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刃 中——满地梨花雪

作者:满地梨花雪  录入:04-23

 38.坑道独处

 东方有曦拿出来的东西,他们自然都认得,纷纷报以钦佩的目光。但这人什么时候把跟踪器贴在炸弹怪人身上去的? 五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都摇了摇头。 “走,去掏狮子的老窝!”东方一挥手,领着他们往前走。 现在又是六个人全体集合,谁也没说什么,自然就分成了三组,陈坎坎和端穆尔走在最后,中间是周一和何狡,因为他俩身上带的装备最多,什么无烟炉和帐篷都在他俩的背包里。他们在凭祥的那两个小时内并没有休息,而是停下来补充装备,周一几乎想都没想就开出一长串的单子,几个人分头去买。 因为没有带枪支弹药,再重的装备也不算重,几个都感觉非常轻松,绝对的轻装上路,每个人背包里的东西大致相同,但为了预防意外,有些东西或集中或分散地存放在六个人的背包里,那么即使弄丢了一两个背包,也不妨事。 不过多久,天空的远处飘来几片云朵,黑乌乌的,在林间的树梢上勾勒出一幅泼墨笔法的水墨画。 叶隼皱了皱眉头,轻拍了一下东方的肩头,“快天黑了……” “嗯,所以要尽快找到目标,如果今晚上制服不了他,我们就得在林子里过夜了,虽然这里没什么野兽,但依然危险。”东方边说,边提起速度往前走。 叶隼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那再快点吧。”除了这些,他还下意识地想到,距离上一次东方吃药,好像已经超过十八个小时了。这么长时间里他没有吃药,究竟是没机会,还是他根本忘记了? “山上温差大,不宜露宿,晚上必须搭帐篷,但眼下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我们最好别冒这种风险。”东方回头瞄了他一眼,却见他黑着一张脸盯着自己,莫名地撇了撇嘴巴,心说这小子,哪个又招惹他了?变脸比变天还快。 “别看我,看路。”叶隼伸手帮他扯开一根树丫。 东方稍稍一愣,心头掠过一丝烦躁。这种被人照顾了的错觉是怎么回事?挠了挠头,哈啦一笑,他堂堂东方上校需要人照顾吗?但他刚才确实有点走神,于是只得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那片地下掩体为什么不是他的基地?”叶隼快速跟在他身后,仅仅一步之遥,如果东方突然停下,他肯定直接撞上他的后脑勺,但东方貌似能够估算出身后的风速似的,速度总比叶隼要快了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人也极有默契。 东方长大了嘴巴呼吸,道:“很简单,你会在自己家里杀人,还当腊肠一样挂起来吗?” 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如此做,但叶隼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是个神经正常的男人。 “……他不是正常人。”从行为方式来判断,他可能是疯的。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确实不正常。但如果他的世界并不是我们所感觉到的这个世界,他或许再正常不过了。”东方说的,有点像在打哑谜。 “什么意思?” “你们没和他面对面遭遇过,所以难免先入为主地做了论断。我引他出去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了他眼睛,那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丝毫不浑浊,目光比狼还狠戾,但却不是邪恶的。”有些人即使杀人也不一定就是天生嗜血,东方觉着他就是这种人,杀人者并不邪恶,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就是个悖论。 叶隼踩过地上的枯叶,脚底发出清脆的嘎吱声,秀挺的眉梢往上翘起,“你觉得他不是坏人?” 东方有些烦躁地一摆手,“现在还说不清,等抓住了他再说。” “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这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老狮子……”叶隼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这个人如果出现在闹市区,不管缘由如何,肯定是被击毙的命运,“你怎么抢他的枪?”至少得先办法抢几把枪。 东方发现十几米外出现了一处滑坡,不像是自然造成的山体滑坡,立刻警惕地举高了手向后一摆,减慢了脚步。 “我来!”叶隼没等东方下命令就勾手拦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抓住他的背带往后一拉,推给周一,便扭头扑在地上,保持着匍匐的姿势爬了过去。 东方龇牙,挣脱开周一扶着自己的手,却没机会开骂了,只好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小心!” 叶隼尽量不制造出什么动静,一点点地往前挪动,这时,东方跟踪仪上的红点越来越往这里靠近,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十米—— 东方苍白的一张脸更加白了几分,死死盯着叶隼的周围,聆听着四面八方的声响。 眼见着叶隼靠近山体滑坡的断裂处,他觉着干裂的嗓子突然疼痛起来。 九米,八米,七米,六米……三米,两米!根据仪器显示,这人早该和叶隼狭路相逢了,然而,东方他们眼前并没有遮蔽视线的雾,即使再紧张也不至于看漏一个大活人,怎么回事? 他不可能隐身,也不可能在天上,那么……就是在地下了! 东方立即也匍匐在地上,朝着叶隼爬过去。 这附近俨然又存在着一个地下掩体,或者是这个人自己挖出来的坑道,用来隐藏行迹。他们需要找到入口,然后再制定行动计划。 他还不清楚这个坑道距离地面有多远,因此没有贸然开口喊话。 就在东方伸出胳膊就能抓住叶隼脚踝的时候,忽然眼前一空,指尖也是陡然一空,刚才还在趴在他前面的叶隼突然不见了! 东方心里大骇,就见前面的落叶堆里塌下去一个直径约两米大坑,叶隼显然是误中陷阱掉了下去! “叶隼!”东方不知道这下面会有什么,趴在坑边一看,登时傻了眼! 这个陷阱做的格外机巧,被树叶和泥土掩藏的极好,单单用手触碰或者踩一两脚它最上方的一层木板也不会垮,但如果超过了一定的重量,层层树叶下面的木板就会马上断裂。叶隼刚才爬过一半是其实感觉到了一丝震动,但因为陷阱的面积过大,他想要翻身躲开来已经不及,所以直接摔了下去。 接着两眼一黑,掉进了一个长长的坑道之中,一直不停地往下滑,两手触摸到的都是潮湿的泥土和藓类植物。但因为坑道的坡度太大,他想抽出匕首插在墙壁上都不可能,只能迅速地抱住头,保证自己到底时不会因为惯性冲力而摔伤脑袋。 上头,东方抬手把跟踪仪甩给何狡,骂了句:“shit!”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只留下一句“去抓人,我去救叶隼!”让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 端穆尔啐了口唾沫,“我艹,我们也从这下去!” 陈坎坎赶紧拦住他,“不行!如果上校没办法把叶隼救上来,你去了也没用!” “没错,坎坎说得对,这下面指不定是什么,如果是过去的翻板流沙坑,用来对付越南人用的,那可就麻烦了……”何狡担忧地扒在坑边看了看,发现四壁的泥土像是刚挖出没多久的新泥,稍微松了口气,“我多虑了,应该是最近才挖通的坑道出口,被当做陷阱用了,可能是用来抓人的。” 如果是用来捕杀野兽或敌人的,直接在底下设置几排竹签或长钉就了事了。 看来,叶隼还算是幸运的。 周一也点头:“嗯,现在我们该担心的是,东方千万要忽悠的住那位炸弹狂人才行……走,附近一定有入口,我们分散了找!” 四个人分成两组,以追踪仪上的红点为圆心,在直径五十米的范围内寻找坑道的入口。正这时,何狡发现红点停止脚步不动了,一颗心顿时被提溜到了嗓子眼。 “这里,这里!”不大一会,陈坎坎对他们打出汇合于一点的手势。周一和何狡欣喜地冲了过去。 入口是找到了,但被一块大理石板给封住了,他们试了试没法打开,估摸着有什么机关,只要有人从这里进去锁上了卡口,就只能从里头打开。 他妈的,上校和小叶子你们一定要撑住啊! 周一愤愤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铁锥和一条三十厘米左右的钢杆出来,钢杆前头还带着一个弯钩,很像是用来撬铁门用的。 何狡诧异地瞅着他,“我说……你上辈子一定是在海啸或地震里挂掉的,这辈子才这么有生存忧患的吧?” 周一没理他,忙着把手里的家伙事研究明白,看准石板的缝隙,先试着把铁锥插了进去扩大缝隙,跟着把钢杆的弯钩给塞了进去。 暂且撇开他们临时做了一回撬门的小贼不谈,地底下,深深的坑道底部,东方一睁开眼就顺利地找到了叶隼……嗯,就在他身子底下。 “你快……起来……”叶隼本来没事,刚落地脚腕子崴了一下,吃了口土而已,准备摸出狼眼手电看看四周环境再慢慢起身,谁知道,后头一阵疾风,噗通—— 东方嘭的一下从上面滑下来,砸在叶隼背上,两人紧贴在一起时,他被迫脸部着地,又吃了一口土。 “哎,你没事吧?”东方赶紧的从他背上爬下来,弯下腰摸索着把他拽起来,“娘的,冲下来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叶隼无语地活动了一下双脚,右脚突地一歪,失去平衡,咚一下倒进东方的怀里。 “怎么,受伤了?”东方赶忙扶住,让他自己掏出狼眼手电照着,蹲下来检查他的右脚踝。 “没有骨折,但拉伤了,还能走吗?”东方单手扶着他,让他试着走了几步。 叶隼满头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淌,还想坚持自己走,被东方狠狠瞪了几眼:“受伤了还不老实点?!从现在起,你的行动必须听我指挥,让你擅自行动,这下好,摔了吧?!瘸了吧!” 叶隼疼的特么想骂娘,但为了节省力气,只得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东方祖宗十八代,不情不愿地伸手搭在东方肩膀上,还让他用右手扶住自己的腰。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之间就感觉气氛尴尬了起来。 当然,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计较这些,所以很快集中起精神察看四周,好半天,也只看到一个空间极矮的坑洞,有东西两方有两个出口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们必须选择一个出口,东方和叶隼默契一致地选择了东。 “为什么你也选东?”一开口,又是不约而同。 东方扬了扬眉毛,“老子姓东方,又不是西方,当然选东了。你呢?” “呃……”叶隼支吾起来,他能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选东么?犹豫了半天,说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答案:“日出东方嘛,东边应该比较吉利。” 东方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搀扶着他走,但因为空间太矮,两人的个子都很高,因此走起来颇有些跌跌撞撞,不得不挨得更近一些,一会儿脸碰脸,一会儿又腿碰腿。 叶隼的脸颊泛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也不清楚是脚上太疼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越是别扭地想远离东方一点,抬脚走下一步时越是更猛烈地撞上东方的腰或胸,直到东方不耐烦地把他扯过去,用胳膊死死勒紧他的腰,他才老实地不敢折腾了。 选东边的确是正确的,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岔道口,继续选东,没几分钟就看走进了一间工具房,虽然没有枪支和弹药,但有不少没有开封过的工具包。 “你放开我,我单着脚可以跳……”叶隼推推东方,让他去找点东西做武器。 东方看他扶着墙站,看着门外放哨,才松开手在屋子里搜寻起来,很快解开了一个挺大的工具包,找到一套工兵用的家伙事,什么长斧、砍刀、木锯、锨、镐,做得既精致又灵活,锋利结实,和他们现在工兵用的工具一比,质量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是不是好东西?”叶隼把头歪过来一点点问。 “呵,当然是好东西,这么扎实的好玩意儿,现在的豆腐块可比不得……”说着笑眯眯地在腰后头别上斧子和砍刀,木锯、锨和镐就不大用得上了,个头大了点,不如周一物色的那些个可拆卸的小铲子、小锤子、铁锥子实用。 “嗯,三十几年前的高级装备,是M国货,还是老毛子的?”叶隼勾着脖子想看看。 “你别动,我也给你找两件。”东方又拆开一个工具包,也是没开封过的,里三层外三层都又油纸包裹的很好,没有受潮,崭新崭新的。拿出砍刀和斧子就顺手递给叶隼,叶隼接过来,翻开上面封的油纸一看,发现上面一排黑字清楚地印着一串“Made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艹他妈的越南人!”叶隼平素不爆粗口,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住了。 随即学着东方的样,也把斧子和砍刀别在了腰间。 东方龇龇牙,嗤笑道:“这有什么,据说中越战争时,我们缴获过来的越南人的大米,上面全部印的都是‘中国大米’四个汉字。要说狼心狗肺么,越南人当仁不让,打M国佬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好朋友一条裤!结果到头来,最好的装备自己没用全赠送给了他们,他们反过来拿着枪炮大米来打昔日的战友。” 叶隼深深地看他一眼,“没关系,这些东西带不走,临走时就都给毁了吧……” 东方愣了一愣,笑着跑过来揉了他脑袋一把,“记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现在不又中越友好了么?不过……你这主意,我喜欢!” 叶隼微微的笑了笑。 东方逆着手电的光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也感觉的到他正对着自己笑,便也回了个爽朗的笑容,走过去架起他继续往前搜寻。 有了武器心里的底气足了点,但一想起那人头顶着炸弹,满腰的弹匣,两人又不淡定了,心说一定这丫的肯定还有弹药储备,必须找到!但这个坑道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休息一会比较妥当。而且,叶隼的脚最好包扎一下,喷点云南气雾剂。 这回两人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出去,还没看到前面有岔道口,东方蹙起眉头,瞬时提高了警惕,全身戒备起来,叶隼都能感觉到他四肢的僵硬。 他侧过头,轻声喊他:“你的药呢?” 好一会儿,东方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在背包里呀,怎么?”奇怪,突然问他的药做什么。 “嗯,你拿一包出来。”叶隼停下脚步。 “你小子闹什么?现在惦记那些做什么?” “哎你别管,赶紧拿一包给我!快点!” 东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无可奈何地从背包底部翻出盒子,为了怕包装好的药被挤压破损,特意用一个木头盒子装着,从里面拿出一包来,递给叶隼。 就见叶隼面无表情打开冲锋衣,掀起卫衣,果断迅速地把药包塞进了内衣里。 东方:…… 十分钟后,坑道里终于又出现岔道口了,但这次是一处往上的坡道,和一个往下的坡道,偏偏往下的坡道才是东边。 根据探险常识,他们该往上走才对,但由于之前一直选东的惯性,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拐向了东边。 叶隼拍拍东方,“目前还算安全,不如我们休息几分钟。”也不管东方同不同意,死活不走了,拉开衣服把刚才那带药包给掏了出来,往他手里一扔。 “喝吧……”说完,眼神不自在地往旁边瞟了瞟。 39.突变惊疑 对于叶隼的这个举动,东方完全没有想到。 自从发现自己肾脏有问题开始,可能是因为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的缘故,说老实话,他没有多么上心。去医院看病吃药,做透析,与其说是延续自己的生命,在他而言,更像是完成一项下级领导下达给自己的任务。 追根究底,他并不认为仅仅依靠透析和中药,自己的病情就会好转,在更深一层的潜意识里,他对于这种没有多大用处的治疗,是有抵触心理的。所有人告诉他只要坚持治疗一定会有好转,他会友好地点头微笑表示认同,但敷衍的心理占了绝对部分,尽量配合治疗是不过是为了让家里人安心,背地里却一直在苦笑。 除非天下掉下来一个合适的肾,白白送给他,但匹配的肾何其难得,他哪有如此好的运气?因此,一旦因为任务占据了绝大部分思维,在他而言,吃药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事。 更何况,他希望一切事情都是自己能够掌控住的,变数太多的问题,他懒得思考,便也不想抱有太多的希望。 就这么一天挨着一天的过吧…… 东方呆愣地捏着这袋温热的药包,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例如“你他娘的真是多管闲事!”这样酷酷的话,但嘴巴张开又合上,还是什么也没说。 最后,只好干脆地咬开塑料袋,一仰脖,把药喝的一干二净。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药不如往常那么苦涩,他的胃也没有抗议,居然还品尝出了一点点甘草的甜味,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登时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靠!东方暗暗吐糟,左右看了看,把喝完的药包顺手往叶隼口袋里一塞。 叶隼心里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架起他的胳膊继续往下走,东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叶隼脸上来回移动,没觉得他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表情,还是一张臭屁到让人想一拳头揍过去的样子,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一天三次?”叶隼突然问。 “啊?” “你的药一天三次对吧?” “是啊。”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出任务到现在就吃了刚才一次?” “……” “不是故意忘记的,只是无意忘记的对吧?” “喂……” “所以说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记性太差……” 东方的手在他腰间抓了一把,横眼,“……关你什么事?” “嘶……轻点轻点!”叶隼暗自叹了口气,“我可不想执行任务时还要分神照顾某个怕苦不吃药的病人,未免你在未来几天内拖累我们,我决定,以后每天监督你吃药。” 东方冷笑着松手,“拖累你?”,支起一根手指头往他腰间这么一戳—— “喂!”叶隼忽然失去重心,身子一歪,差点撞到坑道的顶,手抻开,撑在墙壁上才勉强站住。 东方摊开手,朝他吊了吊眼梢。 叶隼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沉着脸也不服软,见东方一脸看自己好戏的表情,转身,跳着脚往前走。 东方跟在他后头,闷笑着勾了勾嘴角。 但单脚跳毕竟费力很多,坑道高度又不够,叶隼千般小心还是撞了好几次头,却还是肯不服输,歪着脖子,跳啊跳,跟只跛腿青蛙似的。 片刻,感觉腰上多出来一只手来,知道东方面冷心软,这才放松下紧绷的肌肉,就坡下驴,踹口气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大约五六分钟,这条坑道终于到头了,东方忽然瞪大眼睛,抓住叶隼的胳膊往身后使劲推开,“趴下!” 咚!叶隼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听着耳边子弹擦过耳边嵌入墙壁的扑扑声,侧身趴倒在地,操起腰间的砍刀,挡在自己面前。 余光中,就见东方拿起短斧便反手掷了出去,一道寒光划破幽暗。 锵!铛!!! 斧子居然被截住了?!但听见这金属碰撞的响声,对方应当是躲闪不及用枪挡住了斧头,枪必定要废! 东方仰起头,宛如静静盘踞在岩石上的猎豹看到了猎物,只一眼就启动了猎杀模式,双脚一跃而起,冲了过去。 跃到近前一看,心里更是一惊,果然是他! 炸弹怪人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快!急忙扔掉被斧头砍豁了的枪,挥出一拳来挡,不料东方的攻击路线并不是上三路,而是迎合了坑道的高度,迅速低头,身子一矮在地上翻滚几圈,瞄准眼前的一双腿便将砍刀扫了过来。 东方突如其来的动作逼得他急急后退,想要往后翻越回击却不可能,因为头会撞顶,许多动作都施展不开。 反而是东方下三路的招数在一瞬间就占了上风,毫不留情的几刀下来,把炸弹怪人一步步向后逼退,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但他的身手实在太灵活了,闪转腾挪不开,便仗着自己对坑道的熟悉快速躲闪,后退时无需向后看,也能知道怎么迈步子能更大的消耗东方的体力。 二三十刀下来,东方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了,贴地使刀可不是他的长项,比站着打要吃亏太多,他蹲马步的基本功虽然不错,但若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占不到便宜,炸弹怪人还会找到机会反击! 这时,他还连这人的一片布头都没砍到,他妈的! 炸弹怪人自然看出了东方的弱势,这地下的坑道仿佛是为他专门设计的,他身高不高,顶多一米七,头上还绑着一坨炸药,基本不用担心撞到脑袋造成意外伤,但东方要站起来和他交手就会落下乘。 看出这点,炸弹怪人躲闪的越来越从容,开始伸手摸到腰间去拆弹匣。 东方当然明白他的意图,汗水从脖颈流到胸前,紧握着砍刀刀柄的手微微抖动起来,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减慢速度,只要留出一秒的间隙,自己就会彻底失去胜算! “叶隼——” “在!” 叶隼早从地上爬了起来,跳着脚紧跟过来,操着砍刀守在东方身后,想要帮忙却找不到任何时机,急得满脸是汗。 “用你的小65,给老子卸了他的双黄蛋!”东方杀气腾腾地喊着,手中的刀又快了几分,对着炸弹怪人的脚腕子就往死里削! 看起来他招招都是死手,但他深知这人的厉害,如果抱着活捉他的心思去打,势均力敌绝无可能,只有以命相搏,才有可能扭转局面。 叶隼刚才也是惯性使然,看东方操起砍刀,自己也想帮他一把加入战局,差点忘了小65!经过东方一提醒,他收起砍刀抽出腿脚两侧的小65,靠着墙壁站定,几乎是刚刚执起刀柄就朝着炸弹怪人空虚的上半身掷了过去! 东方故意喊出的后半句,很明显是迷惑炸弹怪人用的。他不用说明,叶隼也一定能懂! 对于匕首的破风声,东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低低往前一趴,把砍刀横着划了过去。炸弹怪人如果想躲避开迎面袭来的两支匕首,只能侧身仅靠住墙壁,或者急速扑地,但东方的刀口让他无法扑地,他想要躲避匕首便剩下唯一的一条路,于是扭动脖子带动身体,面对着墙壁靠上去。 唰唰! 然而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叶隼双手掷出的匕首在空中划拉出的是两条不对称的双U弧线,运动的轨迹很是离奇,他依照着过往的常识来躲闪,却判断错了方向! 一把匕首擦着他的右肩而过,另一把则“噗”的一声割破了他的左小手臂,放出了一滩鲜血…… 这个时候,东方刚才估算好的第二刀也已经到了。 “啊!!!”炸弹怪人一时之间,左臂和右腿都受了伤,除了踉跄倒地等待被俘,他恶狠狠地皱起眉头,抬手准备拉下头顶的引爆线。 “住手!我们不是越南人!”东方一双黑亮的眸子满是惊惶的神色,他倒是不怕死,死了也有垫背的,但如果连累叶隼跟自己死在这里就太造孽了,人家年纪轻轻,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说不定还是小处男一个,跟自己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死一块,也太特么冤了。 炸弹怪人似乎是不信,冷笑一声:“新花样?老子可不吃这一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知道不能教你们学中文!” “我他娘的,老子说了不是越南人!滚犊子的,你丫的少跟老子满嘴喷粪,啥玩意儿不搞清楚就要自爆,信不信老子一脚踩爆你档里的鸟蛋!”东方也是气急了,举起砍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边喘气一边还骂:“你娘的见过有越南人中国话说的这么好的?丫丫个呸的,老子还会闽南语、粤语、韩语、阿拉伯语、英语!越南人能有老子这么牛叉?!” 叶隼跳着脚扑过来,搭着东方的肩膀站好,也骂:“你敢拉,你敢拉我先一刀先阉了你!” “妈的,谁让你过来的?”东方没好气地瞪叶隼,“没见着老子在和他谈判?!”你个死小子不知道躲着点! 叶隼看了看他,当没听见,直接砍刀搁在炸弹怪人裤裆上,微微一笑:“选吧?敌友不分的蠢蛋,想同归于尽还是断子绝孙?” “你……你们真不是越南人?”炸弹怪人疑惑地动了动眉毛。 “废话,你看看我们,长的丑矮挫吗?!什么样的锦绣河山才能养出我们这样出色的人才?同志,你是哪个部队的?”东方见他稍有松懈,立刻出刀挑掉他头顶的自制炸药包。 “同志?你们……你们难道是……”炸弹怪人被东方拉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更添了几缕恍然,沉默了良久,上下打量他们的装扮,目光在他们的军靴上停留了许久,突然,激动地抓住他们的手问:“你们……是特工连的?太好了,师长终于派人来了,你们一共多少人,都是派来支援我们的?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长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 他语无伦次的这番话,顿时骇到了东方和叶隼,这什么情况?这人的脑子吃过子弹没挖出来? “我们……是被派来追查一份机密档案的。请问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东方试探性地透露了一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是否有说谎的迹象。 “机密档案?是越南人间谍搞的鬼?”炸弹怪人一听这话,显得很是气愤,“我是小163师8团一营武装连的通讯兵,曾伟!放心,这一带所有的底下掩体和敌方坑道我已经摸透了,等到了晚上,我带你们去抓人!” 东方有曦狐疑地点了点头,“曾伟同志,非常感谢你,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叶隼把手伸在后头扯他的腰带,使劲冲打眼色——这人真值得相信? 东方反手逮住他的爪子,面不改色地笑——虽然精神有点不对头,但应该值得相信!怎么,不信我的判断? 叶隼眸子里的神色一变,把手抽回来,挑眉——信你得永生? 曾伟见他们眉来眼去的也没生气,一改之前的暴戾,对他们露出的笑容,对待同志们简直就是春风般的温暖,叹了口道:“本来我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但我们班临危受命,接受了一项任务,可惜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但不用几天,我就能完成任务了!虽然中越关系迟早有恢复的一天,但我们师长始终认为,要把他们打怕了打怂了,才能永绝后患。” “什么任务?不如,我们也顺道帮帮你……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东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不好严明的线索,瞟了叶隼一眼,发现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没有多长时间,才一个月而已。走,你们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对了你们的枪呢?被越南人抢了?”曾伟见到同志心情好极,领着东方和叶隼往里走,也问起他们的情况,“你们呢,是哪个团的?过去好像没见过啊……功夫真是不错,配合的这么默契,是兄弟吗?” “呃,不是。我们是战友嘛……打他个几架,再喝他娘的几箱啤酒,不默契也默契了。”东方摇摇头,架起叶隼,边注意着曾伟的神情。 “啤酒?就是M国人爱喝的那种酒?”曾伟蹙眉,正色对他们道:“外国人的东西还是少喝为好,要说,还是我们的二窝头最好喝。不过现在待遇这么好了啊,过去缴获这种物资,不是压在仓库等着送外宾,就是奖励有功之臣了……” 叶隼愈发觉得脊梁骨发寒,小声在东方耳边哈气:“这人……该不会是穿越的吧?” 听他说话的口气、内容,都不像是在描述现在这个时代的事情,还有,他对于啤酒的认识似乎还停留在解放初期。 东方与他鼻子对鼻子,嘿嘿一笑:“如果他是穿越的,那敢情好,套套近乎,说不定能问出中越战争的历史机密。” “那有什么用?”叶隼不怕死都又靠近了一些些。 东方仰着头,嘴角继续高挑,“考升衔试的时候可以要挟首长,他不给你升,你就把情报卖给媒体和报社,不错吧?” 叶隼的脖子稍稍缩进去一点点,“呵,我要升衔,用靠这个?” “哦,你不用……”东方戏谑地看着他的脸,觉得比刚才红了一丝丝,但坑道里确实太暗,他不能肯定,又故意学着叶隼哈气的样子吐了口气,低声道:“你以为,凭借你的聪明,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年纪。” “嗯,他年纪不小了,四十多岁?”叶隼暗骂了自己一句,躲什么躲,没出息! 东方见好就收,没有再逼近,只低声道:“我有个大胆的推测,但不希望这是真的。” 叶隼把自己的重量往他身上卸了卸,不难猜出他的下一步动作,“你想试探他。” “嗯。”东方收紧胳膊让他走的更轻松点,加快几步,关心地对曾伟说道:“曾伟同志,很抱歉害得你受伤了,我们有急救包,先帮你包扎一下好吗?” 曾伟捂着胳膊的伤口也觉得比刚才疼了,欣喜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外伤而已,不太严重。” 东方让叶隼自己靠在一边,把背包取下来,拿出里面的白色急救包,动作缓慢地打开来,发现曾伟好奇地看着他拿出的每一样东西,对于纱布和镊子并不奇怪,但当他看到一次性塑料针筒时疑惑地张大嘴:“真奇怪……怎么不是玻璃的?” 七八十年代的注射器,还都是玻璃制品,不是一次性的,每次使用完之后都需要经过高温和药品消毒。 东方稳定住自己忐忑的情绪,把表情放的尽量柔和了一些,问他:“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么,我们的日历本掉了……” “哦,我有的!”曾伟在裤子荷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本发黄破损的传统日历,笑道:“今天十一月初八了。” 叶隼站在他身后,探头瞄了一眼,瞬时呼吸一窒。 日历尽管破损不堪,但每一页的日期依然清晰可见,就见白底红字的日历本上标记着几个大大的数字——1979年。 40.无情岁月 一个神智正常的人,会将年份一下子搞错三十几年吗? 曾经倒是听过一些社会新闻,说有些农村里只要有犯了精神病的妇女,都会被婆家关进小黑屋里,一关就是十几年,吃喝拉撒全在里头,就当猪那么一样养,被解救出来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生活也无法自理。 如此对比起来,曾伟的情况还算是好的? 不过,他并没有被任何人关起来。但他中间空白的三十几年呢?被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饕餮吃了? 东方和叶隼静静地对视几眼,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们宁愿相信这人是疯了,脑袋被门板夹了,也不大愿意往穿越那种不靠谱的事情上想。 换句话说,他们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再荒唐也可以从科学角度来解释,比如大脑受到过严重的创伤,记忆一直停留在三十几年前。或者,他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十几年如一日的过,就像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那种世外高人的味道。 曾伟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在坑道深处七拐八弯,还热情地和他们搭话:“我们师长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带着人撤离的时候很不放心我们,千叮万嘱让我们只要一完成任务就赶紧撤退,当时他小腿里还嵌着弹片呢,躺在床上嗷嗷直叫,可这里做手术的设备不好,我们都不想他再耽误……” 163师师长?东方认真想了想,别说,记忆中他好像见过那位来着,好半天,有些心虚地问:“你们师长是不是姓赵,脑门上有一颗黑痣,长在眉心上头一点?” 叶隼拿眼角横他——哟,还真认识啊?蒋老的战友? 东方计算了一下时间,顿时渗出几滴冷汗,小声喟叹了一声:“还真有可能就是我家老爷子的战友。当年,他也参加过中越战争,我从小听他讲那时候的丰功伟绩,听得都会背了。” “那他,说不定对蒋老也有印象,问问?”叶隼给出主意,发现东方的脸色有些讪讪的,眉毛一挑:“哎,难道你小时候赵师长抱过你?你在他身上尿过裤子?” 东方扯着上嘴唇瞪他一眼——你他娘的才尿裤子! 不过,他小时候砸破窗户的那家人,貌似就是这位赵师长家。因此,对着曾伟才有些心里发虚。 事实上,他被蒋家收养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已经是记事的年纪。虽然记得的事情不算多,但他也意识到自己一夜之间没了父母,突然被陌生的大人从矮小的平房里接出来,坐着很好看很好看的小轿车走了大半天,沿途看到了好些从未见过的景象,最后来到一幢挺气派的房子面前。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变了。 “是啊,你们果然知道我们赵师长!你现在怎么样,腿伤该好了吧?”看着曾伟如此关切的模样,东方真是不忍心告诉他,他曾经敬佩的师长,现在已经成了个患上糖尿病的大胖子,还有点老年痴呆症。 只得笑呵呵撒谎道:“嗯,全好了,都能跟蒋大胡子下河摸鱼了!” 蒋大胡子,是蒋国盛那个时候的外号,他那会儿长的白,怎么也晒不黑,虽然个子很高,但长相属于清秀公子哥的哪种类型,看着特么没有威严,但偏偏是团长,震慑不住人怎么行!就有人给他出了个点子:“你个大男人没胡子怎么成啊,那可不就看着像小白脸!” 于是留起了一把大胡子,甩着胡子上战场,又滚了一身的土,便挺像那么回事的了。 后来,全军的人都喊他蒋大胡子。 曾伟一听,没听出破绽来,高兴地点头:“太好了,蒋团长和我们师长那是铁哥们,哦——我知道了,你们是蒋团长的兵?!” “呃……对,我们是蒋大胡子手下特工连二小队的,我叫东方有曦,他叫叶隼。”东方顺着他的话也就认了,其实也不算欺骗他,他是蒋老的孙子么,说是他的兵也不为过。至于叶隼,跟着自己也得叫蒋老一声爷爷,这么算还倒便宜他了。 曾伟这下更加放心了,拉着他俩的手又是一顿摇晃,“走,我请你们吃罐头!” 罐头?东方和叶隼吃惊地交换眼神——他在地下三十几年,还能有罐头吃?该不会——是发霉长蛆的罐头吧? 不过事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叶隼接过一个曾伟打开的罐头,第一个反应就是找生产日期,扫一眼罐头底部,总算舒了口气。 没想到,这罐头居然是去年的,保质期12个月,还没坏。 东方不管那些,放下心里的疑惑,看曾伟自己收拾的住处还挺干净,有褥子,还有砖头砌好的床,一点也不像疯了三十几年的人,就先掏出无烟炉给他,笑着说:“新产品,M国人的东西,送你。以后在这里也能做饭,小心点就行,完全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 曾伟喜滋滋地架起来,说想做个汤,他好久没喝过汤了,都是吃的从敌人那儿抢来的罐头和干粮什么的,“说起来,上次喝汤是什么时候了……半个月前,不对,两个月前?不对,到底是多久了……”他回忆地很吃力,似乎记忆相当混乱。 东方赶紧拦住他,“想那些干嘛,来来,要喝汤好不容易,搞点水,把罐头放里头煮!” 他扶着叶隼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云南白药气雾剂,蹲在地上帮他拖鞋褪袜子,摁下喷头一阵猛喷。 叶隼的脸色便跟着一阵红一阵白,交替个不停。 曾伟从军用水壶里倒出一些水在自己的小铝锅里,兴奋的像个十七八的学生,“我们三个人呢,我再去打点水!”说完就往外走,嘱咐他们:“你们可千万别乱走,等我回来,我在坑道里挖了口井,就在东边,不远!” 趁他出去,东方把气雾剂交给叶隼自己喷,立刻小心翼翼地把这间小屋子搜寻了一遍,大部分用具和器物都是那个年代的,还有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上头绣着一颗红五星,里头放着一个塑料面子的记事本,还有一只短的不能再短的铅笔。 他翻开来粗略地看了看,完好地放回去,对着叶隼叹了口气:“日记从1979年夏天写到了1980年秋天,之后就没了……可能,一个人待的时间太久了,渐渐的就忘记了时间。最初几年,他应该还是清醒的,但后来……” 叶隼也在观察屋子里的摆设,往墙壁的一角指了指,“那上面有炭笔的痕迹,估计也是用来记录过日期的,可惜……他没能坚持下去。” 常年的等待与空虚、绝望,也足够逼疯一个意志力顽强的人,如果当年的曾伟愿意走出去,或许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他坚信着自己必须有任务要完成,不能擅离岗位,所以哪怕是独自一人,也一直死守着这片领地。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以那样残忍的方法,斩杀那伙越南人。 曾伟很快回来了,煮了一锅汤,虽然味道有些奇怪,但三个人还是饱餐了一顿,东方的胃不太能接受这种罐头食品,吃的最少。 “曾伟,先说说你的任务吧。如果可以,我们希望在夺回档案的同时,能帮你了结了这个任务。”到时,就一起带他回去,让心理医生看看,让政府负责他今后的生活,帮他慢慢从过去的生活里走出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说到任务,曾伟的神情登时严肃起来,从包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对他们道:“我们班的任务,是炸毁敌方的第五星洞,就在这个位置,可是不知道越南人做了什么手脚……我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入口,他们躲在里面又不出来,真是无计可施。” 叶隼和东方交替着看了下地图,地图上的坐标他们都不陌生,那块区域属于矿区,的确是曾经的战区,但早已经被封闭了,因为那一片的地雷还未完全清除,开发起来十分危险。 “这里已经……”叶隼一皱眉,打算实话实说,东方却一个眼神扫过来,示意他闭嘴。 “这里地势异常复杂,既然目前还找不到入口,不如这样……曾伟同志,我们要夺回的档案极其重要,你能先和我们一起行动吗?”东方对他提议。 曾伟对于这个任务执念太深,如果突然告诉他第五星洞在就不存在了,他一定受不了,情绪起伏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还不如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再慢慢透露一些事情,用暗示的方法让他知道。 “好!既然你们的任务更重要,就让那群越南人再多活几天!”曾伟抹干净嘴角的汤渍,“他们往哪里方向跑的?” “事实上,我们还不知道是那伙人拿走了档案。”叶隼道,“据我们分析,目前有三方人都想要这份档案,你之前遇到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伙,你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文件吗?” “文件?”曾伟凝眉思考起来,幸好他的暂时记忆还是不错的,两三天之内发生的事都还记得比较清楚,“我记起来了!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逃走了一个,其余的都被我干掉了,死之前似乎是嚷嚷过什么档案似的,那人很紧张地扯走一个牛皮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叶隼看了东方一眼,两人大喜:“对,应该就是它!” “那人逃跑的方向我记得,走!我带你们去搜山!”曾伟说着从砖头砌的床底下抠出几块砖头,伸手在里头掏呀掏,扔出一把枪来,东方抬手接住。接着,又掏出一把,扔给了叶隼。他自己也拿出一把,跟着从里头抱出一盒子弹,让他俩随便往身上装。 东方看着手中的81式步枪,心头涌起一股安心的暖意。叶隼对于这种老款枪支不是很熟悉,但摸了几下很快就上手了,82式步枪的弹鼓很有特色,只要压一下涡卷弹簧旋钮,解脱涡卷簧,打开弹鼓盖,再讲推弹器旋至最后位置,就可以装弹了。装弹时,把弹头朝下,向拨轮上的空位插放,不用分什么先后次序,可以双手插放,还可以两人同时插放,装起子弹来非常的节省时间。 叶隼左右开工,很快装满子弹,盖好弹鼓盖,旋紧涡卷簧。 东方那边也迅速地装弹完毕,拉起扛着枪的叶隼跟在曾伟后面。 两人压低了声音咬耳朵,东方告诉他:“81式步枪其实设计的很不错,有95式步枪没有的空仓挂机机构,如果弹匣内枪弹打光了,枪机可以自动停在后边,很方面更换弹匣和装填上膛,精度和火力持续性也是上佳,打起来特么过瘾!” 叶隼了然,“听说过,洛杉矶银行大劫案的时候,那两个劫匪使用的就是罗马尼亚产的带小握把AK47,配上我们81步的弹鼓,非常厉害!两把AK的爆发力已经很大了,加上81步的弹鼓,压的几十名警察连头都抬不起来,可见持续的火力有多么猛烈。” “哼哼,没想到那能用上三十几年前的第一批81步,老子真他妈的兴奋!”东方用袖子擦了擦枪托,才发现曾伟把枪保养的极好,应该是每天都拿出来擦拭、调适,估计他发现了大量M国人当初留下的保养油,用了三十几年也没用完。 叶隼也扬起下巴,冲他淡淡一笑。 东方稍微一怔,反射性地把视线收了回来,架着他快速往前走,奇怪,他心脏也有问题了?不对,应该是摸到这枪太兴奋了,一定是。 跟着曾伟在坑道里走上一圈,他们才知道这里究竟更有多大。岔道口很多不说,还有一些翻板和机关,很像小时候在电影《地道战》里看到的那种,但没那么多花样,更直接的是排列在拐弯处的竹签阵,竹签淬了毒,据说是越南人捕杀猎物的土法子,曾伟他们给学了过来。这些陷阱都是给敌人准备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将敌人直接引入坑道,就地消灭。 叶隼一路走过去,眼眸亮的可怕,似乎是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一路看,一路学。 到了一处出口时,曾伟先上去,东方想把叶隼扛上去,叶隼死活不肯,非要自己单脚往上爬,爬到一半脚差点又崴了,东方大骂着伸手搂住他的腰,托住他的屁股往上推,曾伟把叶隼给拉了出去。 上来后,东方就见叶一张脸红的不正常,没心没肺地问:“怎么了?我靠,你身体不是这么弱的吧,我摸摸,发烧了?” 说着探手放在叶隼的额头上。 叶隼一巴掌打下他的手,站起来往前跳,“我没事,继续赶路!” 东方摸着鼻子地对曾伟笑:“见笑见笑,治下不严治下不严……臭小子被惯坏了。” 曾伟的视线在他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游走了几圈,哈哈一笑:“明白明白,这事情我也见过,没啥,感情好的时候要珍惜!别等着炸弹砸头上了再后悔,唉……”叹了口气又道:“我们班长死的可惨,被炸死的,就离着小路子一个壕,轰的一下脑袋就开了花,小路子当时就懵了,哭着喊着要找他的头,手啊脚也只找见一半……可惜,还是捡不全。后来一轮敌人上来了,小路子不要命地扔手榴弹,反击时第一个往前冲,最后,也倒在了血泊里。” “他们……”东方不是没有听过战场上血战的故事,蒋老从小就跟他讲这些,但今天从曾伟口中听来却格外真实,如临眼前,莫名就觉得格外的难受。 叶隼扶着一棵树,也停下了脚步。 曾伟抬脚继续往前走,嘴角还挂着笑,对他们摆摆手,像是让他们别太当真,“就当故事听听也就罢了,之前我还不知道小路子和班长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他俩老是一个被窝,感情好的每天吃饭睡觉都在一块,但又总是吵架,等他们死了我才明白过味来……唉,可惜了!他们是一个村的,如果不死,或许……” 东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抬头看向叶隼,叶隼也正好回头,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都尬尴地偏过头去。 “后来呢?你们班还有人的呢?”东方总觉得曾伟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合常理,照道理部队撤离会必须清点人数,单独让一个队或班留下来执行最后的任务,或撇下一两个人,实在有些说不通。 曾伟缓了口气,轻声道:“我们班的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 东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语调忽然之间变得低沉下来,眼神也逐渐遁入一片幽深茫然的之中,开始反复地念叨一句话:“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全都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不断反问自己,东方对他说了什么,他全部都听不见。 东方有曦当然也看出了曾伟的不对,估计是刚才的话刺激到他了,冲过去要抓他手臂,但被激动的曾伟挥动着手臂躲开。 “醒醒,你醒醒!曾伟,你看着我,我是特工连的东方有曦,你看着我是谁?!” “东方!他不对劲,你赶快过来!” 叶隼就见背对着东方的曾伟眼神悠忽一变,突地压下了枪托…… 顾不得其他,他单脚点地便扑了过去,大喊一声,抱住东方往旁边就地一滚。 41.所谓激战 脑袋不对劲的曾伟噌的一下变了眼神,可把叶隼吓得够呛。 要说这男人,毒贩土匪强盗兵痞子,个有个的脾性,但有一点,就是都横,不仅是属螃蟹的,还是属王八的,霸道的蛮,只要变了脸,那就是说明要有动作了,来个扛枪扫射什么,可算不得了。 兵痞子还会讲讲道理,因为心胸里头有信仰,拿起枪来也有部队上的纪律管着,一般不会出现乱开枪的情况,即使发脾气,不是特殊情况,不会闹出人命。但土匪强盗可就不一样了,毒贩就更加,只要怀疑上哪个,一梭子下去,眼睛都不带眨的,杀性很大。可曾伟既不是这些人,脑袋冷静的时候还彬彬有礼,脏乱没有东方骂的直溜,怎么眼神一变,就那么可怕呢? 东方捂着叶隼的脑袋不让他抬头。 叶隼摁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两人就趴在一个土坑里较劲。外头是雨点子似的子弹,一颗颗砸在地上树干上都是嘎嚓响,特么有声效,能把一个普通人的耳朵给轰聋了。要不说81步厉害呢,这弹鼓就是为了这种狂人准备的,落在曾伟这样神智不正常的人手里,就是最好的杀人武器,什么恐怖电影里的电锯狂人和汉尼拔那都没得比。 “他娘的,老子出来把他打醒!”东方的气性也上来了,心说他俩大老爷子对付不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兵?干啥吃的?! 叶隼一双手像钳子一样扣的他死紧,“不行,他现在疯了你没看出来?!” 显然是受了刺激,想起当年一班人全体壮烈牺牲在他眼前的情景,说不准,已经将这块当成了那时候的战场,眼睛里只怕都是杀害了他好兄弟的越南人,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能听得进什么话? 东方一抬头,就能被打成南瓜灯。 “我艹,那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打下去啊?把越南人引过来怎么办?”因为噪音太大,东方不得不紧紧贴在叶隼耳廓上说话,声浪把叶隼震的是又麻又痒。 “怕个球?我就不信你怕?引来不是更好,一锅烩了!”说不定还能把失散的何狡、周一他们也引过来,也省了他们沿路做记号。 东方摸了一把枪,额头上青筋只蹦,也没辙了。想想叶隼说的也对,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了,曾伟还在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对着四周的林子和泥土撒子弹,正发泄着呢,谁上前谁就是活靶子,那群越南人要是不要命就过来呗,曾伟现在就是活阎王,看见活物立刻给折腾成死物。 这么一想,东方也放松下来,精神不紧绷了,就感觉叶隼下手太狠了,他骨头都要断了,这混蛋还不给松手。 “格老子的,松手!”东方扯他的胳膊。 叶隼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还以为他要往外冲,外头声响又大,他听不见东方张嘴嘀咕了什么,顿时就火了,心说你官衔还比我高呢,怎么比我还要冲动?这会儿出去干什么,让老子给你收尸啊! 不能,坚决不能! 一个人死命要箍住对方不准他跑,一个人死命要掰开对方钳制住自己的手,好一通折腾,先闹了一出内讧,相互掰扯的累死。 东方也觉察出叶隼是真的发了火,心里更加毛躁的不得了,换了谁被人勒的气的要喘不上来,谁能不急躁?偏偏跟他大声嚷嚷他也听不见,这会儿也没法挨着耳朵边说话了,两人就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的打了起来。 可地方太小,他们又需要隐蔽,所以压根施展不开手脚,打着打着一个挨着几下手肘,再就是互掐和互拧,你拧我的胳膊,我拽你的大腿,三下五除二,谁也没得逞,最后气呼呼地停手一看,好嘛,俩八爪鱼! 叶隼突然就觉着小腹下头一股热流莫名其妙窜了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霹雳啪啦不知道是什么在炸。 过电似的赶紧松了手。 东方总算舒了口气,听着曾伟也快消停了,估摸着扫射完几梭子子弹了,再大的火气也发泄干净了。发泄出来了就好,等他过会冷静了他就出去,还有信心把他从可怖的回忆中拉回来。 便低头瞪了叶隼一眼,使劲把他的手往边上一甩,擦,老子出去了再教训你! 叶隼见他没有强行跳出去的意思,也放下心来,想把自己的腿和他的腿分开,可两人刚才扭打的太激烈,姿势特么纠缠,一时间要分开还真不容易。 越是扯不出来他越着急,耳根子全给憋红了。 东方抬眼就横他,低低地吼了一嗓子:“蹭毛蹭?!别动!” 叶隼佯装什么感觉到屁股上那火烧棒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他啥也不知道,沉下表情闭眼,不停地深呼吸,伸手堵耳朵。 过不一会,曾伟的枪声终于渐渐停歇了。 东方估算着他得换弹匣才能继续发疯,这是个冲出去制服他的好时机,当机立断,让叶隼听从自己的指令:“你先别动,我抬左腿,你把右腿抽出去,我抬右腿,你再把左腿抽出去……” 就这么的,两人快速地从刚才密不可分的状态脱离,跟俩弹球似的从凹坑里跳起来。东方单手拿枪,打算直接扑向曾伟,先卸了他的枪再说,岂料一甩头就看到林子里出现了一排子脏兮兮的大头靴子,顺着往上一看,我靠,一顺溜的AK。 不等他说话指示夜隼,东方用自己的行动下达了命令,单膝跪地,抬起81步就是一通纵向扫射。 叶隼反应不比他慢,这群人从曾伟身后包抄过来的,很明就显是被他的枪声吸引过来的猎物,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索性退回坑里不需要多长时间,他一个滚翻落进坑里,扬起手里的枪,就在东方的背后,毫不留情地给了这群人一顿猛射。 东方在前他在后,照道理肯定是东方吃亏的多,越南人也不孬,各自找好一棵树挡住身体就拉开了战线。 他们仗着人多,可以把战线拉得很长,十几个人很容易就扩大了射击范围,准备把东方围起来,一点点消耗他的子弹。反正他们背着的子弹多,不怕拖延时间,看准的就是东方他们人少,一眼望去,就能判断的出,加上那疯子,他们一共才三个人。 