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雪落凡尘 上+番外——严小七

作者:严小七  录入:04-18

 文案:

 他,是音乐神童,也是商业奇才。在知晓身患绝症后,他安排好一切,毅然投海,却不料误入了另一个尘世。 一个,是相伴十年呵护备至的兄长,笑傲江湖的少盟主,愿为他以男子之身下嫁,相守一生。 一个,是受命于人潜伏身边的侍从,冷血无情的杀手,受尽酷刑,废去一身武功,只为能伴他左右。 四年的游历之后,身世之迷终于掲开,将他卷入权利争斗的漩涡,也把他带进了恩怨情仇的纠葛。 面对身份带来的权利与义务,他该何去何从? 面对两人深沉的爱恋,他会如何选择?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子凡|徐敖雪 ┃ 配角:徐敖生,流夜,林子非 ┃ 其它:魂穿,重生,架空,3P 第一卷:新生始 第一章:消失的过去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生。 林子凡一个人躺在小艇的甲板上回忆起过往。海风轻轻拂起额前的碎发,海鸟在半空徐徐盘旋,偷偷打量这个面容祥和的三十岁的男子。他安逸的闭着眼睛,一张平凡的脸,薄唇轻抿,嘴角微微上翘,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四岁那年。那年在林老爷子的寿宴上,林子凡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一个比自己年长十三岁的哥哥,他叫林子聪。 寿宴上,小子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厅前面半闭着眼睛拉小提琴的林子聪,只觉得耳边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林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一脸崇拜的小孙子,捏了捏肉呼呼的小脸说:“那个是你大伯家的哥哥,林子聪,今年十七岁了。”说着把小子凡抱进怀里,“喜欢吗?喜欢就让哥哥搬过来陪你,好不好?” “真的吗?”小子凡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张大眼睛问,“爷爷,不许骗我哦!” “当然是真的!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林老爷子唬起脸装生气。 “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小子凡伸出双手勾住林老爷子的脖子,“吧叽”一下亲在老爷子脸上,可把老爷子乐坏了。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脸上挂着假面一般的优雅笑容,只是多多少少从眼睛里流露出情绪变化。嫉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惊讶者有之,好奇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欣慰者有之,惋惜悲悯者亦有之……可谓众生百态。 然后林子聪就被接到林家老宅,一住就是二十年,继承林氏,当上家主,娶妻生子,直到病故。豪门里的恩怨情仇,集团里的勾心斗角,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纷纷上演,而后又匆匆谢幕。 林老爷子育有两子一女,幺女林渊敏生性豪爽,心思缜密,颇有些手段,深得老爷子喜爱,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把老爷子的经商处世之道学了个十成十。到了成家的年龄,老爷子不舍,就让女婿入赘,夫妻二人一同掌管林氏,两位兄长扶持,家族里还是老爷子说了算。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族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也不知是天妒还是人嫉,结婚不到五年,一场车祸,林渊敏夫妻双双离世,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子凡。林老爷子心疼哀伤之余,重整林氏,亲自抚养幼孙。 但毕竟人过中年,就那么些精神劲儿,放眼看看家族里公司中,能担大任的能放心交待的还真没有。林老爷子心中叹气,便起了亲自教养栽培的念头。无奈林子凡太小,老爷子自己也不敢说自己还能活多久,于是从不做寿的林老爷子特意召了林氏一族,开了寿宴。在外地管分公司的林家老大也一家三口的来了。 林老爷子这点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寿宴上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曾想老爷子看着小孙子招人疼的小脸,就这样把人定下来了。 林子凡记得刚开始,经常缠着哥哥学小提琴。那时哥哥看自己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当时的小子凡不懂,后来慢慢长大,学会察言观色的林子凡知道了,那里面有怨,有烦,有无奈,也有羡和妒。 后来林子聪出国学经济,小子凡学小提琴。好不容易等到林子聪回来,想请哥哥指点琴艺的小子凡,听到的答复却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拉过琴了,以后也不会再碰”。林子聪温和的笑着让小子凡去请教老师,但小子凡还是从笑容里品出了丝丝的苦味。 再后来林子聪跟在林老爷子后面进了林氏,小子凡则带着一股倔劲儿继续学小提琴。 再再后来,林老爷子想让林子凡学经济,林子凡却把撒娇耍赖全都用上了,继续学小提琴学音乐。十三岁的林子凡包揽了各种音乐比赛的冠亚军,捧回许多的奖项荣誉。老爷子无法,也就由着他,送他去了世界著名的朱丽亚音乐学院。 林子凡走之前找林子聪道别,眼眸深深,似是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是微笑的看着他,说要照顾好爷爷,也要照顾好自己。 林子凡记得林子聪一向从容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然后恢复常态,拍着他的肩,一脸好笑的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 林子聪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心只有音乐,只会给林老爷子逗乐,遇事能躲就躲,最怕麻烦的弟弟一开始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吧。林子凡苦笑一下。 再再再后来,林老爷子病重,三年未归的林子凡匆忙赶回,整日守在老爷子病床前,端茶倒水逗乐,聊天散步拉琴。 那年,林子凡十七岁,已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音乐天才,精通五种乐器,一手小提琴更是摄人心魂。林子聪三十岁,稳坐林氏六年,独子林慕非已经八岁。林氏也开始做大。 林老爷子弥留之际,把兄弟两个叫到病床前,拉着兄弟两个的手。 “爷爷知道你们这些年都过得不开心,心里都苦得很。爷爷都知道,可爷爷没用,想不出办法。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年把子聪接过来,是对是错……子聪,小凡的性子你也该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都这么多年了。小凡,爷爷想你经常回来,这是你的家,子聪是你哥哥,不想去公司就不去,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老在外面漂着……” 林子凡抱着林老爷子的遗体哭得伤心难过,一遍遍喊“爷爷,小凡不孝,让您操碎了心”,“爷爷我想回家”……最后晕了过去,梦里还说着“爷爷带我回家,回家看爸爸妈妈,哥哥嫂嫂”…… 林子凡不记得林子聪当时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应该是落泪了,应该是他把他一路抱回家的。 林老爷子下葬以后,林子凡依旧在国外学音乐,但也会经常回家,回林家老宅。 林慕非很喜欢这个有点孩子气,能拉出很好听的曲子的小叔叔。林子凡每次回来,都会被缠着教他拉琴。 林子凡有时会带着些无奈,设想很多“如果”,可惜这“如果”二子,却是世上最廉价也最无价的东西。 再再再再后来,林子聪查出患了癌症,林子凡就放弃了音乐,回到林氏。林子聪看着弟弟一点点收服林氏中的几派势力,获得认可,慢慢站稳脚根,也看着林氏一点点成为行业巨头。 林子聪走的时候,三十八岁。林子凡二十五岁,林氏正做得风生水起,林慕非十六岁,拉得一手很棒的小提琴,也很有商业头脑。 林子聪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拉着林子凡的手,却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林子凡回握住哥哥的手,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林子凡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继续出神。眼神清澈纯净,透着灵气,没有丝毫世俗的痕迹,一张平凡的脸也跟着灵动鲜活起来,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体不对劲的呢? 第一次察觉,应该是那次在办公室批文件的时候,捏过十几年琴弓的右手突然变得无力,好像被平空抽掉了知觉。 林子凡看看掉到桌下的笔,再看看自己的右手,脑中突然闪过一部老电视剧里的一个镜头。男主角开车载着女主角下班回家,车子猛的冲向路边。一个急刹车后,男主角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像后来男主角查出一种类似肌肉萎缩却比那严重的多的病,只能慢慢瘫痪死去。 林子凡握了握右手,摇摇头,自嘲的笑笑,怎么可能呢?捡起笔继续工作。 再一次是晚上在家,刚洗完澡围着浴巾从浴缸出来,腿一软,就硬生生的往前跌倒,慌乱中抓住浴帘,结果把挂浴帘的架子扯脱了,叮叮咣咣的乱响一通。林子凡愣了,脑海里闪过两个词,一公升眼泪,脊髓小脑综合征。 林慕非听到声音,急匆匆推门进来。林子凡回过神,心里尴尬,索性哼哼叽叽的趴在地上装大爷。林慕非颇感无奈,一脸黑线的扶小叔叔站起来。 “都多大的人了,洗个澡还摔跤,真服了你了!哪儿摔疼了?” “混身都疼,我要请病假,明天不上班了。” “你可是总裁,没病假!” “乖侄儿,你早点把公司交过去吧,我也好早点逍遥快活。” 几天后,林子凡终于抽出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一个人去的,真的是那个只能等死的病。 听完医生的话,林子凡在休息区定定的坐了半响,才打电话给助理,说要休息一天,然后开车到了墓园,在林老爷子墓前坐了很久。 之后,林子凡开始一步步实行计划,找了个学护理会针灸推拿的温柔可人的女友,找律师立好遗嘱,给林慕非安排一个又一个重要的项目,带他认识商场上的重要人物,把他带入林氏的权利中心,慢慢移交手中的权利,时不时的休假。 一个月前,他到了以前属于林老爷子,现在属于他的这片私人海滩。 林子凡已经很放心,小侄子虽然才二十一岁,但做事做人都很有一套,比同龄人多一分沉稳,少一分心浮气躁,公司还有大哥带出来的人,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还是早了些,林子凡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让他多过几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天不由人。 小玲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会着急吧,手机没带,唯一的船被他开出来了。林子凡想到那个他花钱雇来的女友,轻轻笑了。真的是个温柔体贴又美丽的女人,如果自己健健康康…… 可惜,“如果”是世上最廉价又最昂贵的东西,希望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里已经是深海区,小艇已经关掉了所有的动力和无线电设备。按林子凡的计算,搜救队还有两个小时才能找到这里。 两个小时,足够了。 不要急着找我,也不用为我担心或者伤心。我不想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天天变成残废,最后不能说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数着日子等死。我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也不想关心我的人为我伤心难过,我却无能为力。 我从来都不是坚强的人。我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我庆幸我可以选择如何死去。就当我是跟着彼德去了永不岛,请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林子凡一点一点沉向海底,意识渐渐模糊。 第二章:醒来 疼痛,无边的疼痛怒吼着撕扯着林子凡所有的神经。 难道没死成被救回来了?太丢人了!估计会被严加看管,以后都没机会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植物人,最后呼吸衰竭而死?林子凡从疼痛中分神,无比郁闷的想到。 从带回来到现在,已经昏睡整整八天的小人儿,还躺在床上,痛苦的拧着细细的柳眉,没有几分血色的小嘴儿紧闭,苍白的脸上冷汗连连,小手无力的摆在身边,身上几处大穴扎着银针,晃着人眼,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正值深冬,外面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的雪,很冷。房间里燃着地炉(地上挖一个大坑,在里面烧柴烧炭上面可以架锅,不用的时候可以盖起来),很暖,炉子边上放着一只砂锅一个罐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道。 医鬼莫老头的药僮靠在床边,手里拿着布巾,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脸色很差,眼下青黑。已经守了八天了,这两天情况才慢慢稳定,十二三岁的药僮才敢打盹休息一下,头几天连药都灌不下去,针扎在身上都是僵的,只能用药熏。 武林盟主,徐家庄君子剑,徐明优一大早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徐明优面色温润平静的走过去,只是微皱的眉和带了血丝的眼流露出担忧心疼。 谁这般的狠心,给一个三岁的小儿下至毒断魂?若不是莫老正好云游至此,那这孩子怕是早就……想起莫老初见这孩子的惊讶与兴奋,徐明优暗叹一口气。 毒入脏腑,心脉微弱,将断而未断,多亏了胸前的那块紫色暖玉保住一条性命,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 徐明优拿起一件棉袍披到药僮身上,药僮猛一点头猛然惊醒过来,见是徐明优,连忙起身行礼:“盟主!” 徐明优颔首:“怎么样了?” “师傅说已无大碍,今天就该醒了。” 徐明优点点头,看着药僮疲倦的脸说:“下去歇着吧,我看着就好。” 药僮想了想,终究抵不过倦意,对徐朋优俯身一礼:“如此,就有劳盟主了。师傅用过早膳就会过来,药和粥已经备好,温在地炉边上,只等小公子醒来。” 药僮转身从一道小门进到耳房。徐明优在床边坐下,拿起布巾给床上的小人儿细细的擦汗。 苍白精致的小脸上,两条柳叶眉眉心蹙起,长长的眼睫如扇子一般轻轻颤动,小小的鼻头微微上翘,鼻翼随呼吸不易察觉的耸动,失了血色的两片薄唇紧抿,牙关紧咬,忍受着巨大的苦痛。 不过才三岁大的小儿,怎会招来如此灾祸?你的父母亲呢?他们在哪儿?可还活着?可是在担心你寻你?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后,留在我家可好? 徐明优抬手轻柔的抚上那张小脸,太瘦了,太苍白了。床上的小人儿眼珠动了动,歪头蹭了蹭温暖的大手,稍稍放松了眉头。 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徐明优站起身,往边上让出一步,对着刚近房的鹤发童颜的小老头抱手一礼:“莫老。” “盟主不必多礼。”小老头急步走过来,双手也是一拱,低头细细的端详一番小人儿的脸色,再左手搭上小孩儿细细的手腕,默默沉呤一下,略一点头,再将银针仔细的取下来,用药酒洗净,收好。转身迎上徐明优询问的目光,开口道:“毒已经都解了,这孩子今天就能醒来。只是这毒太过凶狠,深入脏腑,全身经脉已损,终生不得习武练气。”莫老叹一口气,继续道,“断魂乃至毒本就无解,老头儿也只能以毒攻毒,以针石保命。如今他身体很是虚弱,老头儿会在府上多打扰些时日,为他调养身体。” “多谢莫老!” “盟主言重了。这孩子命大,中断魂而不死,以后,寻常的毒物是伤不到他的,也算是因祸得福。”莫老头回头看看床上的小人儿,叹气道,“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他才三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下得了手?好狠的心肠!” 疼痛减轻,林子凡远远听到有人说话,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好像过了很久,林子凡艰难的撑开双眼,愣愣的打量眼前的情形,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自己躺在床上,不是家里用惯的柔软舒适的大床,也不是医院的病床。空气中有浓重的中药味,而不是清新济的味道,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头顶是藕荷色的帐子,轻薄透气,从帐顶垂下细碎的流苏。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二十几岁的样子,长发长衫,另一个是个小老头,也是长发长衫。房间里摆着木桌木椅,桌上放着些瓷瓶纸包,一套青瓷茶具,中间的地上有个四方的坑,坑里烧着炭火,边上放着砂锅砂罐。 徐明优和莫老头见床上的小人儿睁眼醒来,都暗叹一声,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柳眉凤眼,天庭饱满,下巴尖尖,只是太苍白太瘦了。 “孩子,孩子,你现在感觉如何?”林子凡回过神,盯住凑到面前的脸,是那个年轻的,很普通的一张脸,二十四五的样子,气质温润如玉,眼中是浓浓的关心和担忧。 “你是谁?”林子凡再一次愣住了,这是自己的声音吗?虽然有些沙哑干涩,但明显是小孩子的声音。 莫老头递过来一杯清茶。徐明优扶起床上的小孩儿,让他靠进自己怀中,接过,把茶水送到孩子嘴边。 林子凡看看自己的手,细小,瘦弱,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无力,连手都握不起来,嗓子干痒。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带着警惕和疑惑。 徐明优看一眼怀里的孩子,收回茶杯,低头喝了一口水,说:“没有毒,放心吧,这里不会有人伤你。”再次将茶杯递到林子凡嘴边。 林子凡按下疑惑,就着徐明优的手喝下了整杯水,茶水清淡,带着丝丝的甘甜,他这才觉得浑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林子凡闭了闭眼,吐气,再吸气,抬头直直的看向身边的人,一字一句清晰的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你不要怕,这里是柳州徐家庄,我是家主徐明优,这位是鬼医莫老。”徐明优直觉这孩子的目光清澈,却如有实质,仿佛要看透他一般,浑不似三岁小儿。略做沉吟,继续说道:“你在这里昏睡了八天。八天前,我从同安镇回来的路上发现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一个侍卫还有几个黑衣人死在那里,马也被人砍死,另外还有一个重伤的人将你护在怀中,我报了身份后,他把你托付给我,并交代说把他和其他人都放回车上点火烧掉,然后就断气了。车和人都已经按他说的烧了。你虽无外伤,但却中了剧毒断魂散,幸好有暖玉护身,恰巧莫老云游至此来我家中做客,帮你解了毒。”顿了顿,仔细看看怀中小人儿的神色,继续说,“你现在感觉如何?” 林子凡仔细把身边的两人看了又看,不像是拍戏,不像是作假,再看看自己,握了握手指,也不像是做梦。 林子凡郁闷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管怎样,被人家救了,总得说声谢谢。林子凡心中暗叹一声,抬头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多谢徐庄主、莫老救命之恩!” 徐明优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不简单。 莫老头在一边摆手,眼冒精光:“不用不用!是你自己命大,就算有暖玉护身,寻常人中了断魂散也活不了五天,断魂之毒本来无解,我只是给你用了另外的毒药,将断魂散的毒性抵消,再将余毒逼出来。这是险而又险,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头儿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你救回来。哦,你刚醒,身子虚,有没有哪里难受?” 林子凡默默消化老头说的内容,脸上保持着微笑:“还好,就是没有力气。” 莫老头点点头,又把了一次脉,脸色一沉,皱起眉头,不说脉相只问:“你家住何处?家里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给你下了断魂散还要追杀?” 林子凡自是不知道答案的,万分的无奈的摇摇头,垂下眼眸:“我不知道,不记得了。”除了这样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徐明优看着怀中的孩子,他脸色依旧苍白,方才清澈的眼神变得黯淡,有无奈还有迷茫。轻轻叹息一声,抬手放在他的头上,抚了抚孩子柔软的黑发说:“不记得便不记得罢,先养好身体。” 莫老头把药和粥盛到碗里,端过来,叫了声“盟主”便将粥碗递给徐明优。 “盟主?”林子凡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徐明优。 “徐庄主是当今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怎么还有武林盟主?还鬼医?林子凡活了三十年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徐明优也不管林子凡疑惑吃惊的脸色,从莫老头手中接过粥,舀起一勺放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林子凡嘴边。 “我自己……”林子凡皱了皱眉,想自己端过来,活了三十岁了怎么能要一个二十几的人喂?可手抬到一半就没有力气了,只得无奈的张开嘴,将粥和“来”字一同咽下。粥很粘稠,看得出熬了很久,有些清甜,也有些腥味,应该加了草药的。 徐明优喂的很仔细,目光柔和。林子凡一阵恍惚,多长时间没有跟人这么亲密了?他记得小时候生病了,爷爷也会这样喂自己吃粥。吃下了大半碗粥,林子凡推开勺子,摇头说:“我吃饱了,谢谢。” 徐明优掏出锦帕给林子凡擦嘴,林子凡有些感动,有些无奈,却没有躲避。 然后一碗浓黑的药汁端到林子凡面前,散发这苦涩的中药味。林子凡看了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光药汁。满口苦涩,一直苦到了心里。睁开眼,一块似糖似糕的东西就在眼前,有一丝甜香。 “吃下去压一压苦味。” 林子凡抬眼,眼前的男子笑的温如暖玉,心中一阵暖流,大概爸爸也这样对他笑过吧。低头就着那只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将糕点吃下,真的很甜。林子凡眼眶有些发热,使劲眨眨眼,稳了稳情绪,这才抬头对徐明优甜甜一笑:“谢谢!” 徐明优心里一阵钝痛,揽这孩子的手加了一分力,把这个眼眶发红笑容明媚的孩子搂到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孩子,太过乖巧了。 片刻,徐明优放开怀里的小人儿,揉揉他的头发:“你身子弱,好好休息吧,耳房外间都有人,有什么不舒服唤人就好。” 林子凡乖巧的点头,躺下,闭眼。 徐明优给他盖好被子,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静静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脸色好像没那么苍白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阴影,嘴角微微勾起。 本来林子凡还打算考虑一下目前的状况,整理一下头绪,但他实在熬不住困倦,很快就睡着了,这次睡的很安逸,很温暖,没有痛苦,就像是泡在温泉之中。 徐明优站起身,出到外间,招来府上的小丫鬟,吩咐她和药僮一起仔细照看里面的小人儿。莫老头交代好药僮,也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步出房门。 “莫老,您怎么看?” “是个乖孩子,很聪明,人小鬼大,才这么小,却完全不像个孩子。若真不记得了,应该是中毒昏迷的时间太长,损伤了头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唉,不知道吃过多少苦。” 第三章:重生 林子凡再次醒来已经是转天上午了,依旧是古色古香的帐子,古色古香的大床,古色古香的房间。鬼医的药很有效,身上已经没那么痛了,只觉得虚软。林子凡把手举到眼前,仔细的查看,细细短短的手臂,没什么肉,小小的手,的确是三岁小儿的手臂,而且营养不良,肤色有些苍白暗淡。林子凡叹一口气,把手缩回被子,就这样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自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三十岁,死在那片湛蓝的海水里,可是怎么会醒来?还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两个人还穿古装,真的假的啊!但是自己现在的的确确是在一个三岁小孩身体里面,会疼会累,不是梦,没有这么真实的梦。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子凡突然抖了一下,难道是重生了?自己确实是死了,但是由于某种原因,重生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地方的这个小孩身体里面。那这个孩子呢?断魂散,好像是很厉害很可怕的毒药,那这孩子会不会已经死掉了?如果不是这样,那又该怎么解释?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踢踢踏踏的跑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小脑袋钻进来,呼闪这一对大眼睛朝床上望。 来客人了,林子凡拉好衣服,从床上坐起,靠在床栏上。 “哥哥,他醒了没呀?”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软软糯糯甜甜的声音。 “醒了。”小孩儿回头说了一声,然后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个小小孩儿。两个孩子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跑到床前,带起几丝清冷的风,踩着脚塌趴到床边上。 林子凡吸了吸鼻子,嗅到了干净的雪的味道。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手肘撑着床沿,两手抓住被子,长相和徐明优有几分相似,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床上的人。小女孩刚刚够到床沿,两条小胳膊扒在床上,努力的抬头看。 挂在床边的两个孩子在看林子凡,林子凡也在打量他们,这是徐家的孩子吧。男孩儿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袍,袍子鼓鼓的,里面套了棉袄,黑色的头发如墨一般,用根红绳束在脑后,小脸儿红扑扑的,剑眉英挺,眼睛乌黑,像是上好的黑硕石,微张的小嘴儿粉红。女孩儿穿着大红的小袄,梳着两条羊角辫,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子凡看,圆圆的小鼻子微微翘起,红红的小嘴儿也是张的圆圆的,肉肉的小脸看上去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相互看了一阵,男孩儿突然开口:“你长的真好看,长大了我娶你可好?” 林子凡一听就呆了。 小女孩儿一听就急了:“可是,爹爹说要他做我二哥哥,怎么可以给哥哥做媳妇呢?” “我可是男孩子呀!”林子凡郁闷了,非常郁闷。 “对呀对呀,他是男孩子,不能做媳妇,可以给我当二哥哥。”小女孩儿又高兴起来,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敖生,小梅,不要吵到他了。” 从门外又进来三个人,徐明优,莫老,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温婉如水,挽着发髻,头上插一只银簪,身着鹅黄色对襟短袄,系一条淡青色腰带,下面是鹅黄色长裙,绣花鞋子上还粘着雪。应该是徐夫人,林子凡端正了身子,考虑要不要下床迎客。 “你躺着吧。这是我的孩子,徐敖生,徐梅香,”徐明优给林子凡压了压被角,垫高枕头,又扶了扶身边的女人,“这位是我的夫人。” 林子凡连忙微笑着一一问好:“徐盟主,徐夫人,莫老,早上好。徐公子,徐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显得很高兴,大概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问安的话。三个大人笑着点点头。 一个穿粉色小袄长裙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对着众人福了福:“老爷,夫人,莫老,公子,小姐。小公子的早膳端来了。” 徐明优微微晗首,徐夫人引着两个孩子坐到一边。小丫鬟把托盘放到床边矮凳上,端起碗。 “我自己来就好。”林子凡实在不想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喂自己吃饭,连忙接过,看了一圈,这些人好像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好微红着脸低头迅速解决。没办法,看的人太多。 林子凡喝完粥,放下碗,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还回去,对着小丫鬟一笑,说了声谢谢。 徐明优和徐夫人脸上笑意更浓。一碗粥很快见底,却毫无声响,甚至带了些优雅,想来家教极好,只是如何就受了这般的罪?想到这里,徐夫人眼中黯了黯。 徐明优轻轻拍了拍夫人的肩,温和的一笑。 是了,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了,我们来照顾他,疼爱他,不会让他再受委屈。 小丫鬟收好东西退下。徐明优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林子凡:“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林子凡想了想,如果真是重生,那就没有必要背负过去的姓名,过去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好了,不必再有牵挂,而这个孩子的名字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就对徐明优摇了摇头。 “那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都不记得了。” “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现在是什么年代?这里都有些什么国家?这是哪个国家?”林子凡开口问了一串问题。 徐明优愣了愣,转而微笑着回答:“现在是齐瑞五年,这里是龙祥大陆。当今天下三分,这里是齐云国,瑞帝治下,局北,还有南边的离国,西边的楚焰国,齐云之北是雪山,离国临海,楚焰国往西是大漠。”徐明优看着林子凡有点迷茫的小脸儿,笑了,问:“还有疑问吗?” 看来真的不是原来的世界,这三个国家听都没听说过,他们穿着古装,看上去好像跟明清时候差不多。疑问?疑问很多,可你们谁能答上来?如果我跟你说我是重生过来的,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烧死?呃,还是不要说了,其他的慢慢来吧,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上天给我机会重活一次,那就重活一次吧。 林子凡笑笑,摇头说:“没有了。” 徐明优看着孩子脸上释然的笑容,心中也不禁放松下来,笑容里带了点希翼,问:“那你可愿做我家的孩子?” 林子凡一怔,看看徐明优,看看徐夫人,两人脸上有浓浓的关切和丝丝的期待。再看看两个孩子,都鼓着大眼睛一脸的期盼,如果不是父母在,估计要过来拉袖子撒娇了。呵呵,家吗?重活一次,有个家也不错,都是很好的人。 林子凡笑了:“好啊,我非常乐意。”他笑的很开心,一时间仿佛春风吹来,阳光都聚到了这里,连空气中也带了几分兰花的幽香和小草的清香。这一笑晃花了徐敖生的眼,在他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好哦,我有二哥哥了,我有两个哥哥了,呵呵……”小梅香咯咯的笑了,徐明优徐夫人也都高兴的很。 莫老头一叠声的给徐明优徐夫人道了喜。 “那以后,我就是你爹爹,这位就是你娘亲,敖生是你哥哥,梅香是你小妹,你就是我徐家的二公子,这里就是你家。”徐明优握住林子凡的手,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斟酌了一下,继续说,“至于名字,遇到你的时候,正在下雪,今后你就叫敖雪,如何?” “谢谢爹爹赐名,以后我就叫徐敖雪,是徐家的孩子,”林子凡,不,现在应该叫徐敖雪了,双手回握住徐明优的手,眼中起了层水雾,清瘦的小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敖雪见过爹爹,见过娘亲,见过莫老,还有哥哥和小妹。” 是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林子凡,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以后只有徐敖雪,与林子凡无关,对过去没有牵挂没有好奇的徐敖雪。所以,安安心心的做三岁的徐敖雪,按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一次吧。 徐明优抱住徐敖雪小小的身子,也红了眼睛,一遍遍抚摸小敖雪的头,嘴里念道:“好孩子,以后爹爹娘亲疼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徐夫人掏出手帕擦擦眼角,莫老头在一边也揉了揉了眼睛。两个孩子一个人拉住徐敖雪一只手,只顾着高兴。 那年,徐敖雪三岁,徐明优二十八岁,徐敖生七岁,徐梅香两岁。 很多年后,徐敖生告诉敖雪,每年冬至,徐夫人都要带着孩子去城外云台山上的陆云寺祈福请愿。那年冬至也去了,到陆云寺第二天就开始下雪。大雪封山,徐夫人就和两个孩子在山上住了下来。等到雪停才下山,一到家就听说家里要多个弟弟,徐敖生就带着妹妹踮着脚,一路小跑的去看。 “你可是我在佛祖面前烧香求来的人。”徐敖生低下头亲亲怀中的人,一脸柔情。 ——第一卷·新生始·完—— 第二卷:年少时 第四章:风筝 其实金庸小说里写的也不是毫无根据,这江湖上还真有个峨嵋派,而且都是出家的尼姑。当然小说里也的也不都是真的,这江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女侠,峨嵋派也只有掌门和排的上号的弟子才会习武,为的也只是保护门派里的人。就算是武术世家名门帮派里,会拳脚武器的女子也是很少。这是个重男轻女的社会,男子在外挣钱养家、习文练武、拜官从商,甚至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女子只能在家做针织女红,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小门小户的人家,女子帮着母亲操持家务,只盼能寻个好夫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极少抛头露面。 按徐家的规矩,幼儿三岁开始识字习文,男孩儿五岁开始学武,女孩儿八岁开始学做女红。齐云国的传统,男子十五岁束发,女子十三岁束发,算是成年,可以谈婚论嫁,成亲后男子戴冠,女子挽髻。 徐敖雪身体养好后,就跟着徐敖生一起习文练字,这里的文字和现代不大一样,只是发音和意思差不多,徐敖雪上一世从未用过毛笔,也就只能慢慢学了。徐敖雪学的很快,毕竟有上一世的基础,诗词也都难不到他。 除了看书习文,徐敖雪还放不下音乐,就学了七弦琴和琵琶。想着重活一次,就把有兴趣的东西都学了,于是连带着把围棋也学了,反正不用习武,时间很多。 