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放开那双温凉的手,有些庆幸,她亦没有挣扎反抗,任由自己握着。忽而邪魅一笑,赫连亟苍掌中微一用力,便将这雪白的人带进了怀中,似乎并不觉得这纤细却高挑的人坐在自己腿上,被禁锢在自己怀中有任何不妥。
便是面对这样多双惊异好奇的眼,西罔夜冥轻笑起来,渺若云烟。丝毫没有拘谨,害羞神色,一派坦然。赫连亟苍不喜欢扭捏造作,这样的淡漠平静的性子,正是他所喜欢的,手臂的劲道不自觉大了些,紧紧圈着怀中的白衣人。纤细的腰,却并不像其他女子般柔若风拂柳。抱在怀中,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力量的流转,蕴藏在细致的肌肉纹理中,隐匿于白皙的细腻皮肤下。
本想羞辱于她,谁想,她竟借此机会直接闯进了王爷怀中,胧烟气得一口银牙紧咬,却又不好发作。眼珠一转,便是计上心来,招过珠环便是一阵耳语。起身轻轻站在一位低垂着眉眼的温婉女子身后,娇声笑道:“王爷,今天一是为了给夜妃妹妹接风,二,该是庆祝一件天大的喜事呢。”
见她笑得别有深意,众人都等待着她的下文。只见胧烟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小腹,轻笑道:“事实上,琳妃,雨琳妹妹有了身孕了。”
面对众人不知是羡慕,或是祝福,亦或伤感的目光,雨琳小脸微微一红。然而,瞬间之后,却又是不可抑制的一白,头垂得更低了。自己才有孕不到两月,除了自己与最贴身的侍从外,尚无人知晓,然而,璃妃竟然知道了,她的耳目……这样的想法不禁让胆小的琳妃一阵胆寒,不由自主的,身体也是一阵轻颤。
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变得欢喜的气息,招招手,示意雨琳也到自己身边来。不想打扰别人一家三口欢聚,西罔夜冥缓缓起身,向琳妃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投与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之前,她与胧烟之间的端倪,自己看得清楚,猜得透彻。雨琳一愣,怔怔注视了这淡远的白衣人一瞬,察觉到她的好意。看到这样空谷幽兰般渺远的微笑,心,竟奇迹般不可思议的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般慌乱。亦是报以友好的微笑,谨慎的坐在了赫连亟苍腿上。
早有懂事的奴仆将琳妃之前的碗具挪到了赫连亟苍面前,换上一副上新的,这,是夜妃的位置了。微不可见的冷冷一笑,看来,这王府之中争宠的手段,比之那王宫之中,竟是不遑多让呢。自小便是被这种明争暗斗所束缚,孤单多年,不想再次踏入了。心中如此想着,也不管那边众人谄笑着脸颜恭贺祝福,一派欢乐。只管自斟自酌,望着杯中清冷的酒,心思,却是飘向了遥远的当年。那个埋藏在心底五年的身影啊,终究,是不可能属于自己么……
“王爷,既然今天如此高兴,不如,让人表演个节目如何?”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阴影中的西罔夜冥,依旧是那样淡淡的气质,赫连亟苍微笑着点点头。“胧烟,看样子,你是早已准备就绪了啊,随你安排吧。”
“谢王爷。”声音娇柔无比,让众人都开始期待起来,这璃妃到底是要表演个什么节目,亦或是,有什么好玩的招。嘴角快速掠过一缕诡异的笑容,拍拍手。顿时,璃妃的贴身丫鬟珠环一身青色劲装,手执一柄长剑跃将出来。看来,是要舞剑呢,倒是不知道珠环这平日里跟着主子刁蛮欺人的丫头竟会武艺,而且,还不低。