东方也不傻,他刚才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抬枪扫射,是为了首先压制住敌人的气势,用强大的火力压得他们不敢冒进,告诉他们,老子不怕死,你们有种救上来喂子弹呐!这会儿一轮子弹快打完了,他也得找个掩体,好边打边退。敌众我寡,可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逞英雄。 斜眼一看,叶隼在给他打手势——回去坑道! 他娘的,原路返回也太孬种了! 但他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现在退回坑道的确是最保险的办法,下去了坑道那里就是曾伟的地盘,想怎么玩怎么玩,关门捉鳖,玩死这帮越南佬。 曾伟之前被魇住了,这一下也完全醒了,看着东方和叶隼帮着他越南人,很快清醒过来,趁着东方不要命地横在他面前,狠狠教训越南人时,他就火速换好了弹匣,和他并肩站一块,抬枪横扫,眉头都不皱一下。 叶隼躲在坑里倒成了支援的了,干脆放慢速度,在越南人之中寻找头头,瞄准一个面相最阴鸷最冷寒的便扣动扳机,瞬间爆了头。 接着,又是一枪,直接干掉一个微微探头的黑矮子。 东方嘿嘿一笑,一个闪身到曾伟背后,单手拖枪,另只手动作麻利的上弹。也的亏是81步的弹鼓,在这种单单比拼火力不要准头的时候就是95步好用,只要火力够猛,打的他们抬不起头,再有个放冷枪的狙击手,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叶隼虽然不是专攻狙击的,但因为目前的火力全部被曾伟和东方两人吸走了,因此没有顾虑,一枪瞄准一个,冒头就打,就跟打地鼠一样过瘾,越打越顺手。 他的脑海里早已经没有了面前是一条条人命的概念,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眨眼的迟疑就有可能见了阎王,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什么道德人性,全他妈的喂了狗。 他只知道,他不能手软,不能有杂念,举枪瞄准、射击,再瞄准再射击,机械地运行着,像机器一样精准,像禽兽一样无情。 任何一点迟疑,牺牲的就是他的战友,不仅他自己,东方随时有可能被击中,轰然倒下,在他眼前一点点地流干血液,瞳孔涣散,停止呼吸。 曾伟是怎么疯的?他可不能步曾伟的后尘,他是叶隼,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潜意识的害怕,反而让他的动作更冷酷,更果决,更狠戾。 越南人有四个人被爆了头,吓得再也不敢冒头,知道这三个人不是好惹的,恐怕来头不小,最后的两个人没跟前面的人打声招呼就跑了,开玩笑,他们这队的大头和二头都死了,还不回去求援? 当然,AK47也不是好相与的,暴戾起来那也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东方和曾伟先后都被几颗子弹擦伤了,腿脚、胳膊,还有脸颊,都有子弹擦破的血痕,幸运的是,还没有正正规规吃上一颗子弹,但对方毕竟人多,再这么扛着,他们更换弹匣的时间再短也撑不下去了。 东方眼瞅着他们已经靠近了刚才爬出的洞口,扯住曾伟就地翻滚,便躲进一片树丛里,对叶隼大吼一声:“干的好,叶隼,给老子继续爆头!死死干!干的他们一个个都尿崩!” 叶隼明白他这是在要掩护,可这人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干啊干的,正经发个命令会死啊?他娘的记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 撇开叶隼愤慨的心理活动不谈,那厢东方一到东边就把曾伟给踹了进去,“我们把他们引进来,你做点准备!” 曾伟顿时会意,朝着他过去隐藏雷管和炸药包的地方就去了。 东方把半个身子塞进洞口,继续端着枪射击,这回就不是扫射了,而是仗着有掩护物,和叶隼一样,做远距离狙击。 越南人又被爆了两个头,彻底吓懵了,即使东方他们减缓了火力,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做枪头鸟。生怕这是什么陷阱,一出去就丢了命。 叶隼眼见形势大好,深知不能等越南人回过神再撤退,果断操起枪就要往东方那头跑。但刚一抬脚就跌了回去,糟糕!刚才那么异常激烈的枪战下来,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腿伤! 不只他自己忘了,东方也给忘了,这时候看到叶隼跳起来又多回去才想起来,一咬牙,也怨恨起自己来,怎么就忘了这茬?! 自己再回去把叶隼一起拖回来?太危险了……但心里还没想完后果,他就已经冲了出去,咬着后槽牙边翻滚着躲避子弹,边举起扫射,又把刚才那阵疯狂的火力提起来,一路躲避翻滚,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脑门,他也不顾一切地滑进叶隼所在的凹坑里。 叶隼高叫着“嗷”了一嗓子,“他妈的,老子的髋骨要散了!” 东方下来时冲撞的力度太大,膝盖对着叶隼的屁股就下来了,这还有好?叶隼手指头一抖,嘣!歪打正着,又爆掉一个人头。 感觉东方贴着他的背脊靠过来时,自己整个人都被撞的七零八落。东方自己撞得也生疼,揉了膝盖,觉着问题不大,就勾住叶隼的脖子直接往自己身上带,“走了,上我背!” “他爷爷的,你回来干什么?!你走,你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叶隼不是矫情,他是担心东方的身体,之前拼的太狠了,81步的后座力也是很大的,东方翻滚时他就看得出这人有些体力不支了,他还背他回去?别到时一个人都走不脱,全他妈完蛋! 东方没功夫和他扯皮,伸手就搂住他的腰,要往自己身上扛,“叶隼,这是命令!老子命令你,赶紧上背!不然,老子现在就毙了你信不信!” 还真不是吓唬他,抬手就把枪口对准他的后脑勺,“老子的人,老子宁可一枪崩了也不留个敌人!你给老子上来,好好掩护!” 叶隼从未见过东方发这么大火,一张脸黑的要杀人,他完全相信自己再说个“不”字小命就交代了,只好单手举高枪架在自己胳膊上,夹着枪托单手射击,强大的后座力撞的他锁骨疼的发酸,但也只能撑着,另只手勾住东方的后脖子,东方迅速蹲下来,兜住他的屁股固定好。 背是背上了,却不那么好出去。 更重要的是,如果叶隼就这么背出去,东方往前跑,他们的后背怎么办?想了想,干脆换个边吧……东方把叶隼给抱在自己胸前,大力拍他的屁股,“乖,给老子夹紧了!” 叶隼专心致志负责打地鼠,也没注意这句话有什么问题,配合地换边,夹住双腿,牢牢卡在东方胸前。 东方抱着他也没法用枪,给挂在叶隼的脖子上,掉在他背后,让他用完了那把用着把,也省得换弹匣了。 单手搂住叶隼的腰,东方咬着牙一句也不哼,为了最大程度保证他们的安全,跪着从坑里爬出去,把后背完全交给了叶隼。 两人就用这么别扭的姿势冲出了越南人的子弹射程,东方是抱住叶隼就埋头往前跑,跑的越快,他俩的危险就越小。但这么抱着实在不舒服,东方抱着叶隼的腰还老往下滑,干脆两手捏住他的屁股往上兜着,这下舒服多了,跑的更快,很快靠近了洞口。 “到了!” 就这么抱着叶隼直接跳了下去,落地时,两人的姿势可算是好看,东方压着叶隼,叶隼仰面倒着,嘴巴里痛苦地呻吟:“起,起……压死老子了!” 东方赶忙爬起来,把他拖起来就走。 曾伟已经布置好东西,回头来找他们,见他们都没事,帮东方架起叶隼就利索地往岔道口转移,拐了几个弯,留下东方和叶隼休息一会,他又回到洞口那儿,等着那伙越南人下来。 摆明了是要诱敌深入,越南人真下来就太他妈的蠢了,但曾伟显然干这个非常顺手,引诱敌人相当拿手,顺手从自己身上扯下一根布头沾上他胳膊伤口的血水,扔在了洞口外。还拿出红墨水倒在泥土上,模仿血迹。 本来被他们打怕了的越南人,好半天都没干上前来追,一个胆子大的踢出一个小喽啰出来,让他探查探查。 小喽啰战战兢兢摸过来一看,发现了洞口,自然也发现了血迹了带血的布头,惊喜地回去禀告,说这几人也受伤了,看那血迹,貌似还伤的不轻。 这时越南人的后援也来了,从老巢里搬来了二三十人,弹药充足,还有手雷,还会怕他们区区三个? 一转眼底气吹起似的吹足了,先踹下两人垫背,发现啥事也没有,便气哼哼地跳下来,打算逮住了人大卸八块。 曾伟一看老鼠进洞了,勾起一记冷笑,转身去找东方和叶隼。 “走!我们从另一边出去!” 叶隼揉着屁股站起来,看仇人似的瞪了东方几眼,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东方碰了,让曾伟架着自己走,东方有曦只得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 三个人磨磨蹭蹭地走,身后也没有越南人跟上来。东方就觉得惊奇,问曾伟:“你用了什么法子啊?什么陷阱那么厉害,可以一口气灭了这么些人?” 据说,当年的老兵杀越南人时,可是使用过许多非常手段的。 曾伟笑了笑,道:“呵,再多的人,在坑道里迷了路,再碰上炸药,他就算有九条命也得给我死绝了……” 东方也叶隼都倒抽一口冷气,心里胆寒,又忍不住挑起大拇指。 他们这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赶尽杀绝啊…… 不过,不留活口没找到线索,真的好么? 叶隼扭头瞟了东方一眼,东方一挑眉——嘿哟,不别扭了?还是我抱着你架着你舒服吧? 曾伟过了三十几年苦日子,身上一点肉也没有,干骨头,一看就硌的人难受。 但一看他的脸和手,叶隼就想到先前他抱着自己往前跑的场景,这人……抱就抱吧,把自己屁股抓那么紧干什么?!虽然两人都是大男人的没啥,可等他意识到这点时还是差点羞愤地把自己就地拍晕了,心里头发毛,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现在还是燥的,唰一下低头,让曾伟扶着自己走,继续自己跟自己生气。 东方挠挠下巴,默默跟在后头,慢慢的,嘴角扬起一丝丝的坏笑。 少顷,曾伟带他们走到另一个出头,伸手在头顶的石板上划拉几下,石板被他拉开,却被两张大大的脸吓了一跳,瞪眼就要拉枪杆。 “自己人!”叶隼忙摁住他的手,看到何狡和周一十分高兴,“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原来,这个出口就是何狡他们自己发现的入口,因为有这个石板门,他们撬了好长时间也只撬开一条缝。 中途听见枪声,端穆尔和陈坎坎摸过去了,只留他们两个在这继续撬。 “还好,那群人都被我们引进来了……”叶隼让他俩把自己拽出去,接着东方也上去了,曾伟表示自己要去引爆,没什么危险,他肯定能在爆炸之前跑出来。让他们把这个洞留着,又给他们报出几个坐标,告诉他们把其余几个出口都填上,以免越南人跑出来。 点点头,几人开始行动。 东方看见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何狡和周一,无奈地冲叶隼瘪嘴,“走吧,还是我背着你快点,来!”说罢,就蹲下身子要背他。 叶隼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这个时候再别扭,会影响东方的行动速度,他知道东方决计是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的。 看他一脸的纠结,东方裂开嘴,一脸痞气地对他张开胳膊,笑:“哦,我知道了!想要我抱嘛,早说啊,来来!” 叶隼单脚跳过去,把全身力量砸他背上,两手掐住他的脖子就是一痛摇,“抱你个鬼,你才要抱!?老子掐死你!” 42.抓人逼供 有了准确的坐标,东方和叶隼很快找到了一处出口。 不需要任何技巧的,两人拿出背包里的小铲子,把土使劲往里填就够了。但小铲子的劣势在这时表现了出来,执行填土这项任务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东方动了点歪心思,用树枝在出口周围划拉出一个有凹槽的圈,埋了一圈软管炸药,就跟拉线那么容易,点燃引线一炸,没发出啥子动静,还立刻让出口被四周塌方下来的泥土给掩埋了。 叶隼狐疑地看着他把剩下的一圈软管炸药好好放进袋子里,塞进背包底部,问:“这东西……也是周一准备的?” 东方点头:“这小子厉害着呢,民用装备里头的道道,他比我们清楚,听过去年拿起东汉盗墓大案吧?那伙盗墓贼可贼,可也有些二,先打盗洞打的太深了,到了主墓室的底下,要转弯往上走却找到眼儿了,知道那群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吗?” “看样子你知道的挺清楚。”叶隼神态淡淡的,那意思“你爱说不说”,我没那么八卦。 东方拿着铲子把泥土拍的更夯实些,边笑着咧嘴:“那伙人胆子忒大了,就扯了一圈软管炸药固定在头顶,当时他们心里也悬,怀疑主墓室在上头,但也并不太确定。怎么确定呢?转回头找路重打盗洞非常浪费时间,那就炸吧,反正这点炸药绝对炸不塌一个墓室,上头如果是一层不厚的土层,肯定能把主墓室里头的棺椁炸下来,如果不是,就当开了条路,他们爬上去再找……” “他们就不怕年代久远,土质变化,炸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叶隼好笑地问。 “谁说不是,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冒失,但盗墓贼是干什么的?干这行的要是胆子小,那就不用出来混了。”东方看着叶隼像是不满意似的在自己拍结实过的泥土上,又加工了好一通,不由得挑起一侧眉头,“这行玩的就是胆量和运气,他们呢还真是运气好,没把自己埋进去,还歪打正着把棺椁给炸下来了,结果好么,墓主人设计的一干陷阱机关都没用上,就交代给现代高科技了。” 叶隼忍不住扯了一下嘴,“照你这么说,周一搞得的这些货,全是盗墓贼使用的专用装备?” 东方下脚踩了几下,觉着不放心,从边上搬过来几块石头压在夯实过的泥土上头,招呼叶隼再过来看看,这才拍了拍背包说:“没从没查过战友的背景资料吧?周一童鞋祖上是干嘛的你肯定不知道吧?” 叶隼惊讶地抬头,黑眸泛光,“……他祖上是下斗的?南派北派?” 东方心说这孩子不会也是个盗墓迷吧,瞧着精神气上来的速度,就更刚才掐自己脖子时那么来劲,“这个嘛……周一他说过,他爷爷的爸爸,也就是老太爷那一辈,老家在长沙,据说那个时候世道很乱,也不少胆大心思的农民为了一家人生计……呃……” 叶隼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嗯,怎么?你继续说啊!” “咳咳,不要意思我嗓子疼,待会待会……”东方咳了几嗓子,声音果然沙哑起来,半天说话都不利索。 叶隼斜睨着眼角,奇怪地看着他。 “走了走了,去和何狡他们会合……”东方费劲地说出几个字,听着特别低沉沙哑,还真不像是装的。 叶隼就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的样子极其欠扁,但听着他的嗓音又找不出什么破绽,犹疑不已。 等他打算收起疑惑时,发觉自己已经乖乖爬在他背上,自觉勾住了他的脖子。那厢,东方嘴角噙笑的闷笑模样,没有让他看见。 叶隼:…… 何狡和周一比他们动作更快,比他们早五分钟回到那个出口,监视了一会儿洞口。看到东方背着叶隼回来,都下意识地挑高唇角,但很快遮掩了过去,没当着叶隼的面调笑他的伤。东方倒是大方,放下叶隼的时候,还体贴地蹲下身子,让他不用往下跳。 试着走了几步,叶隼发觉脚踝好多了,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那个曾伟,真的靠得住吗?刚才我们走开的时候,如果他出来逃走了,怎么办?”何狡放了个马后炮。 东方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他为什么逃走?这一片全是他的地盘,随便钻进一个坑道就没影了,看过鼹鼠的故事么?你该庆幸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否则该逃走的就是我们了。” 说完,让叶隼把曾伟的故事给他们简略地讲述了一遍,叶隼的转述称不上声情并茂,但冷淡之中带着一丝忧郁,反而增添了不少悲剧气氛,让两人听完好一阵唏嘘。 尤其是周一,居然抹了把脸,“我靠,神马鸟事啊,这种故事老子只以为在央视展播的那些子优秀影视剧上看得到呢……” 何狡轻叹一口气:“啊,最可爱的人啊,你是一个传奇!” 东方抬手两巴掌,让他们捂着脑袋听自己的命令:“谁也不需八卦,不要随意试探!试探的事情交给我和叶隼,他现在对我们算是有基本的信任。等下端穆尔和陈坎坎回来了也是一样,你们负责转述。” “哦……”何狡和周一嫉妒地瞪了叶隼一眼。 叶隼:…… 四个人统一口径没有多久,就听见有闷闷的轰轰声从地底下传来,那撼动地面的声响比五级多一点的地震差不了多少。 因为做了些心理准备,几个人都没被吓到,知道是曾伟引爆炸弹了,但是不清楚他用了多少分量,感觉上……这个…… “啊!他出来了!”周一眼尖地发现洞口伸出了一只手,反射性的想上前,被叶隼一拦,“让东方去。” 话还没落,东方走上前从洞里拽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四肢健全,依然头顶着炸药的曾伟。另一个,是个神智不清,两眼放空被一根布条缚住双手的陌生人。 “这人傻的,一个人迷了路,脱离了其他人。我就想,你们说的也对,不留一个活口不利于寻找线索,就把他给抓了。”曾伟抓起这人的衣服领子,扔鸡仔似的往他们面前一扔,“你们审吧,我去把石板门封上。” 这最后一个出口一封,里头的人炸不死的也等于被活埋了。 东方示意何狡把他弄醒,本来可以用水浇醒他,但本着节省生存资源的原则,何狡上去就是几巴掌,把这人抽醒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别杀我!” 何狡皱眉看向东方,东方给他们翻译出来,一笑:“越南话么,很容易学,等回去了我教你们。” 说着,从自己工装裤的荷包里,不知道摸出一个什么东西,形状像弹丸,白色的固体,看着很像是一种药品。 “来来,不怕……我们哪都是好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这回答问题的主动权呢,在你自己手上,你不想回答也可以,那就吃了我送给你的小礼物,怎么样?”东方哄骗小孩子一般蹲在他跟前,摊开手掌,露出那颗白色的药丸。 众人就见这人的脸色唰一下变了,又黑到白不过半秒的功夫,待东方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鼻子下头,这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猛摇着头哭喊起来:“不,我不吃这个……大爷,你,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说的是什么,何狡和周一完全听不懂,却听见叶隼哼了下鼻子,笑出了声。 “小叶子,你也听得懂越南话?”何狡顿时内伤了。 叶隼不点头也没摇头,支吾了一会儿,“嗯,听得懂一些。” 周一望着他的眼神更加羡慕嫉妒恨。 叶隼听着东方逼供,边给他们翻译:“他说,他们是阮红毛的人,他们有几队人马出来后都失去了联系,所以派他们出来找,没想到中途遇上了我们。东方问他是否知道其他两伙人在抢夺什么,他说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上头吩咐是重要的东西,不仅关系着钱,还关系着其他利益……他们从昨天晚上都现在折损了大约四五十人,上头很生气,让他们先出来找人,看他们一个个都不行,好像要与雇佣兵合作,把上头最得力的几个保镖也都派出来……嗯,黑拐子的人他们遇到过,他们身上貌似没有东西,那东西有可能在……” 听到这儿,叶隼忽的一愣。 “诶,东西有可能在哪呀?”周一戳他的肩膀,发现他怔忪地凝视着东方,纳闷地喊:“喂,小叶子,小叶子!“ “哦。”叶隼魂不守舍地回过神,接着说:“他说,东西有可能在第三伙人手里,他们是中越边境线上最阴险狡诈的一帮人,是……杀佛的手下。” “杀佛?”何狡第一反应,这是个人名吗?“什么人?” 叶隼摇着头,只翻译东方和这人的对话,“东方问他是不是确定?他说没亲眼看到过那样东西,但黑拐子的人也在跟踪杀佛的手下,抢了几次都栽了,估计不会有错,应该就是在杀佛的人手里……” “杀佛,很厉害?”周一颇有兴趣的样子。 叶隼没有回答,因为东方那头这时停止了逼供,把药丸放回口袋里,转头过来,一句话总结了他的成果,“基本可以断定,档案被杀佛的人抢走了,他们的目的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但可以排除自用这个可能,这东西烫手,顶多转手卖出去,或许换取什么利益。据我所知,杀佛那帮人从来不涉及政治上的事,他们贩毒,其他的事却不沾手。” 几人默然点头,等着东方的指示,叶隼却冷哼了一声:“据你所知?你对杀佛还真够了解的,连他们只贩毒,其他什么都不沾手的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 叶隼不等他回答,只道:“让这人带路,我们去追杀佛的人!” 说完,也不管东方同意与否,揪起那人就往前走,用一口流利的越南话冷冷地要挟道:“带路!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他刚才就听出来,东方拿出的药丸,可能是一种越南毒贩内部用来惩罚叛徒使用的超提纯毒品,否则,不可能把那人吓成这样。 但东方是如何得到这种东西的,就足够耐人寻味了。叶隼想知道缘由,但又不想自己主动去问,便展示出自己的越南话告诉他——反正我听见了,你最好尽早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且,东方刚才变化了嗓音,逼供时却瞬时恢复了正常,这件事也极为蹊跷。 至于他有什么必要非得给自己解释,叶隼则完全没有考虑。 43.忧虑生疑 这不是一段好走的路。 当所有人意识到叶隼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时,他们已经在落日的余晖中行走了四十多分钟。 眼前的树木都算不得茂盛,当然这是由于气候的缘故,还有不少自然植被有很多被砍伐过的痕迹,可见这些年内人为活动的痕迹也比较多,给他们的追踪带来了一些麻烦。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带我们在原地打转!”叶隼一挑眉,拽起那个瘦弱的跟猴子一样的俘虏。 “不不不,我没有!”早被这群人吓破了胆,他哪敢。 叶隼却并不相信,反手一推,抬脚就踢在他的脑门上,往泥土里踩了踩。“没有?那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原地?想跟你爷爷我玩花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看着他们往这里方向走的,这里,这里……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金来!啊呀——”说完响起一声尖叫,就见叶隼弯下腰,两手一错,瞬间就卸下了他的一只手臂。 何狡忍不住拉了他一把,“喂,下手别太狠。”一不小心弄死了怎么办。 周一也神色犹疑地看了过来,小叶子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暴躁。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的东方有曦只淡淡地瞥了叶隼一眼,继续歪着头,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说!他们到底是往哪里方向走的,再骗我,小心你的另一只胳膊。”叶隼不作理会,继续逼问,眼神比刚才更阴狠了几分。 “我,我真的没有撒谎!这一带已经不是我们大哥的地盘了,也不是黑拐子的地盘,平时我们都不敢靠近这里的,因为只要被他们的人发现,就会被……被斩首的!所以我真的没有来过,只在周围转悠过……那,那些也都是杀佛的人,从这里走,肯定是回老窝去了呀!这里的路我看着眼熟,但真走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真的不认识……所以刚刚才绕了个圈子,我我物品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这人吓得够呛,边说边哆嗦,怕死地缩着脖子勾着背,连睁眼都不敢了。 叶隼皱着眉头往下看,发现这确实是个孬货,裤裆都湿了一半,赶紧厌恶地后退了一步,“MD,这帮越南人还懂奇门八卦不成!” 周一摇摇头,表示不可能,“应该只是地形特殊,专门用来欺负我们这种外来人的,平常也可以用来防范其他敌对势力。不过既然阮红毛和黑拐子的人也不敢进去,我们也得小心点,指不定还真藏着什么不一般的玄机,冒进不好,而且现在快要天黑了,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整一晚?” 他趁机瞄向东方,对他使了使眼色——小孩突然犯抽,您老别一般见识呀!现在怎么办,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东方有曦干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从叶隼面前走过,带着询问的口吻问曾伟:“麻烦你帮忙看看,这里的地形适不适合夜宿,最好有方便掩藏踪迹的地方……” 曾伟一抬手打断他:“那小子说的没错,这里很危险,长时间在这里停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眼下我们不知道怎么往前走,不如还是退回去,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 对于他的疑虑,东方其实早就想到了,不过他有自己的把握,大家的安全是能够保障的,只不过他如何做到这点,却不能够明说。 没等他开口,叶隼厉声道:“不行!我们不能退回去,我们刚抓了阮红毛的人,他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更何况还有黑拐子的人在附近伺机而动,这两伙人因为利益关系选择临时合作的可能性也不小,现在往回走,岂不是送上门给他们吃?” 何狡点点头,“叶隼说的不无道理。” 谁说的都有道理,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东方深思片刻,果断定下方案,“全体都有,今天晚上不生火,吃干粮少喝水,就地开始挖隐蔽坑!我和曾伟守下半夜,何狡和端穆尔守上半夜,所有人的枪都不准离手,防止敌人突然偷袭!” “是!” “那这小子怎么办?”陈坎坎问,大家觉得带着个俘虏挺麻烦。 东方刚要开口,就听见“嗷”的一声闷哼,叶隼已经给人一记重手刀,直接劈昏了。麻利地拎起他的衣领,拎麻袋似的甩到了一棵树下,然后抽出绳子捆在了树干上。 周一和何狡都长大了嘴巴看着他,心说这糟心孩子是干嘛呢,和东方闹别扭也不至于气性这么大吧?你敢不敢下手再狠一点?! 一向迟钝的陈坎坎也看出来叶隼的不对劲,低着头小声问端穆尔:“小叶子和上校吵架了?” 端穆尔情商更低,自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也没发现他们吵架啊。” 旁边帮着挖隐蔽坑的曾伟倒是神叨叨地轻笑了两声,让他们不要担心,“闹别扭而已,这有啥,这种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解决,我们这些外人哪……是插不上嘴的。” 四个脑袋瓜子顿时被他一句话说懵了,啥玩意儿?外人?这谁跟谁是外人,他们跟东方、叶隼是外人?那东方和叶隼是自己人?奇怪了,这不对啊,怎么就他俩是自己人呢?他们难道不是一个小队的?他们不是亲密的战友么?怎么一天工夫就不是自己人了? 暮色笼罩到众人头顶时,隐蔽坑大都挖好了,铺上了厚厚的几层干草和软和的落叶,人躺在里头可以直接往落叶堆里翻滚,比直接睡在泥土上舒服多了,坚持一晚上绝对不成问题。而且依照东方的意思,俩人一个坑,守夜换岗取暖都方便,除了叶隼还冷着一张脸,其他人都十分满意。 吃完干粮,东方就缩进了曾伟挖的那个隐蔽坑,准备先迷瞪一阵,养足精神下半夜好起来守夜,可刚躺下去,就觉着一股寒气从背后窜了起来。 一回头,发现叶隼正瞪着一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 “……什么事?”东方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讪然地摸了会下巴,就地躺着,在背包上蹭了蹭酸痛的肩膀。 “曾伟累了,需要更好的休息,我和你守下半夜。”这口气硬渣渣的,比领导还领导,叶隼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说着就躺了下来,伸腿往他边上一伸,“过去点!” 东方这个窝火啊,无奈也不能冲他发火,说到底自己的确是有些心虚的。叶隼发现了什么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自己不能解释不说,还得防着他什么时候憋不住当面质问他,到那时怎么收场? 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吧,这小孩比猴子还精,不好忽悠,搞不好还被他给设套绕进去,可算是把他难住了。 算了算了,尊老爱幼还不成吗?东方往旁边挪了挪,还捧起一把落叶往他身上散了一层,却见叶隼的脸色莫名地又黑了一截。 艹他大爷的,老子关心他还给老子脸色看! 东方刚要哼鼻子发火,眼前的视线被叶隼忽然坐起来的黑影子给挡住了,脑下腾的一空,原来背包被他抽走了。 “你——” 叶隼打开他的背包,熟练地从最底层掏出一袋中药包,伸开手指解开两颗衣服扣子,一言不发地塞了进去,裹好之后,背对着东方躺了下来。 “你……”东方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小狼崽子,不是刚刚还在生气吗? 半响,东方盯着他的背脊,斟酌着措辞打算先透露一点什么安抚下叶隼,结果刚张开嘴,叶隼拿着温热的中药包便堵住了他的嘴。 东方含着药包,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叶隼这时翻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眉梢往上高挑着,颇有些监视他到底的味道——还不快喝! 得得,我也没说不喝啊……东方轻轻咬开药包,一股苦涩的液体顿时侵入舌腔,顺着咽喉缓缓流入冰冷的喉咙。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你和杀佛到底是什么关系?”蓦地,叶隼幽幽地发问,眼底隐约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担忧与惆怅。 东方差点一口药呛死,总算把最后一点药吮吸光,思索着怎么对他开展有效地政治工作,却听见叶隼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敷衍我的官话,你就不用说了,我想象的到你会说什么,无非是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等该说的时候自然会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们。再要么,这件事有关组织的机密,没有得到上级同意之前,你什么也不能说,但是……我必须相信你,是不是?” 东方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叶隼话锋陡然一转。 不就是因为这件事么?对于他的这种思维大跃迁,东方实在有点适应不能。想了想说:“你们迟早会知道,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敏锐。” 叶隼静静地凝视着东方在月光下越来越黯淡的脸颊,良久,叹了口气:“我不认为你的这种身体状况,上级领导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所以呢?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必须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别告诉我你的病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我自己有判断能力。所有的可能性当中,我筛选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是一个无法被人替代的角色,因为只有你能解决与‘杀佛’相关的事情,是不是?”叶隼对于自己没有多少根据的猜测也是拿不准的,根本不料到会让东方有曦心里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可谓不是一针见血,真厉害啊,仅仅凭着无甚关联的几个蛛丝马迹,居然能洞悉到这种程度。 东方微微抬起下巴,笑了,“那么,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对吗?” 44.斩首 叶隼显然没有想到,东方有曦会直面自己的质疑,还反了他将一军。 “说说看,你猜到的答案是什么。”既然他已经怀疑到了这一层,东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忐忑难安了,神态自若地活动起自己的胳膊。 “答案?答案不是应该你来告诉我吗?”叶隼拧起眉梢,没有一点儿想要妥协的意思,他可不是轻易就能被吓唬住的。 “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冷静沉稳是你性格里最大的优点,面对猎物时,就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猎豹,在没有计算好进攻路线和必胜把握时,你是不会出手的。‘杀佛’的事也是一样,你知道的想必比我当初预计的还要多,或许还偷偷调查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到了不得不求证的地步,你也不会开口问我,不然可的憋死你丫的……”现在想想,东方觉着自己还是把叶隼的能力看轻了些。 “我曾经……见过‘杀佛’。” 东方惊讶地抬起头,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这不可能!” “不是面对面见过,但我知道他一定就是‘杀佛’。”正因为那个时候的感觉实在过于深刻,叶隼仔细考虑很久才敢确信,自己在东方身上闻到了一样的气味。 这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有时候转瞬即逝,但每一次这种特别的感觉出现时,叶隼都能敏锐地记录下来,储存在记忆库中,当被某种条件触发时,这些类似的触感就会重叠在一起,提醒他——他们是同一个人! 东方沉默了一会,道:“执行任务?” “嗯,三年前执行任务时和他狭路相逢过一次。”叶隼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对东方隐藏这段经历,虽然是机密任务,但大概的情形他还是可以描述一下的,而且如果自己的猜测的确是真的,他也没有必要说的那么详细。 然而回应他的,是东方一如既往沉寂如水的神色。 事实上,东方心里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平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叶隼之间还曾有过这样的交集,这样古怪的缘分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要承认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东方想自己干脆承认算了,反正叶隼已经距离真相不远了,自己还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更深层的顾虑所推翻,叶隼再聪明,现在也不过是推测,并未掌握到什么切实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推论,还处于研究考证的阶段。但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推波助澜一把,这件事会对他的世界观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是无法预计的。 东方果断摇了摇头,笑道:“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你以为‘杀佛’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么?你对这个神秘人物好奇我可以理解,但你仔细想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你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杀佛’的?关于他的传言很多,但即使是军方资料对于他也没有足够详尽的资料,你连他的脸都没有看见过,不觉得仅凭自己的揣测就作出这种推测太过自以为是了么?” 呵,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精啊。 叶隼扁扁嘴,也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继续淡然地看着他,“没错,所以我也没有指望你真的能告诉我答案。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已经怀疑你了,就该告诉你一声。毕竟偷偷摸摸调查自己的战友,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至于以后么,我会明着监视你! 比起旁敲侧击的试探,叶隼选择的这一招其实要高明许多。反正我怀疑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再举止有异招人怀疑,那定然不是因为我先入为主咯! 东方赞赏地点点头,伸手放在他脑袋上狠狠弹了一下,“终于说完了?好,睡觉!” 唉,臭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哪。 或许是因为把话说开了来,两人在上半夜睡得还挺安稳,旁边的端穆尔打鼾放屁他们一概都没听到,轮到他们起来守夜时,叶隼和东方粗略抹了把脸,立刻精神熠熠。 东方在一个地方站定,将身体巧妙地隐藏在树叶的阴影中,便再也不动了,只有脖子时不时轻轻扭动,像猫头鹰一样观察着黑夜中不知何时有可能出现的猎物或敌人。 叶隼则靠近捆绑俘虏的方位,爬上了一棵树,猫着腰蹲着,警惕观察周围,耳朵注意着一切声响。 簌簌的风声间或从两人耳边滑过,带起一汪别样的涟漪。 一夜安静无事,大家准备再次启程时,昨日的沮丧和焦躁已经消失无影。 “何狡和周一负责沿途做路标,试试看能不能一次走出去……”东方布置任务时考虑到曾伟的特殊性,还是让他走在自己身后,其后是叶隼,最后面由端穆尔负责。 “这瘦猴还带着不成?”曾伟提醒他们,这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要不,就放在这儿吧,让他自身自灭?”陈坎坎歪着脑袋问。 何狡忍不住瞪他一眼,“你缺心眼啊,把人丢这里,不摆明告诉他们有第四帮人存在吗?” “那怎么办?” “杀了?” “把舌头给割了?” “反正不能就这么扔了,要不带着吧?说不定还可以当个人肉盾牌么……嘿嘿……” 几个人七嘴八舌,头一次发现抓俘虏是件特么后患无穷的事情。 叶隼没有插嘴,只定然地望着东方。 东方被他看得头发发麻,直接问曾伟:“怎么处置最安全?你的做法应该是最保险的,我们听你的。” 曾伟叹了口气,刷的从腰后抽出一把宽刃刀,“……斩首。” 刚才还叽喳的几只麻雀瞬时都哑巴了。 东方拿过他的刀看了半晌,道:“那些挂在房梁上的头,你也是用这把刀砍下来的?”刀子上有许多发黑的血迹残留在放血槽里,俨然是一把经常见血的刀。 曾伟不以为意地点头:“是啊,用的太多,一边都卷刃了……” 众人突然意识到,他们之中要数这位曾伟最是杀人如麻,但他们应当指责曾伟对于敌人生命的漠视与轻蔑吗?人道主义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所谓立场不同,他如果不是这么的狠辣果决,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他们也只得继续默然。 周一看不惯这种场面,“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杀俘虏的行为在他看来未免有些过于残忍,再说,人家是主动投降的啊,还给他们提供了线索不是。 东方没有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反手将刀往空中一抛,刀尖直直插进脚下的土里,漠然道:“斩首吧。” “嗯,斩首后把头挂在树枝上,越高越好……这是他们处理入侵者时最常使用的手法。”曾伟补充道,“这是最安全的,阮红毛和黑拐子的人看见了会以为是‘杀佛’那边干的,‘杀佛’的人也会以为是自己人做的。” “可,可是……”周一有些被吓到了,抖着嘴唇看何狡。 何狡皱着眉头看向东方,东方的神情毫不动摇。 端穆尔倒是没想太多,只老实说:“我,我没干过这个……我只砍过猪和羊的脑袋……”一刀捅破心脏也就罢了,干嘛非要斩首呢? 陈坎坎大约是最不能接受的一个,踌躇地想要上前想拦住东方,但又想不到其他稳妥的方法,急得冷汗直冒,在原地转圈。 曾伟见他们这么犹豫,上前一步打算自己动手,被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拽了回去。 东方目光冷冽地扫视他们,“谁来?” 除了叶隼凝视着地面没有说话,其他四人俱是一震。 真要他们动手么?这……如果眼前是个穷凶极恶的拿着AK47的匪徒,危机之际一刀切掉对方的脑袋也没什么不能的,心理上还是能够接受的。但这个人胆小怯弱,被他们捆绑在树干上,完全是一副孱弱无害的样子,让他们……让他们如何下手? 片刻,叶隼动了动手腕,从地上拔起那把刀,低头问:“你确定我们能够走出去,在找到‘杀佛’那伙人并夺回文件之前,我们的踪迹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东方愣了愣,才发觉他是在问自己,忙道:“是!” “好,你们都转过去吧。”叶隼神色肃杀地冷哼一声,操起刀,步履缓慢地对着那个瘦猴一样的俘虏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空气里流转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他们意料的一样,叶隼的手法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对方没能发出一丝声响,就在意识浑噩的情况下断了气。 陈坎坎不无宽慰地想,也罢,这人死的并不痛苦。 曾伟接过叶隼手里淌血的刀,随意地在树干上抹了抹,便插回到原处。随后拿起那颗头,动作熟练地单手爬上树,扒拉出一根不粗不细的枝桠,拿出一根细绳,不知怎么做的,倒还十分快速地把头颅挂在了上面。 “好了,我们走!”曾伟一扬手。 众人都低着头,努力忽视他手上的一滩血渍。 东方有些担心地看着叶隼逐渐塌下去的肩膀,尽管他在尽力掩藏着眼底的情绪,但那双略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叶隼……”这样逼迫一个人成长,东方有拔苗助长的担忧,也心怀歉疚。 但没有更多时间了,对于叶隼,对于在将来有可能超越自己所有成就的叶隼,他不得不再狠心一点,再残忍一些。 哪怕……你因此而记恨我。 奇怪的是,在东方的指导下,他们很快绕出了昨天迷路的林子,一次也没有转回原地。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叶隼。 他狐疑地观察着附近的地形,暗暗记住来时的路,看向东方的眼神里又增添了一丝捉摸不清的隐忍的愤怒。 45.暗黑潜流 越往林子的深处走,几人越觉这里的地形是天然的防御屏障,非常的具有迷惑性。 叶隼的记忆力很好,地理也是长项,但面对这种左右前后看起来差不多的树木、斜坡和偶尔从山体地带凸出的岩石,也很难及时在脑袋里构建出清晰的路线图。 更不用说,他们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被东方有曦牵着鼻子往前走,左冲右突,好几次都以为迷路了,但又东拐西拐地走了出来,实在是诡异至极。 这个时节,清晨的阳光总是稍带寒意的,东方走了一阵就感觉衣领湿了一角,随意地用手拨了拨,重重地喘了口气。 看着眼前一条熟悉的小径,曾经被封存的记忆好像一个陈旧的匣子被打开了生锈的铁锁,吱呀一下,伴随着暗哑的响声,眼眶被刺的生疼。 “怎么不走了?”何狡看着他。 “没什么,刚才好像看见有一个脚印……”东方指了指自己的一点钟方向,“这里似乎不久之前下过一场小雨,但降雨量很小,只有少部分泥土是湿润的,有人从这里经过,也只留下了几不可查的一点痕迹。” 周一走到跟前,蹲下来看了看,“的确是个脚印,可惜……就这么一个啊,周围的草太多了,指明不出方向。” 东方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走。 几分钟后,他们又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脚印。这回是好几个,看起来比较凌乱。 “应该就是他们了!”何狡摸着下巴道。 “看样子正好是往那个山沟里走的……嘿,我们运气真不错,没有追错。”发现功夫没有白费,周一十分欣喜。 东方提醒后面的人跟上,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 “嗯,继续追,但我们要比刚才更加小心,不要在发现对方之前就被对方发现了!从现在开始,一律使用手势和暗号,把你们的嘴都给我拉上拉链……”说完,用眼神指示曾伟上前来——看看,有什么别的情况没有。 曾伟和东方从此时开始,走在了最前方。 因为方向对了,一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处山涧的下游隐蔽了起来,全部掩藏在树木和岩石后面,很快,影影绰绰看到了几个人影。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抽烟,看那姿势,一个个都是老烟枪,似乎是憋了很久,三四个人面对面围成一圈,凑在一起吞云吐雾,脸上显露出一副享受和着迷的表情。 在他们外围,还有四个人,个子不高但块头不小,端着枪朝四个方向进行警戒,看来他们抽空休息时也不忘放哨,没有放松警惕,俨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比较令人在意的是,在这伙人后面的一块溪石上蜷缩着一个男人,嘴巴被一块脏兮兮的布头塞住,呜呜咽咽地痛苦呻吟着,可能是受了伤。他的两手被很粗的麻绳捆在身后,为了防止他逃跑,胳膊中间的空隙里还塞了根很长的木棍。 往下看,他的裤脚上有不少血迹,看起来已经干了很久,不晓得是不是被打断过腿。 “喂喂,你们快一点啦!吃完了就赶紧走了,老大还等着呢!”不久,有人开始催促抽烟的几个人。 “知了知了,都到了自己地盘了还这么小心……犯的着么。”回话的这人狠狠把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随后眯着眼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看到他扔掉了烟头,其余几人也都纷纷结束掉烟屁股,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拿起搁在脚边的枪。 “快点起来!怎么,又跟我装死?!”领头的走过去,踢了石头上的男人一脚。 男人一声闷哼,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却使不上力。 “起来!”这时,又是一脚踢过来,男人面容扭曲地缩成一团,花了好长时间喘息过来,才颤巍巍地坐起身,不料对方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抬起拳头就给了他的肋骨一下,疼的他眼泪直滚。 除了东方和曾伟,何狡和周一在前面看得最清楚,不约而同看向东方——救人吧?! 东方嘴角往下,没有给出任何指示。 就见这个男人被推搡着起身,踉跄着走在这伙越南佬中间,右脚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东方的视线却没有集中在他有可能骨折的脚上,而是快速地从他的前胸处扫过,又瞄了他的肩膀好几眼,默然蹙起了眉头—— 奇怪,他穿着的衣服,不是中越边境凭祥禁毒联络官办公室的制服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凭祥禁毒联络官办公室,距离弄玉县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让他感觉异常古怪的是,越南人怎么会贸然抓走禁毒联络官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这简直匪夷所思,还是说,这个工作人员不小心得知了他们什么秘密,所以才被他们偷偷抓了过来。 冒着被中方边境军队盯上并引起国际争端的危险,他们定然不会抓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又没有果断灭口而是带回老窝,这动机就更加引人怀疑了。 东方思虑片刻,打出了前后夹击的暗号。 何狡和周一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要绕到这伙人的前面去。陈坎坎和端穆尔架起各自手中的枪,寻找十米之内的狙击制高点。 叶隼跟在东方身后,等了好几秒,发现东方并没有指令给他,不解的挑起眉梢——你什么意思?! 东方没有看他,只在嘴巴跟前竖起一根食指。 不过两分钟,他们已经准备妥当,屏气凝神,随时准备动手。但要真跟这伙人开起火来,正面冲突吃亏的一定是他们,所以东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突袭和耍阴招,一招手让陈坎坎和端穆尔狙击的同时,何狡和周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把枪口抵在了他们领头人和另一个越南佬的头上。 闪电一般的身手,妙还秒在时间差掌握的极好,成功利用了越南人被狙击那一半秒钟到两秒钟的懵然,掌握了形势的主动权。 其余的越南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明明手指轻轻一勾就能扫射一通的,却惊骇地发现这次的敌人动作太迅猛了!东方和曾伟跳出去就直接踹翻了两人,再来一脚,便直接把人脖子踢折了。叶隼则是侧身一躲,弯曲脖子,看见眼前出现一把手枪,连忙伸手握住枪托,另只手往下一撮,直接卸掉了人家的弹匣,完美! 哎,谁让你们越南佬不厚道呢,非要贪便宜用中国制造的枪支弹药,这不,活该! 但不可避免地,还是响了几枪才完全制服了这伙人,东方冲他们扬扬手,让他们不用担心,“等其他人听见声音赶过来时,我们早就撤退干净了,走!找个好地方和我们的新俘虏聊一聊!” 当然,不是这些人都要带走,太累赘,也没有必要。东方眨眼的功夫,决定带走被端穆尔狠狠扇了几个耳光终于乖乖服软的那个领头人,以及穿着凭祥禁毒联络官办公室制服的可怜男人。 至于其他人,击毙的干脆不管了,打晕掉的全被曾伟利索地给割了喉,统统扔进了一个高高的杂草丛里。至于血迹什么的,清理起来很麻烦,曾伟叫他们不用管了,只把弹壳回收起来就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若干颜色不同的皮革带子和弹壳往周围较为隐秘的地方一扔,道:“看到这些,他们会怀疑到阮红毛和黑拐子身上……” 周一挑起一根大拇指给他,“厉害,这些东西都是你特意留下来的?” “对,每杀掉一个敌人,我就想着把他身上有用的东西留下来,别小看这些小玩意,当时看着没用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曾伟憨厚地一笑。 何狡浑身一抖,只觉得这表情和他的手起刀落的作为委实太不搭调了。 往哪里走,仍然是由东方决定。 东方这回却没有往明显的小径上走,而是专门挑拣难走的歪路,一会儿要爬山岩,一会儿砍树枝开路,但不消半个时辰,他们还真的走到一片稍显宽阔的地方,举目一望,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块有烧焦痕迹的平地,四周的植被却更加茂盛,不远处好像有一个矮矮的洞口,搞不好是一个可供人休息的山洞。 “我看就这里吧……”东方说着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窝有些发青,垂着头,用稍长的刘海遮掩眼底的疲惫。 叶隼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背包,无奈地暗自叹气——显而易见,这位爷又忘记喝药了! 众人也都坐下来,喘气的喘气,扇风的扇风,但都无一例外虎视眈眈地盯着被扔在中央的两个人。 为了节省时间,东方认为分开审讯比较好,对他们道:“分成两组,叶隼带一组,我带一组,分别审问清楚这两个人。记得,问题的重点是要找出目标物体,一些细枝末节不需要太过在意。” 叶隼点头,却继续瞄着他——你选哪个? 东方颇具绅士风度地抬抬下巴,那意思,你先选呗!我怎么能先选呢,我也是嫌疑人之一不是?! 叶隼无语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把禁毒联络官办公室那人拽到了自己那一边。 