了,怎么还那么精神呢?”一种身为现代单身男大学生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咱别的可能比不上,论起独自撸管的功夫那可是打小训练出来的一级棒(……)! 麦加尔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正准备开头再奚落两句,忽然那只原本捏住他下巴的大手将他的脑袋使劲儿往下摁了摁,海象员那笑得咧开一半的嘴就这样准确无误地将男人那痛苦地分泌出透明液体的前端含了进去。 海象员幸灾乐祸的笑僵在脸上。 船长大人翘了翘唇角,理所当然地哼了声:“那你来。” 一只手抚摸上了身下人浑身僵硬的身体,很是赏识地摸了摸他结实的小翘臀,当听到那个含着自己下体的人发出一声含糊的重喘时,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身下,本来就已经快忍耐到极限的地方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在温润潮湿的包裹下,更是精神抖擞地跳了跳—— 生怕被再次射一脸的海象员赶紧让开,呸呸俩声后拽着凯撒自己的手往他那玩意上面万分嫌弃地一扔—— 男人无奈地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前端,然后释放了出来。 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勉强的一次高朝。……男人顿了顿,之后在麦加尔嘲笑的目光下,无奈地又弯腰将之前丢地上的手帕重新捡起来擦了擦手,然后这才重新抱起海象员,踹开偷窥小屋的门,顺着船舱壁的楼梯回到了底舱—— 雷克已经离开了,此时此刻的底舱非常安静,隐隐约约能听见水池中那条人鱼游动时划开水面的声音,从甲板通往底舱的那架楼梯上,清晨的阳光正照射在最上端的几层楼梯上,灰尘在阳光的照样下舞动着,已经天亮了。 …… 麦加尔没想到的是,怒风号的船员八卦起来也比较不是人。 当凯撒抱着他重新走向甲板时,以通往甲板的出口为起点,呼啦啦地站了俩排海盗,和酒店门口专门鞠躬叫“欢迎光临”的服务员似的,一群缺胳膊少腿面部狰狞从来不刮手脚毛的海盗站在甲板上,当凯撒他们出现的时候,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右看”,整齐得和谁在后面喊了口号似的—— 这阵势,搞得怒风号的船长都愣了愣。 “干什么?”凯撒面无表情,非常镇定地问了句。 “今早我上来的时候,一群海盗正准备下去值班,被我拦住了。”二层甲板上,歪歪扭扭地站着怒风号的红毛大副,他手中抓着一杯朗姆酒,笑眯眯地趴在二层甲板的栏杆边,一夜纵欲加一夜没睡精神头还是比谁都好,眼睛里的光芒蹭蹭亮,“我告诉他们,船长和海象员不希望有人去打扰。” 凯撒:“……” 雷克:“你们出来得比我想象得快一点,早餐没准备你俩的份,不介意吧?” 凯撒:“……” “好了,都别愣着啊兄弟们,”雷克将酒杯放置脚边,然后直起腰,像幼儿园老师似的拍了拍手掌,“刚才怎么教你们的?” 大副的话语让众海盗如梦中惊醒,短暂的沉默之后,从队伍里不不知道哪个部位首先传出一声结结巴巴的“恭喜船长”,紧接着,怒风号的甲板上像是炸开了锅,一声又一声的“祝船长长命百岁”“船长万岁”“男人比女人好多啦”如同浪花般迭起,在这热闹的喧哗中,麦加尔很确定自己听见了“船长的男人”之类精彩的字眼。 大狗脸上的表情很好看。 那种尴尬困惑好笑恼火混杂在一起的样子,千年难得一遇。 麦加尔抬起眼,发现在人群的尽头,船舷外面正趴在一个长发年轻女人,喜欢热闹的枝枝显然也没有放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此时此刻,她正兴高采烈地跟着人群起哄,当注意到麦加尔的目光时,甚至挥舞起了自己的手臂跟他致意! 当甲板上的海盗们开始疯狂地鼓掌,鼓号队也奏响了他们几乎这辈子不会在碰的婚礼奏乐时,麦加尔觉得自己简直遇到了穿越以来最他妈梦幻的事儿—— 美人鱼和幽灵船算个鸟! 他跟一个男人滚了床单,第二天一大早,上百号人在为他们的滚床单行为欢呼和鼓掌,居然还配有奏乐。 这世界疯了! 第八十九章 船长和海象员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补眠,回到船长休息室的那张大床上,麦加尔二话不说就拽了个枕头塞到自己脑袋底下,嘴里还啃了个水手们孝敬给“船长夫人”的黑麦面包,他一边大口吃着面包一边说:“你有没有一种刚才咱们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喜结连理的错觉?” 凯撒换了衣服擦了身,走回床边探头看了下,不动声响地将麦加尔嘴巴边的面包拿走扔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喜结什么?……我说过,不要再在我的床上吃东西。” “就是成一对儿了啊。”麦加尔在床上打了个滚,不情不愿地接过船长递过来的湿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抬起脚,非常自然地让船长大人伺候他这个残废脱了鞋子,“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你男人了。” 海象员的最后一句话让船长笑了。 “我的男人?”他扔开手中的臭鞋子,抬头给了海象员一个十二万分不屑的表情,薄唇微微上扬,十足自信道,“只要是有眼睛有判断力的人,都以为老子把你操得屁股开花。” 麦加尔完全不生气,他就是喜欢大狗这种盲目自信(……)。 围观了一晚上现场毛片儿的俩人什么也没多说,胡乱吃了点东西喝了两口果汁倒床就睡,别说雷克说的早餐,就连中午饭也没顾上爬起来吃——这一天整只船队都知道“船长和麦加尔累了”,喘气儿都不敢用力喘,鼓乐队的乐手们放了个假,怒风号难得一个白天静悄悄的,连隔壁船都特别安静——雷欧萨倒是哭天喊地地要求硬闯船长休息室抢汉子,只不过被忠心耿耿的大副雷克以武力暴力镇压。 终于到晚上太阳落山的时候,麦加尔睁开了他那睡美男之眼。 视线模糊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办公桌上已经点燃了昏黄的蜡烛,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看上去他正专心致志地俯在桌案上写着什么东西。海象员同志想了想,伸手在旁边摸了下,果然只能摸到他旁边的床单上一片冰凉,原来大狗睡得那个位置,只有褶皱的床单能看出它曾经上面压了一个人。 海象员同志叹了口气,万分理解了那种独守空房的迷之寂寞。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打着呵欠,抹去眼角呵欠带出的眼泪,这才看清楚船长休息室里此时此刻的情景……他之前已经猜想到桌子前那个工作狂当然是凯撒无疑,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已经这个时候了雷克居然还不滚回自己的船上。 “红毛,你这是爱上怒风号了?”麦加尔缓缓道,嗓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海象员说话的声音显然打断了低声交谈中的男人们的谈话,只见办公桌后的凯撒掀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相反倒是雷克显得热情得多,他看麦加尔醒了,立刻丢开显然还希望将谈话继续下去的老大,三两步从船舱的那边大步走过来,抬手撩起床帘,探了个脑袋,说不上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地扫了一眼坐在船上扎了根似的海象员,摸了摸下巴问:“你还站不起来啊?” 海象员撇撇嘴,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腿以沉默做了回答。 “……老大你不得了啊,”雷克脸上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啧啧两声回头去抓紧机会奚落凯撒,“残废你都不放过。” 凯撒在快速书写着信件的羽毛笔顿了顿,他再次抬头,面无表情地说:“拜你所赐,我们没做。” 麦加尔在一旁呵呵乐着。 雷克更加震惊了,他盯着傻乐呵的海象员同志:“没做?没做你睡到下午?!” “他不是一直这么能睡么?”凯撒有些不以为然地横了他的大副一眼,“滚过来,大垃圾,话还没说完跑什么跑——那边那个,你要么自己继续躺着别出声,要么就拉一下旁边的铃叫人来伺候你吃喝拉撒,老子现在没空管你。” 冷酷无情哇。 无理取闹哟。 用过就丢啊。 麦加尔挣扎着爬起来,伸爪子兴奋地去拉了下船长床旁边的拉铃——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凯撒也从来没有拉过它,不是没有尝试过想去拉一下试试看,但是每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男人都会丢给他一个刀子眼然后再附赠一句“别手贱”……曾经麦加尔以为这是什么防火系统,一拉整个房间都会洒水那种,今天他特别用力地拉了下,然后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呼叫水手上来伺候的铃铛而已。 你简直不能相信当船长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长相平淡无奇的水手探头进来问“有什么吩咐”的时候麦加尔同志有多失望。 对此,凯撒只送给他一个单词,翻译成中文三个字:神经病。 吃过晚餐,麦加尔招呼雷克把他也扛到了办公桌边,他伸头看了看,凯撒正在绘制一幅新的坐标地图——周围的群岛和海域分布是麦加尔从来没见过的,那些分布散落的小岛甚至没有标注名称,只看见凯撒苍劲有力的字迹给它们画上的各种不同的符号以做标记。 “这是什么?”麦加尔指着地图最上端,被刻意用红色的墨水圈起来的巨大岛屿。 “不老泉。”凯撒头也不抬。 麦加尔:“……” “有问题就问。”凯撒哼了一声,十分不耐烦,“摆出那种表情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问题太多,我只是还没想好要问哪个而已,”海象员同志抿了抿下唇,“那条唯一能带领我们找到不老泉的人鱼不是死了么,这地图又是怎么回事,它不应该存在的。” 海象员的话从句式上听起来有些奇怪,当凯撒愣了愣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只看见烛光下,黑发年轻人正紧紧地蹙眉低头盯着他办公桌上的这幅刚刚绘制了一半的地图,眨了眨眼,凯撒觉得自己过于多疑,在他面前的这个蠢货说话颠三倒四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说到这,他倒是想起来,在小奴隶之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难教的学生……想到这儿,船长大人万分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认为自己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将航海图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十分之嫌弃地说:“让开点,你的口水要掉到我的地图上了——那条人鱼不是开口说话了吗,所以我们现在又拥有一条能用的人鱼了。” 麦加尔抬起脸,脸上的表情有点呆:“它告诉你了?” “是告诉我了,”雷克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人鱼居然是这样认主的生物——唔,也对,之前从来没有哪个人类是活着跟人鱼交配或者交配完以后还活着的,老子可算是创造了历史的人!” “那条人鱼开口说话了?它告诉你怎么找到不老泉了——居然就这么告诉你了?”麦加尔惊讶地问。 “它说它可以带领我们找到不老泉,也就是领航。”凯撒皱起眉,“介于之前那场在人鱼的港湾的屠杀,我还没打算完全信任它。” “……不,你可以信任它。”麦加尔双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航海图,显得有些木愣愣地说,“人鱼是不会撒谎的生物。” 男人挑起眉。 麦加尔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从书上看到的,你自己说的,要多读书嘛。” 凯撒没说话,他盯了麦加尔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航海图放进了存放卷轴的木筒里,当他转过身将手中的筒小心翼翼地放到身后的架子上时,雷克拖过一张椅子靠在船长办公桌边上坐了下来,他单手撑着下颚,隔着一张桌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海象员:“那条人鱼承诺过会带我们找到不老泉的大致位置,但是听说要找到它,我们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看我?”麦加尔面无表情地说,“难道是老子的命?” “放屁,”凯撒转过身来,伸出手勾了勾海象员的下巴,不咸不淡地说,“你的命能有那么值钱?” 雷克大笑。 麦加尔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船长休息室的窗户动了动—— “谁?” 凯撒第一时间拉开抽屉抓起里面的火枪上膛瞄准,顺手还抄了一把匕首扔给雷克,至于麦加尔……麦加尔被保护欲旺盛的凯撒大人整个人从椅子上扒拉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当他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他家姑娘正傻乎乎地蹲在窗户上对船舱里的如临大敌气氛一脸抱歉。 “抱歉抱歉,我走这边习惯了啊!”枝枝挠挠头从窗户上跳下来,顺便还有空去伸头慰问麦加尔,“你没事儿吧小麦加尔?” ……这傻大妞。 麦加尔无奈地在雷克的帮助下重新坐回了他的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稳又被凯撒扣了三分之一个月的工资,“教好你的宠物,让她学习怎么样走人类走的通道,”凯撒黑着脸将火枪塞回了柜子里,“明天你俩统统不给饭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来是有正事!”枝枝瞪大漂亮的眼睛,满脸委屈。 凯撒冷笑:“天大的事也不妨碍你走正门。” 别顶嘴。生怕再被扣工资的海象员同志在船长身后冲枝枝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顺便举起手刀砍状强调此命令重要性。 于是枝枝老老实实垂着小脑袋拎着她那脏兮兮的裙子在船长休息室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因为洁癖的船长大大很可恶地不给她坐沙发。 “不老泉在‘日落之国’,”枝枝扳着手指,很是认真地说,“四年一次的大满月才出现的‘日落之国’,在那一年十一月初一和十五的俩天内,日落的时候,日落之国会浮出水面,它的实体和倒影将练成一个进入的大门,只有找到那个大门的人,才能进入‘日落之国’——那条人鱼可以带领你们找到‘日落之国’的入口,但是要进入这个地方,你们必须要开启日落之国的大门。” 四年一次的大满月,枝枝话语里的大满月指的是拥有二十九天的二月。 也就是闰年,这一年是1488年……而1488年,恰巧是个闰年。 “我听过这个传说。”凯撒转过身,沉思片刻之后,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当他将这本书扔到办公桌上时,凑得太近的海象员同志连着打了喷嚏,男人嫌弃地瞅了他眼,这才转向枝枝,不带太多情绪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也知道。” 枝枝指了指自己:“妓女都是很有文化的。” ……骄傲个什么劲儿?麦加尔头疼地觉得眼前这姑娘的三观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凯撒将手中的书压在手下,他勾了勾唇角,稍稍歪着头看枝枝,饶有兴趣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打开‘日落之国’大门的,只能是一个‘颠倒日夜黑白之人’的血液——不用很多,只是一点点,但是必须要新鲜的。”枝枝坐在地上,双手置于裙摆上,非常认真地再次强调,“要活着的,‘颠倒日夜黑白之人’。” 雷克下意识回头去看麦加尔。 枝枝摇摇头:“不是他。” 麦加尔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用他那双黑色的瞳眸盯着地上的姑娘。 令人意外地,枝枝却微笑起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本来就够多的灰尘,在凯撒不认同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麦加尔,拍了拍黑发年轻人的肩,“无须过度担心,”她轻轻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然而麦加尔却始终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掀了掀眼皮,瞅着枝枝时的目光变得有些森冷。 枝枝耸耸肩,脚下轻轻转动,她脸上再一次扬起了甜美的笑容,对视上怒风号船长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她笑眯眯地说:“就是这样了,真希望令妹此时此刻还健康地活着,而您又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她,我们的时间真是不多了,不是吗?” 第九十章 枝枝说得对,此时已经是十月初期,眼看着夏日的酷暑即将结束,麦加尔满以为他们至少能度过一个愉快又轻松的秋天再迎接一个新年——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成为了泡影,罗维朋夫人号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联系上它们。 于是原本被安排重返人鱼港湾的雷欧萨重新获得了登上怒风号的权利,红发少年屁股还没在船长休息室的椅子上降落,凯撒就仁慈地告诉他,他的任务已经取消了,现在换成了另一个:从今天日落之时,黄蜂号将掉头一路往西,而怒风号将一路往东,船队分头行事,半个月后,也就是十月二十八日,约定好在现在这个地方回合,再一同前往传说中的“日落之国”。 “我凭什么去?”雷欧萨哼了一声,非常不买账地一口拒绝。 而对于同母异父的兄弟,怒风号的船长大人似乎早有准备,当与他一桌之隔的少年冲他露出不屑的表情时,男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抖一下,几乎是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你不得不去。” “就算找到玛格瑞塔,我也不会带她来找你。”雷欧萨拍桌而起,盯着四平八稳的男人,冷冷地说,“我拒绝跟你共享不老泉里的宝藏,哪怕是一个金币。” 出乎人意料的,凯撒笑了。 那笑容里拥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 这样的笑容让在场的人都觉得不太舒服,雷克看上去欲言又止,麦加尔则是轻轻皱起了眉,枝枝干脆打了个冷战紧紧地抓着麦加尔的手臂,手指用力的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海象员的皮肤里—— “可以。”接下来,所有人都听见怒风号的船长淡淡地说,“里面的宝藏全部给你,我们可以立个契约,你知道我找到不老泉是为了什么。” 雷欧萨愣了愣,似乎对于凯撒的爽快有些意料不到,他微微地抬起尖细的下颚形成一个骄傲的弧度,金黄的如太阳一般的瞳眸死死地对视上了他的哥哥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当俩人这样对视的时候,在一旁的麦加尔第一次发现,其实作为兄弟,他们也有共同点,那就是至少当他们对视着相互嫌恶地看着对方时,瞳眸微缩,整个人紧绷起来的样子居然出奇的相似。 雷欧萨最终也没有从凯撒的眼中看出什么破绽。 于是俩个人爽快地拟定了契约双双签字,一把拽过其中的一份飞快地卷起,雷欧萨不甘心地看了麦加尔一眼,恶狠狠地下了怒风号。 当天傍晚,跟随怒风号已久的黄蜂号带领它的船队船只掉头,离开了这只规模庞大的船队。 雷欧萨走的时候,太阳正缓缓地从天边的海平线沉入水中,那阳光的余晖将海面烧得红彤彤的一片,就好像在天际的尽头,整个世界都燃烧在了熊熊烈焰之中——在远离陆地的大海上,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蔚蓝的大海,甚至连海鸥与渡鸦的鸣叫也再也听不见,而怒风号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以坚定不移的姿态率领着成千上万的水手,一次又一次地征服大海。 “在想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麦加尔的沉思,他的到来挡去了一半的海风,黑色的身影笼罩了黑发年轻人,凯撒微微弯腰,一只手扶住船舷,如果这个时候从后面来一个人,大概会误以为此时此刻的船长大人和船长大人的男人正在船头玩儿泰坦尼克号。 然而凯撒只是借着这个姿势将身子探出怒风号,顺着麦加尔的目光,远远地看见雷欧萨船只上的西班牙旗帜张牙舞爪地迎风飘扬,不是一般的高调。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伸出大手,扣住黑发年轻人的下颚强行转向自己,当发现对方脸上鲜少地面瘫着脸时,凯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居然真的给老子舍不得么?搞清楚,在那个死矮子看来,不老泉里那些见鬼的金币似乎比你重要得多。” 话说到最后,凯撒几乎是冷笑起来。 麦加尔却始终没有说话,他动了动,将屁股底下的椅子让出一半,然后拍了拍示意凯撒坐下来——后者考虑了三秒之后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虽然两个大男人让这张原本还算宽松的扶手椅显得有些勉强,但在船舷边上坐着柔软的扶手椅观看日落对于船长大人来说这还是头一遭,算新鲜。 “你看,那个地方就是日落之国。”麦加尔伸出手,指了指太阳就要消失的海平线,黑发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没有等待男人回答他的问题,他转过头,黑色的瞳眸在阳光火红的余晖之下显得异常晶亮,“然而,没有人知道,所谓的日落之国的大门后面,到底有什么。” “啊,”对于海象员前言不搭后语的状态,凯撒显得有些不上心,他挥了挥手,试图将眼前这几乎灼人的目光打散——在试了俩次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捂住了海象员的眼睛,“无论那里有什么等着我,我都会去的。” 他捂着麦加尔的眼睛,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变化。 然而他却能看见,在他的大掌下露出的一小截尖细白皙的下颚,麦加尔的唇正渐渐抿紧,最后,成为了一道倔强与带着其他什么复杂情绪的弧线。 凯撒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在感觉到掌心被对方的睫毛轻轻扫过时,又闭上了嘴。 “我不该回来的。” “哈?”船长大人有些莫名其妙,“回哪里?”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应该留在我的地方——哪怕其实那是个梦,如果留在那里就意味着我就要这样死掉也好。” 一句也听不懂。 凯撒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盖在海象员脸上的大掌也仿佛惩罚性是使上了一些力气,他皱着眉有些不愉快地问:“你在说什么蠢话?” 没有得到回答。 麦加尔却抬起双手,轻轻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是的,那大概可能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眨眼,是人类为了不让眼球干涩而做的下意识生理反应,但是在凯撒看来,此时,在他面前的这名年轻人却非常认真地、全神贯注地做了这一个简单的动作。 就好像要转移注意力似的。 麦加尔紧抿的双唇放开了,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抓着凯撒手腕的双手放开,他偏了偏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如果有日落之国的话,你有没有听说过日出之国?” 凯撒没有回答,船长大人正盯着自己尚有余温的手腕发呆。 “喂,”没有得到回答的海象员显然这一次没准备自问自答,他伸出手,拍了拍船长大人的脸颊,“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这大逆不道的行为让作为怒风号老大的船长大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拍开海象员的手,他僵着脸凶恶地说:“你问我就要回答你啊?” “废话,”海象员翻了个白眼,“老子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勉强跟你继续说话的。” “神经病。” “没你病得重。” “没听过什么日出之国,你编的?” “我有那个闲心?” “那你从哪听来的,老子只听过‘日落之国’,那是来自不老泉的古老文献里和人鱼的港湾被一同记载下来的,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你跑哪儿搞点道听途说的民间传说跑来问我?”凯撒霸道地哼了声。 “你没听过的东西就是道听途说?”海象员嘲讽地勾起一边唇角,“那司南鱼你怎么觉得它是在耍着你玩儿?” “什么东西?” “那条带着你找到人鱼的港湾的鱼。” 船长大人微微眯起双眼,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重点:“你果然早就知道那是什么。” “……” “知情不报,扣工资。” “只是像,又没说一定是!”麦加尔炸毛,“谁知道那玩意究竟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东西,万一不是呢?把你们全体带进海沟里填海?” “见好就收,再多说一句我就要赏你吃鞭子了。” “……” 话题被带跑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最后麦加尔也没能得到半点儿关于“日出之国”的信息——而凯撒也显然没有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山寨传说”放在心上。 …… 接下来的日子,怒风号在地中海上一路往东,途径阿尔及尔和杰尔巴岛,他们路过这些熟悉的地方甚至没有多做停留,几乎是稍做补给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重新开始漫无目的的航海之路—— 他们整整搜寻了十天,没有找到罗维朋夫人号的蛛丝马迹,他们问遍了所有海上情报者,那些情报者却告诉这个焦头烂额的海盗头子,他们手中的情报显示,上一次罗维朋夫人号出现的时候,就是前几个月和怒风号产生交集的那一次。 眼看着和雷欧萨约定的十五天即将到来。 眼看着枝枝口中四年一度的大满月十一月初一即将到来。 雷欧萨送来的渡鸦上面,非常真诚外加暴躁地坦白了他也一无所获的事实。 凯撒几乎就要放弃。 然而就在凯撒几乎就要犹豫着下令返航回到当初和雷欧萨约定的碰头点时,在那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海面上再一次起了大雾。 令人绝望地,一艘古老的巨船从海面泼水而出,而玛格瑞塔就站在罗维朋夫人号的桅杆下方,冲着怒风号上的凯撒换欢快地挥着手。 恩,他们到底还是赶上了。麦加尔单手支着下颚,懒洋洋地趴在船舷边心想,真是非常令人绝望。 第九十一章 “我听人家说,你到处在找我们。” 玛格瑞塔依旧还是笑得那么好看,她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手上心不在焉地给玛格丽特编着漂亮整齐的麻花辫,而凯撒的妹妹就如同上一次麦加尔看到她时一模一样,在黑夜里毫无知觉地坐在那张扶手椅上,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我找到不老泉了。”男人站在一旁,眉眼不动,一板一眼地说。 玛格瑞塔翻飞的手速顿了顿,歌声也停止了。 “我说过,”看上去还非常年轻的美丽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笑意减少了些,“小凯撒,你不该勉强。” “过程轻松。” 几个单词,简简单单就概括了他们曾经抢劫西班牙皇家港口,血洗火烧人鱼港湾的那些腥风血雨。 玛格瑞塔盯着凯撒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但是在男人如夜晚的海水般沉浸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提着裙摆,玛格瑞塔似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正努力凑近玛格丽特,看稀有动物似的研究得非常认真的麦加尔身上。 同一时间,麦加尔转过头,给了她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玛格瑞塔愣了愣,下意识去看凯撒,后者脸上表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同。 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玛格瑞塔露出一个微笑,问黑发年轻人:“你的腿怎么了?” “会好的。”麦加尔说,“不小心被门夹到头了,影响了神经。” 玛格瑞塔:“……” 凯撒:“……” 冲着大狗的老妈又是灿烂一笑,麦加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在他面前的少女身上—— 这就是颠倒日夜黑白之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会陷入类似于假死的状态;当太阳从海平面缓缓上升,她才如同正常人一般开始呼吸——然而,罗维朋夫人号却因为幽灵船诅咒,在阳光升起的时候,必须呆在冰冷深邃的海底,不见天日。 玛格丽特,凯撒的妹妹,一个同样受到了来自不老泉诅咒的孩子,她明明只能在白天里才能像是一个正常的姑娘那样走路说话唱歌,却永远看不见阳光的模样。 ……恩,是个小美女。 麦加尔伸出手,沉默地替她扶正了头上那顶礼帽——是上一次他们来到罗维朋夫人号时,凯撒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并且亲自带在玛格丽特头上的那一顶,麦加尔收回手,回头看向凯撒时表情有些别扭,他胡乱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妹妹好像挺喜欢你的。” “当然了,”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海象员一眼,“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和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妹妹,他们俩中间最奇葩该有一个是性格上的正常人吧。” ……三个雷欧萨加起来也顶不上你一个变态好么。 麦加尔什么也没说,冲凯撒投去了一个正常的街坊邻居在谈话对象炫耀的时候需要露出的赞同表情。 在天亮之前,罗维朋夫人号上,玛格瑞塔例行在跟怒风号的水手们回收道别,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随着重重的落地声,从罗维朋夫人号上回来的不止凯撒和麦加尔,凯撒一个人用惊人的臂力轻松夹带俩人,将玛格丽特就像是宝贝一样地带回了怒风号。 少女华丽的礼服裙子晃瞎了怒风号水手们的狗眼。 他们惊愕地张大嘴盯着船长大人这位从没见过面的家属,看着她就像是毫无生气的布娃娃一样被船长打横抱在怀里,而作为残疾人又及船长大人的男人,麦加尔一上甲板就被无情地扔给了他的二号坐骑雷克。 船长不解释。 也没人敢问。 至于迷信……呵呵,自从枝枝学会了爬绳梯天天像只猴子似的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在定点投喂早中晚三餐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地出现在她的小破船上,船上不能存在女人这种谣言已经变成了浮云。 “——我有十几年没见过玛格丽特了。”怒风号的红毛大副目送着船长大人抱着妹妹大步离开的身影,啧啧感慨。 趴在他背上的麦加尔有些无语:“她一共都没有十几岁吧?” 雷克笑了:“她不比你年轻。” 麦加尔:“……” 雷克:“啊,老大带着她回船长休息室了。” 麦加尔:“……” “中间横着一小女孩大概会影响你们的恩爱生活吧?” “没关系,”海象员同志面无表情地拍了拍爱操空心的大副,极其不要脸地说,“反正她白天才醒,天还没亮,还来得及来一发。” …… 船长大人果然亲自将玛格丽特那么大一黄花闺女安置在了船长休息室里——很显然,眼看着即将达到日落之国并且打开通往不老泉的大门,当时弄死俩条人鱼中那条成年人鱼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在这个节骨眼下,凯撒不会再容许出现半点儿差错。 船长休息室里,凯撒就像是摆人偶似的,挨个儿把他残疾的“儿子”和太阳不露脸就像个死人似的“女儿”摆回他的床上。 麦加尔凑近了,非常、非常近地,用近乎于非礼的距离去打量着小姑娘嫩白连雀斑都没有的脸蛋,说话时却是对着船长休息室里的另一个人:“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这种被人搬来搬去的日子过得有点腻了。” “那就用爬的。” 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继续绘制那张航海图的船长大人头也不抬地说。 麦加尔侧身躺在凯撒的大床上,他用手支撑着脑袋,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工作中英俊的大狗”,指尖动了动,从身侧臀部一路弹钢琴似的跳跃弹动,一路移上腰际,然后再弹回翘臀,来来回回孜孜不倦地重复了三个来回,凯撒终于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无奈地抬起头:“想说什么?” 麦加尔嘿嘿一笑,为他们这种奇怪的默契。 “你母亲不放心你。” “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凯撒不太感兴趣地哼了一声,“你就想说这个?” 麦加尔翻了个身,现在他变成了背对凯撒的姿势,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船长只能看见他的小奴隶用修长白皙的指尖捻起毫无知觉的玛格丽特的一丝头发,绕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当那富有弹性的卷发从他指尖滑开,海象员的声音才悠悠哉哉地再次响起—— “玛格瑞塔是在担心诅咒的事。”麦加尔一阵见血地说,“大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诅咒也同时存在于你的身上?只是……形式略有不同?” 麦加尔觉得身后有人在靠近。 果不其然,三秒后,一个黑色的影子笼罩住了他,身后的床重重陷下去了一块,海象员翘了翘唇角翻过身,对视上了压在他上方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瞳眸。 …… 还是之前那种电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的节奏。 痴汉海象员:“……大脑全是你的狗脸不好用了,先来亲个嘴恢复下功能吧。” 说完,也不等人家船长大人同意,自顾自地将手臂吊上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在他的唇上吧唧啃了一口。 凯撒:“……扔你下船。” 痴汉海象员:“嘿嘿。” 凯撒将撅着嘴还想凑上来的海象员摁回床上,此时此刻,男人的双手撑在他的脑袋边儿,将黑发年轻人整个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下,姿势很暧昧,可惜旁边有一个八百瓦大灯泡…… 麦加尔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了眼旁边啥也不知道啥反应也没有的玛格丽特,心想妹子可长点儿心吧这时候你就该羞涩地闭上眼不是吗? 可惜天没亮之前,就算是一个简单的闭眼动作,玛格丽特也做不来。 麦加尔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三十二岁,”凯撒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麦加尔脑袋上方响起,“我可以只有出入罗维朋夫人号;想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带领我的船队靠岸找个酒馆呆上十天八日;在我的世界里,白天就是白天,黑夜就是黑夜;我顺利地长成了两个雷欧萨那么高……并且,再多养你几年,我想我很快就会长出白头发。” “噢,”小奴隶笑眯眯地恶意曲解船长大人的意思,“那肯定是因为纵欲过度。” “……” 凯撒拍了拍麦加尔的脸,移开了自己小山一样的身体,只扔给了躺在大床上的海象员三个字。 没事的。 …… 清晨就快要来临了,尽管夜晚总是显得那么温和,但是介于人类的本能,人们还是期待每一天阳光升起的那一刻。船舱外的甲板上,值班一夜的海盗们正打着呵欠等待着同伴前来换班,这样他们就能去吃个简单的早餐之后去美美地睡一觉。 没人能想到,就是在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危机正在悄悄靠近。 寂静的海面上因为温度的升高生起了迷雾,原本一片寂静的海面上,忽然从浓浓的大雾后面传来了橹架摇动时发出的阵阵嘎吱声—— 海面荡起了不平常的波纹,从船桨上滑落的水珠落入海里的声音被浪花声所吞噬。 而不远处的东方,火红的新日正缓缓升起。 随着第一缕阳光通过海面的折射映照成无数光芒的碎片,玛格丽特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麦加尔撑着下巴挑了挑眉,没有放过这一丝动静—— 然而,当小姑娘苍白的几乎能看见绿色血管的指尖动了动,海象员甚至还没来得及道一声早安,人前人影一闪而过,那洋娃娃似的姑娘终于像个活人一样动了起来,她利落地从凯撒的大床上跳到了地上,冲到桌案旁边正在给自己倒酒的船长大人身边,她拽住了凯撒的袖子,用仍然属于少女范畴却没有任何腔调起伏的声音—— “凯撒,海军在靠近。” …… 在距离跟雷欧萨会合的倒数第四天清晨,黑色海狼的船队遇上了英国皇家海军。 也这是麦加尔上船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遇到与正规军的海战。 第九十二章 对于一只正规皇家海军的忽然靠近,怒风号上的水手们有些措手不及,男人们的嘶吼声和甲板上纷乱的脚步声乱作一团,用不着凯撒下令,炮手们已经嘿哟嘿哟地将火炮从炮口推出,在各个冲锋队长的带领下,炮弹上膛,千帆扬起,几十只船只在第一时间掉头转向排成了最适合海战的队形,黑洞的炮口无声地对准了踏破晨雾而来的英国海军! 那只是一只大概只有十来只船只的中型巡逻船队,似乎对方也没有意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黑色海狼的船队,叫苦不迭却碍于面子不可能立刻砍到桅杆宣布投降,无奈之间,在司令官的一声令下,炮手和火枪手也纷纷来到甲板上,那些衣着华丽整齐的皇家海军高高地举起了他们手中的火枪瞄准不远处位于最外围的海盗船上的海盗们—— 一场厮杀眼看就要无法避免。 海战势必是耽误前进的日程,凯撒的脸色沉如墨底,他站在三层甲板的位置,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让每一个船员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还等什么?扬起黑狼旗,开战。” 扔下这句话,他转头毫不犹豫地回到船长休息室,船长休息室的落地窗在他身后重重落下! 剩下甲板上的海盗们怔愣着面面相觑,直到几秒后人群中终于有一名水手如梦中惊醒一般重复了一遍船长的命令,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桅杆上,迎风飘扬的德国国家旗帜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绘画着张牙舞爪呲着尖锐牙齿的黑色狼头海盗旗帜! 在如今的地中海上,这面旗帜几乎已经变成了死神的象征! “他奶奶的,敢玩儿偷袭!杀啊!!!!” “二小队集合!抢钱抢炮抢内裤,毛都不给他们留——” “船长呢?——船长不在!那大副呢?大副在那边——” “一小队集合!跟我准备冲锋舟登船!” 被命令哪怕是海战的时候也不能停止下来的鼓号乐队整整齐齐地站在怒风号的甲板上,他们吹奏的音乐变成了激情的战争歌曲,在这样的音乐声中,海盗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叫嚣着,毫不畏惧地向着敌人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 清晨地中海的上空,海面不再如早晨那般应有的平静,炮火声和火枪的声音交织成了最强的奏鸣曲,在巴伯路斯兄弟一役之后,怒风号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展开海战,并且对方是富有的皇家海军,简直是肥得流油,富得发黑——海盗们都疯狂了,天知道他们多想换上一把磨得发亮的马刀,海神才明白他们身上那船了大半年的衣服也该换换新的了! 被炮火擦过船舷的怒风号猛烈地震动起来,船身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响,舵手急得满头大汗死死地抓着舵盘试图将船只驶离英国海军的炮火击中轰击的区域,这名倒霉的正好被安排在今天值班掌舵的舵手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几乎每隔三秒就要往甲板上看一看——就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船长那高大挺拔伟岸的英俊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而此时此刻,怒风号的船长正飞快地装备着自己,依旧是随手从他的抽屉中闭眼抓上俩把火枪挂在腰际俩侧,匕首被放在身上所有最方便取出来的位置,当船长的手第三次探进抽屉的时候,他顿了顿,随即,只见空中金属光泽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麦加尔下意识举起手,下一秒,熟悉的、沉甸甸的手感让他不禁翘了翘唇角。 “鬼杀拿好,”男人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自己的腰带,“这次再弄坏要你的狗命——在船舱里老老实实地呆着,照顾好玛格丽特。” 显然在第一时间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年轻的姑娘回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眨了眨眼,苍白的小手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了船长的衬衫下摆。 凯撒抬起头,琥珀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海象员,他面无表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命令。” 麦加尔笑了笑:“恩。” 海象员笑得很轻松,那笑容就好像凯撒此时此刻说的是“我下楼拿早餐”一样,简单干脆得没有任何负担,阳光透过迷雾射进房间中,照在海象员的脸上,却让这个笑容变得异常刺眼。 有些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停顿了下来,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凯撒瞳眸微微收缩,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不安,强烈的不安向男人的心头袭来。 “我们会赢,但是会有伤亡,”闭上眼,压制住胸腔中翻涌几乎就要涌出来的情感,男人英俊的脸上缺乏多余的感情,这让他看上去异常的冷漠,“……如果其中有你,这一次我不会去救你。” “……放心吧,我一瘸子,还能去哪?” 麦加尔嗤嗤地笑,似乎看透了男人的情绪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没心没肺地回答。 于是凯撒真的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船长休息室之外,响起了男人低沉而沉稳的指挥声,然后,怒风号开始缓缓移动起来,无数次船舷被炮火击中时的震动频率忽然就变得缓慢了下来—— 麦加尔靠在船头闭上眼,他看不见窗外所发生的一切,但是当他的眼睛合拢,却仿佛能穿过厚厚的船舱壁、船舷、楼梯,来到二层甲板的舵盘旁,仿佛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男人那双略微粗糙的大手握上了那好像从来不肯听别的水手的控制的舵盘,然后他轻而易举地转动着它,带领所有人组织进攻和脱离被击沉的危险。 这一次我不会去救你。 男人冰冷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身边蹭过来了一个毛茸茸的生物,他闭着眼也知道那是玛格丽特,永远活在黑暗之中的少女终于不再适应阳光,她手脚冰冷,就像蛇一样死死地缠上了海象员结实的手臂,就好像在狂风中无依无靠的脆弱生物一般卷缩在了他的身边。 握紧了手中的鬼杀,麦加尔缓缓地睁开了他深邃的黑色双眸,他木然地移动着自己的脑袋,抬起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微微一笑:“靠那么近,不是已经知道老子不是好人了吗?” 将鬼杀插进腰带的插槽中,黑发年轻人顿了顿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从那张气味熟悉得令人贪恋的大床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了窗边,猛地推开了窗子! …… 这一次,你不会想再来救我了,大狗。 第九十三章 凯撒带领着怒风号船队在浓浓的烟雾中穿梭自如,怒风号仿佛成了一条最轻盈的海鸟而不是巨大的三栀大桡战船贴着海面飞快地前行,全然不知已经被恶魔之手掌控的英国海军满以为黑色海狼的船队开始撤退,于是鼓号声变得更加激昂,他们紧紧地跟了上去,炮火和清晨的浓雾之中,哪怕是阳光也没有让他们看清楚船下的情形—— 直到船上的船员被巨大的惯性抛到甲板的船舱板上,英国海军的船触角了! 怒风号上传来一阵欢呼和乱七八糟的大笑,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英国皇家海军的战船上那气急败坏的咆哮—— 在凯撒的指挥下,怒风号上的炮手们立刻恢复了战斗的秩序中去,红黄相间的火花在炮口闪烁着,导火线在兹兹作响,仿佛是最美妙的旋律敲打在这群亡命之徒的心弦,他们咬着舌头,尽管脸上已经被炮灰轰得发黑发亮,但这显然不能影响他们斗志高昂,他们目光闪烁着疯狂和兴奋,看着带着锁链的重炮轰隆一声猛地撞上了英国海军的主战船一侧的船舷上,炮火喷溅出暗色的火舌,如同毒蛇一般嘶嘶地吐出它的獠牙! “去死吧哈哈哈哈!” “为你们唱一曲忠诚的赞歌!兄弟们!” “抢!抢!抢!准备登船!” 而英国这边,船上最终的东西当然是装着淡水和淡啤酒的木桶,海军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走着,他们急冲冲地将木桶尽数扔到海里,然而这却没能将他们从礁石群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见鬼,我们必须解决触礁的困境,长官!” “抛掉负重物,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不够不够,再扔再扔——” “稳住,稳住!” 在同伴们的惨叫和尖叫之中,更多海军趴在船舷上,他们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即便浓浓的晨雾让他们几乎看不清十米之外的东西—— 直到从天空中,忽然一滴巨大的雨滴滴在了他们的指挥官的鼻尖上。 “下、下雨了!” 海军们仿佛忽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大吼大叫奔走相告着,下雨雾散,在这十月的地中海,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空气中充满了闷热的气息,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天空就飘满了厚厚的乌云,阳光消失了,海面上刮起的狂风将晨雾尽数吹散,而怒风号的船头却处于逆风位置,尽管现在怒风号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是风让炮弹的准备发生了偏差,一场眼看就要结束的海战忽然又变得举棋不定! 英国皇家海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仗着天降暴雨,狂风肆虐,纷纷弃船跳上了临时的救生艇,在第一时间开始组织撤退! “——凯撒,他们开始撤退了!”怒风号旁边保驾护航的大副船只上,雷克站在高高的桅杆上,第一时间掌握了敌人的动向。 只见怒风号的船舷边上,男人的眉头深深皱起,雨水将他身上浇得从头湿到了脚跟,亚麻色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他啐了声脸上爆出狠厉的神情,正准备下令直接追让这群讨人厌的正规军统统去见鬼—— 忽然一个满脸惊慌的水手连滚带爬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在炮火的轰炸声和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甲板上发出的巨响声中,凯撒低下头,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危险地微微眯起,混乱之中,他只能看见这名水手的嘴唇血色尽退,他抖得很厉害,整个人几乎都抖成了一个筛子—— 凯撒知道他,这个船员专门安排替麦加尔和领航员之间相互传话的通讯水手。 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几乎要将天边乌云照亮的闪电,男人大手卡着这个人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拎到了自己面前,闪电之后,一道雷轰隆地一声炸开,仿佛就在耳边,盖过了所有的炮火声和所有的厮杀声! “你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极度冰冷,那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恨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于是那个传话的通讯员闭上了眼,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而来自黑色海狼的怒火更如同刀刮一般刺在身上几乎将他凌迟! 暴雨倾盆,乌云密布的天空电闪雷鸣,随着英国海军的撤离,怒风号的炮火声渐渐衍息,甲板上,船员们相互搀扶着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有一些被炸掉了一边手臂,有一些人丢掉了一条腿,鲜血洒满了整个怒风号的甲板,甲板上有几个被炮火轰出来的大洞,黑黢黢的,雨水汇流成一股小溪顺着那儿留到底舱—— “再说一遍。” “船长,玛格丽特不见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海象观测员麦加尔。” ……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世界变得无声无息。 凯撒松开这个可怜的通讯员的脖子,当对方无力地滑落到他脚边撑着甲板地面艰难地呼吸,他闭上了眼。 耳边咚地响起了什么人重重落到甲板上的声音,随后,雷克还沉浸在方才海战中的痛快显然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他叫着凯撒的名字,一边大吼一边推开挤挤攘攘的伤员试图靠近他的老大—— 然而当他越靠近凯撒,却越发现有什么不对,雷克闭上了嘴,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他靠近凯撒,如同上帝踢翻了水盆一般倾盆而下的雨水几乎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甚至以为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看走了眼——是的,他跟随凯撒十余年,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男人出现这种表情—— 雨水顺着男人如刀削般刚毅的下颚滴落在甲板,他面沉如铁,暴怒、失望、难以置信还有别的什么令人不敢解读的感情混合在他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变得充满了水雾朦胧—— “……老大?” 雷克难以相信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上一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幻觉,男人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伴随着那如同地狱的恶鬼般疯狂的笑声,寒冷得如同北极一般的怒火终于蔓延着烧遍了人来人往的怒风号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转过头,错愕地瞪向他们的船长—— 当乌云后闪电又是一声巨雷在众人耳边炸开,怒风号的甲板上终于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船长抬起手,一掌重重劈在了怒风号的船舷上,“噼啪”的木头炸裂声伴随着雷声如同最可怕的哀嚎,男人停止了笑,他的唇角紧抿,薄唇形成了冰冷的直线,大滴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低落—— “麦加尔带着玛格丽特跑了。”他直起腰,不带任何感情地环视了周围所有的人,冷冷地说,“追,哪怕把地中海的海水给我抽干。” 麦加尔跑了? 带着玛格丽特?那个颠倒日夜黑白的女人? 麦加尔带着玛格丽特跑了!!!! “……我的上帝!” 在凯撒的话音落下的半分钟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包括雷克——没有人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蚀骨寒冷又异常刺疼,怒风号的水手们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最荒诞的噩梦! 人群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终于找回了一丝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理智,怒风号上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如果仔细去听,几乎所有的声音里都带着不可置信,哦,是的,或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的…… 而就在这时,在层层的人群之后,一个毫无感情的嗓音淡淡响起。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凯撒微微一怔。 水手们往后望去,然后几乎是狼狈地分开出了一条够一个人走过的通道,他们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站在人群之后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他也是浑身都是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隔着人群,他就站在怒风号甲板的另一端,面沉如水地跟凯撒遥遥相望。 麦加尔的鞋子里几乎灌满了水,每当他走出一步,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脚踩在冰冷的积水中。 所以也异常的沉重。 “玛格丽特我已经让枝枝带走了……” 当他靠近凯撒,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冰冷的温度,那的的确确是要将人冻僵、完全没办法靠近的温度,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瞳眸此时此刻正用陌生的目光盯着他……啊,要怎么形容那样的目光呢?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这辈子,再也不能指望它沾染上笑意。 “你这辈子……也不要想找到不老泉——” 黑发年轻人的话被硬生生的打断,一只大手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伸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大得几乎要将他头发拽下来的力度将他拖了过去,麦加尔只感觉脚下在湿润的甲板上打了下滑,然后他踉跄着撞入了男人毫无温度的怀抱,紧接着,双唇上感觉到了冰冷的触感—— 凯撒的这一吻带着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恨意。 准确的说,他们几乎像是一对野兽一样,凭着野兽的本能在互相撕咬——唇舌交替间,黑发年轻人的呼吸都变得不稳,他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然后猛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唇舌里满满都是血的腥味,不知道是谁先咬破了谁,又究竟是谁混合着唾液将对方的血液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麦加尔握着拳,他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他微微仰着头,毫无反抗地接受了这疯狂的侵略—— 直到凯撒将他重重推开。 他脚底打了个滑,然后狠狠地背着地摔在了几米外的甲板上。 被上碰到了破裂的甲板的木屑,那尖锐凸出的木刺将他的背上挂出了一道长而深的血迹。然而他却浑然不知痛一般,目光停留在凯撒的手上,男人手上还插着没有清理掉的木渣,从伤口处低落的血液被雨水冲淡成了粉红色,麦加尔的目光再次游移,在看见凯撒身后破裂开的船舷时,了然地顿了顿,然后微笑起来。 麦加尔狼狈地挣扎了一下,将自己从甲板上拿了起来,他坐在甲板上,一只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然后呸地吐出一口口腔中的血色,嗤嗤地笑着说:“很好嘛,这样就和你的手对称了。” 怒风号上,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的呼吸甚至都下意识地放得很轻很轻。 凯撒站在原地,他垂下眼,盯着甲板上的人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很久。 最终他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当他第一次没有遵从自己的本能而选择去盲目信任时,偶尔产生小小的疑惑时,他微笑着一笔带过,将所有的疑惑归结于自己的坏脾气和多疑,甚至因此而产生小小的自责。 曾经,他给予了他所有的、全部的、力所能及所能给予的信任。 然后,如今,他那些可笑的、执着的信任,全部喂了狗。 “海象观测员麦加尔,背叛罪,流放。” 第九十四章 “这是他的帝国,他的权利横扫一切, 哟——呵—— 是谁唱起了水手的歌曲。 