珠环一声娇喝,长剑应声出鞘,一跃而起,便是挽起了华丽的剑花。此武也真真只有归于舞技一类了,招式华丽,动作优美,舞动幅度之大,别有一股赏心悦目。许是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剑舞,几位女子都有些目不转睛了。除了那依旧手执酒壶,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的白衣人,还有那追随者白衣人动作的灼灼目光。
第九章:意在夜冥
突然,珠环招式竟是猛的一转,由温婉变作了凌厉,带着阵阵寒气,直指阴影中的白衣人。许是不懂武功,几位王妃见这突然地变招虽心中一跳,但却并未做深究,依然安心赏玩。但那道灼灼的目光却是在瞬间一凝,无形的寒气蓦地爆发,竟是惊得舞剑之人的身形微微一滞。然而,却并未改变直击向好似毫无所觉的白衣人的长剑的方向。眼见,凛冽的剑便要沾上白衣人的身体……
赫连亟苍瞬间一怒,便要推开身上的女子,然而,转瞬间,却又恢复了镇静。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诡笑泛着一丝兴味,静观那人的反应。
眼见便要血染白衫,突然,西罔夜冥状似喝醉般身体一晃,踉跄着向后倒去,身体斜斜的几个旋转,竟是稳稳的靠在了身后的树上。眼神迷蒙的看向一击不中,惊讶的站立当场的珠环。头疼的皱皱眉,抬手揉着仿佛因为醉酒而有些不舒服的眉头。然而,朦胧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清明,一缕冷然,淡淡的轻蔑,却是逃不过嘴角噙着诡魅笑容的赫连亟苍。
本想就此收手,然而,众人脸上竟都是泛着兴奋的神采,似乎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涌。珠环一咬牙,又是扑身而上,刺向‘因为醉酒而身体虚软’的西罔夜冥。
看着那杀心依旧,而杀气,却因为一击未中而大大减弱的一招袭来,西罔夜冥嘴角那一抹冷笑更加深刻。虽然仅是短短一瞬,但那冰冷的气质,几乎让珠环的长剑脱手而出。然而,却没有再闪开,直面那寒光流转的长剑,微微仰起了头,似乎在等待那未知的片刻一般。
一声娇呼,霸道之极的寒气汹涌而至。就在剑锋离雪白的颈项只有分毫之差时,前进攻势蓦然停止。修长而有力的手,竟是稳稳捏住了握剑的手腕,略一使力,只听见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长剑应声而下,插在泥土中。珠环疼得冷汗淋漓,然而,面前的王爷脸上是从未见过的邪肆微笑。便是稍微知晓王爷脾性的人,即便再蠢也该知道,此刻的王爷,正处在愤怒的边缘。周身不断蔓延的寒气,几乎让一众女子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双臂。
毫不怜惜的将右手废了的婢女甩在地上,没有再看一眼,眼睛,却是紧紧的盯在了西罔夜冥身上。黝黑深邃的瞳孔中,淡淡的映出一个静若止水的人影,这怒气,便是冲着这即便遇刺,依旧云淡风轻的人而来。噬血而残酷的光芒一闪而过,轻轻抬起白衣人的下巴,沉声咬牙道:“你这是,在挑战本王的忍耐力么?为何不躲开?你就如此自信,知道本王会救你……”
即便下巴在他手中被捏得生疼,西罔夜冥依旧笑得浅淡,“我在赌,若输了,大不了便是一条命而已。但是,若赢了……”
“赢了怎样?”