为了互不影响,两组人之间相隔了七八米。曾伟和端穆尔没有参与,两个人负责警戒。 这厢,叶隼没有忙着给这位同志松绑,只伸手拿出了他嘴里的布头,耳朵立马就炸了,“呜呜呜呜小同志啊,我可算是得救了啊,你们是顾大哥派来救我的吧,呜呜呜我就知道他不会过河拆桥扔下我不管的,呜呜呜下回给再多钱我也不干了,妈也,差一点就没命了啊!哪个晓得他们除了走私老虎还干贩毒的勾当啊,呜呜呜这真实无妄之灾啊……” 叶隼耳尖地抓住几个关键词,阻挡开陈坎坎打算给他松绑的手,阴阴笑道:“哟,我当您是硬骨头的好汉一个,还什么都没招呢,敢情你已经什么都招了啊……早知道是这样,顾大哥怎么会让我们白跑这一趟……” 男人一听这话,顿时两眼一黑,两腿哆嗦道:“不不不,我什么也没说,我我我……我只知道顾大哥走私野生动物的事,他和白沙鬼合伙抢了杀佛的货,这事真不是我捅出来的,不是我啊!” 46.捕风捉敌 白沙鬼? 叶隼裂开嘴笑了,对身边的周一立马使了几个眼神,“白沙鬼也是你能叫的?” 周一一向不是什么老实人,比陈坎坎灵光多了,明白叶隼是要下套子套这人的话,赶忙把一头茫然的陈坎坎往旁边一扒拉,笑嘻嘻凑近他跟前道:“没错,本来呢顾大哥让我们过来救你的,你看,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进的地方,那伙人太狠了,弄不好小命就交代了,我们冒险进来救你,那是看在顾大哥的面子上。不过真是可惜啊,顾大哥一直相信你对他是很忠心的,所以过去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你,你想想你自己,一个小小的边境公务员一年能赚几个钱?有财当然是大家一起发么,但是你可好,怎么就……啧啧,顾大哥要是知道了会恨失望的,我想我们是不能带你回去了……” “不不不!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啊!我我,我就是胆子小……他们,他们说要割掉我的脖子,拧断我的腿,呜呜呜我就害怕了,所以他们问我什么我就只好乖乖回答……但是,但是你们要相信我,顾大哥和白沙鬼合伙贩毒的事真不是我捅出去的,是……是杀佛底下的人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才逼问我的……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顾大哥这些事都没有跟我说过的……”他生怕叶隼把他扔在这里自身自灭了,边说边往地上出溜,就差抱着叶隼的大腿哭爹喊娘了。 琢磨了一会,叶隼猜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这个白沙鬼估计是杀佛手底下的叛徒,要么就是另外一伙新兴的贩毒势力,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在禁毒联络官办公室工作的顾XX这条线,用金钱或其他东西利诱他,与他合谋抢走了杀佛的一批货。 结果,纸包不住火,两人勾搭成奸的事情暴露了,杀佛派人出来抓了顾XX的手下,也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准备逼问这批货的下落,但这件事跟他们要找的文件有关系吗?难道说,阮红毛和黑拐子的人弄错了,他们和杀佛的人进行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件事,文件也根本不在杀佛的人手上,这么多人都闹了个大乌龙?! 叶隼抿了抿嘴,嫌恶地把他推开,问:“顾大哥和白沙鬼的人联络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偷听到什么?” “哎哟,哪能啊,我除了帮顾大哥跑跑腿,那些走私小老虎的人过来时帮忙望个风,布置酒菜什么的,也没做其他的什么事啊……顾大哥一直说我胆子小没出息,所以好些重要的事都不让我去办的么……白沙鬼那边的人,我从来没见过啊。”又是一阵鼻涕横流的哭诉,看起来也不像在撒谎。 叶隼很想问他口中所说的顾大哥究竟是谁,全名是什么,转念一想,知道姓也就够了,总共禁毒联络官办公室也没多少工作人员,大不了到时候一一排查。 于是,给他喝了点水让他歇了口气,跟着继续盘问:“得了你小子别再哭了,本来脸都变形了,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顾大哥让我们来救的那个人了,诶诶,你抬起头我看清楚点!” “我,当然就是我啊!除了我张四东还有谁失踪了不成?你们行行好,快点把我带走吧,杀佛的人太可怕了,只要你们能带我回去,我以后保证一辈子忠于顾大哥,他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什么,绝对不会出卖他!”为了活命,他倒是什么承诺都敢做了。 周一好笑地斜睨着他,道:“那让你贩毒你也干咯?” 张四东顿时又萎了,哭丧着脸嚎道:“那那那那……我,只要是顾大哥吩咐,我我……”他心里天人交战,脊梁骨和良心开始大打出手,贩毒要是被抓到那也是死罪啊,怎么就没有人能给他一条活路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一时贪心被他拖下水呀! 这话套的还不够彻底,叶隼心思活络的同时忽然觉察到一件事,小老虎?这人刚才提到了姓顾的走私小老虎,莫非,他们不久前捡到的那三只小老虎也和他们这伙人有关? “顾大哥对上一次的买卖很不满意,小老虎的数目不对,买家很生气,这笔生意差点就做不成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叶隼小心试探着,不停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和用词。最好是模棱两可之际还能戳中重点。 这一次,张四东回答地很肯定,“是啊,小老虎差了三只呢,以前都合作的很顺利,没出过问题,但就是那一次出了岔子,顾大哥生气了好几天呢,幸好买家和顾大哥交情不错,虽然把价钱压低了点但好歹生意还是成了……后来,顾大哥不是心情又好了嘛,我以后他已经忘记这件事了,顾大哥跟你们提起这件事了?小老虎丢了也不是我的错啊,我,我就只是负责和他们联系联系罢了,谁知道他们瞒我瞒的那么死呢,唉,顾大哥如果要犯这次的旧账,我我……” “你还真瞧得起自己了?!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出差错惹得顾大哥不高兴,你这条命已经记在账上了,出卖顾大哥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啊……”叶隼可劲忽悠他,力争把这个胆小鬼忽悠的面无人色、屁滚尿流,除了恐惧之外不能对他们生出怀疑之心。 “是是是,我记住了!我绝无二心的!”张四东努力表态,如果不是被绑着,周一估计这尿包必定要给叶隼磕头,恶心死了,鼻涕都流到下巴上了! 叶隼觉着差不多了,就着小老虎的问题东绕西绕了一通,总算从这个张四东口中掏出一点有用的线索,原来这伙走私小老虎到边境的人,还当真跟他们要找的文件有关联!他们那会儿抵达边境时,身上还带着另外一样东西,因为弄丢了小老虎害怕顾XX责备,就想着把路上顺手牵羊的这样东西送给顾XX,当做弥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样东西有多重要,只知道大概和什么政府机密有关,偷东西时也没多想,只认出来那是道上的一个抢劫犯,过去专干大案来着,被他们途中撞见了,没想到这回这一票干的不是黄金钞票,而是电脑硬盘和文件啥的。反正肯定不会是便宜货,他们就想着偷了就偷了吧,这人事后发现了也不一定知道是他们偷的,到时还能报复过来? “那东西呢?”叶隼心说这真是歪打正着啊! “不,不知道啊……顾大哥没告诉我们把这东西怎么了,我猜是卖了吧,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那是什么呢!”张四东还挺可惜,估摸着是什么高官艳照啥的,那可能勒索不少钱! “他卖给什么人了,你不认识?”最麻烦的是,这个顾XX究竟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要是他打开看过,断然没那个胆量独自处理吧! 张四东想了好半天,摇头:“我真不知道,哎,你们想知道,大可以直接问顾大哥的嘛,问我做什么呢。” “有没可能是那个什么叫白沙鬼的?”周一小声对叶隼嘀咕。 的确有这个可能,叶隼看再问不出什么了,让周一带他去一边包扎伤口,检查一看还真是右腿小骨骨折了,但由于没有及时救治,骨头错位的厉害,恐怕得尽快送去医院。 但他们现在没法马上回去,那这人怎么处置? 叶隼一阵头疼,组织了一下刚才得到的所有信息,往东方那边走过去。 东方有曦这边自然也有所斩获,也刚刚结束,听完了叶隼的报告,点头递给他一个小本子,“你自己看吧,我都记下来了。” 逆天了吧,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做审问记录? 三分钟浏览完毕,叶隼抬头看着他,“这么说来,真是这个顾XX把东西卖了出去,他知道这是块烫手的山芋,所以一刻也不敢放在自己手里,但他为什么会缺心眼地找了四个买家?阮红毛、黑拐子、白沙鬼和杀佛,谁都不是好惹的,他这不是找死吗?” 谁说不是呢。东方有曦也摸不准这个姓顾的脑袋的零件是怎么长的,但目前亟待解决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从杀佛的人手中拿回文件。领头的这人告诉他们,他们一抢到东西就派两人悄悄护送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到他们老大手里了。 “话说,杀佛这伙人的老大就是那个叫‘杀佛’的?”何狡佯装没看见叶隼阴冷的脸和东方有些发青的眼窝,大咧咧地问道。 没办法,一个队伍里总得有人敢于当炮灰啊。 叶隼顺着何狡的目光,也梗着脖子凝视着他。 东方有曦没有接话,微微一笑,踢了那领头人一脚,操起越南话问道:“你家老大姓甚名谁啊,还不快点给大爷们说道说道!” 待那人开口,叶隼禁不住一愣,半晌在何狡的催促下才翻译道:“他说,自己的老大叫古安丘,他并不是杀佛。” “不是杀佛,那杀佛是谁啊?” 众人也都凑过来问:“不是杀佛的手下么,老大却不是那个外号叫‘杀佛’的人,这也太古怪了!” “呵,这有什么奇怪……是谁告诉你们,杀佛只是一个人?”东方转过身,蓦地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 47.迷雾 不是一个人,那杀佛是什么?何狡挠挠头,看向叶隼。 叶隼却不认为东方有曦会在这个时候揭开秘密,因此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十分期待,只是静静地听着,暗地里盘算着东方的话会有几分真,几分假。 果不其然,东方吊起他们的胃口就不再继续说了,继续让那个领头人解释,让他详细说一说凭祥这一带贩毒集团的状况,叶隼翻译。 这个小队的领头人名叫阮发,越南人中很常见的姓氏,原先是阮红毛的手下,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和阮红毛居然还能扯上一点血缘关系,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远亲,因为家里穷又没有一技之长,在同村人的撺掇下投靠了阮红发。 原本他也不知道阮红发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人本事挺大,中越边境自由出入,生意做得也不小,赚了不少钱,家里的房子都做了好几套,但他本人一直住在很隐秘的一个地方,不常出来露面,也极少回家,更不谈和亲戚来往了,不过是个孝子,对他寡居的老娘很是孝顺,逢年过节会派人来接老娘过去,伺候几天,然后再送回来。 听说,阮红发的老娘对于自己儿子干的这点勾当非常不屑,虽然出身农民的老婆子没什么大的见识,也不太懂法律,但好些年下来似乎也觉察出了点什么,一度要和阮红发脱离母子关系。阮发就是那个时候来到阮红毛手下的,老大被老娘整的心情那叫一个恶劣,底下人都是看脸色吃饭的,这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后来,在一次毒品交易中,阮发作为跟班不小心犯了个错误,差点引起两帮火拼,害怕的不得了,就怕回去之后被阮红毛家法处置了,所以当夜就跑了,误打误撞认识了“杀佛”队伍底下的一个小队长,聊着聊着发现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大呼缘分,这人就保荐阮发进了自己的小队,上头也只是随便过问了一句,只要他能过生死堂,就算是自己人了。 “生死堂是不是类似于黑社会入帮会的某种仪式?”周一突然从何狡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 阮发听他们有兴趣,就详细描述了一下,叶隼道:“越南人的生死堂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胆量稍差一点或者运气不好的,十有八九会死在堂上。要成为‘杀佛’的人就更加不容易,要过堂有三关,每一关都有随时挂掉的可能。第一关听着来比较简单,要入伙你就得表决心吧,特别是对于帮中兄弟们的忠心,你得站在十个人中间当活靶子,由这十个人轮流对着你开枪,期间不能动一下,运气好自然没事,若是不幸被枪法不好的打中脑袋,直接game over. “第二关是过火屋,点着一间茅草屋,只要冲过去就行。当然允许做一些防护措施,但没有人会提示你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告诉你这茅草屋里还有什么东西。通常没胆量的人会一迟疑几秒钟,哪怕是眨眼的功夫,就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因为那里头会堆放棉纱和纤维布这些易燃的东西。 第三关更变态一些,甭管你之前受了多少伤,不允许救治,直接给注射一支迷幻剂,看你能不能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走过池子里满是鳄鱼的独木桥。不过,那些并不是真鳄鱼,而是用来吓人的仿真动物。但真要掉下去,十几米的高度,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外,让人胆寒。”叶隼讲到这里时,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东方有曦忽然牵起一侧嘴角,尽管只是一瞬的事情,但他确实是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阮发说的不对,说了谎话还是夸大其词? 叶隼被这一个笑容弄得心里毛躁,停顿了片刻才接着来,“三关之后还有一口气的,会被认可为自己人,马上接受治疗,他们老窝里头有好几个医术高超的医生,也有设备齐全的手术室,药品什么的完全不比大医院差,还有独立的血库。据说那些医生十几年前就在那里了,但都不是越南人。” “我艹,这后勤工作做的真不赖啊!小叶子你来不赶快问问他,杀佛到底是什么啊?我这儿好奇的鸟都要孵出窝了!”何狡惊讶一阵,笑眯着眼道。 叶隼不经意扫了东方一眼,发觉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那种不厚道的笑来,拧着的眉头顿时打成了死结。 “小子,你们口中所谓的‘杀佛’究竟说的是什么人?”叶隼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蹲下来询问阮发。 阮发发了一会儿憷,看了看叶隼,又看了看其他的几个人,咳了几声之后慢慢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内容。 叶隼耐心地听他说完,有一刻脸上闪现出一丝意外的惊喜,但很快冷静下来,发觉阮发知道的实在有限。 阮发的原话是这样的:“老实说,我刚进去的时候也对‘杀佛’很好奇的,开始还以为这是我们老大的外号,但不久之后就有人笑着告诉我不是那么回事,‘杀佛’比老大还要神秘,要不是有特别的生意一般是不会出手的,一旦‘杀佛’出手,老大也要听从他的命令。不过他们也好多年没见过新一任‘杀佛’出现了。” “新一任?”何狡和周一不约而同惊讶道。 叶隼这时才明白过来东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立刻追问阮发:“杀佛会换任的吗?这么说来,上一任的杀佛已经死了?” “好像是这样啊,我也不清楚。”阮发说自己对上面的几个小头目询问这件事时,他们的态度都相当敷衍,也不知道是不想说、不能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上一任死了,应该马上选出下一任人选吧?”何狡揣测。 叶隼有意瞪了东方一眼,东方却没有任何反应,目光放的很远,似乎是在远望,又像是在无意识的发呆。 阮发回忆了几分钟才说:“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他们说已经有三年没有人敢拿起‘杀佛’的刀了。” “新一任‘杀佛’必须要能拿起一把刀?”叶隼心说这算什么规矩,越南毒贩还特么迷信啊? “说是拿起一把刀,其实那就是个起誓的仪式,只要有人拿起杀佛的刀,就表示说他自愿参加一系列恐怖的考验,生死不论,通过了他就是新一任‘杀佛’,通过不了就会死的很惨!很有可能死骨无存的!”阮发也不太了解更具体的内容,好些有关‘杀佛’的传说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传说再怎么离奇,他始终没有亲眼看过,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搞了半天,‘杀佛’只是个虚无嘛!既然这一任的杀佛还没有出现,那我们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啊!”周一轻松地慨叹,“他们顶多比阮红毛和黑拐子的人厉害一点,我看也强不到哪里去。” 叶隼刚想反驳他,就听东方愔愔笑道:“就是,周一说的对,管他什么杀不杀佛的,这伙人的名头再神乎其神,对于我们的行动也造成不了丝毫影响。打着这个人的旗号,恐怕只是为了保证真正掌权人的安全。好了,让他好好带路,大家也休息够了吧?全体都有,集合!检查装备,检查武器!接下来——轮到我们主动出击,直捣黄龙了!” “等等,你的计划呢?”叶隼拦住他。 东方有曦哼笑道:“到了地方再说,这段路近不了!当然,我们先要摸清楚他们把文件藏在了哪里,如果拿不出来,你们知道的……” 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这份文件。 “就凭我们几个人,你认为我们能够端掉‘杀佛’的整个老窝?”这不能怪叶隼多疑,以东方有曦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很少出现这种且行且进的粗糙风格。 何狡拍了拍叶隼的肩膀,“听上校的不会有错,边走边商量计划也是可以的嘛。”真搞不懂这两个人,看今天早上的样子还以为和好了,怎么又卯上劲了? “还磨叽啥子?老子早就手痒了,快点出发!”周一笑哈哈扑上来,在叶隼的头上使劲揉了一把。 叶隼无可奈何,背过身叹了口气,随后拽起阮发的后领口,“好,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奉陪到底!”言罢,垂着眼从东方面前快步走过。 东方有曦对其他人摊了摊手——瞧瞧,都是你们平时太纵容他了,宠坏了吧,这混小子! 众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到底是谁最纵容他啊? 张四东带上难免碍事,几人商量了一下,把人留在了不远处的山洞里,留下一点食物和水,警告他千万不要出来,直到他们回来为止。张四东一个人要逃离这里是不可能的,只得答应,暗暗祈祷他们赶快回来。 阮发被枪顶着带路,心中自然非常不情愿,一路上都在想怎么逃命,背叛是死路一条,和这些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军人合作估计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眼珠子不停地乱转,就把主意打在了神情略有些恍然的叶隼身上。 看见下一个岔路口时,阮发眸子一闪,道:“左边……” 叶隼正准备往左时,被东方猛然伸过来的手往后一扯,“把魂给我收回来再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执行任务?” “我……” 东方扭头对着阮发挑起左侧嘴角,道:“你确定真是左边?” “左,是左边啊……” “没有记错?” “没,没有记错啊……” “哦……那行,叶隼你把他扔在地上,我们一步步踩着他走过去。” 阮发额头上霎时渗出几滴冷汗,苦笑道:“是我记错了,应该往右边,右边!这回肯定不会错了!” 东方有曦这才满意地松开手,也立马与叶隼换了手,一把拽过阮发,示意叶隼跟在自己身后。 叶隼诧异地往左边那条小道上瞄了几眼,紧走几步,压低了嗓音问道:“看来你知道左边有什么东西?” “切,越南佬能有好东西……不过十几组的Bouncing Betty【注】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注】 跳跃式地雷,埋设时通常将一小部分导火索伸出地面,由压力或引线触发。这种地雷也被称为Bouncing Betty。一旦受到触发导火索点燃发射装药,将地雷推起离地约1米高随即点燃主装药,对人的头部和胸部造成伤害。 48.圈套 叶隼闻言不客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嗯,猜的……” “麻烦你不要敷衍我。” “好吧我说真话,我有千里眼。” 叶隼:…… 被东方有曦这么一插科打诨,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一下子破了冰,看着叶隼有些气急败坏的脸,东方戏谑地对他笑了笑。 此时,应当听不懂中文的阮发眼眸里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你来过这里,还很熟悉。”叶隼肯定地说道,但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和身后的何狡、周一也故意拉开了一些距离。 因为他这一点无意识的贴心动作,东方有曦的心情变得极好,干脆地点了头:“没错,我对这里的确相当熟悉。” 在这里混迹了好几年,这座山头上有多少种鸟雀都他一清二楚。 叶隼哼笑道:“终于装不下去了吧。”而且,即使没有阮发,想必他也可以顺利地带领他们找到这群越南佬的大本营。 东方有曦毫不在意地耸动眉头,哂笑道:“我一直都没有装啊。”只是藏而不露罢了。 叶隼神色凛然地瞪视他,对于他这种无所谓的论调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这在他眼里难道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东方已经承认来过这里,依照他对此地的熟悉程度来看,不可能只是执行短期内的简单任务,应当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么,是伪装成越南人打入毒贩内部,还是…… 等等,上一任杀佛到底是死了还是因为某种缘故隐藏起了踪迹?这和东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这次的任务是碰巧遭遇到杀佛,还是说东方老早就知道些什么,而自然他们接到任务开始从头到尾所发生的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不会,叶隼很快否认了最后一种设想,东方有曦没有可能预计的到西沙群岛的秘密文件会被人窃取。于是,这两件事真的只是巧合? “越往前走,你暴露的会越多。”叶隼好心提醒道,“东方上校,你还不准备说明一切吗?” 东方有曦抿抿嘴,“哎,你今天可真多话。” 娘的,你当老子愿意蹚这趟浑水吗?如果不是看在你身体不适的份上,看在你的的确确是个好教官的份上,老子何必费尽思量衡量这些事情之间的利害关系,早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叶隼一脸怒气无处发泄,只能狠狠盯着东方的后脑勺,想象自己像猎鹰一样扑过去,叼住他的耳朵,撕拉一块血肉下来,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恐惧! 然而,他恐惧了吗?他为什么要为东方有曦的前程和将来感到害怕……叶隼敛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让他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慌乱,但并不能影响他在这件事上下定的决心,他还要继续观察东方的一言一行,争取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抓紧机会逼问出一个结果。 东方听着叶隼不断变化的呼吸声和碎碎念,心里一阵暗笑,肋下的惯性疼痛好转了很多,那逐渐从胸口流转开的层层暖意,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初没有生病的东方有曦。 阮发一直表现的很乖顺,低着头带路也不要水喝,尿急了也憋着,直到东方体力有些不支下令大家休息五分钟,才夹着两条腿示意自己快憋不住了。 “叶隼,你带他去,别走远了!”东方呼出一口气,看见叶隼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老横着自己,这会儿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噢,我差点忘记了,喝药喝药,你去吧,我自己捂热乎。” 叶隼总算没有再用眼刀扫射他。 “那个,你能背过去吗?你……这么看着我,我尿不出来。”阮发为难地对叶隼说道,皮带刚要解开一半,叶隼还跟探照灯似的盯着他。 叶隼对他的裆部可没有兴趣,立刻转过身去,但也冷声警告:“快一点,别想着偷跑!” 不一会儿,脑后传来一阵绵长的水流声,听得叶隼觉得自己也有了尿意。 阮发穿好裤子,叶隼不放心,想了想换了一种捆绑他的方式,系了个更复杂的绳结。 “我,我不会跑的……”阮发苦兮兮地讨饶。 “那最好,免得我浪费一颗子弹。”叶隼陡然发觉自己的尿意更浓了,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打算把人交给东方,自己就去畅快地放放水。 正这时,阮发突然说了一句古里古怪的话,“那个是你们的头儿吧,我……见你们都听他的。大,大哥你听我说我……我刚才偷偷看了他的脸,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挺面熟的。” “你说什么?”叶隼眉梢高挑起来,面色顿时冷凝。 阮发显得胆小而局促,一副不敢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哆哆嗦嗦重复道:“就是,我看着你们的头儿,觉得挺面熟的,好像曾经见过。” “哦?在哪里见过?”叶隼压制着内心的惊异,平静地问。 “好像,好像是见过,但我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阮发说的含糊,但口气里又带着几分笃定,“可能……可能他原来不是这个发型,人好像也瘦了很多,不过,他那张脸我有印象,别看我胆子小,我有个不为人知的本事,就是……就是看人过目不忘,应该……不会认错的。” 等他说完,叶隼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弯阴冷的笑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狠命一扯,“你说曾经见过他?你是个什么货,平时能见过什么人,怎么……听懂了刚才我们的话就自作聪明地想挑拨离间?!呵,看样子你也不像表面上这么老实胆小嘛?” 阮发心道完了,连忙死咬着自己的说辞不放:“不不不,我没有啊!我听不懂你们说了什么,我是真的觉得他面熟……对,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了!” 叶隼的手微微松了松,却也没想相信他的话,“你还真行,好啊,你继续编!” 阮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去年我有一次我和其他几个小队的领头一起吃饭,路过了一幢从没去过的小楼,那小楼据说……据说是上一任杀佛住的地方,因为那时候很晚了,老大也睡了,我们几个太好奇就想进去看看,偷偷摸摸上了二楼……里面空的很,除了一张床和书桌就有一个大衣柜,本来也没啥可瞧的,但是……但是有个兄弟手欠,撬开了书桌的一个抽屉,结果我们就看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叶隼一怔忪,不由得提高了音调,“什么照片?” 那头东方有曦见他半天不回来,扔掉喝干的药包,踱步走了过来。 阮发喘了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共同就三四张照片,除了一张是照了人物,其他的都是风景照。那张照片上有我们老大的父亲,也就是古老爷子,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但那不是我们的老大。我们谁也没见过那个年轻男人,但……看他的样子应该很受器重,因为,他居然能够和古老爷子并肩站在一起,所以我们就想,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就是杀佛!” “这跟我们头儿又有什么关系?”叶隼隐约猜想到了自己即将听到什么,理智地说服自己应该要听下去,手指头却微微抖颤起来。 阮发见他神色动摇,忙趁热打铁道:“我说你们头儿长得很面熟,是因为……他长得和照片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很像!” “……有几分像?” “至少,至少七八分吧。” 这世上人有相似不假,流言蜚语容易失真也不假,但事情如果过于巧合,人们自然会怀疑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秘辛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有的选择,叶隼实在不情愿相信自己所料想的真相竟是如此。 “除了那几张照片,你还看到了什么?” 阮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房间里很空,衣柜里有一些款式老旧的衣服,不过看起来不像经常穿的样子。还有,房间里很干净,我们估摸着是老大常常派人来打扫,好像还期待上一任杀佛会回来似的。” “上一任杀佛莫非没死?”叶隼已经有八九分相信他的话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死没死,或者现在在哪,恐怕只有老大一个人知道。而且古老爷子死了之后,上一任杀佛就不见了,兄弟们都在传,杀佛要么是和古老爷子一块死掉了,要么就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被我们老大送到国外医治去了……”这会儿,阮发也不结巴了,说的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叶隼还想再问,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森森冷喝:“阮发,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见东方有曦已经抬起枪,瞄准了阮发的眉心。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吗?”叶隼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的情绪非常糟糕,像一座随时爆发的活火山。他急迫地想知道真相,想要东方有曦向自己证实——事情还有隐情,别有内情,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必须对自己隐瞒事实,他仍然是值得自己交托后背和信任的战友! 东方有曦却没有看他,端着枪直视着阮发。 阮发静静地仰着头,不知道为何还没有露出以往怯弱畏缩的神态,唇角勾出一抹浅笑,看得叶隼大吃一惊。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东方终于嗤笑道:“古老爷子可真是有福,我早该想到的,他那样的毒蛇怎么会只留下一条血脉。古安丘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个这么能干的弟弟,能赏脸告知你的真名么,古二公子!” 49.真相 别说叶隼没有想到这个阮发不是真的阮发,连阮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东方有曦识破了身份。 而且,自己的这层身份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眼前的这个与上一任杀佛长相相似的男人,仅仅凭着几句话就推测了出来,除非……他真的就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现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失策,真是失策,不该一时冲动起了挑拨他们内讧的心思。他原本只是觉着这人和杀佛长得有几分像,他和队友之间又明显存在罅隙,因而想利用这点让他们在行动时产生分歧,给自己制造逃跑的机会,不曾想…… 首先,杀佛居然不是越南人,而是中国人;第二,杀佛不是如父亲曾经所言的一辈子忠于古家,谁能想到那个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杀佛居然会是中方卧底?!第三,既然杀佛不是自己人,那父亲当年的死…… “你,你真的是……”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我和杀佛有七八分相像吗?”东方声调温和道。 “那,那是……”先前他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像,现在靠近一看,善于伪装的古二公子禁不住膝盖发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古二公子?”东方脸上浮现出一个更和蔼的笑来。 叶隼努力地消化着方才看到的一切,这个名叫阮发的越南佬透露了许多有关杀佛的事,东方却一句话戳穿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人分明不是什么小喽啰,而是这伙毒贩头目古安丘的弟弟,而他的身份是被隐藏起来的,看来是古家人自己的把戏,连古安丘都不知道,应当是去世的古老爷子生前的主张。 他被抓住之后就一直在不断地示弱,让他们误以为他是个胆怯怕死之人,事实上这人奸诈到了骨头缝里,把自诩为聪明的叶隼也给骗的团团转。 妈的!老子居然相信了这种人的话?叶隼颓丧不已,看向东方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愧疚。 然而,这个古二公子之前说的话也不像全都是假话。 “客气客气,老实说我活到这么大岁数,真名就像是个摆设,反正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要不提醒我我还真忘记了……我父亲其实很偏心的,瞧我们兄弟俩的名字就知道了,我大哥叫古安丘,我么就随便起了个名字叫古小欧。”古二公子或许是认清了形势,这时索性不躲闪也不装逼了,和东方虚与委蛇起来。 东方有曦了然,“也不错,普通一点,才显得古二公子十年磨一剑,韬光养晦,禁得起琢磨啊。”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一看你就是个会说话的人。行吧,你想问什么就直说,能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能说的……就看你出付的起什么代价了。”古小欧登时摆出了自己的生意人嘴脸。 说到底毒贩也都是向钱看,向厚赚,把脑袋栓在裤腰也是为了一个利,只要有利可图,敌人便盟军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们就是冲着那份文件来的,它在什么地方?只要东西到手,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东方有曦直言道。 古小欧撇撇嘴,“这个时间该到我大哥手里了,他会藏在哪里那我怎么知道,恕我帮不了你们!” 叶隼正憋着气呢,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古小欧咚一下跪倒在地,“再说一句假话信不信我剐了你?” 古小欧一张脸笑的痛苦而扭曲,“哎呦,这就沉不住气了?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你!”叶隼更加气恼,他当然知道,平素沉静的自己变得这般焦躁,着实需要自省。而自己在东方面前除了这样大的糗,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外加气愤难当也是一方面。 另外,东方被人如此编排还能保持冷静,让他内心不由得滋生出一种“他就算被我怀疑也不以为意”的强烈失落感。 东方对他摆了摆手,笑容仍旧是淡淡的,令人看不出深浅,“古小欧,这东西要是一开始就被你大哥古安丘捞到手里,你自然是没有法子的。但它已经经了你的手,所谓雁过拔毛,要说你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甘愿拱手让给你大哥,我无论如何是不信的。你说早就派人把东西送回去了,这种可能性有,但我认为更大的可能是,你在古安丘派人出来之前就得到了消息,便决定将它占为己有,自己寻找合作者,并以此作为今后逼迫你大哥下马的最有力砝码……这样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做法,你说呢?” 如果不是古小欧的手被捆绑着,他一定要热烈地鼓掌,称赞对方精确的洞察力。但此刻,他只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来自于东方有曦身上的强大威慑力,让他即刻认识到这个男人对古家相当了解。而了解古家,势必对于古家背后的势力和真实地位也有一定了解——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人! “好,就算如你所说,我是这么考虑的,但你们刚才也搜过了,我身上和我手下人身上没有那样东西,如果我不是派人送走了,它还会在哪?”古小欧不认为他和这个男人合作能占到什么便宜。 吃人不吐骨头向来是古家人的家训,但如果想要吃掉这个人身上的骨头,只怕会磕掉自己满口牙。 东方有曦一笑,“那就要问你啊,古老爷子把明面的一套交给了古安丘,那么,暗面的一套人脉和手段定然是交给了你。你都亲自出马了,想要把东西藏起来不被古安丘察觉,想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吧?” 古小欧面色一变。 “不错不错,是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唉,也是我大意了,本以为东西已经到手了可以高枕无忧,没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你们这队人马!这东西太烫手,我本来也没打算握在手里,如果不是上头有人感兴趣,我才不会……” “你的上头?”东方有曦狐疑地低了低眉,“那帮老头子还没死绝么?” 古小欧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和他们约定好什么时候交货?”他们绝对不能让这伙人先拿到东西。 “今天晚上。” “几点?” “十点,在小蓝楼。” 东方有曦点头道:“你不露面,你的人也会把东西准时送过去,对吗?” 古小欧唇角的笑纹更大了,“不得了,你连这个规矩都知道?那小蓝楼在哪你肯定也知道咯?” “废话就不多说了,晚上你跟我们一起去,小蓝楼的位置我是知道,但你不会什么布置也没有吧,你不去,我们怎么过卡?”事已至此,计划也要随之发生变化了,东方粗略估算了一下小蓝楼与这里的距离,对叶隼道:“通知他们就地休息吧,现在不用再往前走了,傍晚吃饭后七点出发,目的地是小蓝楼。” 看吧,你果真就是杀佛。 叶隼在心底里幽然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下达命令去了。事实明了,他也再没有质问的必要了。至于东方有曦是怎么在三年前变成了杀佛,又怎么离开这里,回到部队的,要知道这些,也无需急于一时了。 众人听闻东方的新命令都有些愕然,小蓝楼是个什么地方他们都不知道,但本着服从命令不该多嘴不多嘴的态度,都按耐住了心里的疑问。 曾伟倒是挺高兴,要和新同志一起执行任务了,兴奋地轻哼起了地方小调,掏出油布擦枪。 叶隼没有再回去听东方有曦和古二公子说话,扫出一块空地躺了下去,独自闭目养神。 时间过的很快,傍晚六点多众人聚在一起吃干粮喝水时,东方有曦才绑着古小欧走了出来,只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重新认识一下,这位不是什么阮先生,而是古小欧古二公子。我知道你们满脑袋问号,都先收好,等任务完成了我会给你们合理的解释。” 古小欧笑嘻嘻看了看众人,完全没了当初的俘虏样儿,厚着脸皮往叶隼身边一坐,笑道:“给口压缩饼干呗?我知道你们没啥好吃的,糊弄糊弄肚子的事儿,我也不计较了,那个橘子味的有么?” 叶隼拿眼白对着他,一点也不想给,无奈东方用眼神命令他,只好随便掏出一包,扯开包装往他嘴巴里一塞! “唔,咳咳咳!”古小欧吃第一口就被噎住,好容易顺过气,气愤道:“靠,你们虐待俘虏!” 叶隼眼角高吊着睥睨他,笑了:“嗯,我就是虐待俘虏了,你去找政府告我啊?”看看哪个政府愿意给毒贩做主。 得,算你狠——古小欧默默啃饼干,不吭声了。 东方有曦无视他们的争锋相对,头一次在没有叶隼的提醒下,自己吃了东西喝了药。胃还是有些不舒服,往上翻腾的厉害,咽了会儿唾沫不行,只好喝了两口水强行压了下去。 山林中的夜路是极不好走的,容易迷路是一方面,视线不开阔是另一方面。行进间还得万分小心,控制好光源,以免被人发现。但好在古小欧和东方有曦对这条路都比较熟悉,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一行人顺利到达小蓝楼外围,寻找好了隐蔽点。 东方有曦抬枪顶住古小欧的太阳穴,道:“是时候了,赶紧发暗号,让你的人过来一个。” 古小欧立时学起了斑鸠叫,两三分钟后,小蓝楼的一侧也传来了同样的叫声。 叶隼潜藏在他们右侧的草丛里,端穆尔在左侧,谨防古小欧临时变卦,伺机逃跑。 不多久,有一个人在氤氲的夜色中慢慢走了过来,弯着腰,脖子上挂着枪,边走边继续学斑鸠叫,还小心翼翼瞧着脚下的路。 古小欧眯眼看过去,忽然觉着有点不对劲,抓住东方的腕子道:“不对,这不是我的人!” 50.承诺 东方有曦听闻也是神色一正,对叶隼打了个手势——情况有变! 叶隼和端穆尔对视一眼,瞬间形成了默契,打算这人再靠近一些就实施抓捕。在这么寂静的环境的环境下开枪是不行的,那就一定得抓活的! 东方的思绪快速转动着,如果这不是古小欧的人,他怎么会知道古小欧和手下人之间传递讯息的暗号? 头一种可能是古小欧的身份暴露了,古安丘已经知道了他瞒着自己和上面的那伙老头子联系,打算私吞文件,夺取功劳,所以抢在他们会面之前派人控制了古小欧的一干手下,想来个将计就计。 若非如此,就是那帮老头子利欲熏心,这次之后不打算继续培植古小欧这条暗线,觉得古小欧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暗下黑手,让古小欧这个人彻底消失,专心收服古安丘为己所用。 但古安丘这个人……东方心里冉起一丝忧虑,要说那帮老头子会放弃古小欧而重新扶植古安丘,除非是高层掌权人大换血,要改变原有的势力分配。否则,以古老爷子当年的眼光,他没有选择把暗面的勾当教给他,肯定是因为看到了古安丘性格中缺乏魄力和野心的一面,为他将来的性命考虑,以及对整个古家负责,才说服他们接受了古小欧。 从古小欧甘愿潜伏在古安丘身边这么多年都未曾出过差错,就能看出,这个人不但懂得隐忍,心思也足够深远,正是那帮老头子最欣赏的执行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他? 那么,他真是被古安丘发现了? 这时,斑鸠的叫声已经越来来清晰,节奏却逐渐变慢了。古小欧紧张地凝望着前方,时不时看向东方,但见他面色沉静,心里的惶然也消减了一些。 突地,一个黑影从侧面咻的飞跃而出,泰山压顶一半将来人扑倒在地。 叶隼一手捂住这人的嘴巴,一手钳制住他的胳膊,把全身的重量都往下压,死死扣住不让他发出声音。 端穆尔后脚也冲了过去,和他一起把人从草地上抽了起来。 两人合作无间,很快就将人制服,带到了东方有曦跟前,毫不拖泥带水,前前后后不过十来秒,快的让人只以为有一阵疾风吹过,掠过草叶和树枝,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东方示意先把人绑起来,封住嘴,所有人后退十米。 等待了几分钟,发现小蓝楼那边没有什么异常,东方才与古小欧一起,撕开这人嘴上的胶带。 借着从树梢漏下的月光,古小欧仔细端详这人的模样,吃惊之余不解道:“艹你个傻七,原来是你!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们全被人挑了呢,tmd暗号你也能吹错?!” 东方嘴角抽了抽,敢情紧张半天,这只是个误会?! 被叫做傻七的越南佬赶忙摇头,抱住古小欧的大腿哭起来:“小欧哥,呜呜呜……你还真没说错,这回完蛋了,古老大发现我们啦!我我我……我被他们强迫出来和你接头的,没有别的办法提醒你,只好故意吹错暗号啊!” 古小欧顿时脸色一白,“这么说,你们都被我大哥抓住了?黑狗和大丁呢,也都暴露了?” 傻七抹着眼泪点头,“我和黑狗拿着东西回去时,古老大就带着人坐在小蓝楼里守着了,幸好你晚了一步,不然,不然……” 不然哪还有他活命的机会。 “呵,看来我还是小看我大哥了……”古小欧摸着下巴哀叹,“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和你做交易的资本了,东西到了我大哥手里,那帮老头子只能直接和他交涉了,我没有了利用价值,迟早会被杀掉的。” 东方有曦思索一阵,嗤笑道:“古二公子,别装了,这种表情真不适合你。所谓狡兔三窟,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谁能不知,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几个人?” 古小欧稍稍一怔,低声笑了:“能被杀佛这么看得起,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刚止住了眼泪的傻七立时瞪大眼睛,看着东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蓝楼是不能进去了,我大哥布置好了陷阱等着我跳,但你要拿那样东西,就必须和他面对面交锋,我想我帮不了你了,毕竟我暴露了,现在保住小命是最重要的!”古小欧知道东方厉害,但在他大哥的人马面前,他还没傻到要以卵击石。 “你想反悔?”东方有曦的眼神骤然一冷,抬手从身后扼住他的脖子。 “喂,你!你,你放手……放……” “不给你点颜色,怎么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处境呢?”东方的食指和大拇指紧锁住他的咽喉,再稍用力,就可轻易让他断气。 叶隼冷然地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东方,这样的东方是陌生的、阴暗的,生疏的使人恐惧,但现在并不是阻止他的时候。 傻七爬起来想要扯开东方的手,被叶隼一个勾拳击晕在地。 “我,我……我知道了,你……你放手……我,我答应你……”古小欧的脸已经憋成了紫色,再也犟不下去了。 东方有曦慢慢松开手,古小欧瘫软在地。过去他以为自己至少是一匹野性十足的狼,到刚才知道,果真人外有人,没想到在东方跟前,自己就像一只鸡仔般脆弱。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只要你帮我们拿回文件,我保证不要你这条小命,自然说到做到。起来吧,乖乖带路,带我们去找你其余的手下!”东方把傻七扔给叶隼,自己负责看管古小欧,一刻不停留,马上离开这里。 古小欧自知时运不济,阴沟里翻船,一时间也想不出歪主意,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从小蓝楼的范围安静撤离。 小蓝楼往东三里外,有一排建造在坡道下的平房,古小欧的第二个秘密据点就在这里。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过去吧?闹得动静太大不好,你们把傻七弄醒,让他拿着我的信物进去传话,我手下的这批人都很忠心,只要我发了话,不会不和你们合作的。”古小欧对东方建议道。 东方颔首同意,看了叶隼一眼,叶隼没怎么用力地扇了傻七两巴掌,傻七就醒了。 五分钟后,十五个扛着AK47,全身绑着新式手榴弹的越南佬列队走了出来。古小欧两眼直跳,心说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真是蠢到家了——老子是逼不得已和他们合作的,你们就不知道把装备藏着掖着点! 东方呵呵一笑,满意地用越南话对他们指示道:“很好,你们今晚上跟着我干一票,虽然有些危险,但你们小欧哥已经被古老大发现了,这早干晚干没什么区别,不如就让我们帮你们一把!小欧是我磕头的兄弟,兄弟有难我岂能不管?当然我帮他也是有条件的,但只有一样东西,除了这样东西,其他的你们想拿什么都可以,小欧和我是绝不会亏待大家的……” 古小欧张口结舌地听着,心里竖起中指大骂——靠,谁TMD和你磕头了?! 叶隼暗自瘪瘪嘴——行啊,这土匪腔调顺溜的! 办事不罗嗦,古小欧又带着他们去了第三个秘密据点,补充人员之后这支队伍就显得有些显眼了,三十多号人,叶隼靠近东方身边提醒他:“人太多了,他们一旦反水怎么办?”人越多越难以控制,更何况如果古小欧只要趁他们不注意时下个指令,反扑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东方拍拍他的后背,哂笑道:“你以为古小欧和我合作没有一点私心吗?他想扳倒古安丘取而代之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没有一个能说服那帮老头子的名头。我们的出现无异于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幌子,你说,他会放过吗?” 被他这么一点拨,叶隼瞬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比起那份文件,他更重视的是执掌古家的实权,古家当家人的位置才是他最看重的,之前他夺取文件也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支持,证明自己的实力在古安丘之上!现在他暴露了,古安丘要除掉他,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进行自卫,到时候古安丘死了,那帮老头子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掌权……” “对,所以就算我不逼着他帮我们拿回文件,以他的头脑,也不会放过利用我们灭掉古安丘的机会。”说到底,东方在这件事上也不过是顺势推舟,与他相互利用罢了。 “可这也不能保证,我们到时候能够全身而退。”叶隼稍显安心,但仍然不能完全放心。 “古安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总之到时候你们每一步都要听我指挥,不要有一丁点的迟疑和顾虑,就一定可以毫发无损的离开……”东方有曦深深看向叶隼幽黑的眸子,“你相信我吗?”哪怕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将杀佛的事全盘托出。 叶隼没有犹疑地点了点头道:“我信。”哪怕我的确怀疑过你,但却从未怀疑过你作为一个军人的品性与人格。 东方有曦扬起一记灿烂的笑,“好,我答应你,等我们安全回到基地,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的?”这人,早这么痛快不就没事了! “当然。”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请你喝酒!”一出口觉得不妥,叶隼忙改口道:“不行,你不能喝酒,请吃饭算了。” “很想再吃一次麻辣烫啊……”东方有曦仰头望向天空,轻舒了一口气,眼中映下一片璀璨繁星,“不用等太久了。很快,很快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51.旧识 “杀佛,你的本名是什么?” “……” “那你今年多大了?