一开始徐夫人听说他要学这学那,以为只是一时的热情,谁知这孩子年纪小小,倒很是坚持,就跟徐明优说,请来相熟的好手认真教了。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武林盟主徐明优二子徐敖雪幼有才名,写的一笔好字,楷书清绝,行书潇洒,精通乐律,弹的一手好琴,琵琶更是是师从国手陆遥,《祝酒歌》《岚山流水》等等传遍龙瑞大陆的名曲都是出自其手。而这徐家二公子不光才思敏捷,能出口成章,容貌俊美,还谦逊有礼,从不拿身份,对路边摆摊的人都很有礼貌。可惜,人无完人,这么个有才有貌有礼有节的小公子,却在儿时就落下了病根,身体虚弱,不能习武练气。知道徐家二公子的人,都为之惋惜。 徐敖雪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用习武,他还乐得轻松自在。 这一日,十岁的徐敖雪下了早课,就带着徐梅香到后山放风筝。 这是徐敖雪给徐梅香做的,这个世界上第一只风筝,前世最简单的菱形风筝,后面拖着条长长的尾巴。头天做的时候,徐敖雪非常确定的告诉妹妹,这是风筝,能飞上天的。小梅香当时眼睛里就冒出星星,一脸的期待,晚上早早的睡下了,就盼着第二天风筝飞到天上。 徐敖生要练武,只能说好练习结束就去找他们,又吩咐丫头巧儿照看好两个孩子,才去了练武场。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阳光正好,绿树青草正好,徐徐的山风也正好。徐敖雪在林子边上把风筝放起来了,也跑累了,口也渴了。歇口气,拉拉线,徐敖雪把线轱栌交到徐梅香手里,然后站到小梅香身后,手把手的教妹妹放风筝。 出门忘记带茶水了,徐敖雪便打发了巧儿回去拿水。 徐敖雪看徐梅香能稳住风筝了,就放开手站到一边,眯着眼睛看天上的风筝,上一次放风筝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徐敖雪伸开双臂,闭上眼睛,微仰起头,感受扶面而来的春风,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想象自己像鸟儿一样在天上自由飞翔,嘴边挂上了微笑。 “好玩吗?”徐敖雪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徐梅香。 “嗯!”徐梅香使劲的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风筝,红扑扑的小脸上是满满的开心和兴奋。 “每次看着风筝在天上飞,总觉得自己也在飞一样。梅梅有没有这样觉得?” 九岁大的孩子,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杏眼,肤色洁白细嫩如上好的瓷器,两条辫子垂到肩上。一开始徐明优和徐夫人唤她“小梅”,可徐敖雪喜欢叫她“梅梅”,慢慢的大家也都“梅梅”“梅梅”的叫,徐梅香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有啊有啊,梅梅也觉得自己在天上飞哦,太棒了!二哥哥真了不起!”徐梅香回头,咯咯的笑个不停。 可就这么一下下的功夫,风筝挂到了林子边的树上。 “啊,我的风筝!”徐梅香急的跳脚。 徐敖生看了看那棵树,不是很大,风筝也没有挂到很高的地方。“没事没事,看二哥哥上去把它拿下来。”于是就脱了鞋袜,噌噌几下爬了上去。 “二哥哥当心啊!”徐梅香在下面紧张的喊道。 “没事没事。”徐敖生口里答着,伸手去够风筝。一下,两下,没够着,再往前挪挪脚。试了几次,刚刚够到风筝,脚一滑,眼前的景物突然晃动倒转,身子也往下坠。 “啊!”徐敖生一惊,慌忙闭上双眼,丢下风筝双手抱头,把身子蜷起来,准备迎接地面和疼痛。没有预料的冷硬的地面,也没有疼痛,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二哥哥!”徐梅香急的都快哭了。 “小雪,小雪,你怎么样了?” 睁开眼,英挺的剑眉,乌黑闪亮的眼睛,挺立的鼻梁,脸上的轮廓日渐明朗,两片粉色的嘴唇开开合合。徐敖生暗想,真是一张英俊的脸,才十四岁就这样的,长大了还怎么了得,若在前世,也是千人追万人捧的模样。 徐敖生看徐敖雪愣愣的,以为伤到哪里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见着有伤,又抬手拍拍他的脸:“小雪,说话啊,有没有受伤?” 旁边的徐梅香开始掉金豆子了,伸手扯住徐敖雪的袖子,抖着声音喊“二哥哥”。 徐敖雪回过神,发觉自己又发愣了,而且是对着自家哥哥的脸发愣,心里头那个懊恼的呀!又不是没见过小帅哥,小侄子林慕非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呢,十几岁的时候还不是由着他揉扁了捏圆了。可是,话说都是男孩子,怎么小侄子和这个哥哥长的这么英俊帅气,怎么自己就只能被人形容“俊美不凡”呢?徐敖生心里的懊恼转为郁闷,脸上倒没显出什么。 徐敖雪尴尬的对徐敖生笑笑,红着脸摆手说:“哥哥,我没事,真没事,你看我好好的。”说完就想从徐敖生怀里挣出来。 徐敖生哪里知道徐敖雪的那些个小心思。 他的人虽然是去了练武场,可心里总想着弟弟妹妹,想着那个能飞上天的风筝。好容易熬到散课,急匆匆赶到后山,竟然一眼就看到小雪光着一双脚从树上往下掉,抱着头蜷着身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提起来了。急忙提气冲上去接住小雪,稳稳落到地面,这心才稍稍安了。可怀里的人却两眼紧闭,大气不敢出,还是双手包头的样子,徐敖生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还被狠狠的捏了一把。喊了几声,看到小雪睁开眼睛,却是一脸呆愣,以为伤到了吓到了,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伤,才微微松一口气。好容易小雪回过神了,说没事了,却要挣脱自己,徐敖生立马想起刚才一瞬间以为要失去小雪的心痛,哪里肯放。用力的圈进怀里,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怀中人的温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徐敖雪挣脱不成,反被抱的更紧,正想继续努力,却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正在微微发抖,耳边听到喃喃的声音一遍遍的念“小雪,小雪”,着实不忍心推开了,心中叹气,看来是吓到他了。徐敖雪伸过手臂,环上徐敖生的腰,在背后轻轻的抚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着:“哥哥,我在,我没事,我很好。” 好一会儿,徐敖生才冷静下来,这才有点懊恼自己的失态,放开徐敖雪,拉住他的胳膊,沉着脸问:“真的没有伤到?怎么会爬到树上去了?摔伤了怎么办?” 徐敖雪讪讪的笑着,心想这人的脸变的真够快的,口里答:“梅梅的风筝挂到树上了,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就上去给她取风筝,不小心摔了。嘿嘿,哥哥别生气,小雪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嗯?” “没有了没有了,下次一定乖乖等哥哥来,请哥哥去拿。”识实务者为俊杰,先哄好他。徐敖雪眨着眼,笑得非常讨好。 徐敖生无奈了,这个弟弟乖巧聪明,有主张,能坚持,知进退,凡事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认定了就劝不了,让人放心不下,却又气不起来,真是——唉……以后好好护着他吧,护着他一辈子,谁叫自己是哥哥呢? 徐敖雪见徐敖生消气了,抽回手去哄另一尊大佛。那边小梅香还在掉豆豆呢! “梅梅乖,二哥哥没事,你看,二哥哥好的很。”拿袖子擦掉徐梅香脸上的泪珠,徐敖雪拍拍胳膊踢踢腿,告诉小梅香自己没有受伤。 “二哥哥,对不起……”徐梅香继续呜咽。 徐敖雪搂过徐梅香,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言细语的哄:“梅梅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梅梅没有做错什么呀?风筝是被风刮到树上的,这里没有其他人,巧儿回去拿水了,大哥哥还没来,当然就该二哥哥去取风筝了啊。是二哥哥没用,从树上摔了下来,还把梅梅的风筝弄坏了,还吓到了梅梅,梅梅不会怪二哥哥吧?”说完扮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小梅香。 徐梅香听了,脸上挂着泪,定定的看了徐敖雪一会,看的徐敖雪快要抓狂了,开始考虑要不要向哥哥求助,小梅香却突然一头扎进徐敖雪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徐敖雪一惊,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却是松了口气,也不说话,抱住小梅香,轻轻的揉了揉小梅香的头发,又放下手在她背上慢慢的安抚。这孩子估计是吓坏了。 徐梅香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呜呜……二哥哥,二哥哥不会讨厌,讨厌梅梅吧?呜呜……二哥哥不要讨厌梅,梅,梅梅会很乖,梅梅听话,呜呜……二哥哥你,你不要讨厌梅梅,呜呜……” “二哥哥怎么会讨厌梅梅呢?梅梅没有做错什么呀,而且梅梅这么乖,这么听话,二哥哥最喜欢梅梅了,不光二哥哥,大哥哥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巧儿姐姐刘婆婆沈叔叔顺伯伯,还有司徒哥哥,大家都最喜欢梅梅了,最疼梅梅。梅梅放心,二哥哥不会讨厌梅梅的。” 徐梅香一直到哭累了才慢慢安静下来。 徐敖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看自己文弱的弟弟抱着哭了一塌糊涂的妹妹,轻言抚慰,心里想着要保护他一辈子,不让他受伤,不让他被人欺负,不让他伤心难过。 徐梅香抽抽鼻子,从徐敖雪怀里抬起头,看到二哥哥前襟被自己打湿了一大片,红了脸低下头又说了声“对不起”。 徐敖雪假装没听到,笑嘻嘻的看着某人的杰作,点点头说:“嗯,这龙瑞大陆的地图画的挺像样子的。” “扑嗤”徐梅香破泣为笑,擦了眼泪,嗔了徐敖雪一眼:“二哥哥!” 徐敖雪脸上带笑,捏了捏徐梅香粉嫩的小鼻子,心中暗叹,这小媚眼抛的,梅梅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到时候求亲的还不把门槛塌破咯!眨眨眼,示意小梅香还有大哥哥在。 徐梅香转过头,怯怯的看向徐敖生,低声唤道:“大哥哥……”徐敖雪也冲徐敖生不停的使眼色。 徐敖生轻叹一口气,拉起徐梅香的手,温言道:“回家吧,风筝坏了让二哥哥再给梅梅多做几个,下次我们一起来放。好不好?” 徐梅香这才又高兴起来,甜甜的答了一声好。 徐敖生背起徐梅香,往家的方向走,徐敖雪微笑着跟在后面。 “风筝飞起来了吗?” “飞起来了,飞的好高好高,梅梅看着风筝,觉得自己也飞到天上了。” “是吗?” “是啊!可是后来风筝就被吹到树上下不来了……” “没关系,下次大哥哥带梅梅一起放风筝。” “好哇!” 第五章:小厮与束发 那次徐敖雪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回来徐敖生就找了徐明优。第二天,徐敖雪就有了个八岁的贴身小厮,从练武场调来的。 “你八岁?”徐敖雪看着比自己小两岁,却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郁闷了。 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说了声“是”,怯怯的。 “抬起头看着我。”徐敖雪有点不满,插起腰撅起嘴巴,“做我的小厮你很不满吗?” “没,没有!”男孩抬头睁大眼睛,一脸着急。 徐敖雪点点头:“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男孩作势又要低头,看徐敖雪皱眉才咬牙忍住。 徐敖生在旁边笑笑的说:“小雪,你忘了去年清明,我们祭祖进香回来,路上不是捡了个小乞丐吗?回来以后沈叔就安排他去练武场打杂,刘师傅看他根骨不错,就教了些拳脚功夫,他还学的挺快。” 徐敖雪看看徐敖生,眨眨眼,再看看徐明优,眨眨眼,这才看着面前的男孩,又眨了眨眼,说:“是你?” 也难怪徐敖雪认不出来了,捡到他的时候,又脏又瘦灰不溜秋的。眼前的男孩虽然还是瘦,却很结实,双手握在身侧,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泛起一丝期待,却又有点惶恐,紧张的抿唇盯着徐敖雪。 徐敖雪嘻嘻一笑,伸手大力的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就叫子非,徐子非,如何?” 徐子非“扑通”一下给徐敖雪跪下:“谢二公子赐名!”弯腰就要磕头。 徐敖雪吓了一跳,连忙拽着徐子非的胳膊,说:“起来,快起来,我不要你磕头。” 徐子非迷惑的看着徐敖雪,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徐敖雪还是拽着徐子非的胳膊不放,盯着徐子非的眼睛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说跪就跪。你跪天跪地跪父母君王,你跪我做什么?快起来!” 徐子非赶紧起来,徐敖雪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继续拍:“以后就跟着我,有事我罩着你。” 徐子非怀疑自己听错了,明明是自己给他当小厮,怎么成了被他罩了? 徐敖生也有点莫名其妙,徐明优和徐夫人笑眯眯的不做声,管家沈叔垂手立在一边。徐梅香拉拉徐敖雪的衣角,呼闪着眼睛问:“二哥哥,他以后是你的小厮,怎么你还要罩他呀?” “那当然了。当我的小厮,就是我的人了,我当然要罩着他。”徐敖雪放开徐子非,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自己身体不好,都十岁了还跟一个八岁的孩子差不多高。 “哦。”徐梅香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但是二哥哥说的肯定是对的。 徐子非一直记着徐敖雪说过的话,记着是他把饿的快要晕倒的他带回徐家,记着他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记着他说会罩他,心里默默发誓,这个人,要好好伺候他保护他一辈子。 之后,徐敖雪就说着“当我徐敖雪的小厮,一定要能文能武”,上午安排徐子非去练武场习武,下午拉着教他识字念书,倒也教出来一个文武全才。 徐敖雪看着徐子非慢慢从一开始的胆小自卑,变得开朗自信,很是高兴得意,看看,这是我教出来的人! 徐梅香见徐敖生和徐子非都会武功,也想学。可是徐明优不同意,徐家的女眷是不能习武的。小梅香去求徐敖生,徐敖雪就央了徐敖生和徐子非,私下里教徐梅香一些拳脚。 转眼又是一年,徐敖生十五岁,要束发了。 对齐云国的男儿来说,束发是大事。在十五岁生日当天,由执冠人主持,在宗族祠堂敬完天地,祭过祖先,执冠人给受礼人束发戴冠。戴冠之后,执冠人赐字,受礼人扣拜,就算是礼成了。执冠人可以是家长族长,也可以是师傅夫子,或是其他德高望重之人,一般都是由父亲担当。束发比其他生日庄重,只有家里人和受到邀请的人可以参加。束发礼成之后,才是庆生宴。 徐敖生的束发礼自然由徐明优主持。 这天天还没亮,徐敖雪就被徐子非从床上挖起来,换上一身墨绿色长衫,袖口前襟腰带都是淡黄色,绣了银线,柔软的黑发松松的绑在脑后,往嘴里塞了几块点心,就和徐子非默默出了院子。 路上遇到徐梅香,徐敖雪拉过她的小手,悄声问她有没有吃东西,徐梅香左右看了看,才对徐敖雪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要知道,束发礼之前是没有早饭的,等整个束发礼结束,差不多就中午了。 来到前厅,徐敖生已经在那里了,一身月白色长衫,如墨的长发披在背上,剑眉英目,意气风发。 徐家没有旁支,参加束发礼的没有多少人,徐明优夫妻二人,徐家的两子一女,管家沈叔,练武场的刘师傅,徐敖雪的夫子和教琴师傅陆遥,还有徐家世交司徒家的司徒凌司徒言父子二人。 徐敖雪恍惚间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说长大了要娶他的男孩儿,猛然发觉,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八年,那个男孩儿也长大了,心里不禁有些空落落的。 整理了一下心情,徐敖雪带着徐梅香走到众人面前,一一行礼问候,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徐敖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雪不舒服吗?”徐敖生自然看出来了,往日笑容满面乖巧伶俐的弟弟,今天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 “没什么,多谢哥哥关心,我很好。”徐敖雪抬头笑了笑,又低垂了脸面。 “饿了吧?先忍一忍,等束发礼结束了就吃饭。”徐敖生俯身凑到徐敖雪耳边,压低声音说。 温暖的气息喷到耳边,徐敖雪一下红了脸,缩了缩脖子,不自然的偏过头,“嗯”了一声。 徐敖雪的反应被徐敖生理解成了疏离和回避,心下黯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 正好时间到了,众人安静下来,随着徐明优往祠堂走去,徐敖生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父亲身后。 徐梅香一直在徐敖雪身边,这些自然也都看到了,伸手握住了徐敖雪的手。徐敖雪转过头对上徐梅香疑问的目光,安抚的笑了笑,回握住徐梅香的手,然后面带微笑直视前方。 拜敬天地,给列祖列宗上香,然后是长长的祭文。 徐敖生跪坐在祠堂中央,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整个人越发显得出尘脱俗,也显得遥远起来。 徐明优轻轻的净手,再细细的擦干,执起准备好的紫檀木梳,站在徐敖生身后,为他梳理头发,动作缓慢,神色宁静,目光平和,带着微微的笑意,极认真的徐徐梳落。 徐敖生微低着头,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嘴角轻轻上扬。 将本来就顺滑的黑发仔细的梳理完,徐明优用梳子把头发归拢到左手,在徐敖生头顶挽成一个发髻,确定发髻的位置端正了,后退一步。把梳子交给一边的沈叔,接过备好的缁布冠,朗声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然后上前,给徐敖生戴好,后退一步,看了看,满意的笑了。 徐敖生抬头对上父亲的笑脸,双手举过头顶,深深拜下,起身,去东边的侧房更衣。 再出现,徐敖生已经换上了一件紫色的长衫,一身儒生气质,慢步走到徐明优面前,跪拜。 徐明优上前,小心的取下缁布冠,放到一边的托盘里,再从盘中拿过黑色的冠帽,口中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念毕,双手给徐敖生戴好。 徐敖生再拜,起身,更衣。 等了一会儿,徐敖生换了一身黑色皂衫,系了革带,穿着黑色的鞋子走进来,仍旧是来到徐明优面前跪拜,而后跪坐于地。 徐明优站在徐敖生面前,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旬无疆。”念罢,为徐敖生取下冠帽,再戴好纱质的幞头冠。 徐敖生再拜,起身,更衣。 徐敖雪头一次看人束发加冠,几进几出,若在平时,就算面上不显,心里怕是早就觉得麻烦眼晕了。可看着徐敖生一次次跪拜,更衣,他却只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心里没来由的发堵。 “赐字‘敬平’,礼毕。” “谢父亲赐字!”徐敖生扣拜。 徐明优扶起长子,笑容依旧温暖如玉,欣慰的看着已经及自己肩头的孩子:“敖生,你长大了。” “多谢父亲抚养之恩,敖生会努力为父亲分担。”徐敖生目光迥迥,坚定的看着徐明优。徐明优点点头。 徐敖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直默默的看着,十五岁的徐敖生越发出众,再过些日子,该有人上门提亲了吧。想到这里,徐敖雪心里更是堵的慌。 活了两世,他自然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来,八年的朝夕相伴,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哥哥。 徐敖雪并不排斥同性恋,也不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是男是女。在前世,身边也有男男相恋的,音乐人追求浪漫,不喜欢被世俗束缚,但毕竟那是个异性恋的社会。前世的林子凡也有过同性的追求者,最终也只是做了普通朋友。 龙瑞大陆虽然也有男风,也有大户人家会眷养男宠,也有小官相公接客的楼馆,但却还是封建社会,很少有人以男子之身嫁做人妻,而且男子不能生产,男妻的地位甚至不如女妾。 徐敖雪可以不在乎世人眼光,可徐敖生是武林盟主的长子,势必继承父业,成为下一任盟主,这样的人怎么能有污点? 徐敖雪收回目光,垂下眼眸看着脚下的青砖,暗暗告诉自己,他只能是哥哥。 徐敖生不放心徐敖雪,下意识的寻找,却看到他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是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相伴八年,难道还是进不去你的内心吗? 徐敖生低下头,不让人察觉自己的落寞。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庆生宴上,送礼,敬酒,祝福,和往年一样,只是戴了冠的徐敖生越发的沉稳,徐敖雪也比平时安静许多。 徐敖雪和徐梅香送上礼物后,徐梅香高高兴兴的上前就要亲徐敖生的脸,却被徐敖雪拉住。 从徐敖雪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每个家庭成员过生日,他都会要亲亲脸,道一声“生日快乐”。他还小,徐明优夫妻也没说什么,徐梅香觉得好玩,也要一起亲。谁知这个习惯过了一年又一年,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可是这天,徐敖雪却只对徐敖生笑了笑,说了生日快乐,就拉着徐梅香回到了座位上。 徐梅香很不解,压低声音问他:“二哥哥,大哥哥今天过生日,怎么不亲亲脸啊?” 徐敖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能硬着头皮给徐梅香解释:“因为大哥哥束发了,是大人了。” 徐梅香还是不明白。 徐敖雪继续说:“哥哥是大人了,不能随便亲亲了,以后他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娶妻,就只有他和他喜欢的人之间可以亲亲,等他有孩子了,他跟孩子之间也能亲亲。但是我们不能再随便亲他了。”话未说完,心中已被寂寞填满。 徐梅香看着徐敖雪露出寂寞的神色,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徐敖生的位置离的不远,徐敖雪这天的不自然让他一直很关注,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只是徐敖雪侧头对这徐梅香,他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喜欢的是你啊! 徐敖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回想起初见时小雪温暖明媚的笑容,回想起小雪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自己的心痛,回想起这八年里与小雪相处的点点滴滴,随后释然。 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不是兄弟间的喜欢,而是对心上人的喜欢。那你呢?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还是,只把我当成哥哥? 第六章:初逛青楼 徐敖生的束发礼过去没多久,司徒言过来找他。 司徒言大徐敖生九个多月,是司徒世家的长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司徒羽,与徐敖雪同岁。 “翩翩佳公子,风雅少年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司徒家的公子司徒言,生性不拘小节,比徐敖生多一分雅痞气质,更好相处,没有徐敖雪的才气逼人,多一分亲近,嬉笑间与人打成一片,交友甚广,十六岁的年纪却已惹下桃花无数。 八十多年前,柳州司徒家在江湖上还只是名不见经转的小家族,先代家主司徒剑卿少年时在外游历,拜得名师,自创一套游龙剑法,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在洛溪城与邪教一战中立下大工,从此名扬天下,司徒家也成为江湖上有名望的世家。可惜天妒英才,司徒剑卿四十不到就在凤山坠崖而死。自他之后,司徒家再无一人能有他的武术造诣,司徒家也渐渐沉寂。 司徒家与徐家是世交,司徒言与徐敖生兄弟两人很是要好,经常一起游玩。 “阿生,你已经束发成人了,哥哥带你去长长见识!”司徒言勾着徐敖生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 “长什么见识啊?”徐敖雪从窗外探头进来问。 “小雪来了,正好晚上一起去吧,也带你开开眼界!”司徒言放开徐敖生,坐上窗台,笑得痞气。 “小雪进来吧,别站在外面。”徐敖生见徐敖雪来了,心里很高兴。自束发后,徐敖雪对徐敖生就有了些许的疏离,旁人看不出来什么,徐敖生自己感觉的到。徐敖雪对自己少了些亲近,却多了些恭敬,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多了一份心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徐敖雪变了,还是因为自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才觉得他变了。头几天非常别扭,想了一整夜后,决定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一个好哥哥,慢慢等他长大,默默陪在他身边,好好护着他。 徐敖雪在桌前坐下,眨着眼睛问司徒言:“你们晚上要去哪里啊?” 徐敖生看他这样,心里有些难受,垂下视线,给他倒了杯水。 “倚红楼新来了一个头牌,名叫云裳,本来是冀州莱杨镇的名妓,倚红楼的老板请来做客牌的,就这几天,下次见就得去冀州了。听说啊……” “听说这云裳生的貌美如花,性子温婉如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千金难见,要见面须得答上她的三个问题才行,前日来的柳州,只停留五天。”徐敖雪摇晃着脑袋,接过司徒言的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底有些许的得意。 “小雪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对这些也有兴趣?不行不行,你才十一岁,还小,还是少关注为好。”司徒言皱起眉头,严肃的回瞪徐敖雪。 徐敖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徐敖雪对面,蹙起眉看着他。 “我若没有关注这些,怎么帮你回答那美人的难题呢?”徐敖雪眼底的得意更为明显,嘴角挂上了戏谑,转头对上徐敖生的目光,收了戏谑,淡笑着说:“昨天带子非出去逛了逛,在茶楼听人说的。我估摸着,你这两天就该来了,果然!”后一句是对司徒言说的,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已经笑了。 徐敖生暗自松了口气,捧起自己的茶杯,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看他二人斗嘴。 徐敖雪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司徒言尴尬的笑笑,假假的咳了一声,道:“小雪这是什么话呀?我是想着有段时间没听小雪弹琴了,想听你的新曲才来的。” 徐敖雪放下茶杯,司徒言很狗腿的添满。 “这样啊,那是我多心了。可惜这些天没有新曲,劳烦你白跑一趟了。” 司徒言一听就急了:“哎,你,你到底想不想见云裳啊?” 司徒言急了,徐敖生越发的悠闲:“这个嘛,若真有如传说的那般才思雅意,我自己会去见她。” “你以为说见就能见的吗?别说你才十一岁,你这副小身板,遇到不认识的,谁会信你满了十岁?” “我想去自然会央哥哥带我去,不劳你费心。”徐敖雪身子弱,个子小,十一岁却比九岁的徐子非高不了多少,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小。从灵魂上讲,他都已经三十八岁了。也很讨厌被人当成女孩子,因为长相阴柔秀美。 司徒言见徐敖雪真恼了,赶紧赔小心:“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口不择言说错话了,小雪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一般计较吧?” “计较的过来吗?”徐敖雪撇嘴,个子小是事实,他也怨不了别人。 “好了好了,今晚我带你们俩去倚红楼,那里的老板我熟,只要小雪答了题,一定能见到云裳姑娘。”司徒言又痞痞的笑了起来,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添茶,喝水。 哪个青楼的老板你不熟啊?徐家两兄弟一起撇嘴。 这个司徒言在外面是翩翩佳公子,到了徐家两兄弟面前就成了这幅无赖样子。谁让他从来斗嘴都没赢过徐敖雪呢?偏偏又喜欢听徐敖雪弹琴。他在徐敖生面前哥哥前哥哥后,徐敖生只唤他的字“缄之”,徐敖雪更是不给面子,直接你来你去,心情好的时候唤他一声“司徒”。不过司徒言也不计较,反而觉得比在其他人面前轻松很多。 晚上才到上灯的时间,司徒言就等在徐家门前了。一袭天青色长衫,前襟用银线绣了祥云的纹路,月白色腰带,袖口也绣有云纹,暗青色玉冠将大半的头发束在头顶,脑后散着些长发,左手捏了一把折扇,徐徐的晚风吹来,拂起几缕发丝。只见他神色慵懒,嘴角带着痞痞的笑,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不多会,两个人踏着傍晚温暖的柔光从门内走出,自然是徐敖生徐敖雪兄弟两人。 徐敖生一身湖蓝色长衫,鹅黄色腰带,用一只青玉的簪子把头发挽起,手上拿的却是从不离身的青越剑,小麦色的皮肤,剑眉横斜,鼻梁英挺,儒生侠士,英雄少年。 徐敖雪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勾勒出纤瘦合度的身形,袖口领口用银色丝线绣了些碎花,头发只用一根月白发带系在脑后,几丝短发随意的从额前挽到耳后,略显小巧的脸,白皙细滑的皮肤,柳眉凤目,薄薄的嘴唇,五官柔美更比女子。 司徒言看着灯光下的徐敖雪,呆了呆,一下把扇子敲到右手心,低头咳了一下,掩住脸上可疑的红晕,说了声“走吧”,便转身走在了前面,心里甜一阵酸一阵。 倚红楼的老鸨见司徒言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度不凡的人,赶紧一脸谗笑的上来迎接。 “司徒少爷您可来了,楼里的姑娘可都想着您呢!哟,这两位公子一看就不似凡人,司徒少爷快给奴家介绍介绍吧。” “红姑真会说话,这两位是徐家的两位公子,第一次来青楼,红姑可要好生招待。” “哦哟,原来是徐家的两位公子,失敬失敬!早就听闻徐家大公子英俊潇洒,武艺高强,二公子俊美不凡,文采飞扬,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个儿来倚红楼,姑娘们可有福了。司徒少爷,您看是……”红姑听说徐家二公子来了,就知道是来会云裳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做样子要问司徒言要点哪位姑娘。 司徒言马上打断,说:“红姑既然听过徐家二公子的才名,就直接带我们去云裳姑娘那里吧。” “好,奴家这就领三位公子去云裳姑娘那里,请随奴家来。”其实这种事情随便叫个小丫头就行了,也不是红姑要讨好司徒言三人,而是她也想看看这徐家的二公子能不能答上那三个问题。 红姑带着三人来到素云涧,一个穿桔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就迎了上来。 “云烟,司徒少爷你见过了,这是徐家庄的两位公子,都是来见云裳姑娘的,好生伺候着。”说完红姑就站到了一边。 云烟向三人福了福身:“云烟见过司徒少爷,见过两位徐公子。三位公子请先用茶。”说完给三人上了茶。 司徒言喝了口茶,看徐敖生两人都在低头品茶,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说:“云烟,你家姑娘今天的那三题是什么?” “今天的?”徐敖雪放下茶杯,抬头问了一句。 “徐二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每天出的题都不一样。”云烟乖巧的笑着回答。 “哦。那司徒,你上次的问题是什么?”徐敖雪好奇了,眨着眼问。 司徒言嘴角小小的抽了一下,见徐敖雪一脸的兴致,无奈的回答:“第一题是对联,天上月圆地上月半,月月月半逢月圆。第二题以明月相思为题,写一首诗。第三题,咳,是首诗谜,天运人功理不穷,有运无功也难逢。因何整日乱纷纷只为阴阳数不同。打一物件。” 徐敖雪神色黯了黯,点了点头,捧起茶杯。 徐敖生问他:“怎么样?” 徐敖雪对他摇摇头,笑着答道:“好说。这第一题,我对,昨天年尾今天年头,年年年头接年尾。第二题嘛,”徐敖雪顿了顿,见司徒言正盯着自己,挑眉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佳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灯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可还能入司徒少爷的耳?” 这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借月写相思绝好的诗篇,反正这个世界的历史长没有这个人,更没有这首诗,徐敖雪盗用的一点都不惭愧。 “小雪的诗自然是好的。”司徒言笑道,端起茶杯,细细品尝,心中默念了几遍,只觉口中茶香四溢。 徐敖生默默的看着徐敖雪,短短的几句诗在心里转来转去。小雪,你心里有谁吗?你可思念过谁?若我赠你一握皎洁的月光,你会接受吗? “这第三题,谜底是算盘。”徐敖雪低头放下茶杯,再仰头对云烟一笑:“云烟姑娘,我答的可对?” 云烟笑道:“素闻徐家二公子才思敏捷,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三位稍等,云烟进去问问我家姑娘。” 云烟欠了欠身,转身近了里间。 第七章:云裳 片刻后,云烟回来,对三人行过礼,说:“我家姑娘说徐二公子答的都好。今日的第一题还是对联,上联是,烟锁池塘柳。请三位出下联。” 司徒言听完看看徐敖雪,徐敖雪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他先。司徒言这才开口:“塔钓桃源秋。”然后跟徐敖雪一起看向徐敖生。 徐敖生脸上微微发红,低头沉吟了一阵,才说道:“灯铭水墨楼。” 徐敖雪对:“灯锤江城楼。” 云烟点点头,并不品论,继续出题:“原本第二题还是诗词,姑娘说有徐二公子在这题就免了。第三题是问米的丈夫、父母、外祖父母都是谁。” 司徒言一听,怔了怔,才开始细想。 徐敖生手指一下下抚着杯沿,看着茶水。 徐敖雪眨眨眼睛,“呵呵”一下笑出来了,伸手拉住徐敖生的袖子说:“哥哥,这个云裳挺有意思的。” 云烟了然的笑了,问他:“徐二公子可是想出来了?” 徐敖雪点点头:“米的丈夫是柴,因为柴米夫妻。米的母亲是花,因为花生米。米的父亲是蝶,因为蝶恋花。米的外祖母是妙笔,因为妙笔生花。米的外祖父是爆米花,因为抱过米也抱过花。” 云烟说:“徐二公子果然才思敏捷,都答对了。” 徐敖生听完也笑了,司徒言好笑的连连摇头。 云烟又近了里间,很快,回来对三人福身道:“三位公子,我家姑娘有请,请随我来。” 红姑对三人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等三人跟着云烟进了里间,才转身出去。 那首谜底为算盘的诗谜,在红楼梦里是贾迎春写的,一个貌美温柔,沉默可亲的平凡女子,不与人争,甚至有些懦弱。那这云裳又是个怎样的人呢?徐敖雪微微眯了眼,算盘吗?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进到一处雅间,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对着三人盈盈拜下:“云裳见过徐家大公子二公子,司徒少爷,三位公子万福。” 美人当前,司徒言便又是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姑娘请起,得见姑娘真容,是我等的荣幸。” 云裳起身,轻巧的一笑,开口道:“司徒少爷可是在怨云裳故意刁难?” 面似桃花,眼含秋水,肤如凝脂,眉若细叶,一笑百媚,当真是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美人。貌美如花,温婉如水,还不足以说尽言明。 饶是见过美人无数的司徒言,也怔愣当场。 徐敖雪心中一叹,红颜薄命,如斯美人,身在风尘,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运无功也难逢。因何整日乱纷纷?只为阴阳数不同。 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看不到未来,却要对谁都笑脸相迎,对谁都不能交心,名满秦淮的妓子,眼前多少真戏假情。 