哟——呵—— 响起了人鱼的歌声, 哟——呵——” 人呐,要说起什么玩意儿是命中注定的话,那麦加尔可以非常肯定,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圣君号,他就知道了啥叫命中注定——当时他还是个青涩的小渔夫,在伟大的大狗船长的带领下来到这艘黑黢黢整个儿就阴森森的船只下面仰头看着它的时候,麦加尔就知道,他们今生有缘——当时麦加尔就想,在他结束海盗的生涯之前,估计着肯定要来圣君号上面走一趟。 凯撒当时是怎么介绍的来着? 【无论你有没有信仰,上了这艘船,这就意味着你即将非常接近上帝他老人家。圣君号带你体验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 所以,现在他在这里了——圣君号最底层的牢房里。并且从牢房里居然还有一张桌子这个配置来看,这还是VIP包厢。 大概是给流放罪的倒霉蛋最后的一点儿福利。 流放罪,之前凯撒就跟他科普过。找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岛把犯错的船员往小岛上面一扔,啥也不给,就给一袋淡水,一块面包外加只有一发子弹的火枪。 淡水和面包是用来给被判流放罪的船员苟延残喘一天的。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很可能有船只从这座岛屿路过,这样这名船员将得到救赎,但是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东西路过的,因为之前都说了,小岛之前的定语是“鸟不拉屎的”。 然后呢,当又渴又饿,心怀希望破灭整个儿变得绝望的时候,好了,就轮到手中那个只有一发子弹的火枪派上用场了。 对准自己的脑门儿,嗙—— “……” 麦加尔伸出一根指头挠了挠鼻子,心想我现在恐怕确实非常接近上帝他老人家。 这一场忽如其来的、谁也没能预料到的大雨还没有停下,狂风吹得船只摇摇晃晃,麦加尔蹲在地上,用双手捻起一根被飘进来的雨滴打湿的稻草,叹了口气,很是蛋疼地将它小心翼翼地原地放了回去……如果雨再不停,三十分钟后,他可能就不得不站在水洼里了。 “……没有人知道,那是亡灵的序曲。 来吧,勇敢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来吧,快乐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生命的终结,才是生命的延续……” 怒风号前任海象员悠哉哉地蹲大牢,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海盗歌,从凯撒将他亲手扔来圣君号到摔门离去的整个过程里,他的脸上一直没有多大变化,尽管背上还在哗啦啦地流血,他的却表情很放松,就好像他是来圣君号上秋游似的—— 直到船外,透过窗户传来海盗们惊恐的大叫。麦加尔口中的歌声戛然而止,他顿了顿,心中叹了口长气,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牢房里的桌子拖到桌子边,然后他站了上去——双手抓住充满了锈迹的铁栏杆,黑发年轻人眯起晶亮的瞳眸,透过瀑布似的层层暴雨往外看去…… 他看见了在黑色海狼的船队旁边,从海面上突兀地冲起一道高高的水柱,那水柱起码有几十米高,所有的海盗都在指着那水柱哇哇大叫,而水柱的上方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很显然,那是一个活着的生物,因为此时此刻,她正在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地叫着一个名字,那声音就连海浪和雨水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其中的焦急—— 麦加尔:“……” 他心很累地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VIP牢房里被多塞进来了一个人。 当枝枝被几个水手乱七八糟地捆绑着塞进牢房里时,麦加尔正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替自己拔出背上插着的木屑,牢房打开时发出吱呀呀的刺耳声响,当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时,黑发年轻人却连头都没有回,反而是枝枝,自知理亏地提着脏兮兮的裙子凑了上去,愧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伸手去拉麦加尔的手。 麦加尔被拉得一抖,手上正要拔出的木屑更往里刺入了些。 枝枝:“……对不起啊啊啊沉舟!” 麦加尔转过头来,满脸无奈地对视上了姑娘那张漂亮的小脸:“姑奶奶,您不是走了吗?走了您又回来做什么——玛格丽塔呢?别告诉我她正忙着和她哥皆大欢喜一家团聚。” 枝枝:“……” 麦加尔:“……所以我折腾那么多事儿,最后把自己折腾的要被扔到无人小岛人做自我了断,最后是为了什么?” 枝枝垂下脑袋:“对不起。” 麦加尔顿了顿,最后还是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姑娘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算了,上了岛好歹咱俩有个伴,你可以给我抓龙虾吃……然后,恩,然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俩人的对话气氛非常和谐。要说其中有什么劲爆点,那大概就是从头到尾,他们用的都是中文。 凯撒一脚踏进圣君号的地牢时,耳力极好的他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这一点。这让男人琥珀色的瞳眸中情绪几乎降到冰点,勾了勾唇角脸上却全无笑意,当他迈着稳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牢房里那两个死到临头还蹲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囚犯时,俩颗脑袋正凑在一起,浑然不知背后有人靠近似的商量自己的事儿。 用的还是那种凯撒听不懂的语言。 凯撒靠在锈迹斑斑的牢房边上,向来龟毛外加有些洁癖的船长大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发红的锈迹已经完全蹭在了他干干净净的衬衫上,他耐着性子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皱皱眉,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单词:“人鱼。” 牢房中的俩人终于停止了对话。 麦加尔先是一顿,当他回头对视上男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色瞳眸时,他清了清嗓子,将枝枝推了一把,枝枝炸毛:“这种时候男人不是应该挺身而出吗?!” 麦加尔面不改色:“人家在问你话——你不能理解面对刚大吵一架完的前男友老子有多尴尬!” 枝枝用力瞪了黑发年轻人一眼,裙子一撩心一横,视死如归地挺了挺胸,对视上了凯撒的目光,换用了德语,骄傲地说:“我才不是人鱼,我是鲛人,黑鳞鲛人!” 刚才在外面捕捉这个女人的时候,确确实实看见了在水柱上方的她拥有和人鱼尾巴颜色完全不同的黑色鳞片,并且当他们捕获她的时候,尽管那巨大的、长着倒刺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修长的双腿,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她脸上覆盖的、还没完全褪去的黑色鳞片——这一些,确确实实都不是人鱼该具有的特征。想到这儿,凯撒沉吟片刻后点点头:“来自东方。” 男人用的是肯定句。 “我来自东海,”枝枝撩了撩头发,“东海的黑鳞鲛人。”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凯撒似乎对于人鱼和鲛人的区别兴趣并不算太大。 麦加尔:“……枝枝,问问他,他这么说着我俩怎么那么像奸夫银妇?” 你用的是德语,我能听懂。凯撒默默地想着,当他将目光投到黑发年轻人脸上时,后者心虚地挪开了脸,没来由地,船长大人心里又是一阵火大。 枝枝:“哦,那个,船长,你前任情人问你为啥说得我俩像是有一腿似的——恩,咱们是清白的,至于勾搭,在梅诺卡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麦加尔发现比自己更需要提高德语水平的人终于出现了,那就是枝枝。 凯撒挑了挑眉。 他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依旧还是抱臂靠在牢房上,冲窗子里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他新换的原本干爽的牛皮靴子,然而他并不在乎,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要求牢房里这一对狼狈为奸的重犯继续坦白。 枝枝张了张口,却被麦加尔拦了下来,因为她的德语让德语拙计的麦加尔感觉非常拙计。 麦加尔从牢房这一边走到凯撒身边,隔着一层栏杆,但是却仿佛磨平了他这辈子最厚的脸皮,当男人声音低沉地就像例行公事似的提醒他身后的木渣要记得取出来时,他心头一跳,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坐了下来,盘腿垂头。 凯撒也坐了下来,背靠着牢房的栏杆。 麦加尔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那旋律凯撒很熟悉,是一首古老的英语水手歌,在甲板上休息的时候,水手们常常唱到的。 这是他的帝国,他的权利横扫一切, 哟——呵—— 是谁唱起了水手的歌曲。 哟——呵—— 响起了人鱼的歌声, 哟——呵—— 没有人知道,那是亡灵的序曲。 来吧,勇敢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来吧,快乐的水手, 来到我的怀里! 生命的终结,才是生命的延续…… 尾音在海象员喉咙里打转,当他的歌声停止,凯撒忽然产生一种回头让他继续唱下去的冲动,然而,在现实中他却只是缓缓比闭上了眼,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发生一丝的变化。 “这首歌唱的就是不老泉。”麦加尔再次开口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你看,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吻合,地中海是你的帝国,而我们在你的帝国唱着海盗的歌,我们找到了人鱼的港湾……屠杀,人鱼的尸体将海水都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麦加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凯撒的背:“然后你将会带着人鱼,找到不老泉,歌词到了最后一句,‘生命的终结,才是生命的延续’,呵,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嘛?恩,你当然知道了,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就是这样自信过头——打从玛格瑞塔说起你父亲他们的故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后来听到了这首歌,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能解除诅咒,能许诺下诅咒的,只有那些终其一生在海上漂泊的将死之人。” 对于麦加尔的推测,凯撒沉默。 算是承认了。 “我知道随便干涉你的决定,擅自以自己的角度来妄图设定你的结局非常自以为是,并且惹人讨厌……” 麦加尔顿了顿,他盯着凯撒宽阔结实的背脊,话匣子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可是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用了三桶淡水无数纱布和金币,给你用我家里剩下的最好的碟子,不要脸地去要隔壁大婶的人奶给你治疗眼睛,好不容易治好了你的狗瘟……你怎么可以擅自决定让自己得犬细小然后就这样去死——别说我,雷克那个疯子要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他会用最粗的麻绳把你绑在桅杆上,让你一辈子安安生生地做好怒风号的船长——” …… “妈了个巴子的,大狗,你这样擅自决定去死的行为,实在是太自私了。” 然后坦白从宽就变成了批斗大会。 憋了几个月的海象员对此简直有三天三夜说不完的怨言——他说得很爽,自觉简直泄愤,然而不知道从他的话中那一句找到了虐点,作为一个姑娘,枝枝在旁边抹着脏兮兮的脸哭成了一个大傻逼。 凯撒非常耐心地听完了麦加尔老头子似的唠唠叨叨。 然后忽然问了一个让海象员住口的话题。 “你的腿从来没出过问题。”并且用的还是陈述句。 “没有,”麦加尔说,“顺杆子往上爬而已,一个瘸子怎么可能跑去徒手杀人鱼——哦,那晚我让枝枝给你下了点催眠的香,对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然后拿着鬼杀去杀了那条人鱼,没错,就是我杀的,而且我就是在利用你们的逆向思维……我知道那时候你开始有一点怀疑我,哪怕我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可能也会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我……不得不彻底解决掉这一点顾虑。” 凯撒恩了一声,淡定地决定回去就告诉巴基尔,他可以停止研究为什么脑部受到攻击会导致瘫痪这个难题了。 “就是这样。”麦加尔将手中把玩的稻草扯断,“是不是很卑鄙?” “卑鄙到我认为把你扔到无人岛上简直是便宜了你,”凯撒声音无起伏,他盯着牢房角落里那挂着晶莹水珠的蜘蛛网,淡淡地说,“看来你的罪行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麦加尔笑了笑,没有接上这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就是你执意要带上枝枝的原因?——从你要求带上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准备今天的一切?” …… 凯撒的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 其实枝枝早就存在在了凯撒的故事里——比如,雷欧萨手中的那个指南针,就是乔装打扮玩儿COSPLAY装海女巫的枝枝给她的。 根据这个大傻妞的神逻辑,她觉得交给雷欧萨就等于一辈子不要交给凯撒。 即使那个时候麦加尔甚至还没有出现,手中拿着那逆天预言书的枝枝就已经开始在为他的捣乱大业做准备。 然后在梅诺卡的那间酒馆里,当时麦加尔前脚离开了酒馆,后脚枝枝就跟了出来,她只用一句熟练的中文就叫住了转身想跑的海象员同志,然后拉着他,带他来到了放木盒子的那个水池旁边——她说她叫枝枝,是来自东海的黑鳞鲛人,不是人鱼,是鲛人……因为很早以前她的氏族就得到了一张预言,所以她漂洋过海来到地中海,守护着一个盒子非常多年,就为了等待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枝枝一直不知道语言上的这句话到底要怎么理解,只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会和海洋有关系——在最初看到麦加尔属于东方的容貌的时候,她只是有一丝疑惑。 当她用中文叫住麦加尔时,看见他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她整个人都快沸腾了起来。 后来麦加尔告诉她,他来自五百多年以后,名叫罗沉舟。 枝枝这才知道,她终于等到了她要找的人。 在那个上午,梅诺卡小酒馆的地下,站在那巨大的水池边,枝枝将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和怎么使用全部告诉了麦加尔,盒子无需置疑只能麦加尔打开,而打开之后,只需要一滴血,盒子里的小鱼就会替血液的主人找到人鱼的港湾,然后人鱼会带领他们的船队找到传说中的“日落之国”,在那里面,有不老泉。 找到不老泉的人临死前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然后那个人不会彻底的死亡,他会被带到“日出之国”,作为日出之国的守护者,无论春夏秋冬周叶变换,他永远呆在那里——直到有下一个人来替换。 这就是所谓“不老泉”的全部意义。 不是长生不老,而是孤独地被困在一个谁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他,而他将会呆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枝枝手上的预言书上的全部内容。 麦加尔从一开始就后悔自己错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然后晚上,他神蠢地被凯撒不吃不喝的状态成功打败,再次错误地帮助凯撒了解了司南鱼的用法,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做事不做干净,随便悲天悯人琢磨着人鱼好歹也是一条生命,于是在杀死那条大的以后满以为那条小的毫无用处,留下了它,这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 没有考虑到枝枝最后带走了玛格丽特之后,转头看见说好一起走的他不见踪影肯定会回来找他,这是他犯的第四个错误。 事不过三,所以他扑腾来挣扎去,最后毁在了自己手里。 麦加尔将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了凯撒,用了大概俩个小时。 在这个过程中,男人一直一言不发,非常安静地听着,整个过程中他都背对着麦加尔,导致黑发年轻人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已经听得睡着了——但是想一想,自己好像说故事的能力没有那么糟糕,应该不至于。 直到凯撒在他最后一句话落下,转过头来的时候,麦加尔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他拍着胸口准备迎接来自船长大人的狂风暴雨时,却不想男人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喂,垃圾,来做吧。” 第九十五章 来做吧。 来做吧。 来做。 吧。 …… 麦加尔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几年,眼下眼瞧着就要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了,他这一辈子没来得及干几件浪漫的事儿……但是今天,当大狗隔着栏杆盯着他的眼睛邀请他这个老处男来一发的时候,麦加尔几乎是二话不说地做出了一个下意识动作—— 他将白皙的手从栏杆的缝隙中探出去,拽着船长大大的衣领就往自己这边拖,然后,两人的牙齿狠狠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很响又滑稽的声音,他们隔着锈迹斑斑的牢房栏杆交换了一个火热十足的吻,当分开的时候,双方脸上都蹭上了一些铁锈的痕迹。 麦加尔伸手用手背蹭了蹭脸,也不管是不是蹭干净了,他嘿嘿地笑,觉得自己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儿——隔着牢房和一男人接吻,和电视剧似的有没有?换了别人,可能活到八十岁一脚踏进棺材了也想都不敢想……而他今天做到了,并且做得干净利落。 太他娘的浪漫了,地中海版的泰坦尼克号! 在海象员还在为自己的壮举沾沾自喜时,船长大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叼起了一支点燃的烟草,他一只手伸进栏杆里,拽着麦加尔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拖了拖,在后者整张脸都挤在栏杆上挤成了张柿饼以后,男人挑了挑眼角,目光移到了牢房中另一位不明生物身上,他居高临下地瞅着枝枝,任性模式大开地要求:“如果你会巫术,能不能劳驾你暂时把自己变到别的船的地牢里?” 枝枝:“……” 麦加尔:“……” 凯撒面不改色:“我和这家伙要做爱,并且我很确定是我上他,你确定你要看吗?” 枝枝:“……” 麦加尔:“……谁上谁下这种事凭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就决定了?” 凯撒将灼热的视线从身上都要快被烧出个洞的枝枝身上挪开,他打量似的从头到脚看了一圈牢房里的怒风号前任海象员,丢给了他一个很经典并且绝对权威的答案—— “无论是从尺寸或者体力或者外貌来说,我怎么看都是上面那个吧,垃圾。” 麦加尔呸了一声在维护自身权利的道路上坚持走到黑不回头的节奏,他抡起手肘就要给这个嚣张过头的前任上司一个拐子——但不幸的是,很显然长期睡在一张床上让凯撒很好地摸清了麦加尔的模式,于是在黑发年轻人抬手地第一时间,男人咬着烟草冷笑一声,翘了翘唇角,几乎是眼也不眨地就顺手将麦加尔的阴招挡下,然后仅仅用一只手就牵制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扭,将他整个儿翻了个身,轻而易举地将他制服—— “我要求公平竞争!” 麦加尔背部蹭着牢房栏杆,圣君号的牢房显然年久失修,整个儿牢房被震得哐哐响,铁锈就像下雪似的往下掉。 然而船长大人却眉眼不动,说话的语气也平淡得很。 “这就是公平竞争,结果是你输的一塌糊涂——别动,伤口又流血了,想感染?” 凯撒深深地吸了口烟草,眯起琥珀色的瞳眸,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稍有空闲的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只是微微一顿,他将黑发年轻人的手往外拉了拉,然后用腰带将麦加尔的手腕牢牢地绑在了牢房的栏杆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放开了麦加尔,看着黑发年轻人就像是穿在木头上的蚱蜢似的蹦跶来蹦跶去就是挣脱不了,心情没来由地变好了些,将烟屁股扔至脚下踩灭,隔着栏杆,凯撒瞅了眼缩在角落里的枝枝,后者哆嗦了下,干脆将裙子掀起来盖住脑袋。 虽然很想把枝枝抓出来扔出去,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千辛万苦才抓到她,这会儿把她又扔出去之前的行为岂不是脱裤子放屁?船长大人脸黑了黑,勉强接受了这个傻妞掩耳盗铃的行为,并且不得不跟着她蠢一次。 这边,在凯撒解决枝枝的存在问题的时候,麦加尔终于跳累了,他就着双手被拧到身后挂在栏杆上的动作,正呼哧呼哧地喘气,哪怕是这个中场休息时间,黑发年轻人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凯撒了哼笑了声,伸手拍了拍对方像是得了多动症似的动个不停的爪子,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往前,他凑近麦加尔,高挺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到麦加尔的耳垂:“动够了没?能挣脱老子亲手捆绑的人还没出生。” 不能黑发年轻人做出回答,他伸出脚,粗暴地踢了脚麦加尔的一边小腿,在对方措手不及地踉跄了下破口大骂的时候,一只膝盖就这样挤进了牢房中的人的双腿之间,他微微抬起膝盖顶了顶,隔着夏季不算厚实的衣物布料,男人满意地感觉到了被束缚在牢笼上的人下体猛地跳了跳。 就像是忽然受了惊的小白兔似的那么可爱。 “啊,这样就有反应了啊,真纯情。” “滚!滚!滚!” 凯撒恶劣地咧了咧嘴,单手抓住已经无处可逃的人的手腕,霸道地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他的选位角度很有艺术,麦加尔那在甲板上被划出来的狰狞伤口巧妙地避过了直接接触生了锈的栏杆,正好卡在俩个栏杆的缝隙中间—— 俩人的这一静一动之间带起了一小股流动的风,凯撒嗅嗅鼻子,似乎有所发现地微微低头,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意料之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伤口又裂开了。” 伸出拇指粗鲁地去摁了下黑发年轻人背部的伤口,对方被这毫无预兆的动作疼得嗷嗷乱叫,然而船长大人却只是面不改色地低头看了看沾上了一些湿润新鲜血液的指腹,微微一顿之后,漫不经心地送到唇边,将指腹上的鲜血舔掉。 在麦加尔看不到的地方进行这一系列叫人惊心动魄的动作的时候,凯撒的一只手还死死地捏在黑发年轻人的手腕上——男人的用劲很大,几乎要在他的手腕上捏出淤痕,麦加尔疼得直皱眉,想说些什么背后忽然却不知道怎么地又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当中—— 他只能深刻地感受到凯撒的目光烧灼在他背上时的那种感觉。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力过。 他动了动脖子,试图转头看看那个家伙又想玩儿什么道道,却在他拧动脖子的第一秒,忽然感觉到一个温湿柔软的东西碰到了他背后的伤口上——最开始是一阵让人眼前发黑的刺痛感,但是紧接着,当疼痛顺延着伤口的边缘传到整个背部,他开始变得麻木…… 脑海中剩下的,只有背后那如同野兽般的舔舐带来的瘙痒。 “恩……” 麦加尔闷哼一声,欲望就这样被彻底地激活,他甚至能感觉到从鼻腔中喘出的气息都变得粗重而灼热—— 凯撒就像一个十足十的虐待狂大变态似的,那灵活的舌尖甚至得寸进尺地探入了伤口的深处! “疼。”在对方一个重重的吮吸之后,麦加尔嘟囔着抗议。 而他的挣扎只是换来了更加强硬的对待,抓住他手腕的大手终于松开了他,却非常霸道地摁在他的背上往下压了压:“这是在消毒,动什么动?” 麦加尔咧咧嘴:“要是这么有心,为什么不能拿药给我上?” “药品只有怒风号上有,那是领航船只,”凯撒的声音听上去既低又沉,“圣君号的位置是作为船队的末端存在,俩艘船之间隔着整整一个船队的距离——我懒得走。” 麦加尔:“……” 啰嗦了一大堆,重点不就是最后一句嘛。 在他们对话的时间里,男人的手已经不老实地从他的背部一路下滑至尾椎末端,此时此刻,正不怀好意地摩挲着那片刺着自己的名字作为永远的刻印的那一片皮肤,他甚至没有将麦加尔的裤子完全拉下来,只是微微地往下拽了拽,连同里面的四角裤衩一起,拽到了大腿根部—— 另黑发年轻人觉得羞耻感爆点的是,凯撒这个动作有技巧到他裤衩前面的那片布料还保持原样挂在腰上,于是现在他整个人就是正面衣着整齐,背面白花花的大腚朝天风吹屁屁凉的节奏,对此,凯撒给出的解释是…… “谁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偷看。” 凯撒伸出手,粗糙的大手摸上此时此刻格外敏感的屁股蛋时,麦加尔不争气地老脸通红,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熟悉的味道欺了上来,当感觉到那个高大结实的身躯隔着铁栏杆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时,那贴在他赤裸的臀,部上的灼热坚硬让麦加尔整个人炸开—— “喂喂喂!等等等等!你他妈不会就准备这么做吧?——别,我后悔了,就让我带着处男之身纯洁地死去也没关系——” “哦,”凯撒微微眯起眼,缓缓地说,“那多不好意思。” “别客气咱俩谁跟——啊!!” 麦加尔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什么,因为男人的手指已经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猛地探入了他的体内,那修长的指尖似乎有些急躁地分开没有得到任何润滑的入口往里面探索着,当有些发凉的指尖被紧致温热的内部所紧紧包裹含住时,两人不由自主地都发出了意义不同的闷哼。 躲在角落的枝枝裙摆罩在头上,被这双重奏一般的闷哼刺激得抖了抖。 麦加尔将傻妞这吓坏了似的反应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深深感慨现在正在进行的绝对是世界上最奇葩的做爱——然后没等他要求来点儿人道的润滑,在他身后,男人的粗大已经商量都不带商量一下猛地捅了进去! “我操!” 麦加尔被这忽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整个背部都僵硬了起来,他本能地弯曲起背部,谁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的身体与男人的粗大更加深入地结合在了一起,因为手朝后被绑在栏杆上,此时此刻他逃脱不得,整个膝盖都被凯撒这一下撞击弄得软得使不上力,说不上多疼,但是身体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感觉真不是盖的——那玩意还像只青蛙似的突突狂跳发热! 麦加尔的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他发出一声介于呻吟又更像是呜咽啜泣的声音。在他身后的男人啧了声,打从进去开始他就没敢再乱动让身下的人慢慢适应自己,这会儿这一声呜咽搞得他心烦气躁,下体被那完全不符合主人不靠谱形象相反异常靠谱的好地方乖乖含住眼看就要炸掉,他伸出大手越过栏杆摩挲着捏上麦加尔的下颚,强迫性地将他的脸往回扳了扳,在看清楚这货没真痛到哭出来,立刻蹬鼻子上脸,粗声粗气地说:“痛不痛?” 麦加尔:“你说呢?” 凯撒:“恩不痛是吧?资质不错,我动了啊。” 麦加尔:“……” 说罢,男人握住了黑发年轻人结实挺巧形状非常不错的臀部,缓缓地退出来,在感觉到麦加尔因为他的暂时退出背部忽然放松的那一刻,他勾勾唇角轻笑一声,坏心眼地忽然用力撞了进去——这一次一撞到底,下体的圆球撞击在那白皙的臀部肌肉上,发出了异常响亮的啪啪声! 麦加尔被撞得整个身体都摇晃起来,那些湿润的稻草踩在他的脚下,就好像他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意志一样随着一次又一次快速而有力的撞击被磨平磨碎,耳边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其他的所有声音仿佛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他听到男人俯在他耳边叹息他的身体有多热情,大脑好像都被从天灵盖底下挪到了屁股上,满脑子都会他感觉到的男人的形状、尺寸、和粗大上突突跳动的脉络! 