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多少的样子……” “……” “听说我大哥还是废材的时候,你就是我家老爷子的心腹了,你说当时他是不是特别希望你是他儿子啊?” “……” “杀佛你不要装酷么,你知道你们这种人都不喜欢多说话,但是必要的交流有利于促进我们亲密的合作关系嘛……对了,听说我大哥的格斗术和枪法都是你教你的?” “闭嘴!”东方已经忍不住要操起枪给他一梭子。 古小欧显然对杀佛非常感兴趣,就算东方狠狠地鄙视他表示警告,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聒噪个不停。 单单是聒噪还不算,古小欧有边说话便手舞足蹈的习惯,好几次搭上了东方的肩,都被身后的叶隼用凌冽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别不承认,我大哥古安丘过去有多废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老爷子原本也看不起他,平日里也懒得搭理他,但是谁也没想到,他能拜杀佛做了师傅,你说你当时怎么想的?选谁当徒弟也比选他好啊!” “……那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废材吗?”东方冷笑一声,放慢了步子。 古小欧不太服气道:“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和他正面较量一下,今天晚上,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不如这样,如果我能打得他爬不起来,你收我做徒弟!” “我从来不收徒弟。” “那我大哥……” “杀佛已经死了,古小欧。” “哦……我明白了,你现在恢复身份了,当然不能和我们毒贩继续交往了。不过不要紧,你拿到东西让你手下的人回去交差,我好好款待你几天,不需要很长时间,你只要指导一下我的刀法和枪法就好了!我不贪心的,只要能比我大哥强就行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古小欧努力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眼底的狡黠却怎么也藏不住。 叶隼上前一步横在他们中间,唇齿紧闭,很有把他当做匕首靶子的冲动。这混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古小欧却又跟泥鳅似的又滑了过去,贴在东方身侧道:“外加十斤金条,当做酬金!” 东方有曦闷笑道:“用钱收买我,你觉得可能吗?”作为杀佛活着的那几年,古老爷子赏给自己的金条足足能堆满一间十来平的屋子,他都没有多看一眼,跟他老子比起来,古小欧这点手腕还真不够瞧。 “唉,我也知道这点钱你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古小欧露出很苦恼的表情,转瞬神色又冷凝下来,语气陡然一变,透出一股子自嘲与暗讽,“但像阁下这样厉害的人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是当权者正想拉拢的对象,想必很少有东西能入的了你的眼。我不过是古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费尽心力做一些事情以求能够上面那些人的认可,但最终也不可能将我大哥踩在脚下。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就这有这些,你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叶隼这时倒是对古小欧多出了几分欣赏,这人狡则狡矣,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看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东方低低一笑:“与那些都不相干,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这世上确实没有什么是我看得上眼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是因为我所处的立场要求我履行职责。相对的,有些事我不会去做,那是因为立场发生了变化,我已经没有必要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了。” 古小欧不以为然地哼了哼,“看来,我是买通不了你了,你就不怕我借你的手杀了我大哥后,也会杀了你?” 这算是彻底挑明了么?叶隼伸手摸向后腰。 东方将手背在身后,对他摆了一摆,转头对古小欧道:“你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杀了我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遭来疯狂的报复。” “报复?你说中国军方么……本来他们也没打算放古家一码不是吗?”古小欧毫不在乎地撇撇嘴,“但如果是我大哥的报复么……” 叶隼眉头一挑。 “我倒是相当期待,当大哥亲眼看见你死在我手里时,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是亲自动手杀了我,还是把我关起来慢慢折磨呢……”古小欧说着舔了舔嘴角,脸颊上竟然浮现出兴奋的神采。 东方无语地摇摇头,不准备再搭理这个心理扭曲的古家二公子。 而这一刻,叶隼的眼中汹涌出的茫然和愤恨,将他心里的疑惑引入到了一个古怪死胡同:古安丘和杀佛是什么关系?曾经的东方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他以为古小欧还会继续追问东方,岂料这人突然不说话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一路上不时地傻笑,一边指路一边跟抚摸情人似的抚摸自己手中的勃朗宁。 既然是有备而来,古小欧就不打算先礼后兵。 “我大哥的人分散了一部分出去,估计是刚才派出去搜查我们了。这会儿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又转回来了,所以现在动手是最好的时机。我想把人分成两队同时攻进去,你们就从小蓝楼的背后直接上二楼,我大哥喜欢居高望远,不可能在一楼。” 东方看了会儿小蓝楼周围,觉得有些不妥,“东边的树林极有可能设了埋伏,我看还是先把这伙人引出去比较安全。” “声东击西?”古小欧卖弄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中国成语。 “要引的远一点为好,但不需要正面对峙,你嘱咐他们边打边撤,尽量把声势闹大一些,在这一带不停地绕圈。”东方拿起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路线图,“然后,你带一队人从正门攻入,我的人抢占二楼,争取在三分钟内控制住整个小蓝楼。” “好!我知道了。”古小欧刚要抽身,被叶隼抬手挡住,“待会你一个人留下,和我们一起。” “什么?”古小欧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俊美男人,“没我带队怎么行?怎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怀疑我和你们合作的诚意?” 叶隼不避讳地点点头,“对于在狐狸窝长大的对手,我一向尊重的很。”言下之意,甭管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还得防着你。 古小欧气呼呼地看东方。 东方神情为难地掏了掏耳朵,对他叹口气:“这个么……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是毒贩呢。他是我们顶头上司面前的大红人,我可不敢得罪,要是我执意和他唱反调,他回去告我一状我可是要接受内部审查的!” “好,好,你们俩跟老子唱双簧!”古小欧明知这是怎么回事,也不能真的甩手反对,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啊!只好吩咐好手下之后,回到东方这边,乖乖地接续接受他的挟制。 吸引埋伏的策略很成功,东方一声令下,分派好的两队人立即悄无声息地像小蓝楼靠拢。 因为古小欧的缺席,负责正面偷袭的小队缺少领导者,东方直接把叶隼一脚踢了过去,大言不惭道:“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会越南话了,你不去谁去?” 叶隼恨得牙根痒,发誓待会要先一步攻入二楼。 但事实总比预想的麻烦,古安丘在小蓝楼正面一共布置了三层护卫,第一层刚刚被他们撕开口子,第三层的人就联合第二层扑了上来,动用了散弹枪的强大火力,震的他们头皮发麻,稍不留神就被子弹碎片击伤。 短短一分钟内,已经折损了三个人。 叶隼不得不先独自强攻,翻身滚进一个泥巴坑里,甩手朝天扔出三把匕首,利用匕首的反光,顺利击毙掉两个小头头,从这里撕开第二道缺口。 随后,是一阵激烈的火力对冲。 两分钟后,他们扫荡干净门口,浩浩荡荡破门而入。 由于一楼至二楼之间没有受到强有力的阻挠,他们很快登上二楼。 叶隼抬脚踹开二楼的铁门时,就见东方有曦斜倚在窗台边,灵活的手指把玩着一把有些眼熟的银质匕首,眉尖微蹙地看着房间中央的一个男人。 “哟,你可真快。”东方朝他扬起一抹浅笑。 叶隼不悦地抿紧嘴巴,因为他马上发现东方是故意笑给别人看的,眉宇间带着恶作剧般的戏谑,害的自己莫名就被一个陌生男人面带杀意地瞪了一眼。 “古安丘?”他问。 “师父,他是谁?” 古安丘看起来非常年轻,五官清秀,身材比一般越南人还要娇小些,一双眼睛长得颇为俏丽,纤细的眼角自然上翘,但此刻这双狭长的眼睛却满含怨毒地盯着他,使得整张脸变得很是狰狞。 东方像是有意激怒他似的,居然又对着叶隼温柔地笑了笑:“他啊,你说呢……” 叶隼暗暗地攥紧了拳头,好你个东方有曦,好样的,有种你再笑一次把我给彻底惹毛! 古安丘的脸霎时就苍白了下去。 众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敢出声插嘴。但眼下的形势已经足够明朗,除了古安丘毫发无伤地坐在椅子上,地上躺着的都是断了气的。 看起来,古安丘已经是砧板上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古安丘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次开口:“师父,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我等了你三年零五个月27天,终于等你回来了。但是为什么……” 52.心口的疤 古安丘就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无辜地瞪大眼睛,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倔强地挑战着大人的权威,祈求抚慰。 如果没有抚慰,那么给一颗糖也是可以的。 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让大人难堪,有时还会体贴地送上一个台阶。 如果不是四周的环境太血腥,叶隼几乎以为看到了孤儿院的孩子,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要惹人疼爱几分,因为长期缺乏关爱的孩子看起来总是更为可怜,也过于懂事。 “把东西拿出来吧,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不太与开头相符的结尾,更何况这从来就不是一个童话故事。 东方有曦并不擅长为孩子编造故事。 东方有曦第一次看见古安丘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个未成年。 二十二岁的古安丘十岁之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那是个传统的越南女人,有着大部分越南妇女应当拥有的美好特征,性格柔顺,勤于劳作,对丈夫千依百顺,孝顺公婆,疼爱孩子,从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会干涉丈夫的工作。 古家是越南一个古老的家族,树大根深,在军政两届的势力盘根错节,每一代的掌权人都是激进主义者,但在选媳妇这点上,都不约而同有着朴素的认识,身家清白、脾性优良是最重要的,学识与家庭背景都不甚重要,哪怕是个文盲,只要能把祀奉公婆和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就好。 因此,女人在古家的地位很低,换句话说,他们不需要现代型的女性,女人不需要话语权,把丈夫的话当做圣旨就可安安稳稳过一生,能够享有绝对优越的物质条件。古安丘的母亲在结婚后也是如此做的,但这位娴静的女人只有一条底线,她愿意听从丈夫一切的安排,但却无法容忍他在婚姻上的不忠。 古老爷子是个英俊霸道的男人,有着自己的庞大野心,没有什么精力留恋女色,四十多岁才结婚。他当然是不好色的,但也没有多么将自己父母为自己相中的这位媳妇放在心上,在性事上也比较随心所欲,不管是妻子还是其他女人,在他眼里哪个女人和他上床全在心情,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此,古安丘的母亲心里是介意的,但从未表露在脸上,对古老爷子的态度也始终如一,但她有意无意地经常阻隔古老爷子看望古安丘,直到古安丘十岁她主动提出离婚申请,古老爷子震惊之余痛快答应,她毫不留情地从古家净身出户。 古老爷子决定把古安丘接回到自己身边抚养,却赫然发觉,他们这对父亲相处起来就像是陌生人。 更令古老爷子感到愤怒和不悦的,是古安丘内向清冷的性子,以及他对于古家引以为傲的家业所产生的极度厌恶与恐惧。 他古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能是个害怕杀人的孬货? 古老爷子开始嫌弃古安丘,因为无论他挑选多么厉害出众的老师来教导他,这个孩子依然龟缩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用歇斯底里的态度大声叱责他的罪恶,大骂他是魔鬼和屠夫,不肯学习格斗,不肯练习枪法,不肯了解家族事务,简直算得上忤逆。 时间一长,古老爷子自然有了放弃他的心思,除了每日把他打的遍体鳞伤之后痛骂一顿,就是物色女人给自己留种,想要重新培养一个完全顺应自己心意的儿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了后来的古小欧。 古安丘有了令人惊讶的变化,是从东方有曦成为杀佛的那天开始—— 当那个男人宛如地狱死神一般从蛇窟中走出来时,他的魂魄就像被一道光给摄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杀戮与血腥也能具有这样的动魄人心的美感,仿佛可以颠覆天地,神圣不可侵犯,从每根神经里抽离出的强悍,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众人身后,不由自主地软下双膝盖,虔诚膜拜。 古老爷子绞尽脑汁想要给他灌注进脑子的强者的思想,没料想在那一天的那一刻,不知不觉就融入到了他的灵魂里,张开了一张细密的网。 无论一个人多么弱小,他们始终无法抵制自己仰望强者的视线。在这世上有一种弱者,平日里匍匐的越低,当野心与欲望得到雨水滋养之时,越是能够爆发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们的骨头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快点,再快一点,把他们踩在脚下吧,狠狠踩碎! 正因为这样,东方有曦在了解到古安丘的身份后,尽管丝毫不看好他在学习格斗和枪法上的天赋,还是做出了收他为徒的决定。 他给予古安丘的训练绝不比古老爷子的仁慈,事实上要更加残忍,但他却也给予了古安丘从小到大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关怀。 只这一样,就足够把他牢牢遏制在自己掌心,加以利用,成为自己潜伏在古家,接近古老爷子获取信任的最佳工具。 那时的东方有曦每每看到古安丘歆慕的眼神,脑海里都会响起一句话: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不,你没得选择,这是你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他必须完成任务,他是卧底,他是接替上一任杀佛潜入到越南间谍世家的终极间谍!他的一念之仁,断送的就是每一代杀佛付出性命也要铸造的这条信息渠道。 因此,就算他打从一开始便利用了古安丘,也没有必要感到任何愧疚! 东方有曦暗暗自嘲着,一声不吭地听着古安丘狰狞地对自己嘶吼:“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只有我不相信……你怎么会死?你强大的能够帮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这样狠毒残忍的人怎么可能死的这么容易?!哈,果然,那堆炸的满目全非的东西不是你的尸体,我真高兴,我真高兴啊……师父,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我发誓要一辈子信任的人,你记得吗?!你还记得吗?呵呵,却也是第一个背叛了我,教我知道什么是绝望的人!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和我两清?我告诉你不可能,东西我不会给你,就算我死也要让你这一生都生不如死!我才甘心,我才甘心!” 古小欧拿手遮了遮耳朵,走到他面前吐了口唾沫:“啊呸!大哥啊,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三年了你还不明白?就凭你,能玩的过杀佛吗?他当年能把你耍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何况是今天?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真给我们古家人丢脸!东西拿出来吧,啊,我还能保你一个全尸,回头好好烧了和你家阿母埋在一起……” “滚!你这个杂种,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古安丘阴冷地笑着,只当他是一只臭虫,目光仍然没有从东方身上偏离分毫。 古小欧一扬手给了他正反两个巴掌,“我没资格?老子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有资格!拿刀来,我们来给古大少爷松松骨头!” 说着,就要举刀向他的右腿砍下去。 “够了!”东方有曦大喝一声,手指瞬时掐住他的刀背,“不需要那么麻烦,古安丘我再问你一遍,东西在哪?” 古安丘两眼通红地瞪着他,“我、不、知、道!” 东方有曦松开手,对古小欧挥挥手:“想怎么处置随便你吧。把他脱干净之后带走,别在我眼前动手,我要烧了小蓝楼。” 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叶隼:“我先搜搜其他人身上。”俯身,给一个个的死人摸身。 古小欧嘿嘿一笑,低头拍了拍张大了嘴再也说不说话来的古安丘,“喏,我可怜的大哥,你快求我给你个痛快吧……是爆头还呢,还是一弹穿心好呢?” “哈,哈哈哈……”古安丘面如死灰地弯下脖子,“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可以威胁到你的……师父啊,你还记得蛇窟背后的那个开满兰花的小土坡吗?” 东方有曦笔直的背脊顿时一僵。 古安丘道:“你以为把他埋在那里就没有人找得到了吗?” 东方有曦:…… 古安丘:“每一任杀佛在临时前,都会指定一个任务,让下一任杀佛完成。五个候选人之中,只有你做到了,其余四个都死了,所以你杀佛的地位无可动摇。但父亲后来还是怀疑过你,因为你对神经性毒品的抗药性太强了,他分明偷偷让人给你加大了剂量,你却还是没有染上毒瘾,这实在是过于神奇的一件事对吗?偏巧那个时候出了奸细,父亲忙着进行大清洗,最终死了一个莫冰天,你身上的嫌疑彻底解除……我记得那时,父亲吩咐手下人把他的尸体送去喂狗……” 东方有曦的心口突然没有征兆地抽搐起来,慢慢抬起手,还没抚上眼角,眼前就浮现出了一片血雾。 古安丘继续道:“也许是那段时间被送去喂狗的尸体太多了,没有人注意到少了那么一个,但事实上确实少了一个……那天晚上好像是残月吧,我看到了,我好嫉妒他。因为你看着莫冰天时的样子好温柔,好痛苦。你从来没有那么看过我,哪怕我在杀人时被对方削掉了整整一块肉,你也只是安慰地拍拍我,那么廉价的关心。但你却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露出那样的表情,还亲手……把我求也求不来的竹蜻蜓和他埋在了一块儿……” 如果不是古小欧挡住了视线,那一瞬叶隼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东方有曦哭泣的脸。昏暗的灯光完美掩盖了他略微抖颤的嘴角。 他大爷的,一定是他眨眼的方式不对! 这时,古安丘对着东方有曦灿然一笑,又道:“你想知道现在那个小土坡变成什么样了吗?” 53.终局 谁也不清楚这个变故是怎么发生的。 一直身居劣势的古安丘仿佛一瞬间抓住了翻身的砝码,挑衅地凝视着东方有曦。三年的痛苦与迷茫让他的精神经常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现在的他就是个变化不稳定的化学分子,随时有可能发生激烈的爆炸。 釜底抽薪这招,东方有曦在教授他的心理课程时随口说过一次,因为古安丘坚持要求学习一些古老爷子不会的东西,东方有曦就想到了用心理学来忽悠他。没料想古安丘还真把他说的每句话听进去了,如今还招呼到了他的身上。 “你说过,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一个人,越是做我们这种勾当的人,越不能培养心腹。心腹和兄弟出卖自己的机会,有时候比一个普通的手下更大……”古安丘边说边笑,耐心欣赏着东方有曦慢慢变幻的脸色。 “师父说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不管你背叛我与否,我都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好老师,你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用上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好学生?” 东方有曦:…… 古小欧晃了晃手里的勃朗宁,打断他的话:“大哥,你不是以为凭着一个死人,就能逼退杀佛吧?” 古安丘没搭理他,狞笑着犯了个白眼,“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杀佛在杀人时再怎么不像人,他仍然不能摆脱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当然人形兵器是没有感情的。但是可惜,你对我都有同情心,绝非一个合格的人形兵器,可见你要比我父亲好对付多了,不是么……师父?” 古小欧有些担忧地看着从刚才起就默然无语的东方有曦。 叶隼忽然直起身子,走到他们中间,对东方打起了报告:“他们身上都没有找到文件!” 东方有曦轻微地点了下头。 古安丘道:“都说了你们找不到的,不用白费功夫了……” “古二少想开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吧!”叶隼实在看不惯这人好像毒蛇一样盯着东方的眼神。亏他先前还觉得这家伙是个可怜人,原来就是个心理变态的! 古安丘肆意地笑了笑:“只要师父愿意留下来,待在我身边,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一个军方文件算的了什么,就算让古家跟着你们叛国,也没所谓……” 众人:…… 古小欧片刻跳起来:“我去……¥%%#¥%!大哥你失心疯了吧?!” 幺蛾子使得多的敌人见得多了,但这么奇葩的敌人还是第一次见。 叶隼摸了摸鼻子,蹲下来与他平视,突然伸手扳起他的下巴:“哟呵,这条件诱人的可以啊!你什么都没所谓,叛国对你来说也算不了多大点事是吧?你只是想要你师父从此以后跟着你?” 古安丘纠正道:“是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这货是没断奶吧,还在一起……艹他妈的在一起! “但你想过没有,你师父为什么会潜入古家,做了那么些年的卧底?嗯?”叶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他的脸颊,就像逗弄一只无法反抗的小兽。 古安丘不情愿地哼哼:“我知道,他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哦,你知道啊,那你现在这么任性地要求他留下,他就不用服从上级的命令了?”叶隼这时的口气,毫无戾气与威慑力,就像哄小孩一般。 古安丘道:“所以我才提出那么优渥的条件啊!让你们上头的人把他给我,其他的都好商量!” 叶隼无奈地叹口气,“小朋友,我看你还是没搞清楚一件事,古二少说你天真你还真是!杀佛愿意跟着你吗?他愿意跟你在一起吗?你觉得你这么做是为他牺牲了,他就应该领情而且对你死心塌地了?嗯?” “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由不得他选!”古安丘恶狠狠道。 叶隼轻蔑地一挑眉,转头问东方有曦:“喂,你听见了?想了这么半天了,你还没个决定?” 东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多事! 叶隼回瞪——那你犹豫个屁! 古安丘就见东方嘴角噙笑向自己走来,期待地仰起脸,“师父,我要的不多,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知道又能如何?你要的我永远也给不起,也不能给! 东方挥手让叶隼后退,直直站在古安丘面前,“除此之外,你不准备选择任何一条其他的路了?” 古安丘坚定道:“师父,不要逼我!” “好,你的性子我也是明白的。一旦认定了什么是很难改变心意的,无论是非对错,就算是死——”东方有曦欺身而下,宽阔的背部挡住了身后所有人的视线,好似把古安丘紧紧拥抱在怀里一样,不留下一丝缝隙……良久,他从鼻腔里慢悠悠地舒了口气。 叶隼哑然愣在原地。 古小欧激动地冲了过去,在地板上跺脚,“哎呀,你怎么这就把他给杀了!不是说好了留给我的吗?!” 何狡、周一、陈坎坎和端穆尔都愕然地上前几步,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理解不能。 曾伟对古安丘的死倒是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来帮衬一把,既然东方这个当头的要杀了他,那他一定有必须杀了这个人的理由。 东方有曦松开臂膀,从嘀嗒着的血液地板上缓缓站了起来。 古安丘两眼无神地倒了下去,眼底还残留着一份不可置信的惊恐。他的脖子仿若折断成两半,扭曲地向上弯曲着,胸口上一个被洞穿血洞赫然展示在众人面前,一股股新鲜的粘稠液体噗噗向外流淌。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不懂。 东方有曦闭上眼,低声道:“依你的脾性,不该早就拖了那具尸骨去喂狗吗?要是放火烧成了灰,反倒合了我的心意,我又何必执着地再去寻找。至于文件,你根本不会将它转移,正如你自己所说,你不相信任何人,自杀佛之后,你已经没有了可以信任的同伴,把它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是不会放心的,但你也不能将它交给别人,所以你一定把它藏在了这里,所以我只要烧掉整个小蓝楼就够了……” 你不懂,你确实不懂。 古安丘含着最后一口气,静静地注视着东方有曦的下颚,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看的再清楚一些,却再也没能挤出一丝力气—— 他输了,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只是不敢面对,不敢面对由始至终自己从未真正强大过的事实。 原本他以为杀佛是他的救赎,结果,他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东方有曦再次蹲下身,伸手阖上古安丘的眼睛。 “娘的,太不爽了!”古小欧踹翻椅子,对东方道:“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现在你杀了我大哥,怎么办吧?” “我帮你动手铲除了最大的对手,你应该感激我。”东方有曦把右手血淋淋的匕首在裤腿上擦了几下。 说实话,刚才谁也没有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出手扎了古安丘的。 “看玩笑吧你!那帮老头子又没看到你杀人,这笔账自然会算到我头上!”古小欧不想善了,“你们想就此拍拍屁股走人,没门!” 叶隼一侧身挡住东方,用暗号示意全体警戒,道:“看样子古二少是想过河拆桥咯?” 古小欧痞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么,大哥的确不是我杀的,你们要是走了,那帮老头子认为我弑兄夺位怎么办?我要名正言顺地执掌古家,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功亏一篑不是?” 东方直言道:“有道理,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杀佛的事迟早要有个交代,你留下就是最好的解释,你的属下可以走!”古小欧冷冷一笑。 叶隼“腾”一下就火了,抬起枪对准他的脑门,“你TMD再说一遍?!” 古小欧脸上没有任何惧意,道:“你觉着和我们硬拼,胜算是多少?” 单单就人数和火力配置,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东方有曦淡淡地看了叶隼一眼,压下他的枪,“听他的。” “什么?”叶隼不敢相信地扭过头,“你开什么玩笑,这种撇下战友自己逃命的事情,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做不出来!” “但我做过……”东方轻声呢喃着,把手掌按在叶隼的头上,“知道莫冰天是怎么死的吗?为了掩护我,他故意露出马脚让古老爷子怀疑,死的过程很痛苦,被钉在木桩上活活鞭打致死,咽气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他的脸,就像腐烂的猪头那么难看,令人作呕……你没法想象,我是怎么把他残缺的身体拼在一起,装进一个破烂的麻袋里……像埋畜生一样把他埋进了泥巴里……” “你不要说了……闭嘴,不要说了!”叶隼害怕他再继续说下去,会忽然拿起枪…… 他想告诉东方,那不是他的错,莫冰天的死不是他的错,他到最后连他的尸骨也不能带回祖国也不是他的错。然而,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东方漠然地看着他,“走吧,你们不是撇下我,而是我甘愿留下……这是我必须承担的后果。而且,这是命令!” 叶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力气摇着头。 东方狠狠推了他一把,声色俱厉地喝叱道:“都给老子滚!”手指掐住他的腕子,极为快速地在他掌心上写了两个数字。 那是一个坐标——一个秘密地下掩体的坐标。 在肢体接触的最后一瞬,叶隼看到了他传递出的唇语——相信我。 相信你吗?好……我相信你。 叶隼逼退眼底的辛辣,大吼一声:“全体都有,走!” 54.尘埃落定 陈旧的小蓝楼就像一只蓝色的冥蝶在夜幕中燃烧出炽热而疯狂的火焰。 从黑暗中爆裂而出的,是一双猩红的双眼。 它不可一世地嘲笑着每个从火舌中的重归故里的灵魂,却用更加滚烫的温度拥抱住他们,不再有冰冷与恐惧,只剩下这足以毁灭一切的温暖。 叶隼从一片火烧的热浪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哈着气,漠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身旁没有一个人,手腕之中有一股冰凉的寒意,两只腿像捆上了十几尽的铅块,脑袋有些痛,也像是刚刚参加过铁人三项的拉练,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不像是自己的。 “喂……有人在吗?”他这是在哪。 房间的装修很普通,他勉强够起脖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动了动左手,一根透明管子慢慢晃动起来。 “呵,还真是医院哪……”叶隼无奈地举起右手,反盖住自己的眼睛。 大冬天的,居然是晴天骄阳,护士小姐也没说帮他这个病人把窗帘拉上。 不过,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叶隼费力地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 记忆是从看见小蓝楼的爆炸那时断开的,他没有看见东方有曦最终从火场里奔跑出来的影子。他想,可能他早就出来了,这种地方大多都有些地道什么的吧,怎么可能只有前后两个出口,但他是怎么说服古小欧放了自己的?喔,他手上或许还有什么古家的砝码可供交易,要知道东方那个人在关键时刻总有些龟毛,平时神神叨叨不说,命令他们时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那副嘴脸真的很欠揍。 叶隼想起来自己说过要请他喝酒,哦不,是请他吃饭……不过这附近实在没有什么好酒店,要不然请他去自己家过年? 屁呃!他有家的好不好,那么背景强大的家族,过年肯定不止一般的热闹,说不定还有美女环伺,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真被驴踢了? 对了,过年这段时间应该没有特殊任务吧?他们能回家过年吗?这事儿东方还没通知他们呢,这领导工作真是做的不到位,过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奖金,过去两年他的年终奖都挺丰厚的,现在到了这个小组是怎么回事啊,每个月工资是多少也不知道,还让他们厚着脸问不成? 也可能,是他住院了,没人有空告诉他一声? 叶隼胡思乱想着,静幽幽地数着点滴数,思绪不由得又走远了,东方答应他回来之后有问必答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他可得在过年之前把人逮住,把事情彻彻底底给整明白了。不过那会儿真整的有些吓人了,那一瞬看到小蓝楼突然爆炸时,他几乎就以为东方不可能回来了…… 尼玛,他东方是什么人哪,他如果回不来,那他们也都回不来了! 叶隼愤恨地扯了扯输液管,也懒得按铃了,打算自己拔掉针算了,刚要伸手,门被猛然推开,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冲了进来。 “哎,你小子醒了!”何狡提着一兜苹果,惊讶道。 周一大惊小怪地对他瞪眼睛,“小叶子你终于诈尸了!” 还是陈坎坎比较含蓄,把手里的小米粥和几样小菜放在他床头,贴心地问:“刚醒,饿了吧,趁热吃点?” 端穆尔一向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今天也笑的热乎乎的,嘿嘿道:“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叶隼挨个把人囫囵瞧了一遍,点头:“不错,都四肢健全,看来只有我光荣负伤了?” “呵呵,那是……你都躺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昏迷不醒的,医生说你身体没事了,就是脑震荡后遗症有点严重,让我们每天安排一个人陪着你说话,是不是非常感动啊?你小子是舒服了,天天躺在这里挺尸,啥事都不管,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哎哟,愁得啊,就差去庙里求神拜佛了!”何狡凑近了,看了看叶隼的脸色,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月没吃饭了,肚子里全是营养液,我去让医生来看看,要是能吃了,哥几个每天给你煲汤!” 叶隼的脸色有些变换不过来,愣了愣,“我躺了多久?” 何狡顺手给他拔了针,手法还蛮熟练,撇撇嘴:“不说了嘛,一个多月,准确地说是一个月零五天。” 怎么会这么久?叶隼不解地掀开被子,又摸了摸头,“不是吧,我得伤成什么样要昏迷一个多月?” “其实没太大的事,但当时你被送来时看着特别吓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就没一块干净地方……”周一敞开大嘴巴,跟他讲述当时的精彩画面,“我们几个也以为你没救了,那阵子丢人喏,蹲在急救室外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扛着枪,灰头土脸跟土拨鼠似的,估计也把医生护士吓的够呛,最后听说你脱离了生命危险,端穆尔差点没给医生跪了……还有曾伟,他这一个月的变化可大了,现在在他老团长那儿,什么都挺好的,适应的还不错,还发生了许多特别搞笑的事情……等你出院了我们带你上京城看他……” 陈坎坎给叶隼抽起枕头,让他靠坐起来。 叶隼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舒心的笑:“谢了,兄弟们。” “打住打住,煽情就免了,那天我们的眼泪都为你飚干了,再要老子挤出来一滴来,没门!”何狡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哈笑道,考虑到他的身体也没敢用力。 叶隼又和他们掰扯了几句,深吸一口气,问起了正事:“任务圆满结束了?” 四个人对视了一会,道:“嗯,结束了。上头说,有可能给个一等功,但也可能只是二等功……让我们把心态放平和些。” “哦。”几等功他不在乎,本来也不是冲着这个去的。 “这一个来月,有别的任务吗?”尽管受伤,叶隼也不想做个拖后腿的人。 何狡让他安心,“橙色级别的任务没有,只有两个红色任务,随随便便就搞定了,上头也说了,如果不是接近年关特警有些不够用了,也不会拿我们大材小用。” “哦……快过年了么,我们能有假么?” “这个还不知道,要等腊月二十八才能有通知。上头也说了,如果人手安排的过来,我们这次立这么大的功,是该放假休息的。”何狡小心着措辞,生怕叶隼听出来一点什么。 “哦,那我们要一起吃顿年饭吧?”叶隼暗自鄙视自己,孬啊,你要问就问,扭扭捏捏干啥啊这是! 周一赞同地拍大腿:“那当然了,吃什么我都想好了,八大菜系,一样都来两碟,再弄两瓶茅台,美不死你们!” “嗯,茅台是现成的,昨天上头刚给送来了一箱,说是过年福利。”陈坎坎笑着补充。 四个人一人一句也不嫌闹得慌,热烈地开始商量吃年饭的事情。 叶隼听得心里也挺熨烫的,可就是觉得有些不得劲,哪里不舒坦呢,他也闹不明白。 “小叶子你现在的任务还是修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用管。上头说了,集体二等功肯定是有的,还会帮你申请个人一等功,我估摸着也是差不离的,你就高高兴兴过年,要真能放假,好好陪你家老头子过年!”何狡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也猜得出他心里那疙瘩是什么,但眼下谁也没法主动去跟他说。 叶隼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重要觉察到是哪里不对了,微微一笑:“你们刚才老说上头上头的,我们上头不就是东方嘛,你们怎么改称呼了?” 四个人俱是身躯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叶隼皱着眉头身子前倾,“东方人呢,我都躺了一个多月,他就算不待见我,我醒了你们至少也该通知他一声吧?” 为什么从他苏醒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提到东方? “那个,我们打算回去就告诉他的,呵呵小叶子,你肯定饿了吧……先喝点粥?这粥很好吃的,来尝尝!”周一有心转移话题,但痕迹太过了。 何狡的反应也十分蹩脚,“瞧我,看到你醒了开心的都忘了叫医生过来!我,我这就去喊医生!” 说完,火烧屁股一般溜出门外。 叶隼盯着生性老实的陈坎坎,“东方上校现在在哪?他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陈坎坎面色纠结地盯着脚尖,不敢回答。 “你也瞒着我?好,端穆尔,你说!东方上校人呢?东方有曦他人现在在哪?”四个人串谋好了是怎么的,一个个古古怪怪的。 端穆尔挪到周一身后扯他的袖子,被叶隼一嗓子吼住:“躲什么躲?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周一,他们都听你的是吧?你说实话,东方有曦人呢?他一回来就躲着我做什么,老子能吃了他不成?” 周一不想骗他,但也不敢说真话,只得推诿道:“你……你问上,上头吧!我,我们是不知道的……” “你们都不知道?好,你把我的手机拿给我,我给东方打电话!”叶隼就不信了,东方敢对自己食言,翻脸不认人! 周一磨磨蹭蹭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那个,小叶子啊,我劝你还是别打了……” 叶隼摁下一个快捷键,瞬时拨号出去,里面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 “他关机了。”在开会么?叶隼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沉默片刻,对周一伸出手,“不是说给我喝粥吗?还愣着做什么?” “哦哦,你喝!味道确实挺好的,你要喜欢,明天再给你买!”周一把勺子放在碗里递到他手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下五下喝干了粥,医生正好也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小护士,上来对叶隼就是一阵折腾,据说要做一些数据检查,检查完毕了,叶隼也感觉疲累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叶隼冲他们摆摆手,既然事情尘埃落定,他想睡一觉起来再仔细想想这些事情。 四个人如释重负地滚了,在门口听了一阵动静,没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地离开。 刚出医院大门,何狡接到一通电话。 周一看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忍不住问:“怎么,上头还是那句话?” 何狡红着眼眶点点头,“有关东方有曦的一切事,都已经被列入橙色档案,我们一概……不许过问。” 55.萌动 东方有曦随着任务的结束消失无踪,是死是活直到一个月后也没有人能够确认,他们想要自己去查,却受到了重重阻碍。 不过问?只是一句不过问就真的抛之脑后了?!哪有这样的蹊跷事,他们六个人去,只回来五个人,东方生死未明连尸体都找不着,他们如何对自己交代,又怎么对叶隼交代? 而且上头仿佛早就做好了应激准备,事情一发生,下派领导代替东方工作的动作迅速的透着一丝诡异。 上头这么处理,如论如何不能使人信服,也实在不合情理。 连端穆尔都闻出来一股阴谋的味道。 叶隼陡然缺失的那几个小时的记忆也令他们格外介意,不知道是希望他想起来好,还是彻底遗忘了好。 出于私心,他们不愿意叶隼回想起来。 但客观来说,他们亟待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而且上头有没有人派人寻找东方有曦,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医生不是说了么,叶隼现在的情况不出意外就是战后创伤后遗症,加上脑震荡的影响,想要完全恢复记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或许……”周一不确定道:“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能比较容易接受……” “接受什么?还记得叶隼失去意识之前,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返而复回的叶隼身后没有任何人,他神智涣散地栽倒在地,掌心里紧攥着一支被炸掉一半的竹蜻蜓,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句话:“东方有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再也不信……” “接受东方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事实?”何狡凄惶地摇摇头,“换了我们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他是叶隼。” 他是他们之中,唯一有资格成为东方搭档的叶隼。 对于一直肆意于天际的叶隼的而言,东方有曦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极光,擅自为他拉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绚丽天幕,但这片景致停留的时间未免过于短暂,教人难以承受。 “我觉得,我们不应当把叶隼想的太脆弱了。”陈坎坎难得说一句蕴含深意的话,此刻颇有些一针见血的味道,“就算他有一天真的回忆起来又如何,他如果真的接受不了,那他就不是我们认识的叶隼,也不是东方上校认可的那个叶隼……” 周一颇有感触地赞同道:“的确,叶隼虽然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但他的心智成熟,性格沉静,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东方这次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对他的考验,他是否能飞的更高更远,就要看他能不能跨过这道坎。” 叶隼是在腊月二十九回到家的。 除夕当晚的年夜饭,只有叶家父子两个人一起围桌坐在电视机前,慢吞吞地相互夹菜,没有人交谈的声音,只有电视机里春晚的嘈杂声响,才给这间屋子平添了一份年味。 不知道为什么,叶隼突然想起了东方有曦,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他最后望着自己默读唇语的情景,嘴角带着一抹笑,很浅很淡,甚至不可察觉…… 但他就是莫名感觉他对自己笑了,很奇怪的想象,却让心底异常柔软。 说起笑容,父亲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吧?叶隼不自觉对比起父亲和东方的面部表情,惊奇地得出一个事实:东方虽然经常勾起嘴角,但一点也不给人温柔可亲的感觉;父亲虽然很少改变表情,自己也从未觉得他面瘫的模样冷酷而怖畏。 说到底,东方有曦不是个善于表露真实的人,他把自己深深隐藏着,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这个人都略显虚伪。 叶隼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他这种虚伪下的真实吸引着,这与好奇心无关,更不是想要猎奇,只是……东方有曦与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真实的一面有可能相当危险,不止有尖刺利刃,还有阴谋诡计,尘沙暗流,因此他的世界拒绝他人的进入,是处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也是为了保护他人。 军方给他加密的档案标上橙色,还真是无比贴切——危险且诱人觊觎。 “爸,橙色档案一般需要什么级别才能查阅?”叶隼放下筷子,碗里的饭菜还有一半没有消灭干净。 叶父没想到大过年的,这孩子还要问跟工作有关的事,不悦道:“这关你什么事。” “爸,我想知道。”他认真道。 叶父皱起眉头,“军长以上的级别。”这小子为什么对橙色档案感兴趣? 叶隼正儿八经地伸开手掌数指头,计算道:“依照我现在升官的速度,爸你觉得我四十岁之前有办法做到军长吗?” “咳咳咳……”叶父一口饭呛进喉咙里,见鬼似的看着家里唯一的独苗,受什么刺激了这是? “不是,你跟爸说,你怎么突然想要做军长了?”虽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但这军长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开玩笑,自己从军多年也没动过这等心思哪!他不记得曾经对儿子灌输过这种思想啊?!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他们家没有根底,要坐上那么高的位置,实在是不大可能。 叶隼沮丧地叹息道:“不然,我五十岁呢?”他要是六十岁时还没法当上军长,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知道东方的死活? 艹尼玛的加密机制! 不然,他从现在学习黑客技术,就算自己脑子笨,苦学十年黑客技术,应该有能够偷偷突破军方档案库防火墙吧?就怕留下痕迹被人抓到,自己无所谓,连累到老头子就不妙了……不行不行,他等不了十年,还得想其他办法。 “叶隼,你看着我!”叶父觉着有必要和儿子好好谈谈心了,“遇到什么难题了?有问题就跟我说说,老爸帮你参考参考……” 不过看儿子这副困窘的模样,也不像是工作烦恼,莫非是……啊,感情问题?! 叶父当爸又当妈的这么些年,想问题的方式和双亲家庭的父亲是很有些不一样的,以前那是叶隼小,所以即使他有什么出格举动也从未往这方面想,但现今他也是谈恋爱的岁数了,若是普通大学生什么的,就凭着这相貌、这身材、这气质,大概早就勾搭上无数女孩子。 念头这么一转,叶父立时郑重其事起来。 不料叶隼没有和他交心的意愿,犹豫了一下,只道:“没什么爸,我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就这么苦恼,一张脸可劲向包青天靠拢了?叶父想了想,心说别是女方家瞧不起儿子的军衔,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什么伤害他自尊心的要求吧,格老子的,这年头的女娃娃真不像话,也不想想他们军人保家卫国多么的不容易! “儿子,别泄气!军衔高不高的不代表什么,你在老爸眼里永远是最棒的!”叶父给爷俩都满上一杯酒,率先仰起脖子闷了,“干了!” 叶隼哪知道老头子心里弯弯绕绕想了那么多,心说当爹的都干了,当儿子的不能怂了,想到今天是除夕,喝点也正常,立时动作潇洒地干了。 叶父这下更确定他是遇到感情的烦恼了,不然怎么一贯不爱喝酒的儿子,今天这么喝的这么干脆呢? 于是,爷俩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掉了一瓶老白干。 最后叶父喝高了,扯着嗓子唱起了军歌,那嗓门嘹亮的,把叶隼耳朵震的差点直接摔到桌子底下去。 叶父唱着军歌挥舞着筷子当枪杆使,迷迷糊糊中还喊着:“儿子,别发愁!愁啥!?你是老叶家的宝贝疙瘩,还愁以后没人……没人稀罕?我们是军人,军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骨气……有军人的气节!不跟……不跟我们军人一条心的,我们都……都……都不要!” 叶隼听得一知半解,只能好生哄着:“好好,是!”最终也不晓得老头子为什么激动了一晚上。 十二点军区大院鞭炮震天的时候,叶家院子里的烟火爆竹堆在原地没人去动,叶隼躺在床上缩成一团,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上的竹蜻蜓。 一半翅膀没了的竹蜻蜓,再也飞不起来。 他现在又想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这东西是东方亲手塞给自己的,但他为什么塞给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问,眼前就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自从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叶隼私下翻看了很多这方面的医学报告,有种说法是,当有些人的心灵受到极度创伤时会出于强烈地自我保护,大脑自动删除那部分痛苦的记忆,选择性失忆。 说是自我保护,其实也可以解释为一种拙劣的自我逃避。 逃避么?叶隼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头,不,他有什么可逃避的?!