徐敖生眼中只是略过一丝惊艳,很快又恢复常态,点头为礼:“云裳姑娘。” 徐敖雪一拱手:“云裳姐姐好。”然后好笑的看着司徒言回神,尴尬的假咳了两声。 云裳请三人入坐看茶。 看完美人,徐敖雪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没有想象中青楼里的那些俗气糜烂的摆设,倒是有几分大家书房的雅致。房间挺大,靠近门口的地方,四只绣凳围住一张不大的圆桌,桌上摆了茶具,隔了圆桌正对房门的一扇大窗,窗边摆了几张椅子,一只小方桌,房里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窗外是倚红楼的后院,这里是二楼,正好可以看到整个后院的风景,假山池塘,亭台小路,瘦竹牡丹,灯火映照下也得了几分意趣。 进门往左,一道薄薄的纱帘隔出另一个世界。一张矮矮的小桌上摆着琴,琴边也放了一只小小的香炉。桌子的右边也是对着后院的窗户,左边摆了书桌,桌上整齐的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 墙上挂着一幅兰草图,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出一丛兰花,花开两朵,一支盛放,一支欲开未开,花叶摇摆,似有微风拂过,缺没有题字盖章,应该是云裳自己画的。 云裳默默的看眼前的徐家二公子慢慢打量自己的房间,笑着说:“素闻徐二公子才名,不知这素云涧二公子可还满意?” “云裳姐姐客气了,素云涧很是雅致,正如其名。请问姐姐,那幅兰草可是姐姐的手笔?” 云裳面上红了红,带了几分羞涩,说:“云裳闲来无事胡乱画的,让二公子见笑了。” “姐姐过谦了。听闻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得见,敖雪幸甚。” 见徐敖雪跟云裳聊的开心,徐敖生面上安静,慢慢的品茶,心中有些发酸,却是什么味道也没喝出来。小雪他喜欢云裳吗?爹娘那里要怎么说?小雪他,会喜欢云裳吗?他该是喜欢女人的吧?……不会不会,小雪才十一岁,不懂这些。 司徒言不甘被美人冷落,再怎么说,也是他领徐家两兄弟来的,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说:“是啊,听说云裳姑娘琴弹的极好,可否为我们抚琴一曲?” “司徒少爷有令,云裳自当尊从,只是二公子在此,云裳怕是要现丑了,还请二公子不要笑话才好。” “敖雪不过学过几个曲子而已,断不敢笑话姐姐。” 云裳推辞了几句,司徒言不放,她也只得焚香净手在琴台后坐下。 抬手,纤纤玉指抚过琴弦,轻拢慢捻。琴声清灵,时而如流水涓绢,欢快跳跃,时而如细雨绵绵,润物无声,时而如平湖印月,平静安详,时而如大海澎湃,波涛汹涌。 曲终,一切归于寂静。 云裳掀开纱帘走出来,轻轻笑道:“云裳不才,让三位公子笑话了。” “哪里哪里,得见姑娘美貌,又听得姑娘的琴声,司徒言三生有幸。” “姐姐琴艺精妙,不必自谦。” 云裳坐下,亲自给三人添茶。 徐敖雪看看云裳,再看看司徒言,眨眨眼,问:“这茶也喝了,曲子也听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是啊,接下来做什么?前世也不是没陪过客户,该喝酒喝酒,该唱歌唱歌,该叫小姐叫小姐。可是,来逛青楼,喝了茶听了曲,接下来做什么啊?他们三人是来见云裳的,现在也见到了,的确是位倾城的美人,也的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传言非虚。时间还早,总不能直接上正题吧?莫说人家是名妓,卖艺不卖身。他徐敖雪现在也才十一岁啊,司徒言和徐敖生要是找了姑娘作陪,那他怎么办?呃,徐敖生,会找姑娘吗? 想到这里,徐敖雪心里抽了一下,偷眼去看徐敖生。正巧徐敖生也在看他,徐敖雪很不自在的低头,捧起杯子,喝茶。 其实不是正巧,他说了这话,其他三人齐齐看向他,云裳脸上带笑,眼波流转。司徒言也在笑,却带了几分戏谑,徐敖生依旧面色沉静。 “依二公子之见,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云裳也眨眨眼睛,问徐敖雪。 难得徐敖雪有被人笑话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司徒言可不会放过,“是啊,小雪说说看,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徐敖雪却不以为意,他才十一岁,要笑就笑吧。于是,他一脸无辜的说:“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啊!司徒,我们三个就你逛过青楼,你说接下该来干嘛?”顺便把司徒拉下水,看你还笑! 司徒言没想到徐敖雪会这么爽快的承认,还问了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连忙咳了两声。 这时候徐敖生开口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也好。古代的娱乐活动真的太少了,逛青楼也不过是喝茶听曲跳舞,诗词对联,然后就是喝酒吃饭和原始运动。徐敖雪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 司徒言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三人起身告辞。 徐敖雪回到家中,回想那首诗谜,不禁唏嘘,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却流落风尘。 第二日,循着记忆中的曲调,修修改改,把霓裳羽衣曲谱出来了,熟悉了几遍,着人请来徐敖生和徐梅香。 认真弹了一遍,问他二人如何。 徐梅香连连点头,呼闪着大眼睛说:“很好听啊,二哥哥教我吧。” “好啊,这曲子叫霓裳羽衣曲,梅梅喜欢就把谱子抄一份去吧,回头慢慢教你。” 这几年徐梅香也有跟着一起学琴,只是徐敖雪光环太盛,被掩盖了,徐梅香喜欢二哥哥,也不介意,学琴也只是凭自己喜欢。听二哥哥说昨天见的云裳,倒没觉得那人怎么样,只想缠着他学新曲。 徐敖生看着徐敖雪,斟酌了一下,说:“很好的曲子。小雪在意云裳吗?” 徐敖雪看看徐敖生,徐敖生也不回避,很认真的回视,等着他的回答。徐梅香也看着徐敖雪。 徐敖雪淡淡的笑了:“也没有,只是觉得可惜,如斯的一个女子,却流落风尘。哥哥不用担心,我才十一岁呢。” 徐敖生慢慢的笑了,是啊,小雪才十一岁,我们会有很长时间。可是小雪,你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吧?会喜欢上别人吧?到时我该怎么办?应该还是默默在一边守着吧? 想到徐敖雪可能会和别人相知相恋,徐敖生心里一阵难受。 晚上邀了司徒言一起去倚红楼。司徒言见徐敖生手里还是提着剑,不停的摇头。徐敖生也不说什么。 到了倚红楼,没有再答题,云裳直接请了他们进去。 司徒言说徐敖雪有曲子要送给云裳。 云裳很是感激,客气了几句,便接过曲谱细细的看了。那些附庸风雅的贵公子赠诗赠曲的也多了,但是这徐二公子的曲子,云裳很是好奇。 看完抬头望着徐敖雪,眼中有一层水雾:“云裳不过一介风尘女子,三位公子不嫌弃,便是云裳的福气。二公子抬爱,这曲子,云裳非常喜欢,多谢二公子。”说完俯身盈盈拜下。 徐敖雪扶起云裳,笑道:“姐姐喜欢就好,敖雪不过是觉得这曲子跟姐姐很配。姐姐要谢,就弹奏一遍吧。” 云裳有写迟疑。 司徒言笑着开口:“还是小雪来弹吧,云裳才刚刚拿到曲谱。” 徐敖雪听罢,歉意的笑笑:“是我疏忽了。可否借姐姐的琴一用?” “二公子请随意,能得二公子赠曲,又能听到二公子抚琴,云裳何其幸运。” 于是徐敖雪屈推坐到琴前,玉色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榄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云裳美目含泪,脸上却是笑的,对着徐敖雪再次拜下。 徐敖雪扶起云裳,笑道:“姐姐多礼了。姐姐若真的喜欢,不如给这曲子配了舞,下次见面让敖雪看看姐姐的舞姿。” 云裳点头道:“云裳定不负二公子,只是云裳要回冀州了。若能再见二公子,云裳扫榻相迎。” 众人又坐下聊了一会,徐家兄弟便起身告辞。 走之前云裳请徐敖雪给兰草图题词。 徐敖雪提笔一挥而就:空谷云深处,幽兰独自开。 第八章:遭遇山贼 时值仲夏,天气又闷又热,只有蝉在树上断断续续的鸣叫,无力而烦躁。山上一丝的风都没有。远处的天空压了厚厚的云层,却没有要下雨的迹象。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打在路上,铺了石子的路面似乎也要被晒出几分蒸气来,路边的树影也没有多少能投到路上。林子里面到处是斑驳驳的光影,树叶无力的垂下,看起来倒是比路上凉快很多。 终于,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山中的沉闷,一声紧过一声,听得让人心焦。 两匹马,一枣红一墨黑,马上两个少年,一淡青一浅紫。马儿奋蹄,很快就奔了过去,翻过山头,只留下路面上扬起的烟尘。 一个小小的茶棚立在路边。两辆马车停在外面的树荫里,都是货车,一共捆了大大小小十来只箱子。两个护卫模样的人,一样的短衫长裤,一样的佩刀。一个把刀抱在怀里,歪坐在货车前面,一个把刀提在手上,背靠在树上,空出一只手擦汗。 一会儿,从茶棚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跟外面两个拿一样的刀,穿一样的衣服,只是上身的短衫已经敞开,不停的拿衣角扇风。另一个应该是个小头目,腰间的刀看起来好很多。 先前的两个被换了下来,进去茶棚喝茶小息。 “赵头儿,你说老板是怎么想的?不是说这狼头山上的山贼很猖狂吗?怎么还这么大胆从这条路走?要出了事算谁的呀?” “这批货要的急,走柳州要多耽误五六天。山贼而已,又不是没遇上过,再说了,徐家少盟主不是在剿匪吗?我们多加小心就是。”被唤作“赵头儿”的人绕着马车仔细往四周看了一圈,在对着茶棚的地方停下。 “也是,听说已经抓了好些人了。” 赵头儿抬头望望天,又看着茶棚皱了皱眉头。 狼头山上一直有山贼,但以前都只是些散兵,没什么本事,还经常为争抢地盘斗来斗去。半年前,这些山贼突然合做一伙,好像是被什么人收服了,变得猖狂起来,只要是看起来有钱的有赚头的,从这里过都会被抢,抢钱抢货也抢女人。狼头山范围广,只有一条官道,进了狼头山就提心吊胆,那些山贼说不定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山贼抢的多了,心情好了,抢了东西走人,心情不好了,就拿人当靶子练拳脚甚至练刀。慢慢的没多少人敢从这里走了。 官府的人也上山围剿过几次,可那山贼狡猾的很,每次以为找到藏身之处的时候都会扑空,连根头发都没剿到过。一个月前,官府的人终于找到柳州徐家庄,请武林盟主出面帮忙剿灭匪贼。盟主徐明优派徐家大公子来前来协助。听说山贼的窝头被连挑了四处,手下的被抓了一二十个,死的更多。这才消停一点。 只是,上次从这里过的时候有这个茶棚吗? 两匹马奔过来,在茶棚前停下。两个少年下了马,浅紫色衣服的少年看了看茶棚,又看了看马车,对赵头儿笑着点点头,淡青色衣服的少年也跟着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赵头儿点头还礼,仔细的看过两人。 两人把马牵到路边,拴在树上,拿了个小小的包裹进了茶棚。 这两个少年样貌平凡,衣着样式简单,布料却是很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十来岁的样子。穿浅紫色衣服的少年眼神清澈,平静无波。淡青色衣服的应该是个女子,耳垂上扎了耳洞,喉节该是假的,眼神有些许羞涩和好奇。赵头儿很肯定,这两人都易容过。 两人在茶棚里一张空桌旁坐下,要了茶。 两间木屋,一间是厨房,外面用木板搭了棚子,摆了四张桌子,向阳的那面用布帘木板挡了。另外的两张桌子上,一桌三个,一样的衣服一样的佩刀,或松散着衣襟,或直接敞开,喝茶,吃自带的干粮,抱怨天热,抱怨工钱少,见有人进来都抬头看了看,才继续喝茶。 “老板,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啊?”浅紫色衣服的少年放下茶杯问。 “不远了,客官是骑马的吧?两个时辰就能到。” “哦,多谢老板。” “您客气了。两位客官从外地来的吧?” “嗯。” “哦,客官您慢用,要什么尽管吩咐。” 淡青色衣服的人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汗,高兴的对浅紫色衣服的人说:“二哥,很快就能见到大哥了。不知道县城里什么样,好不好玩。”声音清脆甜软,像清早的鸟叫。 浅紫色衣服的少年看他一眼,道:“到了县城你还是老实点吧,大哥有是要忙,我们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若不是山贼剿的差不多了,爹爹也不会同意我们来。” “知道知道。大哥忙,所以二哥要陪我好好逛逛。”淡青色衣服的人眨着大眼睛讨好的笑着。 浅紫色衣服的少年宠溺的笑了:“好。不过一个县城,估计没多少逛的。” 淡青色衣服的人一脸小女儿的娇嗔之态:“那也比总是呆在家里好。” 没错了,这两人便是徐敖雪徐梅香兄妹两个了。徐敖生来狼头山剿匪,徐敖雪把徐子非丢给他,说是让他多见见市面,也给徐家多出点力。前几天接到消息说山贼快抓完了,徐梅香在家里憋得久了,想出来玩,央着徐敖雪求了徐明优就出来了。本来还要带几个人的,徐梅香嫌麻烦,就草草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易了容,换了男装,拉了徐敖雪上马就走。 徐敖雪连连摇头,这丫头开始长个儿了,都快赶上自己了,哥哥教的拳脚功夫没学的怎么样,但也没落下。哥哥既然说山贼抓的差不多了,那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出来三天了,哥哥也该收到信了,应该会派人来接。这些年可把梅梅憋着了,到底不是安安分分待字闺中的心性,如果不是爹爹发了话,估计还真要学剑呢。哥哥出门办事,梅梅跟不了,就缠着要礼物。这次难得出来一趟,明天就陪她好好逛一逛吧。 厨房里飘出来一阵香味,不像是菜香,倒象是花香。 徐敖雪正在奇怪,突然“砰”的一声,旁边桌子上有人摔了茶杯。 “大家小心!”摔碗的人说完想站起来,却摔到了地上。身边的人个个都软倒在一边,茶杯干粮还有佩刀掉了一地。 外面的赵头儿见势不对,立即拔刀,却有短箭从林子里射来,连忙反手挑开。另一个动作稍慢,已经中了一箭,无力的倒在一边,“赵头儿,有麻药!” “二哥哥……”徐梅香想伸手拉徐敖雪的衣角,却发现浑身无力,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梅梅,怎么了?”徐敖雪连忙扶住徐梅香,揽到怀里,抬手给她擦汗,结果自己也往后倒去,只得抱住徐梅香后背着地,还好凳子不是很高。 徐敖雪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凑到徐梅香耳边说了几句。徐梅香轻轻“嗯”了一声。 倒下的人开始叫骂,茶棚外赵头儿已经被十几个人围住,很快就被绑了进来,还喂了药。 茶棚老板走到另一间房门前,恭恭敬敬的说:“老大,都制住了。” 房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一条恐怖的刀疤,看了看地上的几人,问:“车上是什么?”嗓门很大,声音沙哑,听着难受。 “老大,车上有八箱布匹,两箱茶叶,还有一箱衣服。” 刀疤脸一听有些不耐烦,指着地上的那几个护卫说:“这几个,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了,打晕了扔远点。这两个带回去。”后一句是指着徐敖雪两个说的。 徐敖雪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脸上陪笑说:“这位大侠,我腰上钱袋里有十几两银子,是小的孝敬几位大侠的。小的现在没力气,就不去大侠府上打扰了。” 旁边的那些个护卫已经被打晕开始往外搬了。 徐敖雪的钱袋被人递到刀疤脸手上,刀疤脸掂了掂,又看了看徐敖雪两人,笑了笑,恐怖的脸变的狰狞:“看你们两个衣料不错,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哥在县城有事,是吧,叫什么名啊?我好给你们大哥送个口信。大侠我养活一帮弟兄,手头紧得很,跟你们大哥借点钱用。” 徐敖雪听的心惊,面上却没露出一分害怕的样子,反而笑道:“大侠,不如您让我弟弟去送信吧,还不用您的人进城,万一被官府的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徐梅香在徐敖雪怀里直发抖,徐敖雪暗暗捏了捏徐梅香的手。 刀疤脸哈哈大笑:“你倒是胆子挺大,还想护着你弟弟,好样的,老子喜欢!就让你弟弟去报信,让你哥明日午时送五千两现银到这个茶棚来。”挥挥手,让人解了他俩的药性。 “老大,这……”茶棚老板开口想阻止,却被刀疤脸打断:“怕什么?小子你听好,叫你大哥明天送钱来。明天若是不送或是送晚了,老子就砍他一根手指送到县城守门的那儿,让他后天送八千两来。若是后天还不送,老子就砍了他脑袋挂在城门口。” 徐梅香吓的哭了,拉着徐敖雪的手,只会喊“二哥哥”。 徐敖雪拍着徐梅香的肩膀,给她擦眼泪,哄道:“三弟不怕,给大哥好好说清楚,他一定会送钱来的,啊,不怕不怕。”回头又对刀疤脸笑道,“刚才茶棚老板说从这里骑马到县城要两个时辰,若是走路怕是今天就进不了城了。五千两不是小数目,还请大侠给我弟弟一匹马,也好早点找到我大哥,早点筹钱。” 刀疤脸笑的更开怀,仿佛五千两现银已经摆在眼前了,大手一挥,道:“把马给他。” 第九章:被困 徐梅香一路向着县城狂奔,心下算着距离,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三个细竹筒。竹筒上都涂了一圈颜色,红黄绿三种。徐梅香拿出红色的,对准县城方向,朝着天空一拉。 “砰!”一朵绚丽的礼花在天幕中绽放,中心一团红焰,即使是下午,也看的清清楚楚,礼花没有很快消失,而是保持着形状缓缓扩大,慢慢下落,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 是徐家联络用的信号弹,用烟花改制而成,加了特殊的成分,礼花的形状和颜色别家仿不出来。明亮,盛大,即使在白天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三种颜色,红色是求救,黄色是示警,绿色表示安全,自然是徐敖雪提的建议。这次出门带了的,原本放在徐敖雪那里,倒在地上的时候塞到徐梅香怀里了。 徐梅香使劲挥鞭,策马狂奔。 大哥哥,你在哪里啊?快来救二哥哥啊,快来啊!二哥哥被山贼绑了,大哥哥你快来救二哥哥啊! 二哥哥要等我,我去找大哥哥,你一定要等我啊! 徐梅香举袖抹掉糊住视线的眼泪,一抖缰绳,继续飞奔。 县城,朋来客栈的一个独立的院子里,一个身着灰色短衫的少年蹲在廊沿下,手里捏着块鸡肉逗弄一只雪貂。天气闷热,雪貂有气无力的趴在阴凉的暗影里,对着面前完全没有眼力的人呲牙低吼了一声,便掉转头不去理他。 雪貂毛色雪白,背上的毛色有些发黄,小巧的耳朵套拉着,眼睛闭起,粉红的鼻头小巧可爱,鼻子两边的胡子一抖一抖,哎,热啊—— 少年十岁多的样子,头发简单的挽起,口里念着:“小白,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吃点吧,饿坏了怎么办?还有哦,二公子和三小姐就要来了,说不定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呢。” 徐敖生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身后跟着徐子非。 徐子非这两年越发的出挑了,原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徐敖雪教他识字念书,又跟着徐敖生练武办事,已经脱去了怯懦的神色,眼中透出自信的目光,行事利落,有分寸知进退,徐家上下见了都要给几分脸面。 “竹云,别吵小白了,天气热,随它去吧。”徐敖生边走边说。 竹云连忙起身,回头笑着行礼道:“公子回来了。”又对着徐子非笑笑的点了个头。 徐子非也笑着点了头。 三人先后进了房间,竹云给徐敖生端上凉茶,道:“二公子和三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来了就能住。” 竹云是徐敖生的小厮,十四岁,却是孩子心性,拳脚功夫一般,收拾房间张罗住行却是好手,徐敖生出门常带着他。 公子要来了,徐子非心下高兴,脸上也带了淡淡的喜色:“大公子,我去城门上看看。” 徐敖生放下茶杯,起身说:“一起去吧。” “公子才从衙门回来,还是歇会儿吧,要接二公子三小姐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公子这几天都在衙门帮着审那些贼人,也没好好休息,二公子三小姐来了该骂我没伺候好公子了。公子还是稍微休息一下的好。” 徐敖生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说不过你这张嘴。也罢,子非先去看看吧。” 徐子非拱手行礼,转身出了门。 徐敖生坐下慢慢的喝茶,摆了摆手,竹云也下去了。 也不知道小雪梅梅走到哪里了,算着时间这两天就该到了。小雪要来了,心里该是高兴的,可是为什么隐隐约约的有些烦躁? 围剿山贼进行的挺顺利的,毁了五个窝点,没收的被抢货物和银钱已经清点上缴了,抓回来的山贼也审的差不多了,该发配的也发配了,该处罚的也处罚了。可是头目还没有抓到,据说还有个军师。没人知道头目的名字,山贼们都只知道唤他老大,脸上有一条划过整张脸的刀疤,粗鲁,蛮横,无法无天,对自己弟兄却很仗义。也没人知道军师的真名,只知道军师跟刀疤脸有过命的交情,刀疤脸凶狠却没什么心机,靠着军师才收服狼头山的各个势力。狼头山地广山多,山贼躲藏的地方也多,以致于几次围剿都没办法消灭全部,这也都是那位军师的功劳。 徐敖生放下空杯,压下心头的疑虑,合上双眼,轻轻叹出一口气。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轰隆一声,一记闷雷在天空炸开,云压的更低了,阳光一点点收起来,空气更加沉闷。 一个衣服又旧又脏的小个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边跑边喊:“老大,老大,刚才,刚才县城方向,天上有个什么东西炸开了,跟城里过年时放的烟花一样,老远的,看得清清楚楚。” 狼头山上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地庙里,刀疤脸翘着腿坐在供桌上,听了小个子的话,抓抓头:“烟花?大白天的还能看到烟花?你小子眼花了吧?” 茶棚老板在一旁,脸色阴沉,开口问道:“还有谁看到了?” “泥鳅他们几个都看到了,真的是又大又亮,中间还是红红的一团。” 刀疤脸起身下地,掳起袖子大声喊:“泥鳅,泥鳅,给老子滚进来。” 茶棚老板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徐敖雪。 是信号弹,梅梅有点心急了。徐敖雪也站起身来,面上好奇:“哪有这样的烟花,大白天的也能看?还有吗?” 刀疤脸也询问的看向报信的小个子。 “没了,只看到一个。” 徐敖雪一脸的失望神色,嘴上嘟囔着可惜。 进来一个穿灰布衣服的男人:“老大,啥事?” 小个子立马拽住那人的胳膊就说:“你快跟老大说,刚才县城方向是不是有个烟花一样的东西?还又大又亮的,看的清清楚楚,中间还红红的。” 泥鳅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老大,我们几个都看到了。” “老大,不好,怕是刚才放走的那小子放的,搬救兵的,说不定就是徐家的人。我们得赶紧换地方。”茶棚老板急急的对刀疤脸说。 刀疤脸一听就火了,嘴上骂了一句,几步走到徐敖雪面前,巴掌啪一下打到徐敖雪脸上。 徐敖雪根本来不及躲闪,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一头栽到地上,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发响,眼前发黑,鼻子里趟出热热的东西,嘴里也有了腥甜的味道,很快又被人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刀疤脸打了一巴掌不解气,抓住徐敖雪的衣领还要再打,却被茶棚老板拦住:“老大,先换个地方再审他。徐敖生已经毁了我们五个点了,我们现在就只剩下这些人,不能硬拼,老虎洞离茶棚远,先去那里。”边说还边狠狠的瞪了徐敖雪一眼。 说是老虎洞,其实是个不大的山洞,山洞外有几间茅草房子,洞里藏了些没来得及转手的货物和一些刀枪兵器。 云很厚,压得很低,随时都要下暴雨的样子,空气沉闷而燥热,连人心也跟着一起浮躁起来。 徐敖雪浑浑噩噩的被带到一间屋子里,抓住胳膊的手往前一送,腿上被踢了一脚,扑倒在地。徐敖雪暗地里数了一下身上的伤,心中苦笑。 刀疤脸一把揪住徐敖雪的头发,往上一提,看着徐敖雪肿的不自然的脸,吊着眼睛撇嘴道:“胆子不小啊!敢给老子通风报信,你说老子让你怎么死比较惨?嗯?” 徐敖雪眼前模模糊糊,好不容易看清狰狞的刀疤脸,扯了扯嘴角,喘了口气说:“落到老大您的手里,还不是您说怎么死就怎么死,我有的选吗?” 刀疤脸手上用力,嘴上发狠,道:“自然是老子说了算。”说完抓着徐敖雪的头往地上一掼,抬脚就要踩下去。 “且慢。”茶棚老板突然伸手阻拦。 “你他妈的又怎么了?” 茶棚老板上前托起徐敖雪的下颌,仔细看了看徐敖雪的脸,对旁边的人说:“打盆水来。” 水来了,茶棚老板把整盆水淋到徐敖雪头上,衣服湿了大半,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徐敖雪一阵冷颤,头脑清醒了许多,咳了几声,吐出口血,还没来得及擦去嘴角的血迹,脸又被抬了起来,一只手伸到左耳朵下面。 茶棚老板在徐敖雪耳朵下面摸索了片刻,捏住一层面皮,一撕,唰一下,整张面皮被生生揭下来,露出另外一张脸。 凤目含泪,柳眉横斜,朱唇染血,玉白的脸上红红的五指印,柔软的黑发凌乱散落,浅紫的衣衫半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腰身,衣领松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 屋里的人都看的一呆,连呼吸都变的很轻。 刀疤脸的怒气一滞,烧到嗓子眼的火气熄了片刻,马上烧得更旺,还慢慢往下走,眼中燃起团团火焰。 徐敖雪嘴角抽搐,心中发苦,你要揭就揭,轻点啊,很疼哎! “他妈的,长这么好看,还是男人吗?”刀疤脸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徐敖雪,喃喃的说,只觉得心里发痒,火气更盛,身上燥热,想把他抱到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看他哭叫,听他求饶。 “老大,这人留不得。”茶棚老板猛然警醒,回头对刀疤脸说,“听闻徐家有两子一女,长子徐敖生长武,在县城带人围剿我们。次子徐敖雪善文,长相阴柔俊美,头脑聪明。此人怕就是那徐敖雪,放走的人应该是徐梅香,方才天上的烟花就是徐家联络消息用的信号弹。若果真如此,徐敖生不会放过我们,这人绝对留不得。” 徐敖雪听的心惊,心思急转,面上不露分毫,抬起头看向刀疤脸,扯出个笑脸来:“呵呵,若我真是徐敖雪,你们是打算杀了我呢?还是放了我呢?” 番外一:林子聪篇(上) 夜晚的林家老宅总是很安静,安静的不像话,透出几分阴森。透出古朴之气的座钟上,时针在8与9之间停顿。 林老爷子喜欢这些古旧的东西,宅子里的摆设用具都有几分复古的气息。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出熟悉的名字,林子凡。 “喂?” “哥哥,是我。现在接电话方便吗?会不会打扰哥哥休息啊?”子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那边应该天还没亮吧? “不会,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爷爷他身体还好吗?”子凡对我还是那样拘束,带着点小心翼翼。 呵呵,这些不都是我自己一手促成的吗?我是谁?我是林子聪啊,是子凡大伯的独子,林老爷子的长孙,林家的嫡长孙,也是林老爷子当年找来给林氏培养的继承人,陪年幼的子凡成长的哥哥,更是害死子凡父母的人的儿子。 “老爷子身体很好,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不想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那就好,呵呵,那哥哥呢?” “我很好。”是啊,我很好!不过是有几个老东西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旧时的功绩,在林氏呼风唤雨,以为林老爷子放手林氏,自己就是老大了。不过,他们笑不了多久了。 “哥哥,你也不要太操劳了,林氏董事长也不过是一份工作,身体要紧。”我心中冷笑,没错,林氏的董事长的确只是一份工作,是你林子凡不要的工作,可我却没得选。 “我有分寸。”语气平淡的回答,“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老爷子经常念叨你。” “嗯——再说吧,这段时间不行,遇到瓶颈了,导师说我心中杂念太多,拉琴的时候心里不够平静。”声音有些委屈,突然想安慰安慰他,可是,谁来安慰我呢?我有多久没有碰过小提琴,连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不要着急,慢慢来。”心不在焉的话语,漫不经心的语气。 “嗯,我知道。哥哥你休息吧,帮我照顾好爷爷,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哥哥再见!” “再见。”挂掉电话,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年复一年的往复变化,似乎也没有变化多少。可林老爷子老了,子凡长大了,而我,也已经成为了林氏的董事长,还会成为林家的家长。 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桂花的香味。我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 “林老大啊,你以为我这边现在几点啊?不带这样扰人清梦的。”声音懒懒的,想的出接电话的人眯着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话的样子,心下有几分好笑。 “那你又以为我这边几点了?行了,你也该起了吧?” “还早呢。什么事?说完了我再睡会儿,啊——哈……” 还是笑了出来,只有跟这几个人说话不用想那么多,人也会轻松。 “子凡刚刚打电话过来了。他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也没怎么样啊,就是被导师说了几句,说他的琴声没有感情,太注重技巧,有些刻板。其实就是被乐谱拘到了,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 “哦,那你帮我多留意一下。”微微松了口气。 “没问题没问题!哎,你关心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他一个人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求学,孤孤单单的,也没见他回过家。你是他哥哥,他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出国学音乐是他自己的决定,回不回家也由他自己,腿在他身上长着,我管那么多做什么!”语气不自觉的就生硬了起来。 “行行行,我不问了,你们家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麻烦?还有事没?没事我睡觉了。” 我们相互间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从来不会多问或者多说,与他相处,很轻松。 “没了,你睡吧,多注意身体。” “嗯嗯,林董事长也早点休息吧,你不是诸葛亮,不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知道,再见!”嘴边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笑意,心里也暖暖的。 “拜拜!” 据说,子凡的父母是人中龙凤,其母林渊敏貌美能干,活着的时候是商界的铁娘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把林老爷子的手段学的精深,用的精明,从小跟着林老爷子长大,豪爽的脾气也随了林老爷子。其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名牌大学法学硕士毕业,在校时就与林渊敏认识了,才子佳人,不知道是谁先追的谁。毕业后在林氏谋了个普通职位,林渊敏并没有给什么特殊照顾,林老爷子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他也是个能人,一来二去,商场上的事情就熟悉了,习惯了也精通了,在林氏的职位也渐渐往上升,跟林渊敏的合作甚是默契,林老爷子也发现了这个人才。后来林老爷子有意撮合他和林渊敏,才知道两人早已心意相通。 然后自然而然的,两人结为夫妻,一起住在林家老宅。林老爷子也放心的把林氏交给了他二人。 只是,爸妈这一辈有人不甘,撺掇着爸爸,跟另外几人一起针对林渊敏夫妻。 两边的人出招接招拆招,几个来回也没分出胜负,只是爸爸这一边的人心逐渐散了,开始不耐烦,相互间争斗起来,有人出手变得狠厉,不择手段。 最后,不知道是谁在林渊敏的车上动了手脚。 没有意外的意外事故,林渊敏夫妻当场死亡。 林老爷子心痛哀伤,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然后回到林氏,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了一些人。爸爸也被派到外地开拓市场,管理分公司。这,算是发配边疆吧? 那之后的两年,我们一家三口都在外地,没回过林家。 爸爸变的沉默,妈妈只会哀叹命运不公。我离开熟悉的环境素熟悉的人,在新城市开始新生活,没有了追捧奉承,也没有了一直以为理所当然的优待,我从林家嫡长孙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妈妈告诉我,林氏应该是我的,我应该坐在林氏最高的位置上指点江山,而这本应属于我的一切都被林子凡夺走了。他的父母夺走了属于我爸爸的东西,而他夺走了属于我的机会。 于是,开始怨恨,于是更加发奋的学习,更加努力的练琴,因为妈妈说过,多一项才艺能多一分机会。当时我并不明白所谓的机会是什么。 机会来了,林老爷子寿宴,林家所有人都被召回,包括我的父母和我。 寿宴上再次见到了林子凡,那个注定要和我争夺一切的人,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小小的身子,粉团似的小脸,好奇的大眼睛,柔软的小手,整个人仿佛一捏就能捏碎一般,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敌人吗?我要和他争夺吗? 如愿以偿的,我被带回了林家老宅,开始接受精英教育。从此,我放下了小提琴,因为没有太多的时间,我要备战,我要打到一切阻拦我的敌人。 番外一:林子聪篇(下) 小子凡看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亲切,到后来的受伤,最后变成小心翼翼和淡淡的疏离。我一直很好奇:他,究竟知道多少?又看出来多少? 他是林老爷子宠爱的孙子,我不能对他无礼,可我不想把他当成弟弟来疼爱,这样以后争斗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于是,我只能冷淡他。 林老爷子是我的爷爷,可我只是他培养来继承林氏的布偶,我只要听他的吩咐,学好他安排的课程就行了。 可是,子凡却不愿意学经商,执意要出国去学音乐。林老爷子也只好同意。 哼!从来没有人问问我的想法,听听我的意见。曾经的曾经,我是那么的喜欢小提琴,可是它被我锁进柜子,好久都没有碰过了。 这就是差别!该死的差别! 为什么?凭什么! 临走前的晚上,林子凡意外的出现在我房门前,深深的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刻到头脑中一样。这让我很不自在。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我明天要走了,来跟哥哥道别的。”他停了一会,笑了,“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也帮我好好照顾爷爷。爷爷其实很疼你,他也是你的爷爷。” 我心里一惊,他,到底知道多少?一直冷眼旁观着吗? 我压住心里的疑虑,故作轻松的拍拍他的肩:“这是什么话,我当然会照顾好爷爷。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心里又是一跳,他不打算回来了吗?怎么会? 看他轻笑着转身离开,我很想叫住他,可发不出声音,想拉住他拦住他问清楚,可抬不起手挪不动脚,只是定定的站在门口。 算了,我能问什么呢?能说什么呢?我从来都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子凡真的一直没有回来。 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想关心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冷淡他又做不到完全的放下。 为什么一直不回来?为什么倔强的学音乐?不想和我争吗?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学的这些东西,准备了这么久?不和我争,是不愿?不忍?还是不屑? 我坐在林氏董事长的办公室,偶尔会被突如其来的孤独压倒,让我呼吸困难,疼痛难忍。 我只是,一如既往的做我该做的事情,用林老爷子教的东西,用商场上见识到的手段。 