那长度轻而易举地碰到了他身体里最敏感的部位,当第一次他因此而颤栗,这微小的反应却被凯撒所捕捉,接下来的很多次,男人似乎都在刻意地用自己那鸡蛋般大小的前端去碾磨挤压那个地方,麦加尔的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咬紧了牙关,还是不能抑制住奇怪的声音见缝插针似的从他的牙齿缝里跑出来—— 不知道在他身后的人究竟抓着他折腾了多少个来回,当他感觉到那个人的抽插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想到俩人此时从远远看来可能就像是俩个穿着整齐的人互相依偎着靠在一起,实际上下面却相连着做着最放荡的事儿,麦加尔的节操碎了,只感觉到裤头湿润一片,就这样射了出来。 “哦,被插射了啊。”凯撒的声音带着戏谑传来,“天生的下面呢。” 麦加尔气得吐血,额上的汗几乎就要顺着下颚滑落,他咬咬牙,暂时抛弃了达到顶端时的失神,猛地收缩着后面,被这样忽如其来的热情对待,凯撒低沉地嗤笑着,当他将自己的灼热尽数射进黑发年轻人体内的时候,他一口要咬住了他一直在自己眼前晃的白嫩嫩的耳垂。 麦加尔倒吸一口凉气。 凯撒在他后面笑得没心没肺。 笑完之后,牢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发泄完的俩人并没有立刻分开——男人的那个地方甚至还留恋般地放在他的体内不肯退出来,他的指尖轻轻沿着他背部的伤口游走,瘙痒,又有些疼痛。 麦加尔垂下头,他勾起唇角面露嘲讽,像是在跟凯撒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天有那么多种过法,为什么我们非要选择你去死然后我也去死这个选项?” “我们都不会死,”凯撒叹了口气,粗糙的拇指在麦加尔发红的眼角摩挲了片刻后放开,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又平淡,他缓缓地说,“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难道不是天天在骗?” “把老子所有的信任都拿去喂狗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小骗子。” “……啐,恶心。” “呵。” …… 第九十六章 凯撒就像是个标准的人渣负心汉一样,做完就走了,走之前做的唯一一件还算得上人类做的事儿就是没忘记把麦加尔从栏杆上放下来,然后趁着海象员软手软脚的时候顺手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下留在体内的白色诡异物体——就这样的节奏,麦加尔还很不浪漫地想到了自己熊孩子弟弟还幼稚得生活自理不能的时候,每天蹲在厕所里大叫“哥我拉完了快来给我擦屁股”的情景。 穿越以后在所有的改变中最好的事儿大概就是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帮罗破斧“开腚”了。 在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你要是死了一定是蠢死的”之后,凯撒离开了。枝枝将裙子从头上放了下来,她东张西望了下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满脸残念望着凯撒离去的方向的麦加尔身上,姑娘跌跌撞撞笨手笨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脏兮兮的裙摆蹭到麦加尔身边,善良的大眼睛瞪得可圆可圆,双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好了,他走了。” “恩,走了啊。”麦加尔将目光收回来,埋头提裤子。 “那、那我们也走吧?” 麦加尔系腰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停顿,然后略疑惑:“你真能有巫术把我们从牢房里变出去?” 枝枝囧脸,为少年的无知:“你还没睡醒么还是被凯撒玩儿坏了?” 麦加尔面无表情:“我选B,我被玩坏了。” 枝枝深呼吸一口气:“……不要开玩笑了沉舟,快把钥匙拿出来呀!” “什么钥匙?” “牢房的钥匙。” “我要有钥匙这还能叫牢房吗亲,”麦加尔开始反击与嘲笑枝枝的智商,“你见过哪个犯人手上还有牢房钥匙的?” “凯撒的钥匙一直挂在他的腰间啊骚年明晃晃的瞎子都能看见啊!” 枝枝满脸不可思议地嚷嚷着—— “你跟他折腾了那么久动静那么大叫声那么激烈牢房都要被你们拆掉了你居然没有顺手把钥匙拿下来你真的没有拿吗那你是为了什么才在被踢下船之前这么坦然地跟他来一发真是不计前嫌没节操没下限!” 麦加尔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可以算得上是“呆滞”之类的表情。 “……行了,看来你是真爱,我算是了解爱情有多伟大了谢谢。” 见这回事真的逃跑无望了枝枝撩了撩裙子,重重叹了口气,跺跺脚之后跑到牢房的另一边蹲着去了,她捧着脸想了半天,最后转过头歪歪脑袋格外认真地问麦加尔:“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麦加尔:“?” 枝枝:“他们说一孕傻三年。” 麦加尔:“……” 枝枝:“偷一下钥匙又不会怀孕。” 麦加尔忍无可忍:“我就压根没看见好吗!” “哦,”枝枝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是生理上的缺陷了,还好不是智商上的,不然等明天被流放到孤岛上了我还得照顾你个智障儿童欢乐多。” “那个天真可爱的枝枝呢去哪了你把她吐出来?!” “在一不小心围观到她的主人没下限地跟另一个即将流放他的男人毫无芥蒂地做爱的时候就死掉了。” …… 第二天早上,暴雨过后,天气放晴。本该已经是秋天的季节海上却因为那一阵暴雨变得意外颜色,水蒸气蒸腾起来闷热不堪,几乎是所有的船员都在这种鬼天气里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儿来——凯撒就是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找到了一座看上去真的是荒无人烟的岛屿把他的小奴隶流放的(……)。 因为海象员背上有伤,为了避免他还没游到小岛上就被闻到了血腥气息的鲨鱼咬死或者直接被海水的盐痛死在海里,凯撒给了他一个员工特惠,怒风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将麦加尔亲自送到了沿岸区域—— 比起之前同样被判处流放罪的叛徒冲锋队长艾比利,麦加尔很显然得到了更多的关注,这一天,所有的船员都暂时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他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却无一不是趴在船舷边上,上千双眼睛盯着那个站在跳板最前端犹犹豫豫要跳不跳的黑发年轻人,事实上,他已经在那儿磨蹭了快有二十分钟了—— “船长的男人就是船长的男人,哪怕已经是过去式了,也还是得到了不小的宽容啊,”船员甲感叹地说,“你看见了吗,老大把火枪塞到麦加尔手上时候的表情,那真的是一把火枪而不是玫瑰花之类的吗?” “是啊是啊。”船员乙符合道。 “这时候要真是玫瑰花才略坑爹吧?”船员丙表示不赞同。 “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说,我可是在观测室工作过的人,”船员甲一脸得意,“我替领航员送资料到船长休息室的时候,亲眼看见过麦加尔睡觉的样子——那条比女人还白花花的腿就这么搭在船长的身上,从登上怒风号的第一天开始到那一天为止,我从来没想过有人敢这么做还没被船长扔到海里去的呢!” “是啊是啊。”船员乙符合道。 “船长怎么还不把那家伙一脚踹下去?天都要黑了。”船员丙表示不赞同。 这会儿其实才刚到正午。 …… 哦,差点忘记了,船员丙有名字,他叫贝瑞——从表面来看,麦加尔被流放这件事来说没人能比他更开心了。 贝瑞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麦加尔也正和凯撒说到关于他的事儿,不过很显然的,那个即将跳下海的前任海象员也没安好心—— “一个人太寂寞了,多发配一个人来陪我一块儿流放怎么样?我总要有人伺候衣食住行,别的人也不用了,我看那个叫贝瑞的就挺嫩挺新鲜,就他吧。”用贼眉鼠眼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海象员再合适不过了。 而船长大人,还是和昨天一样英俊潇洒酷炫:“……是不是要我一脚把你踹下去你才肯闭嘴?” “老子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摆在甲板上被那种小屁孩窥视。” “敢窥视老子的都死了。” “放屁,我不暂时还活着么……” 麦加尔无奈,终于舍得挪开步子往外走了俩步,他抬起头,阳光刺眼得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才能看见不远处那座被海水四周环绕的岛屿,有沙滩,有茂密的丛林——对于被流放的人来说,这座岛屿已经算是不错的地理环境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丛林里找到淡水水源。 麦加尔收回目光,他微微转过头,重新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凯撒的脸上,想了想,海象员说:“这一去,就是永别了?” “大概是的。”凯撒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想说点什么吗?”麦加尔笑了笑,那笑容在凯撒看来却有些刺眼,“你说如果你真的去了日出之国作为老不死的看门狗,五百年多后,如果你再看见我,你还会记得我吗?” “五十年大概能做到。”船长大人站在怒风号的船舷边上,他回答着这个即将被流放的人的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好像在做工作报告时那样平静自然,而且……异常诚实。 “对僵死之人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儿?” “照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后续,我也是快死的人,”凯撒勾了勾唇角,“你为什么不迁就我一下赶紧就这么跳下去算了?还我一个清静。” “……” “你的同伙已经在下面等得脖子都快断了吧。” 麦加尔低下头,果然,蔚蓝得清澈见底的海水中,枝枝正摆动着她那巨大的黑鳞尾鳍,仰着修长的脖子往上看,那样子确实是对他跳下去翘首以盼的姿态。 于是麦加尔无奈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无论他每一次的步伐迈得再小,这一次,他都已经走到了跳板的尽头,那一人宽的木板末端因为承受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力开始危险地上下摇摆起来,而麦加尔就站在上面,跟随者木板的节奏一颠一颠的,木板的另一端被踩在怒风号船长的脚下—— 其实只要他只需要稍稍挪开他那尊贵的脚,就能把麦加尔连同木板一块儿扔到海里去。 “火枪进水了不好使了怎么办?” “那就让那个女人掐死你好了。” “……” “你敢不敢跳下去?” “你敢不敢松开脚?” 短暂的对话过后,两人站在木板的两端互相瞪着对方,又是一阵磨磨唧唧的沉默——在这个过程中,凯撒的脚始终踩在木板上,纹丝不动,就像被强力黏鼠胶沾上了似的那么牢固。 “……好吧,老子跳,老子跳,他奶奶的——现在说句情话应该不会显得很肉麻吧?”麦加尔无奈地转过身,现在,他终于背对着凯撒,海面上波光反射得人有些头昏眼花,他缓缓闭上眼。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的沉默。 他看不见此时此刻的凯撒是什么表情。 “如果时间倒流,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大概还是会屁颠颠地选择跟你上船的,大狗。” …… 黑发年轻人张开手臂,不像是童话结局里的美人鱼那样优美地从船上纵身一跃跳进海里变成泡沫,事实上,他就像一个甩饼似的结结实实成大字整个儿拍到了水面上,翻起巨浪和无数水花。 那巨大的海浪声淹没了一句中文。 三个字那种。 ……枝枝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游上前去将被海水拍晕的黑发年轻人抓在手里,巨大的尾巴一甩狠狠一推,瞬间,俩人就来到了怒风号几米开外的地方。 凯撒站在船上,他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姿势和姿态看上去非常眼熟,不远处的红毛大副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凯撒就是这样站在船舷边上,看着船下的麦加尔扶着那个老头和他的残废儿子离开的。 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想知道对啥玩意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但是雷克觉得,他大概是什么都知道的。 背对着怒风号的所有船员,站在船舷边的船长终于动了动,他悠悠然地点燃一根烟草,然后在麦加尔和枝枝变成了一只缓缓游动的小点时,船长大人终于抬起了自己金贵的脚,随着一声巨物落水的声音,那块木落到了海水里。 啪地一声,然后是无数的泡沫和浪花。 “……听到了,垃圾。” 凯撒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垂下眼,烟雾缭绕间,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然而当他转过身重新面对怒风号上那群鸦雀无声满脸恐慌瞪着他的海盗们时,那些情绪又再次一扫而光—— 他又变成了平日里的凯撒。 怒风号的船长。 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色海狼。 “看什么看?看猴戏吗——扬帆,起航,大垃圾们!” ……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终于惊醒了所有呆愣在原地的船员们,而其中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雷克,红毛大副勾起唇角哼笑,踹了脚旁边像个雕像似的舵手,口中大喝:“愣着干什么,老大叫起航了没听见吗?拉近绳索,收锚!起航——” “帆手已到位,祝您长命百岁,船长!” “来一首《永恒的怒风号》怎么样鼓乐队的小白脸儿们!太阳照得老子提不起精神啦!” “目标日落之国,黄金在等着我们!” “祝您得偿所愿,船长!” 千帆扬起,乘风破浪,在这一个平常又有些不平常的日子里,怒风号再次扬帆起航。 对于某两人来说,这或许已经代表了结束。 但是对于更多的人,这也仅仅只是一段历史的开始。 第九十七章 麦加尔被流放,凯撒在晚餐之前组织所有官职人员开了一次会议,整个会议的过程就像往常任何一次会议一样平常,凯撒看上去依旧还是那个凯撒,他不动声色,全程没有出现一点儿错误或者出神——怒风号的官职阶级沉默无声地面面相觑,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会议的内容完全被保密了起来,雷克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对于外面一脸好奇的众人,大副只是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找一个新的海象员来替代麦加尔的位置。 …… 早晨。 当一夜过去,天空翻起鱼肚白,太阳重新从海平面上升将温暖的光芒均匀地洒在怒风号的甲板上时,三三两两打着呵欠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船员却发现,他们居然没有看见他们船长英俊又熟悉的身影——那个十几年来无论春夏秋冬雷打不动每天早上天微微亮就会准时到甲板上晨练的船长,今个儿居然直接缺席早餐了。 真稀罕。 寻找船长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怒风号大副的身上。 雷克不信邪地找遍了怒风号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跳回自己的船上找了一圈,在哪儿也没发现凯撒的身影,站在船舷边,他微微眯起眼,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怒风号的三层甲板上——那儿只有一个船舱,此时此刻,船舱的门正小小地开着一条缝,阳光从门缝中洒进,隐隐约约驱赶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 雷克顿了顿,最终想到了凯撒应该在哪儿。 轻轻推开并没有上锁的船长休息室时,里面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挂在门边墙上的煤油灯已经燃尽了,很显然它的主人睡觉之前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将它熄灭——整个船长休息室里一片昏暗,安安静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其他的响动。 雷克只是稍微停顿了下,就毫不犹豫地往船舱里走去,当他的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时,他总算是听到了一点儿别的响动——那是从凯撒的巨大的床上发出来的平稳均匀的呼吸声,红毛大副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宽大柔软的床上,偏左边的位置,怒风号的船长大人正安静地沉睡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随意地盖在他结实的小腹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雷克猜想,在阴影之下一定是女人的胭脂粉都掩盖不住的黑眼圈。 在那张大床的右边空落落的,刚好是可以躺上去一个人的空白。 凯撒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来,他半侧着身,修长的指尖轻轻地舒展开来,以放松的姿态轻轻地曲奇放置在那一片空白上——已经是初秋的季节,早晨的船舱里甚至会有些偏凉,雷克想了想,几乎能猜测到此时此刻在男人的指尖所触碰的那一片空白之下,定是一片冰凉。 “凯撒。” 他压低声音,以尽量不惊扰男人的声音叫了声。 其实他并不想叫醒凯撒。 然而意料之外的,凯撒睡得很浅。被叫到名字的人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眼皮抖了抖之后,缓缓地睁开——那双还带着睡意的琥珀色瞳眸里,盛满了挥之不去的疲倦。没有照常的起床气,也没有说别的什么,男人翻身从船上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睛时,眼中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被房间中的黑暗所吞噬了,他木然地看向站在船头的雷克:“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 “天亮了,”雷克亲手替凯撒弄来了块干净的湿手帕,顺手递给坐在床边的男人,看着男人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后,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昨晚睡很晚?” 雷克曾经幻想过凯撒会说“一切照旧”之类的话,不过对方显然比他想象得要诚实得多,放下擦脸的手帕,男人的眼珠动了动后,固定在了门背后墙上的一点小小的斑驳之上,想了很久之后回答:“不是,身边忽然少了个人,有点不习惯。” 雷克有点无奈,也不想跟他绕弯子了,揉了揉额角,大副很头疼地说:“你过去几十年里床边也没有人,不都这么睡过来了。” 凯撒笑了笑。 “你懂什么,大垃圾。” 顺手将手中的手帕扔到了雷克身上,男人站起来,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终于让船长休息室里恢复了一丝生气。 他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雷克看不到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凯撒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就好像在诉说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在没有的时候,我可以非常习惯‘没有’的生活,”凯撒淡淡的嗓音响起,“就好像我办公桌上的羽毛笔笔架,它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会老老实实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整理好的羽毛笔来用——但是自从我在集市里得到了这个笔架,我已经习惯把它摆在我的右手边,把我所有的羽毛笔都放在上面,后来,我已经形成了习惯,当我要用我的羽毛笔的时候,就会头也不抬地往那个方向伸手……” “……” “如果有一天,在我习惯地伸手去抓我的羽毛笔却扑了个空的时候,我却不能想起以前我是怎么乖乖拉开抽屉去拿羽毛笔的,我只可能会发火,可能会失落,整理内务的人,也可能会因此而遭殃……” 在凯撒这么说的时候,雷克回头看了看凯撒船长那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痕的右半边。 好像有些懂了,想了想,又觉得也不算完全懂。 …… 午餐。 “预计后天天亮之前就能到达和雷欧萨之前约定好的见面地点,如果风向在短时间内没有变化,或许我们可以——船长?”领航员无奈地停下了自己的报告,不得不第三次提醒那个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撑着下颚眼神恍惚的男人,他又走神了。 凯撒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到午餐时间了吗?” 领航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应该吧。” 凯撒径自地离开了船长休息室——剩下一个报告说了一半被无情扔下此时此刻正满脸血的领航员,望着他家老大沉默离去的背影,可怜的领航员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家媳妇儿,当年自己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一想到一年半载都见不上面,当时自己好像也是这么个德行,不过—— “人都走了,现在才想起犯相思病会不会晚了点啊?”跟在老大的屁股后面,领航员用谁也听不到的音量嘟囔道。 午餐依旧很丰盛,令所有人心惊肉跳的是,餐桌上有蜂蜜布丁。 当凯撒一叉子戳进他那份布丁里时,雷克认为,今天负责午餐的那个厨子可能有麻烦了。 三分钟后,凯撒以黑椒汁太浓扣了那个倒霉蛋一个月的薪水。 对于船长的习惯性任性行为,整个餐桌的人都保持了沉默,谁也没好意思提醒他们的老大,黑椒汁是在船下某个固定的餐厅里买的现成早就调制好的,别说今天的味道和昨天的其实完全一样,哪怕是下个月的黑椒汁,也还是会和今天、和昨天完全一样。 凯撒就像之前听报告那样,单手撑着下颚,餐厅里光线充足,当他微微偏着头时,雷克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男人眼皮底下一圈淡淡的青色,还有严重不明显的血丝。 凯撒视线一动,忽然就和红毛大副的对视上了。 俩人沉默地互瞪三秒。 “盯着老子做什么,恶心。”凯撒淡定又刻薄。 “……” 尽管已经小心翼翼到了不仅提前躺下,甚至还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结果还是不幸地没躲过今天,大副宣布光荣中枪。 凯撒极其轻蔑地瞥了雷克一眼,在看到对方一脸苦楚的时候,忽然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想要倾诉的欲望,想要找个人抓过来好好地碎碎念一番。 但是几乎只用了三秒,当视线重新在雷克的脸上扫了一圈之后,船长大人很扫兴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将船长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变换的红毛大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中了一枪。 而凯撒却又有了一番新的领悟。 比如有些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比如有些话,事发当时不说,可能也就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 …… 夜晚。 凯撒熄灭了油灯,房间里终于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微凉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只有窗帘被吹气时发出的轻微刷刷声响——除此之外,无他。男人顿了顿,忽然之间觉得,当他赤着脚踩在这块熟悉的柔软地毯上时,脚掌接触地毯绒毛的那一片肌肤变得异常地有存在感。 因为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再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甲板上还在喝酒的水手们的欢歌载舞,然而,越是这样,却越是映衬出了船长休息室里的安静。男人木然地走到床边,躺上床,然后发现他照旧躺在了床的左边一些的位置——他怔了怔后不得不承认,他大概会很难再把这个习惯改过来。 凯撒一边暗自埋怨着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搞张那么大的床放在这里,缓缓地闭上了眼。 然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九十八章 凯撒不知道的是,从他下令扬帆起航的开始,麦加尔其实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和他的怒风号彻底消失在他力所能及的视线范围内—— 麦加尔站在沙滩上,将自己已经灌满水的马靴脱下来时,就好像是要为那靴子中的海水哗哗回归海水而伴奏,不远处的怒风号千帆扬起,麦加尔抬起头,即使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他的耳边却仿佛依然能听见风吹满风帆时发出的鼓鼓风响。 将靴子扔开,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白细的沙滩上,一只小螃蟹从他手边的沙堆里爬了出来,横着飞快地移动着,它挥舞着双钳,在沙子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沙痕——而眼看就要触碰到海水的小螃蟹这时候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猛地扣住,细白的指尖从年轻女人的指尖滑落,然后,她笑眯眯地将那只还张牙舞爪的螃蟹扔进了樱桃小口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和鼓起来飞快咀嚼的一边脸颊让麦加尔产生了想把面前这满脸不知道在得意洋洋个什么劲儿的傻姑娘推回海里去的冲动。 鸡肉味,嘎嘣脆。 “喂,耸货,我知道你有的话到嘴边说不出来,”枝枝的小巧白皙的脚趾陷入沙滩里,她一蹦一跳轻盈地带起细软砂砾,俩下子就蹦跶到了麦加尔身边,抱着膝盖蹲下,她蹭了蹭黑发年轻人,“但是你要知道哦,错过了就永远也没有办法说出口啦——” “……” 怒风号已经成为了海平线边缘的一个小点,麦加尔木然地盯着渐行渐远的船队,没有回答枝枝的话。 “有的人就是那样,如果你不伸手拽住他前进的步伐,你就可能要用无数个明天去等待他浪子回头,”枝枝见麦加尔没反应,只是歪歪脑袋,“特别是在这方面比别人脑袋都慢半拍的人——他可能到死也不肯回头看一眼,然后你就活该等到他死也等不出个结果。” “……我怎么没伸手拽他了?”麦加尔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他有些讥诮地勾了勾唇角,“我整个人都快趴他身上抱着他的大腿扯着他的衣袖拖着他的裤脚跪求他停一停——可是人不理我,有个毛办法。” “你不够努力。” “身家性命都赔上了,还不够努力?” “命中注定的,”枝枝伸手,哥俩好地搂住黑发年轻人的肩膀,“虽然预言书上没写,但是我觉得你俩还没完——相信我,我干了那么多职业,最得心应手地就是当海女巫那时候的事儿,姐姐我活了上百年,就算没有预知能力,有些事还是能一眼看清楚——” 麦加尔:“……” 枝枝啪啪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俩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麦加尔:“……” 枝枝:“所以再加把劲儿,小骚年。” 麦加尔:“……” 枝枝笑了笑,转身到他们身后的丛林边缘捡回来了一些木头,他们手上没有火种,于是只好就地蹲着玩钻木起火,这项工作枯燥而乏味,耗费时间十分之长,于是在枝枝的要求下,麦加尔将遇见凯撒时候的事儿从头到尾,就像是说故事似的说了一遍。 …… 麦加尔是从那个地中海盛夏的夜晚,他一脚踩在一名半死不活的海盗身上说起的——凯撒就好像是什么奇怪的外星生物,忽然之间,在麦加尔生命里的某个坐标点毫无前兆地出现……他们语言不通,凯撒眼睛也看不见,然而麦加尔就是把这么一玩意捡回了家里。 从此,他那个独自居住缺少人气的小木屋里多了一双碗筷;到集市的时候,忽然有了想要买的东西,那些绷带、淡水、水果精心挑选,然后像是邀功似的抱回家全部哗啦啦地扔到那个其实暂时一点儿也看不见的男人的膝盖上;为他取一个新的名字,这个名字和男人本人过去的一切都无关,只有他麦加尔自己知道;然后晚上听着杰尔巴岛的夜舞笙歌,将脸贴在那个永远背对着自己的人的背部,听着他的心跳安然入睡。 就好像是鲁滨逊遇见了他的星期五。 凯撒的出现让麦加尔的世界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动摇,穿越之后吃喝等死的心态忽然瞬间崩塌——第一次地,产生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在这个连沟通语言都十分陌生的世界里,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你就是太寂寞了。”