“也是,一条命而已……”声音里,竟似有一丝淡淡的幸福,满足,“毕竟,我躲不开啊,捡回一条命罢了。哼哼……”
凝视白衣人平静而深邃的眼眸中浅浅浮起的一抹笑,赫连亟苍却忽而放开了手,再次笑了,笑得了然而邪魅,再没有了刚才的那般寒意。一切仿佛梦境,先前那让人战栗的杀气,竟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看着冷冷投向投在躺在地上的珠环身上的目光,胧烟下意识的心中一惊,往后退缩一步。
“你,有何话可说?”声音冰冷暧昧,完全没有一丝逼迫意味,但却让听的人都是一阵不寒而栗。
“王,王爷饶命……”因为右手骨骼被捏碎,本就疼得几乎便要支持不住,此刻,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求饶。“奴,奴婢一时失手,竟差点伤了夜妃娘娘,还望王爷,娘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头上早已是大汗淋漓,强自撑起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璃妃。终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胧烟咬牙往地上一跪,“王爷,珠环真的是无心的,她习武时日不长,在王爷面前失手,竟然差点伤了夜妃妹妹,当真罪该万死。但是,看在她服侍妾身多年的份上,求王爷饶过她这一次吧。况且,她的武功,如此便是废了啊。”
好整以暇的看着璃妃的‘主仆情深’,赫连亟苍眼中闪动着莫名的颜色,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淡漠得几乎不属于人间的白衣人,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附在胧烟耳旁低声道:“若是你不为她求情,那你们,都不能留下了。”继而抬头,缓声继续道:“珠环此次亦属失手,我便饶了你这次。但若往后,再有人在我的眼下‘失手’的话,我便要他后悔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声音并不大,但那有如实质的杀意,却足矣让所有人心中剧震,几乎站立不住身子。
西罔夜冥却是心中冷笑,‘失手’,看来,自己要是再被赫连亟苍重视些的话,怕是璃妃以后失手的次数会多到不可估量呢。不想再与这些虚伪的勾心斗角面对,反正刚才已经借醉了,不在乎再醉一些吧。眼睛却是淡淡的扫向震惊于自己主子差点被刺伤的恐惧中还没回过神来的珠珀。珠珀顿时一震,看主子似乎有些摇摇欲倒的身影,聪明的跑上前来扶着。
“王爷,我有些醉了,想回去休息。”说话既不用敬语,也不见语气低垂柔媚,只是淡淡的。
“回去吧,好好休息。”
回到那人烟稀少的‘落叶阁’,珠珀这才有些战战兢兢,但却掩饰不住愤怒的咬牙道:“主子,我看,那珠环根本就是故意的,定是受璃妃指使。您不止一次的让她颜面扫尽,她见不得您受王爷的喜爱,所以……”
轻轻挥手制止了珠珀,冷冷的轻笑两声,“既然知道,那以后便不要与她接触便是了,不必如此,我现今不是没事么。”
“可是主子,就这样让她欺负……”
“我不是没事么,还是说……”西罔夜冥眼中泛起一丝促狭,幽幽说道:“珠珀,你觉得跟着我不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所以……”
一见主子这般说话,珠珀哪里还能冷静,慌忙解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才不是呢,珠珀最喜欢主子了,才不会那样想……”眼见一双大眼闪闪烁烁,便要掉下泪来,不忍再捉弄她,温柔地揉揉她的发,轻笑起来,“我吓唬你的,我知道,珠珀最喜欢我。”
“主子,你……不理你了。”
看着满脸潮红,羞窘的跑开的小姑娘,西罔夜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在这里,有珠珀这样一个从没接触过的活泼开朗的女子关心着自己也不错。虽然,她这样做只是基于主仆情谊。
第十章:黯然神伤
经过那一个晚上,苍平王府都知道,这个几乎没在人前出现过的夜妃娘娘其实并非被王爷所厌恶,抛弃。虽然大部分的人还不认识,还没见过她,但是,晚上的事情却是已经口耳相传人尽皆知了。她清冷的美,淡漠的气质,即便面对危险亦波澜不惊的风度,成为了府中众人津津乐道的又一话题。大家不再单纯地认为她是个从未得过王爷恩宠的弃妃,连带着‘落叶阁’的用度,竟也突然间莫名的奢华起来,与其他妃妾一式一样,再无差别。
看着面前陆续送来的这一大堆许是王爷赏赐,许是下人巴结,亦许是原来便有,只是被管事克扣的精致物品,西罔夜冥皱皱眉。事实上,自己并不讨厌这样清逸简约如田园山野的生活,反倒是突然多出来的这些奢侈用品,破坏了这份自然淳朴,让他有些不太喜欢。
看主子皱眉,是有什么不开心似的,珠珀本来兴奋的围着这些玩意儿转悠的身子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自家主子的脸色。自己也知道,主子就像是仙人一般,遥不可及,可能,是真的不太喜欢这些金玉珠宝之类的。恋恋不舍的放开爱恋的抚摸着一扇精致屏风的手,小心地退开几步。
看珠珀那明明两眼放光,但却只有不舍的放开的神情,西罔夜冥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明明,她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孩子,无故跟了自己这样们的主子,不仅平时受人欺负,现在,有了好东西还不能碰。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珠珀,喜欢么?”