我娶了妻,一朵娇艳的鲜花,出身商场上的名门,都说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我们都知道,这场婚姻只是利益的需要,相互的利用。我需要她家的支持,而她,需要借助我获得自由,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与其让父母指定一个丈夫,不如在可选的范围之内自己挑一个看得顺眼的。而我,刚好就是那个顺眼的。 其实我很羡慕她,有自己的追求,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却是一直服从的,一直被人安排着。 婚后我们很和睦,我很尊重她,我们还需要个孩子。之后,我们就有了个儿子,乖巧的,聪明的,有些古灵精怪的。她的名字里有个“菲”字,我就给儿子取名“慕非”,别人都以为我是为爱,她也问过我。其实不是,我只是很羡慕她,也就这样回答了她。她听了也只是笑笑,她有自己的故事。 小非慢慢长大,有一天无意间看到被我锁在柜子里的小提琴,非常的喜欢,跟我说想学。我就请了人教。 那把琴锁了多久了?我都已经忘记它还在那个柜子里了。 我没有很多时间陪着小非母子,只是偶尔抽空问一下。 她很爱孩子,尽心的抚养教育。小非早早的就知道了我和他妈妈之间的事情,虽然不一定明白。早点知道也不是坏事,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小非很懂事,我很省心。 有个好朋友在子凡的学校,曾经一起学过小提琴的朋友,简单的朋友,没有利益的纠葛,只是单纯的好朋友,很仗义的一个人,很舒心的一个朋友。我托他帮我多留意子凡。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总归是有些不安的,想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他不愿意回家。 林老爷子想他,会和他打电话,也去看过他几次。老爷子大概知道他不回来的真正原因,却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什么,只是偶尔会一个人叹气。 勾娄的身躯,苍白的头发,寂寞的神情,这个曾经叱侘风云的男人,如今却只剩下沧桑与化不去的凄凉。 我希望子凡能回家,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才发觉,我竟然从来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也从来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后来才知道,子凡那次的电话是站在宿舍楼顶打的,黎明前,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可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他最需要安慰最需要支持的时候。 我是多么残忍的一个人! 听说,子凡挂掉电话后,站在楼顶的边缘,迎着朝霞,练琴。这样才冲破了自己的瓶颈,他的音乐开始有了灵魂。 二十五层的高楼啊! 被琴声吸引的人到达楼顶的时候都吓得不行。子凡拉完曲子,一回到安全的地方人就晕了过去。 我果然是个狠心的人!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子凡会学小提琴是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年幼的子凡多么希望能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可我却执着于自己的怨恨,不停的伤害他。真是可笑!我没有反抗父母,没有反抗林老爷子,没有反抗命运给我安排的一切,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个保护不了自己的柔弱的孩子。 等到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愚蠢了,我却不知道怎样才是好好待他,关心的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子凡却从来没有责怪怨恨过我什么,只是安静的接受,默默的关心,淡淡的疏远。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欠了你,太多太多…… 林老爷子病重,子凡回来了。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可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哥哥不要自责,爷爷只是年纪大了。”子凡淡淡的笑着,带着几分疏离。 我们,已经错过了吗? 林老爷子还是走了,子凡哭的很伤心,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养的悲伤,一直哭得晕了过去。 子凡还是在国外做音乐,但是会回家,虽然林家老宅已经换了主人。子凡会指点小非,陪他玩。小非很喜欢这个叔叔。 林老爷子去了没多久,她也离开了。她等了这么久,终于自由了。 可是,我还困在这里。不过,没关系,子凡回来了,不是吗?小非也开始长大。 痛,很痛,不是精神上被压抑的疼痛,而是身体里实实在在的痛苦。我想,我是病了。很奇怪,我一点也不着急,也许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次,子凡真的回来了,回到林家,接手林氏。 我当上董事长的时候,妈妈曾经怨我为什么不给爸爸更高的职位更好的待遇。我心中冷笑,这么多年,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争权夺利的道具吗?爸爸的职位和他的能力是刚好匹配的,这样很好,不是吗?老爷子英明,一早就看清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了。如今的待遇你们有该知足了。 子凡很聪明,商场上的事情一点就通,还有我留在林氏的几个人帮着他,他很快整顿了林氏。事实证明,子凡经商比我更有天分,做事比我更加沉稳,处理公司的事情比我更加的干练。 果真是林渊敏的儿子吗?我是不是该庆幸当初他没有同我争呢?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如今的我竟是如此的虚弱,清醒的时越来越短。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我一直都没有去选,放任自己被别人安排,放任自己去怨恨,怨恨父母,怨恨林老爷子,怨恨子凡。 小非坐在床前。他长大了,可我却还记得他刚出生没多久时候的样子,那好像那还是昨天的事情。小小的,软软的,那样的弱小又那样的可爱。我想要给他他想要的一切,我希望他健康快乐的成长,我希望他不要向我一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最终迷失了自己。 小非啊,你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虽然以后你注定要继承林氏,守住林氏,可我还是希望你守住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且努力争取,像你母亲一样,做个勇敢的人。 小非,替我照顾好你叔叔,我欠他的太多。 番外二:林慕非篇 我父亲名叫林子聪,是曾经的林家家主,是曾经的林氏董事长。母亲名叫欧阳菲羽,曾经是欧阳企业老总的千金,曾经是林家的家主夫人。我没说错,曾经。 有传言说,父亲极爱母亲,所以取母亲的一字为我命名慕非,至今仍是美谈,社交场合新结识的人都会提上几句,说一声羡慕。而我,也只是谦虚礼貌的客气一下,然后回敬几句恭维。 其实,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母亲,也不知道母亲对他的爱,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亲情与敬重。大概,父亲一辈子也没有爱过谁。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了我,她和父亲的婚姻是交易,各取所需。那时,父亲接手林氏,需要欧阳家的支持。母亲到了结婚的年龄,需要一个丈夫,可她更渴望自由,没有名利场上的虚伪,不被家族利益束缚的自由,即使外公再怎么疼她也不能给她的自由。 父亲说过,母亲是个极其聪明又勇敢的女子,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要得到需要怎样的代价。与其跟外公闹僵关系,被指定一个丈夫,不如自己在适合的人当中挑选一个自己满意的。 母亲选中了父亲,几乎是看到第一眼就决定了。这应该是一见钟情吧,可母亲说不是,她在见到父亲前已经了解了那些人的身家背景,筛选了一遍。母亲说,她对父亲也没有多少爱,她最爱的只是自己。而父亲,大概连自己也不爱。 当时我还很小,一见钟情也只是在电视里听来的陌生字眼。可是听到母亲这样说,我非常慌乱,急急的拉着母亲问:“妈妈,妈妈,你不爱我吗?爸爸也不爱我吗?你们不要小非了吗?”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柔柔的笑了:“妈妈当然爱你了,爸爸也很爱你。父母自然是疼爱子女的,只是这种爱跟爱情不一样,跟我对你爸爸的爱不一样。你现在不懂,以后就会明白了。你只要记好,妈妈很爱你,但是妈妈也很自私,想要有自己的生活,爸爸也一样,我们都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快点长大。” 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太爷爷陪我的时间多。太爷爷和妈妈教了我很多东西,告诉我很多事情。太爷爷很喜欢我,但也只是喜欢,太爷爷最疼的人是小叔叔。曾经以为,自己应该怨小叔叔的。可是,他那个人,我怎么也怨不起来。母亲也告诉我,不要小叔叔怪,其实小叔叔心里很苦。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在叹息一般。 长大了才慢慢知道父亲和小叔叔之间的事情。 上帝给了我们有限的庞大的财富,也给了我们无限的猜忌与争斗。 小叔叔除了对音乐的坚持,没有什么执着的东西。父亲去世后,在林氏也只是尽自己的责任,完成对父亲的承诺而已。 我知道,这个承诺里也包括我。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的眼泪,好像这个人生来就没有泪腺一样。他从来只是用合适的方法手段,完成该做的事情。即使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父亲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太爷爷去世的时候,小叔叔哭的仿佛天崩地陷了一样。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小叔叔哭,那时的小叔叔也不过是大我不到十岁的孩子。父亲很迅速的交代好太爷爷的后事,抱起晕过去的小叔叔,带着我回到家里。一路上,小叔叔以我从未见过的脆弱的样子,趟在父亲怀里,脸上带着点点泪痕,皱着好看眉,不时的动一下嘴唇,发出模糊的细小的声音,一双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服,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父亲只是抱着小叔叔,逆着光,我看不清父亲的神情。 那也是我见过的唯一一次,父亲和小叔叔靠的这么近。父亲的后事,小叔叔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看着,神色虽然悲凄,目光却是坚定。 后来我明白了。太爷爷去世的时候,小叔叔失去的是一直为他遮风避雨的伞,是支撑起他整个童年的人。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却要为我撑起一片蓝天,扛起林氏的重担。 我喜欢小提琴,喜欢它优雅小巧的外形,喜欢它光滑细腻的触感,喜欢它优美的音色,更喜欢小叔叔拉琴时候的样子。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微闭,神情柔和,配合着曲子显出浅浅的微笑或是淡淡的悲伤。也在电视上见过小叔叔演奏的样子,高超的技巧,完美的爆发力,将乐曲里的愤怒完全呈现。 父亲的学生时代也学过小提琴。 我知道,小叔叔最初学小提琴是因为父亲,坚持练琴而不愿意学经济还是因为父亲,甚至出国学习音乐也还是有父亲的原因。因为被父亲的琴声吸引,开始学琴。因为被父亲冷落而不甘甚至受伤,坚持学琴。因为不想被父亲当作敌人,远远的避开,出国去学习音乐。 我想,小叔叔是喜欢父亲的。幼年失去双亲的小叔叔,应该是非常希望能有个哥哥的。可是父亲却因为上一代的纠葛,对小叔叔冷冷淡淡,甚至伤害。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总有一丝愤怒,一丝心疼,一丝嫉妒,还有一丝恼恨。 是的,嫉妒。我恼恨自己为什么和他是叔侄,也只能是叔侄。 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以为我完了。当我被告知小叔叔有了女朋友的时候,我知道我只能藏起自己的心思,趁早放弃。 小叔叔是我的初恋,懵懂的年少时候的憧憬暗恋。仅此而已,我自信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而我,永远不会忘记。 母亲曾经说过,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 太爷爷去世后,母亲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去过她一直想要的自由的生活。父亲说,不要怨她不要怪她。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她只是比别人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比别人更有勇气。 我曾经怨过母亲。可是父亲提到她,语气总是羡慕。父亲说,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一辈子都听从别人摆布,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非常的羡慕母亲。 小非啊,不要像我一样。 我想,父亲其实很想做个好哥哥,好好跟小叔叔相处的。只是,开始的时候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后来却是不知道怎样作为一个哥哥关心弟弟。 小叔叔出国留学,一去三年不回。太爷爷想的厉害了,也只是带着我去看他。太爷爷说,不怪他,不是他的错。 接到太爷爷病重的消息,小叔叔赶回来了,之后就住在了医院,一直陪着太爷爷。太爷爷走的时候拉这父亲和小叔叔的手说,以前的事情就让他带走吧,你们是兄弟。 之后,小叔叔回来的次数多了。父亲依旧很忙。小叔叔回来的日子里,却是怎么样都要抽出时间的。 小叔叔曾经是天才的音乐神童,回来的时候会指点我拉琴。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学习经商,但我从没想过放弃小提琴。听说,父亲搬到林家老宅的时候,就把小提琴锁了起来。小叔叔接手林氏之后,也没有时间练琴,只是静静的听我拉琴,带着让人心疼的淡淡的疲惫。 如今,小叔叔已经是林氏名至实归的董事长,林家的当家人。可是在家里却总是一身孩子气,和以前一样。 他总说埋怨父亲把我教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应该充满阳光才行。 工作之外在家人面前的小叔叔,的确是阳光热情的大男孩的样子,工作的时候却是沉着精明的,提到音乐又是另外一副认真又享受的表情。这是我见的最多的小叔叔的三张脸。 而我我已经毕业,进入林氏了。 小叔叔其实不喜欢商场上的事情,不喜欢勾心斗角,讨厌虚伪,讨厌被束缚。跟母亲很像。 可林家的男子生来就被束缚着,这是小叔叔说的。小叔叔还说,太爷爷和父亲已经给了他十几年的自由,他很知足。 小叔叔问过我,如果不喜欢经商,可以不学。他会尽量多的给我随心所欲的时间。 可我想经商,想早点接过林氏的担子,想让小叔叔早点去过他喜欢的生活,不想让他这么累这么倦。 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出的能力,小叔叔交给我一个又一个重要的项目。 一副要尽早摆脱林氏的样子让我非常无语,就像那次。 楼上小叔叔的房间传来小叔叔的惊叫和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匆忙的推开小叔叔的房门,发现小叔叔毫无形象可言的趴在浴室的地上。 汗啊,这么大个人洗个澡都能摔…… 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原本洁白的皮肤因为忙碌劳累变得苍白,单薄的身躯上脊柱线勾画出完美的一笔,柔软的发丝温顺的贴在头上。小叔叔有点呆愣的趴着,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边散落着杯子牙刷沐浴露。 我有点心跳加速,赶紧问:“小叔叔,怎么了?” 小叔叔这才回神,抬头皱起脸,哼哼叽叽的说:“摔了一跤,小非,扶我起来。”说着朝我伸出手,一副委屈的样子。 黑线…… 走过去伸手搀扶。 圆润的肩头,洁白的胸膛,红嫩的朱果,浴巾有些松,露出一小截平坦的小腹。 我脑子里哄的一下,脸上也迅速升温。不能再看了! 我强迫自己别开脸,暗自庆幸自己脸上很黑,就算红了也看不出来。小心的瞄一眼小叔叔。他低着头没看我,自然不会发现。 轻咳一下,自己找话说:“都多大的人了,洗个澡还摔跤,真服了你了!哪儿摔疼了?” “混身都疼,我要请病假,明天不上班了。” 狂汗,“你可是总裁,没病假!” 小叔叔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开始耍赖:“小侄子,你早点把公司交过去吧,我也好早点逍遥快活。” “美的你了!” “哇,小非你敢凶我!” 好像是那之后吧,小叔叔的动作越发明显,带我结交商场上的重要人物,将我带进林氏的权利中心,然后开始休假,把公司的事情丢给我,而且时间越来越长,理由是要锻炼我。 我知道,小叔叔的新女友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学过护理,会针灸推拿。小叔叔恋爱去了。心里有些发酸,我应该早就放下了。 算了,我只能是侄儿,他想早日摆脱这些,我就接下来好了,就像父亲说过的,我必定要接手林氏守住林氏,那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小叔叔走了快一个月了,在他的私人海滩度假。有相熟的人问我是不是快要喝小叔叔的喜酒了。应该快了吧,小叔叔也三十岁了。 我想我会微笑着送上真诚的祝福,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十章:受辱 茶棚老板看着徐敖雪,眉头紧皱,都可以夹死苍蝇了,考虑了片刻,咬着牙对一边的手下说:“先关起来。” 两个人把徐敖雪从地上架了出去,扔进一间破茅屋,锁了起来。 徐敖雪慢慢的爬起来,靠墙坐好。 这是间小小的空屋,什么都没有。茅草的顶,泥砌的墙,坚硬的夹杂着碎石的地面,在炎炎夏日倒是个凉爽的所在。 头很疼,很晕,唔,怕是脑震荡了。抬手擦了擦鼻子和嘴角,舌头磕破了,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一片。手上胳膊上擦破撞伤的地方很多。胸口有些闷,深呼吸几下,还好,没什么大问题。腿上也有擦伤,被踢到的地方很疼,应该青了吧。摸摸腰上,嗯,香囊还在,只要找到茶棚里的包裹,哥哥带在身边的雪貂小白就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徐敖雪笑了笑,那只雪貂还是跟哥哥一起捡到的,颇有灵性,能识别很多种气味,跟哥哥很亲,经常跟在哥哥身边。小白这名字是哥哥身边的小厮竹云起的。 耳边传来门外两人下流的对话,想起方才众人眼中的贪婪淫邪,徐敖雪心中一寒。这张脸确实阴柔妩媚,不是没见过对自己露出贪婪神色的人,只是,那些人要么有不敢对徐家二公子动手动脚,不知身份敢处言调戏的都被教训的很惨。现如今独自一人落到这群人手里,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只盼哥哥能快点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徐敖雪却觉得冷,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拉好衣服,抱住双腿,头放到膝盖上,蜷起身子,缩到墙角,瑟瑟的发抖。 头晕,意识也渐渐模糊。 胸口的有一星温暖,哦,是一直带在身上的暖玉,还好刚才没有露出来。好难受,睡一会儿吧,等醒了哥哥就来接我了。 哥哥…… “那你说怎么办?”刀疤脸叉着腰,瞪起牛眼,烦躁的盯着茶棚老板。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茅屋里只有他和茶棚老板两人。 “这,不好办,不好办啊,”茶棚老板垂下目光,四下里踱步,“传闻徐家兄弟感情很好,徐敖雪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徐敖生对他说甚是疼爱。若他真是徐敖雪,杀不得,留不得,也放不得,不管怎样徐敖生都会来救,我们这些人怕是一个也逃不脱。” 刀疤脸被茶棚老板转的头晕,使劲闭起眼睛抬手在面前挥了几下,像是要把这些让人烦躁的事情挥走一样。 “你烦不烦!”睁眼皱着眉头,瞪住茶棚老板说:“杀也不行放也不行,反正会让那徐敖生打过来,索性,先奸后杀,长那么个妖精样儿,先让兄弟们乐一乐,被徐敖生追着打了一个月了,哥儿几个都没好好歇过。” 茶棚老板一听,心中大骇,赶紧上前阻止:“老大不可,还是快想办法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的好,这徐敖雪不能动。对,说不定他身上有什么追踪香之类的东西,被找到这里就麻烦了,得赶紧把他扔出去。” 色字当头,刀疤脸越发的不耐烦了,“不就是个徐敖生吗?狼头山这么大,他还真能找到这里不成?就算找来了,老子难道还怕了他?你也说了,放也是死,不放也是个死,横竖都一样。还不如先让老子玩玩。让开!” 刀疤脸一把推开茶棚老板,走出去。 茶棚老板阻拦不住,站在原地,待刀疤脸的背影出了视野,脸上的无奈惊慌之色一收,眼中露出一丝阴狠。看来这里不能呆了,当初念你救我一命,才助你当上贼王,抢得银钱珍宝美女。不过山贼就是山贼,到底没用,徐家一来就要完蛋。也罢,本也没指望你们来成我大事,如今且随你们自生自灭好了。 “你说这人是徐家二公子吗长的真是,啧啧……” “就是,我还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听说男人的那处比女人紧的多,年纪小的男孩子身体柔韧,比抱女人更销魂。看他长的一副贱人样儿,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风骚。” “……” 看管徐敖雪的两人在门前一边吊着眼睛淫笑一边流口水,眼睛是不是往茅屋瞟几下,脑中勾画着美人在怀的春宫图。 其中一人回头正巧看见刀疤脸往这边走来,努力正了脸色,点头哈腰的喊了声“老大”。另一人脸上也换上谗笑:“老大来了。” 刀疤脸点点头,说:“你们去看看前面谷口,如果徐敖生带人寻来,就立即来报。” 看管的两人中后面开口的那个有几分眼色,看出刀疤脸眼中的欲火,笑的更加谗媚:“明白,明白,小的们自然不敢打扰老大办事,只是小的们也有许多时候没解过火了,老大您看?” 刀疤脸咧嘴大笑,原本恐怖的脸变得奸淫无比,拍了拍那人的肩,口中道:“放心,有好事自然少不了兄弟们的。” 那两人闻言立时笑歪了眼睛,屁颠屁颠的走了。 刀疤脸解开链子推门而入。只见徐敖雪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似是有些发抖,黑发散落肩头,遮住了秀美的侧脸,浅紫的衣料半干的贴在身上。想起之前徐敖雪朱唇带血锁骨微露的样子,心下更是难忍,几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拂开徐敖雪挡在脸上的头发,托起来细细端详。 徐敖雪虽然睡过去了,却也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听到推门的声音,一股臭哄哄的汗味扑面而来,然后头被人托起来,心里已是清明。 来人是谁,徐敖雪自然猜的到。来人什么心思,他自然也想的到。只是该如何应对才好听闻狼头山地盘广,山头多,地形复杂。来这里的路上被他们蒙住了眼睛,但也磕磕拌拌走了好远的一段路,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里离那个茶棚甚远,怕是不好找。偏巧天气闷热,雪貂精神不佳,若是下雨,气味被雨水冲洗,更是难寻。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赶来。现下只能靠自己了。 徐敖雪心头转过心思无数,面上却神色不变,闭着眼睛装睡。 刀疤脸盯着眼前的美人,倒也不急了,伸手抚上徐敖雪的脸。肤质细腻手感极好,与粗糙的手指对比鲜明,肤色有些苍白,弯弯的柳叶眉眉心微耸,睫毛卷翘,投下淡淡的阴影。大拇指慢慢抚过,睫毛眼角微颤,微微的酥麻从指尖一直痒到心里,不禁多摸了几遍。手指一路往下。薄薄的双唇紧抿,有些发白,拇指抚上,揉压按碾,柔软之极,想必口感味道也是不错。刀疤脸哑着嗓子叹道:“真是个小美人儿!” 早在手指抚上眼睫的时候,徐敖雪已经开始觉得恶心恼怒,心中却是万般无奈,打也打不过,讲理更是不必,逃跑无门,挣扎只会招来更多的灾祸,只得一字,拖。只盼哥哥能早些赶来。 嘴唇被人揉捏,耳边又听得如此言语,徐敖雪知道逃不脱,只得握紧拳头,强忍住心中的恶心,怒火和恐惧,睁眼对上刀疤脸满是欲火的双眼,镇静的开口问道:“这位老大,可是想好了到底是放还是杀呢?” 刀疤脸看住徐敖雪清澈的双眸,桀桀怪笑了两声:“你到了这里,自然不能放。如此美人,杀了岂不可惜?只要你伺候好老子,老子饶你不死。” 说罢目光一沉,探头擒住徐敖雪的双唇,啃咬起来。 徐敖雪捏紧双手,皱眉,身体紧绷。知道此时,自己越是挣扎,越会挑起对方的欲望。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想,咬紧牙关任他动作。 刀疤脸在徐敖雪唇上啃咬舔舐,只觉得甘美香甜,身上越发的燥热,气息不稳。亲够了小嘴儿,刀疤脸转头把脸埋到徐敖雪发间,喘上几口粗气,鼻子里满是徐敖雪的体香,清清淡淡,丝丝香甜,有如新发的嫩草的清香。 见他也不挣扎反抗,闭着眼睛任人宰割的样子,身上热气更盛。倾身把徐敖雪压到墙上,张口咬上徐敖雪的脖子,又舔又咬,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懂事就好,乖乖听话,老子不会亏待你。”手上也不闲着,四下里又摸又捏。 徐敖雪心中恶心,只想呕吐。脖子被咬疼了,也不想开口出声。只是咬住红肿的下唇,使劲的捏紧拳头,指甲扎进皮肉,渗出血来,顺着手指缝流出,在浅紫色的衣服上晕染开。 刀疤脸突然双手拽住徐敖雪的衣襟,用力一撕,浅紫色的衣衫瞬间变成几片破布,露出洁白的胸膛,和倒扣的碗底般精致的锁骨,一枚紫色的美玉缀在胸前,更是秀色可餐。刀疤脸伸手猛的拽下玉佩,看了两眼,立刻眼睛放光:“这倒是件好东西。” “玉佩还我!”徐敖雪警觉从不离身的玉佩被夺,一惊,睁开眼睛伸手就要同刀疤脸抢。 刀疤脸闻言心中恼怒,脸色阴沉,抓住徐敖雪双手,瞪眼狠狠的说:“连你的人都是老子的,这玉佩自然也归我了!”说完把玉佩往边上一放,一把将徐敖雪按倒在地,俯身压上,在徐敖雪锁骨上啃咬起来,双手连扯带拉,几下把徐敖雪扒光,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大半。 徐敖雪一阵眩晕,心中凄然,升起一丝绝望。想他徐敖雪两世为人,何曾被人如此欺凌。是啊,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玉佩。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第十一章:解救 话分两头。 这厢徐敖生正在房中矮榻上小歇,突然被一声闷雷惊醒,心里一阵烦躁不安,却听外面竹云大叫:“公子,公子不好了,狼头山那边有求救的烟火。” 徐敖生心中一凌,背后升起一丝寒意,不会是小雪他们吧徐敖生起身快步走出房门:“竹云备马。” 竹云口中应是,转身出了外间。徐敖生走到廊下,低头看到还趴阴凉处的雪貂,一把抓起塞进怀里,急急的往院门走去。 竹云正好牵了马过来,见徐敖生神色焦急,知道担心二公子和三小姐出事,心中也是不安,也不多话,跟着徐敖生上马往城门口奔去。 一路上遇到几个徐家人,知道事情不好,跟在徐敖生后面。 到的城门口,已有官府和徐家的人候在那里。 徐家的一个人上前拱手行礼,说:“禀大公子,方才狼头山方向忽现求救的烟火,徐子非已经带了三人先行前往,我等六人在此等候,请大公子吩咐。” 徐敖生脸色严肃,心中焦急不安,开口对官府管事的人说:“这是徐家的事情,不敢劳烦大人。还请大人回去看好人犯,管好城里治安,以防有变。徐家的人跟我走!” 管事的人也知道其中厉害,只是对徐敖生一抱拳,点了点头。 徐敖生率先策马而出,竹云紧跟其后。 城门口有马厩,随时备着马。徐家的人早从里面牵了马出来,徐敖生一声令下,纷纷上马奔出。 管道上烟尘飞扬,一行十一人往狼头山而去。 云层越来越厚,阴沉,闷热,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徐敖生心中着急,跨下坐骑是他从徐家带来的一匹千里马,策马狂奔,只有竹云缀在身后,其他人都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前面有五人五骑,其中一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听到马蹄声,抬头往这边看来,满脸的泪痕,正是徐梅香。 徐敖生心里咯噔一下,勒马停在徐梅香面前。 徐梅香一见徐敖生,哭的更厉害:“大哥哥,快去救二哥哥啊,我们遇到山贼了,二哥哥被他们绑走了!” 徐敖生没看到徐敖雪,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听徐梅香这样说,心中越发难受。看徐梅香的样子,怕是徐敖雪用自己换出来报信的。 徐敖生眉头紧皱,却还是安慰徐梅香:“梅梅别着急,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早来的徐子非已经问清楚了事情经过,沉着脸色对徐敖生说:“大公子是这样。二公子和三小姐今日中午,在狼头山管道上的一间茶棚里休息,哪知那茶棚是山贼的一处据点。二公子三小姐中软筋散被擒,一同被抓的还有一行押送货物的护卫八人。货物被劫,那八人被抢了身上的银钱,打晕弃在山里。山贼猜出二公子三小姐是来探亲友的,将二公子绑了,放三小姐来报信,说是明日午时,送五千两现银去茶棚就放了二公子。若明日不送,就砍二公子一根手指送到城里,赎金涨到八千。若后日还是不交赎金,就把二公子的头送到城门上。”平铺直叙不带一丝感情,只有眼中燃着怒火。 徐敖生心中的焦急变成愤怒,深吸几口气,压下愤怒,努力镇静头脑,指着最后面赶上的人吩咐道:“你们两个,护送小姐回客栈休息。其他人跟我走。” 徐梅香一听就急了:“我也去,大哥哥让我去吧。” 徐敖生温言相劝:“梅梅听话,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那伙山贼虽然没剩多少了,可留到现在的个个都是狠毒之人。你功夫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会把二哥哥救回来的。” 徐梅香张了张口,纠结了一下,还是点头说:“好,那我先回去等你们。”徐梅香清楚,自己若是跟去,只会添乱,大哥哥还要分心照顾自己。 徐敖生抬手给徐梅香擦了脸上的泪,安慰的笑了笑,口里喊道:“走!”便领头奔出。 徐梅香驭马让到路边,看着徐敖生一行人渐渐奔出视野,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后悔又是恼恨,恨自己没用,让二哥哥落到山贼手里,却又不能跟去救二哥哥。若不是自己任性,二哥哥也不会和自己出来。自己嫌麻烦,一个人都不带就出来了。现在到好,害的二哥哥被抓,自己又没本事去救。 二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徐敖生赶到茶棚的时候,茶棚自然已经人去楼空。众人当下分散在周围查探。 徐敖生走进茶棚。桌椅翻到,茶碗茶壶破碎散落在地上,厨房里的炉灶已经熄灭。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地上的散开的包裹上。 素色的包裹皮,料子却是上好,包裹里翻出来几件衣服,徐敖雪和徐梅香的衣服。 徐敖生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从怀里抓出雪貂小白,放到包裹上,看着小白没精打采的样子,耐心的开口说:“小白,小雪被山贼抓了,你帮我找找他吧,狼头山山头众多,来不及一座座搜山,现在只能靠你了。” 竹云在一边看着,心里难受。到徐家这几年,从没见过徐家大公子开口求过谁,就是玩笑话也没有,如今二公子被绑,竟逼的他开口求自己养的雪貂。竹云平日里口舌伶俐,现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盼着二公子没事。 小白本来就怕热,又被徐敖生塞到怀里,都快热晕过去了,又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停下来了,软软的趴在包裹上,哀怨的看着徐敖生。听了徐敖生的话,眨眨眼睛,晃晃脑袋,抖了抖身子站了起来,低头仔细嗅了嗅包裹上的味道,四处看了看,抖抖胡须,往外面窜出。 徐敖生赶紧出来,翻身上马,控马跟上,目光追随着山林间的一抹白影。 众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一声闷雷之后,一阵湿冷的大风卷起树叶吹来,要下雨了。天上立时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大雨滂泊而下。 山上难走,众人弃马徒步而行。 徐敖生心中焦虑,雨一下,空气中的气味被冲淡,小白也不一定能找到小雪了。 前面有人声。 “有人来了,快回去通报……啊!” 那人刚刚转身,便被徐敖生一剑穿心。再往前,还有几人正在往山谷里跑,边跑边喊:“快去告诉老大,徐家人来了!” 众人纷纷拔剑抽刀,一路往里杀。 打斗的声音被掩盖了很多。 徐敖生抓住一个小个子的山贼,用剑架住脖子,厉声喝问:“说,下午抓到的人在哪?” 小个子看徐敖生双眼发红,目光凶狠,且武功高强,早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指着茅屋的方向。 徐敖生往那边看了一眼,松手,一剑划过小个子的咽喉。小个子睁大眼睛,倒地,溅起血色的水花。 徐敖生运功往茅屋掠去,还未近前,就听的里面粗重的喘息声。 “妙极……小美人儿这身子,真是销魂……以后,就留在老子身边吧……” 徐敖生脚步一滞,险些气成内伤。忍着怒气推门而入,却见徐敖雪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身下一摊暗红的血迹,刺眼的很。衣衫被撕烂,扔在地上,身上遍布青红的伤痕。双腿被高高架起,一个高大的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男人正压在徐敖雪身上晃动,一脸的猥琐。 徐敖生马上反手关门。 刀疤脸这才发觉有人来了,抬起头喝道:“哪个兔崽子活腻了,敢坏老子好事!”却见是徐敖生执剑站在门内,这才惊醒。 徐敖生内息变乱,大叫一声,也不管什么剑招,提剑就刺过来。 刀疤脸大惊,手边却没有武器,只得抓起徐敖雪来挡剑。 徐敖生见他用徐敖雪挡剑,一惊,心中火气更盛,勘勘转过剑势,避开徐敖雪。就势一剑拍在刀疤脸的肩上,伸手夺过徐敖雪,身形一转,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包住徐敖雪,轻轻放在一边。 刀疤脸见过徐敖生,自然认得。看他这般模样,心知自己难逃一死,也无惧意,死就死了,自从上山落草的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能长命百岁,只是不愿束手待毙。心中如此想,提起拳头就向徐敖生攻过来。 徐敖生见徐敖雪身上冰凉,呼吸微弱,心痛难当。耳边听得风声,一个侧身避开拳头,举剑就刺。 闷哼一声,短短一个下午断送十数条人命却滴血未蘸的青越剑,穿胸而过,却没刺中要害。 这样就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徐敖生看着刀疤脸,眼神冰冷刺骨,没了先前的怒火中烧,面无表情,慢慢的将剑抽出。 刀疤脸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血洞,这样就死了吗?再抬头看徐敖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惧,脚下踉跄,后退了几步。他不会让我死的这么容易。 徐敖生手中执剑,斜斜的指向地面,缓缓上前两步,冷眼盯住刀疤脸,也不动作。 只片刻功夫,刀疤脸已经满头满背的冷汗,嘴唇发白,呼吸困难,嘴角溢出鲜血,捂着伤口发抖。 徐敖生一个扬手。刀疤脸喉中发出一声低叫,双手垂下,被挑断了手筋,又后退两步,靠到墙上,已经退无可退。 徐敖生再走近一步,银光一闪,刀疤脸跪倒在地,被挖去了双膝。 再近一步,抬脚一踢,刀疤脸被翻身仰面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偏生还有呼吸,还看得到听得见。