枝枝快速地转动着手中的木头,她头也不抬地评价着,动了动小巧的鼻翼,满意地闻到了一丝木屑焦热的气息。 麦加尔却被枝枝的这一句话说得怔住。 “不要假装发呆接机偷懒啊。”枝枝翻了个白眼,“快干活——恩,然后继续说故事。” “……” 怔愣地盯着在枝枝手下不停地摩擦然后开始产生火花的俩根干木头,麦加尔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凯撒说,那些话似乎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那么多——具体是些什么内容他不知道,但是就是想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瞳眸,认认真真地跟他好好说一会儿话,像个老头老太太似的碎碎念一番。 …… 先让大狗感谢自己。 让大狗感谢,如果没有他的三桶淡水和所有的绷带存货以及干净洁白得不用消毒的床单,黑色海狼的航海日记恐怕已经永远停在了半年以前;让大狗感谢,如果没有他第一次准确地预测的天气,怒风号早已放弃了第一次对黄蜂号的追击,从而失去了之后一系列拿到西班牙皇室航海地图的可能;让大狗感谢,没有他的假装粗心大意,他一辈子也不会发现司南鱼的用法,也将一辈子找不到不老泉的所在……或许这或许会让心比天高立誓要解除家族诅咒的男人遗憾终身,但是大概至少能让他的简历上最后一行句号之前写的词语是“寿终正寝”。 …… 然后要强烈责备大狗。 责备大狗在他生活中的又一次缺席,麦加尔觉得自己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原来的轨迹,他为了男人挣扎着死活要回到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而最终他却没有为他尽到撑起风帆成为挡箭牌的职责;责备大狗明明自己为了他缺胳膊断腿脑门上就像夏天的西瓜似的被开瓢一次又一次,而原本应该负责替他扎起绷带的那个男人却没有站好最后一班岗位,这导致他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能有些发炎,也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祟;责备他没能陪他看星星看月亮看海浪聊人生聊理想聊三观聊未来聊到天亮;责备他甚至没有好好地陪他看一出海上的日出日落。 …… 最后还是要对大狗说一声谢谢。 感谢他尽管多次威胁要把他扔进大海里,但是哪怕到了最后,男人始终也没有松开那死死踩着踏板的脚,他知道他不缺那块木板子的钱;感谢他尽管无数次在海战中要求他不要乱跑否则不会来救,可是当他就是乱跑就是要把自己搞得凄惨无比时,男人还是踩着七色祥云从天而降,一边骂一边将他脱离险境,然后假装自己只是恰好路过顺手那么一救;感谢他在所有怒风号的船员面前装模作样的抽鞭子实际放水,一边嫌弃一边将船上最好的膏药不要钱似的替他糊满了全身;感谢他明明不是个做好爸爸的料,却在自己假装瘫痪之后,每天扔下一大堆的事儿不做监督他在地毯上装死人爬来爬去。 …… 从此如果再也没有人嫌弃他烦。 从此如果再也听不到那声铿锵有力的“垃圾”。 从此如果再也没有人要求他滚蛋。 从此如果再也没人能给予安全感。 从此如果…… 他们相遇于一场意外。 结束于一场意外之外。 …… 阳光的余晖缓缓地在海岸线的那边沉寂,当最后一丝光芒被海水所吞噬,夜幕终于降临。手边是已经成功升起来的火苗,火苗跳动着,虽然不如在四面封闭的船舱里那么暖和,却至少给最外层的皮肤带来了一丁点的温暖。 麦加尔忽然觉得,光这一点温暖就足够让人存活下去。 “喂?” “干嘛?——整个生火过程都在偷懒的人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嚣张的语气叫我哦?蹭我生的火好歹要知道感恩吧混蛋!” “我这不失恋着吗?” “毛,我又不是你闺女,凯撒也不是我爹,你俩失恋关我屁事!” “那个活泼可爱体贴温柔的枝枝呢?!” “在你像甩饼一样从怒风号船舷边飞扑拍到水面上的时候就死掉了。” “……我俩还没完,对吧?” “对,我跟你没完。” “谁说老子跟你了——再说了,咱俩现在是想完都没办法完的节奏吧?”麦加尔挑起一边眼角,“这小岛就那么大,咱俩各占个对角你偷偷放个屁我都能闻到。” “我、我才不偷偷放屁呢!”枝枝炸毛。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凯撒还能有个幸福番外篇啊?” “对啊。” “我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幸福番外篇写出来呢?” “追啊。” “我他妈追去哪啊?” “他去哪你就追去哪呗。” “然后呢?” “然后?然后只要那时候你还活着,他还活着,这不就幸福番外篇了呗。” 第九十九章 追? 怎么追? 两腿一迈双手滑开蛙泳前进的姿势努力赶上早就跑得影儿都没有了的怒风号? 还是自己砍树伐木划着去找传说中的日落之国? ……等他木头砍好,凯撒可能都已经在日出之国看大门看到神烦了吧?有梦想有野心是好事儿,但是在客观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一切宣言都是放屁。 你不能想象作为一个孤岛上的野人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这些时间里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麦加尔和枝枝真的在岛屿丛林深处找到了淡水源,那是一滩非常深的水潭,就像一道天然的井口,没人知道它究竟通往哪儿。 岛屿上没有食人族更加没有动物,只有铺天盖地的不能吃的沙子和不能喝更加铺天盖地的海水——日子空虚寂寞冷极其简陋,就连拉屎都得拉完腆着脸用沙子埋上,和猫滚粪球似的,麦加尔觉得这种日子再多过俩天他可能就会忘记自己居然还是个人类。 每天的每天都依靠丛林里各式各样能吃的不能吃的野果和枝枝从海里抓来的各种海生物来维持生存下去的本能——麦加尔这辈子都没想象过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落魄到要吃用椰子壳煮的海龟汤,当他皱着眉将嫩滑得恶心人的龟肉往嘴里塞的时候,吃啥都“鸡肉味嘎嘣脆吃嘛嘛香”的枝枝把这叫做“改善伙食”。 “妹纸,我想我终于领悟到了人类和野兽本质上的区别。” “咦?” “举例说明,我和你。” “滚。” “……” 最起码对麦加尔来说,在孤岛上的这点儿折腾给予他最大的收货就是让他学会了爬树,虽然最后那诱惑得他上树的果子让他不幸狂泻千里。对此,枝枝这个没有同胞爱的姑娘只是冷笑着嘲笑“没吃死你已经是圣光普照的结果了吃货”。 麦加尔每一天都过着单调而重复的生活,看着太阳升太阳落下,几乎已经忘记了要去数日子—— 直到某一天,当拉得两腿发软的黑发年轻人正蹲在沙滩上纠结面前的几样果子到底能不能吃时,忽然身后的丛林里群鸟如同受惊一般飞起,安静的丛林被这巨大的动静搅合得洒洒作响——有些迷茫地抬起脸看了眼,麦加尔惊讶地发现前方一条巨大的商船正在向着岛屿这边缓缓驶来,桅杆上方飘扬着属于西班牙的旗帜。 将面前的众多水果踢开,麦加尔天真地以为,他的麦加尔滨逊漂流记到此终于能写一个团圆大结局了。 他眼看着就要撒开蹄子奔向传说中的幸福番外篇。 谁知道他等来的居然是个坑爹的开放性结局。 来人:“……” 麦加尔:“!!!!!!!!!!!!!!” 雷欧萨:“怎么是你?” 麦加尔:“怎么是你!!!!!!!!!!!” “这里是到约定地点的必经之路啊——这可是座孤岛,你怎么……等等等等——” 红发少年叉着腰,微微眯起金黄色的瞳眸上下打量了麦加尔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他腰间的那把火枪上,而根据雷欧萨的观察,凯撒那个变态唯一令人赞同的地方就是他至少还有点儿理智从来不让麦加尔玩火枪。 所以这样的节奏来看…… “你这是被流放了吗?” 红发少年残忍地一语道破其中奥妙。 麦加尔:“……” 雷欧萨:“哈哈哈哈。” 麦加尔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缺心眼儿的小孩更讨厌的了,红色头发的罪加一等。 最后,麦加尔老老实实被雷欧萨捡回了黄蜂号上,相比起讨人嫌缺心眼的小屁孩儿,很显然继续当野人滚粪球抛沙坑的生活更加让麦加尔这个讲究生活品质的文化人难以忍受——更何况,雷欧萨这是要去找凯撒,凯撒是谁,凯撒是大狗,没想到这才分别几天,他们就又要—— “休想!” 船长休息室那张花里胡哨的华丽大床上,少年撑着脑袋,用懒洋洋的腔调,无情地打碎了怒风号前任海象员的美梦。 然后在雷欧萨说完这句话的三天以后,麦加尔被黄蜂号的大副亲自监督绑架,原姿势摆回了杰尔巴岛。 …… “罗姆酒!小麦啤酒!火辣的威士忌!奶酪来一份吗壮士?——” “新鲜运来的椰子酸枣,买椰子送硬面包啦!” 当一脚踏上杰尔巴岛熟悉的港口木质码头的地面,麦加尔插着腰面向大海歘暖花开,不由得感慨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扑腾来扑腾去,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原地。 杰尔巴岛还是那个夜夜笙歌海盗天堂杰尔巴岛。 麦加尔也还是那个穷逼语言障碍症麦加尔。 走的时候身无分文,回来的时候还是身无分文,身上倒是完整的很没有缺胳膊少腿——这种光荣隐退的状态,说出来鬼都不信。 恩,至少老凡特和他的二十四孝儿子在表示热烈欢迎麦加尔回归之余,对于他当了半年怒风号的海盗居然没捞到一个子儿表示了强烈的谴责与怀疑。 麦加尔硬撑着没告诉他们,大概从上船的第二天开始,他的工资就始终处于负数阶段——要不是老板这会儿已经去给某个完全不知道在哪儿的神圣之地看大门了,他可能这辈子都得再怒风号上卖身还那些永远也换不完的债。 …… “船上的规矩太多了,从吃喝拉撒到睡觉时候扯呼的高低起伏节奏,”黑发年轻人坐在老凡特家的餐桌边,当老头子第无数次提醒他蹭吃蹭喝行为十分之恶劣时,麦加尔一本正经地回答,“龟毛得简直就是诱引人情不自禁地要去犯规一下。” “你在黑色海狼的船队上呆了半年,你都学会了什么啊?”莱克给麦加尔倒了一杯淡啤酒。 “这个问题从我回来开始你就问,问了大半个月了,你腻不腻?” “不腻。” 黑发年轻人边说边举着盛满了冰凉黄色酒液的杯子道了声谢,抓起杯子毫不犹豫地灌下去大半杯,冰凉的酒液顺着唇角留下,麦加尔伸出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他掀了掀眼皮,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莱克满脸羡慕的表情,他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心想要是总结起来的话,到怒风号上走了一圈真就和做梦似的—— 唯一的改变就是他上船的时候还是个处男,然后下船的时候就不是了(……),并且此项重大改革由怒风号船长大人凯撒亲自参与并在旁协助完成。 麦加尔伸出手揍了莱克额头一下:“一脸羡慕干什么,怒风号上空的天也没有比杰尔巴岛的蓝一点。” “那你怎么一呆就是大半年,明明半个子儿也没拿到还舍不得回来?” 麦加尔挑起眉嘲讽:“我他妈忙着在地中海半年游,我从船上跳下来游回来?” 莱克听着这回答也没再搭话,这小伙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了在这短短的半年里居然学会了什么叫“察言观色”,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死死地盯着麦加尔就像在研究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看了半天,最后蹦跶出一句话差点儿把麦加尔活活吓死:“船长对你不好?” 这回麦加尔不说话了,他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莱克,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简单得要命的问题才好—— 这问题就像老爹老妈在儿子谈恋爱之后非得问自己儿子喜欢人姑娘哪一点一样那么无聊。 大半年的时间,天天吃一块睡一块,谁他奶奶的能用“好”和“不好”两个字概括总结,谁就是彻底的狼心狗肺。 “这问题太深奥,老子回答不上来。” 麦加尔翻了个白眼表达了自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说完就转身继续抱着老凡特喝酒去了,留下莱克独自愣在原地,怎么着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究竟深奥在哪儿了—— 船长嘛,能不偏心,轮班公平,薪水照常发拖亏欠,不拿船员去填坑填炮,不就能算得上是好了?这问题也难?难哪儿了?深奥哪儿了? …… 从老凡特家走出来的时候,麦加尔特意去他家后院晃了晃,然后一点儿也不遗憾地发现这货后院居然真的养羊了,隔壁曾经提供人奶给凯撒治眼睛的人妻姐姐也已经怀上了第二胎。 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脚下已经有些不稳,他听着耳边海风将热带树木吹得刷刷作响,身后树影摇曳,酒馆里的舞女和客人们大声调笑——没有人关心这个大半夜站在羊圈发呆的黑发年轻人究竟想干什么,也没人会关心为什么会有人大半夜不回家不去喝酒蹲在路边捂着脸思考人生。 只有个别喝醉酒的海盗摇摇晃晃经过的时候,会无差别地搞地图炮——地图性约炮。 “噢,小少年,顿在这儿干嘛?来一发吗?” “毛,滚!” “噢,葛格请你喝酒吧最好的啤酒哟!” “毛,滚!” “噢,小少年,你的声音带着外地口音呢!” “毛,滚!” “噢,小少年,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啊,半年前怒风号的招聘会你是不是也去了啊?” “毛,滚!” “噢,小少年,我跟你讲,还好你当初没选上,凯撒已经死啦,怒风号的船长换成了雷克,地中海第一把交椅终于落到了红毛小子雷欧萨屁股底下——” “……毛,滚!” 都说狗有九条命。 他才不会死。 第一百章 麦加尔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接受哪个版本的结局比较好—— 选项一,凯撒死了,从此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选项二,老老实实接受那个男人其实还活在世界上的事实,他跟他的头顶顶着同一片苍穹,呼吸着一个次元一个国度的新鲜空气,然而从某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作为解除家族诅咒的代价,他的时间也将在那片从来没有人踏上的土地上永永远远地停滞下来。 选项三,都他妈滚蛋。 半个月以来,在这份试题的正确答案公布之前,麦加尔一直坚定自己的选择三才是正确的。 然后在半个月后的那天晚上,毫无预兆的,他得到了自己零分的试卷。 …… 非常操蛋的意料之中,正确的那个答案是选项二。 凯撒大大找到了不老泉,凯撒大大还活着,以及凯撒大大再也回不来了。 这大概就是生离和死别的区别——玛格瑞塔的担心是对的,由始至终都没有谁能保证凯撒逃过了家族诅咒这一劫,他安安稳稳自由自在地活到了三十二岁,不是因为他逃过了诅咒,而是因为诅咒还没有来。 枝枝说得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了的。 没有结局的事情最折磨人,他们都逃不过这一劫。 在被黄蜂号从孤岛上救走顺手押着扔回杰尔巴岛时,麦加尔就让枝枝暗中跟着黄蜂号到不老泉去,刚开始他还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枝枝送来的渡鸦,上面详细地介绍了凯撒的一天作息连啥时候工作吃饭加尿尿都没放过,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麦加尔就再也没看见过枝枝的渡鸦。 凯撒不见了,枝枝也跟着玩儿失踪。 麦加尔觉得自己打从穿越以来,就尽他妈忙着认识这些操蛋的坑爹货了,就没一个靠谱儿的。 这半个月来,麦加尔听到了太多太多关于怒风号的消息,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每一次以不同的形式在耳边响起时,都会让黑发年轻人不知觉地感觉到血液的逆流——短短半年的时间,对于麦加尔来说却已经满满地塞满了他的人生,当说起怒风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能想起海浪翻滚的声音,能想起千篇一律的鼓号队奏乐,能想起桅杆上缠绕着的蹭满了海草的麻绳,也能想起水手们一惊一乍的吆喝…… 更加能想起那个人。 可惜,无论是笑过还是哭过,在怒风号的底舱里,甲板上,船长休息室凯撒的办公桌旁,床上,牢房里,留下的都是回忆。 只是回忆而已。 不是没有哭过。 无数次在午夜惊醒,惊觉身下的床板不会再随着海浪的翻滚而摇晃,人真是一种犯贱的动物,刚开始因为海浪而吐成一朵傻逼,而今脚踏实地,忽然又睡得不安稳了。简陋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织起了蜘蛛网,蜘蛛已经不见了,空空地留着一个网在那里,通常麦加尔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见它,然后黑发年轻人就躺在床上,瞪着他黑色的瞳眸,那双瞳眸尽管失去了神彩却依旧是地中海最美的黑珍珠,他可以很长很长时间不眨一下眼睛。 然后忍啊忍,不知道怎么的,就更加忍不住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没出息,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但是每当这样,却越发地心神大恸,最后趴在床边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孙子似的这种事儿,不提也罢。 哭完之后往往会头痛欲裂,几乎以为自己是染上了什么下一刻就要死掉的绝症。 然后第二天天亮,当秋风夹着海腥味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麦加尔会发现自己又醒了过来——然后用湿手帕抹把脸,又是新的一天。 …… 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过了二十来天。 直到某一天,麦加尔抱着一桶淡水从集市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他那个破烂小屋的门口,蹲着一只十分熟悉的红毛矮子,在看到麦加尔之后他看上去很高兴,摇着尾巴扑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水桶,一只手抱着那几十斤重的木桶,另一只手还有空去拽那个面无表情要将门拍到他脸上的黑发年轻人的手腕—— 雷欧萨一只脚卡在门缝,仗着麦加尔不会真的狠心夹断他的脚,一点点地蹭进了他的屋子里。 麦加尔给他倒了一杯淡啤酒,就只有这个,不能再多了。 雷欧萨喝了一口,然后秉着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的基础理念,红发少年很是委屈地将口中的液体咽下去,然后就再也不啃动一口,这一点倒是跟凯撒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船长大大曾经说过“淡啤酒就是马尿的味道”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当年麦加尔还想问凯撒那么清楚是不是喝过马尿,但是怕被揍,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这不,就再也没机会问了。 想到这儿,麦加尔又开始隐隐约约蛋疼起来。 他站在灶台旁边,将已经干干净净的碗又拿来洗了一遍——他这样干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必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现在的他实在是没精神跟雷欧萨玩排排坐搞精神斗争……不过黑发年轻人忘记了什么叫天算不如人算,他不走过去,人家雷欧萨自己难道不会贴过来? 所以雷欧萨贴过来了。 红毛矮子少年嘟起嘴,看起来很是不满意怒风号前任海象员的冷淡待遇,他从桌边站起来,蹭蹭地冲到麦加尔身后,用双手圈住了对方结实纤细的腰,手感不错,可是雷欧萨却不敢过多停留,他从后面抱着麦加尔,伸手任性地去拍对方抓着一个破碗的手。 “干什么?”为了保护这为数不多的固定产,麦加尔放下碗,略微无奈地问。 干什么? 还真没别的事儿。 雷欧萨被问得噎住,憋了半天,最后用脸蹭蹭麦加尔的后背,嘟囔着嚷嚷:“能干什么,我想你啦。” 麦加尔:“……” “……喂,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把你扔回杰尔巴岛,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麦加尔看不见的地方,红发少年用力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充数着不满意,“我也很想把你带到不老泉去一起发财,可是凯撒不让,真是没有那个家伙不知道的事儿,你前脚踏上我的船,后脚我就收到了他的渡鸦——是那个讨厌鬼让我把你送回杰尔巴岛的,你要怪就怪他!” 麦加尔沉默,他站在水池边,抓着破碗的手紧了紧,因为用力过大,指尖都失去了血色隐隐泛白。 凯撒果然是知道雷欧萨会路过那个岛屿的。 所以他故意选择了那个地方将他流放。 他什么都料到了——甚至包括雷欧萨将麦加尔接上船的时间。 呵呵,雷欧萨说的对呀大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而雷欧萨见麦加尔还是不肯说话,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抱着黑发年轻人的手边的更加用力——那怪力几乎要将人的腰都折断了似的,“你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他嘟着嘴,看上去简直就快要哭出来,金黄色的瞳眸瞪得圆圆的,充满了水雾,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麦加尔就是不肯接受他。 明明就还没有对他做过分的事。 想到这个,雷欧萨莫名其妙地觉得更加烦躁了起来,甚至接下来原本要说的重要事情都不想说了。 然而,只听见麦加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拉开自己腰间死死抱着的爪子,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雷欧萨的脑袋:“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 麦加尔的这个动作似乎打破了什么东西。 他有些发愣地发现那个只到他肩膀的红发少年在他的手揉乱他头发时,缩在他怀中狠狠地抖了下——手还放在雷欧萨毛茸茸的头上,一瞬间的停顿,麦加尔不知道是把手拿下来好还是就这么放着比较好—— 就在这时候,雷欧萨猛地抬起头,令人惊讶的,他的眼角居然真的开始泛红,不是装出来的那种,此时此刻的红发少年就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他那金色的瞳眸水雾水雾的,在对视上黑发年轻人黑色的瞳眸时,他嘴一抿,紧接着就哇地一声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哇哇哇——凯撒有什么好我就搞不懂了!那个傻逼自己一个人进了真正的不老泉,把我们所有人留在外面——搞清楚,是他自己要去送死的耶,我们拦都拦不住,你为什么要怪我?——” 死死地将脸埋进了麦加尔的怀中,毫不犹豫地将满脸的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衣服,红发少年哭得伤心得要命,上气不接下气——没错,也是和孙子似的,忒眼熟。 麦加尔抽了抽嘴角,心想难道自己哭的时候也这么丑?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下!!” 喂,这是什么情况啊。 “……你怎么会喜欢我?” “狗屁!我怎么知道!!呜呜呜——那个该死的指南针说的!你走到哪它就指到哪——要不是那个玩意乱指我怎么可能跑到那个孤岛上面找你啊啊啊你说啊你说啊怎么可能!!!” 麦加尔打从生下来到今天,从来没有这么真情实意地叹气过。 他摁在红发少年头上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对不起……” “哇呜呜呜呜——你混蛋!” 第一百零一章 正当麦加尔有些不知所措的空挡里,他家那扇不怎么牢固的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事实上这个节奏让人觉得非常眼熟,麦加尔抬起头愣了楞,他盯着门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怒风号上。 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束成了一束整齐的马尾,耳朵上带着乱七八糟的宝石耳环,他的腰间佩戴着令人非常眼熟的枪支,麦加尔确定曾经在凯撒的抽屉里看见过——打开那个抽屉只有一把钥匙,那是怒风号船长的象征。 虽然知道来人不可能是凯撒,但是在看到那相似的轮廓时,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猛地停顿了片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难以接受设定违和的苦涩感。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昏暗的房间中没有点亮煤油灯,来人的身影被阴影整个儿吞噬,他大步走到麦加尔和雷欧萨的面前,仅仅只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将雷欧萨像是拎小鸡崽一样从麦加尔的跟前拿开,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嗓音粗声粗气地听上去喝了不少酒—— “喂,死矮子,”雷克不客气地骂道,“别得寸进尺啊,一下码头就跑得不见踪影,果然是自己提前跑来找吉祥物了……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尽管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十二次了——麦加尔是凯撒的人,听懂了吗,他们俩就差去礼堂交换誓言了——交换誓言你明白吗?所以你死死搂着的是怒风号的船长夫人,作为怒风号的大副和代理船长我代表今晚的月亮消灭——搞什么,你在哭?你是在哭吗?!恶心不恶心啊啊啊我看见你的鼻涕了!” 麦加尔:“那个……” 雷欧萨冷笑,抹了把眼泪火力全开:“船长都去看大门了,哪来的船长夫人!” 雷克抬脚踹了还企图想蹭过来的红发少年一下,也冷笑:“你以为我们是来杰尔巴岛干什么的?” 麦加尔:“这个……” 雷欧萨:“我怎么知道你们来干嘛的,我来找麦加尔求婚的!你来干嘛?捣乱?” 雷克:“求婚?少笑死人了,毛都没长齐求什么婚,让麦加尔把你当儿子养么?” 雷欧萨:“你说什么!!你想死吗!你敢跟我比谁下面更大吗!” 麦加尔:“喂——” 然后大门在今晚第三次被非自愿的情况下狠狠撞开了。 门外飞扑进来了一只肥啾……不对,是一个像是受惊了的小鸟的女人。她也嚎啕大哭,和纯心要跟雷欧萨比今晚谁哭得更像个鬼似的,姑娘提着标志性脏兮兮的裙摆一头撞进麦加尔的怀里,麦加尔下意识抬头去看雷克的表情,果然发现后者额角青筋突起一副随时就要爆发的样子,此时此刻,死死蹭在他怀里的这位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帮她好好打理过了,她呜呜咽咽抽泣个半天,啥也没说明白,一大串乱七八糟混合着各种语言的话从姑娘嘴里飙出来,麦加尔没听明白几个,就听明白了中文的“他妈的”和“对不起”。 “女孩子不要讲脏话啊。”麦加尔伸出手,无奈地撸了撸枝枝的脑袋,“哪怕你是活了上百年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的老太婆也不行。” 枝枝:“滚粗,呜呜呜呜——” 麦加尔苦笑:“今晚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我被世界遗忘了呢,这会儿都想起我了?” …… 麦加尔这话说得极其没有道理并且泯灭人性,其实,雷克他们刚从不老泉出来就直奔杰尔巴岛了。 在地中海,就好像曾经大狗遇难时一模一样,无论好的坏的,关于怒风号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怒风号找到了不老泉以及船队船长发生变动的事情很快就像是海风一样吹遍了地中海沿岸,并且那些传闻大多数都是真的,包括其中关于不老泉的一切传闻—— 集齐所有条件的他们顺利地在第一个大满月之日就打开了通往日落之国的大门。 就像所有失落的藏宝图和传说故事里所记载的一样,日落之国里面果然充满了金银财宝,那里面生活着的人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种族,他们头上戴着镶嵌宝石的皇冠,头发长长的拖到地上,他们的肤色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每个人都漂亮极了,嘴唇是紫色的,耳朵长得就像是海马的背脊。 他们会说很多国家的语言,却从来没有走出到外面的世界。 日落之国中,金碧辉煌的城市繁华得如同海市蜃楼,城池中央的泉水喷溅着的是冰凉的液体黄金,用一个瓠子将泉水捞起来,那泉水就会立刻凝固变成结结实实的金块块——在水池的旁边,铺满了巨大的黄金砖作为地面,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围绕着泉水夜夜笙歌,少女会跳各式各样优美的舞蹈,还有男人们在演奏着那些海盗们见都没见过的乐器——无忧无虑,对待外来者,他们热情而好客,甚至将无数的珠宝和黄金无条件地赠送给他们,作为报酬,只需要那些海盗们能坐下来,跟他们讲一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这感情正好。 这世界上没有比海盗和妓女更加见多识广的职业了。 他们花了三天三夜,黄金珠宝堆满了每一艘船的底舱。 然而,就好像雷欧萨说的那样,最后进入不老泉的只有凯撒一个人而已。其余的船员都在不老泉的外面,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人不是没有想过要跟着凯撒进不老泉,然而,他们却被守护在泉水入口的奇怪老人摆手拒绝了。 “那个老人下半身长得像海蛇,”雷克撑着下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虽然头发都白了,力气依然很大,我从来没有在哪个航海图志上见过有这样生物的记载。” “那个老头子只放凯撒一个人进不老泉。”