哪怕事实是他能想象到最坏的那一种,他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没什么禁受不起的,他绝对不是在逃避! 那他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叶隼轻轻摩挲着竹蜻蜓,一笔一划描摹着竹条上笔直的纹路。 过去的某个时刻,东方有曦是否也是如他这般,手握着竹蜻蜓,专注地凝视着它,漫无目的地任由思绪宛如无垠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那样渐渐沉浮…… 又或者,静静地投入一段他自己也未有察觉的思念。 56.转折 除夕夜,蒋家四合院。 蒋未明站在大院门口,对身后的几个军官挥挥手,笑道:“都回去过年吧,家里老婆孩子都该等急了。” “来都来了,要不我们先进门给蒋老拜个年?”好不容易搭上顺风车和蒋未明一起回京,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哪怕只有半分钟呢。 几个军官都没有挪步,笑盈盈拿起年货打算从车上下来。 蒋未明亲和一笑:“哎,今儿个是除夕,哪有除夕夜先进别家门不进自家门的道理。回吧回吧,又不是没放你们假……要老爷子真的看见了,还以为我苛待下属。” “那……”话说到这份上,不走就太不识趣了。 蒋未明目送几个人表情悻然地告辞,转身拍了拍军装,大踏步向院内走去。 “爸妈,我回来了!爷爷呢?”把军服顺溜地脱下,伸手递给保姆阿姨,蒋未明朝着主厅走去。 蒋父和蒋母正在主厅喝普洱,刚才就听见门口的动静了,动作划一地放下青花茶盏,招手让他过来:“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眼见着你又瘦了!” 开口的是蒋母,蒋父只略微抬了下眼,但也对自家儿子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把肩头。 蒋家人相处不见的多么热乎,长辈关心晚辈一向是点到即止。蒋未明习惯地笑了笑,把酸枝木的官帽椅搬近了些,凑在二老跟前说话。 “哪里瘦了,前段时间琴玥还说我胖了,这几个月忙着军演的事,肌肉又练回来了。”蒋未明顺口提到老婆,“她要晚一个小时来,宋部长有工作要交代她,据说是新年发布会的事,临时有点变动……” 蒋母握住儿子的手叹口气:“我当初就说她这工作最好换掉,新闻部好则好矣,怎么逢年过节比你们还忙!一个个都不着家,真不像话!” “这不都是为了工作么,她这两年升职升的太快,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您也体谅些!”蒋未明的婚姻观很直接,娶个只能放在家里的老婆对他的仕途没有帮助,聂琴玥虽说是个女强人,但对他还算上心,两人的政治立场和价值观不谋而合,平日里像合作伙伴多过夫妻。 事实证明,这两人的结合也让两个家族互为唇齿,在军政两届拓展出更大的活动空间。 蒋母蹙起眉还要训教,被蒋父瞪了一眼,“好了,都是为国家工作的人,哪还能先考虑自己。孩子们都不容易,工作上你就不要唠叨他们了……” “好好,就你会做好人。”蒋母佯装嗔怒地扫了这爷俩一眼,低眉往后头抬了抬下巴,“你爷爷在有曦房里说话呢,你先过去请安吧。” “是。”蒋未明看了看蒋父的脸色,见蒋父没有对自己使什么眼色,放下心里一块石头,扬起眉梢起了身。 因为小厨房在忙活年夜饭,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有些复杂的菜式已经上了蒸笼,开始进入第一道制作工序。 蒋未明耸耸鼻子微微勾起嘴角,看来今年的菜谱定然错不了,果然把有曦接回来这件事是做对了。 掀开门帘进了南边最清净的屋子,蒋未明朗声道:“爷爷,有曦!” 蒋老回头瞄向门口,眼角拉起半寸来,“回了。” “是,刚和爸妈说了会儿话。嗯,这屋还挺暖和的……”说着往炕上瞧了瞧,就见蒋老的一只手正摸着被角,往里面掖也掖。 “有曦他……”都这个时间了,是刚睡下还是没有醒? 蒋老面色沉重地站起来,示意他再轻些说话,“有曦前两日精神好多了,冯老也来把过脉,说是大劫总算逃过去了,索性是底子好不然哪里撑得住,但往后不能再由着他这样了,必须慢慢静养,中药要每天吃着,肾源也得继续找,两手都不能放松。” 蒋未明认真听着,“那就在家里将养着,我看是不错的,就怕有曦他……您也知道他那脾气……” “哼,依着他!依着他,明儿个我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蒋老这回是真的动了气,这次的任务派遣他事先不知道,有人故意往上瞒了消息,等知道的时候东方有曦已经这样了,直升机把人拖上去时,光在路上就休克了三次。 蒋未明赶紧劝慰:“唉,这事儿也不怪有曦,要怪还得怪我。爷爷您要是还气,就打我几巴掌出出气,千万别自己闷坏了身子……” 蒋老没好气地那眼角瞪他,操起手边的拐杖就要往他头上招呼,“你还知道有错?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还是要把有曦送到那儿去?!你不是不知道那对有曦来说是什么地方,那是他的噩梦,再也不想回去的噩梦!你这个当大哥的,怎么就这么狠心,啊!怎么,现在翅膀硬了飞上天了,就不把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当回事了?!” “爷爷——您,您小点声。”蒋未明挨着龙拐头冲上前,扶着老爷子坐下来,“如果我仅仅只是有曦的大哥,无论如何我都会阻止他,但我……您也应该明白,当年莫冰天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毒瘤,我们没有办法帮他,只有他自己解开,这次虽然危险但在我看来却是个最好的机会。说句残忍的话,爷爷,我们都知道有曦没多少好日子可活了,希望是有,但过于渺茫。他是个军人,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对于自己的生命,他有权利做出任何一种选择!” “你!这,这是哪一套歪理邪说?!”蒋老气哼哼道,若不是有曦还睡着,定要把蒋未明好好教训一顿,“他自己想送死,你就让他去送死!?” “爷爷,那如果是在战争时期,一个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却毅然决然决定扛枪上战场,情愿死在战场上,您会拦着他么?他不也是故意送死么?”蒋未明反问道。 “这能是一码事吗?!现在是和平年代!再说……再说他那也不是绝症!”蒋老一张老脸气的通红。 “但就有曦的状况而言,这是一样的……”蒋未明残忍道,“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亲自做这种决定,但以我如今的立场,根本无法做出对有曦绝对有利的决定。作为家人,您和爸妈的确很难接受,但从大局上考虑,我只能让有曦冒险。” 自从走上这条路,他就注定成为不了一个称职的大哥。 蒋老听闻这一席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尽管他现在的身体还算健壮,但心早已经累了。或许不久之后就有人要问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人老了,只想放下一切桎梏,看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年轻时他不懂得家人的重要,心怀天下,国事大过天。 如今呢?越是年老越是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蒋未明是小一辈里最争气的一个,但蒋老也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个孩子比起军人更像一个政治家,目光深远,城府艰深——野心太大! 未来的路会走成什么样,已不再是他这个老古董能够预见得到的了。 “未明啊,只是最后一次……你记住,最后一次!”蒋老意味深长地看向蒋未明,少顷,背着手踱步往门外走去,“你也该守守有曦了,这孩子从小就可怜,但比起他为蒋家所做的牺牲,我们养大他的恩情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我明白的。”蒋未明恭恭敬敬送老爷子出门,把门帘紧紧拉上。 一转头,就见一双眼睛程亮如星地盯着自己。 “呵,我就知道你醒了……”走过去倒了杯热茶,亲手递到他唇边,“慢点喝……刚才我一进屋你就醒了吧?行啊,知道装睡了,看爷爷训斥我在被子里偷笑呢?” 东方有曦撑起身子坐起来,把茶杯一推,“再来点,渴死了,这炕是好,但烧的也太热了点!” “热啊?待会我让周姨给看看……”蒋未明伸手扒开被子看了看他胸前的纱布,“还疼吗?” “最疼的那阵子早过了,你个马后炮!” “这你可冤枉我了,每次我上医院看你,你丫睡得跟死猪一样。” “滚,你那是探病吗?凌晨两三点偷偷摸摸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暗杀的……” “啧啧,怎么说话呢?我那不是忙么……” “借口!” “好好,你说啥是啥,晚上想吃什么?哥亲自下厨!” “真的?” “那是,你嫂子都没这福气!”蒋未明摸着东方的手腕子叹了好几口气,“妈还说我瘦了,你看你都成皮包骨了。再瘦,就成骷髅架子了。” 东方有曦抿嘴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咽气了直接捐给医学院做标本得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呢!得亏老爷子不在这里,不然又被你气上火!”蒋未明拍了他脑袋一把,“我真是怕了你了,这次可得跟你说清楚了,杀佛的事就此了解,我也看过你的报告了,杀佛的任务的确应该从此取消,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有下一任杀佛了……” 东方有曦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颤声道:“大哥……你……当真?” 57.蒋家大院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议。”最近上头的风向要变了,军委主席换届迫在眉睫,这一帮子领导班子必定要有所调整,蒋未明也要随风而动做一些改动,但这些事他不需要东方知道,“莫冰天的死,当年就被组织上认定为严重的决策失误,对他家人做出再多的补偿也弥补不了他们心里的内疚。杀佛的潜伏任务还有没有价值,你在报告里阐明的一清二楚,以现今的形势来看确实价值不大了,见解很深刻,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看过之后,还能无动于衷,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别把上层领导看的太冷血了……” 更何况,这次东方有曦做得太绝,古家现任当家人死了,古家势力面临重新洗牌,会不会遭受另外几家军政家族抢夺分割还在一说,越南军界恐怕要动荡好一阵子,古家曾经具备的利用价值也已经所剩无几。 “古家至少十年内不可能恢复元气。”东方有曦断言道,“古小欧确实有些本事,但和那帮老头子比起来实在还太嫩,他如果能侥幸生存下来,我们十年后再看……” 蒋未明详细询问了古小欧的情况,认可了他的评价,“能把他扼杀在摇篮里最好。” “没有了古家培植间谍,越南军方的动向就好掌握多了。”东方刚接触这一块的机密时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大费周章打入这个组织,为的只是每年的一份间谍名单。但这次西沙群岛数据的资料丢失让他知道,有时候无孔不入的苍蝇比一看就知道厉害的猛兽更加难以防范。 “你啊,就是思虑太重!”蒋未明用手指戳他的眉心,“瞧瞧,皱纹都好几条了!” “我有皱纹?去你大爷的,你拿眼角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这你就不懂了,你大嫂最喜欢我这熟男人的魅力了!” “哎哟喂,琴玥那就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了?” “呵,德行,你敢不敢再说一句!” 哥俩正闹着呢,门帘被忽忽掀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面貌娇丽的大美女,一头披肩大波浪时尚而稳重,塑身的短呢子大衣稳妥地包裹住她玲珑曼妙的曲线,眼底眉梢均带着一抹难以描述的雅致贵气。 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 “爷爷还说有曦睡着呢,肯定是未明把你吵醒了,门外就听见你们兄弟俩的笑声了!”声音也动听,不愧是新闻部现任的首席发言人。 说曹操曹操到,东方有曦不禁骂了声霉气,脸上却是挂着笑,迎面道:“哟,大嫂啊!” 蒋未明连忙把老婆让到旁边的椅子上,殷切倒茶:“提前回了?” “嗯,宋部长的老婆催得紧,他三言两句说完就赶紧放我走了……哎,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也是,外头这么热闹屋子里这么冷清,也不知道拿点瓜子糖过来坐着唠嗑?!就这么干坐着说话啊,最没劲了。”琴玥递了一抹轻飘飘的眼神给蒋未明,蒋未明哪里还不领会,起身往外走,“对啊,我真是糊涂了,有曦也该吃点什么垫垫肚子,我顺道去厨房看看!” 东方有曦见门帘垂落,笑眯眯看向琴玥,“大嫂故意支开我哥,也不怕他吃醋?” 琴玥淡笑着摇摇头,“你啊,一张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 “有句话说的好,相见不如怀念。你不觉得,这是我和你的最佳写照么。”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需要和琴玥单独谈论的,直接道:“说吧大嫂,找我什么事?” “我就不能单纯地关心你一下么。”琴玥在心底里哀叹一声,善良的眼眸也难掩去眼角的那一缕愧疚。 “别……过去的事你就别提了。我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去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东方有曦懒得跟她虚与委蛇。 琴玥略显尴尬地拨弄了一把头发,轻声道:“未明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现在你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但也算不得差,我们的意思,当然也是爸妈的意思……希望你能找贴心合意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这话,你知道未明是不好意思跟你提的,你的脾气又犟,爸妈也担心你会有别的什么想法,所以……” 东方有曦算是听懂了,得,自己身受重伤没了人身自由不说,这回怕是连百年难得一遇的婚姻问题也给提溜到台面上来了,还是全家人的主意,他是病人嘛不能瞎操心,结果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他们怎么就觉着,由你来跟我说这事儿我就能答应了?”这叫什么事,也不知道妈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大家关心则乱?再要么,就是他们认为如果有个女人能拴住自己的心,自己至少能多点牵绊,可以安生点? 琴玥的脸色愈加挂不住了,但婆婆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能不接么,该说的还得说到位了,只好吸了口气慢慢解释:“有曦,他们都不知道我和你在大哥之前……是认识的。要不,哪能这么……唉,我知道我要开口你大约心里更不舒服,但这件事吧毕竟是件好事,你还是上点心想想,也不是让你马上结婚,爸妈就是想让你的生活充实点,很多军人退伍了之后难免生活空虚胡思乱想,你要是有个女朋友谈谈恋爱,也能过多的轻松自在些,这对你的病情也是有好处的……” 东方有曦忽的坐直了,瞠目道:“退伍?哪个说我要退伍的?!” “你……未明不是说,你的档案被封存了,也不会再回部队了……”琴玥被他瞪得冷汗直下,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这不就是要退伍的意思嘛?” 我的档案被封存了?蒋未明没对自己说过。 “滚,你给我滚出去!”东方气的哆嗦,把手边的桌子拍的啪啪响。 琴玥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立时被吓的站了起来,“有曦……你,你别激动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不同意我去跟爸妈说,你……” “出去!我要你出去!”MD,原本的一点好心情全被这个女人打乱了。 蒋未明听见动静跑进来,“怎么了这是?琴玥,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我不就是提了提……有曦退伍的事么……”琴玥平素聪明,甚至说是相当聪慧,八面玲珑,但她错就错在不了解东方有曦,过去不了解,如今依然不了解,总是一心以为自己的主张是为了他好,却始终不知道错在哪里。 蒋未明一听心知要遭,退伍的事自己才在私底下和爸妈定下来不久,连老爷子都还没知会,就怕东方知道了情绪会反弹,谁知道在琴玥这儿出了漏子! “你先出去!”有了这么一出,让东方相亲的事怕是也得黄了。 东方有曦靠在炕上,顿时没了好脸色,“大哥,我要退伍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没……哪有的事儿,谁说你要退伍了,那是你嫂子听岔了!”蒋未明现在不敢刺激他,只有厚着脸皮打哈哈。 “我是不可能退伍的,你们谁也别想让我退伍!”想糊弄他?自从从凭祥回来,他已经乖乖服从安排了,他们还想让他怎么样? 蒋未明无奈地哄着他,“是,你不退伍,没人会逼着你退伍。快别生气了,刚好的伤口还想裂开?年夜饭准备好了,我帮你穿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东方有曦可没那么傻,这么简单就相信了他的话。琴玥说的多半是真的,家里人这回只怕扣住自己就不准备放手了,爷爷还好说,但爸妈跟大哥是一国的,要是真把自己软禁起来,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蒋家大门,这可怎么办? 难道,他真要做一只被困于笼子里的雄鹰,直至到死? 东方有曦心绪不宁地拾掇好自己,胸口和后背还是有些疼,两腿的膝盖也发酸,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彻底恢复。 更大的问题是,他的右手两个指节粉碎性骨折,到现在还没有长好。 医生委婉地告诉过自己,他有可能再也不能用右手拿枪了。 但他还有左手,左手也能拿枪! 什么伤痛、病症,这都不是逼迫他退伍的理由! “来来,有曦,快到这儿来坐!”蒋母一看到他出现,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心疼的笑,慌忙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安排到座位上,生怕他累着,摆置碗筷都亲力亲为。 东方有曦看着这样的养母,对于她打算让自己相亲的怒气,是一丁点也发不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她是真心疼爱了自己这么多年,哪怕她从未深入理解过,他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终其一生追求的又是什么。 “妈,我自己来。您也吃,别老顾着给我夹菜……”他大病初愈,又因为肾病的缘故,许多菜都照顾着他的口味和情绪,而就年夜饭看来,这桌菜显得太寡淡了。 看着一家人围着自己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东方有曦的心里又陡然生出了不少歉疚。 退伍……或许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吧? 至少,爸妈不会再为他日夜担忧,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还能空出时间陪爷爷下棋,打打太极,自己闲来无事也可以养只狗,种种花草,和美女调调情,这种惬意的小日子不是很多人向往的吗? 东方有曦问自己,你真的不能过这样的生活么? 没有谁能当一辈子英雄,自己也该尝尝做普通人的滋味了吧…… “东方有曦,我相信你!”一句掷地有声的吼声突然在脑子里炸开,惊的他眉毛一跳。 随后,有更多的杂音在耳畔边嗡嗡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必须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答案?答案不是由你来告诉我的吗?”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不行,你不能喝酒,请吃饭算了。” …… “哪怕你明天会死,但只要你现在这一刻还活着,我就死也不会放弃你!” …… 东方有曦端着酒杯看着窗外的烟火,两侧唇角慢慢往上,终而牵出一个最美满的弧度:“那个死小孩啊……” 【无罪之国】 58.新的开端 大年初四清晨七点二十,沿海K市。 一辆改装过的迷彩路虎从清冽的晨曦中匆匆疾驰,顺着DY78号公路驶出南出口,动作流畅地滑入东林大道,五分钟后向着西林大道的方向右转。 “GPS是不是坏了,我看地图没这么远啊?”副座位上的何狡出声道,纳闷地低头去看GPS的屏幕。 “不能吧,这是军用的,又不是市面上随便卖的那种总要更新的,还能出错?”陈坎坎坐在后座最左边,他正在津津有味欣赏这里的风景。 都说沿海城市干净,他如今一见,觉得这话确实不错。 “要不出错,怎么还没到?这GPS指的路线就不是什么最佳捷径!”何狡较真道,转头问周一,“要不你来看看,我从刚才就觉得这GPS是在忽悠我们。” “好,你脑袋让开点!”周一身子前倾,立刻趴了过去。 驾驶座的叶隼面无表情继续开车,无所谓地任由他们折腾,反正早到晚到他是没所谓的。 过年放了一周假,对于他们这种工作性质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所以初二晚上所有人接到上级通知时,都没有任何怨言,家里远的初三就出发了,五个人在G市机场碰头,转军用飞机抵达K市郊区,依照指示上了这辆军用路虎。 这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可不是宿舍,而是正儿八经的公寓楼,据说就在K市里这两年炒得最热的一处地皮上。说是小户型公寓楼,内部装潢堪比酒店,均价在15000以上,顶层的价钱最少两万多,也不知道买得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有点奇怪,小叶子找个地方靠边停一下车,我和何狡换换位置!”周一拿起地图算了算公里数,也觉得GPS出了问题。 “嗯,前面有个加油站。”叶隼道。 路虎的油箱还是满的,用不着加油,叶隼未免妨碍后面加油的车辆,便民地把车子停靠在了最边上。 周一占据副驾驶摆弄起GPS,把他们几个都赶下车透气。 四个大老爷们大马金刀地往那儿随意一站,就算肩上没扛枪,身上没穿作战服,那也是一道惹人艳羡的风景。首先这身材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往上看一个两个全是完美的倒三角,往下看双腿笔直修长,看那贴身的夹克和工装裤就知道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赘肉。 更不说他们挺拔如松的姿态,要是放在T台上,仅凭气场就能力压一众模特。 何狡活动了一下脖子,道:“你们说这次我们会在这儿待多久。” 陈坎坎伸了个懒腰道:“不知道,服从上级命令呗。” 端穆尔看了看周围,比较关心实际问题,“我饿了,这附近有没有小饭馆什么的。” 叶隼轻描淡写道:“听说,会给我们请个厨子。” “啊,有厨子啊?那可以随便点菜?!”何狡心里一松,他可不想再沦为伙夫了。 “嘿嘿,待遇不错啊。”陈坎坎也高兴。 “那能每天有肉吃么?”端穆尔有肉万事足。 “应该能吧……”叶隼也不确定,“见了队长就知道了。” 几个人齐刷刷看着他,“队长?” “是啊,东方不在了,炽刃总不能群龙无首。”叶隼淡淡道,眼神却飘游着。 何狡抽了抽嘴角,“应该……会是个好人吧。” 陈坎坎和端穆尔跟着点头,实际上有东方珠玉在前,不管再派什么人来,他们几个打从心底还是难以服气的。 男人就应该用实力说话,如果派个磨磨唧唧的娘炮来,他们可要暴走! “其实吧我觉得,如果我们有办法和蒋未明联系上,说不定能问出东方狐狸的近况……”何狡佯装不经意地说着,眼角瞄着叶隼。 就见叶隼眉头一动,“你有办法?” “这个……我们级别太低,越级找首长那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得有个正当的名目和理由……”他哪里有这个本事,他只是觉得这也算得上一条路子。 “唉,说了白说!”几个人都泄气。 叶隼却是把这话听进了心里,东方有曦怎么说也是蒋家人,对他的生死蒋未明不可能不管不问,再则,封存档案这样的事情也需要蒋未明这样的级别才能做到。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从蒋家入手? 不过——蒋家人随便哪一个都是高官,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人家怎么会搭理自己? “喂,哥几个,我看甭用这GPS了!”周一从窗户探出脑袋,“就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儿,往右向前两百米右拐,过两个路口就到达茹星花园了。要是让GPS指路,你们猜怎么着,至少得绕城半圈!” “靠,这么坑爹啊?”何狡笑骂。 “可不是,上次新闻说不是还报导上一个外国老太跟着GPS开车回家,结果白白行驶了几千公里,糊里糊涂到三个邻国自驾游了一趟吗?”周一歪着脑袋嘟囔,“这玩意儿出错的几率太大,靠不住,还得是地图,背熟地图比什么都强。” “那也不一定哟!要是地图更新换代慢了,该标上的新路没标,该删除的路标没删,大伙儿还不一样得迷路?!”这时,不知道哪来的一位女士站在了他们身后,一把嗓子清灵透亮,把几个大男人吓了一跳。 “呃,请问你是……”对外事务一向由何狡处理,这是他们出门在外的默认定律。 听口音,这位衣着靓丽时髦的美女不是当地人,更像是北方人。 “你们好,我是从京城到K城来采访的一名记者,刚好车子开到这里加油,一眼看到你们几位,就觉得眼前一亮!因为你们太像军人了,所以冒昧上前来搭讪,我这个人哪从小就有军人情结,希望你们别介意……”她大大方方地说明来意,一头爽利的短发显得人干练精致,一双大眼玲珑有神,说话也直接,一脸的从容微笑。 何狡对她挺有好感的,忙道:“哦,没关系,你的眼力倒是不错。” “太棒了,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你们真是军人哪,是武警吗?”她难掩心底的兴奋,又上前一步,想要仔细打量他们一行人。 叶隼不由得微微蹙眉,往后偏了偏头。 “呵呵,呃……不是。”何狡他们开着军用路虎,睁眼说白话骗人家说他们不是军人着实掰扯不过去,但身份原因他们必须做一些伪装,便按照曾经几个人商量好的说辞道:“我们几个都是定向培养的保镖,至于保护的是什么人,就恕我们不能奉告了。” 这个伪装的身份也是上级认可的,现今重要领导人出行一般都会配备有三四个超级保镖,大多是从特警或武警队伍里抽调出来的精英,经过培训和审查才能上岗,直到调任其他档位,个人资料都是一概对外保密。 “哇,原来是这样!真不要意思,是我太冒失了……”她原本还想多打听打听,看他们是哪个部队的,套点近乎进部队参观采访一下啥的,现在看来只是作罢。 “没事没事,记者同志有事找我们帮忙?”何狡感觉到他们几个对着陌生异性都相当不自在,尤其是叶隼早就不耐烦了,只好赶紧打发掉她。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我的后轮胎扎破了一个,勉强开进停车站,还没来得及换……你看能不能……”其实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能帮忙,她这么说,很明显是别有用心。 何狡多敏锐的一个人,多瞧两眼就琢磨出味来了,顺着这位美女含情脉脉的眼神往后一瞄,好么,敢情她这是看上他们家金贵的小叶子了! “咳咳,这事简单。黑木耳!”何狡把端穆尔叫出来,“帮忙去换个轮胎,一分四十秒没问题吧?” “没问题!”端穆尔两腿一并。 好家伙,他要是迎合美女的心意让叶隼去,叶隼还不得用眼神把他活剥了。能指使他做事的一向就只有东方,现在东方不在,他们都没有那个雄心豹子胆…… 不到一分四十秒,端穆尔就帮美女把轮胎换好了,美女笑着谢谢他,端穆尔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不客气,为人民服务!”顿时笑岔气一干加油站工作人员。 周一找好路线了,他们也该走了,不料美女还不死心,蹬着六厘米多的高跟鞋跑过来,递给何狡一张名片,“我叫琴鸢,是新闻部驻K市记者站的法制记者,如果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新闻媒体帮忙,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二十四小时都开机的……” 说着说着,眼神又不自觉地往叶隼身上飘了过去。 可惜,叶隼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火热的目光,抬起手看了下表,心里靠了一声,磨蹭死了! “噢,是琴记者啊!好的好的,你这名字真好听啊,跟小说里的公主似的,哈哈……区区小事,不必这么客气,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有空一定早你喝茶啊!”周一眼瞅着叶隼要冷脸,抢在何狡跟前拿了名片,就把几个人往车子拱,“拜拜啊琴记者,有缘再见!” 琴鸢看着一溜烟飞驰不见的路虎,愤愤地跺了跺脚,“真是的,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还没问!” 她活了二十五岁,优秀俊帅的男人见过无数,但从未对一个男人动心,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男人跳的这样猛烈,但却错失认识的机会! 姐姐说军人都不解风情,看来还真是没错……唉,但她就是一见倾心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把刚才看到的车牌号抄在了记事本上,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让姐夫帮我找找他是谁,我就不信了,我琴鸢看上的人还能跑得掉!” 59.新成员 K市茹星花园二十七楼B座,在设计初期是错层复式楼,3+2+2的建筑格局,是这片小区内极少数的大面积房型。 何狡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边走边往后踹,“周一你个死猪,今天早上你做早餐,尼玛昨晚上打鼾打了一晚上!” 周一委屈地闪避着,讨好道:“哪有,嘿嘿,我这不是换了新床,有点兴奋嘛!” “(#‵′)靠,你那是把我当新床了吧?!老子半夜做梦还以为被活埋了,擦!”何狡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大家都还没起床。 “才七点,我就说他们都没起嘛……”周一骨头发软地靠在墙边揉眼睛,“要不我们再回去睡一个小时?” “去!不准睡了,你麻利点熬粥,我去把他们都喊起来。别以为东方不在就可以懒散了,这才休息几天,一个个都懒成什么样了?”何狡把周一往冰箱前一推,转身朝二楼跑去。 周一打开冰箱,有点傻眼,“艹,干净的跟新的一样……啥也没有啊!”关上门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新的吗?冰箱门外的商标都没有撕掉! 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他不死心地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结果厨房里空空如也,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 最后,只有认命地回房拿钱包和钥匙,先下楼去买大伙的早餐。 一共三间房,何狡和周一的一间在楼下。楼上两间,分别住着叶隼,陈坎坎和端穆尔,不是他们故意搞特殊,而是谁也受不了叶隼那零下二十几度的冷气场,自愿让他一个人独享最小的单间。 何狡上楼时脚步声挺大,陈坎坎和端穆尔其实早就醒了,听见动静便立刻打开门走了出来。 “早!”两个老实人齐齐问好,何狡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他们去穿好衣服,赶紧洗漱。 他把耳朵贴在叶隼门上半晌,刚准备伸手猛踹,门咿呀一下开了。 就见叶隼一袭黑色工装裤、工字背心矗立在门口,瞄了他一眼,“有事?”额头上还滴着水,肩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或隐或现,俨然是刚刚洗完澡。 “呃,那个,你起了啊。”何狡讪讪地上下打量他,“穿这么少,不冷?” 叶隼摇摇头,“不冷。” 事实上,他比所有人都起的早,五点半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随便翻出一套衣服穿上,下楼绕着小区跑了十来圈,直到小区里的居民陆陆续续出门上班,吸引到的回头率太高,才不得已停止慢跑,回来洗澡。 “哦,不冷就好。不过现在才刚立春,你还是注意点,别穿太少。”何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事儿妈了,可叶隼从凭祥回来之后就给人一副清冷生疏的感觉,偶然笑一笑也显得格外勉强,害的他们和他相处时总有些放不开。 叶隼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嗯,知道了。” 说完,啪一下关了门。 何狡:…… 周一买了一大堆包子馒头,也不晓得好不好吃,每人塞了一袋,对从楼梯上下来的叶隼飞过去一盒牛奶,“小叶子,特意给你买的!” 叶隼看看自己手上的牛奶,再看看他们每人一手的豆浆,无语地撇了撇嘴。 他意外的没有吭声,不仅乖乖喝了牛奶,还对周一说了声“谢谢”。 周一被雷劈了似的凑到何狡耳边,问:“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幻听了?” 何狡同情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把,“唉,小孩的心思你不要猜啊,吃你的吧!” 一顿早餐就和谐而又异样安静的气氛中吃完,收拾完垃圾后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茫然了,不知道今天该做什么。 “厨房里啥也没有啊,要不我们一起去超市购物?”周一提议。 何狡第一个反对,“艹啊,几个大老爷们逛超市买油盐酱醋鸡鸭鱼肉?”真特么掉价。 “不然怎么办?我们的厨子阿姨还没来呀……”周一提醒他。 陈坎坎道:“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不是应该有人来给我们交代一下工作吗?” 端穆尔点头:“何狡,你知道这回谁是我们直接领导?队长到底是什么人?” 叶隼也抱着胳膊看着他。 何狡翻了个大白眼,道:“干嘛都看着我?我凭什么一定会知道?”没权没钱的代理队长什么的真是伤不起啊。 就在几人沮丧迷惘的时候,一阵叮铃的门铃突兀作响。 他们昨天才搬进来,今天会有谁来光临? “啊,肯定是厨子阿姨!”周一喜滋滋跑向玄关。 随后一阵热情的寒暄声响起,“你是来给我们做饭的吗?不错不错,蛮年轻的嘛?怎么称呼啊大姐?大姐,我跟你说哦,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得马上去购物,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噢,对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把证件先拿给我看看!” 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核对厨子身份是很重要的啊。 吴爰爰面带浅笑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把手从西装裤里掏出来,“你是周一吧?初次见面,我是你们炽刃小组的资料情报员,你们可以称呼我吴姐,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Win!” 周一傻愣愣地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啊,你不是来给我们做饭的啊……” 吴爰爰继续保持微笑,“不是。”尼玛,她长得很像家政大妈吗? 何狡扒开周一,赶忙把这位年纪比他们稍大的女士接待了进来。交谈一番之后,高兴地给大家做了介绍。 吴爰爰环视一圈,笑着取下眼镜放在掌心擦拭,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道:“我知道你们第一次和异性合作,但也不用这么紧张吧……我是女人又不是母老虎,还有,我不会和你们住在一起的,你们的私生活领地我也绝对不会入侵,放心吧。” 几个大老爷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那你的工作是辅助我们咯?具体来说,你需要负责些什么?”何狡现在是炽刃小组的官方发言人,兄弟们懒得问不想问的问题都由他来说。 吴爰爰道:“基本上说来,你们今后执行任务前所需的一切资料和情报,都将由我来提供,平时你们有什么信息需求也可以找我。电脑方面我知道周一是顶级专家,就不用我班门弄斧,不过,有时候女人的视野比男人更精细一些,你们会有机会发现我的用处。当然,生活上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找我……我是土生土长的K市人,对这里非常熟悉。” 说白了,她就是后备资料库+后勤的不可或缺存在。 “太好了,那你能马上打个电话,把我们的厨子阿姨给叫来吗?”周一急不可耐道。 除了叶隼,几个大男人都眼放绿光。 吴爰爰:…… 半个小时后,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大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迈进了这伙单身野狼的窝。逐一认识之后,就风风火火开始了丰富厨房物资的工作。又拉上两个苦力,跟她去超市扫荡了两个小时,中午一点多钟时,公寓里飘起了浓郁的莲藕海带汤的香味。 “啊,这才是生活啊!”周一喝下一口汤,满足地感叹道。 吴爰爰轻笑着端起碗,斯斯文文地把米饭送进嘴里,根据她的观察,几个男人当中,性格最不好捉摸的当属叶隼,其余几个都比较容易相处,只有这一位从她进门到现在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一个,实在是让她非常迷惑。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美女,但也算得上清秀佳人,着装稍显凌厉了些,但这些兵痞子也不可能喜欢那种浑身缀满粉红蕾丝的俗女不是吗? 难道她的前辈给她的忠告错了? “请问,叶隼……能把你面前的那盘西芹百合递给我一下吗?” 叶隼礼貌地点点头,把盘子拿起放子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继续低头吃饭。 “谢,谢谢。”吴爰爰再次挫败。 吃完午饭,吴爰爰又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职责,在炽刃小组在K市期间,所接到的一切任务也是经由她下达发布的,分为几个等级,他们在有限时间内可以自行选择其中一个,当接受某一个任务直到完成之前,无需再接受其他任务。 “听起来,挺轻松的嘛。”周一嘟囔道。 叶隼这时忽然开了口,“这么说来,炽刃在执行任务时将不受任何约束?”因为上级到现在都没有派遣更高一级的领导人,也不知会他们直属哪个部分的领导之下,至今也不正式指派队长,这看起来并不寻常不是吗? 吴爰爰听他主动说话,心中一喜,忙道:“是的,这个特权是其他特警小队都没有的!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但反复询问之后发现确实如此,听说这份特权是蒋首长特批的,你们只要接受任务,完成它们即可。执行任务时如有必要,还可调动多方力量进行协助,这些具体细节在我带来的条例中写的非常清楚……当然,你们每次任务之后必须提交几份报告,报告的规格我稍后会与何队长详细说明。” 几人霎时竖起耳朵,“何队长?” 何狡纳闷地抬起头:“我?队长?” 吴爰爰好笑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是的,任命书在这里!”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周一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哎哟,何队长恭喜啊!请客请客,茅台大中华!” 几个人很快疯闹成一团,不停地推搡惊讶中的何狡。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队长的名儿还能坐实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叶隼一眼。 叶隼看似笑容自然地对说了句“恭喜”,但随即垂下目光,凝视着胸前悬挂着的一根细长的金属坠子,默默沉下了脸。 蒋首长,是蒋未明还是蒋老?他们因何会有这份特权,很显然与东方有曦脱不了干系。 60.擦肩 “那现在有任务吗?”周一好奇地问。 因为凭祥那次任务刺激性太大,以至于他们回来后执行的零碎任务完成调动不了他们的激情,雄性激素无处宣泄,几个人都闲的蛋疼。 实际上,他们早就怀疑上头分派给他们那些小任务,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免得他们在心理上缓冲不过来。 吴爰爰推了推眼镜道:“暂时还没有。” 何狡身子一缩,“唉,没劲儿啊!” 周一眸子一转,哈腰靠近道:“那……吴姐,我们这段时间干什么呢?这里也没有地方可以训练,总不能让我们每天无所事事吧。” “嗯,这倒也是。关于这点,就要何队长多多费心了。”吴爰爰笑意嫣然道,“训练场地是没有,但我想只要你们有心训练,这绝对不是什么困难,你们说是吗?” 何狡嘴角抽搐地瞟了她一眼,果然,能进他们炽刃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既然这样,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有任务的时候吴姐再过来如何?对了,我们几个还没有买当地的手机卡,吴姐能帮个忙吗?”何狡笑吟吟地提出要求。 吴爰爰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呵呵,没问题,举手之劳。” 因为要掩藏身份,他们自然不能用真名登记手机卡,何狡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顺手从纸巾盒里拿出一张纸巾,在上面写下几个化名,并且嘱咐道:“千万不要连号,最好在不同的售卖点买号,其余的……你懂得。” 吴爰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喂喂,不要小看我的专业素质!”掩饰身份这种事,她可是行家! 何狡嘿嘿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诶,你们也认识琴鸢?”吴爰爰从地板上捡起一样东西,发现是一张名片,估计是刚才何狡掏笔时掉出来的。 何狡略有些吃惊道:“你认识她?” 吴爰爰点头一笑:“算不得认识,我只是知道她。在K市的新闻界,她还是颇有些名气的。但也仅限于此,她没有她姐姐出名,她姐姐你们应该听说过的,是前几个星期刚上任的新闻部发言人,叫琴玥!” “哦……”几个大男人对视一眼,不认识。 “不会吧,她的名字你们都不知道?那你们也不知道这位大美女的老公是谁咯?”吴爰爰的眼神挑剔地一扫,啧啧啧,信息资讯太落后了,看来有待好好TJ。 周一嗤笑道:“她老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知道?” 吴爰爰轻轻哀叹一声:“不管在哪一行,人际关系都是很重要的,你们不屑于与上司拉关系这是值得欣赏的,但基本的关系网你们不能不知道。这位琴玥来头可不小,她母家琴家是京城八大政治家族之一,单身时就风光无限,嫁给了蒋未明之后,又跟登上云梯似的往上升了好几级,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嫉妒恨……” “蒋未明?”叶隼猛然抬起眼。 对于他讶然的表情,吴爰爰受用地微笑:“没错,就是特批你们炽刃特权的蒋首长,所以我才奇怪,你们居然连他老婆是谁都不知道,也太孤陋寡闻了。” 何狡张大嘴巴,“这么说,昨天我们遇上的就是蒋未明的小姨子?” 叶隼低下脑袋,捏了半会儿下巴,咻的一下站起来,从吴爰爰手里抽走那张名片。 “小叶子,你想干什么……”周一狐疑地看着他突然之间兴奋的眉眼。 叶隼伸手把吴爰爰从沙发上拽起来,“现在,去办卡。” “啊?” 吴爰爰耳根通红地被他一路拽到玄关,在他灼灼热目的照射下以最快速度换好鞋,直到被他急匆匆地塞上车,还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一本想跟去看热闹,被一脸奸笑的何狡拦住,“你去干什么?人家一男一女刚刚好。” “啊?不是吧,小叶子他急什么急,难道……他看上那个四眼吴姐了?”他不能相信,这太惊悚了! 何狡伸手戳他的脑门,“好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叶隼的表情是在什么时候变的?” 半晌,周一恍然大悟,“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 陈坎坎:(⊙_⊙)啊咧? 端穆尔:( ⊙ o ⊙)啊! 吴爰爰的动作很快,到移动营业厅随便走了一圈,就办好了四张卡,四个号码很好记还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资费低的令人发指,用户资料加了密,当然加密的资料也是假的,就算被人查也查不出什么。 “谢谢。”叶隼立即把sim卡换上。 “那个,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吴爰爰端详着他的侧脸,近距离一看,发现叶隼的皮肤不仅白还细腻的看不到毛孔,这个逆天啊,顿时有了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一句话堵在了喉咙眼。气的。 深吸一口气再准备开口时,叶隼已经拨通了电话,手上对照的是琴鸢的名片。 他这么着急办卡,就是为了找琴鸢 吴爰爰愤愤然扭过头,对着车窗咬牙切齿。 叶隼从小跟着父亲长大,身边很少有女人出现,因此对于年轻女人,他没有任何相处的经验。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通电话,感觉有点怪怪的,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所以一开口就单刀直入,对话简短的不能再简短。 “琴鸢同志,你好!” “呃呃,你好,请问你是……”琴鸢哪里想得到,叶隼会主动给自己来电话,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乍一听这种称呼,还以为是哪个上访群众找她寻求帮助。 “你现在在哪?” “啊?” “地址,我去找你,有事。” “呃,那……我现在不是很方便,我现在在医院做个访问,要不你留个联系……”琴鸢心说这什么口气啊,领导也没这么牛逼哄哄对自己说过话。 “地址,麻烦你!”叶隼不悦地皱眉,他都说了要过去找她了,她要是忙自己就等,这事儿必须当面说。 琴鸢本能地被他的口吻唬住了,道:“第三医院。” 叶隼果断挂掉,调转车头,问吴爰爰:“第三医院怎么走?指路。” “啊?我……”吴爰爰心里泪牛,这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吧,不属于吧!你去泡妞让我跟着算是怎么回事! 但叶隼的神色实在严肃,吴爰爰不敢反对,只得代替GPS指路。二十分钟后,扎眼的路虎一个甩尾停入第三医院门口的一处停车位,愣是把一米开外的宝马本该停车的位置抢占了。 宝马车主财大气粗,抬脚就冲了出来,抡起胳膊就要开骂,看到车牌时却无语凝咽:他娘的,军车,又是军车!他这个月都碰上四回军车了! 叶隼直奔医院门诊,在一楼搜索一圈没瞧见人,直接把电话打过去。琴鸢一听这人真的来了,简直无力吐糟,只好报出自己所在的楼层。 “好,我马上上来,吴姐这没你的事儿了,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窜上楼梯。 什么叫卸磨杀驴,啊?!这就是,这就是!吴爰爰气不打一处来,横眉冷对重病人,攥着拳头走出医院大门,直接招来的士回家! 老娘不伺候了! 不到两分钟,叶隼已经到了八楼。他急迫地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结果没留神迎面撞上一位抱着保温瓶的大妈。 “呀!”大妈一声轻呼,眼看着保温瓶从胳膊里滑了出去。 叶隼身子一弯,迅速伸出胳膊往前一兜,正好把保温瓶抱进了怀里,不好意思地还给大妈,“抱歉,没撞到您吧?” “哦哦,没事。小伙子身手很敏捷嘛!”大妈乐呵呵地示意没关系,也没为难他,抱着保温瓶走了。 叶隼舒了口气,瞪大眼睛开始找人。 不久,走道最尽头的一间病房被轻轻推开,瞬时响起一声低哑的埋怨:“韩妈,我都说了您不用亲自来了,您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你个没良心的小子,韩妈心疼你来看你还不好啊,怎么,这是瞧不上我熬的汤?”穿着暗红色羽绒服的大妈面色微怒,咚一下把保温瓶搁在桌子上,对着床上的男人威胁道:“你不让我来我偏来!有本事你现在从床上跳起来把我抬回去!” “好好,我说不过您,我举手投降!”东方有曦苦笑着举起双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这还有两瓶呢,得全部灌完了才能吃饭。” 韩妈亲热地坐在床边,拍他的手,“不急,是我来早了,知道你这两天针多。医生说了没,几天后可以手术?” “嗯,两天后吧。”东方抬手摁了摁她眉心的皱纹,“不用担心,小手术而已,就是往肚子里埋根管子,您放宽心!” “知道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心疼你。”韩妈往四周看了看,“老大也没说派个贴身的勤务兵过来,你瞧,如果不是我来了,还有人伺候吗?” 东方连忙讨饶道:“哎哟我的好韩妈,大哥那身边的人都是有数的,人家都在忙正事,派到我这儿来算什么?再说了,我能走能吃,也不需要什么照顾。我早就说了,非要给我找护工保姆啥的,我就不在这家医院做手术了!” “瞧瞧,你这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韩妈想骂他又狠不下心,只得道:“你就消停点吧,这个手术虽小,但也不能马虎!第三医院的技术最好,你妈特意跟我嘱咐的,换了别人你试试,我能拜托我家闺女给安排插队吗?” 东方立时赔笑:“可不是,我这可是部级干部的待遇!嘿嘿,谁让您只奶过我一个呢!” “你小子又贫嘴!”韩妈轻柔地抚摸他额前的发,认真道:“你啊,虽然嘴上说理解老大,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是有怨气的。老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思跟你不是一路的,该心狠的时候当真狠的下心,你要不想一辈子吃亏……还是得听我的,退了吧,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再说现在你这身体,哪里还受得了折腾……”说着说着,抹起眼角的泪沫。 61.相见 叶隼从来不知道和女人相处是一件这样麻烦的事。 他不过是希望琴鸢帮自己一个忙,站在她的立场,应当也只是举手之劳,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例如相应的体力劳动,或者力所能及的绅士的帮助等等。虽然告诉陌生人自己家人的私人联系方式的确有些冒犯,但自己不是什么危险份子,更不会心怀叵测有不良企图,所以琴鸢理应不存在拒绝自己的理由才对,然而…… “嗯,我告诉你姐夫的私人电话号码也不是不可以……”当琴鸢看到叶隼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是相当意外且受宠若惊的。而当她听闻他有求于自己,心里的滂湃之情只能用惊喜若狂来形容了。 “那太好了,琴鸢同志,我非常感谢。”叶隼一板一眼地道谢。 