却见徐敖生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武林盟主徐明优长子徐敖生,素来行事稳重,待人有礼,继承了父亲君子如玉的美名,当下却一身的戾气,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别说江湖上知道他的人,也别说外面正在打斗的徐家人,就只说生他他的父母与他一同长大的弟弟妹妹,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徐敖生抬手,剑尖点住刀疤脸的额心,缓缓移动,滑过眉心,鼻梁,刀疤,发抖的嘴唇,下巴。 刀疤脸眼睛紧紧盯住剑尖,心中被无边的恐惧占满。 剑尖还在往下,蠕动的喉结,前胸。 刀疤脸绝望的闭上眼睛,只觉得已经被徐敖生开膛破肚,心里盼着能早些结束性命。 徐敖生却是一点也不着急,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人。 剑尖继续往下,滑过小腹,停在两腿之间已经疲软的物件上。 刀疤脸心中发寒,清晰的感觉剑尖一点一点压紧,刺破那处的皮肤,刺入皮肉,一刻之前还精神抖擞的凶器,被一寸寸生生削掉,挖出,疼痛难忍。生命随鲜血的流出被抽离,自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徐敖生做完这些,又盯着那张带了刀疤的脸看了一看,抬手,剑尖指住刀疤脸的心口,手上一分分缓缓加力,剑一厘厘刺入胸膛,慢慢的一点点贯穿心脏,再一点点插进坚硬的地面。 徐敖生等剑上传来的手感变了,才慢慢收力,松手,漫天的无力之感向自己压过来。眼神散漫,摇晃着转过身,目光一触到躺在一边的徐敖雪,马上又变的心疼柔软,嘴里轻呼了一声“小雪”,身形一动,小心的把徐敖雪抱在怀里,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在他耳边轻唤。 “小雪,小雪你醒醒,哥哥来了,哥哥来接你了。” 徐敖雪恍惚间听到徐敖生唤自己的名字,意识渐渐清醒,还未睁眼,已经发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徐敖生看徐敖雪慢慢睁开双眼,稍微松了口气。 徐敖雪渐渐看清眼前的人,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哥哥,你来了。” 徐敖生心里一酸,抱紧怀里的人,颤抖着声音说:“嗯,哥哥来了,小雪乖,哥哥带你回家。” 徐敖雪往徐敖生怀里缩了缩,“哥哥,我冷。” 徐敖生用自己的衣服裹紧徐敖雪,“小雪再忍忍,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徐敖雪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去,“嗯。” 徐敖生抱起徐敖雪,推门而出,反手关上门,对守在门外的竹云吩咐道:“任何人不许进去,烧了这里所有的房子。” 竹云点头领命,扬声要来徐家人身上带的火油,往茅屋上淋。 徐敖生抱着徐敖雪,运了内力对着正在打斗的人说:“狼头山的山贼一个不留,杀!”说完,运起轻功,几个起伏将打斗之声抛在身后。 第十二章:告白 徐敖生抱着徐敖雪,一路运功。回到客栈时已是黄昏,进门就吩咐小二任何人不得打扰,又要了热水亲自给他沐浴。看到小雪满身青紫的伤痕,下身更是伤的厉害,心痛难忍,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小雪,没有早点救他出来。细心的为他擦洗完身子,又细细的上了伤药,穿好衣服,安放在床上。 徐梅香一直没有歇下,看到徐敖生抱着脸色苍白晕过去的徐敖雪回来,又急又惊,被徐敖生支出去请大夫了。 徐敖雪因为失血,一直在昏睡。 大夫听过脉,说是失血过多,又心有郁结。开了补血的方子,关键还是要放开心情。 徐梅香不知道徐敖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受伤了是肯定的,越发的后悔自己的任性。徐敖生看她的样子,自然知道自家妹妹的心思,安慰了几句,打发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徐梅香虽说担心,但是看徐敖生的神色,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至少,不能再添乱了,便乖乖出了徐敖生的房间,跟竹云帮忙煎药煮粥。 这间小院有两间间上房,两间厢房,一间小厨房。徐敖生刚来的时候,也没打算徐敖雪徐梅香会来,徐敖生占了主房,徐子非和竹云住了一间厢房。后来收到消息,徐敖雪兄妹要来,就安排徐梅香住另一间上房,空的那间厢房收拾了给徐敖雪。计划着他若不愿意,要么把徐敖生的房间换给他,要么直接和徐敖生住一个房间,反正那个主房也大,多加一张床也不会嫌挤。 现下徐敖雪这般模样,徐敖生直接把他安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剿匪的事情都交给徐子非去处理了,一门心思的照顾在他身边。 徐敖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让人绝望的梦,梦里自己被一个脸上有狰狞刀疤满身汗臭的男人用强。是梦吧?为什么感觉那样真实? “小雪……小雪不怕,哥哥在这……小雪快醒醒……” 谁?谁在叫我?这个声音好熟悉,这里好温暖,让人莫名的安心。 徐敖生送走大夫,回到房间就看到徐敖雪在床上挣扎,满脸的冷汗,连忙走到床边,抱他入怀,握住他冰凉的双手,在耳边轻言抚慰。徐敖雪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徐敖生索性脱了外衣,躺到徐敖雪身边,把他搂到怀里。 徐敖雪睡梦中往温暖的怀抱缩了缩,展臂抱住徐敖生的腰身。 想起山上茅屋里的情景,又想起方才徐敖雪噩梦缠身,徐敖生心中绞痛。贴着徐敖雪脸,喃喃的说:“小雪,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没保护好你。” 回忆起十年来两人相伴的一幕一幕,徐敖生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小雪收到伤害。 徐敖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吸一口气,尽是熟悉安心的气息,慢慢睁开眼,正好对上徐敖生关怀宠溺的目光。眨眨眼,露出一如往常明媚的笑容,唤道:“哥哥早上好!” 徐敖生见徐敖雪笑了,休息了一晚上,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稍微放了心,亲了亲徐敖雪的额头:“小雪早上好!”然后就放开徐敖雪,起身穿衣。 徐敖雪撑起上身,准备起床,却牵动了下面的伤口,脸上一白,记起了昨日的种种。 徐敖生见如此,心中一痛,却也知道徐敖雪的性子,便强做笑脸说:“小雪今日就不用起床了,哥哥伺候你洗漱。” 说着伸手就要扶徐敖雪。徐敖雪身子一僵,下意识的躲开,正好碰到徐敖生担忧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别过头,忍痛坐好。 徐敖生手腕一转,拿起枕头垫在徐敖雪背后,依旧笑着说:“我去打水。” 徐敖雪看着徐敖生出了房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昨天……该是被哥哥救回来的。衣服也换了,身上也都上了伤药,是哥哥亲自做的吧。哥哥应该不会让别人知道。那个刀疤脸死了吧。 想起刀疤脸,徐敖雪一阵恶心,突然觉得身上还有那人的臭味,还留着被那人摸过舔过的感觉,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薄被。 徐敖生提着水桶进门,就见徐敖雪脸色发白,嘴唇紧抿,两手攥紧被子,知道他心里难受,自己心中又是一阵钝痛。扯起嘴角笑着说:“小雪洗脸了。” 徐敖雪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了,松开双手,笑着点了点头。 徐敖生端了杯水递到徐敖雪面前,徐敖雪接过,漱口,再把杯子递回去。 徐敖生微笑着接了,再拧了帕子,要给徐敖雪擦脸。 徐敖雪却一把抢过,“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干笑了几声,低头,擦脸。 徐敖生笑着说:“小时候又不是没给你洗过脸,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我不小了,哥哥不用这么操心。”徐敖雪随口说。 “不管你多大,我都愿意为你操心的。” 徐敖雪心中一酸,不再说话了。 徐敖生伺候着又擦了一遍,用青盐漱了口,完了徐敖生才自己洗漱。洗完了,徐敖生回头说:“我出去倒水,顺便把早餐拿来。” “嗯。” 徐敖生又出去了。徐敖雪自然发觉了哥哥小心翼翼的态度,可自己无法做到不去在意昨天的事情,看着哥哥这样,心中越发的难受。 徐敖生开门,正巧徐梅香送早饭过来。两碗白粥,一碟嫩白的小馒头,一盘包子,两碟小菜,一碟小点心,还有一碗乌黑的药汁。 徐梅香轻声的问:“二哥哥他怎么样了?” 徐敖生接过托盘,“已经醒了。等他心绪平静了,你在来看他吧。” 徐梅香神色黯然,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梅梅不要太过自责,你二哥也没什么大碍,他知道你这般要担心的。” “嗯。” “看你的样子,昨天也没休息好吧回去好好歇着。你放心,这里有我。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嗯。那我先回房了。” 徐敖生再进门的时候,徐敖雪已经收拾好心情了,两人安静的吃起了早饭。徐敖雪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把粥喝完,又吃了点馒头小菜,才端起碗,把药喝了个干净,倒没觉得这药有多苦,其他的一样也没动。 “哥哥,我的玉佩呢?” 徐敖生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样东西,正是那块紫色暖玉,已经换了一条绳子。“在这呢。”伸手就要给徐敖雪戴上。 徐敖雪挡住徐敖生的手,“我自己来吧。”说完避开徐敖生的目光,接过玉佩自己戴上,不敢再看他。 徐敖生收拾好碗筷,出门。 徐敖雪突然开口叫住他:“哥哥,我想沐浴。” “好,你等等。” 徐敖生放好皂角,干净衣服,布巾还有伤药,扶徐敖雪到浴桶旁边,说:“我就在外间。”就出到了外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听着里面的水声,心下暗叹,小雪,我该怎么办 徐敖雪见徐敖生出去了,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又是一酸。回头默默的脱下里衣,看着满身的伤痕,心里难过,哥哥,我该怎么办? 闭了闭眼,吸一口气,艰难的爬进浴桶。温热的水没过胸前,下身刺痛,想是伤的厉害。低头看看身上的伤痕,好脏,好像又闻到那人身上的汗臭。抓过布巾,使劲的擦洗起来。洗干净,对,洗干净就没事了,把那人的臭味还有那人留下的触感都洗掉。 徐敖生在外间出神,忽然听到里面徐敖雪惊叫一声,然后是摔倒的声音,跳起来,冲进去。 “小雪怎么了?” 徐敖雪洗完了,爬出浴桶,正要去拿干布巾擦身,谁知腿上无力,摔倒了。见徐敖生进来,心里一急,缩起身子出口道:“不要看!” 徐敖雪摔倒在地,身上被擦的通红,眼眶也是红红的,用受惊的乞求的目光看着徐敖生。徐敖生看得眼睛也是一红,转身抓过床上的薄被,上前包住徐敖雪,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徐敖雪低头不敢看他,身体僵硬,一到床上就往里面缩,被子裹的紧紧的。 徐敖生拿过伤药,坐到床边,尽量平静自己的声音,温言说:“小雪过来,哥哥给你上药。” 徐敖雪把头低的更下,闷着声音说:“哥哥放着吧,我自己来。” “你背上的伤不方便自己上药,还是我来吧。” “我自己能行。” “小雪乖,过来哥哥给你上药。” “我都说了我自己能行!” 话一出口,徐敖雪就后悔了,看到徐敖生心疼的眼神,无措的低下头。可是身上的伤实在不愿再让人看到,身上的痕迹洗不掉,更不愿再让人碰,尤其是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哥哥。 徐敖生也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听话乖巧的弟弟,会瞪着眼睛,对自己吼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吃惊心疼难过齐齐涌上心头。 相对无言。时间的脚步变得缓慢。 徐敖雪紧紧裹着被子,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才开始愈合的手掌上又添新伤。 “对不起。”徐敖雪小声的说,声音颤抖压抑,带着鼻音。 徐敖生试着靠近徐敖雪,轻声唤道:“小雪……” “别过来,”徐敖雪红着眼睛抬头,碰到徐敖生的目光,又垂下:“不要过来,哥哥,求你,不要过来。我身上不干净,那个人留下的痕迹臭味,怎么洗都洗不掉。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臭。哥哥你不要过来。” 徐敖生看着在床角缩成一团发抖的徐敖雪,心里刀割一般:“小雪。” “求你,别过来,求你……” 这样不行。徐敖生丢下伤药,伸手一把将徐敖雪捞到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紧紧抱住,额头轻轻抵上他的后脑。 “小雪,小雪你听哥哥说,你可以恨那个人,也可以怨我恨我。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我若能早点找到你,你就不用受这些罪。但请你不要讨厌自己,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讨厌自己。” 我怎么会怨你恨你?是你救我出来的…… “小雪身上不脏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小雪一直是最干净最美好的人,小雪身上一直有青草的芳香,现在也是。你身上的伤很快会好,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你骗人,骗人,明明很脏很臭,我怎么洗都洗不掉…… “小雪,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上你了,一直都喜欢。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吗?” 我怎么会忘?你说长大了要娶我…… “我说长大了要娶你。这话仍然做数。我喜欢你,现在还是喜欢,没有变,甚至更喜欢。昨天看到你被那人……我好心疼,好难过……我好恨!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你,没有早点剿灭那些山贼。恨自己没用,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给你沐浴更衣上药,看你一身的伤痕,我真的好恨自己。我杀了那人,却消不掉你受过的罪。若是可以,我宁愿代你受这些罪。你今天这般模样,我……小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小雪?我的小雪……” 背后是温暖的怀抱,脑后是温热的气息,耳边是徐敖生哽咽的话语。徐敖雪慢慢安静下来。环住自己的双臂在发抖,滚烫的泪滴到脖子上,一直落到心里。徐敖雪听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的声音,而后碎落一地。 眼泪终于失去了限制,冲出眼眶,滑落,滴到胸前的手背上,在雨后的阳光里,折射出一星炫目的光芒。 “你说,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不是,是男子对心上人的喜欢。” 徐敖生渐渐收住眼泪,怀里的人已经安静下来,非常安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慢慢抬起头,抱住徐敖雪的手也松了几分。 “小雪?” 没有回答,滴到手背上的泪越来越多。徐敖生松开双臂,放开了徐敖雪,往后退了退,垂下眼光不敢再看。 “小雪觉得讨厌吗?哥哥对弟弟动了这样的心思。小雪不要为难,我不会再说了。你若不想再见到我……我会避开。我先出去了,我让子非来给你上药。” 说完,徐敖生准备站起,却见徐敖雪突然扑进怀里,腰被紧紧抱住,一惊,急急的问道:“小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很疼吗?”双手扶住徐敖雪的肩头,想要推开。徐敖雪却不肯松手,只是摇头,胸口有了几分温热的湿意。 徐敖生展臂轻轻拥住徐敖雪,小心的问:“小雪,怎么了?” 怀里的人颤抖的吸了口气,胸前的湿意更重,耳听得非常细小的声音。 “……喜欢,你……” 徐敖生不敢确定。 “……也喜欢你……我喜欢你……”声音大了几分,变得清晰。 热泪再次涌出,徐敖生紧紧拥抱住怀里的人,久久不愿分开。 第十三章:定情 过了好久,相拥的两人终于平静下来。徐敖雪从徐敖生怀里起身,抬眼就见徐敖生的衣襟被自己的眼泪湿了大片,脸上一红,低下头,抓起被子擦脸。徐敖生有些好笑,伸袖,轻柔的给徐敖雪擦干泪痕。 徐敖雪抬起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看向徐敖生,见他脸上也有泪痕,勾勾嘴角,吸吸鼻子,抬手抚上徐敖生的脸庞,仔细的为他擦泪。徐敖生柔柔的笑了,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幸福。徐敖雪脸上发热,低下眼眸,正要收手,却被徐敖生握住,更是不敢抬头,心里有些郁闷,活了两世,怎么倒成了情窦初开的小子了。 徐敖生将徐敖雪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轻轻的说:“小雪,我很高兴,”又把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真的很高兴。小雪,你明白吗?”徐敖雪头垂得更低,点了点。余光看到徐敖雪掌上的还在渗血的伤口,伸出粉舌轻轻的舔上去,慢慢辗转。湿热的唇舌,温暖的气息,一阵酥麻,连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徐敖雪手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收回,依旧低着头,柔软的发丝遮住了红透的脸颊。 徐敖生细细舔过徐敖雪掌上每一丝伤痕,没有放开,却是重新拥他入怀,将徐敖雪双手都握在自己掌中,在他耳边轻轻的问道:“会觉得讨厌吗?”温热的气息将带着淡淡担忧的话语送到耳中,徐敖雪觉得自己的脖子也红了,微微把头偏到另一边,吸了口气说:“不会。”声音细小甜糯,徐敖雪自己也是一奇,咽了咽口水。 徐敖生轻轻叹道:“不会就好。小雪,我们把昨天的事情忘了吧。”昨天?昨天的事情……徐敖生发觉怀中的人身子明显的一僵,不由得把徐敖雪抱的更紧,担心的叫了一声:“小雪?” 徐敖雪深吸了一口气,再呼气,放松身体,稍微与徐敖生分开一些,缓缓的转过身体,抬头看向徐敖生,问道:“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喜欢。” “不觉得我脏,不觉得我臭,是吧?” “不会。小雪,怎么了?”徐敖生握住徐敖雪的肩头,小心的问。 徐敖雪仔细的看住徐敖生黑硕石一般的眼睛,喉头动了动,继续说:“哥哥,抱我吧。” 十七岁的徐敖生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却见徐敖雪眼神一黯,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只得将徐敖雪按入怀中,说:“小雪,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喜欢你,也很想要你。可是,你现在身上有伤,等你身体好了……”其实徐敖生犹豫的不止是这一点。 小雪才十三岁,平日里接触到的人不多,没有习武,出门的机会也少,他真的分的清对兄长的依赖憧憬和爱慕之情的区别吗?若是以后遇到真正的心爱之人,他会后悔今天的事吗?话还未说完,却被徐敖雪勾住脖颈,用双唇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徐敖生愣住,睁眼看着面前的心爱的人儿闭着眼睛,微微发抖,生涩的在自己的唇上吸吮。徐敖雪觉得自己的行动有利用的嫌疑,当下却强烈的渴望着。 心中虽如此想,却还是有些忐忑,紧张的发起抖来,至于吻技,早忘到九霄云外了。徐敖生不忍再拒绝,暗叹一口气,小雪,我绝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一手搂住徐敖雪的纤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张口含住他香甜的唇,细细的亲吻,轻轻的啃咬,慢慢的加深。用舌尖勾画他完美的唇线,再探入他的口中,一点一点在贝齿上扫过。徐敖雪身上无力,软软的靠进徐敖生怀里,张开牙关,迎接他的灵舌。 柔软的舌在徐敖雪口腔里仔细的巡行,细细舔过每一个齿根,再舔上柔软的上颚。“唔……”徐敖雪低吟一声,跟着呼吸就乱了。 勾住躲避逃窜的小舌,吸吮,纠缠。空气好像变得稀薄,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徐敖生在徐敖雪窒息之前,终于放开他。一丝银线在两人之间拉开,徐敖生低头将其纳入自己口中。徐敖雪慢慢睁开双眼,好看的丹凤眼里蓄起了一层水气,眼神无辜迷离,湿漉漉的眼角有些发红,张着被吻的红肿的双唇,在徐敖生怀里喘息。 徐敖生从类没有见过徐敖雪这副样子,只觉得喉头发紧,小心的把他放倒在床上,吻上他的眼角,嘴里喃喃的说:“小雪,你真美。” 被子已经松开,徐敖生探手抚上徐敖雪圆润的肩头,侧背,触手光滑细腻,让人流连不已。温热的唇,细密的吻,落在徐敖雪的额头,眉心,眼睫,脸颊,停在小巧的耳朵上。湿热的舌尖在耳廓上勾画一圈,在耳窝处猛的一吸。 “嗯……”徐敖雪吟哦出声,勾在徐敖生脖子上的胳膊无力的下滑,只能用手抓住他的衣服。 徐敖生含住徐敖雪已经发红的耳垂,吸吮,轻咬。温热的气息喷到徐敖雪耳朵里,刺激着他的神经。“小雪,我喜欢你……”徐敖生的声线变得低沉。 “哥哥……”声音甜软,徐敖雪一惊,心中羞涩,脸往另一边偏过,张嘴咬住下唇。徐敖生放开徐敖雪的耳垂,又吻住他的唇,在扣住下唇的贝齿上轻轻舔舐。 “小雪,别咬,我会心疼。小雪,我想听你的声音,让我听你的声音。”“哥哥……”又是一番缠绵的深吻,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从嘴角溢出,滑过徐敖雪的下巴,沿着脖颈的曲线,落到枕头上。徐敖雪紧紧抓住徐敖生的手臂,深深喘息。徐敖生湿热的唇舌,在银色的痕迹上吻过。脸埋入徐敖雪的颈间,深深的呼吸,鼻腔里满是他的味道,青草淡淡的香甜。鼻尖蹭了蹭颈上的皮肤,微热细腻。再吻上去,留下自己的痕迹。 “……哥……”细小的声音羽毛一般扫过,听得徐敖生心痒难耐,身上一阵发热。收回手,微微直起身子,三两下便脱去衣服,露出小麦色的身体,结实,肌肉分明,蕴藏着力量,却不嫌壮硕。 徐敖生俯身去掀盖在徐敖雪身上的被子,却被徐敖雪抓住,见他眼中难过哀求的神色,心中一痛。低头在他脸上细细亲吻,耐心的安抚。 “小雪不要害怕,是我,我是哥哥。”被子掀开,被丢到地上。徐敖生伸手将徐敖雪搂进怀里。火热的身体相贴,两人都是呼吸一紧,而后满足的叹息一声。徐敖雪双眼半睁半闭,露出无辜迷茫的神色。 “小雪……”徐敖生声音暗哑,目光深邃,细细的看着徐敖雪,洁白的额头,弯弯的柳眉,湿润的凤目,微翘的鼻尖,粉红的脸颊,朱红的双唇,尖尖的下巴。目光触到徐敖雪锁骨上的伤痕,眼神一黯。 “哥哥……”徐敖生低头,在伤口上轻柔的舔舐。“小雪,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哥哥……”徐敖雪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抱住徐敖生的头,插进他的发丝之间。乌黑的头发散开,落到胸前,微凉。徐敖雪的意识开始游离起来,只知道深深的喘息,低低的呻吟。徐敖生低头含住一颗挺立的朱果,柔柔的吸,轻轻的咬。 伸出手指,在另一颗周围慢慢划圈,再捏住,拉扯,揉捏。“啊……哥……嗯……哥哥……哈……”声音破碎,呼吸不稳,触电般的酥麻从脊椎一直冲上大脑。徐敖雪难耐的挺起胸膛,头使劲后仰,双手抓紧了手中的发丝,却不忍心拉扯。 “……我喜欢,你……嗯……喜欢你……”徐敖生身上更是燥热,却还是耐心的忍住,一心想要让徐敖雪忘记痛苦的回忆。徐敖生张口放开已经发肿的果实。骊珠昂然挺立,泛起红润的水光。徐敖生留恋的亲了亲,又转头舔弄另一颗。左手在徐敖雪侧腰流连,偶尔轻轻重重的捏一下,引得他一声低叫。 右手往下,抚上平坦的小腹,在肚脐周围一圈圈划过,然后继续往下,握住腿间抬头的青芽,揉捏套弄。平日握剑的粗糙的手指掌心,在那处轻轻重重的揉捏,上下套弄,快感潮水般一浪浪拍过来,徐敖雪呼吸凌乱,身不由己的蜷起脚趾,弓起身子,把那处往徐敖生手里送。 “嗯……哥……哼,哥哥…….”徐敖生抬起头,贪婪的将徐敖雪动情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 “小雪……”徐敖雪恍惚的觉得自己被热风托起,往上,送到云间,再往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去想,一切都交给了本能。 “啊……”一道白光闪过,徐敖雪在徐敖生手里释放,身体瘫软,落回床上,像搁浅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徐敖雪身上一层薄薄的细汗,由于情动,呈现出粉红的色泽,毫无防备的展开在徐敖生的眼前,任君采携。 徐敖生忍到极限,最后的理智被击跨,下身肿胀难受,伸手探到徐敖雪股间,却摸到昨日留下的伤痕,猛然惊醒,连忙收手,放开他,起身。身上的温暖突然离开,徐敖雪睁开眼,拉住徐敖生的手,用嘶哑的声音说:“不要走。”徐敖生回头,见徐敖雪眼睛湿润,流光倒转,眼角带泪,心中挣扎。 “别走,”徐敖雪拉着徐敖生的手,放到自己两腿之间,恳求道:“我们继续。”徐敖生喉中干涩,使劲咽了口唾沫,说:“你身上还有伤。”徐敖雪抓住徐敖生一根手指,往送:“哥哥,我要你。” 如此诱惑,徐敖生哪里还抵挡得住,拾起掉在地上的伤药,艰难的说:“先上点药。” 徐敖雪这才放手。火热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在涂抹按压,待得松软之后,轻柔的探入。 异物入侵的感觉鲜明,温柔小心,与昨日的肆无忌惮完全不同。徐敖雪呼吸一滞,抓紧身下的床单,尽量打开双腿配合。 甬道内温暖紧致,如上好的绒布将手指包裹,纠缠。徐敖生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调皮的猫儿又抓又挠,心痒难耐,努力忍住,仔细的把药涂抹均匀,扩展甬道。 “唔……”手指探的更深,徐敖雪忍不住呻吟出声,腰往上挺起,臀部往后躲。 徐敖生见他脸上红晕可人,凤目含水,粉嫩的薄唇微张,身上皮肤粉红,留有自己的痕迹,双腿打开,似是邀请。 只觉心头一紧,跪到他的腿间,俯下身,吻住已经红肿的双唇,仔细品尝。手上动作不停,探入的手指增加一根,另一只手在柔软的臀瓣上揉捏起来。 徐敖雪努力忽略身体里的手指,抱住徐敖生的肩,主动索吻。 缠绵的一吻终于结束,那里的手指加到三根,甬道内壁开始变得湿润。 徐敖生伏在徐敖雪身上,声音暗哑隐忍:“小雪……”“哥哥。”徐敖雪茫然的回应。“小雪,唤我的名字,我不想再做你的哥哥,唤我的名字。” 徐敖雪眼眶一红,双目水气更盛,张了张嘴才唤道:“敖生……”徐敖生重重的亲吻徐敖雪的脸颊:“再唤,我想听。” “敖生……敖生,敖生,我喜欢你……啊!”臀上火热的手掌突然转移阵地,握住再次抬头的青芽,徐敖雪惊叫出声,双腿抬起,夹住徐敖生的腰身,本能的缠上去。 内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一点突起,徐敖雪身体一抖,挺立的青芽在徐敖生手中跳了一下,大了一圈,开始渗出泪滴,:“嗯……敖生……”徐敖生再也把持不住,将手指退出,在徐敖雪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我要进来了。” 握住纤瘦的细腰,对准,沉身而入。无奈伤口未好的甚是敏感,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却还是疼痛万分。徐敖雪脸上一白,额上渗出冷汗,被撕裂的痛苦从下身传来,那处也不自觉的收紧。 徐敖生也被卡在半路,进不得进,退不好退。 伸手握住开始萎缩的青芽,抚摸套弄,安抚的吻上徐敖雪的嘴唇,喃喃的说:“小雪,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不要!”徐敖雪瞪起眼睛,却是媚眼如丝。 抱紧徐敖生的肩背,腿上用力,咬牙将徐敖生压向自己。 “啊!”锦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徐敖雪热泪涌出,呜咽起来。 徐敖生闷哼一声,感觉那处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心中一叹,低头吻上徐敖雪的眼角,将泪珠儿收入自己口中,手上动作更加卖力。 “小雪,我的傻雪儿……” 第十四章:归家 徐敖雪被浑身的酸痛从睡梦中叫醒,身上清爽,换了干净的里衣,床单薄被有干净的皂角的味道,下身倒不是很疼,想是上过药了,腰上酸软,四肢无力,提醒着自己之前的贪欢。 徐敖雪嘤吟一声,皱起眉头,睁开眼睛。 日已偏西。身边无人,枕上却留有几根青丝。徐敖雪放松眉头,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抬起手指,抚上自己的唇,敖生缠绵的吻好像还留在那里。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这般的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爱。 前世的林子凡看似潇洒,实际上心里却是孤独的,也恋爱过,但是任谁也进不了他的内心。上一代的纠葛困住的,不止林子聪一人。 发觉自己的幼稚,徐敖雪把手缩进被子,脸上红了红。 “二哥哥,你醒了?”门帘一挑,一个水绿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徐梅香。 徐梅香过类轻手轻脚的扶徐敖雪坐好。 徐敖雪身上不舒服,心里也是不自在,先前滚床单,怕是被人尽数听了去。低头掖被角,微红着脸问:“什么时候了?” “快到晚饭时间了。大哥哥去县衙了,子非带了人在山上,也快回来了。竹云在厨房准备晚饭。大哥哥说二哥哥身上有伤,早饭后一直在睡觉。二哥哥饿了吧先喝点水,我去厨房拿些点心。”说着给徐敖雪递过来一杯水。 “谢谢梅梅了。” 徐梅香听后眼睛一红,就要流下泪来:“二哥哥别这么说,若不是我任性,一个人也不带就跑了出来,二哥哥也不会被山贼绑去,也不会受伤。” “梅梅不要哭,要说梅梅有错,那我更是有错了。我比你大,理应看顾好你。明知狼头山山贼未绝,你要来却未加阻拦。你嫌累赘不带家丁,我也没有劝阻。如今这般,倒是我咎由自取了,不是梅梅的错,至少不全是。所以,梅梅不要再自责了。”而且还跟敖生互通了心意,也不全是坏事。看梅梅这样子,像是不知道上午的事情。 “梅梅,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什么事?” “大哥哥是昨天傍晚带二哥哥回来的,之后一直在二哥哥身边照顾。子非竹云还有其他人过了晚饭时间才回来,说那些山贼跑了一个没找到,其他的全部歼灭。那八个押送货物的护卫也一齐带回来了。今天一早,子非就带了人去搜山,去找那个,哦,跑掉的就是那个茶棚老板,子非就是去抓那人的,却是没有找到,一点踪迹都没。” 徐梅香歪了歪头,继续说:“嗯,许是昨晚没睡好,上午吃过早饭,我就犯困睡着了,到午饭时才醒过来,也没听说上午有什么事。午饭之后,大哥哥跟我说了几句,就去了县衙。” 怕是被竹云点了睡穴吧。 说着,徐梅香好像想到什么的样子,“还有,昨天大哥哥回来就没见到青越剑,我中午问他,说是脏了,扔在了山上。” 徐敖雪想起徐敖生说过的话,心中一暖,那个刀疤脸大概死的很惨吧。唇角就挂上了一丝冷然的笑意,问:“大哥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徐梅香突然有些局促,绞起手指,眼神飘飘忽忽不敢看徐敖雪,磕磕巴巴的说:“大哥哥说,说……” 徐敖雪疑惑起来,正了脸色追问:“说了什么?不能告诉二哥哥吗?” 徐梅香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二哥哥别乱猜。大哥哥只是说,他喜欢二哥哥很久了,以后跟二哥哥不再是兄弟关系,是爱侣,大哥哥回家后会告诉爹爹,要娶二哥哥。”急匆匆的说完,自己倒先红了脸。 徐敖雪一听,大窘,脸上通红,心中甜蜜,却又有些埋怨。 两人静了半响,徐敖雪才又开口:“那梅梅怎么看?” “啊?”徐梅香一脸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徐敖雪问的什么。 “就是,就是我跟大哥的事,你怎么看?”徐敖雪有些忐忑,抬头仔细的看着徐梅香。 “这样很好啊!”徐梅香开心的一笑,说,“大哥哥功夫好,正好可以保护二哥哥。大哥哥武功好,有担当,人又帅气。二哥哥聪明,文采好,心也慈悲,长的俊朗。都是一等一的人。除了二哥哥,没人配的上大哥哥。也除了大哥哥,没人能配二哥哥了。而且,这样我们三人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块儿了。” 徐敖雪听了也笑起来,握住徐梅香的手,开口道:“哪能一直都在一块儿?我家梅梅美丽聪慧,再过几年来提亲的人怕是要塌破门槛了。梅梅总要嫁人的。”末了竟带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徐梅香反握住徐敖雪的手,笑道:“那就让那人入赘到徐家庄,反正我要和大哥哥二哥哥一直在一起。” 徐敖雪但笑不语。 多年后,徐敖生终于和徐敖雪相守,得偿所愿,终身不再娶妻。徐梅香选得佳婿,招赘徐家庄,为徐家传递香火。也算是应了她这句话。 县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徐敖生让徐家庄的众人先行回去复命,自己还有徐梅香,徐子非和竹云留下来陪徐敖雪养伤。 那个茶棚老板一直没找到,也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半年多前凭空出现在狼头山,被刀疤脸所救,他之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如今又凭空消失,蒸发了一般。无从查起,不了了之。 徐敖雪在客栈小院休养了几天,夜夜与徐敖生相拥而眠,两人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竹云和徐子非那里徐敖生也交代过,主人家的事情他们自是不会插嘴,两人待三位主子也是如以往一般。 小县城的客栈,条件自然比不得徐家庄。待徐敖雪身体大好,徐敖生便买了马车,一行五人回到柳州徐家庄。 虽是坐了马车,车上也铺了厚厚的棉被竹席,路上走的也不快,众人照顾的也是细心,到底是车马劳顿,加上身体底子不好,在山上又伤了心神,损了元气,才到徐家庄,徐敖雪又躺下了。徐敖雪没去给徐明优夫妇请安,倒是徐明优过来看了徐敖雪,交代他好好歇息几天。 回到徐家庄的第三天,徐敖雪才能够下床,吃罢早饭,身上搭了件长衫,歪在藤榻上,拿了本书闲闲的看。 竹云过来请安,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可是哥哥有什么事情?” “二公子,您过去看看吧。公子早上去跟老爷请安,说了您和公子的事情,要娶公子,老爷大怒。公子偏又认准了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现下,公子在老爷书房外跪着呢,二公子去劝劝吧。” 徐敖雪眉头一皱,坐直了身体。竹云以为他要起,便上前来扶,却见他摆了摆手,坐着不动,只得站在一边。 “多久了?” 问的没头没脑,竹云却是明白,答道:“快两个时辰了。” 徐敖雪沉吟一阵,歪回榻上,淡淡的对竹云说:“你先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二公子,你……” 徐敖雪摆手打断:“你放心回去吧,我有计较。” 竹云呆了呆,也没再说什么,行过礼转身出去了。 徐敖雪继续看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让徐子非把书收了,捧了杯茶慢慢的喝起来。 徐子非在一边伺候着,也不说话。 “想问什么就问吧。” “公子说了有计较,大公子就不会怎样。只是,我瞧着公子不高兴,却不是因为大公子被罚跪的事情。”徐子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徐敖雪点点头,叹气道:“哥哥去跟爹爹说这事,着急了些。爹爹生气也是正常。他不跪上一跪,爹爹的怒气就难消,便是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那公子是为什么不高兴?” 徐敖雪不搭话了,看着杯中的茶水出神。 为什么不高兴?与心爱之人相守,该是高兴的事情才对。 但是,嫁人…… 徐敖雪从未想过自己会以男子之身嫁做人妻。男儿志在四方,徐敖雪自然也想要有些成就的。不想只是在他身后,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保护。不想守着一方庭院度过余生。更不想看他再娶他人,生儿育女。真到那时,年华易老,爱情耗尽,还剩下什么?是跟别家的妻妾一般争风吃醋,还是像深闺怨妇一样暗自伤神?不管是哪样,都不是徐敖雪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不光是能和他相伴一生,不光是在他的身边有一席之地,不光如此。我想要有足够的实力,站在他的身边独一无二的位置,与他一同迎接世人的目光,共同面对一切的难题,分享幸福喜悦。我想要他身边只有我一人。 只是,他是如何想的?他说他要娶我,与我相伴一生。但是,他对我真的是爱情吗? 徐敖雪吃过午饭,又歇了一阵,才起身一个人慢慢的往书房走去。 路上遇到徐梅香,她已经去求过情,也是被责骂了一通,之后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刚刚才准出来。 “你回去吧,我去跟爹爹说,不会有事的。” 徐敖雪劝了几句,徐梅香才往回走。 徐梅香没走出几步,就被徐敖雪叫住:“等等,叫厨房备好冰镇绿豆汤银耳汤之类的。” “知道了。”徐梅香这才笑起来,高兴的往厨房去了。 书房的院子里,徐敖生还在跪着。盛夏的骄阳就在头顶,徐敖生被晒红的脸上,汗水小河般的趟着,从坚毅的下巴和鼻尖滴落到地上,又很快被蒸干,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徐敖雪走到进前,徐敖生才发觉有人,抬头看清来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徐敖雪心中一痛,伸袖给徐敖生擦了擦汗,安抚的笑着说:“敖生,再等一等,我去跟爹爹说。”触手滚烫,怕是要中暑了。 徐敖生听他如此说,面上着急,一把拉住徐敖雪的手,眼中担忧。 徐敖雪拍拍他的手,笑着说:“你放心吧。” 第十五章:五年之约 徐敖雪进了书房,见徐明优坐在桌后黄梨木椅上,脸上尽是忧虑疲惫之色,知他已经气消,却在担忧操心。徐敖雪最是能察言观色体查人心的,见徐明优这般,只得心中一叹,恭身唤了一声“爹爹”,便不再开口,只在桌前低眉敛目垂手而立。 徐明优看了他一阵,叹气道:“坐下说话吧。” 徐敖雪却是不动,依旧垂着眼眸,淡淡的开口说:“爹爹,这次的事情敖雪有错,等分说清楚了,若爹爹不生气,再坐下也不迟。” 徐明优见状有些愠怒,冷冷的说:“那你就说吧。” 徐敖雪恭恭敬敬的回道:“敖雪先是错在没问清楚狼头山的情况,就央求爹爹要带梅梅前去。二是错在没有带一个家丁护卫就贸然出门。三是错在,明知狼头山山贼未绝,却在山上茶棚歇脚,遭遇山贼。” “你倒是清楚的很。”徐明优仍是冷着声音,有看了一阵,收了怒意,再叹一口气说:“你三岁起就在我徐家生长,虽不是我亲子,却也是我和你娘看着长大的,自是如敖生梅梅一般对待。早上敖生说要娶你为妻,你也知道了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徐敖雪撩起衣摆,一跪到地,抬头说:“敖雪知道十年来爹爹娘亲识敖雪入己出,将我兄妹三人一般看待,细心教养。敖雪铭记在心,甚是感激,却是年少无为,无以为报。至于,至于哥哥说的事情,敖雪想听听爹爹的看法。爹爹,您在担心什么?” 徐明优见他眼中一如当初的清澈,被他一语说中心事,不由得开口问:“你怎知我在担心?”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三个子女中,徐敖雪最是聪颖的一个,如此眼神清澈的一个人,心中也必是清明的。 徐敖雪也不答,只是坦然的看着徐明优,静静的等他开口。 徐明优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带着些许倦意说:“我也不是反对你们。只是,你今年十三岁,虽然聪慧,毕竟年纪小,见过的人事也少,年纪相仿的接触最多的便是敖生,与司徒言虽有来往,他家去年却搬去了幽州安阳,离的也远了。你会对敖生有所依恋也在情理之中,你还小,不识情爱,原也不是你的错。敖生却不同。他年近十七,已经开始出门办事,处理庄里事物,也该懂得情人之爱与兄弟之爱不同。明知如此,却对你动了这般心思,更妄言要娶你为妻,便是他的过错了。” 徐敖雪细细的听了,这才明了,徐明优是在为他二人操心,心中一片温暖,感激的笑道:“原来爹爹操的这般心思,敖雪多谢爹爹了。” 复又敛了笑意:“爹爹会如此怀疑,怎知哥哥不会?又怎知敖雪不会?我与哥哥相伴十年,真的能分清对彼此的心意吗?哥哥是徐家长子,论身手论品行,都是良才。日后必当继承徐家庄,甚至是武林盟主之位,若是娶了自家弟弟,定会落人口实。男妻在齐云是什么身份,敖雪自然明白。况且男子不能生育,徐家要传递香火,哥哥就须得娶女子过门,真到那时,敖雪该如何自处?爹爹必是考虑到了这些。爹爹为我二人操心至此,敖雪谢谢爹爹了。”说罢,俯身磕了一个头。 这些事情,徐明优自然是考虑过的,所以才会那般生气,现下见徐敖雪将自己的忧虑一一道出,各种心情从胸中转过,却说不出话来,只得长长叹息一声。 徐敖雪直起身子,继续说道:“其实这些,敖雪又何曾没有想过,哥哥虽不一定会想这么多,却也该是考虑过一些的。敖雪年纪小,若说已经认定了哥哥,只怕爹爹也是难以相信的。何况敖雪的性子爹爹也是知道的。我若是爱上一人,必不愿意躲在那人身后安心接受保护,也必不愿意与人分享他的爱意。我若是爱上一人,就须得有与他相当的实力,须得与他站在同样的位置,共同面对风雨,一同分享欢笑。” 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徐明优,目光坚定,心中已有了决定,释然的一笑,继续说道:“可是敖雪如今除了徐家二公子的名头,什么都没有。所以爹爹,敖雪有一事相求,请爹爹成全!”说完,又磕头拜下。 徐明优见他这般,心中有了淡淡的疑虑不安,偏偏不知道徐敖雪是怎样想法,只能先让他起来。 徐敖雪直起上身,却没站起来,“爹爹,现下哥哥心里已经失了冷静,敖雪也需要自己好好考虑,看清自己的内心。我二人还是分开一段时间的好。” 徐明优说:“我明白。下月是你司徒伯伯的寿辰,往年他一家在这里时,我们是要前去祝贺的。这次就让敖生走一趟好了。” “如此甚好。爹爹,敖雪已经十三岁了。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敖雪这些年读过的书虽然多,却是过不了万的,走过的路更是不足千里,连出门的次数也是十个手指便数的过来。爹爹,敖雪,敖雪也该出门历练历练了。”末了,话语间带了恳求之意。 徐明优知道徐敖雪识大体,凡事有自己的主张,从来不会做无理取闹的糊涂事情,三个子女中最是省心的一个,平日也少有管教,凭他自己做主。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心意已定,却是万般的放心不下:“你身体不好,外面比不得家里,你也才十三岁,江湖险恶,要历练何必急于一时?” “爹爹,爹爹请听我说。敖雪知道,爹爹不放心敖雪出门历练。可是爹爹,敖雪今年十三,身体不好,江湖险恶,难以自保。明年十四,身体依旧不好,江湖依旧险恶,依旧是难以自保。后年大后年还是如此,那敖雪何时才能立足?” 徐明优被他一问,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爹爹不放心,敖雪带上子非就是。子非能力如何,爹爹也是清楚的。” 徐明优眼中一黯,原来你早就存了此种心思。 “爹爹,敖雪当初并非刻意为之,只是看子非聪明好学,是个可造之才,不忍埋没。爹爹也知道,在敖雪看来大家都是平等的,敖雪从未当谁是下人,谁是贱奴。” 徐明优点点头,神色仍是黯然:“也好,你也该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爹爹,敖雪不曾想过要找亲生父母。” “你,不想找到他们吗?” 徐敖雪轻轻一笑:“不想。敖雪自三岁在徐家庄醒来,便只知道自己只有一位父亲,就是您。至于亲生父母……”徐敖雪低头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三岁时身中剧毒,幸被爹爹和莫老所救。我亲生父母也不知是得罪了怎样的仇家,十年里也没人来找过我,也不知他们是否尚在人世。他们若还建在,那仇家如何了?我若找到他们认祖归宗,当年的仇怨该如何处理?倘若他们被仇家所杀,那我是否要背起这等深仇大恨?如此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还是不要去找的好,冥冥中自有安排,且看天意吧。” 徐明优知道他品性良善,却不知他是这般想的,叹道:“好孩子,是我错怪你了。”静了片刻又说:“也罢,你要出门历练便去吧,及早回来便是。” 徐敖雪抬起头,眼中恳求之意更盛,隐有泪光:“爹爹,敖雪想,想求爹爹给我五年时间。” “五年?”徐明优一惊,“为何要这么久?” “爹爹,敖雪也是男儿,想凭自己的能力做一番事出来,五年已是短了。而且,我想知道,我与哥哥的情意到底如何,能否经的住时间的考验。这五年里,我与哥哥,不能互通消息,不能打探对方的事情,更不能见面。” “你这是何苦?” “爹爹,男男相恋,本就有悖常伦,若是连这五年都受不住,又如何光明正大的面对世人?” “可这天大地大,若是无意间遇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这样说未免太过绝断。” 徐敖雪也是一叹:“若是无意间遇到,那也是无法的事情了,还是那句,且看天意吧。” 徐明优还是犹豫。 “爹爹,敖雪心意已决,求爹爹成全。”说完就又要拜下。 徐明优身形一动,扶住他的肩膀,说:“罢了,便依你吧。” 徐敖雪这才笑了:“谢谢爹爹!” 徐明优眉间忧虑稍减,笑了笑说:“去叫你哥哥进来吧。” 徐敖生进了书房,不知道徐敖雪跟爹爹说了些什么,行过礼便与小雪站到一边。 徐明优见徐敖生晒的脸上发红,走路下盘不稳,也是心疼,便让他二人各自坐下。 徐敖雪就给徐敖生倒了被凉茶。徐敖生接过,几口喝干,徐敖雪又添满。 徐明优等了一会子,才开口说:“下月是你们司徒伯伯的寿辰,敖生,你去给他拜寿吧。” 徐敖生点头领命,等他的下文。 “至于敖雪,他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我决定给他五年时间,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五年里,你二人不得私自通信,不得打探对方消息,更不得见面。” “爹爹!”徐敖生一听就急了,霍的一下站起来,脸上有些恼怒,“爹爹,小雪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赶他走?” “敖生,”徐敖雪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解释道:“敖生,这是我的意思。” 徐敖生一怔,呆呆的转头看向徐敖雪。 徐敖雪见他这样,心中也是不忍,却还是开口道:“是我的意思。” 徐敖生心里一阵难受,甩开徐敖雪的手,偏过头去,抖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了,你不必躲我。我说过,你若不愿见我,我避开就是。” “敖生,不是这样,你听我……” 徐敖生心中难受,片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不理徐敖雪,只对徐明优一恭身,说:“爹爹不必操心,敖生知道该怎么办。我身上不爽利,先下去歇着了。”也不看徐明优的脸色,转身就往外走。 徐明优看徐敖生会错了意,心里难过,只得叫住他:“等等。你先听我和敖雪说完再走不迟。” 徐敖生在门前停下,背对这他二人,苦苦的压抑着内心的煎熬,涩着声音说:“不必再说,我都明白了。” “你真的都明白吗?我若现在嫁了你,你便是娶了自己的弟弟。你是徐家长子,以后会是徐家庄庄主,武林盟主,别人怎会服你?会怎样说你?兄弟相恋,败坏门庭,到时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如何去管?只要我多做努力,身正不怕影斜,自然不怕别人指摘。他们如何骂我没关系,我只要他们敬你就好。” “可到那时候,便是你有理,也能被人污的一身恶名,我便是那罪魁祸首,用妖法迷惑你心智之人。世间之事便是如此。且不说这。我若嫁了你,你日后遇到了心仪的女子,要娶进门传宗接代,我该如何自处?” 徐敖生心中一怒,回头瞪着徐敖雪大声说:“我便是认定了你,今生只要你一人,不会另娶。你若不放心,我嫁你就是。” 徐敖雪一时间心中又甜又酸,勾了嘴角,苦笑着说:“说什么胡话,徐家长子怎可嫁给自家弟弟?敖生,无所出是大不孝,我可生不出来。” “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徐家还有梅梅,招一个女婿传递香火就是。” 听徐敖生说出与徐梅香同样的话来,徐敖雪心里又是一暖,鼻子发酸,吸了口气,继续说 :“好,我们也不说这个。敖生,我也是男子。你可想过我想要怎样的生活?” 只这一句,徐敖生便怒火全消,迷茫的看着徐敖雪。 “敖生,我跟你一样,也是男子。你想保护我,我很高兴,焉知我又不想好好保护你?我是男子,我不想只是躲在你身后,受你保护。我也不想与别人分享你的爱。我想要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站在你身边,正大光明的站在你身边独一无二的位置,与你一同面对世人,与你同甘共苦。兄弟相恋,有悖人伦。男妻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你该是清楚的。我若现在什么都不管嫁给你了,日后的他人的闲话,你能不在意吗?流言的压力,我又能顶住吗?若是我们的心意不够坚定,如何去面对这些?若是我们真的情比金坚,便是分开五年又怎样?若我们连这五年的考验都经受不住,还谈什么日后?”徐敖雪越说越激动,眼中蓄起了泪水,“这些,你真的,都明白吗 ?” ——第二卷·年少时·完—— 第三卷:宫廷曲 第十六章:逍遥轩 时间按照自己的速度一点点过去,一晃徐敖雪已经离开徐家庄三年十个月了,现下已是齐瑞十九年。 这快四年的时间里,市井之间再没听到有关徐家二公子的确切消息,徐家庄只说二公子出门游历去了,去了哪里却从不明说。 这些时间里,倒是有些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情。 比如说,冀州名妓云裳被一位姓林的公子赎身,为云裳痴心一片被逐出家门的欧阳家的公子欧阳序随后不知所踪。再比如说,市面上先后有了些规矩新奇生意很好的茶楼酒馆,三国中慢慢有了些新近富起来的商人,有人传说这些人受了高人指点,甚至有人说,这些店幕后的大老板是一个林姓的年轻人,样貌俊美秀丽,不喜与人应付,所以只让他人出面打理生意。 还有就是,每年徐家庄庄主寿辰的时候,不管是否有宴请宾客,云裳姑娘总会带着新曲,前去祝寿。被问起,云裳只答是奉主人之命,对主人姓甚名谁,却笑而不答。徐庄主对云裳以礼相待,却从不问起,任她来去自由。 今年五月,京城新开了一家茶楼,名为“逍遥轩”。“逍遥轩”有三层。一楼是大堂,提供普通茶水和一些简单的吃食。设有一方高台,即为戏台,戏台后有房间,曰“化妆间”,戏台左右有门,帘上分书“出将”“入相”,每日下午,或说书或奏琴或歌舞,供人娱乐。二楼对着高台的三面是雅间,房间分临街的和相内开窗能看到戏台的两种。房间不大,桌椅齐全,提供上好的茶水,精致的点心,几种浑素搭配的定餐所谓定餐,就是饭菜汤已经定好的,一个主菜,一个配菜,一个例汤,一样小茶点,搭配好的就是定餐,客人如果对搭配不满,可以换其中的一样或者几样,也可以单点,品种不多,口味不是最好,上菜却是很快还有一些桌上游戏,可以多人一起游玩,光是纸牌就有三种,玩法更是多种多样。三楼是包房,房间大一些,用山水屏风隔成内外两个小间,外间有桌椅,供人喝茶和游戏,内间设有软榻,供人休息。提供上等的茶水,精致的点心,定餐,免费的水果拼盘,游戏的种类也比雅间的多。每层楼提供的东西规格不一样,价格自然也是不同。 雅间和包房的客人付一定的费用,便可叫登台表演的艺人到房间做陪。二楼雅间只有十二间,需要提前预订。三楼包房更少,只有八间,更是要预订,不过只要付相应的费用,便可包下,一月,三月,半年,一年,时间越长,平均到每天的费用就越少。开业酬宾,一天免费体验,一楼是谁都能进,坐满为止,二楼三楼就需要请帖了。二楼请来的是京城的富贵名人,三楼则是达官贵人的家眷,请帖上虽是家眷的名讳,却也注明可以带亲属随从。 这几年出现的一些商家给客户办了会员,一般分普通会员,青铜会员,银卡会员,金卡会员。所有级别的会员包括普通会员,都可以消费积分,积满一定的分数可以换礼品,或是升到更高一级的会员。青铜会员可以以比较优惠的价格购买指定的商品。银卡会员购买除了金卡专供以外的所有商品都享有一定的折扣。金卡会员除了消费打折,还能购买金卡专供的商品。有些店里据说还有钻石会员,钻石会员出了享有金卡会员的所有权利,可以评积分的多少,佘购相应金额的商品。银卡及以上的会员在生日那天到店里消费,还能领取生日礼物,当然级别不同礼物的价值也不一样。 办理会员时,不同的级别需要交相应的费用。普通会员免费办理,只需要登记姓名和出生日期就好了。银卡以上的会员还需要有人推荐。一些社会名流不用自己去办理,就会收到商家送上门的高级别的会员卡。 此举新鲜有趣,从一家青楼传出,据说当时青楼之前生意惨淡,易主后,新老板改了很多地方,提了些新点子,改革一新的青楼没过多久就生意火爆,一跃成为当地第一青楼。会员制从此传出,为商家吸引了很多客户,在龙祥大陆掀起一股热潮。 逍遥轩也办会员,开业当月天天爆满,不光是因为有这些新鲜东西,更因为,这三年多除了徐庄主的寿辰,其他时间行踪不定的云裳姑娘,就是这家茶楼的坐台艺人,开业当月逢五登台,之后每月初一十五献艺。话说这云裳姑娘从众人眼中消失三年多,曲调更加感人肺腑,听者无不沉浸其中,忘却自我,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这日正逢十五,正是云裳姑娘登台献艺的日子。 下午,一个铁灰色的身影踩着缠绵的琴音,踏入逍遥轩,身后跟着一个玄色衣着的男子。 铁灰色单衣的男子中等身量,用同色的锦布在头上束个书生髻,坠一个青玉的小葫芦,衣料虽是上好,但在京城,却是丢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男子手捏一柄折扇,倒是极配他一身书生气质,淡然低调,却不带穷酸之气。若说如此,在京城还是常见,那此人的容貌则是让人过目不忘的。丹凤眼,柳叶眉,唇红肤白,眼神清澈,眉眼间有淡淡的哀愁,唇角却总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年纪不到二十的样子,淡然沉稳的气质却是这个年纪罕有的。 此人名叫林子凡,正是离家三年的徐敖雪。 他身后的人却不是徐子非,也不是林子非。这玄衣男子比林子凡高出一个头,样貌平凡,却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猫眼儿一般。 林子凡进了大堂,在一处空桌上坐下。玄衣男子在他身后左边垂手侍立。 林子凡回头笑着说:“流夜,一起坐吧。” “谢公子,不必。”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真叫人伤心。” “主仆有别,公子还是不要再提这样的要求。” “你知道我没把你当下人。” “可公子是我的主子,更是我的恩人。” 林子凡仍是淡淡的笑着,有些无奈的转回头去看台上,语气也是淡淡的,说出的话语却是以为坚定:“流夜,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放下这样的身份差别的。” 名叫流夜的男子浅棕色的眼中,一丝亮光一闪即逝,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店小二戴着小帽,上搭着布巾过来了。 “客官,您有段没来了。要点什么?绿茶红茶白茶大叶凉茶。今天的桂花糕不错,客官要不要尝尝?”边说边在桌子上擦了。 林子凡听小二的快嘴听的一乐,说:“一壶绿茶,一碟桂花糕,三个杯子。” “好的,客官稍等。”小二直起身,一路小跑的往后堂而去。 其他时间这里的小二和别处的一样,也要高声将客人点的东西唱出来,但现在台上有表演,不能打扰其他的客人,不准大声,这也是别处没有的规矩。 片刻,茶水点心端上来了,却不是小二。端茶上来的人将东西放下,自己却一屁股坐到林子凡右手边的位子上,嘴里说:“公子来了。” 不是徐子非又是谁 ? 不,如今该叫林子非了。 “嗯。”林子凡很自然的倒了三杯茶,“流夜,坐下喝茶吧。” “谢公子,不必。” 林子凡不用回头就想象的出流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也不生气,将一杯茶推到林子非面前,一杯茶端在手里,回头递到流夜面前,淡淡的说:“喝茶。” 流夜仍是一张扑克脸,当然,他不知道扑克是什么,茶楼里的纸牌也不叫扑克。流夜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将茶杯还给林子凡:“谢公子。” 林子凡还是不着恼,将茶杯放回桌上,颇为无奈的说:“你这当真是牛饮。” 林子非有些好笑:“这都两年多了,你二人也不嫌累。” 林子凡端起自己的杯子,啜了一口,挑眉浅笑着说:“我不喜欢这些规矩,当真麻烦。他跟在我身边一日,我就说他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改了他这脾气。” 林子非呵呵笑了,也不再接口。 流夜闭口敛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几年林子非跟着林子凡走了很多地方,原本在徐家立起来的主仆规矩,被林子凡软磨硬泡给去掉了,两人相处如朋友,也像兄弟。林子非学了很多经商的东西,性子也改了不少,越发的开朗大方了。 林子凡慢慢喝完杯里的茶水,开口问道:“店里怎么样了?” 林子非给他把杯子添满:“生意不错,京城治安也好,只是偶尔艺人走的时候会被人纠缠,好在大堂的小二人机灵,没出什么事情。云裳姐姐也熟了店里的事情,我看可以交给她了。” “嗯。那你这几天就回来管总账吧,那些账本看的我头晕。” “呵呵,就知道你不耐烦看这些东西。”林子非笑着说,“那我明天跟云裳姐姐还有店里的人交代一下。” 到此,正好云裳一曲终了,起身对着众人福身做谢,稍稍偏了头,正好看到林子凡几人,微微晗首。 林子凡也是点点头,微微一笑。 云烟抱起琴,顺着云裳的目光,也看到了林子凡,俏皮的笑了笑,便跟在云裳后面,从“入相”进了化妆间。 又喝了两杯茶,吃了些点心,说了些话,林子凡便起身说:“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林子非便送二人出了逍遥轩。 第十七章:无痕宫 林子凡二人出了逍遥轩,一路慢悠悠的边走边看。 日头偏西,才如秋的京城还有些暑气,金黄色的阳光从矮墙上斜斜的照下来,无人的窄巷子越发显得幽静。 对面走过来几个人,服饰昂贵,或高或矮,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调笑,目光猥琐。 流夜只抬头看了看,便低头继续走在落后林子凡半步的地方。 林子凡目不斜视,只往边上走了点,让出道来。 听声音,后面也来了几人,很快赶上了林子凡二人。 林子凡皱了皱眉头,心道不好,又要多事了。 对面的人已经走到面前,领头的是个胖子,油头粉面的,色咪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子凡的脸,吸着口水说:“都说相遇即是有缘。我们跟这位小兄弟当真是有缘,一个下午都没过完就见了两次。我们几个想请小兄弟吃顿饭,不知小兄弟可否赏脸?” 路被挡住了,后面的人也站定。 林子凡被这几人看到头皮发麻,面上却是平静,拱手施礼道:“几位公子客气了。在下并不记得有遇到过几位,也谈不上有缘。在下先谢过几位公子好意。家中有事,在下还要赶回,请几位公子行个方便,让让路。” 流夜没有动作,只是站在林子凡身后,面无表情,垂手敛目。 胖子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说:“怎么没见过?下午你不是在逍遥轩喝茶吗?哥哥我一眼就看着你了,小兄弟在逍遥轩坐了那么久,出来又逛了一路,想来也是没什么事情的。不如就跟几位哥哥吃个饭,喝喝酒好了。” 说着抬手就要摸林子凡的脸,却“哎哟”一声,被流夜一巴掌拍开。 刚才起一直站在边上给胖子帮腔的一个,见胖子手上挨了一下,马上黑了脸就骂:“不识好歹的东西,刘员外家的公子也是你这等人能打的吗?我们几个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跟着逍遥轩一个小管事的享受。一个小小的管事你都能巴结半天,在老子们面前装什么清高!还敢动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厉害!小子们,给我打!” 离开徐家以后,这种事情也多了。 流夜没说什么,那自然不会有事,谁打谁还不一定。林子凡从容淡定的挨墙站好,等着看流夜施展。却突然从墙上飘下几条黑影,黑影晃动几下,耳中听得几声“哎呦”,几个阔少和家丁都倒在了地上。 林子凡心下一惊,捏紧折扇,在流夜身后看黑影停下站好,眼睛一扫,一共四人,看样子武功都不比流夜差。 “无痕宫无影见过林公子。”从流夜身后刚好可以看到的黑衣人,抬手对林子凡行了个礼,声音冰冷,“左护法请林公子一叙。” 林子凡迟疑了一下,看他们并没有伤人的打算,才开口说:“子凡一介书生,与无痕宫并无瓜葛,也并不认识你们左护法,诸位是否认错了人?” 无影再次开口,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左护法请的就是林子凡林公子,逍遥轩真正的主人。” 林子凡又是一惊,皱起眉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周旋,却听那人又说了一句话,立刻如遭雷击,怔愣当场。 “无尘,你的任务完成了,和我们一道回去。” 流夜低头,右手握拳按住左胸,用林子凡听惯的平静的语调说:“无尘领命。”转身面对林子凡,张口正要说话,却看到林子凡苍白了脸色,扇子掉在地上,一向清澈的双眼失神的望着自己,心里一痛,像被人重重砸了一锤,忙低头不再去看,嘴里说:“公子,我们并无恶意,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林子凡被他这句话唤醒,看了看眼前的流夜,明明还是那个人,却一点也不认识,一点也不熟悉,这还是跟了自己两年的流夜吗?是那个当初一身伤一身血晕倒在自己家门前的人吗?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吧? 林子凡难过的闭上眼,慢慢呼吸几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澈,不看无尘,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却是给人疲惫非常的感觉,对无影说:“那就走吧。” “得罪了。”无影走到林子凡面前,抬手点上林子凡的睡穴,接住软倒下来的身体。 林子凡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房间的大小,房里的东西,摆放的位置,还有清爽的宋柏熏香,都与自己京城别院的房间一模一样。 一个深蓝色衣着的人挑帘站在门口,却不是林子非也不是流夜。 “林公子醒了。我去打水。” 冰冷的声音,听过却不熟。 无影! 那这里就是无痕宫了。 林子凡心中冷笑,这位护法倒是很花了一番心思。 林子凡也不多话,着衣,洗漱,吃早饭,安心接受无影的服侍。 无影面无表情,也不开口,想是从无尘那里问了林子凡的喜好,伺候的恰到好处。 这里比京城热上许多,离京城应该有三四天的路程吧。 早饭后,林子凡便提出要走走。无影说可以,但不能出这个院子。 院子大的很,前面是个池塘,一个凉亭立在边上,亭中石桌石椅。房间左边是间大厅,再往左是书房,再就是一间茶水房。右边是两间耳房,再往右是一片竹林。后面应该是假山花园,刚才从房间窗户里看过。 好大方啊!这么大一个院子,就给林子凡一个人住,只安排无影一个人伺候。 林子凡在凉亭里坐下,也不着急。那个左护法把自己千里迢迢弄过来,好吃好住的伺候着,该是有事相求吧。只是,自己是一个商人,充其量最多也就是个在三国都有生意的有钱的商人,他无痕宫一人之下的左护法会有什么事情要求到自己头上呢? 林子凡望着池子里的锦鲤,眯起眼睛,轻轻笑了,等见面就知道了。 无痕宫是江湖上存在几百年的老门派了。相传三百年前,龙祥大陆从景天王朝分裂成三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无痕宫。 在徐家的时候听徐明优说过,无痕宫行事低调,亦正亦邪,甚少塔足江湖。相传无痕宫在灵虚谷,其入口遍布各种阵法,外人无法得入,谷内有各种奇花异草,也有甚多毒虫蛇蚁,但灵虚谷在何处却无人知道。无痕宫分三殿,华陀殿人人习医弄药,医术超凡,只要出手,阎王也要作难。华陀殿人用毒也非常厉害。捕风殿掌管天下情报,据说天下之事都蛮不过捕风者的耳朵,消息传递的速度也称天下第一。往生殿司刑罚,也司暗杀,往生殿的杀手人称鬼差。世上之人若收到无痕令,便被鬼差盯上,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没死,就一定逃不脱鬼差的纠缠。鬼差行无痕令进行暗杀,只杀三次,三次不同手法,若三次没有杀死被无痕令通缉之人,那这人有生之年便再也不会被无痕宫盯上。 这样一个百年大派,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派无尘在自己身边潜伏两年? 想到这两年里的流夜,如今的无尘,林子凡心里一阵烦躁,当初怎么就信了他呢?就算他所说的话都有印证,但没有漏洞便是最大的漏洞。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 林子凡不担心生意上的事情,管事的人要么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要么是潦倒之际被自己买下店铺,又点拨过把店铺交给他管的,还有一个,是打赌输了的,输的心服口服,然后被自己收到麾下。只是,林子凡开始担心,这些人真的可靠吗? 林子凡摇摇头,不可靠又怎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都是精明的商人,与自己利益相同,断不会害了自己。 子非应该找到那把折扇了,一柄完整的折扇,自然会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好,等自己回去。但,还是会担心的吧。 林子凡轻轻叹一口气,醒来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一共五天,不知那左护法何时相见。 “林公子一大早叹气,可是对我无痕宫的招待有所不满?”一个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从院门传来。 林子凡回头,见一个身材高挑,着天青色长衫的男子往凉亭而来。身后跟着无尘。林子凡眼中一黯,收住目光,只看走在前面的人。 走的近了,才看清这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之间与自己倒有三分相似之处,只是,面上线条硬朗,目中精光内敛,一身豪迈之气。林子凡疑惑之余,有了几分的羡慕,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这么阴柔呢? 林子凡起身拱手为礼,却没有开口。 那人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在林子凡面前回礼道:“林公子。林公子为何叹气?” 林子凡笑道:“子凡只是在想,久闻无痕宫避世灵虚仙境,世人羡慕向往却无缘得入。今子凡有缘到此,便知传言非虚,此处飘渺出尘,确是人间仙境,但不知左护法何时相见。” “如此,是我怠慢了。在下复姓慕容,上少下谦,不才,正是无痕宫左护法。林公子有礼。” “左护法有礼。” 慕容少谦伸了伸手,请林子凡入坐,自己也在凉亭中坐下。 无影过来,在凉亭前站定,右手握拳按在左胸,低头恭恭敬敬的开口:“无影见过左护法。” 慕容少谦摆摆手。无影上前给他沏了杯茶,便退下了。 “这几日宫中事务有些繁忙,未能及时相见,望林公子见谅。”说着见谅,脸上却不是谦疚的神色。 “无痕宫人多事杂,左护法忙一些也是常情,不必在意。”林子凡淡淡的开口。 慕容少谦神色不变,笑着问:“如此我就放心了。林公子这几日住的可好?” 林子凡面上仍是淡淡的,答道:“吃好喝好,穿好用好,自然是好的。有劳左护法费心。” 慕容少谦不再说话,只是用带了探究的眼神,专注的看着林子凡。 林子凡面上无波,端起茶杯,静静的品茶,垂眸不语。 半响,慕容少谦再次开口问:“你不想知道我请你来做什么吗?” 林子凡放下茶杯,唇角勾起,说:“那子凡请问左护法,左护法带子凡来此所为何事?” 慕容少谦脸上的笑意敛了一些:“十四年前的冬天,柳州徐家庄庄主武林盟主徐明优,在回家途中救回一名三岁男童,该男童身中剧毒,正好被在徐家作客的鬼医莫老救回性命。徐明优将此男童收为义子,取名徐敖雪,便是徐家惊才艳绝,名满天下的二公子。四年前,徐家二公子突然离家,世上便再无徐家二公子的消息。请问林公子可知其下落?” 林子凡心中冷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不答反问:“左护法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慕容少谦正色问:“我不明白,徐家既然将你赶出家门,你又舍了徐敖雪的姓名,那为什么还要每年让云裳代你去祝寿献曲?” 林子凡冷了脸色,道:“无尘没有告诉你吗?” 慕容少谦又看了林子凡一阵,放柔了声音说:“宫主一直在找你。” 林子凡心中一跳,冷冷的说:“是吗?”撇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无尘,端起杯子喝茶。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知道了又如何?” “你当年身中断魂剧毒,难道不想知道仇家是谁吗?” 林子凡抬起头,眼神清澈,如有实质,却没有一丝温度,就这样看着慕容少谦。 慕容少谦被他看得有些无措,明明是尚还闷热的天气,背上却升起了丝丝凉意。 林子凡忽而一笑,如春风拂面而来,慕容少谦顿觉暑气一扫而光。 林子凡放下茶杯,从项间解下玉佩,放到桌上,对慕容少谦笑着开口:“说说吧。” 慕容少谦暗叹一声,果然是那人的子嗣。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带了些无奈,说:“你幼时唤我‘少谦表哥’的。” 第十八章:身世之谜 林子凡心下疑惑,看了慕容少谦一眼,说:“我三岁在徐家庄醒来时,前事尽忘。” 慕容少谦点点头:“你当时中了断魂散,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叹息一声,看着林子凡继续说,“你是无痕宫宫主的独子,本名皇甫浩然,生于齐瑞三年八月初六。我与你是表兄弟。” 林子凡听的仔细,蹙着眉头问:“这皇甫可是国姓,浩字辈……” “没错,”慕容少谦接过话头,说,“你便是当今皇上的第五子,十四年前流落民间的五皇子,皇甫浩然。” 林子凡有些犹豫,直觉和皇室扯上关系,会很麻烦,非常的麻烦:“会不会弄错了?我在徐家生活了十年,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我。” “不会错。断魂散出自五毒散人之手,是世上少有的剧毒。这玉佩是皇上送与舅父的定情之物。还有,你左耳后面有一红痣,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都可以证明你的确是舅父和皇上的儿子。” “舅父?” “现任无痕宫宫主,慕容白,是我的舅父,也是生你的人,你的另一位父亲是当今皇帝,瑞帝皇甫云华。” 林子凡活了两世,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舅父,应该是男人,当今皇帝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也能生孩子? 进入无痕宫到现在,林子凡头一次脸上变换出这么多颜色。 “你可听说过摩耶族?” “听过,上古摩耶族,相传接受过神的祝福,族中男子可受孕生子。你是说……” 慕容少谦点点头,说:“没错,舅父是摩耶族人,我是,你也是。” “可是摩耶族在三百年前,已经被景天王朝最后一任皇帝下旨灭族了啊。”等等,三百年前,无痕宫刚好是那个时候建起来的,“难道说无痕宫……?” “是的,摩耶族并没有被杀绝,却也几近灭族。侥幸逃生的族人在族长的带领下,与灵虚谷建无痕宫,隐居避世。我从头跟你讲吧。” 三百多年以前,景天王朝尚未分裂的时候,摩耶族在西北,偏安一隅。摩耶族人女子貌美,男子英俊,多出美人。摩耶人身体柔韧灵活,豪放尚武,会医善药,热爱自由平和。族人众多,算是大族,与其他部族相安无事。 突然有一年,国师祭天时,得天喻,预言景天王朝分裂缘起摩耶人。皇帝立即下旨,令驻守西北的镇国将军剿杀摩耶族人。皇令如天,镇国将军遂命长子楚扬摔五万大军围剿摩耶族。 接近一万的摩耶族人,只逃出了三千人,被楚扬一路追杀,躲入山陵绝谷,又被楚扬围了整整一个月。楚扬收兵的时候,摩耶族人只剩下两百多个。 而后镇国将军暴毙,楚扬起兵攻打景天王朝,一时间战火四起,短短五年景天王朝便被灭国。历经三十多年,天下局势才逐渐稳定。楚扬胜,在西部建国楚焰,却没有称帝,而是将皇位让给了自家弟弟楚岩。景天的国师带着徒子徒孙,逃到南疆,拥景天皇室旁支歌舒明月为皇,建立离国。原封地东北的安阳王皇甫飞云占据北部,建国齐云,自封为皇。还有一些部落和零散的小国。 当时摩耶族的族长慕容天岚便带着族人在谷中休养生息,后创无痕神功,将绝谷命名灵虚,在谷口广布阵法,建立无痕宫,保护摩耶一族。由于人少,多为近亲联姻,摩耶男子受孕的体质渐渐改变,需服用生子丹才能受孕产子。 待时局稳定,便有少数摩耶族人以无痕宫宫人的身份出谷查探。战火后的三国民不聊生,瘟疫横行,无痕宫人行医救人,被人奉为神明。当时的掌权者自顾不暇,都没管这些行踪不定的行脚郎中,等到内忧外患逐渐平定,无痕宫人已经不知所踪。 无痕宫人回宫时,偶尔会带回几个年幼的孤儿,按根基能力分到三殿,在灵虚谷生活,也算是为摩耶族注些新鲜血液。 十九年前,无痕宫少宫主慕容白成年,带了小厮一名出谷游历。在幽州遇到即位五年的瑞帝皇甫云华,两人相知相恋。后瑞帝表明身份,要迎娶慕容白回宫。上任无痕宫宫主慕容筠自然不会同意。慕容白年少倔强,与父亲闹翻,跟瑞帝到了京城入了后宫。慕容筠一怒之下将其逐出无痕宫,令其永世不得踏入灵虚谷。 瑞帝封慕容白为华容,赐住落昀宫,恩宠非常,招来后宫无数的红眼嫉妒。朝堂上后宫中历来争斗不断,瑞帝也竭力维护。一年后,慕容白服生子丹为瑞帝诞下皇子,取名皇甫浩然。朝上便有人上折说男人生子乃不详之兆,请瑞帝杀华容贬皇子。后宫中的争斗也愈演愈烈。 后来,身怀龙种的静妃联合了几个嫔妃,设毒计谋害慕容白和小皇子。不得已,瑞帝将二人送回无痕宫。静妃获罪,打入冷宫,父兄也遭贬官。 慕容筠虽已将慕容白逐出无痕宫,但骨肉亲情,血浓与水。无奈覆水难收,只好将他和幼子安排在灵虚谷外的一处,派人照料保护。大皇甫浩然七岁的慕容少谦,便时常陪伴在皇甫浩然身边。 皇甫浩然三岁那年,被人走漏了消息,静妃得知了他的藏身之所。静妃恨极了慕容白,买通杀手,前来刺杀。慕容筠措手不及,派去救援的人晚了一步。慕容白重伤倒地,皇甫浩然和两名侍卫失踪。慕容白被送回无痕宫,其余众人分头寻找,只在柳州找到马车未烧尽的残骸,侍卫的遗体找到,小皇子却下落不明。 无痕宫中走漏消息的人联合其他门派叛乱,慕容筠召回宫外众人。打斗中,昏迷的慕容白被挟为人质。慕容筠生平最恨被人要挟,怒极,拼尽全力,救回慕容白,剿杀全部判贼,身受重创,无痕宫也元气大伤。 