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咬着唇,的确喜欢啊,这些珍奇宝贝。
“那好吧,把西厢的空屋挪作摆这些东西好了,你有什么喜欢的就拿去吧,但是,不要把这些金呀,银呀的放在我的房间就行。需要什么,我自己会去拿的。”
“好,主子,我最喜欢你了。”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随和,珠珀翻身抱着西罔夜冥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极其小心的抱起一件件珍宝,往西厢挪去了。
就着才送来的那面表面光滑,四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镜,西罔夜冥有些无奈的笑着,轻轻抚摸脖子上那枚小小的红点。这小丫头,当真是高兴坏了,脖子给她印了个红印,还说怎么有些疼呢。
不仅是东西送得多,就连访客,也忽然一下子多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这偏僻简陋的‘落叶阁’平时莫说是这些个王妃们,就连下人们,除非必要也是不想来的。如今,早上东西堆了一屋子,下午,便是各位王妃们一个个来与这新得宠的夜妃娘娘见个礼。当然,也仅仅止于见个礼而已。西罔夜冥本就性子冷淡,虽然温和亲切,但是,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漠气质,却让众人感到有些可望不可即。而且,看这夜妃,似乎并不与众人争宠,喜欢清静淡雅的感觉,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是一尘不染的白。然而,就是这样清雅的人,却端的让一众女子在被她深邃宁静的眼眸望着时有些莫名的心跳加快。因为‘琳琅阁’的姐妹,琳妃雨琳怀上了孩子,自然,她,才是众人更应该打好关系的人,故而众人在‘落叶阁’呆的时间也不长,都是略略坐坐便离开了。
好不容易,小小的院子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宁静,此时已过申时,太阳也已经温和了下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着终是清静下来的小园子,西罔夜冥将藤椅挪至已经有些浅绿花苞的蔷薇下,顺手将前一日未看完的书卷拿来翻看。累了一整天,闹腾了一整天,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睡意竟也缓缓袭来。
梦中,本来身处寒风中的他蓦地感觉身上一阵暖意,满足的微微扬起了唇角,继续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满足的悠悠醒来,一看天色,竟然全暗了。察觉身边有些不对劲,转头一看,竟是赫连亟苍。许是怕惊醒自己,只点着一支微弱的烛火,手中还拿着本该在自己手中的书卷。自觉有些失礼,起身便要从藤椅上坐起,身上蓦地滑落一物,是一件细密轻薄的薄被。知道是他帮自己盖上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醒来了?饿了么?”
“不,王爷,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轻轻晃晃手中书卷,嘴角一丝莫名的兴味,“夜,怎么,你竟然也看这本书?”眉峰一挑,看着西罔夜冥眸中一闪而过的一丝不解之色。
“你是说《公子泪》?”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定定的盯着赫连亟苍玩味的脸,轻声道:“王爷,你也看了这故事,不知,对于两名男子相恋之事,有何看法?”声音无甚起伏,然而眸中暗处,却是隐约闪动着期待,紧张。只是,略微沉思的赫连亟苍并未发现。
沉吟一声,缓声道:“我并不反对,只是,我自己没有这等癖好便是了。怎么?夜,怎会突然有此一问?”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西罔夜冥闪耀的眸中蓦地掠过一缕破碎的光,继而微微黯淡下来。“无事,王爷,天色已晚,回吧。”声音依旧轻缓,淡然,然而赫连亟苍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疏离,冷漠。本来满是清风般温凉的感觉,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状的悲伤,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