枝枝死死地抓着麦加尔的手腕,她瞪着眼睛,看上去非常抱歉,“所有人只能一边疯狂地搬运着黄金,一边等待他出来。” 怒风号的船员用了三天三夜搬运财宝。 也用了三天三夜去等待他们的船长。 对于黄金和珠宝的疯狂在第二天就开始变得麻木了,所有的船员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隔一会儿了就去看一下沙漏好计算一下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到了最后,挑选宝石和搬运它们简直就成了海盗们打发时间和转移注意力的最后方式。 然而最后他们也没等到凯撒。 “他在日出之国。” 这是那个下半身像是海蛇一样的守泉老人最后跟怒风号的船员说的话。 “——所以我们来接你了。” 雷克坐在桌边,将麦加尔替他倒的淡啤酒一饮而尽,淡黄色的酒业顺着他的喉结一路滑下,最后就像一条小溪似的缓缓流进了他的衣领里,麦加尔愣了愣,有些惊讶的发现雷克这段时间好像瘦了不少。 是担心大狗?麦加尔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地想到了那条人鱼……哦,还是纵欲过度啊? “说话啊,傻乎乎地看着老子干嘛?我能给你变一个凯撒出来?”雷克皱起眉,似乎对于麦加尔没有立刻积极的相应表示非常不满。 麦加尔:“日出之国在哪?” 枝枝耸耸肩:“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 姑娘语落,很是豪迈地拍了拍麦加尔那张快要散架的桌子,然后斜眼去撇雷欧萨,红毛矮子不高兴地嘟起嘴,然后不情不愿地从自己腰间取下那个神奇的指南针,打开以后看了眼指南针又看了眼麦加尔,最后将指南针扔到了枝枝手里。 “乖。”枝枝不咸不淡地跟表扬狗狗似的,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裙摆底下掏出了一个熟悉的木盒子,麦加尔认识,是司南鱼,只不过…… 麦加尔:“我就不过问这玩意为什么会被你从裙子底下掏出来这种难为情的事了。” 枝枝:“谢谢,我确定你也不想知道答案。” 麦加尔:“……” 枝枝打开那个木盒子,然后将雷欧萨的指南针扔了进去。 麦加尔凑过去,然后惊讶地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小鱼游得还是那么欢畅,无忧无虑地在盒子里打着圈圈。 仿佛没有看见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失望,枝枝笑眯眯地冲麦加尔招招手:“你来组成头部。” 麦加尔:“……?” 枝枝:“借点儿血——要心头血——不是要往你心口上捅刀子我没那么缺德,舌头伸出来,咬好了,哈喇子别掉出来啊,我现在数到三,数到三我就动手,1——” 麦加尔:“啊!” 枝枝:“缩什么!快回来,血滴进去,别浪费——” 麦加尔:“缩嚎德山呢!” 枝枝:“我怕你忍不住下意识把舌头缩回去——哎呀,大舌头滚边儿去,哪来那么多意见。” 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起滴入了麦加尔舌尖血的木盒子,在手心转了几圈,然后她来到窗边,窗外的天色正好,弯弯的月亮正好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清晰地倒影在姑娘手中的木盒子里——神奇的是,似乎月光唤醒了那条晕头转向不知道干嘛的小鱼,只见它浮到水面,轻轻地打破了水中的月,而后,探头拱动着那滴凝固起来的血液,那血液不再浮在水面上,反而沉了下去,小鱼就这样推着那滴血液,血液再推着水底的指南针,颤颤悠悠地指向了某个方向。 “成了。”枝枝将木盒子递给麦加尔,“月亮出来的时候才能用,顺着这个方向,我们就能找到日出之国。” 雷克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把话接了下了去:“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接你回怒风号,然后一起去救老大出来。” 麦加尔有一瞬间的心动,情绪激动得马上就要跳起来,但是很快地,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个残忍的现实,黑发年轻人满脸无奈:“……我已经被流放了,雷克,经过流放的人,永远没有资格回归怒风号,龟毛船长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会儿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英雄救美都没机会,我总不能游着去日出之国。” “你以为凯撒定的船规我会不知道?”雷克满脸轻蔑。 “什么我以为,你就是不知道。”麦加尔满脸淡定。 雷克:“……” 三秒后,雷克伸手进怀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来,就像拍出一叠人民币似的底气十足,红毛大副牛逼哄哄地将那羊皮纸拍到了麦加尔的鼻子跟前,后者愣了愣,随即不得不承认有些惊心动魄地发现那羊皮纸忒眼熟,他半年前曾经见过它—— “凯撒就是为了让我把这玩意从他的箱子里拿出来,才给了我宝箱的钥匙。”雷克面无表情地将羊皮纸扔到麦加尔面前,“你自己看。” 麦加尔没急着伸手去接,反而下意识地去看雷克腰间挂着的火枪。 雷克:“……咳,这只是暂时借来用用的!” 麦加尔:“……你这属于非法侵占他人遗产。” 雷克:“少、少罗嗦!快看羊皮纸!” 麦加尔撇撇嘴,伸手挑开了那张羊皮纸—— 上面写的是德语,很长的一串,半年前麦加尔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懂,然而现在,他却能磕磕巴巴地看出个大概来—— “无论生、死、老去?……绞刑、流放、和什么病?都什么,凯撒,都什么,怒风号?” 说大概就真的只是个大概,一点也不含糊。 在枝枝用猪队友害她颜面尽失的谴责目光下,雷克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走了麦加尔手中的羊皮纸,他展开羊皮纸,就像是礼堂里宣布新郎新娘步入殿堂全体起立的神父似的,将手中的羊皮纸举起来,清了清嗓子,朗声读到—— 【无论生存与死亡,无论青年力壮或白发苍苍,无论绞刑,无论流放,无论是否感染来自地狱的黑死病,我认同将我的人生交付与凯撒·鲁克德尔·以利亚霍夫,我认同将我的一生和怒风号捆绑,将自己的灵魂完完全全地交付。从今时直到永远,我将忠于我的誓言。】 雷克读完,撇撇嘴将羊皮纸塞回麦加尔怀里。 “恩,真他妈肉麻,凯撒当年在想什么才能写出这么一可怕的东西……喏,拿去,找个相框裱起来也成,后面是您老人家的签名。” 麦加尔脑袋嗡嗡作响。 他表情木然地再次展开羊皮纸,然后在羊皮纸的右下方找到了熟悉的字迹——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夜晚,在杰尔巴岛最好的酒吧客房中,他是怎样不情不愿地,被男人半威胁半哄骗抓住羽毛笔——羊皮纸上,字迹依旧还未褪色,看样子是好好地被保存了起来。 那里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潦草的汉字。 罗沉舟。 我认同将我的人生交付与凯撒·鲁克德尔·以利亚霍夫。 无论生存与死亡,无论青年力壮或白发苍苍,无论绞刑,无论流放,无论是否感染来自地狱的黑死病。 从今时直到永远,我将忠于我的誓言。 第一百零二章 不算怒风号那份,单看凯撒的全名,麦加尔有一种身心早就在自己不知青的情况下属于另一个人的变态被征服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猫爪子在心里挠了下似的,有点儿疼,其实又特别痒痒。 如果凯撒本人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可能就要激动地要求现场来一发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奴隶契约书都是这么写的——至少听雷克的语气,雷克不会跟自己的奴隶玩儿这套肉麻,然后听说凯撒除了自己也没有别的奴隶,黑发年轻人不免有些“独一份”之类的得意情绪,很满意地打开羊皮纸又看了一遍,在羊皮纸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写着凯撒的名字,然后在凯撒名字的旁边,用同样的墨水,是麦加尔当初心不甘情不愿签上去的三个大字。 罗沉舟。 凯撒的最后一个字母带出来的笔迹拖得很长,碰到了罗沉舟的罗字,于是俩道力度不同、走向也不同的笔记就这么黏糊在了一起。 凯撒和罗沉舟。 一中一英紧紧地挨在一起,一眼看过去,格外高端大气上档次。 恋爱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故事到最后我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你的户口本。 麦加尔觉得自己做到了。 ……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个出海的好天气。麦加尔捧着他的结婚证书老老实实上船了。 “我要去英雄救狗了。”他说。 哦对了,上船之前还有一个插曲—— 站在码头上,耳边还是“罗姆酒!小麦啤酒!火辣的威士忌!奶酪来一份吗壮士?”“新鲜运来的椰子酸枣,买椰子送硬面包啦!”俩小摊小贩固定不变的台词,作为一名一个月前被船长正儿八经亲手流放的船员,再次看到怒风号的时候,麦加尔很激动也很感慨,连带着对大狗的思念之情,对着怒风号的船身这货差点儿就把自己给激动硬了。 而站在他身后的雷克很显然不能理解文化人的这种思绪,他万分不耐烦地嚷嚷着“还不上船不知道时间就是金子么老大肯定已经不耐烦看大门了”,然后毫不犹豫地照着怒风号前任海象员的屁股踹了一脚。 哗啦一声,麦加尔落水。 然后好一会儿没能浮上来。 看着飞溅满码头的海水,雷克愣了。 后面枝枝提着裙摆冲上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揪住雷克的衣领,非常像个悍妇似的提高嗓门嚣张地大吼:“我家主人呢!” 这护主心切的姑娘完全忘记了她一会儿要坐的船叫怒风号,怒风号的船长叫雷克……哪怕只是暂时的。好在雷克智商也不高,面对姑娘愤怒的肥啾似的质问,他也傻了,拍开枝枝的爪子就要往海里跳,一边摆姿势一边非常慌乱地说:“我好像把他杀了!” 枝枝:“……” 这时候,麦加尔爬上了码头。 顺便呸了雷克一脸海水。 浑身落汤鸡似的麦加尔抓着一还在往下滴答水的羊皮纸愤怒地冲雷克吼:“老子的结婚证书差点儿被你弄海底去了,弄没了你赔得起吗,啊!这可是我家凯撒你家老大怒风号的大家长最重要的宝贝——” 雷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真的道歉了,事实上,没谁知道这个羊皮纸到底真是被凯撒视若珍宝地放在宝箱里,还是当时也就图个顺手随便放进去的,反正……麦加尔说是就是吧,谁让凯撒不在这儿,然后他又是这张羊皮纸的第二当事人呢。 …… 这一次的队伍还是很庞大,黄蜂号加怒风号再一次合体了,没有了凯撒的管制,雷欧萨很嚣张,把怒风号的甲板当自己家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蹭吃蹭喝蹭睡,哪怕已经被麦加尔正儿八经地发了“弟弟卡”,还是死皮赖脸地凑在他旁边,甚至麦加尔和雷克他们开会商量航行进度的时候,他个无关人士也不知道什么叫自觉退散,死赖着脸让枝枝在会议桌旁边多加了一把椅子。 有时候麦加尔很奇怪雷欧萨为什么这么积极。 “因为他是我哥。”雷欧萨回答。 麦加尔点点头,心想这应该就是本年度最虚伪的谎言了。 麦加尔又去问雷克,为什么这么积极。 怒风号的前任大副现任船长苦笑了下,他站在曾经凯撒站过的三层甲板上,用手指虚点了下甲板上忙乎个不停的海盗们,然后伸手揉乱了麦加尔的头发:“凯撒虽然有时候任性骄傲不讲理又难伺候,但是是个好老大,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不是那个守护者不让我们进去,是凯撒交代那个守护者不要让我们进去——” 麦加尔看着雷克,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克笑了笑:“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去找凯撒,怒风号已经散了——船长?除了他谁也当不起。” 麦加尔点点头,心想疯狗雷克果然名不虚传忠犬一枚,虽然智商低了点,但是是个好人。 最后麦加尔看向枝枝。 姑娘翻了个大白眼:“因为你要去找他。” 麦加尔觉得这个回答既朴实又感人。 所以,大狗,你不好好活着老实呆在日出之国看大门就不够意思了,这么一大票人来救你——整个地中海都震动了,从古至今也没谁能有这个面子搞那么大阵势,也就独您一份儿了。 …… 夜,麦加尔睡不着,自个儿趴在三层甲板上往海里看,大海一片黑漆漆的,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麦加尔一看就看了一夜—— 雷克始终没有住进船长休息室里,即使凯撒的房间每天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麦加尔第一次看见能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和上面安安稳稳摆着的东西时候差点儿泪崩,一切的东西都和原本一样,就好像怒风号的船长大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之后,怒风号的前任海象员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群成天喊打喊杀的臭海盗们不轻易搞煽情,因为一旦他们煽情起来简直不是人,绝对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组织。 背后忽然被人戳了下,思绪被打断,麦加尔愣了愣转过身,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是枝枝,这姑娘也是大半夜不睡,此时此刻正背着手歪着脑袋看自己。 枝枝走上前,并肩站在麦加尔身边。 她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但是踌躇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将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想好要去日出之国了?” “恩。” “不后悔?” “不后悔。” “你知道去日出之国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吧?”枝枝拢了拢被海风吹散的头发,瞳眸在海水的反射下显得更加晶亮。当她转过头将脸面相麦加尔时,脸上是没有过多的表情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冰冷,她盯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黑发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然而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淡淡地继续道,“即使我们侥幸杀了镇守日出之国大门的海兽,可是日出之国也是不可能没有看守人的。” “恩,我知道啊。”麦加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以为这些日子我都在干嘛?——该犹豫的该后悔的该怎么样的都已经想好了,死的觉悟已经做好,精神已洗礼,目前感觉一切良好,还怕个屁?既然决定上船了,我就要把大狗从那里带回来的。” “是‘带出来’。”枝枝嘲讽地轻笑一声纠正,“没有‘回来’,因为那时候你自己已经不在怒风号上了。” 麦加尔停顿了下,然后哦了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差点儿忘记了,口误,口误。 “——笑什么笑!” 枝枝尖声打断了麦加尔的话语,她死死地握紧了拳头,苍白的小脸上血色尽失,这忽然起来的发难让麦加尔有些愣怔,他转过头,在看到枝枝的第一眼,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姑娘的头发,轻声道:“哭什么,不就是看个大门么。”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枝枝用手背抹掉眼里掉出的水滴,无奈却越抹越多,大滴的水珠落到她脏兮兮的裙子上,她瞪着眼看着水花在裙子上侵染出一朵深色的花,怎么也不肯抬头再去看麦加尔,“谁都不知道你的灵魂到底在哪里——哪怕是真的成了守门人倒也好了,但是、但是你可能会死的!” “恩。” “就算这样也愿意?!” “啊,就算这样也愿意。” “哪儿来的那么刻苦铭心的爱啊——操你大爷,你们从认识到分开才半年!” “说不清楚。”麦加尔扶了扶额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你说说,人一辈子能这么死去活来痴汉似的爱几个人?也就这一个了吧。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就是他了’这样,这种感觉大概过了五百年,再遇到他的时候还是这样——哦对了,女孩子不要讲脏……” “我就说!” “……好好好,说吧,妈的,什么叫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听我一次又不会死。” “我才不要你死——明天天亮就要到日出之国了,耸货!” “恩?要到了啊?” “要到了!准备好蹬腿嗝屁了吗?遗言准备好了吗?” “我又能见到他了?” “……你没救了,罗沉舟!” “枝枝,拜托你个事儿呗。” “不答应!” “……喂。” “你说啊,烦死了!” “……” 初秋,微凉的海风吹来,年轻人趴在满脸不情愿的姑娘耳边,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那些细细碎碎的话语被海风吹散在空中。 一分钟后,他站直了腰,从姑娘耳边离开。 只见将那些话一个字不拉听进耳朵里的姑娘猛地转过头瞪着他,那表情就好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然后泪水迅速地涌上了她的双眼,停顿了片刻后,当笑容重新挂上了麦加尔唇角,她最终还是大哭着扑进了黑发年轻人的怀里。 麦加尔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姑娘不断颤抖抽搐的背。 有些事情,时间带不来,也带不去,改变不了已经决定要坚持的,也抹不掉已经确确实实发生的。 …… 等下一个天亮,大狗,我们就又能再见面了。 第一百零三章 正如凯撒之前所说的,整个地中海没有人知道所谓的“日出之国”到底在哪,枝枝手上的语言文献也没有对那个神秘的地方做过多的解释,只知道要到达那个本应该谁也到不了的地方,除了要使用正确的方式找到寻找出前进的方向,还必须要经过极热和极寒之地—— 在过去的历史当中,许许多多寻找“日出之国”的开拓者们大多数倒在了这第一道门槛上,冷热的快速交替让他们迅速地感染上严重的风寒,然后风寒加重之后,这种病就像是最可怕的瘟疫一样迅速地在船队里传开变得越来越严重,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员倒下,在通往日出之国的航道海底,埋藏着无数船只的残骸。 能见到最后守护日出之国的海怪的人屈指可数,并且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而怒风号的所有人很显然对此早有准备——雷克几乎是掏空了凯撒所有宝箱里的黄金,给他们换来了这辈子恐怕也用不完的胡椒,在这个时候,胡椒还是个稀罕玩意儿,一个指头那么粗的小瓶就能卖上五个金币的好价钱,所以当雷克把大袋大袋的胡椒不要钱地往船上搬时,几乎所有船员都看傻了眼。 然后是棉衣,必要的淡水,取暖用的足够多的煤油,还有最透风最舒适的夏季用衣物—— 就像圣诞节提前来了似的,怒风号所有愿意跟着去找凯撒的船员按人头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份这样平时都不敢多想的奢侈品。 …… 怒风号出行的第三天,在一夜未眠地听枝枝哭个没完之后,麦加尔终于在天亮之前睡了个不太踏实的觉,在梦中他总是梦见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唯一的共同点是当黑发年轻人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居然一个都记不住。 麦加尔是被热醒的。 尽管他呆在相比起甲板来说阴凉得多的船长休息室里,还是架不住那夹带着海腥味的闷热空气从敞开的窗户里惯出来——外面烈阳高照,麦加尔眯起眼从床上爬起来,当他来到窗边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好像听到了禅的鸣叫。 挠了挠头,有些受不了这份热的麦加尔伸头看了看,不出意外的,甲板上的海盗们还在工作着,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脱得变得上半身光裸,豆大滴的汗水顺着他们的发髻和脸颊滴落在被太阳考得几乎要冒烟的甲板上,他们的皮肤被塞得黝黑,薄薄的一层汗水镀在上面,在阳光的反射下,那皮肤显得更加黑、更加结实。 甲板上每隔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听到一次关于有船员中暑的消息上报。 天气热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秋天已经进行到一半时该有的节奏。 “我们已经进入极热之地了。” 一个不带太多感情的女声在黑发年轻人身后响起,麦加尔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枝枝正站在他身后,在看见他回头之后,姑娘脸上的冰山这才稍稍溶解,她撅了撅嘴:“日落之后我们会遇到极寒之地,等船开过那里,我们就到了。” “就这么简单?”麦加尔很显然有些不信。 果然,枝枝捂着嘴呵呵笑了声,极其嘲讽地勾起唇角道:“这就热得受不了了是吧?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听说极热之地在最热的时候能把船只的甲板点燃——‘太阳之心’,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极热之地。” 卧槽? 麦加尔愣在原地。 为了救你咱们还得经历冰火两重天啊大狗,看看你,看看你这是造的什么孽! 枝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顺着海风让甲板上所有的船员都听了个真真切切,人们震惊了,怒风号前任海象员一个纵身跳上甲板,带着一群船员开始嘿哟嘿哟地吆喝着用一桶桶打上来的海水冲刷甲板,纵使海水被炎炎烈日蒸发使得船上热得像地狱,但是却没有人敢抱怨什么,就算热得起飞,也没人想在找到自家船长之前先把自己的船给烧了。 随着中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巴基尔的医疗室终于爆满到快塞不下的地步,于是雷克带领着一群人将底舱收拾了出来,那里相比甲板之上蒸笼似的船舱里之下倒是阴凉许多,被腾出来作为一些受不了的船员暂时歇口气的地方。 “再坚持一会儿,太阳落山就好了。”雷克说着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满脸是血地安抚热得嗷嗷乱叫的船员们。 麦加尔蹲在一旁,顺手拍翻一桶海水,桶里的水泼洒在甲板上,将黑发年轻人面前快要干透的甲板从新浸湿:“猜想一下,如果凯撒在这里,他会怎么说?” “他会叫我们闭嘴,”雷克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的叫声让我觉得更热了’之类没道理又没同胞爱的话一向是他的模式。” 麦加尔蹲在地上笑了笑,啥也没说。 “现在我觉得比起夏天,我可能更喜欢冷死个人的冬天。”雷克拎起麦加尔拍翻的那只空木桶,不让它再在原地滚动,红发大副将绑着粗麻绳的木桶扔进海里,从新打了一桶水上来,泼洒在麦加尔之前泼洒过的那个位置,“也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能下山——我们那些棉袄真的用得上吗?” 最后,海神用事实告诉了雷克,神是不会坑爹的。 白天热得起飞,晚上冷得飞起。 …… 当太阳一落山,简直没有丝毫过度的,气温立刻降了下来,上一秒还蒸腾着热气的甲板忽然就凝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些还残留着海水的木桶里,水面也不再摇晃而是结成了一层薄冰,木桶也再也提不起来了,因为它的底部的水让它和甲板黏在了一块儿。 天空乌云密布,看不见半颗星星,相反的,大多大多夹杂着冰粒子的雪花从天而降,天寒地冻。 “连海水都冻起来了,这是要逆天么?” 雷克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着御寒的衣服一边嘟囔,而在他的身边,麦加尔正用僵硬的手抓着铁棍去试图点燃煤油的灯芯——他简直要怀疑再这么冷下去,还没到半夜的时候,煤油都会因为过于寒冷而冰冻起来。 奇怪的是,那条养着司南鱼的小木盒子里的水却毫不受影响,那条透明的小鱼此时此刻正在水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羡慕嫉妒死了一群就快要被诡异的天气折腾吐了的愚蠢人类。 自从凯撒不在了,怒风号上的鼓乐队也就宣布解散。 自从凯撒不在了,他定下的那些龟毛规矩也逐条被人明目张胆地犯了个遍——比如在船上赌博,那群船员想这么干已经想了十几年了,如今终于算是有了机会……一群大老爷们兴奋得就像是老师临时宣布自习得到了短暂自由的小学生。 此时此刻的甲板上那群选择留下来的亡命之徒,现在他们正裹着毯子聚在甲板上,唯一一堆必须要不停地往里面填充材料才能保持不灭的一点儿可怜兮兮的火源,他们喝着最烈的酒保持着身体的温度,尽管嘴巴皮都黏在了酒瓶上却浑然不知,喝完酒他们肆无忌惮地继续赌博大笑大闹,直到坐在身边的人转过来发现旁边的人正咧着真正意义上的血盆大口在狂笑“拿钱来”。 麦加尔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忽然悟了一个道理——之所以自习课能嗨得起来,是因为学生们大概心里心知肚明,无论下一节是语文课还是数学课或者是英语课,他们玩儿掉的这些时间,总有一个人能强迫着压住他们,让他们把这个空缺给补上。 有恃,所以才能无恐。 他们就是这么坚信着,凯撒一定会回来。 …… “我倒是觉得他们只是想玩而已,”枝枝砸吧嘴小脸上满脸不屑地探头往甲板上看,双唇被冻得发青,她裹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兽皮凑到麦加尔旁边,“睡觉了亲,明天天还亮呢。” “天亮了我就能看见他了。” “……你没救了,罗沉舟。” 如此这般熟悉的对话,时间地点人物不变,于是又来了一次。 麦加尔被枝枝半强迫地拖去睡觉,刚开始是手脚冰冷加上略微兴奋,怎么都睡不着——麦加尔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甲板上传来的热闹吆喝声,以为自己大概就要这么睁眼等天亮了,直到不知什么时候,一双冰凉的手轻轻伸进被子,抚摸上了他的小腿。 那手的触感非常熟悉,粗糙,宽大,没有温度。 麦加尔睁开眼,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是睡着了的。 此时此刻他醒了。 在看清了压在自己上方的人的熟悉的轮廓时,黑发年轻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而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梦。 绝对不是。 他伸出手,捧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脸庞的轮廓。俩个人贴得很近,近到麦加尔能嗅到彼此呼吸的气息,能感觉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上半身,从对方的胸膛之下传来的有力跳动……他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可怕,然而,从嗓子里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呵呵”声后,他终于叫出了那个让他几乎就要窒息的名字—— “凯撒?” “……” “凯撒?” “恩,是我。” “……你怎么来了?” “没人说过我不可以离开日出之国。” “所以你来了?” “所以我来了。” “我很想你。” “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 “……你来找我?” “恩,我来找你。”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话的时候平淡无起伏,他伸出手,就像他喜欢的那样用粗糙的大拇指摁了摁黑发年轻人的唇角,后者呼吸一窒,眼睛变得酸疼起来——他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而男人只是轻轻拽起麦加尔,淡淡地说:“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别问,只要跟我来。” 麦加尔愣了愣,顺势坐了起来,黑暗之中,他甚至能听见旁边的枝枝睡得像个死猪一般的哼哼——除此之外,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窗外的甲板上那些船员们醉酒的声音仿佛都变得很远很远,黑发年轻人站在床边,盯着对方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块地方看了很久。 最后,他抬起头—— 依靠着船外摇曳的煤油灯,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的轮廓。 男人拉着他,几乎是坚定不移地拉着他往甲板边走,寒风吹来,如刀割般的夹杂着冰粒的风吹在脸上生疼,麦加尔垂着头,几乎是乖乖地跟着男人一步步走出了船长休息室,他们穿越过了三层的甲板,来到了最高处的船舷边。 男人看了看船边翻滚的海水,看上去有些犹豫。 而麦加尔却在这个时候,从对方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在对方微微错愕的眼神下,他勾了勾唇角。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是,既然做好了要去死的准备,我就可以跟你去任何你想带我去的地方……但是,那是在我找到了凯撒之后。” 