琴鸢却笑眯眯地嘟嘴道:“可是,我们好像一点也不熟,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必须帮你这个忙吧……” 姐姐说过,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故意为难一下下,可以增加他们相处的机会。 叶隼微微蹙眉,自己确实和她不熟,那要怎么办? “嗯,而且……姐夫说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当然,自家人除外……”言下之意,琴鸢希望与叶隼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但这种很明显的话外之音,叶隼压根没能听出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叶隼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未遇到过这种“难题”,人际关系什么的,和陌生人建立友谊什么的,听起来就十分头疼。 琴鸢见他面有难色,焦急道:“我也很为难的,毕竟……我和你才认识没多久,你是不是值得我信任,也该给我一点时间考察考察,你说对吗?” 这还需要考察吗?叶隼眉头一跳,道:“你要怎么考察?” “呃,这个……”琴鸢心思动得快,赶忙笑道:“起码你要让我知道你的诚意,这段时间你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当我的司机?” 司机?叶隼表示同意:“好,可以。这段时间是几天?”他们随时会有任务,这点得和她说清楚。 “我也说不好,可能……三五天吧!”本来她还想说多几天,但考虑到叶隼的工作性质,琴鸢不打算得寸进尺。 “好。请你告诉我每天用车的时间,地点,我要到哪儿找你。”叶隼觉得这个交换还不错,开车而已,也算是自己的长项。 “不急,我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的。”琴鸢心里暗喜,太好了! 自以为谈好了条件,叶隼干脆地道谢告辞,回到公寓后对何狡简单交代了一下,引来何狡一阵轻笑。 “你不会真以为这位琴小姐只是让你当几天司机吧?”何狡实在看不下去,决定给他点拨点拨。 叶隼不解,“是她说的……” “等,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吧?也从来没有和女同学单独约会过吧?”何狡问。 “没有。”叶隼诚实道。 “女人这种动物,最会拐弯抹角了,她们从来不会把自己真实的目的表面化,你可以理解为她们羞涩矜持,也可以理解为狡猾。这位琴小姐很显然对你有意思啊,她想做你女朋友你听不出来吗?”何狡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 叶隼惊讶地摇头,“不会吧,我怎么没发现。” “让你发现,估计得让人家姑娘亲口大喊‘我要和你处对象’!”这小孩的感情世界竟然真的如白纸一样单纯。 “这么说,她说让我当几天司机,只是借口?”叶隼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顿觉烦躁不堪,“那我明天和她说清楚。” 何狡好心提醒他:“那她势必不会把蒋未明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了。” 叶隼对琴鸢的印象立时往下跌了九十百分点,疑惑地问:“女人就这么小心眼?” “大部分女人都很小心眼的,更何况你碰上的这位有那么出众的姐姐和家室,从小肯定是众星捧月般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追她的人应该不少,你要是不甩她,她不恨上你才怪!”何狡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琴家,这样说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但琴玥和东方有曦过去的那点秘闻他却道听途说过几次,一直觉得琴玥这个女人既势力又薄情,因此顺带着对她的妹妹也没了好印象。 “那我该怎么办?”叶隼沉闷地坐在沙发上,“她是女人,我又不能和她打架!”他讨厌任何拐弯抹角解决事情的方式。 何狡知道以他这种性子是决计想不出色诱这种招数的,只好想了想说:“不妨先周旋几天看看,你就装傻好了,就当我没点破她的目的让你知道……” 等琴鸢发现叶隼是块尚未对女人不开窍的木头,说不定会知难而退。 叶隼就这样开始了水深火热的司机“三陪”生活。 琴鸢吃饭他陪吃,琴鸢采访他陪等,琴鸢购物他陪逛……三天下来,整个人累脱了一层皮。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我经常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叶隼头痛地揉按自己的太阳穴,“她前一秒还很高兴,后一秒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又不说,这是传说中的代沟吗?” “噗——”周一不厚道地调笑道:“小叶子啊,看来女人这种生物真是你的克星。你这样怎么能行,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叶隼毫不在意地歪歪嘴,“如果女人都是这样的,老婆不娶也罢。”还不如在军队过一辈子自在,太特么难受了。而且,在他的生活里一直没有女人,不也活到这么大了? 他深深觉得,与其和琴鸢一起吃法国大餐,还不如被东方有曦从早操练到晚! “那你决定放弃了?号码还没套到手呢。”何狡这三天看乐子算是看够了,“你不如示弱一把,放下脸面装可怜求求她,激起她的母性情怀你就赢了!” 叶隼一拳头砸向他面门,“老子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娘们才装可怜!” “好好,那你要怎么办?” 叶隼拧着眉头琢磨了半刻,道:“周一,你一向点子多,麻烦你给我出个主意。” 周一正等着他求自己呢,得瑟一笑:“你早问我多好,这件事简直太容易了!琴鸢是蒋未明的小姨子对吧,那她手机里铁定储存有蒋未明的电话!你找机会翻开她手机看一看不就行了,笨!或者把她手机偷过来,看完了就随手扔在她车上的角落里,制造一个她不小心掉了手机的假象,她绝对不会怀疑你!” 叶隼纠结地看着他俩,“这手段……” “你想尽快摆脱她就得用我这招,这是最快的法子了!”周一啃着苹果,唾沫横飞,“你这张脸一看就不像做坏事的,太特么正直无害了,所以琴鸢不可能怀疑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做!” 第四日,琴鸢发短讯要叶隼去第三医院接她,周一拍着肩膀鼓动他:“就今天,不要犹豫了!记得我教你的,一次成功哦!” 叶隼一路上不停地对自己做心理工作,做还是不做,偷还是不偷?自己只是偷看一下手机,算不算侵犯隐私? 还没彻底说服自己,车子已经到了停车场了,琴鸢就像掐着点似的打电话过来,轻声细语道:“你到了吧?嗯……不好意思我还有十几分钟,麻烦你了阿晔。” 因为实在不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名,他就把叶隼两字倒过来,起了个孙晔的假名。 无语地抖了抖鸡皮疙瘩,叶隼锁好车,往医院里人最少的地方走了过去,慢慢溜达着就来到了住院部楼下。 目之所及,有三三两两穿着病服的小朋友在草地上嬉戏,中央喷泉边也坐着不少出来晒太阳的病号。明媚的暖阳从天空中散落一道道橘黄色光芒,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的透亮而红润,使得身体不适的病人也由衷地展露出笑靥。 叶隼随意地乱走着,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了些,躲过一个拿着气球跑跳的小男孩,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走到了一个死角。 转身往左走下两级台阶,叶隼的双腿忽然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韩妈,我再自己坐一会儿,你快回家吧,韩姐都来了几次电话了?知道了,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能出院了,医生都说没关系了,都是你太紧张……”东方有曦坐在轮椅上,侧着头与身后推着自己的韩妈说话。 “行行,你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我走!在这儿乖乖坐着,等我喊个护士过来。”韩妈不厌其烦地嘱咐。 东方有曦笑嘻嘻对着她的背影挥手,转头叹了口气,被眼前扑面而来的黑影的吓得一愣! 半晌…… “我靠(‵o′)凸,叶隼你怎么在这?”蒋未明走漏了消息?不会吧,他的手机被搜走好久了,医院病房不还有人站岗么?那他怎么会…… 叶隼居高临下地挑起眉梢,盯住东方的眼眸,抱着手臂巍巍站立着,就是不说话。 东方:…… 东方一抬头,正好看见他脖子上的新坠子,笑道:“哟,这是几个弹壳拼焊的?蛮好看的啊,得闲也做个给我?看不出来你的审美观和我很一致嘛……” 叶隼:…… 东方:…… 东方最受不了被人俯视,忍不住心虚笑道:“那个,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叶隼两手往前一抓,握住把手,把东方的轮椅转了个圈,露出一个恩狠狠的笑:“很好,我有、的、是、时、间!” 62.交心 东方有曦住的病房是VIP单人间,有电视有卫生间,带一个三平房的小厨房,只要一个遥控器就可以遥控所有的电器外加窗帘,连病床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叶隼踱着四方步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脸上浮现出不深不浅的笑意。 “嗯,不错不错……”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颗火龙果在手掌心里掂了掂。 “坐,随便坐!”东方指了指床边的苹果绿小沙发。 叶隼没搭理他,继续晃晃悠悠乱转,走到衣柜面前摸了摸,又瞧了瞧“唷,门板还是磨砂的。” “对了,还没问候你新年好!新年快乐啊叶隼,看你气色不错,伤都好了吧,他们几个混小子也还好吧?”东方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叶隼放下火龙果,在果篮里挑挑拣拣出一颗新鲜的山竹,放在手指间把玩,敷衍道:“是啊,我们都挺好的,比你好的多。” 好嘛,小孩还在跟他置气呢。东方没一点哄小孩的经验,又不可能道歉,脸上顿时挂不住笑了。 “你……那个,我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联系的。”东方自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要怪就得怪蒋未明没收了他的手机,还二十四小时找人看着他,他和外界断了联系是不可抗因素,自己压根没必要对他们内疚。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叶隼这小孩对自己这副清清冷冷、不亲不热的表情,东方心里就有些窝火,想解释清楚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隼要紧不慢道:“哦,不是故意的啊。那就是刻意的?处心积虑的?” 东方:…… 叶隼的气性也上来了,存心不想轻易放过他,眼睛堪堪掀开一半,心说今天非要逼得他把隐瞒的那些事给倒干净了不可,脸色愈发沉郁了几分,道:“你知道我刚醒来那会儿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东方沉默不语。 在他的印象里,叶隼的眼眸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脆弱、悲苦甚至绝望的神情,一时间脑袋就发了懵,好像身体有一把锈死的刀,刺啦刺啦地上下拉动。 叶隼深不见底的眸子从刘海下显露出来,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仰视着他,“你不知道,你他妈怎么会知道我刚醒来想到的第一件就是担心你这个王八犊子到底死没死?!” 东方顿觉耳朵一阵刺痛,娘啊,现在的90后小孩真TM凶猛! 回忆一下当时自己倒地之前的场景,唉哟,蒋未明真是害死人了!自己那时候血肉模糊地在人面前休克了,好像还是为了救他,霹雳啪嗒漫天的地雷碎片可不是那么好挡的,运气不好瞬时就挂了,估摸着是把小孩吓的魂飞魄散,过后还不告诉人家自己死没死,确实不厚道啊…… 如果自己真死了,小孩肯定要内疚一辈子,罪过罪过啊……蒋未明好歹给他们一点暗示啊,这不是可劲给自己拉仇恨呢,老子一定要把他狠骂一顿! 东方自顾自想着,没发觉叶隼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叶隼咬牙切齿。 “有有有有!”东方蹩脚地开始安抚他,“说了让你相信我的,你瞧,我现在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我是谁啊,你们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狼崽子的教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你嗝屁了老子还没死呢!” 叶隼按捺住胸口的一团火,呲牙道:“OK,这件事暂且不谈,你之前的承诺呢?说回来之后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我就在这里站着,你的话就算比裹脚布还长我今天也等着,说吧!” 东方心知糊弄不过去了,点点头,颇有些认命的无奈,“那好吧,先说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隼这才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正色道:“第一,你的病和杀佛任务是否有关;第二,蒋未明对你存的究竟是什么心;第三,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跟我们一起回来;第四,炽刃目前所拥有的特权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所有的疑问东方都想到了,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叶隼会把自己的病放在第一位。 看不出来,这小孩子很关心自己嘛。 东方有曦忽的心头一热,他虽然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却并不缺乏他人关心,可惜大部分人对他的关心都是具有一定条件的,蒋家人关心自己不假,但初衷却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是……反而是叶隼这份纯粹的关心,让他有了一种新鲜的体验,也倍受感动。 草草梳理了一下思路,东方打算先精简地回答一遍:“第一问题,我的病的确和杀佛任务有关。这件事说来复杂,从第二任杀佛开始,历任杀佛都是我们派出的间谍,首要的条件,是身体必须要有过人的抗药性。我会被选上就是因为这样,抗药性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强的,所以能活着扛过最后一关,还不会被古家人控制,但身体遭受的反噬也最为强烈,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我就被查出来慢性肾衰竭,但好在只是早期,不是完全没得救。” “第二个问题,蒋未明是我大哥,他不是有心害我。不过从结果上看,如果当初不是他推荐我出任杀佛任务,如今我也不会患上这种要死不活的病,说我心里没有怨恨你肯定不信,但我没有后悔过……” “第三个问题,在我知道要再次潜入凭祥执行任务时,确确实实打定主意不跟你们一起回来。因为我要为莫冰天报仇,他是我的教官,我的本事大多都是他训练出来的,计划初期他的任务只是策应我,最后却为我而死。当年的我没有办法,时隔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机会,我怎么能够放过?再则,我早看出来古安丘执掌古家会引发多方面的矛盾,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他扶上位,那时埋下的隐患也是时候爆发了,我何不借此机会将古家那池浑水彻底搅乱?古家在越南军政界失势,自顾不暇,杀佛也可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叶隼很难想象东方有曦在经受过这一切之后还能用一颗平常心面对生活,所有的焦虑与不安在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黯淡的冷笑:“既然你早就决定以自己的性命谋求最好的结果,怎么还有脸让我相信你?”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叶隼可以带着队友安心地离开。 但此时此地看着他清澄见底的眼,东方有曦一句为自己开脱的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为什么要把那种无用的东西扔给我?”良久,叶隼将脖子上的坠子用力扯了下来,甩在了东方有曦的脸上,厉声道:“被你东方上校视为遗物的东西我叶隼怎么要的起!” 他是真的伤心了,还非常失望……在看到东方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叶隼的整个世界仿佛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遍地骄阳。但哪怕只有一次,他不能接受东方以这种心态对待自己,作为战友不能交托生命与信任,那就不是真正的战友。 他自嘲地笑了,从始至终,他都和东方站在不对等的位置上,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不是吗?被动地承受东方的保护与安排,被动地成为他自以为重要的战友,事实上呢,可笑啊可笑,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在考虑在结局里。 这种被轻忽的感觉,叶隼厌恶透了! 东方把他掷过来的坠子握在手里,不太明白叶隼究竟为什么这样生气。他承认自己过分了一些,但自己作为一个教官,扪心自问对叶隼青睐有加,那时叶隼独自留在坐标点等自己,他不一样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火冒三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又犯浑,不听命令赶紧撤退,又回来找自己做什么,不要命了?!等出去了老子非要抽烂他丫的屁股! 尼玛,自己对他还不够好? 叶隼现在摆出一副要跟自己算账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东方想不通啊,见叶隼啥也不想再说地抿紧了嘴,腾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老子几时说了那是老子的遗物了?啊?你以为老子扑过去抱住你的时候还有工夫交代遗言和遗物啊,啊!换你你能啊?无缘无故冲老子叫嚣什么遗物遗物的,你TM的这都什么神思维?!” 陡然被他这么劈头一吼,叶隼盯着他的双腿结巴了:“你你你……你的腿?” “老子说自己不能站了么?老子是肾病又不是断了腿,尼玛老子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医生让我坐轮椅我就坐呗!你以为老子想坐这么个丢人的东西?你个混蛋不慰问我就算了,还敢跟老子甩脸子?!你跟老子过来!”要不就说呢,东方才是移动的炸药包啊,本来在蒋家就压抑了好些日子,这会儿一肚子的火药全爆了。 叶隼后退一步,“不过来!” “你跟老子过来!” “就不过来。” “你到底过不过来?” “不!” “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有种你站在那儿别动,站着!”东方一哼鼻子,把那弹壳拼焊的坠子捏在两手中间,“好,有种继续站着,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是以下犯上的下场!”说罢就要动手。 叶隼虽然不相信他能徒手掰断弹壳,但东方这人实在说不准,经常干出超过常理之外的事情,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牢牢箍住东方的手。 “起开!”东方气的脸颊泛红,结果一个扯一个攥,四只手臂紧密地纠缠在一块,好半天谁也没占到上风。 啪嗒,坠子摔到了地上…… 简单用木头塞子做的盖子掉了出来,露出一截细长的木头。 东方有曦眸子一定,愣住了,“你……怎么把竹蜻蜓拆了装在这里头了?” 叶隼动作迅猛地把东西捡起来揣回怀里,尴尬地支吾道:“反正你把这东西给我了,我放想扔就扔就拆就拆,放在哪儿你还管的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会想着把竹蜻蜓挂在身上,为了这个,还特地做了个掩人耳目的坠子。现在想想,自己这举动实在有点……尼玛,他那会儿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肯定进水了!现在反悔还来不来的及? 东方看着叶隼隐约燥红的耳朵,心情忽然大好,不禁掩住眼角大笑起来。 63.所谓任性 何狡翻阅着吴爰爰带来的文件,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中心商城恐怖袭击?地铁被反政府主义劫持?几个中学生用自制手雷抢劫银行?这就是K市这半年来最大的几个案子?”这几个案子乍一看绝非小案,一个个的标题看着着实吓唬人,但继续往下看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谓的恐怖袭击只是几个二货农民工拿着假枪挟持人质要求政府解决拖欠工资问题,地铁里的反政府主义不过是几个邪教徒装神弄鬼,至于那几个绑了自制手雷走进银行的中学生倒是有一定危险性,但心理素质太差,随便在门口布置一排武警他们就傻了,不到五分钟就主动投降了……”周一边剔牙边嚷嚷出来,好笑地冲吴爰爰摆手,“吴姐,你逗我们玩呢,这里完全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嘛!” K市的治安总体说来还是很不错的,哪里用得上他们这样的尖兵? 吴爰爰无辜地两手一摊,“是你们要求看这些资料的,我只是负责满足你们的要求。” “我身上的龟毛都要长到头顶了,还没有任务?!”周一蹬着腿道。 “没有,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吴爰爰也知道他们几个现在闲的不得了,但是上头没布置任务,她难道吃饱了撑的去主动要求? “上头和你是单线联系?”何狡想套话。 吴爰爰岂能上当,拘谨地笑道:“是的,这也是有规定的,上头不主动联系我,我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是不能主动联系他的。” 换句话说,她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能慢慢等。 “我擦,又不是白色恐怖时期搞地下工作的,也不是玩无间道做卧底,单线联系有这个必要吗?!”周一埋怨。 吴爰爰没责任帮助他们消化怨气,微微一笑:“有没有必要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你们就当休假,好好玩一玩不好吗?”她看着自己好心好意从家里带过来的DVD和游戏手柄被随意扔在地毯上,建议道:“看电影和玩游戏你们都不喜欢,那你们想玩什么?我知道K市有几家拳击俱乐部和射击俱乐部,要不去看看看?” 何狡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艹,你早说啊!周一,走,拉上队伍,咱们去踢馆!” 周一也兴奋地嗷嗷叫:“好!看兄弟们几个横扫K市,称霸沿海!”随即唾沫横飞地跑上二楼,把躲在房间擦皮靴打发时间的陈坎坎和端穆尔拽了出来。 “对了,小叶子呢?”周一推开他的房门,空的。 陈坎坎和端穆尔都摇头,“一大早吃完早饭就不见人影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不过他有说,如果有什么急事或者出任务,随时打他电话。” 周一捧着下巴亮起眼睛,“这小子最近桃花很旺哪,这几天也不找我们诉苦了,莫非不知不觉地被那个琴记者收服了?” 陈坎坎道:“不大可能吧,如果是去约会,他不会穿成那样的……” “哪样?”周一早上贪觉,十点才起床。 “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一个样……”这小子就没换过自己的军绿色外套和工装裤,靴子有换过,但两双靴子一模一样,谁知道他换了没有。 周一:…… 端穆尔帮他们分析,煞有介事道:“我觉得肯定是买衣服去了,他这次总共就没带几套衣服来,常服太少了,一定是发现不够穿了。” 周一暗暗抽了抽眉毛,心说你们那是不知道,叶隼的常服其实不少,至少六七套,但全部都是一样的。他那天半夜突袭叶隼的房间,看见他在整理衣柜,对着一顺溜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靴子,脸上一个大大的囧。 “算了,不管他了!等他回来再拷问!”周一揽着两人下楼,何狡已经换了一身像样的皮。 吴爰爰把地址告诉他们,心知自己已经没有用处,自觉地夹着东西退散了。 K市第三医院。 东方有曦神清气爽地走出大门口,对着天空高高举起双臂,张大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啊!这自由而伟大的世界啊,老子终于又回来了!” 身后,叶隼面无表情地拎着个背包,“去哪?” “急什么,老子刚出院,当然要好好享受享受!”东方转头对他招手,跟勾引迷途小狗似的“走走,哥哥带你去吃顿大餐。” 叶隼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梢,对着他的腹部伸出一根手指头,想戳。 “哎,你干啥?”东方举手格挡,“青天白日,不要动手动脚的。” 叶隼在他的腹部扫了扫,“韩姨说了,只要你在K市,就还在她的势力范围之内,就不准你吃外面的东西……” 东方忍住自己扶额的冲动,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叶隼这破小孩居然和韩妈一见如故,来来回回不到几天,在韩妈心里就跟自己一个地位了,偏偏韩妈说什么他还听什么,简直不把他这个教官放在眼里! “老子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东方拉着叶隼往外冲,“养了这么长时间的身体,好不容易解放了还不准人打打牙祭?不行,老子今天一定要吃麻辣烫!” 叶隼抬手掰下他的腕子,“韩姨也说了,要是你不听话,让我就地处置。” 东方站在街边左看右看,没一辆出租车经过,不悦地斜眯着眼睛看他,“我就不信你真敢?再说,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此一时彼一时也。”叶隼的嗓音凉凉的,“韩姨还说了,你要敢主动动手和我打架,她立刻收拾好包袱去和你住。” 东方捂着脑袋哭笑不得:“老子连自己做主吃顿饭都不行?靠!” 叶隼伸长胳膊把他拽往路边,“认清楚现实吧,至少这一个月内你的反抗是无效的,你得证明给韩姨看你能决心和能力照顾好自己,然后才能和她谈条件。和她谈好了条件,你才能和蒋未明谈条件,和蒋未明谈好了条件,才能和蒋家的最高领导谈条件……” 刚才还精神气十足的东方霎时蔫了,痛心疾首地哀叹道:“完了完了,韩妈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巨大,我一不留神,叶隼同志就被洗脑到了这个地步……” 叶隼牵起唇角一笑:“韩姨对你很好。” “这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东方有曦加快步子,慢慢与叶隼并肩,“但我不住在她家里是有原因的。韩妈自己身体也不好,最近为了照顾我她的高血压又犯了。K市这里环境不错,第三医院周围有很多住宅区可供选择,我就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也不错……” “蒋未明答应你可以不回京城?”叶隼问。 “K市第三医院的换肾技术是全国第一的,我待在这里他当然安心,而且韩妈一家人住在这里,他知道我不敢在她老人家面前乱来。”东方有曦狡黠地哼哼道:“但他不知道我早买通关系,把你们也给拉到这里来了……我要让他知道知道,也有他蒋未明的手伸不够的地方!” 其实是他没来得及伸手吧。叶隼忍笑,不想当面揭穿他,点点头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和我们住一起?” 东方习惯性地曲起指节想给他一个爆栗,结果被叶隼先知先觉地躲开,便不客气地踢了他屁股一脚:“笨!有些事做的太明显就成了挑衅,而且我可不想你们一个个都拿我当病人看。每天被当做玻璃一样供起来,那日子还有法过吗?” 叶隼迟疑了片刻,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不会。” “滚犊子,老子才不信,刚才是谁不肯和我打架来着?!”东方扬起下巴,“敢不敢来一场?!” 叶隼耸耸肩膀,四两拨千斤道:“我敢,但是韩姨不准,所以现在不能打。你要记得我们是纪律部队,东方上校你就别任性了。” “……” 东方感觉头顶有一串乌鸦呼啸飞过。 看到东方憋着气的僵硬背影,叶隼忽然悟出一个真理:老爸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每个病人都是退化成孩子的纸老虎!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他病情的战友兼下属,他真心感觉压力山大,任重而道远哪。 可怜的东方上校啊,一夜之间就和“幼稚、任性、小心眼”等一干名词挂上了钩。 由于蒋家人有钱,因此即便东方的要求挑剔无比,他们也在三个小时内找到了足够令人满意的房子,签了合同付了一年的租金,就这么拎包入住了。 两室一厅的精装修48平米小户型,坐北朝南,有地暖有天然气,厕所和卧室都很大,墙体上贴的是浅绿色的环保墙纸,里里外外的摆设现代而优雅,厨房里的用具也一应俱全,客厅里的餐桌上还插着干花,看得两人频频点头。 只是对这个地段,叶隼不是很满意,“离我们那儿有点远了,我跑步还得二十分钟。” 东方晃悠着看还差些什么好打发现成的苦力去买,听他小声嘀咕,疑惑地问:“你又不是经常来,住那么近干什么?” 叶隼沉默了一阵,道:“你不想我经常来?” “哦,不是。”东方知道他的思维有异于常人,想了一会才道:“韩妈会经常来,我还会请个钟点工,你有必要过来么?” 叶隼仔细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良久,道:“这跟我经常来有冲突吗?” 东方:…… “……你不想我来?” “不是,你迟早会有任务的,还是多和何狡他们待在一起比较好吧……”东方心里郁闷,这小孩怎么越来越难应付了?! 叶隼低眉沉思起来。 东方继续敲边鼓:“有事我会找你的,你好好和他们培养默契,执行任务时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一个人住着挺好,自在的很……” 叶隼突然站起身道:“我先回去。” “好好,快回去吧!”这都几点了,他可不想留他在这里吃饭,啥也没有,吃空气啊!他还想着赶紧打发走人,自己叫几个称心如意的外卖呢! 大约一个小时后,东方正躺在沙发上乐滋滋啃着一只鸡腿,忽闻门铃作响。 “我还叫了别的外卖吗?”他狐疑地朝猫眼外一看。 就见叶隼拖着一个行李箱,身板倍儿直的站在门口,对着自己挥手,“快开门,我决定了,以后和你一起住!” 64.所谓同居 次日清晨,东方叼着一片葡萄土司,端着马克杯从厨房里走出来。 热气腾腾的牛奶,在他面前勾勒出一道蜿蜒的白雾。 “早。”叶隼边打开房门,边套上一件收腰的卡其色长风衣。 “你换衣服了?”东方第一次见他穿这么时髦的男装,欣赏地点点头,“很不错,适合你的身材。不过裤子也该换换,可以换双短靴。”虽然他不看时装杂志也不常购物,但因为有个品味不错的养母,对穿衣搭配也有些真知灼见。 叶隼低头看了两眼,“我不讲究这些。” 本来他今天也不打算换什么风衣的,但外套都轮流换完了,今天是洗衣日,他只好把压包底的这件春装找了出来,单薄了一点,但对他来说无所谓,就当是抗寒训练了。 “你等下。”东方把马克杯放在桌子上,回屋在自己的衣柜里翻找了一通,拿出一条休闲裤递给他,“换上。” 叶隼犹豫地皱起眉头,“不用了吧……” “让你换你就换!”东方伸手把他又推进屋里。 一分钟后出现的叶隼让人更加眼前一亮,尽管还是长靴,但休闲裤贴身的效果非常好,不仔细看还以为靴子和裤子是一套的,加上风衣的束身剪裁,最大地突显了叶隼修长的双腿和紧致的腰线。 东方舔了舔唇边的牛奶,瞳孔微微一缩,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叶隼动了动腿,觉得还好,休闲裤比想象中要舒服很多,摸起来发现是棉质的,也就没了抵触心态。 “我回来之后洗了还给你。”他倒是有点想看东方穿这条裤子。 东方咬下第二片吐司,摆手道:“不用不用,送给你穿了,这种裤子我还有很多条……” 叶隼以为他跟自己客气,摇头表示:“我平常也穿不上。” “我说送你就送你了,不要跟老子娘么唧唧的……”东方不耐地横他一眼,他说的其实也是实话,蒋母最喜欢给他买这种裤子,通常逛商场时不同牌子不同颜色的修身长裤都会买上好几条,找准机会就往他行李包里塞,即使知道他一年到头没有几天能穿常服的,也还是忍不住给他买。 毕竟,给最帅的儿子买帅气哄哄衣服,也是做母亲的乐趣之一? 看到叶隼俊美潇洒地出了门,东方忽然有了冉冉升起的骄傲感,脸上的笑容煞是诡异,让紧跟着叶隼后脚上门的韩妈疑惑不已。 “刚才那是小叶?”韩妈把一大推吃食放下来,顺便问他。 “嗯,你们碰见了?”东方帮她把东西都收拾进厨房,该放进冰箱的全部归置进去,又好不见外地翻出自己喜欢的一袋薯干,坐回到沙发上。 韩妈往他杯子里瞄了一眼,对于牛奶的存在高兴地扬起微笑,“是啊,看不出来小叶打扮起来比那些明星还帅气,要是让我那个追韩星的孙女看见了,不迷上才怪?!” “哎哟哎哟,您这胳膊肘都从我这儿拐到太平洋了!”东方是知道她那奇葩孙女的,对帅哥花痴的程度太夸张了,在大街上见着合眼缘的年轻帅哥就敢上去搭讪,不讨到电话号码誓不罢休,奇怪的是,每次竟然都能成功? 噢对了,那个小闺女今年好像才七岁。 “得得,你还吃小叶的醋不成?今天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堵住你这张嘴!”韩妈去厨房洗了菜,又把两人的卧室检查了一遍,当兵的就是这个习惯好,床铺相当整洁,两张床上摆着一模一样的彩色豆腐块,看得她眼角只抽。 “对了韩妈,能给我们买两套素净点的被套被单么?”东方抱着韩妈的肩膀晃了晃,“看着这一床的牡丹花,我头皮发麻了一晚上!” 韩妈被他摇晃的没办法,“好好,下午我就去给你们买,你喜欢蓝色和白色我知道,人家小叶呢?你不喜欢牡丹花,他不一定不喜欢吧?我女婿就很喜欢嘛,女儿结婚时我还送了一套大红牡丹的八件套呢!他笑的可开心了。” 东方暗暗撇嘴,那是您女婿,您就是往他头上插两朵花他也不敢不高兴吧…… “我猜,他应该喜欢……绿色吧?”叶隼的衣服大多都是绿的。 “绿色除外!”韩妈抗议,“你们在部队还没看够绿的?”浑身上下一色绿,小绿人嘛这是? “那就……”东方也想不出来,懒得想,一挥手道:“呃,就跟我一样吧,蓝白相间的我看也不错,颜色差不多的,您看着买就是了!”说着把银行卡偷偷往她荷包里塞。 中午睡了一个小时午觉,东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韩妈已经出门去商场了,在冰箱上给他贴了纸条,隔壁房间依然安静,叶隼还没有回来。 “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有任务了?”东方抓了几下头发,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社会新闻正在播报一则退役特警被人杀死在旅馆内的新闻,让他不由得惊讶地认真起来,一边听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新闻刚播报完毕,门口有了动静,叶隼拎着一袋香蕉走进来。 “怎么了?”他一眼看到东方冷冽的神色,直觉认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有个特警兄弟被人谋杀了,昨晚的事,今天早晨才被人发现。”东方冲他勾勾手指头,接驳到电视机的网络点播功能,找到刚才那则新闻,重新播放了一遍。 叶隼在他身边自然地坐下,掰下一根香蕉给他,自己也剥开一根,咬着香蕉直到看完。 “有什么感想?”东方问。 “尸体被烧焦了?” “嗯,面目全非……” 叶隼觉得这件事疑点很多,“能把尸体烧的面目全非,火势一定不小,为什么早晨才被人发现?这不符合常理。而且他住的旅馆不是很偏僻,住客也不少。另外,新闻上说早上7点40左右发现的尸体,新闻剪辑出来到播出也需要时间,死者的身份怎么这么快就被确定了?如果是特警的话,他的死很有可能涉及某些机密,一般来说不会轻易对外界公布的,警方也不会这么快容许媒体进行报道。” 他所说的这两个疑点同样是东方感觉蹊跷的,两人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将手伸向遥控器。 意外的触感和温度让两人同时撤开手。 叶隼的反应比较直接,直视东方道:“你的手好凉。很冷?”果然生病了身体素质也下降了,家里有暖气也不开,脾气真是死犟死犟的。 东方的表情还跟刚才一样,只是眉梢略微跳了跳,貌似心口在那一瞬突突的疼了一下?这种情况古里古怪的,他没听医生说过自己的心脏也出了问题啊。 “不冷!你才冷!”东方从头到脚斜睨了他一番,“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有任务下来了?” “吴爰爰说不出意外这两天任务就要下来,让我们待命。”叶隼也不追究到底是谁冷了,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把温度设定到26°。 东方把新闻又重放了三遍,越看越是担忧,“你注意到这间小旅馆的位置了吗?” “位置?”叶隼并不认识旅馆所在的小镇,“聚宝镇?听起来很吉利的名字……好像距离K市不远。” “25公里,走高速很快。”东方曾经听说过这个小镇,因为当时的印象有些奇特,所以现在看到新闻很快就想了起来,“聚宝镇过去不叫这个名字,大概十年前,它还叫丁一镇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贫困,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慢慢变的富裕起来……这个镇的镇长似乎有些名气,名字我忘记了,但是有过一次照面,是个很儒雅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就是他建议把镇名改掉的,改名之后这个贫困镇的风水就变了,现在是彻底摆脱了贫苦,当地群众很爱戴这个镇长。不过当时我会记住这个小镇是因为一件案子……” 叶隼回到他身边坐下,身子稍稍倾斜,眼眸里呈现出难以掩饰的兴趣,“什么案子?” 能让东方参与的案子,至少不可能无聊。 “呵,那个案子很邪门的。”东方敲敲桌子让他把茶杯递过来,看样子这件事说来话长,就见他翘起二郎腿,把香蕉又掰下来两根,慢悠悠道:“我有个同事临时被抽调过去帮忙,到地方的时候才知道是去救人而是追捕凶手。那家人在一夜之间被人灭口,居然事隔一个星期才有人报案,办案的公安办案时遇到了很大阻力,不好处理的是,这种阻力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暗地里的。因为这户人家在当地的口碑很差,估计是鱼肉乡里的事情做多了,愿意主动提供线索和资料的村民很少,他们看起来都很合作,实际上大部分人不是给假口供就是知情不报,知道什么也不说,似乎有意包庇凶手,这对于警方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叶隼撑着下巴端详东方,突然发觉安静时的东方少了点锐利多了些柔和,看起来也蛮顺眼的。 东方点点头又摇头,“有,但无法证实。他们判断这户人家的邻居都是知情人,当天晚上凶手破门而入时他们都知道,但他们的口供一致,咬死了说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其他村民帮着做证,要往下查很难。” “群体假口供么,的确是很少见的现象。死者一家做了什么事这么遭人恨?”叶隼接触过的基层案件少,好奇在所难免。 “你肯定猜不到这家人是什么人……”东方的眉心高耸着,本打算卖个关子,但叶隼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太炽热,他只得赶紧道:“就知道你猜不到,被灭口的是丁一镇前镇长一家八口!” “前镇长?”叶隼登时眉头一扭。 65.任务 东方有曦继续给叶隼讲述丁一镇血案的故事。 “就是前镇长,他的风评不是一般的差。这人生前不但收受贿赂,利用职权挪用给村民修路的公款,还把国家每年给低保困难户下发的补贴私吞了,强迫一个未成年少女嫁给他的智障儿子,后来这孩子还被他家人虐待死了。几个村的学校没钱盖顶,几百个孩子雨天淋雨上学,没桌子椅子上课只能站着上,这些他都不管不问,还克扣老师的工资和外界资助他们修建学校的款项,纵容亲戚横行霸道……总之,在所有的村民眼中,这个人是坏的不能再坏了,放在旧社会是会直接被人民群众打死的类型。”东方唏嘘一声,接着说:“所以他们一家死了,各家各户没又公开放鞭炮庆祝都算好的了。” “这个人虽坏,但他家里人不一定也都是坏的吧?”凶手这样的无差别作案,全家连坐,迁怒的有些过分了。 “你还别说他们家一家八口,个个都是极品,全部都干过坏事,和好人沾不上一点边,差别仅在于谁更坏一些。唯一没干过坏事的是他一岁大的小孙子,这孩子是无辜的,正巧当晚不在家,前一天被他外婆接过去玩了,现在还好好活着。”东方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但你要知道,在农民因为几块钱报复杀人的都有,迁怒一家老小也不少见。这个凶手很应该是故意放过那孩子的,特意选在那天晚上动手。不难推测,这个凶手肯定是当地人,对他们一家人很熟悉,平常可能就经常在附近进进出出。” “后来呢,凶手抓到没有?”叶隼看他的茶杯空了,打断他道:“等一下。”起身把厨房里的小开水壶给拿了过来。瞧见台子上有一碗粥,这饿劲立马上来了,便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又在冰箱里找到一碟酸辣苔菜,一起端了出来。 “这么快就饿了?”东方把沙发前的茶几给他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自然是没有抓到,至今还是悬案。” “悬案哪?有够膈应人的。”叶隼喝了口糯米红枣粥,舒服地叹了口气,道:“我中午没怎么吃饭,那个琴鸢非要去那个什么西餐厅吃饭,牛排的味道糟糕透了,我没吃上两口,光看她一个人吃了。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外国人的东西,五成熟的牛排,都还没有熟……” 这让他想起一次训练时教官给他们每人啃掉一盆生牛肉,他至今都很讨厌牛肉。 “琴鸢?听着很耳熟啊……”东方一口把香蕉咬断,过一会儿想起来,“她怎么也来K市了?等等,她是不是记者,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琴玥的宝贝妹妹,他是见过几面的,但每次都很匆忙,也没说过几句话。使劲想了想,也没能记起来她的样子。 “在加油站偶然遇见的,她主动和我们搭讪。”叶隼不久前从何狡那里知道了“搭讪”的意思,对琴鸢的感觉更加不好,仰头问他:“她姐姐当真是蒋首长的老婆?” 东方头一回见他八卦,笑道:“对啊,不过她们俩长的不太像,琴玥的气质要更好一些,很能给我们蒋首长撑面子的。” “哦。”叶隼低头喝粥,半晌再次仰起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嗯,她是你嫂子的妹妹,你和她很熟吗?” “只是家宴上见过几次而已。”东方坦言,“她跟蒋未明比较熟。” 叶隼放心道:“嗯,那就好。她这人不怎么厚道,原先说好我给她当几天司机,她就告诉我蒋首长的联系方式,结果不停地推三阻四。今天我跟说清楚了,以后也不想和这位琴记者见面了……” “你找她要我哥的电话?”东方有曦一脸吃惊,“干啥?” “找你啊。”叶隼理直气壮道:“组织上不准我们问,但私底下找你哥问一问不算违反纪律,不过算了,你自己出现了。” 东方“哦”了一声,心想要是自己不出现叶隼难道就继续缠着琴鸢?又或者是琴鸢继续缠着叶隼?嘴角哗啦一下就垮了下来,半晌,问:“你们……约会了?” 孤男寡女独居一车,不是约会是什么? 叶隼一听这话,脸上即刻蒙上一层霜,幽然道:“不是,何狡说约会是两个人处对象,我又不喜欢她……”准确地说,他现在是连和其他年轻女人独处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样啊……”东方不知不觉长出一口气,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刚才那么紧张,“行,你还小,过几年再谈恋爱比较好。” 我觉得不谈恋爱比较好。叶隼心里嘀咕着,把粥喝光了还觉得有些饿,擦嘴道:“还有什么吃的吗?晚上韩妈做饭?” “嗯,你有口福了。”东方到厨房给他搜刮吃的,找出一袋面包扔过去,“这面包没味儿,全麦的,但是有营养,你要嫌淡还是就着咸菜吃吧。” 叶隼三下五除二把面包都给消灭了,“要是馒头就更好了,韩姨会做小笼包吗?” 东方扶额,“你的要求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韩妈岂止会做小笼包?毛氏红烧肉你爱不爱吃?” 叶隼忙不迭地点头,“从小的最爱!” “那成,今天晚上就吃这个!”东方狡猾地一笑,这道菜可不在他的医嘱里,要是他一人韩妈肯定不给做,还能唠唠叨叨说上半天,但如果让叶隼提出来,嚯嚯……(﹃)口水。 韩妈不到三点就回来了,喜滋滋给两人显摆自己抢到的打折床品,“一套水蓝一套深蓝,水纹图案,你们自己看愿意要哪一套?要我说,小叶拿这套水蓝色的好,水灵水灵的,又清爽,跟你的人一样!” 叶隼没什么意见,东方也觉得水蓝和他更配,自己就拿了深蓝那套。 三个人换好床单床套,左看看右看看,都满意地弯起嘴角。不管怎样,都比一床的牡丹花强太多了!! 在东方的怂恿下,叶隼在韩妈询问自己想吃什么时脱口而出“毛氏红烧肉”,韩姨心知肚明这是谁的主意,当着叶隼的面儿白了东方好几眼,但最后还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在厨房忙活开了。 叶隼正准备进房换下风衣和休闲裤,把晾干的工装裤和外套换上给韩妈帮忙时,手机来电。 “叶隼!”何狡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严肃许多,“有任务,晚饭后你马上归队,吴姐刚刚通知我们,凌晨三点准时出发。” “任务是什么等级?”叶隼丝毫不觉得惊讶,他们每个人出任务的行李十分就能打包完毕,随时可以走。 “橙色加黑。” “这么高?”叶隼的神经瞬时紧绷起来,“我需要知道主要情况。” “等你来了再说详细的,”何狡只简短地告诉他五个字:“救人如救火!” “明白了,我晚饭后就去找你们,大概……六点半吧。”他还得花时间消化吴爰爰提供的任务资料与情报,既然要救人,任务的特殊性更强,每个环节都马虎不得。 门外,东方有曦已经听见他的话了,“要出任务了?” “嗯。”叶隼没想着避讳他,当着他的面就脱光了换上迷彩服,外面再套上一套黑色作训服,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背包,才转头道:“橙加黑的等级是不是表示情况很严重?” 东方没有迟疑地点头:“橙加黑,说明这个任务不是一般棘手,救人的难度超乎想象……还有,你们会有三个加以上的生命危险。” “三个加还是四个加对我们来说都没差别。”叶隼勒紧军靴上的鞋带,“只希望这次的装备称手点,子弹管够,不会出现什么坑爹的意外。” 东方伸手,把他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指定计划时多和何狡商量商量,现在他是你们的队长了。如果任务途中必须动手杀人,你们自己斟酌着办,理由要足够充分。当然,事急从权,你们也没必要顾虑太多,但一定要搞清楚对方是不是对你们有生命威胁再动手!毕竟,任务过后是要交报告的……全都记住了?把我的话转述给何狡,他能懂。” 叶隼有些不习惯他这种语重心长式的嘱咐,拨开他的手,道:“这算是你的忠告?” “对。”东方看着他整装待发的模样,陡然有了一种舍不得自家孩子独自远行的怪异情绪。叶隼比他小几岁没错,但也不至于到了做他儿子的年龄,他怎么会有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辛酸感? 跟着又忍不住担忧起来,自己不在,小孩不会关键时刻犯倔吧? 一顿晚饭,两个人吃的都是心事重重,实在是糟蹋了韩妈的好手艺。 韩妈知道叶隼这就要出门执行任务,托着他的手好一通贴心嘱咐,让从来没享受过母爱的叶隼体会了一把母亲的温暖,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恋恋不舍的温情。 临出门,叶隼回头瞅着东方看了好半天,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走了……你,记得一定听韩姨的话。” 东方纠结地抖了抖嘴角,“老子又不像你毛还没长齐?!好好做你该做的事,顾好自己,节骨眼上不要掉链子!滚吧,记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好。”叶隼正脸一笑,忽的转身,对他打了个立正,端端正正地一个军礼,“教官,我走了!” 与此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66.准备行动 何狡看着一脸平静的叶隼,不冷静道:“你说一日游旅行团?” “对,这个聚宝镇很特殊,所辖的大小村庄一共十三个,但有三个大村子,面积都很大,不管是中心镇区上的人还是村民,对外人的戒心都很重,不管我们以什么身份进去,想要完全不被防备是不可能的。最合适的身份就是旅行团游客……”叶隼说着扯了扯几人身上的衣服,“衣服也得换掉,现在的我们看起来攻击性很强,一点也不像普通游客。” 周一吐吐舌头,道:“小叶子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说我们化妆成游客进入镇子,打听当地的民俗或一些情况时就不容易惹人怀疑,毕竟游客都会有好奇心,对当地的特产也很感兴趣。此外,聚宝镇是以稀有矿产致富的,有许多矿井供人参观,从这个方面入手,说不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我也不想打草惊蛇,假扮成游客我没有意见,但是——”何狡提出一点,“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是去救人,整整一个小队的特警在聚宝镇凭空消失了三天!我们利用游客的身份进入就得迁就旅行团的行程,找到机会才能溜走,这会浪费多少时间你们想过没有?” 叶隼面色冷冽地答道:“三天了……如果他们遇到的是杀人灭口的敌人,你们觉得他们还有命在吗?但如果对方的目的不是要他们的命,那么我们晚几个小时也没有大碍,他们都是战士,能经受得住严刑逼供,当然也能忍受饥饿。怕只怕……” “什么?”何狡头一次肩负这样大的责任,觉得压力巨大,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隼冷丝丝道:“怕只怕我们即将面临的,是一个陷阱。” “陷阱?”周一惊诧地叫出声来。 陈坎坎皱眉道:“不会吧……” 端穆尔反应稍有激烈,“你是说,对方故意把这个消息放出来,是为了引诱我们过去?” 何狡沉静地思考了片刻,不无担忧道:“消失的特警小队一共有六名身经百战的队员,曾经参与过许多解救人质和对抗恐怖分子的行动,绝非菜鸟,他们有能力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刻发出救援信号,但是……正如叶隼怀疑的,如果对方有办法让他们彻底切断他们与组织的联系,特警小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命危险,他们最后做的不一定是求救,而是警告!” 叶隼沉重地点了点头,“或许他们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报,根本来不及传递回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对方发现了,受到了挟持或控制,那么最后留下的讯息也该是残缺的,而不会是完整的救援信号。” “对,是这么回事!”何狡越往深了想,越觉得叶隼的分析是正确的。 “那该怎么办?”周一敲着自己的脑袋,“是陷阱的可能性很大啊,我们怎么找到他们?