慕容筠对慕容白心怀谦疚,传无痕宫宫主之位于他,将全部功力都传给了他,后气绝而亡。 慕容白醒来时,离小皇子失踪已经半月,听到这样的消息,心痛愈裂,须发尽白。众人方知小皇子已中断魂散,都以为毫无希望了。 慕容白安葬好慕容筠,一面重建无痕宫,一面派人出宫寻找,却从未带回好消息,渐渐的也冷了心,仍旧派人寻找,自己却闭关修炼,将无痕宫交给左护法慕容少谦之父打理。 直到四年前,在狼头山执行任务的无尘带回消息,说见到一名佩戴紫色暖玉的十三岁少年。慕容白立刻出关,命人查探少年身份。 一查方知,这少年名叫徐敖雪,是名满天下的徐家二公子。再仔细查访才知道,徐敖雪并非徐家亲子,乃十年前徐明优归家途中救回的养子。该子被带回徐家庄时身中断魂剧毒,心脉微弱,幸得鬼医救治,昏迷八天才醒。 慕容白激动非常,当下便带着无尘出宫寻到徐家庄,一问之下,才知徐敖雪已经离开一个月,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慕容白听过无尘的汇报,徐敖雪在狼头山遇到了什么事情,一猜便知,当下以为被徐家赶出家门,一怒之下就要攻打徐家庄,被随行的慕容少谦劝阻,决定亲自入徐家庄一看。 正逢徐明优寿辰,云裳献曲祝寿。慕容白知徐敖生平素疼爱徐敖雪,席间又见他神色黯然,借故离开大厅,心下疑惑,便跟在后面。却见他躲到僻静之处,听着云裳的曲子,怅然泪下,便上前问询。 徐敖生心中难过,见到慕容白却莫名的亲切,便将与徐敖雪相恋和徐敖雪离家的事情说与他听。 慕容白虽有疑虑,但听他真情流露,便只安慰了几句,不再多言。 随后离开徐家庄,仔细查访寻找,终无下落。第二年听说云裳仍然代主前来祝寿,觉得奇怪,跟在云裳后面,这才找到了已经改名为林子凡的徐敖雪。 终于找到亲子,慕容白非常高兴,欣喜之余却不知如何相认,慕容少谦便出主意将无尘送到林子凡身边。于是就有了流夜。 慕容白每日远远看着林子凡,心中满足。慢慢的,知道了他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创一份产业,知道了他不喜欢权利争斗,便决定暂时不出面相认,只在暗中守护。 期间慕容少谦回到无痕宫接任左护法之职,管理日常事物。 慕容白重出江湖的消息终于被瑞帝知晓,早年瑞帝也曾寻找过小皇子,得知小皇子失踪时身中剧毒,生还无望,找了一段时间便就放弃了。慕容白在无痕宫闭关多年,突然出宫,必有隐情。便派人跟踪查探。 慕容白发现有人跟踪,查出是瑞帝的人,就回了无痕宫。 数月后,思子情切,再次出宫去看林子凡,又被瑞帝的人跟上。慕容白心中恼怒,将这些人全部放倒,然后在三国之见四处走动,惹得那些人如苍蝇般乱转,几次与林子凡擦肩而过。 如此几次,瑞帝便猜到,失踪的小皇子并没有死,而且已经被慕容白找到,心中又喜又悔又恼。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孩子尚在人世,自然高兴。悔的是当初没有保护好他父子二人,恼的是慕容白当年痛失爱子,在无痕宫闭关不再相见也就罢了,如今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却不告诉自己,更是戏耍与自己,不让他父子相见相认。 瑞帝越想越气,三个月前设计将慕容白带回京城,困在宫里。久别重逢,又马上能见到失散多年的孩子,瑞帝心中高兴之极,却见他须发尽白,一猜便知其原因,心里又是难过。谁料二人言语不和,不欢而散。再次见面,瑞帝便与慕容白打赌。若慕容白先找到皇甫浩然,便放他自由,不再纠缠。若自己先找到,便要他父子二人伴在身边一生一世。 正巧林子凡在京城建起逍遥轩,虽然没有亲自出面,慕容白仍是担心,坐立难安,又被瑞帝言语相激,这才决定让慕容少谦与林子凡说明身世,让他进宫相认。 第十九章:流夜无尘 林子凡听完慕容少谦的叙述,低头沉默不语。 慕容少谦等了许久,才听他叹息一声,然后问:“什么时候送我进宫?” 慕容少谦看了看林子凡,说:“你准备好就走。” “那就明天吧,不过我要先去见子非,安排一下生意上的事情。” “那是自然。无尘跟在你身边两年,我安排他和你一起进宫。” 林子凡眉头一蹙,看也不看无尘一眼,“不必。我一个人就好,爹爹在宫里,自然不会让我有事。我是商人,商人重信誉,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而。” “公子,”无尘扑通一声对林子凡跪下,“请公子让我随侍左右,流夜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公子周全。” 林子凡撇他一眼,冷笑道:“流夜?你不是无尘吗?就算我真是你主子,你也不该对我下跪。”流夜不要怪我。 “公子,我……”无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浩然,无尘只是奉命行事。你与舅父相认,便是无痕宫的少宫主,以后无痕宫也是你的。” 林子凡冷声道:“不会,我与无痕宫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更不会继承无痕宫宫主之位。” “可你的确是舅父唯一的孩子啊,你这样说,舅父会怎么想?” 林子凡吸一口气,敛了神色,说:“我活了十七年,长到现在,没有为无痕宫尽过一分力气,花过一分心思,以后也不会。无痕宫有爹爹和表哥主持就好,不需要我做什么。而且,我有我自己的产业。” 慕容少谦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嘴上遗憾的说:“也是,你入了皇宫,便是齐云的五皇子,浩然也是有能力之人,再加上舅父和无痕宫的支持,必然能身居高位。” 林子凡听慕容少谦如此说,知道他已经放心,淡淡的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不管怎样,宫里复杂,你一个人总是不安全,还是让无尘跟着。或者无影也行,他的身手不比无尘差,这几天对你的习惯喜好也有所了解。” “不必了,我会带上子非。”林子凡语气淡淡,神色有些疲惫,站起身说,“表哥,我乏了。若没别的事,我想回房休息。” 慕容少谦跟着站起来说:“那你好好休息,到吃饭时间无影会叫你的。” 林子凡点点头,转过身,目不斜视,绕过无尘,走出凉亭。心里想道,若你要做流夜,就不要让我失望。 慕容少谦看了看林子凡纤瘦却挺立的背影,又低头去看无尘,若有所思。 无尘仍旧跪在原地,这个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如今却脸色苍白。 晚饭后,林子凡坐在书房,拿了本书在灯下慢慢翻看。无影端了茶进来,放到桌上,却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离开。 林子凡抬头看无影一眼,放下书,说:“有话直说。” 无影的声音依旧冰冷,却难得的带了些情绪:“听说你不会做无痕宫的少宫主。” “不会。” “哼,齐云国高高在上的五皇子自然看不上我无痕宫。” 林子凡皱了皱眉,道:“与你无关。” “没有无痕宫的支持,你以为凭你斗的过宫里那些人吗?” “这是我的事,不劳费心。”林子凡声音平淡,“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无影呼吸乱了一拍,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没有其他的要说,那你可以下去了。如果你要说的不是这些,那理清楚了再说,我等你。”林子凡拿起书继续翻看。 无影站在那里没有动,定定的看着林子凡,心中纠结。 “……” “你进宫不带无尘?” “不带。” “……” “你来无痕宫五天了,从来没问过无尘。” “他是你无痕宫的人,我问他做甚?” “你!真不知道你这人有什么好的,无尘为你要脱离无痕宫,受了三殿的刑,被废去武功,现下一身的伤,半死不活的躺着。你倒好,吃好喝好,不闻不问。” 林子凡眉心一跳,抬头仔细的看了看无影,放下书,站起身,沉声道 :“带我去看看吧。” 房间很小,一床一柜一椅,仅此而已,简陋,却很整洁,铺了灰色床单的窄床上躺着的人显的很突兀。黑色的头发散开,铺了满枕,原本健康的古铜色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几丝乱发被冷汗沾湿,贴在额前,眉头紧锁,丰润的嘴唇抿起,微微发白。没有盖被子,身上裹满了刺眼的白色纱布,有几处还渗出血色。手指微张,无力的放在身边。 林子凡站在床边,紧紧的皱眉,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他现在怎么样?” “如你所见,满身的伤,内力散尽,武功尽废,与常人无异。要再想练武,除非打通任督二脉。” 林子凡小心的坐到床沿上,伸手掠开无尘额前的头发,用袖子细细的把汗擦了,看着流夜苍白的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无影安静的站在旁边。 林子凡看了一阵,又抬手抚上流夜的脸庞,微凉的手指一遍遍抚过眉心。 看着这苍白的脸,林子凡想起第一次遇到流夜的时候,那个倒在自己家门前的人,也是一身的伤,脸色也是如此苍白。 让林子非把人背进屋,二人一起将他安置好,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林子非吩咐人出门抓药,自己去调查他,还有林子凡早先吩咐的事情。 林子凡就守在他床边。 床上的人样貌平凡,脸上线条硬朗,嘴唇丰润。听说这种人不善表达,却极坚定,能隐忍。像自己这样嘴唇薄的,能说会道,多负情薄幸。 下午,林子非带回消息。 这人的妹妹被恶霸看上,要纳为小妾。妹妹不从,得罪了恶霸,被恶霸折磨至死。母亲也一命呜呼。老父亲将恶霸告到县衙,不料县官收了恶霸贿赂,反而打了老父亲二十大板,从此一病不起。这人少年时因为机缘巧合,在外拜师学艺,师门规定没有学成便不得下山,否则逐出师门。他收到家中的消息,去求师傅,师傅不允,便擅自回家。老父亲见儿子回来,哭诉遭遇,说完就咽了气。这人心中悲恨交加,安葬好家人后,找恶霸评理。恶霸根本不听,见他赤手空拳,直接叫家丁开打。这人便将家丁全部打伤,当场打死恶霸,自己也受了一身的伤。恶霸平日横行乡里,如今一死,乡亲们也出了一口恶气,无人报案县官也不管不理。好心的乡亲送他出了县城地界,嘱咐他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一路奔逃,伤重,体力不支,倒在了林子凡的门前,一大早被出门散步的林子凡发现。 林子非说消息应该可靠,已经派人去那个地方查问了,两天内就有答复。 若真是这样,那也是个可怜人。 晚上,林子凡给他换好药,便见那人悠悠转醒。浅棕色的眼睛,眼神迷蒙,在烛光的映照下,流光四溢。林子凡脑中闪出一个词,暗夜流光。这就成了放弃过往的流夜的名字。 流夜,我这样逼你,你会怪我吗? 无尘渐渐放松了眉头,脸色也不那么白了,艰难的睁开双眼,眼神迷茫,还没认清身边的人,就无意识的开了口:“公子?” “是我。”林子凡把手收回,却被无尘一把握住。 “公子,我已经不是无痕宫的人了。”无尘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祈求的神色,声音虚弱,有些喘气,“以后,我只是,公子的流夜,求公子,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公子。公子,不要赶我走,求你。这世上,不再有无尘,我只做,你的流夜,你一人的流夜。公子,求你。” 林子凡双手回握流夜颤抖的手,轻柔的说:“好,好,我不赶你走,我答应你,以后都带着你,到哪儿都带着你。你现在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公子,武功,我可以再练,我还有力气,公子的喜好,我都记得,一定能,伺候好公子,公子不喜欢,主仆规矩,流夜改,都改,都听公子的,不行跪礼,同桌吃饭,有自尊,尊重人,众生平等,我都改。公子,流夜活了十九年,只有,只有公子,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公子,别不要我,我只想做你一人的流夜。”平日里冷硬无波的声音此时却带了哭腔。 林子凡心中剧震,眼睛有些发干,轻轻拍了拍流夜的手,柔声说:“我不会再赶你走,也不会不要你了,你以后是我的流夜,我一人的流夜,我不会赶你走的。” 无影在一边看着,心中嫉妒,却又无奈。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无尘,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非常不舍。又想着无尘虽被废去武功,以后不用做有今天没明天的杀手了,算是有了个好归宿,也替他高兴。到底的嫉妒是林子凡还是无尘,自己却说不清。 流夜终于安静的睡下了。 林子凡和无影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麻烦你明天把流夜搬到我住的地方,再告诉左护法,流夜与无痕宫再无关系,等他身体好了,我就带他走。我要多叨扰几天。” 第二十章:宫墙深深 几天后,林子凡带着流夜,遮了眼睛,出了灵虚谷,由无影护送,一路乘坐马车回到京城。 近午,流夜敲开了城郊小院的门。 林子凡看着陈伯有些呆愣的老脸,笑了:“陈伯,我回来了,您不让我进去吗?” “哟,公子,您可回来了,陈伯我昨天还在担心呢,这世道可不安稳,您出远门好歹给说一声啊。”陈伯絮絮叨叨的迎林子凡进门,转眼看到无影和身后的马车,“公子,这位是?” 林子凡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说:“帮我驾车的,车就放院子里吧,我下午还要出门,无影进来歇一歇吧。” “这才回来哩,怎么又要出门啊?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要很长时间吧。陈伯,子非呢?” “子非在书房呢,公子不在,那些账本都是子非在看。公子先歇着,我去准备午饭,流夜,好好伺候公子。”陈伯说完便往厨房去了,心中嘀咕,怎么这个无影跟流夜一个样,一张死人脸,不招人待见,流夜这次回来倒没那么冷了,有了几分人气儿。 “流夜,带无影到厅中坐会吧。无影,这一路也累了,喝杯茶,歇息一下。”林子凡交代了几句,就去了书房。 无影在前厅坐下,流夜沏茶,无话。 林子凡进门的时候,林子非就听到了,知道有别人就没出来,这会儿林子凡进了内院,才开门出来相迎:“公子,回来了。” 林子凡点头,“嗯,回来了。” 两人进到房中,林子凡讲了这些天的事情,林子非也很吃惊。 “那,公子要进宫吗?” 林子凡抚额叹息道:“不然还能怎样?迟早的事,我不想被人押着进宫。” 林子非知他素来不喜权利争斗,也为他深感无奈。 林子凡喝了口茶,换了语气问:“生意上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子非知道事情无法回转,便也不再纠结,笑笑的说:“都还好。云裳姐姐接手逍遥轩了,徐扬在幽州安阳的‘一柱香’酒楼也开业了,楚焰的老杜传来消息说公子上次出的主意很好用,布庄生意很好。赌坊依旧有人闹事,萧远枫都管着,也没出什么大事。离国的茶香满园用公子教的法子,今春的茶叶到现在还保存的很好,生意红火。公子之前的诗词曲谱送到红袖坊,追捧求见之人更多,和诗奏曲,都想见一见你这位惊才绝艳的病美人,甚至还有人夜探潇湘楼,被媚萝的人抓住,当小贼送交官府了。” 林子凡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子非,这些事情还是要劳你费心,我这次进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的地方,这些产业说不定能助我出宫。” “公子放心,子非在家等公子回来。” 林子凡握住林子非的手,感激的笑道:“子非,谢谢,多亏有你。” “子非从小跟在公子身边,学了许多东西,应该子非谢谢公子。公子待我如手足,信任我,把这些交给子非,便是子非的荣幸。子非能为公子分忧,高兴都来不及,请公子不要言谢。” “好,等我回来。”林子凡明媚的笑着,从袖中抽出几张纸,“徐爹爹的寿辰快到了,这是新曲,替我转交云裳,还是麻烦她去一趟。” “公子放心。”林子非接过。 林子凡点点头说:“替我谢谢她。” 高大的宫墙,厚重的朱红色大门,门上镶着金灿灿的门钉,黄昏温暖的阳光里显得肃穆,却带了几分萧瑟。门前站着身着护甲腰系佩刀的侍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无影站到一边,流夜先下来,然后是林子凡。 林子凡正对宫门站定,抬眼看着自己这十四里从未来过的地方。今天进去了,不知道下次出来是什么时候。 “林公子,”无影开口催促,“时辰不早了,无影还要回去付命。” 林子凡点点头,取下项间的紫色玉佩,递给流夜。 流夜拿着玉佩,走到侍卫长面前,说了几句,将玉佩递到侍卫长手里,又暗地里塞了些银两。 侍卫长高高兴兴的拿着玉佩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手拿抚尘的年近四十的太监颠颠儿的出来了,一眼扫过宫门前的几人,对着林子凡抱手一揖:“林公子,老奴等了您一下午了,林公子请随我来。”说完就领林子凡二人进了宫门。 “老奴是朝阳殿的管事,叫福气,年岁大,大家都唤我福公公。这皇宫不比别处,林公子既入了宫,便是皇室的人了。等陛下下了诏书,就是我齐云的五皇子了,老奴先恭喜五皇子回宫了。”福气一路走一路说,语气恭敬,不讨好也不得罪。 在宫里做到管事公公的位置,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是基本功。更别说朝阳殿了,那是皇帝大臣们上朝仪式的地方,御书房的所在。朝阳殿的管事公公,再往上就是宫里的总管公公了。 两天前,落昀宫的那位差人告诉皇上,已寻到五皇子,今日下午便能回宫。皇上一大早就吩咐了,让人来接。这流落民间十几年的皇子,也不知皇上见了会如何说,更不知以后会怎样。 想到这里,福气侧头看了看身后的林子凡。身着素色的衣衫,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的,跟华容当年那活泼好动的性子大不相同。这张脸倒是像极了华容,凤目柳眉的,显得女气。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淡淡的,波澜不惊。身板纤瘦单薄,腰杆却挺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福气心中叹了一叹,这般淡然干净的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能淡然干净多久。 林子凡抬眼对福气笑道:“福公公,子凡长于民间,不懂宫中的规矩,凡事还请公公多多提点照应。”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通体碧绿的玉如意塞到福气手中。 福气弯腰接了,笑着说:“五皇子客气了。五皇子是齐云国的皇子殿下,老奴能伺候五皇子是老奴的造化了。”福气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活成了人精,当然看出这新来的五皇子,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仍旧是淡淡的,送玉如意,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便也照例讲了讲宫里的事情。如何行礼倒是一个字没提,这个五皇子一看就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主儿,再说了,才从民间回宫,也不急于一时,就算说了也不一定有用,说不定皇上还高兴他这样呢。 当今圣上瑞帝皇甫云华,兄弟三人,行二,上有一个皇姐。皇姐嫁给了南安将军商清,有一子名商平,是御林军统领。两个兄弟一个争夺皇位时死了,另一个没什么野心,封了雍王,地封西北,无诏不得回京。下有世子两位,大世子皇甫浩翎,十九岁,少时入宫,与太子交好。小世子皇甫浩朔在西北雍王府中。 瑞帝膝下七子两女。 皇长子,皇甫浩鸣,二十三岁,十五岁成年时立为太子,三年前因故被废,在城南郊外建皇长子府。 二皇子,皇甫浩旻,二十二岁,体弱,封闵王,在城南建闵王府,不参朝政,皇后所出。 三皇子,皇甫浩南,二十岁,监国太子,坐镇东宫。 皇长女,皇甫浩月,十九岁,封建安公主,皇长子被废后嫁与离国太子为妃。 四皇子,皇甫浩杰,十八岁,皇后之子,封景王,建府城东,与太子交好。 二皇女,皇甫浩凌,十六岁,封建平公主,与太后居慈宁宫。 六皇子,皇甫浩炎,十一岁,入太学。 七皇子,皇甫浩谦,六岁。 这些下午林子非大致跟林子凡讲过,只是宫外的掌故跟宫里的说法有些出入。比如皇长子被废,其母贤妃也打入冷宫。二皇子虽是皇后之子,却自小被贤妃抚养长大,与皇长子有手足之情。七皇子之母涟嫔,怀着孩子的时候被关入冷宫,宫人四散,后难产而死。七皇子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嬷嬷相依为命,在冷宫倒也安稳。 林子凡对这些事情颇感无奈,却避无可避,只得细细的记下。 说话间,到了朝阳殿前,福气站住,转身对林子凡说:“殿下,这里就是朝阳殿,您这位随从现下还入不得,还请在殿外等候。” 林子凡晗首,对流夜说:“那你在这里等我。” 流夜低首领命。 殿上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纪,有些发福,额上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两颊有深深的法令纹,鹰挺的鼻梁,刀一般的眉毛,皮肤有些松弛,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目光如炬,牢牢的看住站在殿中的林子凡。 林子凡安静的回视,眼神清澈,淡然无波。片刻,拱手作揖,低垂了眼眸:“草民林子凡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林子凡上一世只在林老爷子的葬礼上跪过,这一世也只给徐明优跪过两次,一次,为了与徐敖生相恋的事情,另一次,离家时跪谢十年养育之恩。殿上那人是高高之上俯瞰众生的皇帝,是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可第一次见面,林子凡只觉得那人遥远,周身冷峻,不想跪,不愿跪,也就不跪了。 站在一边的福气抬眼看了看林子凡,第一次面圣却不跪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五皇子,不简单。 林子凡低着头,等了一阵,没有回应,也没有觉得那人生气发怒,心下疑惑,便小心的抬头去看,正好碰到瑞帝的目光,又速速低头,却听那人呵呵笑了。 “免礼。” 真的很像,那眉那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沉稳安静的气质,与那人差别太大,一点也不像十七岁的孩子。目光无惧,不卑不亢,只拜不跪。那人当年是怎么说来着?哦,“凭你是谁,便真是皇帝又怎样,我偏不跪。”但是,刚刚抬眼偷看的样子,像极了那人。当年无痕宫的少宫主,年少轻狂,机灵好动的慕容白。 林子凡这才直起身,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瑞帝,复又低了眼眸。 “玉佩收好。以后不要再自称草民了,回了宫,便是齐云的五皇子,朕的儿子皇甫浩然。记得要叫朕‘父皇’。你才回来,宫里没有熟人,先就住落昀殿吧,好好陪陪你爹。” 林子凡知道,这不只是一个自称和一个称呼的事情,但这些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只得拱手领命道 :“是,儿臣遵命,父皇。” 第二十一章:父与子,兄与弟 林子凡从朝阳殿出来,与福气,流夜又转过层层的宫殿屋宇,来到落昀殿。殿门大开,已经有人等在门前了,老远就欢欢喜喜的迎了过来。 “柏枫见过少主。”低头,右手握拳按于左胸,再抬头,放下手,脸上是欢喜的笑容,“少主您可来了,宫主好等。” 十一二岁的男孩,眼神灵动,大眼,圆脸,漆黑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包子头,可爱又喜气,脸上的欢喜似是能感染一般,让人看了也跟着一起高兴。身上却穿了宫中上等侍卫的服饰,没有拿佩刀。 林子凡轻轻的笑了,“你好。” 柏枫一呆,嘴里喃喃自语:“真的好像。” “像什么?” “像宫主啊,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下巴,真真的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柏枫又笑开了,转身握住福气的手,塞了什么:“有劳福公公了。” “柏枫多礼了。殿下,老奴这就回去了,殿下好好歇息。” “多谢福公公了,福公公慢走。” 福气慢慢走远。 柏枫伸手扯着林子凡的袖子,就把他往殿里拉,“少主快进来吧,宫主盼了你好些日子呢。” 慕容白站前院,看着自己找了十几年的孩子被拉进殿门。这孩子到底像谁呢那眉那眼,像极了自己。鼻子倒更像云华一些,比自己的挺。薄薄的嘴唇红艳艳的,有些喘气,走累了吧。尖尖的下巴壳儿,秀气的小脸儿,还是像自己多一些。只是这神色太过淡然,眼神太过清澈,这样的人,在这深宫要如何生存下去? 慕容白暗自叹息,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林子凡浅笑着,任由柏枫拉自己进门。才进门,就觉得有一道视线,温和,却又有些急切。抬头看过去,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跟这没见过面的爹爹很像,但还是心中一惊。 真的很像,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尖下巴,只是眼角多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只是发色尽白,只是眼神复杂。 林子凡定定的看着站在院中的人,被柏枫拉着往前走,然后在那人面前站定。 “宫主,少主来了。”柏枫说完便让到一边,欣喜的看着相像的二人。 各种情绪在慕容白眼中转过,思念,愧疚,疼爱,犹豫,害怕,动了动嘴唇,先前想说的千言万语,现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了半响,才慢慢伸出手,试探的唤道:“然儿。” 林子凡眼睛一红,鼻子发酸,双手握住慕容白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爹爹。” 前世,父母的面容早已模糊,只剩下两个没有厚度的名字。今生,徐明优夫妻待自己与徐敖生徐梅香一般,但徐明优生性内敛,对自己又少有管束,多少还是有些疏离。可眼前这人,神色间患得患失,犹豫惶恐,只一声“然儿”,就让自己心中又暖又酸,这便是骨肉血亲吧。 林子凡从来没有现在这般感谢上苍,让自己在这具身体里重生,有了爹爹,就是有家了,皇子的身份也不再是负担了。 晚上瑞帝赐宴,柏枫和流夜同桌作陪,四人谈笑着吃了晚饭。林子凡又陪着慕容白说了会话,才回房歇下,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笑意,一觉黑甜。 第二日,林子凡尚未睁眼,便感觉有人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坐起身,打着哈欠唤道:“爹爹早。” 慕容白笑:“都日上三竿了,还早呢?” 林子凡这才清醒,看看天色,笑着说:“是我起晚了。爹爹有事该叫醒我的。” 慕容白拿过衣服,亲自帮林子凡穿好,看着他洗脸漱口,“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林子凡心中温暖,淡笑不语。 过了早膳的时间,林子凡便简单的吃了些东西。 “流夜呢?” “柏枫带着出去了,说是这宫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先走熟了好给你带路。午膳前回来。”慕容白笑了有些暧昧。 林子凡撇开眼睛。 “然儿,听少谦说你不愿继承无痕宫?”慕容白收了戏谑的神色问。 “不愿,无痕宫有爹爹和表哥管着就好,我自己还有生意,就少操那份心了。” “嗯,你不喜欢就不用管了,只记着,灵虚谷也是你家就好。” “然儿记下了,谢谢爹爹。” “父子之间,哪来这许多礼数?” 林子凡与慕容白相视而笑。 片刻后,慕容白再次开口。 “然儿,想来少谦已经告诉你我与你父皇的赌约了。” “然儿知道。” “怪我吗?” “能与爹爹相认,然儿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 慕容白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慢慢的问:“那你会争那个位置吗?” “不会,宫外还有人在等我。” “徐敖生吗?” 林子凡柔柔的笑了,点头,“嗯。” “那流夜……” “爹爹呢?打算什么时候出宫?” 慕容白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我想带你一起走,但你父皇必不会答应。” 林子凡看着慕容白的神色,小心的问:“爹爹和父皇……” 慕容白笑了,秀美的脸,配了满头的雪发,显得有些凄凉,“我和他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而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慕容白了。”低下头抚了抚垂到胸前的白发,“我希望他能放手。” 林子凡不知如何安慰,垂头不语。 下午,林子凡陪慕容白坐了一阵,便叫流夜带着出去散步。 御花园极大,天下美景尽收其间。 林子凡慢慢的边走边看,来到一片桂林。才入秋,却已有星星点点的桂花缀在枝头,藏在叶间,隐隐飘香。林子凡停下脚步,唇角带笑,轻嗅着丝丝甜香。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当是谁,原来是民间回来的五弟。啧啧,和华容这般相像,也不会认错了。” 说话的人走在最前面,脸瘦肚圆,尖嘴猴腮,脸色发黄,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两眼黯淡无光,一看就是声色犬马之徒。落在他身后半步的人,脸色苍白,嘴唇的颜色极淡,发色暗黄,稀少,瘦骨呤叮。二人看林子凡的眼神却是一样的,垂涎,厌恶,鄙夷。 林子凡淡然的拱手行礼:“皇长子殿下,闵王殿下。” 这二人便是皇长子皇甫浩鸣和闵王皇甫浩旻了。 “你倒是乖巧,”皇甫浩鸣见他恭恭敬敬的行礼,色心大起,走近几步,腆着脸说,“这宫里人多复杂,五弟跟大哥好好相处,大哥定会凡事多加照应。”说着,便要拉拉小手。 流夜见状心头火起,却被林子凡用眼神止住,懊恼之极。 林子凡心中厌恶,被皇甫浩鸣嘴里喷出的臭气熏的作呕,却不得发作,微蹙了眉头,侧身避开,淡淡的说:“请殿下自重。” 皇甫浩鸣调戏未遂,立马变了脸色,厉声说:“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凭你也敢说让我自重吗?” 林子凡面色平静,淡淡的回答:“皇长子殿下此言差已,脸面并非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皇甫浩旻在一边冷笑:“自己挣?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就你,在这皇宫能挣到几分脸面?生你的怪物老爹,不过是年轻时有几分姿色,父皇偏宠一些,如今年老色衰,还能嚣张几日?你跟你那老爹一个模样,不过也是伺候男人的东西,得罪了我兄弟二人,有你好日子过。我劝你,现在认错,叫声哥哥,还来得及。” 林子凡难得的生气了,抬头看向他二人,眼神冷厉,沉声道:“我爹爹和父皇之间的事情,不劳二位殿下费心。至于子凡的样貌,能与爹爹相像,子凡心喜。爹爹以男子之身孕我生我,受寻常男子不能忍受的分娩之苦,子凡心存感激,对爹爹只会更加尊敬。我父子失散多年,如今相聚,子凡定然百倍的孝敬。子凡长于民间,不懂宫廷礼教,如有得罪,二位殿下随便打骂教训。只是,对我爹爹不敬的言语,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皇甫浩鸣二人没有想到,看似软弱可欺的林子凡,竟有如此冷冽的眼神,话语平静,却让人心寒害怕。饶是他二人见多了场面,也被林子凡盯的背上发寒,却不愿拉下脸面,给一个,从民间进宫才一日的人低头。 皇甫浩鸣指着林子凡就要开骂,却听一个明亮的声音传来。 “大哥二哥,怎么今日如此好的兴致,在御花园流连起来了?”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过来,与瑞帝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带着些笑意,却没有到得眼底。身后跟着一个侍卫。 “本宫还道是谁,原来是五弟。”来人看了林子凡一眼,笑着对皇甫浩鸣说,“五弟昨日才回宫,不曾见过大哥,若冲撞了大哥,大哥莫要见怪。” 皇甫浩鸣脸上仍有怒气,说:“既然三弟求情,那本宫且饶他一回,跟本宫和二弟认个错,也就罢了。” 林子凡冷眼看着,不语。 浩南再看林子凡一眼,回头对皇甫浩鸣说:“大哥这又是何必,大家兄弟,何必为了小事伤和气。” “若真是小事,本宫自然不会多做纠缠,显得本宫小气。但今日第一次见面,这规矩一定要立起来。” 浩南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大哥二哥,民女柳翠翠的案子,父皇不问,不代表没人会管。” 皇甫浩鸣一听,眼中露出一丝恨意,看着林子凡冷笑,说:“真是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你真好本事,进宫一天,便勾搭上了当今的太子爷,难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转眼又对皇甫浩南说,“三弟,大哥劝你,不要被这贱人迷惑了心智。” 说完,拂袖而去,皇甫浩旻紧跟其后。 林子凡心中冷笑,他这样骂,岂不是把瑞帝和自己都骂进去了。没有多言,冷着脸色看他二人走远。转头,正好对上皇甫浩南探究的眼神,便低眸敛了神色,“多谢太子殿下相救。” “五弟不必多礼。”浩南似笑非笑,“大哥二哥就是那般脾气,五弟不要与他们计较。” “谢太子殿下提点,浩然记下了。”林子凡这才想起来,刚才一气之下,自称“子凡”。真是麻烦,才入宫一天,就碰到了不该招惹的人,“浩然走了一下午,也乏了,如太子殿下无事,浩然先行告辞。” “本宫送你回去。” 林子凡不好推辞,只得谢过,跟在浩南身后往落昀殿走去。 “五弟戒心很重呢,也是,头一天就遇到那样的事情,自然会心存戒备。但是五弟也要知道,这皇宫之中并不只有大哥二哥那样的人。” 林子凡低垂着眼眸,平静的回答:“浩然记下了,有劳太子殿下费心。” “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浩然长于民间,不知宫廷礼教,不敢越距。” “不知便不知吧,父皇也没有安排人去教你,那就不必讲究那些。难道在民间,兄弟之间也要如此疏离吗?我唤你五弟,你唤我一声‘三哥’就这么难吗?” 林子凡抬头,对上浩南温和期盼的目光,暗自叹气,看不透这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哥。”林子凡声音清淡。 “你还是不信我。其实宫里也没那么复杂可怕。”浩南有些无奈的笑了。 四人走到落昀殿门前,门上当值的小太监急急的上来打千作揖,“恭迎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二位殿下,陛下来了,在院子里和华容起了争执。” 林子凡心中疑惑,皇甫浩南先一步进了殿门。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华容。”浩南恭身行礼。 林子凡在后面也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爹爹。” 头顶传来带这怒意的声音:“免礼。” 林子凡抬头,见瑞帝面带怒色,转头看慕容白脸色也是不好。 “你要走便走,没人拦着,但浩然是朕的皇子,断没有随你离开的道理。” 林子凡看向慕容白。 慕容白脸色一下就白了,“然儿,我不是……” 林子凡快步走过去,扶住慕容白,安抚的笑道:“爹爹莫急,有话慢慢说。”转头,笑着对瑞帝说:“父皇也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天色也不早了,父皇要在这里用晚膳吗?” “不必了。明日晚间有家宴,带你认一认诸位兄弟。”瑞帝说完便往外走去,浩南跟在后面。 林子凡急忙弯腰开口:“恭送父皇,恭送太子殿下。” 浩南回头看了林子凡两眼,出了殿门。 第二十二章:家宴 林子凡扶着慕容白进了后厅,柏枫端茶上来,林子凡接过,给慕容白斟上一杯,自己也捧了一杯,一旁坐下。 “然儿,你不问吗?” 林子凡笑着说:“爹爹这不是在说吗?” 慕容白叹气道:“他下午过来,说是看你。你不在。我跟他提了出宫的事情,我说你不适合这里,要带你一起走。然后就吵了起来。” 林子凡笑着问:“那爹爹会走吗?” “当然不会,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那爹爹您在担心什么呢?”林子凡歪着头笑了 。 慕容白愣了一下,也笑了:“倒是我多想了。然儿,你怎么会和太子一起回来?” 林子凡淡淡的答道:“在御花园遇到的,聊了几句,怕我不认路,便送我回来了。” “太子为人正直,口碑极好,只是,这深宫之中又有几人是干净的。然儿,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然儿明白,爹爹放心。” “宫主,少主,太子殿下来了,给少主送来几套衣裳,正在前厅。” 这天上午,才刚过散朝的时间。林子凡正陪着慕容白下棋,柏枫走进来说。 慕容白推说累了,不见客。 林子凡便稍微整了整衣衫,往前厅去。 “浩然见过太子殿下,未曾出迎,还望赎罪。”林子凡进了前厅便对皇甫浩南作揖,淡淡的开口。 浩南看他话虽如此说,穿的却是一身便服,天青的颜色,样式简单,行的礼也是最简单的拱手作揖,玩味的笑了笑,站起身,抬手去扶:“五弟,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谢太子殿下。” 浩南闻言,有些遗憾的说:“五弟,怎么不唤我‘三哥’了?” 林子凡笑笑,问:“三哥,听柏枫说你给我送衣裳来了?” 浩南这才高兴了,拉着林子凡坐下。流夜上前给林子凡沏了茶,然后在他身后站定。 “嗯,今晚有家宴,怕你没带正式的衣饰,便从尚衣局拿了两套,想着五弟尚未建府,索性又带了几套简单的。”说着,招手让小太监捧着衣服上前,“五弟看看,可还合意?” 