黑发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能不能劳驾你一件事,麻烦你不要再假装扮成他的样子了——这幅毫无生气压根不像是活人的样子,看着真让人难受。” 麦加尔说完,歪歪脑袋,用那双仿佛能看到人心灵深处的深邃瞳眸盯着眼前披着凯撒外貌的不明人物。 他非常淡定地看着凯撒的皮肤就像被烧溶的蜡烛那样融化,露出了底下的苍白的女性面孔,男人高大的身形也在缩水,在蝴蝶骨的地方,那和凯撒如出一辙的衣服猛地破裂,然后从那里面,一双属于鸟类的翅膀猛地展开,散落的碧色羽毛夹在不断下降的大雪中,异常惹眼。 它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黑发年轻人的脸颊,但是当它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却又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了手,然后它扑了扑翅膀,猛地冒着风雪冲灰黑的天空展翅飞去——盘旋在怒风号上空的,是这生物优美而忧伤的天籁旋律。 …… “塞壬……是海妖塞壬!海之恶魔派出的第一批使者出现了伙计们,堵住耳朵!准备战斗!” 甲板上,雷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最重的音符,划破了夜的安宁。 第一百零四章 塞壬来源自古老的希腊神话传说,在神话中的她被塑造成一名人面鸟身的海妖,飞翔在大海上,拥有天籁般的歌喉,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塞壬的腹中餐。 更有人认为,塞壬其实就是那些在大海上死去之后灵魂没办法进入天堂的船员,他们永远地作为巡海者徘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知道寻找到一个鲜活的生命来替代他们巡海的工作——相比起同样会把水手们拖进海底的人鱼,能飞翔从空中袭击的海妖显然更具有威胁性! 怒风号的甲板上乱成一片,周遭船员惨叫落水的声音夹杂着塞壬幽怨的歌喉让这片海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此时此刻的人们终于明白极寒之地和极热之地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那群先驱者更大可能是死在了这片不知道拥有多少海妖的死亡海域! 船员们争先恐后地打碎了手中的煤油灯,颤抖着手点燃自己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传说里记载海妖作为阴冷生物不喜欢火焰,手举着火把的那些逃过一劫的水手们用事实证明了这个传说,当最开始的惊慌过去,人们高举着火把开始进行疯狂的反扑—— 雷克一手握着火把,另一只手抓着马刀,天空中除了降雪到处都是飘落的鸟羽,那些羽毛被火把点燃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被砍伤的塞壬嘶叫着煽动翅膀逃离,洒下的鲜血滴落在甲板上很快就被寒冷的空气凝固成带着血色的冰渣。 刀口砍钝了,火枪没有子弹了,人们就扔下手中的武器,在雷克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怒风号的雷欧萨和他站在一起,两人靠着雷克手中的那一把火把凑成的红毛组合简直所向披靡—— 当雷克顾及不到身后的时候,只见雷欧萨一个跃起的动作狠狠将天空中的一只准备偷袭的塞壬强硬抓了下来,咔嚓声干净利落地拧断了它的脖子,与此同时,雷克一个转身用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揍了某只即将要碰到雷欧萨的塞壬,那只海妖捂着脸哀嚎着逃走,而甲板上,俩个红发男人甚至没有交换一个眼神,就立刻摆出彼此嫌弃的样子重新投入了战斗。 麦加尔缩在一旁看傻了眼。 要不是此时此刻手头上正忙着保命,他非常想提醒雷克注意真爱女神正在降临(……)。 此时的甲板上,回过神来的海盗们将这群海妖们杀的七零八落——人们很快了解到当失去了魅惑的能力之后这群玩意不过是长相比较可怕,所有的人仿佛又穿越回了那一夜在人鱼港湾,厮杀和愤怒的咆哮,大炮也被架了起来,黑夜,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甲板上寒冷的冰霜! 麦加尔手中握着刀刃都卷起来的鬼杀(上传第一件事就是从凯撒抽屉里偷出来的鬼杀),虎口被震得生疼,加上气温过低,麦加尔只觉得自己都手整个儿都失去了知觉,他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和匕首,杀着看起来永远也杀不完的塞壬—— 此时此刻他正被一只脸上描绘了重色图腾的塞壬一路拖着来到了船舷边,眼看着就要被扔进海里——这下去了还能有个活? 黑发年轻人整个一激灵就激发了潜能,现学现卖学雷欧萨抓着它的鸟爪子甩地上骑上去对准鸟脖子伸手就是一通乱拧,不得要领折腾了半天,好容易听见了悦耳的咔嚓脖子错位声,当那只强壮的塞壬终于咽了气,麦加尔从它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呸出了一嘴的鸟毛。 他伸头往海底下看,这一看不要紧,当他发现靠着怒风号的船舷边上,扶着一只浑身湿透的塞壬正仰头幽幽地盯着他时,麦加尔整个人差点儿被吓得一头栽进海里。 麦加尔认识它,这家伙就是刚才假装成凯撒的样子想把他骗海里去那位。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这只奇怪的生物却又不进攻了,相比起它那些仿佛疯了一样的同伴,它显得非常安静,似乎仰着头在那儿等了很久了,当麦加尔趴在船舷边低头看它的时候,那只生物举起了手,像人类一模一样的修长指尖安安静静地指向了某个方向——黑发年轻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指尖的方向那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巨大冰川裂缝,裂口不大,一次只能通过一艘船只,如果不是用心去看,在这没有月光只有云层漫天冰雪的黑夜里,没有人能发现这条巨大裂缝的存在。 麦加尔收回视线,盯着这只塞壬的眼睛。 这只塞壬也仰着头,完全不回避地回视着麦加尔。 “……” 于是黑发年轻人挠挠头,明白了。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枝枝一把抓住麦加尔的手臂,趴在船舷边上,冲着那只海妖做了个比鬼还丑的鬼脸,那只海妖先是一愣,随即面无表情地甩甩人鱼似的尾巴,特不屑地转身潜回海底。 麦加尔:“……妹纸,商量个事儿,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咱们暂时别那么嚣张,行么?” 枝枝:“好的亲,没问题亲,不过它已经跑了,要我去把它追回来道个歉吗?” 麦加尔:“……” 枝枝:“要吗?” 麦加尔:“不用了,您辛苦了。” 麦加尔重新回到了指挥台上,他指挥着怒风号的舵手带领怒风号驶向那只塞壬所指引的裂缝时,他意外地发现,那些塞壬一发现他们的航行方向,立刻展开更为疯狂的攻击——有那么一会儿,麦加尔还以为自己被坑了,直到怒风号吱吱呀呀艰难地把自己庞大的船身塞进了那条冰川裂缝当中,那群塞壬居然没有再跟过来—— 它们拍打着翅膀停在裂缝之外,张牙舞爪,呲着口中尖尖的獠牙,优美的歌声不再,它们的喉嗓中发出像是从声带中发出的那样原始的震动,从这些震动声中,人们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能感染到里面所饱含的愤怒和恐惧! 怒风号甲板上幸存的水手们却欢呼起来,彼此击掌庆祝自己又可以多苟延残喘的一天。 作为这群糙汉子的头头,红毛雷克干脆一屁股坐在肮脏的甲板上:“……得救了——埃,那边那位壮士请留步,请问在我们厮杀忙碌得像狗似的时候,您是怎么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那么大的冰川裂缝?” 麦加尔:“……有条塞壬告诉我的。” 雷克:“你又勾搭不明生物……等看到老大我要告状。” 麦加尔冷笑:“我要是不勾搭不明生物你这辈子也别想看见你的老大——你准备怎么告状?放漂流瓶么,够浪漫的呀。” “……好吧,姑且认为你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雷克一边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手上缠绕绷带一边心不在焉地用肩去推了推麦加尔,“不过从那些海妖的面部解读,除了心有不甘之外好像写满了‘恭喜你们去死’之类的情绪文字……” “你脑补得太多了。”麦加尔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木盒子放到雷克眼皮底下,“看见没,这条鱼游得可欢了,从它的面部解读,明显是写满了‘恭喜你们找对路’之类的情绪文字……” “透明的小鱼哪来的面部情绪。” “你都能解读塞壬了,我为什么不能解读小鱼?”麦加尔在雷克旁边蹲下来,顿了顿,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勾住了怒风号临时船长的肩,露出一个猥琐又八卦的表情,“埃,说到这个,刚才我可是看见了你和雷欧萨亲密无间合作愉快的面部情绪——” 雷克一愣,随即推开麦加尔的手,轻描淡写地送了俩个字给他,那就是“放屁”。 麦加尔:“那一刻我好想看见爱神漂浮在了你们的头上……” 雷克:“海上只有波塞冬,哪来的爱神?” 麦加尔:“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看见了——在一起!在一起!” 雷克:“除非我死。” 雷欧萨:“除非我死。” 雷克:“……” 雷欧萨:“……” 麦加尔:“……你看,还是在一起吧,性别相同,正好恋爱。” 当天晚上的晚餐时间,为了避嫌,雷欧萨坐在桌子的这边,雷克坐在桌子的那边——俩人保持了最远最安全的距离,却架不住心里是春天看什么都是春天的怒风号前任海象员,他一走进餐厅,就吹了声口哨:“吆呵,这位置好,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二位有心了。” 俩红毛一愣,不约而同抬起头对着瞅了对方脸上一眼。 果然还是那么面目可憎。 餐桌两端的二人同时放下心来。 面对麦加尔的拉郎配行为,雷克想死的心都有了。 雷欧萨同上。 …… 麦加尔这么春其实是有道理的。 大概是因为他等待了那么久的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了——其实也不算久,也就二十来天吧,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漫长得仿佛已经过了二十年。 有些东西,没有的时候,也就罢了。 可是,一旦拥有,别无所求。 …… 这绝对又是一个不眠夜,极寒之夜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当怒风号坚硬的船头破开海面薄薄的冰层前进,船挤压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木头伸缩的声音,整整一个夜晚,怒风号的前任海象员同志都披着一张从船长船上顺下来的兽皮地毯,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船头,就像是一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这座雕像看见了另一座雕像。 那个时候,天际的尽头正缓缓地翻起鱼肚白。 还是没有阳光,隐隐约约的光透过冰层的折射,照耀在冰川夹缝之中,怒风号缓缓地前行着,终于,站在船头的黑发年轻人手中的煤油灯晃了晃,燃烧了一夜之后终于熄灭了。 麦加尔弯下腰,将那盏煤油灯放在了地上——这是他长达五个小时以来的第一个动作。 将煤油灯摆好,他重新直起腰——这是他长达五个小时以来的第二个动作。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怒风号居然真的走出了仿佛永远漫无边际的冰川夹缝,此时此刻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视野开阔的海域,周围虽然还是被高高的冰山包围着,阳光透过冰层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甲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海神波塞冬雕像。 那是一座高达几十层楼房高度的巨大雕像。 宏伟的程度甚至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否属于人类的文明! 雕像坐在铜蹄金髦马驾的战车上,手握三叉戟,仿佛随时能呼风唤雨,当他愤怒时,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粉碎船只,震撼山河,地动山摇,当他温柔时,则可以带来风调雨顺的气候。五光十色的光芒洒在雕像的右肩,仿佛为他披上了五彩的披肩。 当所有人为雕像震惊时,麦加尔无声地趴在船舷边上。 当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时,麦加尔噗通一声,跳进了海里。 怒风号众人傻眼。 一群人轰隆隆地跑到船舷边上,大呼小叫地抛绳子放绳梯—— 却只看见他们的前任海象员飞快地向着雕像底下游去—— 随着怒风号渐渐靠近,他们终于看清楚,在那巨大宏伟的雕像底下,似乎有一个人,虽然对比起海神雕像来说,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但是每当它有了什么微小的动作,却足以让全体水手们的心提了起来! 雷克下令抛锚的时候,麦加尔已经游到了雕像脚底。 双唇冻得像个鬼。 于是当男人蹲在雕像边,伸出强壮的手臂拎鸡仔似的把他从冰水混合物里拎起来之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缩进了那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一点儿也不跟人客气地把冰冷的海水糊了这个人一身。 麦加尔闭着眼,非常满足地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就差喵俩声来表达自己的满意之心。 粗糙的大手却无情地拍了拍他的面颊,将他推开了些。凯撒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淡漠和不满—— “跑来这里做什么,大垃圾们,都不想活了么?” “……” “说话,哑巴了?” 麦加尔捧着男人的脸,满脸翻山越岭打怪升级后见到最终BOSS时的感动:“是真的大狗!” 男人啧了声,挑起眉:“……说什么蠢话。” “呜呜呜想死你了大狗!” “滚。” …… 第一百零五章 凯撒抬抬头,不出意外地在趴在他怀里的黑发年轻人身后看见了他的怒风号,船上满满当当地站着星星眼看着他的船员们,而他的大副正懒洋洋地趴在船头跟他笑眯眯地招手,连雷欧萨那个死小孩也在,不过他瞪眼看着的不是凯撒,是凯撒胸前挂着的怒风号前任海象员。 “……” 一派和谐欢快大结局的气氛让船长大人顿感头大。 低声咒骂一声,将扑腾在自己怀里烂泥巴似的人拎起来举到自己面前,凯撒刚想说一句什么,忽然嘴里被塞进一根熟悉的东西,他微微一怔下意识用牙齿咬了咬,柔软的口感还带着潮湿的感觉,却不妨碍纯正的烟草香顺着牙齿吸入鼻腔。 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德国烟草,是某个几乎不知名的乡下小作坊的产物,这家伙从哪里—— 麦加尔笑弯了眼睛:“从你箱子里摸出来的。” “……拿我的东西来送给我?你还真够有脸的。” 其实话里听不出太多的责备成分反而带着戏谑,男人恩了声眯眯眼,咬咬烟屁股,心情比较爽地上下打量了一圈黑发年轻人,随即将自己的视线停顿在了他的腰间,在那个地方正安安稳稳地挂着半个月前他亲手放回箱子里并仔细锁好的匕首—— 【‘鬼才工匠’甘德沃夫的绝世之作,镶嵌了三颗蓝宝石和十八颗一等品猫眼,上万金币的黑市价格。】 凯撒还记得,在那个杰尔巴岛的破烂小酒馆里,他第一次将鬼杀交给麦加尔的时候,就是这样跟他介绍的。当时的麦加尔穿着舞娘的纱裙,撅着屁股,死死地压他的身上,他们的腿……就好像拧麻绳似的拧在了一起。 唔,这大概就是孽缘的开始吧? “嗤,看来你倒是不止从我的箱子里摸出烟草了吧……” 船长大人微微低下头,非常配合地让狗腿子麦加尔给自己点燃了烟草,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烟雾缭绕的后面,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模糊,他终于松开了始终放在麦加尔腰际的大手,后者退开了些,一屁股坐在海神雕像的脚趾头上,却依旧仰着脑袋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烟草的味道从鼻腔刺激大脑,凯撒沉默了一会儿,用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怒风号上船舷边的人散去了一些,他们没有立刻抛下绳梯让凯撒离开这座雕像,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这样结束,如今,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船长,吃得饱睡的香,剩下的,船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此时此刻,船长要和船长的男人约会,其他人就圆润滚一边儿去耐心等等也没关系。 凯撒的表情由始至终都淡淡的,似乎只有在看见怒风号出现的那一刻稍稍停滞了下,而之后,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他表现得既不高兴也不愤怒,似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他不想发生却意料之中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挨着麦加尔坐下来,男人琥珀色的瞳眸固定在了冰山的一脚,在那儿,浮冰正顺着洋流缓缓流动,怒风号的船员有人下了鱼竿,他们似乎对新鲜的冰川鱼非常兴趣,凯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将烟熄灭在脚边,最终下了个决定:“再过一个天亮,你们就回去。” “哦,”麦加尔点点头,无动于衷地点点头,“你要是不走,怒风号也不会走的。” “我是船长。” “站在船底下看着船开走的船长?别闹。” “……” 大手抓着黑发年轻人湿漉漉带着冰渣子的脑袋,强行往旁边拧了拧,麦加尔非常顺从地扭动自己的脖子,然后对视上了一双深邃得看不见底的双眼——事实上,凯撒似乎永远是这样,仿佛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世间却没有什么东西能读懂他。 有时候麦加尔觉得自己也不明白凯撒在想啥——有得救就赶紧走呗,唧唧歪歪干什么。 “没有那么多废话,天亮之后你们就给我滚。” “不走,没商量。“ “看守日出之国的海怪我见过,”凯撒看着麦加尔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却异常执着地说,“横面积有三艘怒风号排起来那么宽,它的尖牙可以刺穿任何战船的船舷,它的背脊刺可以挑断世间最结实的船只龙骨——现在,它就在我们脚下长眠,三天苏醒一次出来猎食,它上一次沉到海底下,就在你们进来的前三个小时。” 麦加尔在脑海里勉强描绘了下,最后脑补出一个类似于尼斯湖水怪之类的玩意——说是日出之国的看守者,那个大怪物大概是冰河时期生存下来的远古生物吧?……那岂不是老掉牙?恩,这么一想的话,稍稍觉得没那么可怕了一点。 凯撒伸手拍了拍发呆中的黑发年轻人,哼了声:“你以为那些海妖为什么不敢追进冰川夹缝里?” 麦加尔顿了顿,转头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厉害”的表情去看凯撒:“你知道我们遇见海妖了?” 凯撒哼了声,笑了:“搞清楚,这一块是我的地盘。” “怪不得那只海妖变成你的样子来勾引我。”麦加尔挠挠头,“还好我机智,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你,哪怕是睡迷糊了老子也知道一见面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滚蛋,指望你说出什么‘我也想你了’之类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也想你了。” “……咦?” “登个天看看?” “……” 麦加尔无语凝噎。 凯撒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心情舒畅地发现他就喜欢看这家伙吃瘪的样子,于是伸出大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用温柔的腔调继续再接再厉:“塞壬没有变换成其他人样子的本事,它倒是有迷幻人类的本领,任何人看见它,都会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自己最想念的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沉迷在它幻化出来的温柔乡中,你能保持清醒,果然是爱我爱得要命。” ……百度百科么?那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回事,从哪乱入进来的? 还他妈能面瘫着脸用那么淡定的口吻说出来——你才是爱自己爱得要命吧喂?! 麦加尔瞪着凯撒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应对,在对方终于放弃看他这幅傻样准备把头拧开时,他伸出手捧住凯撒的脑袋,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筒——这个防水木桶的做工粗劣,男人几乎用眼角都能猜到这是谁的杰作,他挑了挑眉,难得耐心地看麦加尔打开木筒,抽出了一张羊皮纸。 凯撒眼角一跳。 “喏!”麦加尔将羊皮纸举到凯撒的狗脸面前,“看清楚了,我们的结婚证书,你自己签名你自己认识吧——喂,扭开头算什么?” “这种东西雷克怎么会拿给你看?”男人伸手要去抢。 “他说是你叫他拿给我看的。”麦加尔满脸得意,飞快地一个拧身躲过了凯撒的进攻,胡乱将羊皮纸卷吧卷吧顺手没下限地塞进裤裆里,拍了拍,“有本事来战!” “算了,”脸上的尴尬立刻转为不屑,男人斜睨得意洋洋的黑发年轻人一眼,十分不待见地说,“以你的德语水平你能看到上面写的是什么才——” “哦,不老您操心,雷克念给我听了。” “……” 扣工资,扣到他光腚! 完全不知道害得雷克背黑锅的麦加尔却笑眯眯地凑到凯撒旁边,俩人的脸几乎贴着脸,尽管天寒地冻,却能感觉到彼此呼吸出的温热湿暖气息扑倒在彼此的双唇上,麦加尔盯着凯撒薄唇的唇角看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唇线弧度。 特别是当它偶尔微微勾起露出霸气侧漏的笑容时。 “喂,我说,好不容易见面,不如……” 双方的唇自然而然地贴在了一起。 不如,来亲个嘴庆祝一下吧。 那是一种让心脏都带着黏糊糊的感觉。动作轻缓的吻,无论是麦加尔或者是他的船长大人,他们之中谁也没有占据主动,只是彼此贴着彼此冰冷的双唇,舌尖轻轻描绘着对方唇瓣的形状,就像野兽在对待幼崽似的,将冰凉的唇瓣小心翼翼地舔舐,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对方一半。 男人粗糙的大手伸进他湿漉漉的厚重衣服里,隔着里面薄薄的内衬,手心的温度仿佛透过一切的寒冷从皮肤直达心脏深处。 当他们分开后,凯撒二话不说将麦加尔身上吸满了冰水混合物的大棉袄扒了下来,怒风号上船舷上仅仅剩下的那一俩个围观的人也不见了,所有的人——包括麦加尔在内,都以为船长大人这是要准备办事的节奏—— 谁知道凯撒只是将麦加尔的棉袄扔到一边,然后满脸嫌弃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扔到对方脸上。 “冻得像冰块似的,谁有心情上你。” 在海象员把衣服从头上拽下来穿上那件还带着男人体温的衣服时,脸上失望的表情让凯撒忍不住地大开嘲讽。 男人就好像北极生物似的,这样的天寒地冻里,他赤裸着上半身,在麦加尔俩步开外的地方坐下来,海象员同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这种感觉非常折磨人,凯撒斜睨他一眼,最终受不了地解释:“成为看守者之后,就不会觉得冷了。” 哦。 这样啊。 那感情好,老子最怕冷了。 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麦加尔木讷地点点头,只是薄薄的一件衬衫,但是上面原本就带着的眼前这个人的体温却仿佛永远也不会褪去。 至少能坚持个五百来年吧。麦加尔蹲在一旁掰着手指算着,正当他算到一半发现十个手指不够用开始考虑要不要借用脚趾的时候,在他的脚下,雕像的底座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伴随着这仿佛地震一般的震动,从海底的最深处,冒出了一个极大的气泡,然后浮出水面,爆开,巨大的浪花向四周推开掀起海浪滚滚,一些冰凉的海水甚至涌上了雕像的底座,流到了俩人的脚下。 海底传来一声类似于巨兽的嘶吼。 以海水为介质,那声音又沉又闷,却异常地富有穿透力。 麦加尔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第一百零六章 凯撒脸色变了变,他原以为会有至少三天的时间来说服怒风号离开,然而没想到这一次他大错特错,哪怕在仅仅几个小时前那头巨大的海兽本应该结束了上一轮猎食沉入海底,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怒风号的闯入还是惊动了它——这头该死的海怪,与其说它是日出之国的看守海怪,还不如说是不知道谁留下来专门监督日出之国看守人的监督者! “现在知道怕了?那家伙浮出水面的样子岂不是要把你吓的尿裤子——喂,雷克?!” 几乎不用船长大人下令,怒风号上已经第一时间动了起来,甲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奔跑声,水手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最快的速度将抛下的锚收回,刚刚收敛起来的风帆被重新展开,一片混乱之中,雷克站在船舷边上扔下了绳梯,凯撒抬头给了他一个难得的赞扬眼神,随即,二话不说拎起了麦加尔的领子将他放到了绳梯上,感觉到黑发年轻人扒在绳梯上浑身僵硬得要命,男人狠狠地皱眉,手劲儿很大地揍了下他的屁股蛋:“这个时候还发什么呆?上船,逃命!” “我就考虑下要不要走,少废话!” 麦加尔回过头,意外的,方才还停留在他脸上呆滞此时此刻却一扫而光,看不到半丝的恐惧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黑发年轻人将自己的手伸给男人,耳边是声声不绝的来自深渊的兽吼和海浪翻腾的声音,麦加尔不得不提高嗓门大吼:“要走一起走——我一个人走算怎么回事儿?!” 啪地一声脆响,凯撒一巴掌抽在了麦加尔摊开的手心上,这货的不识时务让男人怒不可揭,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一把火枪把他一枪崩了:“我他妈要能走还等着你来找我?——上船,快滚,别拉着老子都怒风号跟你陪葬!” 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麦加尔狠狠地瞪了凯撒一眼,然后就想一只敏捷的猴子似的爬上了怒风号的甲板——凯撒在下面看着还忙里偷闲觉得好笑,这家伙从前爬绳梯时候总是笨手笨脚,这会儿大难当前看来是爆发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潜力,手脚利索得可能他都要自愧不如。 围绕着海神波塞冬的雕像,海浪越来越大,凯撒眯起眼,看着他的怒风号就像是疯狂中的一叶扁舟般无助地随着巨大的浪花摇摆,翻滚的巨浪卷着海水冲刷着甲板,一些拉着缰绳的水手甚至会被浪花从甲板上直接冲到海里—— 天空中风雨骤变,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乌云后面,天空中将下夹杂着大块冰雹的暴雨,狂风呼啸着从冰川夹缝中吹过发出如同冤鬼一般的哀号——而怒风号那巨大的、凯撒用实木精心定制的舵盘就像是被上了什么机关,完全不听使唤地疯狂转动着,几个舵手扑上去企图固定住它,取得的效果却微乎其微! 那来自深海中的野兽咆哮却越来越清新,几乎就在耳边—— 传说中,日出之国作为海神波塞冬赠与他的妻子安菲特里忒给他生下半人半鱼的儿子特里的成年之礼,海洋上所有的生物出生与灭亡都将会在这里详细记载,日出之国的大门随着日落开启,随着日出紧闭。 而为了保证其他的儿子不来侵占特里的领土,波塞冬留下了这头寿命很可能和整个地球同岁的巨大海怪。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 没人知道那长期盘踞在这座雕像之下的那条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日出之国好近难出,如果此时此刻是夜里,凯撒几乎会毫不犹豫地下令要求怒风号暂时驶进日出之国——然而,日出之国的入口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开启,在白天,从外面看来它只是一座无懈可击的巨大海神波塞冬雕像! 翻滚的巨浪让整个地中海最稳的船只摇曳得几乎要散架,龙骨传来那嘎吱嘎吱不堪负重的巨响让男人的脸黑如锅底,他站在雕像的脚边,巨浪几乎影响不到他,当他背着手面色阴沉地看着怒风号一点点在抽离巨大的漩涡时,一条青黑色的身影终于泼水而出! 它咆哮着在天空中展开了比船帆还大的肉膜翅膀,那是一条长长的、就像是蛇一样的生物,它的眼睛是鲜红色的,粗糙的、有碗口大小的青黑色鳞片覆满了它的全身,只有肚皮前面的一点儿是乳白色的,海兽獠牙和赤脊每一颗都有成年人那么巨大—— 它飞在天空中俯视着怒风号,就好像十分不屑似的拧开脑袋甩了甩尾巴,随着木头断裂的巨响,怒风号的船只整个儿被打偏歪斜,甚至连右船舷的龙筋也被打断,巨量的海水随着暴风迅速灌入怒风号…… 凯撒仿佛听见自己的脑内有什么玩意啪地一声断掉了。 自打他设计出怒风号,就没有谁胆敢把他的船弄成这幅德行。 甲板上陷入了一片恐慌,在经历了亲眼看见同伴们掉进海里卷入漩涡再也没有浮起来,船员们每一个人都试图找手边能固定住自己,他们惊恐地叫声在冰川缝隙之中久久盘旋不去,然而就在这时,甚至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天空的那条巨大怪兽忽然转移了目标,似乎有什么东西真正地激怒了它,当它抬起就像爬行动物一样锋利的爪子拍向波塞冬雕像的底座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船长!”