根据GPS定位仪,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好像是在一个废弃的钨矿附近。我们首先得想办法靠近这个坐标……” 他打开防水地图,将坐标的方位指给他们看。 地图难得的相当详尽,让几个人的底气回升了那么一点点,叶隼用手指勾勒出旁边的一条马路,问:“这条路上如果有旅游景点就好办了。” 何狡把这个任务交给周一,“到了聚宝镇你去报名一日游,弄清楚景点和路线、时间表。最好能是那种有当地老农民做导游的私人团,我们几个都是大学生,趁还没开学合伙从K市过来玩几天,专业嘛是地质学,你们看怎么样?” “好,就这样。”叶隼认为这样的设定很周道,“不过,要想装得像,我们得临时恶补一些地质学和矿产学方面的资料。” 何狡立刻发难吴爰爰,让她给一个小时内搞定这件事,给他们找几本实用的电子书。 陈坎坎哭丧个脸道:“不是吧,还要读书?我记忆力很差的……这临时抱佛脚的时间也太短了……” 端穆尔跟他一样,最烦看书,“娘的,队长,我们俩就算了吧!你们教几句能装样子的话给我们呗!大不了我们少说话,免得说漏了。” “先试试吧,记多少是多少,不行再说!”何狡其实也不乐意看书,但有什么办法,如今自己是队长了,必须做好表率。 叶隼低头,继续一丝不苟地看资料,周一趴在他旁边时不时嘟哝一两句。 “小叶子,你说这个聚宝镇过去为什么叫丁一镇哪?几个村子的名字好像也改过。” “丁一镇顾名思义,这个镇子曾经人丁稀少,没有多少男丁,生产力低下。三个最大的村子……以前分别是寡妇村、盐水村和秃头村,都很不好听,也不吉利的。现在的名字都很富贵很牛气了,寡妇村改名为仙女村,盐水村叫碧瑶村,秃头村叫茂林村。”叶隼把长长的资料归纳了一下。 周一摇晃着脑壳感慨道:“光听著名字就知道当地的变化很大,现任镇长有些真本事。不过这么好的政绩怎么没有升职?” 叶隼也奇怪,“照他的政绩,第一个三年任期满了时就该升职了,据说是他主动拒绝了,说是对聚宝镇有很深厚的感情,还有很多工作和设想没有实施,不想离开。” “那就没人眼红?”何狡不以为然,“政绩太好的基层干部通常会被调走的,要么是放到更贫苦的地方去开荒,有点关系的则会高升,长期留任下来的实在不多。”能成功留任,也说明他个人有一定的背景关系。 “如果……我们能接触到这个镇长就好了。”周一神叨叨地晃着腿,“直觉告诉我,这个镇长说不定很有问题。 “可他是个好官啊!”陈坎坎草根出身,看完资料之后,便对这位优秀的镇长充满了崇拜之情。 叶隼没有反驳他,只道:“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我们的主观意识不要太强了。” 何狡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啊,和东方狐狸一起住了几天,你说话成熟了这么多。哎,跟我们说说,他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行踪隐秘,还大门不买二门不出的,有秘密任务?” 叶隼为难地摸了摸下巴,他这人不会撒谎,自己又答应了东方不会把他的病情告诉给第三个人知道,现下该掰扯什么理由?东方那么狡诈一人,怎么就忘记和他套词了呢?! 想了想只好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目前还在休假……身体也还没有完全康复,可能有点后遗症什么的,医生禁止他做剧烈运动,饮食也有严格的限制,说他还要静养一段时间……” 何狡和周一默默对视一笑,听出来他这是敷衍,但没打算戳穿,只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问:“小叶子啊,东方是有人照顾的吧,你为什么非要搬过去?” 叶隼淡淡道:“没有什么为什么。”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和我们住的好好的,突然要搬走,总得有个理由吧?”何狡眯缝着眼瞅着他。 叶隼在肚子里搜刮了一通,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理由,面无表情道:“只是想和他住了,就搬过去了,不行吗?”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理由很重要? 周一扶住何狡的肩膀闷笑不已,“唉哟喂,我们的小叶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哈哈哈……” 何狡也是一脸奸笑地看着他。 叶隼懒得搭理这两个抽风的人,瞥了眼窗外,发觉刚才还黑漆漆的天空现在已然展露出一片浅淡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我们要换衣服,大学生应该穿成什么样?” “牛仔裤肯定是必备的,还有板鞋和长袖体恤……啊,直接去找一家休闲品牌旗舰店,我们一人买两套!”周一笑眯眯地提议。 何狡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啪啪啪一算,“这附近的商铺不便宜,等过了前面的那个镇子再说,不然会超预算的!” “擦,队长你抠门了吧?”衣服能多贵,周一吐糟,他们随便一把枪就能买一整套国际名牌了。 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吴爰爰在副驾驶里咳嗽一声:“同志们,你们是不是忘了我?” “哦,对对对!”何狡虚心求教,“吴姐说我们买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要一眼看上去就像大学生的,价钱适中,不能让人感觉我们几个是富二代啥的,普通点就好!” 吴爰爰打了个响指,笑道:“没问题,跟着姐姐走就对了!” 隔离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完全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二十分钟后载着他们在聚宝镇的邻镇三星镇的商业大街上停了下来。 吴爰爰研究了一下他们五个的体格和气质,记录下他们从头到脚的尺码,便热情澎湃地杀进了这里最大的一家商场。 这个时间,他们人手一本掌上电脑,对着K大地质学专业的课本,进行填鸭式学习。 大约一个小时后,吴爰爰大包小包气喘吁吁从商场里奔了出来,把东西往他们身上一扔,“累死老娘了,一口气买这么多真是要命!快点,都赶紧换上让我看看!”随即跟饿狼似的瞪大眼睛,把锃亮的眼镜往上推了推。 叶隼淡定地伸手开始解扣子,斜眼道:“你确定不用闭眼?” 吴爰爰脸红地侧过脸,捂住自己的眼睛,“死小孩!老娘告诉你,就算老娘看了也绝对不会流鼻血的!” 不一会儿,就听见车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 吴爰爰偷偷叉开指头,眼皮掀开了一点点,瞬时倒吸一口热气,破口大骂道:“这是谁的屁股?!给老娘滚开点啦!” 端穆尔赶紧移动到旁边,不要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吴爰爰再次因为自己的存在感为零而默默吐血…… 几分钟后,她眼前出现了五个青春阳光的大帅锅,个个精神气十足,宛如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一男二男三男四,除了……“端穆尔,你别笑得那么二行么?”吴爰爰即刻化身为魔鬼造型师,对几人指手画脚一番,又添加了一些配件和道具。 二十五分钟后,五个人长途汽车站下车,吴爰爰和司机先行掉头离开。她还有任务,需要利用其他渠道,将武器装备帮他们悄无声息地送进镇子里。 约十分钟后,一行人抵达聚宝镇。 67.意外之人 周一的不烂之舌让大家赶上了聚宝镇一日游的第一趟车,五个大男生一上车就闪瞎了一众游客的眼,好几个小姑娘都不知道把眼神往哪里放了,何狡和周一最会来事儿,主动帮她们找座位,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在周围制造出自然和谐的氛围。 不过,盯着叶隼瞧的小姑娘还是最多,有两个大一女生自从叶隼上车后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视线,这红果果的歆慕之情哪,看得陈坎坎和端穆尔直抖鸡皮疙瘩。 叶隼一脸淡然地占据了一个单人座,酷酷的不说话,也不凑热闹,眉头稍稍微蹙,漂亮美女递给他零食他也不接,不一会儿就成了她们口中的清俊忧郁系美少年。 指望叶隼找这些小姑娘套词是不可能的,陈坎坎和端穆尔性子又木讷,何狡和周一只好自己来。 他们打听的重点主要有这么几个问题: 1. 一日游的路线上有没有农家乐(如果有,他们好趁着吃饭的机会开溜); 2. 她们之中是否有本地人(如果有,可以降低当地人对他们的戒心,进一步寻找线索); 3. 聚宝镇的镇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4. 三天前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排查特警小队出现过的痕迹); 5. 这里的钨矿哪几个是可以下去参观的(如果有废井废矿什么的,特警队员被抓住有可能被关押在这种地方) …… 幸运的是,这几个女生当中果真有两三个是当地人,但不是在聚宝镇出生长大的。 “我姑姑是碧瑶村的人,我经常去她家里玩的!上次我表哥结婚我也回去过,姑姑家的新房子可好看了,家具电器都是崭新的,一点也不比我在大城市上学的同学家里差!我表哥还争气,我妈妈总是在我面前说他怎么怎么好,脑子好使人又机灵,不然也不会谋了个钻石饭碗!”这个大一女生名叫丁蓉,性格开朗外向,和何狡几句话说下来就聊起自己的家事,可见防备心不高。 何狡引导她问:“钻石饭碗?什么工作啊,待遇很好吗?” 丁蓉骄傲地撅撅嘴说:“那当然,他现在可是卢镇长的秘书呢!” “卢镇长?不就是你们聚宝镇的现任镇长么,跟着他油水多么?”何狡表现的好奇不已,还一脸的羡慕,“据说现在又聚宝镇户口的人,不仅工资待遇好,医疗福利和退现金也比其他地方的高,是不是真的呀?” “嘿,怎么的,瞧上我们聚宝镇了?我告诉你,如今想入户聚宝镇的人那都要挤破头了,但卢镇长在这上面一直不松手,管理严格不说,还要考察,他认为合格的人才能准迁入户口,外来人不是那么好进的。就像我们家,姑姑是碧瑶村的又怎么样,申请入户的文件两年多了还没批下来!”看丁蓉的表情,向往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当然是什么都好了,不然怎么谁都想来?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往外说……我表哥说了,聚宝镇的普通村民,一年就算什么也不干,都能白拿三万多的福利分红呢!” “还有这么好的事?”何狡吃惊地看了周一一眼,“照你这么说,有职位有工作的村民,能得到的分红是不是更多?” 丁蓉一派淡定道:“那当然了。我表哥去年一年的收入就有二十多万,很厉害吧?” 虽说聚宝村已经发家致富了,这里钨矿的产量居于全国前五位之列,但光靠这个,聚宝村也不可能变得这样有钱啊!何狡心里一阵惊悚,含蓄地问道:“奇怪了……你们聚宝镇除了钨矿还靠什么赚钱呢?这收入……简直逆天了!” “这几年旅游观光业也发展的不错,还有草莓基地也很赚钱的……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丁蓉对于经济不是很懂,“反正只要有卢镇长在,聚宝镇肯定会越来越富裕!我们不需要管那么多,只要跟着卢镇长走,他让干什么叫干什么那就绝对没错!” 丁蓉身边的几个女生也齐齐点头,“对对!” 何狡被她们眼中的狂热和仰慕吓的冷汗直冒,低头和周一嘀咕:“这个卢镇长,完全是个偶像级的领袖人物啊!” “何止,我看是神棍级别的!”周一就不相信当官的能有这么完美的,斟酌着语气道:“这年头好官太少了,要是多几个卢镇长这样的人就太好了,要我说,这样的好官就该当国家主席,造福全国人民!” 几个女生貌似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神色古怪地相视一笑。 丁蓉的眉宇之间也皆是不屑,轻笑着反驳道:“那可不成,卢镇长是我们聚宝镇的人,他要是走了,聚宝镇一定不会和过去一样好!我们为什么要管其他地方的人怎么样呢,只要我们过得好那就够了,卢镇长只有一个,可不够全国人民分的!” 周一觉得她的想法不对,“你怎么能这么想,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吧?!” 何狡赶紧在下头拽了拽他的袖子。 就见丁蓉俏丽的脸庞瞬间冷了下来,“自私?这年头谁不自私,卢镇长如果当初大方一点把聚宝镇的钨矿的经营权全给国家了,村民们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哼,所以说你们这些外人就是外人,没资格成为我们聚宝镇的人,这些事,你们也不会懂……” 完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感转眼没了!周一登时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何狡只得救场,立刻转移话题,其他几个问题算是没法问了,谈起聚宝镇的特产和景点,才让几个女生恢复了之前的友好态度。 叶隼坐在一边默默观察着,在脑子里把卢镇长的资料回顾了几遍—— 卢寅生,这个人相当不简单。 一日游的路程很短,农家乐是必备节目之一。何狡和周一一路上套词套了不少,看着时间快到中午,决定下车去吃农家乐,为了待会能悄无声息地溜走,特意选了一家距离其他游客较远的住户,并和导游打好招呼,说接下来的路程他们自己安排,傍晚会搭乘附近的巴士回镇上的旅馆。 一下车,何狡拉住叶隼,“这个卢镇长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似乎很会蛊惑人心。你看看刚才那几个小姑娘,像不像被洗了脑?!” “洗脑的非常彻底。”叶隼同意他的判断,“一般来说,现在的年轻人极少崇拜政府官员,尤其在中国,这种现象几乎不存在。反而愤青的学生遍地都是,大学生做的更多的是监督政府机构,对当官的不满的占了大多数,倾向于认为当官的都是贪污腐败……这里的人却把卢镇长当做万能偶像,这种程度的思想依赖,已经算得上是个人崇拜。” 之前对卢镇长信心十足的陈坎坎也凝眉道:“我现在也觉得挺怪异的,那几个小姑娘的眼神太可怕了!” 要说从众的崇拜与信任不是没有,但狂热的崇拜与无条件的信任,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和正常的判断能力……久而久之,人的思维容易走向极端。 周一忽的在田埂上停下脚步,抖了抖膀子,“为毛我有了种被坏人拐卖进邪教的感觉!” “我艹!“何狡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这功夫你还有空抽风?!” 叶隼摁了下耳蜗,低声道:“吴爰爰说装备已经到了,我和端穆尔去取……看坐标距离这里不远。我们先和你们一起去住户家里,饭菜随便吃两口就走,记得把我们的份儿打包,等我们藏好装备,通知你们过来汇合。” 他们做伪装时,每个人的耳蜗里都装有微型黏贴性蓝牙,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使用时可进行音控,或者使用手指进行不同的频率按压,还可发送摩斯密码。同时,这也是他们的GPS定位装置。为了避免敌人拥有可屏蔽电子信号的仪器,他们此次使用的定位装置直接与一颗军用卫星相连,除非蓝牙毁坏,否则吴爰爰始终都能查找到他们任何一人的方位,他们相互之间也不会失去联系。 当然,使用这种超造价装备,也是炽刃小组的特权之一。 “好!”何狡提醒他,“伪装先不要换下来,等有必要的时候再换装备!对了,特警小队到这里时执行的是突袭地下武器库的任务,说明这里的某些村民不值得相信,你们要时刻小心!” “知道。”叶隼和端穆尔领命,不消片刻就掩藏进了田地之中。 吴爰爰给出的坐标确实不远,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渠道,让人把五个人所需的武器装备塞进了一个大冰箱的纸盒子里,运送到了一家街边的小卖部。 帮忙照看冰箱的村民出价二十块租给他们一辆三轮摩托,叶隼和端穆尔莫名其妙就成了热心助人的大学生,要去给一个不存在的碧瑶村孤寡老人送冰箱。 正好,他们刚刚认识了姑姑住在碧瑶村的大一女生丁蓉,村民问他们话时,他们编造的谎话滴水不漏。 借着这样的掩护,两人堂而皇之往特警小队消失时的坐标慢慢靠近。 他们找到一处枯草很高的稻田,把冰箱盒子拆开来,只拿出两把手枪藏在身上,其余的武器装备分堆掩藏在几个浅坑里。冰箱盒子也被端穆尔嘎嘣压扁,埋进了土里。 做好记号之后,叶隼给何狡发送了这里的坐标。 何狡回复指示:叶隼和端穆尔可以先往目标地实施探查,但注意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来了再说。 叶隼和端穆尔小心而警惕地走入这片钨矿厂区,四周的景象萧条冷清,杂草和碎石随处可见,俨然是许久没有人烟。 不久,他们找到了一个狭小的垂直式矿井入口。然而这个入口被一块厚厚的木板所钉死,上面还铺着不少杂草和石块,看来是有人故意做过遮掩,不想让人发现。 “很可疑啊……”端穆尔扒拉扒拉,惊呼一声:“叶隼你看这儿!” 叶隼蹲下身子,把粗糙木板上的土灰抹开,用手指摸了摸放到鼻子下头,“有可能是干涸的血渍……” “一定是这里!”端穆尔激动地就要徒手去掰木板。 叶隼猛然按住他的肩头往下一压,“嘘——有人!” 霎时,一道劲风从脑后袭来,朝着叶隼的头顶贯穿而下,叶隼脖子一弯把肩膀往外扭曲,身子呈现出极其别扭的躲避姿态,但他的下盘依旧稳如磐石,好似钉在了土里。与此同时右手一扬,堪堪挡住了来人横劈至他眉心的一腿。 “叶隼?!怎么是你!”这时,一声熟悉而惊喜的叫喊响起。 68.深入地下 “曾伟?”叶隼惊异地松开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端穆尔也瞪大眼睛,“我靠,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曾伟你不是去京城了么,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曾伟显然也非常惊讶,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伸手把他们两个拉起来,压低声音道:“先跟我来……” 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尾随曾伟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 叶隼往里头看了看,“这里是?” “这也是一个废弃的坑道口,不过不像你们刚才发现的那个刚被封上没多久。这个坑道已经完全被封死,没有办法再打通,我这三天都隐蔽在这里。”曾伟对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让他们蹲下身子,倚靠在自己身边说话,“别看这里荒凉,其实每天都有人巡逻,一个小时一班人,现在马上就要到换班时间了……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你们,你们待在那里肯定会被发现!” “巡逻?”端穆尔不理解,“这里不是废弃的钨矿,怎么还会有人巡逻?” 但很快他联想到特警小队失踪的事情,张大嘴巴:“这下头不会真有什么武器库吧?” 曾伟的神色带有一丝忧虑,肃穆道:“我还没有跟着他们下到最底层,没有看到任何武器……但是,这伙人的行为已经证明了这里确有猫腻,他们在这地底下一定曾经藏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东西有可能已经被转移。 “你也是来执行任务的?”叶隼更加惊讶了,“失踪的特警小队,和你有什么关系?” 曾伟的脸上浮现出隐忍的悲恸,额头上暴起一串青筋,“三天了,我一直徘徊在这里想要再下去一次,但是单凭我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打通那个入口,你们没试过不知道,那块木板周围装着触压式警报器,只要一揭开他们就会知道!我身上的装备还在,但也不能和他们正面对抗,不管怎么行动都太过冒险……但我坚信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所以不敢离开这里,就是想等到时机,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从地下救出来!没想到来的是你们,这实在太好了……” “真没想到,你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只有你一个逃出来了?”叶隼心知曾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战友和同伴,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让他抛弃战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应该不是出事之后逃出来的,而是…… 曾伟看出来他的猜测,点头道:“你想的没错,我现在能在地面上纯属运气,三天前的那天晚上,我们计划好突袭地下武器库,确认坐标只花了半个小时,但事先也做好了探查,可惜我们还是上当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察到了我们的踪迹,预先撤走了附近巡逻的村民。都怪我们过于轻敌又亲信了那个引路的村民,害的我们一步步走进了他们设计好的陷阱!我因为留在上面警戒,所以最先发现情况有变,躲过一劫。” 从他的话语中叶隼听出来,带队的不是曾伟,他应当是刚参与这个小组不久,而他们对于这次的任务难度估计过低,因此才会被当地村民所骗。另一方面来说,倘若这里的地底下真的存在一个武器库,守护并掩藏它的竟然就是当地村民? “一开始我们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任务。”曾伟后悔道,“队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特警了,他说曾经执行过许多类似于捣毁武器库的任务,但大多数所谓的武器库不过是民间反政府主义私藏的少量武器罢了,毕竟中国的武器管制制度比国外严厉,要想搞到真正火力超强的武器并不容易,购买零件改装、自制的可能性更大……而且,他认为聚宝镇这个地方不符合反政府主义建造基地和实施活动的特征,村民对此应该是不知情的,结果……” “难怪你们会上当。”叶隼重重吸了口气,“这个聚宝镇一点也不寻常,村民都是站在卢寅生一边的,说把他当神那样的崇拜都不为过。现在看来,这个武器库就算不是武器库,也一定涉及不法勾当,至于究竟是什么,我们还得下去一探究竟。最大的问题是,村民不能够信任,我们就像深入敌营的孤胆英雄,被危险重重包围……” 端穆尔的脸皮禁不住颤了颤,“小叶子……你,你夸大其词了吧。” “不,你们没看见过他的巡逻队,虽说是村民,表面上看来老实巴交,但是……”曾伟想起来就有些后怕,“他们掩藏在朴实外表下的眼神……阴鸷的可怕。” 尽管叶隼很不想提,但他必须做好这种准备,“曾伟,说句不好听的,你认为他们在地下还活着吗?” 曾伟的神色游移不定,“三天了……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队长他们每个人身上有一壶水和两小袋压缩饼干,我想只要他们坚持……能找到有空气的通风层,就算出不来也不至于……” “看来不能再等了。”叶隼计算了一下时间,“过一会儿何狡他们也该到了,曾伟我们先想想怎么打通入口,触压式警报器我有办法解决,但要先拐回去拿工具,而且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时间绝对不能被人打扰。一旦警报器解决,剩下的就看你们俩的了。” 论卖力气,谁也没有这两人牛逼。 “那我们必须想办法引开巡逻队……”曾伟绞尽脑汁想着,“这三天我转悠时发现距离这里三公里外也有一处矿井,没有废弃,有不少工人进进出出,看起来规模还挺大的,如果那里忽然间出了乱子,这里的巡逻队是最快能够赶到的……” 端穆尔喜道:“好,这个主意不错!这件事让周一和何狡去干最合适,他们鬼精鬼精的,制造混乱什么的最拿手!” 叶隼紧绷的神经总算可以略微放松,指着曾伟眼眶下浓重的黑影,忧心道:“你这三天都没怎么休息吧?”他还缺乏食物和水,想来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 曾伟苦笑道:“我还撑得住……” “别逞能了,你再逞能下去今天晚上就不能和我们并肩战斗了!”端穆尔强行把他压倒在地上,捞起一堆干草往他身上铺,“睡觉睡觉,有爷们在了,你抓紧时间休息。” 曾伟也的确疲惫到了极点,不再推拒他们的好意,顺从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叶隼打开蓝牙,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给何狡。 何狡认同他们的想法,但具体计划还要几个人碰头制定的更周全,嘱咐叶隼和端穆尔隐藏好。十五分钟后,他带着周一和陈坎坎抵达,拿好武器,把所有的装备和工具也全部给拖了过来。 “鸡蛋应该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叶隼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决定。 何狡低声笑道:“放心,有了曾伟这个更好的掩藏地点,你们挖的那个坑就算了吧……再说,这次的装备也不重,全都换上也没啥,大家动作快点!”随即自己动作迅速地开始脱衣服。 直到五个人逐一换好装备,曾伟才被他们的叽喳声吵醒,醒来后众人自然又是一番亲热的寒暄。何狡让他和叶隼、端穆尔一起吃饭,把打包来的东西消灭了一干二净。由于害怕饭菜香味引来巡逻队的人,三个人都是狼吞虎咽,好一个风卷残云。 “曾伟大哥,我们都还以为你回京城享清福去了呢!怎么,京城军区大院不舒服吗?”周一一贯负责调解气氛,趁着何狡画行动路线图,和曾伟调笑起来。 “挺好的,就是啥都太好了,我觉着特别的不自在……”曾伟微微叹口气,“老首长现在儿孙满堂,每天喝喝茶钓钓鱼,过得不错。他也让我学着他养生,部队上对我也好,分了好大一套房子给我,怕我不能适应生活还请了个保姆,可我在屋里憋了一个多礼拜实在受不了了……唉,老首长也看出来了,我啊天生的劳碌命,一停下来就浑身不对劲,非要折腾折腾才舒服!” 周一同情地拍拍他的背,“我懂,我们都懂!既然你还想干,那就甭待在家里当老宅男,哥几个无条件挺你!” 曾伟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心理上想要彻底转变过来还需要很长时间,过去几十年他都生活在战乱时空,陡然让他平平静静过日子,怎么接受的了。更何况,他一没亲人二没朋友,曾经的战友几乎全死光,老首长也弥补不了他内心的迷茫与寂寞。 还不如让他发挥余热,说来他年纪是大了点,但身体素质丝毫不比他们这些年轻人差,安排他做特警是明智的选择。 “好了,我们这次兵分两路,对表!”何狡把手伸到他们中间。 “陈坎坎跟着你们,负责策应。我和周一现在立刻出发去三公里外的那个钨矿,既然要吸引这里的巡逻队,混乱是越大越好,我们打算先放几场小火,再看形势伺机而动,尽量拖住更多的人……从看到火光起,为你们争取一个小时时间,够不够?” 叶隼看看曾伟,曾伟点头:“足够了!一个小时后,你们回到这里,陈坎坎在入口接应你们下矿!” “好,开始行动!”何狡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在傍晚夕阳的掩映下,无声无息地摸了出去。 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打开入口后,叶隼、端穆尔戴上简便防毒面具,首先下到井中。接着,曾伟在陈坎坎的指示下也戴上面具,踩着笔直的铁梯慢慢下行。陈坎坎则匍匐在入口旁,以草丛做掩护,像一只潜伏在夜色中的猫头鹰,静默而防备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幽幽的风,吹动着黄土上的碎石沙砾嗤嗤作响。 叶隼打头阵,系在头顶上的探照灯在黑漆漆的矿井里聚拢成明亮的一点,渐渐地将笼罩在眼前的迷雾驱散开,所有的景物都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好深……”他估摸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而他们还没有到达第一层坑道。 “不要着急,这里的空气很充沛,这段梯子也很稳当……”上头的曾伟朗声道。 叶隼并非恐惧,而是略有些心焦,一种对于未知领域的无知勾起了他内心的不安,仿佛事情的发展即将脱离他们的掌控,一时间强烈的忧惧包裹住他的双眼。 “啪嗒”,一个什么东西被他的左脚踩碎。 叶隼警惕地低头,不敢移动,很快他发现脚下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泥土,“太好了,我们到了第一层。” 然而现实没有让他安心多久,刚走出几米,叶隼就被眼前一滩暗红的泥浆挡住了脚步。 69.我是东方 叶隼稳住自己忐忑的内心,蹲下身子伸手,把灯光调整到更大的亮度,半晌松了口气。 这一滩暗红的泥浆并非是渗透进泥土里的血,但隔着防毒面罩他闻不到气味,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两指大的甲烷检测仪。 几秒之后,这种最新型的甲烷检测仪上绿灯闪烁,他放心地脱下了防毒面罩,仔细闻了闻这泥浆的味道,对几个人肯定地摇摇头:“不是血!好像是一种机油,可能是矿下作业时使用的工具需要的,不知道被谁打翻在这里。” “奇怪,我三天前下来时,这里还是干的……”曾伟也蹲下来查看了半天,把防毒面罩塞在腋窝下头,“不妙!我上去之后,矿道里除了我们的人,还有其他人!” “你是说,他们发生了打斗,才会有人打翻了机油?!”叶隼照了照四壁,却没发现其他打斗的痕迹,“有没可能是他们从第三层矿道走上来,想从这里原路返回时不小心打翻了机油?后来他们发现进来时的入口被封住了,又不得不往回走……” 曾伟想想,觉得这也有可能,“不管怎样,我是一定要往下走的,无论前面是不是陷阱,我都得闯进去!但你们不一样,还是想清楚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叶隼知道说服不了他,但如果下面真的是对方设置好的陷阱,他们难道看着曾伟送死吗?只好折中道:“也不一定真有陷阱,不过一旦发现危险或任何意外情况,你保证要听我的,不要冲动而行!” “好!我明白!”曾伟郑重地点下头。 根据曾伟的记忆,三个人跟着把这一层矿道来来回回搜查了三遍,确保没有问题之后,快速转下第二层矿道的坡道。 这时,叶隼闻道了一股类似苹果的气味,虽然味道还不浓,但很明显是沼气。 “戴上防毒面罩!”他连忙拦住走在最前头的曾伟。 端穆尔的鼻子也灵,他没有马上戴上面罩,而是捏着鼻子顺着气味走了几步,“这里的浓度更大一些,应该是这个方向的煤层在往外泄露……” 说完,他也立刻戴上防毒面罩。 叶隼拿着甲烷检测仪来到他身后,顺着气流缓缓靠近,不一会儿发现检测仪上亮起刺眼的红灯,跟着跳跃出一个数值。 “就是这块的煤层了!”但即使他们知道这里有沼气泄露,根据检测仪能判断这些瓦斯是从煤层表面非常细微的缝隙中缓慢而地涌出,现在也没有办法进行处理。隔行如隔山,他们毕竟不太懂。 “怎么办?”隔着防毒面罩,叶隼的声音有些嗡嗡的,端穆尔和曾伟都听不清。 他示意两人打开蓝牙通话,“不知道这个点的沼气泄露多久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不会选择藏在第二层,我们可以直接往下走!” “嗯,幸好这只是普通涌出,他们只要找到一处通风口丰富的地方躲藏,不一定会受到影响……”曾伟还保持着乐观,但语调已经有些不易觉察的抖颤,“我们不要关闭蓝牙了,就这么开着吧!” 要是无法随时听见同伴的对话,他心中的忧惧感恐怕会更大。 叶隼安慰地拍了拍的背景,“待会一定要小心,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另外,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如果第三层的情况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好,他们看见的有可能就是七具尸体。 仍旧是曾伟带路,他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握紧起手中的双刃匕首。 为了尽可能地不惊动对方,三个人将探照灯的光源关闭,打开红外线探测器。 面前的黑色帷幕一点点晕染上红色的轮廓…… 十米。 二十米。 三十米。 五十米! 他们在第三层矿道行走了许久,四周静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响动,呼吸被三个人放慢到极致,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 曾伟忽然转身向后,对他们打了个回头的手势! 叶隼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意思——这里没有人,没有活人,连死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不约而同被一个念头击中心脏——陷阱! 他们如此小心,还是上当了?!叶隼心底的颓败感难以言说,不过,事情不到最后还不能盖棺定论,至少他们成功地躲避了地上的巡逻队,也没有触发矿下任何疑似警报器的东西,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对方还没有发现他们? “走!”叶隼的神态依然沉着冷静,留在最后断后,挥手让曾伟和端穆尔先走。这次的失误他必须负起一部分责任,倘若真是陷阱,留个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记得来时的路径,三个人从第三层回到第一层矿道只花费了四分多钟。曾伟的脚刚踏上铁梯,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撞击声! 陈坎坎!!!! 对方的枪很可能使用了消音器?!! 曾伟不敢再耽搁分毫,红着眼睛像猿猴一般跳跃着往上爬,端穆尔紧跟其上,叶隼则边爬边扯下防毒面罩,还要分出精神给何狡发送消息。 但不知道为什么,何狡那边的讯号怎么也接不通! (#‵′)靠,尼玛关键时候给老子掉链子!叶隼气急,没时间等待,抓紧时间发送了一堆摩斯密码,希望何狡能及时收到。既然这边行动失败,何狡他们不能按照原计划回来!折损他们四个,至少还剩下何狡和周一可以翻盘! “你们不要出来!”这时,陈坎坎突然在上面大吼一声。 曾伟脚下顿时一滑,悬停在半空中。 端穆尔也听见了陈坎坎的声音,瞠目欲裂,情绪激动的有些拿不准,出去还是不出去?陈坎坎会这么警告他们,说明上头肯定危机四伏,他们只要一出去就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但如果他们不出去,陈坎坎怎么办? “小叶子,怎么办?!”端穆尔大喊。 “你们俩个给我待着,我去救陈坎坎!”曾伟不等叶隼说话,冲动地替他们做了决定。 端穆尔处于他的下方,伸手只能摸到他鞋底,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听他这么一说,急得冷汗直淌。 “曾伟,你TMD给我回来!”叶隼惊恐怒吼,但曾伟的头已经冒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脚下的气流陡然发生了变化! 不好,有人从下面追了过来—— 叶隼双手勾住铁梯,双脚往上猛然抬起,“崩崩崩”三声枪响伴随着三簇火星与他擦身而过,其中一枚火星正好在他小腿边溅起,划破了他的裤腿。 下面怎么可能有人?他们不是才搜查过三层矿道吗?叶隼的思绪急速运转着,手上的反应却丝毫不慢,只用单手勾住铁梯,腾出一只手抽出靴口上方的匕首,翻手便朝下甩了过去。 随即,第二把第三把匕首也到了他的指尖,几乎是第三只匕首甩出的同时,他的脚下传来“啪啪啪噗!”的响声。 叶隼心里一沉,三把匕首居然只中了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开枪的难度太大,毫无准确可言,别着身子他无法对下瞄准,只能瞎射一通,但对方不一样,扬手直射十有八九就能打中他,除了马上往上爬他根本别无选择! 端穆尔自然也听见了枪声,知道现在连退路也没有了,惊愕之余以最快的速度窜了上去,冒头的一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只大手钳住了脖子,就像被一把铁钳扼住了喉咙,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拖拽了出去! 令他不可置信的是,自己的身子居然腾空了,他是被直接扔出去的—— 落地的一刻他翻身跳起,也顾不上警告跟随他上来的叶隼,摆出搏命的架势就对着眼前的黑影冲了过去。 不料,眼前的黑影不止一个,他掏枪的瞬间两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冰冷的触感登时冷却了他的惊惧。 “端穆尔!”陈坎坎的叫声痛心疾首,他惊叫着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又一次被控制住自己的那个人用脚狠狠地踩进泥土里。 “你们……是什么人?”端穆尔在最短时间内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势,知道自己没可能跑掉,心情反而冷静下来。 抵住他的两支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便宜货,也不是国产货。 半晌,夜晚风声猎猎的矿区上,没有一个人出声回答他的问题。 叶隼也受到了热烈的招待,迎接他的是四把黑洞洞的猎枪。猎枪虽然常见,但这几支都是散弹枪,若是不小心走火那杀伤力可是相当巨大的,或许打不死人,但叶隼的漂亮脸蛋估计得破相了。 不过,真特么憋屈啊,他们居然被一锅烩了?!这种事,不是他们过去经常对别人干的吗? 叶隼现在只能庆幸,计划中给何狡和周一留了更多时间,但愿他们接收到了摩斯密码,远远看见这里的异样就赶快藏起来,不要犯他们同样的错误。 身上携带的武器和装备全部被搜走,又有人上来扒他们的衣服,里里外外再检查了一遍。叶隼被人从头摸到脚,恶心的只想吐,但忍耐的后果还算不错,对方没有发现他们几个人耳朵里的微型蓝牙。 把端穆尔一巴掌掀翻的大汉将他们一个个用绳子捆绑起来,又招呼了几个耳刮子,才把他们一股脑栓成一串,推搡着往外走。 叶隼想努力记住他们所走的路线,但夜里太黑,这一片的地势又没有多大差别,十几分钟后他干脆眯起眼睛养精蓄锐,不再浪费宝贵的体力。 这伙人和之前他们遇见的巡逻队村民不太相像,但也不像普通的匪徒,说不清哪里奇怪,但叶隼就是感觉古怪,他们的行动应当是听命于上级,但这个上级一直掩藏在暗处,直到他们被抓也没有出来过。 叶隼低着头,试着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绳结不是真的死扣。 他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要不要找机会松开绳索,蓦的,耳朵里嘶嘶一响。 起先,他以为是何狡在尝试联络自己,但几个摩斯密码传来,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悸动起来。 摩斯密码——“稳住,不要轻举妄动……我是东方。” 70.卢大老板 接收到这句话之后,东方再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然而这就足够了,叶隼不知不觉地沉静了下来,周身的焦躁与忧闷悄然消失在阴冷的夜风之中。 他们已经被抓住,眼下要做的是尽最大努力保存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而不是冲动莽撞和他们硬拼。根据对方目前的行动来看,对方并不会马上杀死他们,或许要押送他们去见什么人,也可能要把他们关押起来进行拷问。 不管对方目的为何,他们只有冷静自持,才能找到出路。 不知道又往前走了多久,叶隼感觉脚下土地的质感发生了变化,柔软的泥土变成水泥地,他们应该走出了那片矿区。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叶隼他们终于看见了光亮。 那是一排建造在山坡上的青瓦平房,很普通的民房式样,但从院子到里屋都十分干净整洁,可见经常有人打扫。屋外整整齐齐树立有一整圈的篱笆,篱笆上统一攀爬着同一种类的带刺枯藤,估计种植着月季或蔷薇,现在才刚刚开春还没有发芽,这里的主人倒是很有生活情调,将乡村田园风结合的浪漫而清新。 叶隼在心里暗暗嗤笑,他们这回遇到的莫不是一个外表小清新、内心闷骚变态的犯罪头头? 被推搡到灯光下的一瞬,叶隼眨了眨眼,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睁开眼睛开始观察四周。房间里的摆设相当简洁,红木的茶几、沙发,一个储物柜,几张圆凳散落在角落。有一扇对开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是绿底白花,看花样很像是素馨花,淡雅而纯洁。房间还有两个门,一扇通向厨房,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不锈钢灶台;另一扇门好像上了锁,有可能是通向卧室或厕所。 这伙人对他们还算客气,仅仅只是把他们压坐在了沙发上,但松绑就不用想了,随后有人端上来几杯香味浓郁的咖啡,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还礼貌地说了声“请”。 尼玛,能不能不要这么讽刺?!他们能看不能喝! “既然不杀我们,就请你们的话事人出来聊一聊吧……”叶隼喉咙干渴的厉害,被缭绕的雾气一刺激,舌根分泌出唾沫出来,感觉稍微好受了点,对着块头最大的男人说道。 像是早料想到他会说什么,大块头闷声不吭地转身出去,手上端着一杯咖啡,神色倨傲的不得了。他的杯子格外大一些,是他专用的杯子,看来是这里的常客,或者他本来就住在这里。 五六分钟过后,门口果真进来了一个人。 叶隼一与这人对上视线,便不由得挑起了眉梢——此人长得极好,不是那种五官精细的令人惊艳的好,而是一种奇妙的温润感,恰到好处的突显了他眉眼鼻梁之间流畅的曲线,糅合了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美与气质美,额头饱满圆润,耳垂也宽厚,非常经看,还是老人家特别喜欢的福气面相。 以年轻人的审美观看,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单论眼睛眉毛嘴巴可能说不出有多么出众,可就是莫名会让人感觉优雅,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多看几眼。一双眼眸瞳孔颜色很深,黑的很正,不似普通亚洲人那样略有些偏黄,比较类似于缩放了的林中夜色,认真看下去,会有种他的瞳孔里有一片紫色森林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是个迷人的男人。 叶隼却看不出他的年纪,乍一看觉得他非常年轻,但他两鬓的几根白发又彰显出他岁月的沧桑,眼角有不容忽视的细纹,而略微翘起的嘴角居然给他儒雅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内敛的性感。 此人仿佛生来带笑,对谁都先露三分笑,绝非什么善类。 “贵客到访,卢某真是有失远迎。”他轻轻一抬手,身边就有人立刻端过来一把椅子,不是这个房间里原本就有的,而是一把靠背官帽椅,看着年代有些久远了,颇有明清家具的风韵。 叶隼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惊讶,恰到好处地张张嘴,莞尔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卢镇长,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太让人意外了……” “是各位的到来让卢某意外才对。”卢寅生说话有点儿打官腔的习惯,语速比较慢,但音调舒缓,一点也不令人感觉拖沓,反而能听出七八分的尊重和亲切,“聚宝镇只是小庙,供不起大佛,这位贸然来访也不事先知会一声,着实让卢某有些措手不及啊。” 叶隼轻笑道:“卢镇长真是太谦虚了,您这几手可是漂亮极了,我们拍马也望尘莫及……表面文章就不要做了,没那个必要,您请我们出来相见,又不避讳和我们接触,想来是早有打算,说说吧,决定怎么处置我们?” 卢寅生微笑着伸手,一个纯白的茶盏立时递送到他的掌上。抿了口茶,神色轻慢却又深刻地扫视了他们几个一眼,才道:“言重了,我一向对客人礼待有加,就如上一次的几位特警先生,尽管他们一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不曾对他们动粗,还一直规劝他们稍安勿躁。无奈秀才遇上了兵,他们的脾气太冲了,不怎么合我的心意,这不打磨打磨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一直忍耐的曾伟腾地蹦了起来,忍耐不住了。 卢寅生宽容地笑了笑,示意他身后的大块头放下拳头,“阿贵,别紧张别紧张,人和人之间总会有一些冲突与误解,这是正常的,我们要正视这种差异,用百纳海川的心态对待他们,就像我曾经对待你那样……” 说来也是诡异,他一开口,满身戾气的阿贵瞬间就和缓了下来,变成一只无害的大型犬,继续安静地站立在一边。 “你猜得到我们的身份,也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叶隼用眼神安抚下曾伟,主动担负起与敌人谈判交涉的重担,“那么,至少让我们输的明白。” “输?难得,骄傲如你们也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卢寅生的笑意未达眼底,眼眸中的嘲讽与不屑一闪即逝,“在你们下矿之前,他们还活的很好,能骂能叫,但现在嘛……” 叶隼的眸子骤然一寒,“现在如何?” 卢寅生对身边的一人勾勾手指,像是做出了什么暗示,侧目对叶隼笑了笑:“年轻人,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的愤怒和恨意是不对的。你们的教官难道没有告诫过你们,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也不要让敌人看到自己真实的内心?” 东方确实告诫过他们,但这种事岂是想到就能做到的。 “不过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就算最敌对的双方,在某些事情上也能具有同样的认知与看法,包括对金钱、欲望、权利、尊严这些深奥的人生哲学。”卢寅生的语言使人摸不到头脑,无端地加重了叶隼他们内心的忧虑,“你刚才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吗?这就是人在精神上的同一性。你相不相信,只要给我时间,你们与我一起生活几个月,你们可以彻底地忘记过去所尊崇的一切,包括信仰?” 叶隼好笑地凝视着他,“大言不惭,臭屁我闻的多了,可像你这么臭屁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不敢吗?”卢寅生对于他的冒犯好似完全不介意,语调依旧平静淡泊,“你们在没有见过我之前或许视我为洪水猛兽,但这世界上没什么是真正可怕的。基督教异教徒曾经被人视作邪恶的异端,中世纪的巫女被愚昧的民众当做魔鬼烧死,酷刑看似残忍却也有必然存在的理由,海洛因可以致人死命却也能够救人,没有什么是真正可怕的……只要我们学会操纵它们,把它们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促使它们向好的一面转化……罪恶也能最终成为救赎,黑暗与光明也能并存!” 这种煽动力极强的言辞他们是第一次听说,客观而论,这个人真的很有做神棍的潜质。 “歪门邪说,无耻论调。”叶隼并不想花费精力反驳他,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掌控力极强的对手面前,他们的口才简直是九牛一毛,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越是较真地想要驳倒他就越是进一步陷入了他的思想圈套。 喘了口气,叶隼冷声道:“麻烦你直接一点,那七个特警队员是死是活你给句话!还有,你抓我们目的是什么?” 卢寅生要紧不慢地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白檀佛珠,直到手下人拿过来一个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才道:“你们要的答案就在这几个视频里……我这个人最看重人才,不管你们过去是做什么的,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好,是功勋卓着的国家英雄也罢,只要对我有用,愿意跟着我干,我都诚心接纳,并承诺给予最好的礼遇,以及你们所有想要的东西……时间还有很多,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你们不妨认真地想一想……” 说完,他悠然起身,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从他们面前踱步离开。 其余的人也鱼贯而出,灯被他们熄灭,只余下他们四个人像粽子一样坐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 “这个卢寅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再与这人共处一室,曾伟莫名松了口气。 这时,叶隼挣脱开身后的绳结,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快快,也帮我解开,老子的手臂都麻痹了!”端穆尔焦急地轻呼。 叶隼看了看他们三人的绳结,却拒绝帮他们解开,“你们的绳结全部是死结,先不说解开需要很长时间,我的绳结系成活结很值得怀疑……他们可能是故意的,想要试探我们。” “故意?故意给你系给活结让你有机会逃跑不成?”陈坎坎理解不能。 叶隼摇摇头,“我也说不好,或许只是试探我们的胆量和能力,但直觉告诉我这不安全。这样,我们先看了视频再说……”说着,指尖点开触摸屏,不用他们找,桌面上中央位置就摆放着一个醒目的视频文件。卢大老板让他们看的,应该就是这个。 “要不要深呼吸一下?”叶隼询问道。 三个人纷纷默然摇头。心理准备么?他们早就做过无数遍了。 叶隼将食指放在视频上,一咬牙,用力点击了下去。 71.精神摧毁 当事情脱离了人们的预料与最大程度的想象时,一切的心理建设都是徒劳。 曾伟从未想过,三天前还与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心口上的钝痛不仅仅意味着伤心、悲痛与遗憾,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剖析的愧疚与痛悔。 哪怕他们是死在敌人的枪下,哪怕他们禁受不住酷刑而闭上眼睛,他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自责,不会这般痛恨自己当初、曾经与过去的决定! “曾伟,曾伟!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叶隼比陈坎坎和端穆尔更加快速地觉察到了他恍惚的神色,双手摁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和他们一起下去……为什么……”曾伟无疑是铁打的汉子,中越战争的贻害没能将他击垮,眼前这一幕比起那个年代的惨烈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他坚强内心下一直小心呵护的最柔软的地带却头一次遭到了倾覆。 “这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就算没有你!就算你三天前和他们一起待在地下,也不能挽救什么!”叶隼看不得他这副似乎否定自己的样子,双目怒睁,一巴掌拍在他的下巴上,“你留在了地面,才有了为他们报仇的可能!但你如果和他们困在一起,今天死在镜头前面的也会有你一个!” 曾伟摸着发麻的嘴角,这才呐呐地回过神来,不再看屏幕,“你骂的对,如果我因为自责而丧失了与他们对抗的信念,是正中他们的下怀……想必,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对!”叶隼果决地关闭视频,看着他们道:“卢寅生的手段我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能想出这种精神摧毁法恰恰证明聚宝镇有鬼,还是很大的鬼,很多的魔!然而这里的群魔众鬼在接受他的洗脑之前都是正常人,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是卢寅生将他们引入了歧途,培养他们成为了自己的帮凶。他对付我们最大的砝码,是知道我们不可能对着无辜百姓的痛下杀手,不单单是于心不忍,还因为在我们看来他们不属于真正的坏人。对于受到蛊惑的百姓,我们首选的当然是说服教育,可惜……这个视频告诉我们,这是行不通的,反而会遭到更大的敌视。” 三天内,卢寅生让村民看管他们,让他们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体会到永无止境的沮丧与愤懑,品尝对“人性本善”这句话的反复否定。这里村民的自私程度超乎想象,对政府的不信任堪比大法轮,他们不敬仰所有聚宝镇以外的生命,只在乎自己和认可自己的家人,心中的是非曲直全来自于卢寅生的灌输,来自于他们心底深处的欲望渴求。 卢寅生在他治理聚宝镇的这些年,是所有村民的精神领袖,更是他们灵魂的统治者! 他之所以能成功给这些人洗脑,抓住人性的弱点是一方面,更狡黠的一点在于,他利用了聚宝镇几代人对于政府官员的失望、憎恶,放大了他们心底的恶念,加重了他们对于金钱与物质享受的追求,并适当地加以满足,给予安慰和理所应当的思想清洗——你们想要的就是你们本该所得,谁剥夺我带领你们创造的这一切,谁就是你们的敌人! 如此,无怪乎聚宝镇村民具有极端的排外情绪,对外来人竖起盾牌般的防备心,唯恐有人夺走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因为卢寅生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就能一辈子在这里偏安一隅,衣食无忧,他们必须为此担负起保卫聚宝镇的责任,誓死维护自己的利益,即使对方站着的是政府,是军队,也不能把步子移动分毫! 曾经,政府为他们勾勒的幸福蓝图几十年都未有实现,但卢寅生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尊严,以及令人仰视的身份地位!那么,在卢寅生有可能领导他们对抗外来人,阻止那些想要剥夺他们切身利益的所谓正义者时,政府又有什么可怕的? 卢寅生聪明之极,选择了这么一群对政府极度缺乏归属的农民! 在某些少数民族地区,为何会出现反政府暴动分子,也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享受过政府给他们带来的真正利益,自由和平等或许并非他们想要的,在认知和生活水平都相当地下的情况下,只有实实在在的钱与粮食才能获得他们的信服。 很可惜,聚宝镇的村民在卢寅生之前没有等到一个踏踏实实为人民做实事的好官。 “他们没有受过刑,我们或许该庆幸这一点……”叶隼知道自己此刻的安慰有多么贫乏无力,但他不得不想方设法说一点什么,“卢寅生想在精神上摧毁他们,三天的时间显然还不够长,他低估了中国军人坚韧的神经,与他们心中强大的信仰……曾伟,他们没有那么容易死。回想一下,这个视频给他们的误导很大,给我们的误导也很大。他将我们在矿道口被袭击的景象播放给他们看,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友因为救他们而丧命,不过……我们没死不是吗?这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看见我们真的咽气,而我们没有也没有在这个视频里看见他们断气!” “你是说,视频是故意在那里断掉的?”压在曾伟头顶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没有落下来,他气息不稳道:“他们没有死!” 叶隼一边轻声分析一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对,他们肯定没有死,不然……卢寅生给我们看的一定是他们饮弹自杀,死不瞑目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陈坎坎含在喉咙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刚才真的差点被吓死!这个姓卢的也太狡诈了,我靠,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他就是想在精神上击溃我们!”端穆尔也领悟过来,“这人可能有精神虐待癖,喜欢看着正常人在他面前崩溃,说真的,这比直接杀了我更让我害怕……” “是啊,现在我倒是羡慕起你的粗神经来了……”叶隼自嘲地一笑,忽闻门外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从容不迫地将绳索给自己快速系了回去,继续装成没有解开的样子,“他的这一招被我们识破了,也顶住了,就是不知道下面他还会出什么招……” “管他的,不管他说啥,我们别当真也别往心里去就是了!”端穆尔是个一根筋的人,面对卢寅生这种人反而显示出了优势。 叶隼点了点下巴,勾起一抹自信笃定的笑容。 他的思维方式稍微复杂了点,有时还有些迂回,但要切换到简单单一的频道也不是不可能……就让他看看,这个卢寅生还有什么高招能往他们身上招呼! 推开门进来的人应当是算准了他们看完视频的时间,一进门看到他们四个煞白的脸,眉宇间便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来,低头拿走了平板电脑,态度高昂地撂下一句话:“卢哥说了,你们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见他……不过,再此之前,也得试试看你们能不能适应我们这里的生活。先提个醒,如果你们不能被村民们接受,即便才华再高,来头再大,卢哥也不会对你们另眼相待的,未来的三天真的值得期待啊,哼!” 随后,进来四五个人,将叶隼他们拎起来,押送到距离这排平房不远的一幢小楼里。里头漆黑黑一片什么也没有,除了空荡荡的几张木板床,单薄的被褥,以及钉上了木条和焊死了铁栏杆的几扇窗户。 有一扇窗户留有一个可开合的口子,估计是用来送饭的。 曾伟用极强的夜视眼辨认了一下,倒吸一口寒气道:“这里……这里就是关押他们的那个地方。” “哈?”陈坎坎背脊发凉道:“卢寅生是打算把对付他们的法子,在我们身上全部重新来一遍?然后,看看实验效果有什么不同?” 叶隼在心里暗暗冷笑一声,说不准啊,有可能真是这么回事。 端穆尔不想那么多,找到一张床就躺了上去,“管他什么目的,先睡一觉再说,有力气了才能想办法逃走嘛!我建议,不要做他们七个人做过的事情,比如口干舌燥说服村民放了我们之类的事……千万别干!对了小叶子,快帮我们松开绳子!” 都被关押起来了,以他们的本事弄开绳子也就不稀奇了,叶隼不必再做什么掩饰。 叶隼双手一挣,立刻给他们一一解开绳子。 “嗯,是这个道理。”曾伟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和手臂,在端穆尔身边的一张床上也躺了下来,“我们不能让卢寅生如愿,他以为我们会做的那一套,我们偏偏都不做……说不定会有意外的生机。还有,我们其实可以……” 叶隼“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们几个检查一遍身上有没有被黏上窃听器,确认没有,并检查了一遍屋子里也没有监视器和窃听器之后,说道:“蓝牙还能用,我还收到了东方的摩斯密码,但现在没有讯息了,我想他们也不敢和我们贸然联系导致我们的蓝牙暴露……不过现在倒是可以试一试……” 四个人统一发送了一段摩斯密码过去:暂时无恙,伤亡零。 只过了两秒,几人都收到了回复:勿动,具体方位?我们正打算潜入。 叶隼忙回道:不!恐有陷阱,待查明。 想了想他又发送道:东方? 这一次,十分钟之后那边再次传来回复:不,东方已潜入卢寅生身边…… 还特意用密码打了一串省略号,可见那头果然不是东方,只可能是何狡或者周一。 “什么?”叶隼被惊得原地一蹦,“艹他祖宗,谁TM批准的?!” 72.东方的布局 东方想做什么,没人能拦住他。 这一直是蒋家人想要打破的定律,他们尚且不能做到,更何况是叶隼或者其他人。纵容有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奈有之,疼惜有之,莫名的信任与认可有之,因为愧疚而产生的妥协有之……叶隼却从中找不到一种合理的理由用来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理智上他不希望东方参与这次行动,情感上东方的存在是自己坚定立场与信念的最大支柱。矛盾的情绪不断纠结拉扯,让叶隼心绪不宁。 但很快他的大脑被更大的疑问所占据:潜入到卢寅生身边,他是怎么办到的?这有多么危险,东方到底知不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照道理他托大的可能性不大,可是…… 在床上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宿,叶隼望着窗外朦胧晨曦终于轻叹了口气,自己除了相信他又能怎么样? 他暗示自己,应当暂时忘记东方有曦病人的身份。 四个人都醒得早,太阳光照进房间时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仅有的活动范围内开始伸展四肢,打了几趟拳。叶隼和陈坎坎还对练了几把,越是深陷困境越是要保证身体的活力,不能被幽闭的环境所影响。 早饭大约七点钟被人送来,是农家人喜欢的白粥和馒头,味道超乎意料的好,还搭配有三碟小菜,酸黄瓜、豆瓣酱和五香干萝卜。外头的人说了,粥和馒头随便他们吃,管够! 端穆尔舔舔嘴,舒服地哈气道:“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合胃口的早餐了,真不错。你们说,那个卢镇长早上也是吃这样的东西吗?他那么有钱,为的是过上上等人的生活,还是其他的什么?” 陈坎坎啃着第五个馒头,随口道:“谁知道呢,如果只是为了钱,其实也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将聚宝镇建设成现在这个样子吧?蛊惑人心的本事谁也不是天生的,他定然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个人……我觉着说不定还是个高学历,钱财不会是他最主要的目标。” “说的好像这人还挺高尚似的,”曾伟没敢喝太多粥,这房子的厕所在二楼,如果喝的太多他就得不停地往二楼跑,几个人分散开了不太好。习惯使然,他的警惕心一向是最高的。消灭掉最后一个馒头,他站起来消食,“卢寅生表面上看来是真心为村民谋幸福,但村民对他言听计从,很显然最终获利最大的是他自己!光面堂皇的话在他口中被包装成上帝的恩赐,他把自己的私欲打造成无私的馈赠,偏偏那些思想狭隘的村民相信他这一套……” 叶隼淡淡地应了声:“因为他给了他们最想要的……” “真该把这些村民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许多乡镇也很富裕,但那里的村民没有一个会有他们这样的思想……”陈坎坎无奈道,“但这很不现实,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认为聚宝镇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这就是症结所在,所以卢寅生这么才肆无忌惮……他知道就算自己的阴谋被人知道了,政府也没有办法找个人来替代掉他在聚宝镇人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一来,整个聚宝镇的人都成了他手中的人质,还是心甘情愿与他共进退的人质,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叶隼慢悠悠地喝着粥,闲适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在自己家里。 端穆尔气鼓鼓地在原地绕圈,“那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叶隼劳神在在地晃动了一下脑袋,“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有时候没有办法是因为我们不够狠心,顾虑太多,又或者是我们不敢面对改变的代价……” 而就目前而言,他们确实什么也不能做。 趁着送饭吃饭的机会,四个人和负责送饭的村民交谈了几句,但都浅尝则止,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他们有前车之鉴,宁可多套的一点信息,而不是贸贸然策反村民。 “他们七个人在我们之前被转移了,听那人的口气,像是转移到了更好的地方……”叶隼揣测着卢寅生的用意,“精神打击结束了,改用糖衣炮弹?”强大的心理落差有可能击溃一个人赖以生存的精神信仰,不过,卢寅生有必要花费这样大的精力对特警进行洗脑吗? 叶隼的身体迎来一阵战栗,有必要,对他来说当然有必要!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对于自己的掌控力也还没有满足!征服他们这些为国效忠的军人,凌驾于普遍意义的正义之上,在他而言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不过我觉得这些村民对于外来人也是很好奇的。”不久,陈坎坎的一句话让叶隼的眸子豁然一亮。 “没错,我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而为之?不让村民的眼光只停留在聚宝镇,我们可以将更美好的世界描绘给他们听!”叶隼将思路整理了一下,认为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从现在开始我们也和村民聊天,不过不要说任何聚宝镇和卢寅生的坏话,不要否定他们的看法,不去反驳他们的极端言论,我们只需要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加入一些适当的描述即可。” “可是,可是我不晓得有什么乡镇政府比这里更好……”端穆尔挠挠头发,为难道。 “不一定非要说那些,我们可以谈日新月日的科技、新兴职业,我们曾见过的所有让人感觉美好幸福的事物。”叶隼指着脑门示意道,“挖掘幸福更深一层的含义,不要以为这是心理学家才会做的事。点滴小事都能打动人心,我们要相信即使是杀人犯心里也有对幸福的向往,无论如何试试看吧……简简单单成功是不可能的。” 曾伟不大有自信地凝眉道:“聊这些真的有用吗?” “至少可以最大程度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和敌对意识,这是我能想到最安全也最可行的方法了。”叶隼斗志高昂地仰起头来,对他们一笑:“不要太看低我们自己,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退一万步说,失败了也没什么,这不会加重他们对我们的排斥心理。” 又商量了几分钟,四个人敲定了这个计划。 不过他们能找到的说话对象实在很少,四个人分别趴在窗口做孤独寂寞状,一上午加一中午也只“勾搭”上五六个村民,其中还包含有送饭小弟。 叶隼却丝毫不气馁,“和敌人斗争的方式是多样的,我们放下武器动动嘴皮子而已,就当是一种全新的考验……”他并不擅长给队友打气,但这两天他将这份职责完成的不错。 在前进的道路上,总会有那么些人妄图阻止你成功,却没有人能阻止你的成长。 ——这是东方有曦在训教他们时说过的一句话。 聚宝镇,卢寅生的办公室。 作为卢寅生的秘书之一,张环早已习惯了卢寅生这种在批改文件时偶尔沉默不语的情况。他笔直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脖子微微向前弯曲,确保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听见卢寅生的口头批示。 通常,卢寅生不会让他们等待比十分钟更久的时间。 “那个记者等了多久了?”卢寅生改做了书面批示,把文件夹递给他,略微抬起眉梢。 张环神色一顿,道:“三个小时了,茶水也换了三次。” “嗯,不愧是新闻局出来的记者,跟小地方的记者不大一样。他有对你要求些什么吗?”卢寅生调整了一下坐姿,慵懒地将头靠在皮质座椅上。 “没有,这三个小时他没有主动对我说过一句话,每次只是点点头对我表示道谢。”张环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低调的记者,对他的执着于隐忍都心生好感。 卢寅生伸手在膝盖上摸索了一下,把西裤上细微的褶皱抚平,嘴角微翘道:“下午的会议不着急,那么,我们就去会会这位有趣的记者吧。” 他这几年坚持不接受采访,俨然有避世的倾向,上头多少人施压他懒得不买账。这次却有人主动上门请求采访,还是国家新闻局的资深记者,态度谦逊若斯,还真勾起了他几分兴趣。 张环一推开会客室的门,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便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礼貌的伸出手来。 “卢镇长您好,敝人孙晔。” 卢寅生默不作声打量着他,只伸手握住他手指的三分之一,轻笑道:“原来是孙记者,等了很久了吧……小地方简陋,真是招呼不周。” “哪里哪里,卢镇长将私藏的君山银针拿出来与我牛饮,失礼的是我这个粗人才对!呵呵,卢镇长事务繁忙,我这次又来的仓促,是我的失误……”虽说是客套话,那也要分谁说,这个男人的语调平实谦和,毫无恭维之意,与他眼底的澄澈笑意相得益彰,给人非常爽朗利落的感觉 卢寅生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八分。 “不知道孙记者这次来我们聚宝镇有什么需要?”张环无视了桌上的三杯茶,又上了两杯茶,只不过这次更换了青瓷茶杯,显得尊重了许多,但语气依旧直白:“但采访一事还请见谅,卢镇长没有接受任何媒体采访的先例,希望孙记者能够理解。” “当然当然,卢镇长是个有原则有个性的镇长,恕我直言,这我想采访的对方并不是您……”他回答的是张环的问题,眼光灼灼直视的却是卢寅生。 卢寅生的表情稍显惊讶,笑道:“哦?那孙记者想采访的是谁呢?” “……呵呵,是聚宝镇的普通村民们。” 张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卢寅生,就见卢寅生神态坦然地翘起右腿架在左脚上,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层,“过去没有一家媒体在我这里碰了钉子之后还会提出别的要求,你……很聪明。”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还可以让张秘书陪同你一起前往,以便更圆满地帮助你完成任务,你看如何?” 自称孙晔的男人欣然点头,兴奋地起身与张环握手到一处,亟不可待道:“太好了,我期待能在聚宝镇度过愉快而充实的三天!” 张环下意识地扬起笑脸,心里却是一阵鄙夷的叫骂:哪里来的狗屁记者,最好乖乖采访完就走人,不要存有其他的什么心思!否则—— 东方不动声色地承受住他加重的腕力,把脖子上名为孙晔的记者证往衣领里一塞,心里冷笑一声:究竟是羊入虎口还是引狼入室,三天内立见分晓! 73.前因后果 东方出发之初,并不知道叶隼他们第一天便啃上了硬骨头,出师不利。他已经不再是炽刃小组的直接领导人,有关这次的任务压根没职权过问,他也没想过要横加干涉,对于他们当天会下矿探查的情况自然是一无所知。 曾伟会出现在那里,前特警小队失踪一事他也毫不知情。 事实上,他会来到聚宝镇是为了另一件事。 那天与叶隼闲聊时,无意中谈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桩案子,聚宝镇前镇长一家一夜之间被不明人士灭口的惨案。当时也不过随口一提,权当饭后谈资,职业病作祟,并不存在什么先见之明的说法。但就在叶隼前脚离开,他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有公安系统的朋友知会了他一声,说时至今日这件悬案竟然发现了新的线索。 令他感到格外惊异的是,这条线索直接指向一个人,也就是当年参与侦办这起案件的东方有曦的那位同事。 他们在新闻上看到的被烧焦的尸体,其实真实身份不是什么特警,警方当日允许新闻媒体做出这种报导,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迷惑凶手的视线,这有助于帮助警方尽快扑捉到凶手得意忘形后露出的马脚。 但东方有曦怎么样也想不到,面目前非的那具尸体,就是曾经与他共事过的同事。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成了一具辨识不清的黑焦炭,鼻子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东方除了唏嘘哑然,也感觉到了乌云盖顶般的沉郁与压抑。 性质这样恶劣的凶杀,他不能轻松面对,等着警方慢慢查证。给他透露消息的公干系统的朋友隐晦地提及到了聚宝镇,现场的证据极少,但仍然有零碎的线索显示,凶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聚宝镇当地人,他们想要深入地调查并且彻查,但与当年的前镇长灭门案一样,遭到了来自聚宝镇政府和当地民众双方面的阻力。 东方直觉认为,这件事背后肯定隐藏着巨大的黑幕。牵涉到前镇长灭口惨案的几率极大,因为据警方调查了解,也根据他自己对于这位牺牲同事的了解,除了这起重大杀人案,他不曾参与过任何有可能招之杀身之祸的案件。在这起案件前后,他接触且处理的都是级别不高的经济犯罪案。 因此,东方打算潜入聚宝镇看看。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没有告知警方,也没有知会军方。但他需要一个进入聚宝镇实施调查的适当身份,他盯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琴家姐妹。 以琴玥在新闻局的地位,想要弄到一张货真价实的记者证是非常容易的,还不需要她亲自出马。几个电话打下来,琴鸢不到中午就开车把印有他照片的记者证亲自送上了门。 本来她还想上门坐一会,但东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不想让她认门,急忙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就下了楼,把她堵在了小区外。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东方随意打量了琴鸢几眼,对她那一身紧身裙装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短发是还挺清爽的,不化妆,笑容甜美不做作,看着比一些个姑娘顺眼许多。但她那大深口V字领上衣是怎么回事?这一弯腰还不春光外泄啊,太不慎重了,不慎重!那短呢裙也太短了,都快到大腿根了,这不是勾引男人刷新下限吗? (他完全无视了人家在裙子里面还穿着的毛长筒袜!) 就这么的,他脑袋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拉扯出一个无比香艳的场景:叶隼和琴鸢面对面坐着,琴鸢端着一杯咖啡,身子微微前倾,语笑盈盈地对他伸出另一手,勾了勾手指道:“过来点嘛,你坐的那么远,我们怎么交流感情呢。” 我(#‵′)靠!东方霎时浑身一抖,激灵道:“琴鸢哪,听说前些日子有位帅气的小兄弟托你找我哥?” 琴鸢一提到叶隼就闹心,沮丧道:“是啊,他叫孙晔,各方面条件特别好!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中意,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不矜持了,把他吓跑了,他最近都躲着我。有曦哥,你认识他?” 东方被她一声“有曦哥”差点没雷出二两鸡皮,连忙摆手说:“不认识不认识,什么孙晔,可能是我哥过去的属下,有事情找他帮忙什么的……你条件这么好,干嘛惦记一个穷当兵的,那些京城的高帅富你姐早跟你备好了一车皮的,你得空挑拣一下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追求人家那么麻烦?!哦,对了这次谢谢你,改天请你喝茶,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回见!” 麻溜地敷衍完,东方挂上记者证就遁了。 为了省却转车的麻烦,东方直接包了一辆出租,在车上用特种兵户外专用化妆品里的几样东西简单地给自己做了点修饰,尽可能把自己的脸色弄的更加苍白,眉毛加粗,头发折腾的油腻了些。十几分钟下来,再看镜子,俨然一个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外派记者。最后又给眼眶下的黑眼圈加重了一层颜色,看起来更像是睡眠不足、不修边幅的资深记者。 记者证是真的,但姓名、年龄这些基本资料都空了出来,由他自己随便填。东方也没花功夫想,叶隼不是给自己捯饬了个假名孙晔么,听着不难听,看着既普通也不绕口,干脆就借用一把! 一边抿着笑一边把姓名填好,东方心情不错地把证件挂好,在车上还眯瞪了一会儿。 事情也就是这么巧,东方有曦站在聚宝镇大街上四处溜达时,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女人。 他走近了一看,心头就是一惊,那不是吴爰爰吗?他虽然没有和她见过面,但对她可谓是相当熟悉,她从中学到大学毕业的所有档案他都能背的出来。开玩笑,蒋未明要自己退出炽刃,当甩手掌柜,他哪里放得下心,选定何狡做队长的同时,还为他们千挑万选出了一个能力出色的资料支持,这个人就是吴爰爰。 既然吴爰爰出现在聚宝镇,那么叶隼他们…… 东方有曦顿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上前一步对吴爰爰露出笑颜道:“这位美女,请问您知道乡镇府大楼怎么走吗?” 吴爰爰抬眼看见他也是一愣,但反应迅速地唇角道:“噢,知道知道,我正好也要往那个方向,不如我带你去好了!” 两人赶忙走到马路一侧,装作问路人和带路人,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走了十来分钟,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了。对着这次任务,吴爰爰不方便透露细节,所以只说了个大概,东方对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只说了句“帮朋友查点私事,没想到这么巧”就带了过去。 双当都当做是一次偶遇,没打算介入对方的行动,也不想多事。但东方有曦毕竟处事老道,比吴爰爰多了几分谨慎和心眼,临分别把自己落脚的旅店名字和门牌号告诉给了她,提醒道:“虽然我也不清楚聚宝镇到底有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嘱咐他们事事小心,如果有困难,可以到这里找我。” 吴爰爰自然欣然接受,牢牢记住。 傍晚,她一个人蹲守在后备车里调试GPS跟踪仪,确定几个人的方位,帮何狡记录任务日志,不管他们最后是否需要,她还制定了几个应急方案,未雨绸缪,尽量做到对所有意外都能在最快的速度内做出后备支援。 结果,叶隼他们这方忽遇突变!何狡、周一和吴爰爰都接收到了摩斯密码,但只能按兵不动,登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三个人一筹莫展! 吴爰爰建议何狡、周一与她会和,休整一宿之后再商量营救对策。在得知东方也在聚宝镇之后,何狡想也没想就决定把他拉下水。吴爰爰吭哧吭哧拍响东方房间大门时,东方刚刚拟定好第二日前去拜访卢寅生的方案。 “什么?有这种事?”东方有曦一开始不大相信这个小镇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一番旁敲侧击和逼问下来,吴爰爰和何狡只得把任务的所有细节和资料都掏了出来。 当然,在他们看来,反正违反纪律的不是一个人,东方上头有蒋未明扛着,他们怕啥?! 东方神色凝重地捏起卢寅生的资料,“看来我决定第一步接触他是对的,这个人倘若不是城府太深,就是背景太大……” 不过才刚露面就被人抓了个正着,叶隼哪叶隼,你真是给老子丢人!!! 把他们使用的微型蓝牙要了一个过来,东方调准频道本打算把叶隼骂个狗血淋头的,但一开口却不由得放软了语调,居然宽慰了他一句。 东方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训教了何狡几句就上床睡觉了,牙齿磨得嚯嚯响:“这群狼崽子,以为离开我就能称王称霸了?早几百年呢!瞧瞧,这才第一次单独出任务,还不是要等老子来拯救你们!TMD没一个让我省心的,看老子到时候怎么抽烂你们的屁股!” 出乎意料的,想象着叶隼翘着屁股趴在自己膝盖上哭喊着求饶的小样儿,东方有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第二日清晨神清气爽地直奔乡镇府大楼而去。 跟着卢寅生的秘书张环上了一辆低调的本田,东方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我现在是孙晔,我是孙晔,孙晔就是我…… 张环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打着方向盘点头:“孙记者是想要采访致富的村民,那不妨先去寡妇村看看。” “寡妇村?这是过去的名字吧,听说早几年改名叫仙女村了……”东方好奇道:“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和故事吗?” “呵呵,你去了就知道了。”张环故意卖了个关子,“寡妇村是最能体现我们聚宝镇这些年巨大变化的地方了,很有意思。今天晚上我带你去那里最出名的饭庄坐坐,吃顿地道的农家饭,再睡一晚,保证让你印象深刻,可不思蜀!” 东方抽了抽嘴角,笑道:“唷,那我真要睁大眼睛瞧一瞧了,莫非仙女村还真有仙女不成?” 张环把嘴一歪,眯起眼睛道:“嘿嘿,孙记者到了那里别太吃惊就成!你有什么不解的可以随便采访,我们卢镇长说了,我们这里要秘密没有,但如果要惊喜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噢?”东方不着痕迹地抓了抓刘海,手指在耳蜗上敲了敲,“这可太好了,我这人别的不喜欢,最喜欢的——就是惊喜!” 74.无罪之国 东方有曦跟着张环去了仙女村,叶隼这头忙着和困住他们的这幢建筑物周遭的村民套近乎。要说政治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随便聊几句别人还有可能搭理你,说得多了,如果方法不得当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 曾伟这人性子偏直,说话有礼貌是不假,但是缺乏技巧,这样的人一看就不会找女孩子搭讪,同理,他对于怎么对陌生人展开话题也不是那么擅长。不过,他脱离社会很久,长期没有和外界接触,待在京城的一个月也只在小范围内活动,从心理上来说反而和这里的村民有些相似,所以几个人之中,他是第一个发现线索的。 “你是说,聚宝镇这里的人也不全都信赖卢寅生?”不止叶隼,其他人也都精神振奋起来,这可是好消息。 曾伟把脑袋凑的更近了些,说:“我听着那老大爷说的是这么个意思,他早年是抗战过的,我无意中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猜想那是被弹片炸伤后留下的,就提了一句,没想到真是!老大爷对当兵的没什么反感,我看他不像是被洗脑过的,见解很客观,对于卢寅生不褒不贬,值得突破,所以就多说了几句。其实和他看法差不多的村民还有一些,但大多都是孤寡老人,和他一样是年轻时参过军,现在专门领政府补贴和扶助金生活的老军人……” “太好了,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啊!”端穆尔喜道。 叶隼却觉得没那么乐观,“这群老人被卢寅生赡养的很好,生活无忧,无缘无故不会听信我们的话去怀疑他,除非我们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卢寅生居心叵测,不是个好人……再说,他们年纪都大了,能帮我们什么?放什么逃走,还是帮我们拖住卢寅生手下的人?” 听他这么一分析,几个人又都泄了气。 “不过……”叶隼揉了揉眉心,“这依然是个很好的突破点,曾伟干的好!老大爷在村民应该有些威望,他的话应当能起些作用,能争取到自然好。他就没有怀疑我们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他问了,我告诉他了他不相信,但我的经历他愿意相信,相信我是个军人。”曾伟对于这点也无可奈何,“老大爷的话里还透露出一个讯息,村里子经常会关人禁闭,有时候是惩罚那些有小偷小摸行为或者品行不端的村民,一般关两三天就放出来了,有人管饭,有人负责教育。他们都觉得这样挺好的,可以帮助年轻人改正错误,效果非常显着……这种惩罚制度显然执行很多年了,所以村民们发现我们被关在这里都见怪不怪。” 原来不是村民都认可了卢寅生非法拘禁他人的行为,而是有这么一回事。农民的法律意识本就比城市人淡薄,又因为大部分人赞同这种做法,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怀疑这种行为的正确性。说白了,这里的人从众心理相当严重。 “可他们不认识我们啊,我们又不是这里的人!”陈坎坎纳闷道。 “这个我也问过老大爷,他说也有把别村村民拉到其他村子里关禁闭的,因为害怕他们的家长忍不住把他们放出来,有时候会特意送到较远的村子关禁闭。这样,有利于他们更好地进行自我反省。”曾伟真是打从脚底板佩服卢寅生的心思缜密,“三天后,我们就会被转移到其他村子的紧闭楼,依然不会有任何村民产生怀疑!” “我们身上还有什么可证明身份的东西吗?”端穆尔耷拉着耳朵,跟只吃不到骨头的猎犬似的,抱着一线希望问。 叶隼立即摇摇头,“没有,我们执行这种任务是绝密,有身份标识的东西通常都不会戴在身上,这是纪律。卢寅生恐怕是知道这点,说不定在我们之前……或者更早的时间,已经有人潜入过聚宝村调查,当时就被他察觉了,不过这批人很可能没查到有用的证据,不然上面不会放任聚宝镇这么发展下去。” 联想起东方对他说起过的前镇长灭门惨案,他觉得两者有关联的可能很大。 现在的他们陷入了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就得想办法让村民相信他们。但他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卢寅生的丑恶嘴脸和险恶用心,也无法证实自己的身份,空口无凭,村民不可能相信他们,他们得不到帮助,也就没有办法功成身退。 “老大爷不是说并非所有人都信赖卢寅生吗?”叶隼细细地排查所有的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我们找到一个讨厌卢寅生甚至质疑他所作所为的村民?” 毕竟聚宝镇的人口在不断增加,尤其是自然增长的人口一直在持续增加。这其中,总该有不受父母影响,对卢寅生有所怀疑的人存在。就算是邪教组织,也不可能让所有信徒满意,一两个反派者或心存疑虑的人总会存在,这才符合常理。 曾伟想了一会说道:“关于这个老大爷没有多说,我可以找机会再问问他……他每天早晚出门散步都会经过这里。” “嗯,找到这个人,我们最好能直接接触他!”叶隼的心里敞亮了一角,“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能找出卢寅生的弱点,和他在控制村民手段上的漏洞。他自以为掌握住了众人,难免过于自负。” 陈坎坎忽然指了指耳朵,“小叶子,何狡有讯息进来!” 叶隼会意,用眼神示意几人在屋子里分散开。 四个人或站或坐,摆出一副闲适的样子,聆听何狡的即时通讯。 何狡和吴媛媛已经确认了他们的坐标,GPS果然好用。但是夜晚的巡逻队仍然是最大麻烦,一旦他们与对方交火,不能保证不会有村民牵扯进来。如果卢寅生怂恿无辜的村民做挡箭牌,颠倒黑白,他们的行为将瞬间陷于被动。 “必须将卢寅生的私人武装和罪恶行径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这次行动才能算是成功……”叶隼用密码回复道,“我们的安危暂且不用担心,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贸然行动,要尽量让卢寅生低估我们。” 结束短暂的联系,何狡窝在后备车里,看了看周一又看了看吴爰爰,憋屈地叹了口气:“我这个队长真是没用啊尼玛!” 他多么想直接端着MP5把敌人全部射成人肉筛子啊摔! “稍安勿躁,东方上校说了,一有端倪他会给我们发送侦查目标。”周一无力道。 何狡就是对这点极其别扭,“我们怎么没想到一开始伪装成记者呢?!”这难道就是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差距?现在他们想改变伪装都不行。 “姜还是老的辣,在东方上校面前,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瞬间就成了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那又有什么办法?”周一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你放心,等任务结束后,我们之中第一个被打屁股的肯定是小叶子!” “为什么要打屁股?”吴爰爰瞪大眼睛问,一脸的八卦。 周一嘿嘿笑着一耸肩,“东方每次都叫嚣要打烂小叶子的屁股,但至今没有打过,我估摸着,东方一定垂涎他的屁股很久了,这次决计不会再错过了!” 吴爰爰不厚道地设想了一下那场景,赶忙捂着鼻子甩了甩脑袋。 仙女村,一座豪华的山庄铁质雕花大门附近,东方有曦端着照相机啪啪啪好一顿猛照。这个角度,那个角度的都来了几张。 镜头里,框进去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他粗略估算了算,在这里的服务的更多的是年过四十的大妈。有趣的是,许多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坐着山轮车在山庄里来回转悠,不知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在故意“制造”风景。 张环斜靠在那辆几天没洗的本田边上,也不催促他,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东方有曦照够了,冲张环挥挥手道:“走,进去看看,这里占地面积很大嘛!” 远远看过去,山庄内有一幢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建筑物,广场上建造有几组音乐喷泉,四周环绕着对称的绿化带。站在喷泉往东望过去,有一个可以泛舟的湖,岸边有不少垂钓的游客。再往东的景物就有些看不清了,但依稀可见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以及两侧整齐的樟树。 张环边把他往里领,边介绍沿途的景致,神态自豪地说:“这座山庄不但美,还给游客以温馨家园的感觉,内里的布置倾向于田园风格。只要是来过这里的人无一不称赞卢镇长的创意与格调……” “哦?看不出来,卢镇长对于酒店管理还很有见地哪!”东方有曦适时地恭维道,“从规划上看就非常专业,不过,这座山庄叫什么呢?我刚才在大门没看到有什么标识,听说卢镇长写的一手好字,肯定给山庄提字了吧!” 张环受用地笑道:“那是自然,山庄的名字也是我们卢镇长起的……孙记者能想到是什么名字吗?” “难道不是叫XX山庄?”东方有曦可不认为一个能给镇子起名叫聚宝镇的家伙,能想到什么高雅别致的山庄大名。 张环抬手指向四周,眼眸里带着对卢寅生的浓浓孺慕之情,朗声道:“卢镇长说过,这里是他梦想最初开始的地方,他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理想与向往都是从这里渐渐展开的……” 东方有曦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等着他继续抒发对偶像的景仰。 就听张环的语气赫然一变,眸子里散发出一道灼热的光芒,疯狂而执着地提高了音调,微笑道:“这座山庄是我们聚宝镇的第一个孩子,她是我们的——无罪之国!” 无罪之国……什么意思? 东方有曦按耐住心底的疑惑,带着好奇的笑容走进了这片完全属于卢寅生的领域之内。 这时,一个稍有些瘸腿的老头迎面走来,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差点撞翻了他手中的相机。 张环刚要开口指责,却在这老头抬头的那一刻闭上了嘴,转而拉住东方道:“没什么事吧?走走,我们赶紧进去!我早让厨房准备好菜了!” 东方顿觉奇怪,表情淡淡地回头看了老头几眼,却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这位老人家也是这里的员工吧?”他不经意地问。 “哦,是的,帮着后厨倒垃圾的。”张环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孙记者爱吃鱼吗?仙女村的鱼可是一绝!” 东方有曦在心底暗笑,啧,看来这个老头很不一般哪。 75.将计就计 以一个游客的角度看来,“无罪之国”无疑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山庄环境优美,服务异常人性化,游客在这里能够公平地享受到每一处豪华公共设施,因为这里施行一票制,从进门开始所产生的一切费用都包含在门票内,不再另外计费,这意味着任何一个阶层的游客都能在这里尽情放松享乐。穷人能体验到富人的生活,富人能体验到平民的乐趣…… 但以一个审视者的角度看来,这里的每个人,每一处细节都张大嘴巴对外叫嚣着:“我很诡异,我很古怪!” 就东方有曦看到的情况,在这里入住的游客兴致很高,对这里的服务满意到顶,没有投诉,没有争执,没有刁难与社会上默认的等级歧视,好一派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景象。 东方坐在大厅里用餐,可口的家常小菜充分勾起了他的食欲,一连喝了三碗小米粥,把桌面上的菜肴一扫而空。 最后摸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张环,笑道:“让你见笑了,你知道的,嗝——我们当记者的通常都吃不好,胃病简直成了职业病,出外采访时有好些东西都不敢吃……但是你们这里很不错,真不错,我很久没有吃的这么舒服了!” 从头到尾只夹了几筷子菜的张环对他的反应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当然,这里的主旨就是让客人得到最舒心的服务。别看这些菜式很简单,都是经过多少年的调研总结出来的成果。” 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短。东方有曦知趣地没问张环这一顿饭需要多少钱,谈钱伤感情哪,张环明摆着是要讨好他,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吃完了就该消食,张环带着他在湖边散步了半个小时,接着把他领到了客房——豪华商务间。 迎接他们进门的是一位浑身散发着仙气的女服务员,一头的黑色长发烫成自然卷垂在双肩,大眼俏鼻,樱桃小嘴,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能掐出水来,一笑便露出八颗雪白的皓齿,举止优雅大方,站的笔直,双腿纤细却显得健康有力。 东方嫌少见到质素这样高的年轻女孩,便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不自觉将她与琴鸢做了做比较,末了在心里为琴鸢默哀了一声:如果是娶老婆,肯定是这个女孩得分更高,琴鸢那个性太强势了,如果非要和叶隼凑成一对过日子,叶隼必须得哄着她,但那不能够啊,叶隼的脾气自己太清楚,拧起来不会拐弯,在某些事情还特么有原则,认定了主意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琴鸢,还想挑战叶隼这座高峰,还是洗洗睡吧姑娘! “孙记者,孙记者!”张环在东方眼前挥了下手,心里暗暗冷笑:哼,任凭你表面上装的多正直,还不是要露馅?! 东方讪然地抠了抠鼻子,大踏步走进去,四顾了一下,受宠若惊道:“哎呀张秘书,这太破费了,我只是来采访的,又不是什么领导,怎么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哎,这是标准待遇,算不得什么!以孙记者的资历绝对住的起。”张环热情地拉住他的胳膊往里带,“称得上豪华的只有这张床,房间的面积还是不大的,配套设施都是中等档次。您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晓彤进来,床头有电话,可以直接和她以及前台通话……孙记者,你觉得怎么样?” 询问的口气,张环献媚的表情背后却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容东方说出一个字表示拒绝。 东方从善如流道:“麻烦张秘书了,那我今天就休息了,明早七点再见,如何?” 张环高兴地伸出手来与他交握,对站在门口的美女晓彤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请问你……叫晓彤?是这里的服务员?”东方不确定地问。 “是的孙先生,您可以这样称呼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直到您离开山庄,我是您的贴身管家,负责您的起居饮食,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对我提出。”晓彤的笑容十分稳妥,乍一看有些公式化,但却巧妙地把握好了与客人的距离,还含着隐隐的羞涩,既不会让人感觉生疏,也不会让人感到过度殷勤。 “好的,晓彤,那么麻烦你先出去好吗?我有个不算很好的习惯,沐浴时不喜欢有人靠近我十米之内,不然就会感觉隐私权受到了侵犯,希望你能理解……” 东方脸上的微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嘴角和眉梢的弧度明显上扬,瞳仁下面却依然平静的像一汪深潭,映照出晓彤稍显诧异的脸。 她接待过无数位客人,看过无数种男人,但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东方这样,明明脸上表现出对自己的浓厚兴趣,眼神里却看不到一丝情欲。 呵,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晓彤心里腹诽着,转身出门,准备找张环报告这一情况。或许,他们今晚的计划得做出一些有必要的改动。 东方脱光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室内很快被气雾笼罩。他细致地摸了摸四壁,检查了各个角落,才打开蓝牙与何狡发送讯息。 得知叶隼他们有了细微的进展,东方没有鼓励,相反警告他们更加谨慎行事,“我们在试探他们,他们也在试探我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果我没猜错,卢寅生其实并不清楚上面对聚宝镇的具体情况了解多少,他迫切需要我们之中有人率先开口,以便他正确地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想必,这也是他至今没有杀人灭口的缘故。但是,这不能排除他就不会杀人!” 何狡身躯一震,咬牙道:“我知道,根据叶隼他们提供的资料,我和周一连夜排查了几个村子的禁闭点,确认有两个地方最可疑,有可能关押特警小队的七个人,今天晚上我们准备逐一摸过去……” 东方不客气地给他泼过去一盆冰水,“行动之前先估量估量你们自己的斤两,记住别一激动就他娘的尿性!满地撒尿的狼不是好狼!” 何狡无语地抚了抚额头。 吴爰爰为了保证他们通讯系统的安全,重新给了东方一个特定频道,告诉他可以使用这个频道与叶隼单独联系。 东方不明所以地接受了,洗完澡才想到:他有提过这个要求吗?他和叶隼有必要单独联系吗?他们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要说! 可既然有了单独的频道,不用就是浪费。本着不浪费政府一分一毫的心态,东方裹着浴袍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试着联通了叶隼。 两个人执行任务时都习惯把皮绷的紧紧的,于是只密码不通话,手指头忙活开来,不断在耳蜗上敲击,弄得耳朵痒痒的。 东方:找到卢寅生的反对者了? 叶隼:算不上……顶多是执政观念不同,但这位老太太提供了一条可贵的线索,卢寅生的父母都是聚宝镇土生土长的村民。 东方:噢?找到他们! 叶隼:据说他们的关系不好,卢寅生只每个月回来看望一次,带些礼品和钱。他父亲好像是个瘸子,名字还打听不到。母亲住的很远,也不和其他村民一起。 东方一愣:瘸子?我今天在仙女村看到一个瘸腿老头! 叶隼:巧合?!!! 东方:不一定,我会查清楚。 叶隼:小心。 东方:放心,我现在是堂堂新闻部的孙记者。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卢寅生让他的秘书试探了我一天,今晚恐怕还有好戏。 叶隼:孙记者?? 东方:你关注的重点错了!他们企图用美色引诱我,我待会要假装上当。 叶隼:…… 东方:这叫将计就计。 叶隼:我只想提醒你,注意腰上的洞……别吓着人家姑娘。 东方:你什么时候看见的?那是腹膜透析管的端口,可以用盖子封上的,根本不明显。 叶隼:不告诉你。 东方:以后我在家里做透析时,你不准偷看!(老子很没面子的好伐!) 叶隼:你都说是偷看了…… 东方:孩子,你要学会体谅大人的辛苦! 叶隼:…… 不知不觉两人越说越偏题,叶隼刚准备请教一下心理暗示的技巧,东方忽然切断了信号。 应该是东方说的好戏上演了。叶隼安静地捂住耳朵,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东方那端,心里好似有一条猫尾巴来回缭绕,痒的要命,急于想知道那边正在发生什么。但若是要他想象一下场景,他又不知道从何设想,色诱什么的,他最大胆的想象就是一个女人脱得光溜溜走到东方面前,跷起大腿,然后……然后…… 叶隼捏起拳头给了自己脑门一下,脑袋里涨涨的发热。 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东方依旧没有消息,叶隼有些急躁了。色诱需要这么长时间吗?那什么女人啊,东方将计就计难不成还将就到床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呼拉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挺尸一般瞪大了眼睛。 “我艹,小叶子你干什么?大晚上的吓死人了!”端穆尔猛然睁眼,就发现叶隼坐在床边死死瞪着自己,跟只幽灵似的,吓得一哆嗦。 叶隼恨恨道:“没事,你继续睡——” 说罢,手脚僵硬地倒在床上,换了个目标,继续瞪眼。 东方有曦不是故意关掉通讯的,实在是他也不知道晓彤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当他蓦然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时,本能地关掉了蓝牙。 这女人刚才出门时,恐怕就没锁上。 “晓彤?!”将床头灯拧至最亮,东方一脸惊讶地看着地毯上衣衫不整的女孩。 她跌跌撞撞扑倒在他茶几跟前,勉强用一只手支撑住上半身,袒露出雪白的酥胸,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展现出诱人的味道,仿佛一支迷迭香在幽静的深夜悄然绽放。她的衬衣被撕开一角,隐约露出纤柔的腰线,两腿微张,短裙刚好露到了大腿根…… 一张脸孱弱无助,那种我见犹怜之态让任何一个有同情心的人看了都会自然联想到一种情况:这个好姑娘被人侵犯了! 东方立刻下床扶起她,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倒了一杯热水塞到她手里,“别慌,先喝口水,发生了什么事?” 晓彤双手哆嗦,几乎拿不稳杯子,喘息了一阵喝了一半水,才慢慢地低声涕泣起来:“我,我……孙先生,你是记者对不对?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救你,有人想伤害你?”东方肃色道,“如果是遇到了色狼,可以先请山庄的保安将他控制起来…… “不,不是色狼那么简单,是……是……”晓彤吞吞吐吐了好半天,看似有难言之隐,犹疑了许久也没能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顺着她的情绪引导道:“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自然有人能够为你做主。更何况山庄是卢镇长最重视的产业,他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员工在这里无辜被人欺负!你说吧,是不是哪个客人对你做出了无礼的举动?” 霎时,晓彤像受惊的孔雀一般站起来,扑过来抓住东方的手,“不能,不能告诉卢镇长!” “不能告诉卢镇长?”东方暗自冷笑,心道:终于上主菜了!表面上故作不解道:“为什么?” 仿若是积攒了巨大的勇气,晓彤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扬起头颅道:“卢镇长——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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