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下一秒,作为回答,巨大的重物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叫什么叫,人没死都被你叫死了,垃圾。” 从甲板上站起来,男人抓住手边的桅杆稳住身体,他依旧赤裸着上半身,如同鹰隼一般锐利霸气的目光在周围每一个傻愣着看他的水手们身上看了一圈,在他身后,一声比一声更高的海怪嘶吼仿佛成为了男人重归怒风号的最强背景音,他头也不回,三两步冲上操控甲板,踢开要死不活扒拉在舵盘上的水手亲自掌舵,“还愣着干什么?——伸出长桨,伸出大炮,各就各位准备开火!”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不大却让人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异常叫人安心,这熟悉的命令就像是把怒风号上水手们的魂都从九霄云外叫了回来,他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吼着松开了手中抓住的试图稳住自己的保命玩意儿,风还是那么大,雨还是在下,甲板上滑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可是,怒风号终于变回了那个战无不胜的怒风号。 所以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瞧瞧,船长回来了,他就在那里,和我们一起战斗! 仅仅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当海怪再一次用尖锐的尾部尖刺狠狠地扫过船舷,那被挂起的木屑飞溅,伴随着底舱里躲避不及被刺入船舱的尖刺刺得鲜血淋漓的水手的惨叫,一排排保养良好的黑森森大炮终于从完好的炮口伸了出来,炮口整整齐齐地对准了漂浮在半空中并不太高的海兽! 凯撒掌管着舵盘,他粗壮的手臂上因为用力此时此刻青筋暴起,然而他却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个,琥珀色的瞳眸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海怪,紧接着,他手上一个用力,那沉重的舵盘狠狠向右打了一圈,随着吱呀的轰隆声,怒风号缓缓地打横了船身,凯撒啐了一声,眉头紧皱大吼:“对准它的翅膀开火,把它给我从天上打下来!” “打、打它的翅膀!” “瞄准翅膀!” “准备开火,填装炮弹,倒数三秒开炮——” “三——二——” 炮火的光亮几乎照亮了整个阴沉沉的上空,燃烧着的炮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密集地被射向天空中的海兽——并不是每一颗炮弹都完美地击中凯撒要求的翅膀部位,但是架不住密集攻击,十颗炮弹里,虽然可能有七八颗都打偏在了那皮粗肉厚的龙皮上,然而,那海怪的翅膀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脆弱! 海怪发出的痛苦咆哮声震耳欲聋,听在水手们的耳朵里却仿佛最美的天籁! 伴随着巨物落水的声音,海浪被激起高达十余米的巨浪,泛着泡沫的巨浪将怒风号狠狠地往外推开了七八米远! 弥漫的硝烟之中,冰川夹缝之中仿佛又回归了平静。 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儿,停下了呐喊,他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的严重看见了恐惧,看见了迟疑,更加看见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到硝烟过后,他们看见了海面上还未完全散去的浓浓的绿色血液,而那条巨大的海兽,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一般奄奄一息地趴在海神波塞冬巨型雕像的底座上,它的半条身体挂在那儿,半条身子深深地垂入海底,残破的翅膀千疮百孔,所有的血液都来自那些仿佛破了洞的窗子似的肉膜翅膀,这似乎让那海兽疼痛难忍,它趴在雕像底座,缓缓地闭上它那双如同蛇一般的双眼,重重的呼吸从它的鼻孔处喷出,腹部在剧烈地颤抖着—— 怒风号上的水手们看呆了眼。 直到在他们的头顶,那个掌舵的位置,他们的船长发出一声不可一世的嗤笑。 整个怒风号沸腾了,所有人互相拥抱着他们居然还在呼吸,水手们欢腾鼓舞大呼着凯撒的名字,绕着甲板跳着乱七八糟的古老胜利舞—— 楼梯下,麦加尔探出脑袋,抹了把脸上的炮灰,转头去问他身后那位藏得比他还结实的姑娘:“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的话日出之国就不是日出之国了好吗?”枝枝翻了个白眼,伸手戳了戳黑发年轻人的腰际,“根据情报,这头海兽是不会死的,只要日出之国一天没有看守者,它就会一直对前任看守者不依不饶,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抓回来扔回这座雕像底下——” “少废话。”一个海盗从麦加尔耳边狂叫着奔过,他嘶了声倒抽一口凉气,揉了揉耳朵,“说重点。” “喏,要提前换届很简单。”枝枝伸出手,指了指挂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鬼杀,“用这个,对准那条海兽的头盖骨,狠狠地插下去。” “然后呢?” “……还有然后?我把一把匕首插进你脑门你是什么反应?” “……”麦加尔想了想,“如果没死的话,大概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所以咯。 枝枝摊手,无语地看向麦加尔。 “……” 麦加尔秒懂。 第一百零七章 这边,麦加尔蹑手蹑脚地往船舷边靠,蹭那片海还一片混乱泡沫滚滚什么也看不清,那条龙还奄奄一息不会咬人,妄图抓紧时间将伤害力降到最低的黑发年轻人手脚敏捷地翻身过船舷将自己挂在绳梯上,冰冷的手指抓在粗糙的绳梯上割得生疼,但是麦加尔却没有片刻的停留,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快点儿动起来,等这片混乱过去,一旦凯撒有空—— “喂,那边那个大垃圾,做贼似的要去哪里?” 他就会开始管闲事。 麦加尔:“……” 强壮的手臂从船舷后面伸出来,用没商量的速度一把扣住正准备迅速逃窜的黑发年轻人的手腕,再一次地,就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麦加尔从绳梯上扔回甲板上,还顺带没好气地骂道,“一会看不住就乱跑,又想去干什么?那条龙还没死透,急着去填它的嘴?”船长大人黑着脸,刚才那副傲视群雄的模样一扫而光,低头单手叉腰,一秒变身好爸爸训儿子的节奏。 麦加尔:“……” 老子也知道它还没死透,这不就是准备把鬼杀插它脑门上让它死得妥妥的么。 在凯撒的身后,枝枝也急得上蹿下跳不停地打着手势示意麦加尔速度动起来,等那条永远也死不了的海怪缓过神来神仙也救不了他们,枝枝的催促让麦加尔更加急躁,一丝坚决从年轻人的深黑色瞳眸一闪而过,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窜了起来推开凯撒,男人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俩步,英俊的狗脸上一闪而过的是错愕—— 吃了雄心豹子胆翅膀硬了敢推老子?! 只见麦加尔俩个箭步并着一个大幅度跨步,一心狠,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似的把自己砸进了冰得透心凉的海水里——溅起的水花非常巨大,甚至飞溅到了紧跟着来到船舷边的船长大人的下巴上。 凯撒:“……” 教猪教羊都教会了,就是教不会怒风号前任海象员如何以正确的姿势优美入水。 麦加尔的跳水技术哪怕过了一万年依然那么值得被人嫌弃。 站在船舷边的男人额角青筋暴起,等着琥珀色的瞳眸吃人似的站在船边往海里看了会儿,只看见细腻的泡沫翻起带着无数的小气泡,就像小喷泉似的涌上海面,然而大约耐着性子等了十秒,船长大人终于耐心尽殆,他狠狠地一掌劈向船舷,木屑迸裂之间,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船长也跟着跳进了海里。 这是个什么神展开的剧情? 怪不得救儿子心切的船长大人,男人满以为麦加尔这么横着砸下去被拍到了脑袋,此时此刻已经溺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麦加尔确确实实被砸了个头昏眼花,但是凭着一股子不知道那儿来的意志,尽管眼前发黑,沉入海底的黑发年轻人却还是很快地夺回了自己的意志,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无尽的黑暗与冰凉向四面八方压了过来,麦加尔努力地滑动着自己的四肢,哪怕头越来越疼,海水刺激得他脑袋就像被无数的针刺入一般—— 他机械地滑动着四肢,向着眼前那已然模糊的雕像底座前进,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然而他却知道,自己离成功越来越近,他翻了个身,换了一种游泳的方式,将鬼杀从腰间拔出叼在嘴里,从口中喷出一口咸涩的海水,麦加尔觉得自己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然而,他却没有一刻停止自己游动的速度—— 甚至越来越快。 但是他快,却快不过凯撒。 怒火冲天的男人在入水的第三秒立刻就感觉到了水流的不自然流动,他猛地冒出海面,一眼就看见了几十米开外正奋力游着的黑发年轻人,海水卷起的泡沫和细小的漩涡包围着他,凯撒抹了把脸甩掉脸上的海水,一个纵身,就像一条线条完美的剑鱼一般猛地窜了出去,几个猛推就赶上了麦加尔,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毫无知觉自己正在渐渐往下沉的黑发年轻人—— 踩着水拖着他往水面上顶了顶,此时此刻泡在冰水里哪怕是凯撒也开始有些呼吸不稳,然而让他想破口大骂的是,在他怀里被他牢牢抓着腰的黑发年轻人迷迷糊糊地开始挣扎起来,他嘴里嘟囔着的话男人半个字也听不懂,但是对方就像是八爪鱼似的扒拉在他身上让俩人都束手束脚难以行动—— “别他妈乱动能死?”终于受不了一巴掌抽在麦加尔的背上,男人没好气地低沉吼道。 这时候,原本奄奄一息趴在雕像脚底下的海怪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息,海面上的海水发出咔嚓咔嚓的微弱声响,紧接着,那一片被海怪气息触碰到的地方就结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冰层。 怒风号上的船员看得眼睛都掉下来了。 谁都知道这种时候要是被这股气息喷到整个人就要被困在这冰层里,等破冰把人救出来,人也该冻得没气了。 更何况凯撒还赤裸着上身。 凯撒伸手想去抢麦加尔口中的匕首,奈何黑发年轻人呲着小白牙咬得死劲,凯撒一手搂着麦加尔不让他沉海底去,一边手还得捏着他的下颚试图让他松嘴——那匕首的刀刃尽管在之前砍杀塞壬的时候就再一次卷了起来,但是锋利依旧,刀口处已经在两人的僵持下割伤了麦加尔的唇角—— 一丝血液顺着黑发年轻人苍白的下巴,啪嗒一声滴进水里。 凯撒狠狠皱起眉,拍了拍麦加尔的面颊:“松嘴。” 麦加尔不理他,推开男人,他再一次转过声就要朝着那条海怪的方向游去,这一次却又被凯撒二话不说拽了回去,当他转头撞上男人结实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温度,猝不及防,随着啪地一声清脆巨响,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黑发年轻人的左脸上。 鬼杀飞了出去,他被打得偏开了头,却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匕首,啐了一声吐出口中的断牙,麦加尔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对视上男人的瞳眸。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凯撒咬着后牙槽,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现在回答你——用不着。” “正好,我就压根没打算问你。”麦加尔终于说话了,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尽管泡在冰水里,他的双唇都被冻得发青微微哆嗦,但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稳稳没有一丝颤音,“又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讲究个回报……而且我不一定就要守在这里,恩,现在相信了吧,我来自五百年后,要是我死了,就都结束了,多好……” 他伸出手,摸了摸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乱糟糟的胡渣的下颚,笑了笑:“你胡子该刮了。” 凯撒将抓着自己下巴乱摸的爪子拍下去,然后想了想又拽起来,蛮狠地抓在自己手心。 “问个问题。” “不回答。” “五百年以后要是还能遇见,你会记得我吗?” “……” 麦加尔被抓得手指都要断了,却没有挣开他,接下来俩人谁也没说话,泡在冰水里互相瞪视,泰坦尼克号似的——只不过怒风号没沉,整艘船的船员都瞪着眼见鬼似的瞪着他们搞生死别离。 终于,凯撒没那个耐心跟他僵持下去了——再在这冰水里泡着,无论是他还是麦加尔恐怕都会泡出毛病来。 当男人琥珀色的瞳眸变得暗沉,那目光盯得麦加尔心跳漏跳一拍,一只大手抚上了他的后脑勺,然后狠狠地将他摁向前面,当冰冷的唇瓣狠狠碰在一起,他们就像是饥渴许久的野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互相撕咬,血腥的气息在彼此的唇舌间蔓延开来,直到破皮流血,红肿不堪—— “会。” 麦加尔满意地笑了。 “跟我回去,剩下的再想办法!”凯撒拽起麦加尔往回游。 奈何麦加尔却固执地往反方向拽了拽。 “你明明知道没办法。”麦加尔甩开凯撒的手,踩着水往后滑了滑,“骗小孩呢你。” “那也用不着你替我去死。” “你说得不算,”麦加尔抹了抹唇角,抓紧了手中的鬼杀扬了扬,然后,凯撒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而且,晚了。” 一切仿佛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双冰冷的、纤细的双臂狠狠地缠绕住了男人的脖子将他用力往后拖了拖——与此同时,麦加尔猛地一个转身又窜出去几米,彻底逃离了凯撒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男人气得脸色发青,却不料此时如同蛇一样长长的、滑腻的尾巴缠绕上了他的身体,女人气吐如兰的气息就在男人的脸颊边,凯撒抓住颈脖上的手臂试图反击,却不料对方的力气大得不像人类—— 的确不是人类。 “要动手就快点!”枝枝不耐烦的声音在凯撒耳边响起,“趁着我还没后悔!” 麦加尔点点头,飞快地向着海神雕像下方游去—— “还等什么,雷克!”凯撒一边跟死死缠着他的黑鳞鲛人挣扎,一边大吼,“拦下他!” 怒风号边上传来连续噗通的几声落水声,枝枝啧了声,尾巴狠狠一拍,掀起的巨浪将怒风号试图前去阻止麦加尔的船员推开了十几米远,巨浪之中,凯撒眼睁睁地看着麦加尔翻身爬上了雕像底座,在那条海怪身边蹲下,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鬼杀! “住手!” 男人嘶吼着,肝胆俱裂,他终于停止了挣扎,被枝枝死死地缠绕着,眼睁睁地看着麦加尔跪在海怪身边,狠狠地将手中的鬼杀插入海怪的头骨之中,哀嚎几乎震碎了整个天空,海怪巨大的尾巴疯狂地甩动着卷起层层巨浪—— 陌生而低沉的语言在耳边响起,凯撒思维一顿,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他的脑海里、记忆里一寸寸地抽出—— 耳边是怒风号在狂风中摇曳的声音。 人生仿佛倒退了一般在凯撒的脑海中重新回拨,他在慕尼黑当上了造船者的学徒,第一次举起马刀,第一次在图纸上绘画自己的船,第一次熬夜完成的怒风号设计初稿,第一次出海,他亲自绘画的黑狼旗,玛格瑞塔和玛格丽特的诅咒,罗维朋夫人号,他坐上了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易—— 以及,和巴伯路斯兄弟那场生死搏斗的海战。 然后呢? …… 在黑鳞鲛人低沉的吟唱声中,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 在男人的不远处,滔天的巨浪冲洗了海怪喷溅在麦加尔身上的绿色血液。当海水吞噬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海水卷起高高的水墙翻滚着在头顶合拢,阳光在头顶一点点的消失,头顶上荡漾着的是死亡的阴影,当最后一束光芒消失,麦加尔不甘心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二十分钟后,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被海浪拍得晕头转向的怒风号船员们吭哧吭哧地回到了怒风号的甲板上。而当船员们爬上甲板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船长站在船头,望着那空无一物的雕像底座发呆。 “船长,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啊,什么呀?” “……想不起来了。” “想、想不起来了?” “啊,”当他的目光触及那空荡荡的海神雕像底座时,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猛地缩成了一团,男人皱皱眉,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大手一挥不太爽地说,“问那么多干屁,人都回来了吧?回来了就——” “……我怎么觉得好像还差了一个人。”雷克挠挠头凑到船长身边。 凯撒扔给雷克一个奇怪的眼神,这眼神将怒风号的红毛大副看得毛骨悚然。 “起航吧。”船长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 ——“枝枝,拜托你个事儿呗。” ——“不答应!” ——“……喂。” ——“你说啊,烦死了!” ——“事儿成了之后,让他忘了我吧,不然咱俩谁也别想安生。” ——“……” 再见。 大狗。 凯撒。 我的船长。 其实好想再看你一眼。 …… 第一百零八章 …… 麦加尔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蚀骨的冰冷,然而当那夹杂着温度的水侵入他的呼吸道中时,除了变得渐渐困难的呼吸,他发现海水居然比想象得要温暖,麦加尔闭着眼,却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再一次感受到了阳光,他动了动,手边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冷触感…… 是鬼杀。 不知道为什么,黑发年轻人稍稍安下心来。 他试图开始动自己的身体,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仿佛被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整个人束手束脚……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我哥为了逃避开学要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了!!啊啊啊这是什么!匕首——爸你快来啊爸我哥要割腕自杀大概还是为了逃避开学!” 惊天动地、撕破喉咙的童音在麦加尔耳边响了起来。 然后是哐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强壮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水的束缚之中拯救出来—— 凯撒? 不,不对,不是他。 麦加尔睁开了眼。 他的眼前,是一张无比熟悉又许久未见令人异常怀念的脸。 老爸。 爸。 “爸?!” “你有病啊!洗个澡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读书读傻了吧你!”罗老爹吹胡子瞪眼,“起来,这才刚过完年老子还不想给你收尸,你妈买菜去了,这还好她不在家,不然你今晚就等着吃狗粮做开学前欢送大餐吧——” 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让麦加尔……哦不,是让罗沉舟同志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抑制住胸腔中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伸出手,掐了掐这张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喋喋不休的脸。 “干什么干什么?!”罗老爹拍开儿子的手,“你有病啊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你爸好吗谢谢——罗破斧,熊孩子,把浴霸给老子关了,你哥这就洗好了,电费不是钱啊?——匕首哪来的?小小年纪玩儿什么凶器!没收!” “爸。” “干什么?” “爸爸爸爸爸爸!!!” 罗沉舟激动得说话都哆嗦了。 “……”罗老爹表示莫名其妙并且很是不屑,“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光着腚撒娇能给你下学期每个月零花钱多发一张毛爷爷?” 然后在罗老爹万分不屑的目光注视下,罗沉舟光着屁股扑向了他亲生老爹,来了个热烈地拥抱!……十几年没享受过大儿子撒娇的罗老爹表面抗拒着,实际上心里十分受用地别扭着接受了这个其实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拥抱。 罗沉舟裹着浴巾,踩着拖鞋,一路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 气喘吁吁地在电脑跟前坐下,当他打开网页在搜索栏输入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的双手都止不住在颤抖,这让他连着将那几个简单的字母输错了好几次……白底黑色的网页跳出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慢慢地睁开,鼠标移动着,不太利索地点开了第一个搜索结果—— 凯撒鲁克德尔以利亚霍夫(1456-1527),德国籍。 凯撒是当时地中海最富盛名的地中海第一把交椅,因为其英俊的外表和绅士的风度而被人们称为“黑色海狼”和“海上绅士”。他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1456年的春天出生于德国慕尼黑伊萨尔河畔航海世家,十三岁当家作主,十四岁拥有第一只自己的三栀大桡船并为其取名“怒风号”,“怒风号”作为凯撒的象征终其一生在海上漂泊为主人服役,许许多多的故事在当时被人津津乐道。 1488年,凯撒遭阿拉伯海盗巴伯路斯兄弟陷害,使其一时间失去下落,然而他忠心耿耿的大副却始终未放弃寻找他,地中海的海盗之王在突尼斯杰尔巴岛被好心渔夫所救,最终得以修养身心,血刃仇人。 同年,凯撒血洗西班牙皇家领地,抢夺藏宝图,一路向地中海无人能知的宝岛挺进。 在关于凯撒许许多多的故事里,有人说他曾经到达过人鱼的故乡,有人说他曾经寻找到了真正的长生不老泉,更有人说,其终其一生在海上拼搏,是为了解除其家族的诅咒…… 1500年,凯撒鲁克德尔以利亚霍夫结束了充数他一生的海盗生活,这名大名鼎鼎的海盗在1500年的冬天,于国旗下宣布一生忠实于他的国家,正式加入德国海军军队,担任海军总督的重任,其精湛的航海术对当时德国航海事业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1527年春天,凯撒鲁克德尔以利亚霍夫于柏林逝世。 终其一生未娶妻子,育有儿女三名。 罗沉舟长吁一口气,他缓缓地滑动着鼠标,被水泡的发白的手指有些不停使唤。 有什么能比把自己的名字加入你的户口本更加浪漫? 那一定就是在几百年后,我坐在这里,阅读着后人对你一生的记录,然后每一个字符里面,都能找到我陪你走过的足迹—— 后人说,你的一生很长,很精彩,而那里面,有我的影子。 …… “哥,你眼圈红了埃?” 稚嫩的童音唤回了呆坐在电脑前,死死盯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发愣的黑发年轻人。 罗破斧递过一张纸巾,还带着孩童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说:“是想到开学就觉得很伤心吗?……好吧,我也很讨厌开学,但是我都没哭,你还真像个娘们。” “放你的屁。”罗沉舟一把拽过弟弟手中的纸巾,响亮地擤了下鼻涕,“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寒假作业写完了没?没写完揍你!” 罗破斧惊恐脸将一盒纸巾塞给老哥,夺门而出一边尖叫:“妈!哥说他要揍我!” 窗外正下着雪,这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他叫罗沉舟,一个气象大学大二的学生。 …… 十二个小时后,罗沉舟坐上了返校的飞机。 望着窗外近在咫尺的白云,他有些发愣,曾经何时,他也这样坐在怒风号的窗边,透过窗户去看外面一片湛蓝的大海。……怒风号啊,在怒风号还存在的时间里,人们不相信总有一天,人类会坐上巨大的金属物飞上蓝天,和海鸥飞得一样高,一样远。 然而一切都结束了。 他彻彻底底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那个名叫凯撒的男人也曾经来过,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和他之间,隔着五百多年的历史洪河。 罗沉舟承认,他没有办法那么快忘记那个男人,但是他相信他会做到的——吃饭睡觉打打屁,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他会的,他会很好地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上,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再找个姑娘或者找个汉子去结个婚—— 身后响起了巨大的喇叭声。 黑发年轻人结束了自己的感慨人生,然后有些发愣地开始奇怪自己干嘛要做对着学校的大门口发这么猎奇的誓。 有愧于自己的变态行为,罗沉舟皱着眉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见他身后那一架崭新的—— “帕萨特……” 黑发年轻人嘟囔着,看着这辆嚣张的破车开过他的身边,罗沉舟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奚落一下这破车,这时候,不远处跑来一个红领巾,并且边跑边叫:“沉舟,你丫挺的杵那干嘛呢?快过来这边,别挡着人家的道儿!” 罗沉舟:“……” 是流氓老大。 罗沉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大,我这不是差点儿被一破帕萨特示威了么——” 那辆正无声滑过他身边的黑色轿车猛地刹住,然后缓缓倒退。 车门打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位身高目测一米九五,浑身西装脚踩小牛皮鞋脸上带着墨镜的外国高富帅,他打开车门,倍儿有范地从车上下来,然后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英俊的男人低下头,扬起眉看着面前这黑发年轻小孩的呆滞脸,宽容又腹黑地笑了笑:“我这是辉腾,小破孩。” 他说的是中文,还带着奇怪的外国腔调,但是罗沉舟却一点笑不出来。 男人的目光扫过小破孩胸前的胸卡,伸出修长的指尖指了指,脸上露出一丝可惜的情绪:“罗沉舟……06级气象学?唔,那是我学生,我就先不揍你了。” 罗沉舟:“……” “我是你们新来的教授凯撒,主教海洋气象学,是你们的主科没错儿吧?”男人重新戴上墨镜,“以后别旷课,我节节课点你名——对了,小孩,看你挺眼熟的,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罗沉舟:“……” “算了,我这刚回国,怎么可能见过……”男人嘟囔着重新坐回车上,他降下窗户,冲像个雕像似的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黑发年轻人挥了挥手,“我走了,课上见。” 罗沉舟:“……” “哦,原来是哑巴呀?” “放屁!你才哑巴!” “没礼貌,”男人低沉一笑,十分戏谑地翘了翘唇角,像个老流氓似的说,“要叫我教授。” 车子开走了。 糊了罗沉舟一脸灰尘。 车里的男人不知道的是,五百多年前,他曾经也这么邪魅一笑,像个老流氓似的站在眼前的这个小破孩的跟前,跟他说,要叫我船长。 恩,当然啦,对于这个什么也不记得了的家伙来说,这又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个故事了。 罗沉舟抬起头,头顶阳光明媚,春风正好。 “——人都走啦,还看个毛啊。”老大鸭子嗓门嘎嘎地在耳边响,“啧啧啧,看见那个家伙脖子上挂的狗头项链了没,古董海货,煞气重着咧,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好东西——埃我操你哭什么啊算了算了你们文化人都是神经病……乖要哭咱们回宿舍去哭别在这大门口丢人!!!” 罗沉舟站在大学的门口,长那么大第一次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哭得像个孙子——为了他失而复得的,所有的一切。 这次遇见,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 波兰有个学者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爱情就像头痛,它让你晕眩,你以为自己要死掉,但你会痊愈。 正文完
推书 20234-04-29 :江山月明(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