林子凡抬眼看了看,对浩南说:“合意,多谢三哥挂心。” “五弟先试一试大小,若不合身,本宫命人再改。” “这些小事怎么好劳烦三哥?” 浩南并不理会,坚持让林子凡试衣。 林子凡想了一下,让流夜拿了那套月白色的宫装,到侧房更衣。 柏枫也跟了进去,对林子凡眨着眼,小声的说:“少主,宫主让我来为少主试衣。”林子凡点点头,唇角微扬。 等了一会儿,林子凡换好衣裳,进了前厅。 林子凡虽年近十七,却未束发。只将一半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髻,插一只白玉的簪子,余下的披在肩上。广袖,长衫。月白色的衣料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云纹。衣领和袖口有三指宽的深蓝色贴边,绣了金色云纹。深蓝的腰封,手指粗的绛色系绳,左腰的带钩上挂着那块紫色的玉佩。蓝紫色的围裳,印染了如意节暗纹。围裳一直过了膝盖,下面露出月白色长衫的衣裾。再往下是深蓝的软底宫靴。 玉白的肤色,小巧的脸庞,柳眉,凤目,朱唇,黑发,白衣,再配上林子凡淡然的神色,周身隐隐的贵气,如出尘雪莲,只可远观,又像是要乘风飞仙而去。 浩南幼年曾见过一次慕容白穿白色宫装,美似误入凡间嬉戏的精灵,却不想林子凡穿了月白色宫装却是这幅模样,一时愣住了。 “三哥,有何不妥?” 浩南轻咳一下,说:“没有,很合身。其他的若是不合身,差人去换就是。”想了想又问,“晚上就穿这身吗?” “嗯。” “晚上会有人来接你,本宫还有事,先走了。”皇甫浩南起身。 林子凡送他到殿门,等他走远,又到后堂给慕容白看了,才把这繁复的宫装换下。 晚上,林子凡带着流夜,跟着前来引路的太监,到了归月殿。 说是家宴,不过是人少一点,排场小一点,美酒佳肴歌舞曲艺,样样不少。 林子凡来的不晚,只是除了瑞帝和太子,还有冷宫里的皇甫浩谦,其他人都已经来了。林子凡进殿,抬眼看了一圈,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首主位自然是瑞帝皇甫云华的位置,左手边的应该是太子皇甫浩南。很不巧,林子凡的对面正坐着皇长子皇甫浩鸣和闵王皇甫浩旻。再往下的人和林子凡的上首年岁差不多,穿着用度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不知道哪个是景王哪个是雍王大世子。林子凡的下首应该是六皇子皇甫浩炎,明明和柏枫一样还是个孩子,却没有他的灵动活泼。 “哟,五弟怎么才来?本宫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林子凡还未坐稳,便听皇甫浩鸣怪腔怪调的说。 林子凡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身,对着其他五人拱手拜了一圈,谦声笑道:“诸位哥哥,六弟,我来的晚了,自罚一杯,还请赎罪。”说完仰头喝下,果真是宫廷玉液,入口香醇,回味绵软。 “五弟多礼了。”对面下首的那位和林子凡上首的人脸上带笑。 “五哥如此说,折煞浩炎了。”林子凡下首的皇甫浩炎站起身,笑着对他抱手作揖。 林子凡轻笑着坐下。 “皇上架到,太子殿下架到。”还不等皇甫浩鸣再说什么,大厅外的太监便扯起公鸭嗓子高喊。 “恭迎父皇/皇叔,吾皇万岁,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林子凡跟着殿内众人站起身行礼,还好不是正式场合,不用下跪。 “平身。”瑞帝和浩南穿过大厅,在上位坐定,“都坐吧,今天设宴,是想你们兄弟多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浩然新近回宫,也好跟大家认识认识。” 林子凡连忙行礼:“是,”又对其他几人拱拱手,“浩然见过诸位哥哥。浩然长于民间,未曾习过皇家礼法,如有得罪,还望诸位哥哥见谅。” 几人纷纷还礼。 终于坐定。 歌舞也上来了。 林子凡吃了几口菜,淡淡的看着厅中扬袖软舞的舞姬,端起酒杯,放到面前,眯眼闻了闻酒香,然后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 正喝着,听旁边有人讲话:“五弟,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大的很。” 林子凡转头,“多谢提点。”还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那人看林子凡脸上薄红,心不在焉的样子,呵呵笑了:“我是你四哥,皇甫浩杰。” 林子凡垂首:“四哥。”躲不过,避不开,那便接受好了。 “你这‘四哥’喊的倒是快,三哥说他与你说了好久,你才改口唤他三哥。” 林子凡眼神有些飘忽,扬唇微笑,说:“这不是家宴吗 ? 还是说,四哥比较喜欢‘景王殿下’的称呼?” 浩杰笑的更开心了:“还是‘四哥’比较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四哥’只有两个字。”林子凡眨眨眼,笑的轻巧,说完,转过头去看歌舞。 林子凡并没有醉,只到了微醺的状态,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可他没想过,他此刻两颊薄红,朱唇水润,眼神飘忽,给他柔美的面容,出尘的气质,平添了一番媚人的风情。在场不止一人看的醉了。 “……听闻五弟在民间时,才思敏捷,色艺双绝,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福听上一曲?” 好像被点到名了,林子凡稍微清醒了一点,看了看,皇甫浩鸣正得意的望向自己。 林子凡心中冷笑,优雅的站起身,慢慢开口:“才思敏捷不敢当,不过是会一些诗词。至于色艺双绝,”林子凡看着皇甫好鸣,微微一笑,百媚尽生,半眯的眼中却满是嘲讽,“不过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浩然初回皇宫,今日家宴,愿为父皇和诸位皇兄皇弟弹奏一曲,以助酒兴,现丑了。” 瑞帝点头应允。 林子凡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琴师面前,弓身抱手一礼:“可否借琴一用?” 琴师惶恐的让到一边。 林子凡端坐,手搭琴弦,闭目沉吟一阵。睁眼,手指轻动,金石之音,却奏出了飘渺的曲子。开口,声线空灵,婉转。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曲终,殿中寂静无声。林子凡再次无视众人的眼光,站起身,对众人抱手一谢,仍旧四平八稳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好词,好曲。”浩南赞道,“五弟果真好文采。父皇,不如把凤尾琴赐给五弟,您看可好?” 瑞帝看着林子凡,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听浩南如此说,便点头道:“浩然文采飞扬,琴艺高超,赏玉如意两柄,南海珍珠一斛,云锦五匹,赐凤尾琴。” 林子凡正要起身行礼道谢,却又听“浩然坐着吧,不必行礼”,也就从善如流,坐着对皇甫云华拱手道:“多谢父皇赏赐。” 皇甫浩鸣面容扭曲,又气又妒。 那凤尾琴可是琴中至宝,音色清丽,穿透力强,与离国的铁琵琶齐名,藏于宫中却无人得见。林子凡只一曲,瑞帝便下旨赏赐。 林子凡自是听过凤尾琴的名号,只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把琴,一件死物。瑞帝此时赏赐有何用意,他也懒得去想。 多年后,浩南回想起当时家宴的情景,那人微醉的神态,飘渺的曲子,空灵的声音,还有精妙的唱词,感慨良多。那时就该想到,这深宫高墙留不住他,也锁不了他。 第二十三章:凤尾琴 次日,才用过早膳,福气便带了几个太监捧了大件小件的东西,来到落昀殿。 “华容殿下万安,五殿下万安,这是昨个家宴上,皇上给五殿下的赏赐,玉如意两柄,南海珍珠一斛,云锦五匹,还有,这是凤尾琴。”福气脸上挂着喜气的笑容,说着,招手。 便有人上前,将琴放到条按上,仔细的拆开布套,露出琴身。 凤尾琴,琴中至宝,与铁琵琶,夺魂萧,落日埙,齐名。三百年前,景天王朝覆灭,夺魂萧被毁,落日埙遗失。凤尾琴流落民间,百年前被人献与齐云皇室,藏于皇宫。铁琵琶被前景天国师带到离国。 眼前琴,并没有太多装饰,琴长三尺六寸五,宽六寸,厚两寸,琴体下扁平,上弧形凸起,琴侧刻有双凤,凤喙衔珠,琴尾刻凤尾羽,嵌了三色宝石。琴体却是与凤身相对应,头,颈,身,足,尾。琴身暗黑,没有上色,看上去质地坚韧,非金非木。 这便是凤尾琴了。 林子凡与慕容白谢过了福气,又给福气等人封了表礼,才让柏枫送他们出殿门。 昨晚林子凡散宴回来,跟慕容白说了赏赐的事情。慕容白且喜且忧。 林子凡自然知道慕容白担心的是什么。这下琴送到了,便让流夜在殿外竹园里摆了琴,给慕容白弹琴唱曲。 竹园中有一间暖阁,凤尾琴就阁内的长桌放在上。 “爹爹想听什么曲子?” “然儿弹什么曲子,我便听什么曲子。” 林子凡浅笑,轻拢慢捻,一曲民谣缓缓唱开。 朝花夕拾杯中酒 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 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 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 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 朝来夕去的人海中 远方的人相你挥挥手 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 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 苍茫的风雨何处游 让凌江之水天际流 山外青山楼外楼 青山与小楼已不再有 紧闭的窗前你别等候 大雁飞过菊花香满楼 听一听看一看想一想 时光呀流水已匆匆过 哭一哭笑一笑不用说 人生能有几回合 齐云国南部有凌江,绵延数百里,乃齐云国第一长河。林子凡便把歌词里的“长江”改成了“凌江”,倒也说的过去。 唱罢,便听林外有人鼓掌。 浩南从小路走来:“本宫还说父皇的赏赐到了,要来看看这凤尾琴呢。哪知这么巧,远远就听到五弟在此弹唱。” 林子凡从椅登上站起,笑道:“三哥来了。” 浩南近前来,对慕容白行礼:“华容殿下。” 慕容白还礼:“太子殿下。” 三人在阁中坐下。 “这便是凤尾琴了倒是朴素。” 林子凡手抚凤尾琴道:“装饰的东西多了,会影响音质。这凤尾琴,音色清丽,穿透力强,果然是天下第一琴。三哥第一次见吗?” 浩南点点头:“凤尾琴在齐云皇宫,一直是收在藏宝阁中,旁人从未见过。” 三人又说了些家常闲话,浩南便走了。 慕容白和林子凡都摸不清他是何用意,太子殿下会只为了看凤尾琴,来一趟吗? 竹园里清净,少有人来,林子凡很是喜欢,也常来,有时还带了琴,流夜自然跟在身边。 这日下午,林子凡在竹园摆弄凤尾琴,听到外面有声音,一抬头,却是瑞帝来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 “儿臣恭迎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瑞帝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浩然也坐吧。” 林子凡依言坐下。 侍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临出门给了流夜一个眼神。 流夜看了看林子凡,见他点头,才离开暖阁。 “这人叫什么?” “回父皇,他叫流夜。” “对你倒是挺忠心的。”皇甫云华脸上难辩喜怒。 “托父皇的福。” “浩然可还喜欢这凤尾琴?” “回父皇,凤尾琴音质上佳,儿臣很喜欢。” 瑞帝神色稍缓,晗首道:“弹一曲给朕听听吧。” 林子凡看着瑞帝略显苍老的面容,想起慕容白的满头雪发,想起他二人的争吵,鬼使神差的,一曲“当爱已成往事”弹了出来。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他是个难题 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 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 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忘了我就没有痛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瑞帝脸上神色变换,许久,沉着声音问:“是他让你给朕唱这曲子的吗?” “回父皇,爹爹并不曾听过这曲子。”林子凡心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答话。怎么会唱了这首歌还好当下无人。 “那这曲子是浩然为谁所作?还有这词?” “这词曲并非儿臣所作,不过是乡野小调。” “此话当真?” 林子凡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咬咬牙,索性起身,撩起衣摆,跪到皇甫云华面前,抬起头平静的对上皇甫云华愤怒的眼神。 “请父皇暂且息怒,爹爹的确不曾听过这首歌曲。父皇与爹爹之间的事情,儿臣知道的不多。儿臣有几句话想说与父皇听,父皇听完在处置儿臣也不迟。” 瑞帝怒极反笑:“你且说。” “宫里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皆为上品,因了父皇的恩宠,爹爹与儿臣说话也还有些分量。只是,爹爹并不开心。在儿臣看来,父皇将爹爹困在宫中,也并不快乐。父皇后宫妃嫔众多,美人如云。与当年一样,父皇的恩宠会给爹爹招来嫉妒白眼。父皇如今自是比当年强势,如日中天。但若哪一日,父皇不再对爹爹偏袒,不再给爹爹恩宠,爹爹在这宫中该如何生存?” “爹爹说过,他和您之间隔了太多东西。父皇,您和爹爹之间隔了多少东西,您仔细算过吗您和爹爹之间隔了,不光是众多的嫔妃娘娘,还隔了一个无痕宫,隔了一座江山,万千的百姓,比起当年,更隔了十多年的岁月。当年,您和爹爹都年轻,自是意气风发,百般恩爱,相互扶持,却仍然落得天各一方。如今,爹爹已经不再是当年壮志豪情的慕容白,而父皇您也早已不再当年。” “父皇,儿臣想问父皇一句,您对爹爹,仍旧是当年那般浓烈深重的爱情,还是因为失去,因为留不住得不到的不甘心?爹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父皇不知道吗?涸泽之鱼,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江湖。” “涸泽之鱼?我和他,如今,只剩下如此吗?”瑞帝心中剧震,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口中喃喃的说,“他想自由自在,难道我就不想吗?” 林子凡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如此痛苦,也是不忍,垂眸,一拜到地,轻声说道:“若父皇对爹爹放手,便能成全爹爹。若父皇能对皇位放手,便能成全自己。” “放手?”皇甫云华闻言冷笑起来,“如何能放?” “父皇自有决断,儿臣不敢妄言。” “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敢妄言?” 林子凡直起身,咬牙对上瑞帝阴沉的目光,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轻轻的说:“儿臣只是不想看父皇和爹爹为情所苦。” 瑞帝看他目光清澈如水,无半点杂志,脑中闪过另一张相像的脸,十几年前的浅嗔嬉笑,十几年后的冷眼怒对,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许久,才慢慢闭了眼,叹息到:“天下之大,如今,也只有你会对朕讲这些了。” 林子凡这才觉得压力骤减,轻轻呼一口气,却见他神色疲惫,尽显苍老颓废之态,心中也是难过,开口柔声唤道:“父皇……” 瑞帝摆了摆手,睁开眼睛,颓然道:“起来吧。” 林子凡站起身,满目关切的看着瑞帝。 瑞帝笑了笑,眨眼收了颓废之色:“朕乏了,先回了,浩然不必送,也不必跪安了。早些回去,多陪陪你爹爹吧。” 待瑞帝离开,林子凡才觉得背上已经冷汗淋漓,果真是天家威严啊! 接下来,瑞帝极少来落昀殿了,各种赏赐却是不绝。 太子殿下倒是来的勤了,给林子凡讲宫外的趣闻,陪慕容白下棋听曲,听的自然是林子凡弹的曲子。 第二十四章:暗五影 这天下午,福气来了落昀殿,传话说瑞帝召见五皇子。 林子凡心中有些奇怪,问是什么事。 “陛下只传召五殿下,并未说明。五殿下随老奴去就是了,看陛下的神色,不会是坏事。” 林子凡想了想,换了身衣裳,跟慕容白说了一声,便要带流夜一起去。 “五殿下,陛下只召了殿下一人。” 林子凡更是奇怪,还是让流夜留下了,只身一人跟福气出了落昀殿。 一路兜兜转转,却不是往朝阳殿的方向。林子凡也没多问。 两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大院,却是皇家的演武场。 福气引着林子凡来到一间大殿门前,对林子凡说:“五殿下请进吧。” 林子凡看了殿门一眼,又看了看福气,走到殿门前,朗声道:“父皇,浩然应召前来。” 殿门开了,却是之前跟在瑞帝身边的那个侍卫。“五殿下请进,陛下正在殿中。” 林子凡按下疑惑,跟着侍卫进了大殿。 瑞帝果然在殿里,看向林子凡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许。侍卫垂手站到一边。 殿中还站着五人,身量差不多,清一色的玄色短打劲装。 林子凡对瑞帝行礼:“父皇。”没有多看,也没有多问,安静的等瑞帝发话。 “免礼。浩然不问朕召你何事?” “请问父皇召儿臣独自前来所为何事?” 瑞帝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开口说:“浩然,你十七岁生辰快到了,朕打算为你束发。齐云皇室男子,十二岁之时,会挑选一名暗影。然后以自己的鲜血做引,让暗影服下秘药。此暗影便会与你生死相系,一生忠于你一人。这五人是朕亲自挑选,身手极佳,你挑一个吧。” 仿佛是菜市场挑白菜萝卜的语气,让林子凡大为反感,更别说那以血为引的皇室秘药。 “父皇,儿臣不需要暗影。儿臣身边有流夜足够。” “那流夜早已武功尽废,如何护你周全?” “流夜虽被废了内力修为,对儿臣却是忠心耿耿,他比儿臣有力气,比儿臣多对战经验,保护儿臣,足矣。” 瑞帝皱眉,指着殿中的五人道:“他们服了药,会比流夜更加忠诚,不比流夜有用?” “父皇,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林子凡叹一口气,慢慢说:“父皇,若服了药,他们要害儿臣,会如何?” “服过药,若你被重伤,服药之人也会折寿。若你丧命,服药之人便会受尽气血逆流之苦,三月之内必死无疑。” 林子凡听了也是皱眉:“父皇,这样不对。他们跟儿臣一样是人,为何要被药所制,屈服于儿臣?” “你是齐云国的皇子,他们是齐云皇室养的奴才,如何一样?” “父皇,在父皇看来,自然如此。但在儿臣看来,是一样的,都是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若论身份,那儿臣尚未回宫与父皇相认之时,在民间,不过是一草介小民,便是见了九品的县官也要行礼的。在儿臣看来,众生皆是平等。儿臣就算进宫,恢复了皇族身份,也还是个人,跟这五人并无差别。” 瑞帝听他如此说,不由怒道:“如此说来,你是执意不要了?” “父皇明鉴。” “那这五人也不必留了,给朕拉出去砍了。” 林子凡心中一抖:“父皇且慢。” 瑞帝脸上怒意稍减:“浩然有何事要说?” 林子凡也是一笑:“父皇可曾听过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父皇乃齐云国皇帝,执掌生杀大权。儿臣自是无话。只是,若这五人因儿臣而死,便是儿臣的罪过了。五条性命,罪孽深重,儿臣自问背负不起。所以,若父皇执意要赐死他们,那儿臣也只好以死谢罪。” 瑞帝眯起眼睛,周身寒气四溢:“你威胁朕!” 林子凡连忙跪下:“儿臣不敢,儿臣只想守住自己的本心。求父皇收回成命。” 殿上寒气更盛,“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 “咚”一下,林子凡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儿臣还不想死,求父皇收回成命,饶了这五人。” 瑞帝没有开口。林子凡又“咚”一下磕了下去。 林子凡咚咚咚一连磕了十个头,额心磕破,鲜血流了一脸,头晕耳鸣,眼前发黑,只在嘴里念着:“求父皇收回成命,饶了他们。”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提了起来,耳边听到:“我说够了,朕饶了他们就是!” 林子凡眼神已经没了焦距,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低低的说:“多谢,父皇成全。”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浩然,浩然,”皇甫云华慌了神,看着自己怀里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却满脸鲜血的孩子,嘴里急急的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林子凡醒来的时候,流夜就在自己床边,靠在床沿上,浅棕色的猫儿眼合着,眼下隐隐有些发青。 林子凡刚一睁眼,还未清醒。流夜就一下惊醒过来了。 “公子,您醒了?” “流夜,你怎么在这?”林子凡动了动,头上有些奇怪,便抬手去摸,这才发现头上被包了一圈厚厚的纱布,一下子回想起在那个不知名的大殿里发生的事情。 “公子,头疼吗?” “不疼了。我睡了多久?” “公子睡了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啊,脑震荡会昏睡这么久吗?林子凡没有概念。有爹爹在不会有事的吧,无痕宫宫主的医术应该是很厉害的。 “爹爹呢?” “宫主还歇着,”柏枫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药味浓重,“少主醒了就喝药吧,宫主特别交代的。” 呃,看来爹爹生气了。林子凡苦着脸将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汤药喝完,用流夜递过来的温水漱了口。 柏枫收了药碗,对流夜说:“好了,少主醒了,你也去歇着吧,可别白费了宫主的功力。” 林子凡疑惑的看了流夜一眼,问柏枫:“什么功力?” 柏枫没好气的瞪林子凡一眼,又觉得自己逾越,收回目光闷闷的说:“宫主听说你不肯选暗影,只信任流夜,便耗费三成的功力给流夜通了经脉。流夜白得了宫主的上乘内力,等调息完毕,把体内的真气收为己用,比他武功被废之前不知道要强多少。宫主损了功力,身子正虚呢。”抬头又幽怨的看了林子凡一眼。 林子凡听的愣了愣,又看看流夜。 流夜低了头说:“宫主说,他不能守着公子一辈子,既然公子信任流夜,便给流夜打通了仁督二脉,让流夜好好保护公子。” 林子凡一阵感动,眼眶发热,歉意的对柏枫说:“是我考虑的不够,让爹爹操心了,柏枫别生气,等我好些了就去跟爹爹认错道谢。” 柏枫行个礼说:“少主,我没生气,我是看着心疼。宫主一直以为少主已经不在人世,好容易有了少主的消息,您却离开了徐家。现在您好容易到了宫主身边,就该保重好身体,好好陪陪宫主。少主,您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吧。” 林子凡点个头,转脸对流夜说:“流夜也去歇着吧。既然爹爹给你通了经脉,你好好习练便是。” 柏枫和流夜便退了出去。 林子凡趟下身,心里复杂,自己应该是没做错什么,爹爹那里要好好道谢才是。一阵倦意涌来,迷迷糊糊的,又想起皇甫浩南说过的话,“其实宫里也没那么复杂可怕”。真的吗?自己入宫不到一月,看起来像是闲亭信步,花的心思却不比才经商时候少,别人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要在心里转上两圈。既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又不愿落人把柄,被人利用陷害。但还是害爹爹操心。唉,还是考虑不周啊。 林子凡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大好了,起身洗漱,吃了点东西,喝了怪味的汤药,就去看慕容白。 慕容白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在一头雪发的映衬下,脸色有些苍白。 “然儿来了。身上如何?”慕容白笑着,拉林子凡坐下,探手搭上了他的脉门。 “已经没事了,谢谢爹爹。” 慕容白松了手,又仔细看了看林子凡的气色,“药还是要再吃几次,我也不爱喝药,苦的很,平日里就多用些药膳吧。这皇宫里倒是药材不少。” “嗯,听爹爹的。”林子凡顿了顿,细细的端详了慕容白的脸色,“爹爹,您身上怎样了?” “没事,你爹还不老,歇一歇就好了。”慕容白抬手将落到林子凡肩头的几缕发丝拂到身后。 林子凡心中一动,握住慕容白的手:“爹爹,谢谢爹爹。这次是然儿考虑的不够,以后不会了。” 慕容白将林子凡的手反握到手心里,轻轻拍了拍,柔声说:“傻孩子,跟爹爹说这些做什么。”叹息一声,继续说,“这宫里什么都好,却最是不自由。从小爹爹没照顾好你,明知道你不喜欢,却还是让你进了宫。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爹爹帮着你就是。”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柏枫在门外说:“宫主,来了五个人,说是皇帝拨来伺候少主的。” ‘’你刚来的时候没听调个把人过来,这会儿倒是送人来了。‘’ 林子凡也是一奇,拉着慕容白说:“爹爹陪我去看看吧。” 二人到了前殿,五人正等在那里。 五人见林子凡慕容白来了,齐刷刷跪下行礼:“奴才见过华容殿下,五殿下,给两位殿下请安。” 林子凡扶慕容白坐下,摆摆手说:“都起来吧。” 殿里的五人领命起身。 林子凡打量一番,正是那天瑞帝给他的五个暗影候选,身上却是太监的服饰。林子凡心中一凛,沉声道:“父皇给你们净身了?” 五人又齐齐跪下,却无人开口,中间的一个四下看了看,殿里只有慕容白,林子凡,柏枫和流夜,心里计算了一番,才说:“回主子话,我等不曾净身,也未用过什么药,请主子放心。陛下说既然主子不愿在我五人中选一个,便将我五人都送过来。以后我等便是主子的暗影了,身上穿什么皮,便是什么人。” 慕容白冷哼一声:“我的儿子,在我身边,还能叫人害了不成?你们回去跟他说,我们不需要。” 林子凡凑到慕容白面前,低声说:“爹爹,这里毕竟是皇宫,父皇不放几个人到我身边,怎么放心。” 慕容白看着林子凡,眼神闪了闪:“他派给你的人,你自己做主吧。”说完起身回了后院。 林子凡送走慕容白,回头对五人说:“既然是父皇的好意,你们就留下吧。都叫什么名字?” 中间的那个回答:“我五人没有名字,还请主子赐名。” “那你们的本名呢?” “回主子,我等都是孤儿,幼时被人牙子转手卖到宫里的,没有本名。” 林子凡想了想,便说:“那我说五个名字,你们自己挑,可好?” 地上的五人皆是一愣,中间的那个答道:“如此,有劳主子费心。” 林子凡点点头,嘴里念出五个名字来:“炼金,取木,断水,延火,磊土。” “奴才炼金/取木/断水/延火/磊土谢主子赐名。” 林子凡摆手让他们起来,“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喜欢这么多的规矩。既是暗影,那以后,白天两人一组,一明一暗,晚上两人,一人前半夜一人后半夜,轮流着跟在我身边吧。” 然后林子凡身边除了流夜,又多出一人。 第二十五章:皇甫浩谦 后宫中人,最是闲不住的。这段时间,宫里多了位五皇子,众人皆在打听,这位从民间寻回的五皇子是否得瑞帝宠爱,可打听来打听去,没几个人能说清到底如何。听说,这位五皇子样貌俊美,才艺绝佳。回宫第一天龙颜大悦,却没有赐予宫殿,只将五皇子安排在华容的落昀殿。第二天,五皇子便在御花园遇到皇长子,闵王和太子三位殿下,三位殿下当即为五皇子闹翻,五皇子与太子攀上了交情,却得罪了皇长子和闵王。第三天家宴上,五皇子一曲“花非花”满堂惊艳,太子为其请赏,瑞帝御赐凤尾琴。之后某天,瑞帝在竹园暖阁听五皇子奏琴,回去后发了通脾气。再一天,瑞帝召了五皇子一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的时候却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瑞帝送五皇子回落昀殿,连同太医一起被华容赶出殿门。如此云云。 林子凡听说了这些,只一笑而过。 瑞帝调了五影之后,便没了动静。 林子凡与太子皇甫浩南交好,却是真的。不是林子凡没有怀疑防备,而是,他实在没有看出浩南有什么别的用意。浩南三天两头的往落昀殿跑,与林子凡也还投缘,一来二去,两人也便熟仞了。景王皇甫浩杰也跟着与林子凡熟了起来。 慕容白怕林子凡太过沉闷,见他与两位皇子相交,也没说什么。 这日一早,浩南便差人给林子凡送来消息,说得了好东西,请他晚上去东宫用晚膳,景王也在,三人一同玩赏。林子凡便应了。 晚间,林子凡跟慕容白说过,换了件衣裳,带着流夜,便去了东宫。自然有影子暗中跟着,至于是哪个,林子凡没兴趣知道。 到了东宫,管事公公直接将林子凡引到书房外,便带流夜去了偏殿。 “五弟来了。”浩南满脸笑意的站起身。浩杰从一堆东西里抬头,打过招呼,又埋下头去。 “三哥,四哥。”林子凡走进书房,“三哥得了什么好东西?巴巴的叫人过来。” “就是这些了。”浩南拉着林子凡到桌前坐下。 林子凡一看,笑了,问浩南:“三哥,你从哪儿得的这些啊?” “五弟认识这些?” 林子凡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笑着回答:“只知道两样,这个是五子连珠,这个是九连环。” “五弟怎么知道的?” 林子凡仍旧笑着,说:“在逍遥轩见过,听说是从离国传过来的。” 浩南点点头,如数家珍般:“这个叫魔方,可以这样扭的,要这八个面上颜色一致才算成功。四弟手上的是滑块拼图,能滑动,要把打散的图拼出来。这些都是先后从离国传来的,据说是出自离国红袖坊的潇湘公子之手。” 林子凡脸上带笑。没错,这些东西就是他设计出来的,离国红袖坊的潇湘公子不过是他的另一个身份。 浩南还在说:“听说这个潇湘公子才艺双绝,诗词书画曲艺无一不通,偶尔还会做出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可惜体弱多病,久居潇湘阁,从不见客。说起来,五弟也是弹得一手好琴呢。” “我原只听说,潇湘公子善诗词曲艺,却不知这些东西是他所做。”林子凡顺手拿起那个三阶魔方,看了看,扭了两下,“当真有趣。却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得见。” 林子凡又认真听浩南讲了玩法。原来,浩南极欣赏这位潇湘公子,收集了很多他的东西,诗词,字画,曲谱,还有这些小东西。浩杰也很喜欢他的诗词,却对这些玩具更感兴趣。 说着说着,浩南突然看着林子凡,目光幽深:“五弟,我有时候觉得你的曲调和潇湘公子的很相似。” 林子凡心中一惊,暗忖这位太子也太过敏感,他以潇湘公子的名义做的琴曲,多为古风,进宫后自己弹唱的词曲却没有注意这些。心中如此想,面上却笑意更浓:“我也收集过一些他的词曲,有喜欢的便仔细学过。” “原来如此。”浩南眼中有极清浅的失望一闪而过。 林子凡陪他二人玩赏了一阵,用了晚膳。 浩杰要在宫门落匙前出宫,林子凡也一同告辞,浩南便送浩杰出东宫,再一路送林子凡回落昀殿。 路上,浩南的话题仍就是潇湘公子,林子凡小心应对。 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时,林子凡忽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林子凡心中奇怪,转头看了浩南一眼。很明显,他也听到了,也很明显,他不太想过问。是啊,这宫里谁愿意给自己惹麻烦。可林子凡却放不下。 “三哥,去看看吧。” 浩南点了点头,之后心里有些奇怪,这种情况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往常自己是完全不理会的,怎么今天…… 流夜在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林子凡和浩南走在中间,浩南的贴身侍卫走在最后。 转过一个假山,便见一团黑影,缩在阴影里,悉悉嗦嗦的哭的伤心。 林子凡走近了几步,柔声问:“你怎么了?” 黑影这才发觉有人来了,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问:“你,你们是谁?” 林子凡模糊的分辨出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瘦瘦小小的。蹲下身,虽然不确定他能否看得到,脸上还是带了温柔的笑:“我们是住在这宫里的人,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伸出手,“来,到哥哥这儿来。” 小孩试探的伸出手,放到林子凡手心。林子凡将他抱入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柔的给他擦脸,继续问:“跟哥哥说,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遇到什么事情了?” 小孩一把抓住林子凡的手,眼泪流的更厉害:“救救黄嬷嬷,求你救救黄嬷嬷。她病的快死了,可太医院的人不理我,我求了他们好久也没人愿意去看看。哥哥,你帮我找个人去看看她好不好我,我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洗衣做饭,给你当奴才伺候你,求你,救救黄嬷嬷。” 林子凡就着灯笼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这个瘦弱的孩子,脸上红红的一个五指印,心疼的哄道:“不哭不哭,我这就去帮你找太医,乖,不哭了。” 林子凡抱着孩子站起来,转身看到浩南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光线昏暗,林子凡分辨不清其中的内容,只得微微带了请求的目光,笑着对他说:“三哥,我要去趟太医院。” 浩南偏头错开视线:“本宫和你一起去。” 孩子听到他二人要去太医院,胡乱的擦了脸上的眼泪,连声道谢。 一行五人,择路往太医院去。 浩南的侍卫拍开太医院的门。里面的人正想开骂,却见是太子殿下,嘴里的话急忙转了个弯,弓身下拜:“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千岁,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浩南进了大门,在院中负手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是奴才! 本宫倒是疏忽了,今日才知,这太医院的奴才连皇子都敢打!” 林子凡怀里的孩子正是瑞帝的七皇子浩谦。 太医院的院子里立马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每个人都抖成一团。 “谁对七皇子动了手的,自己去领二十个板子,扣两个月俸禄。”底下便有人磕头领命,手脚并用的退下了。 浩南又问:“今日当值的是哪位太医?” “回禀太子殿下,是下官常贵。”一个中年太医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说。 “跟本宫去一趟莫离宫。” 一众人到了莫离宫,黄嬷嬷已经昏迷。常太医给他你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跪在浩南面前,哆哆嗦嗦的说:“太子殿下,这,这位病人积劳成疾,又久病无医,心脉已弱,只怕,只怕……” 浩南冷声道:“讲!” 常太医一个响头磕下去:“只怕撑不过今晚。下官只能施针,将她唤醒,看她还有什么交代的。” “那便施针。” 浩谦怔愣的在一边看着。 常太医施过针,床上的老妇悠悠转醒,原本蜡黄的脸上有一抹诡异的红色。 浩谦见黄嬷嬷醒来,一下子扑到她面前,迭声喊道:“黄嬷嬷,黄嬷嬷你醒了,我是谦儿。” 黄嬷嬷昏黄的眼神渐渐聚焦到浩谦的脸上,抬手抚上他小脸上的红印:“谦儿回来了。怎么?又被人欺负了?”说着眼睛便红了。 浩谦握住黄嬷嬷枯树枝一般的手,笑着安慰她:“黄嬷嬷,谦儿没事,一点都不疼。你看,我给你请来了太医,嬷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浩谦让开一点,好让黄嬷嬷看到后面的人。 黄嬷嬷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浩南,挣扎着起身:“太子殿下,老奴见过太子殿下。啊,七殿下,快,快参见太子殿下。” “黄嬷嬷免礼,嬷嬷身子不好,快些躺下吧。” 黄嬷嬷意识慢慢清明起来:“太子殿下,老奴没多少时间了吧。老奴死不足惜,只是苦了七殿下。七殿下自生下来便在这莫离宫,老奴看着他长大,身边再无他人。老奴这一去,七殿下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娘娘再有多大的罪过,她也已经死了多年,不该报应在一个孩子身上。七殿下尚还年幼,老奴这一去……求太子殿下发发善心,帮帮七殿下。”说着,老泪横流的,把浩谦按住给浩南跪下。 浩谦也是一脸的泪,顺从的给浩南跪下。 林子凡默默的看着,也不多说什么。深宫大院里的事情,哪里会有巧合,不过是有人巧做安排,有人顺水推舟,有人插手阻碍。 浩南看一眼林子凡,他虽然什么也没说,眼中却是悲凉,转身扶起浩谦,对黄嬷嬷说:“嬷嬷放心,我会照顾浩谦的。”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如此,老奴也能安心了。” 浩谦哽咽,抓着黄嬷嬷的手,哭道:“黄嬷嬷,你不会死的,我给你请太医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黄嬷嬷已经没有力气抬手给浩谦擦泪了,颤着声音说:“谦儿,谦儿莫哭,谦儿听我说,以后,要听太子殿下的话,你会住大房子,睡软和的大床,吃好吃的东西,每顿饭都,都能吃饱,生病了会,也有人照顾。你要好好,听太子殿下,的话,好好,好好活着……”说着,便头一歪,闭了眼睛,咽了气。 浩谦扑到黄嬷嬷怀里,放声大哭。 林子凡想起上一世林老爷子的死,心里也是难过。 浩谦哭了一阵,嗓子开始变得嘶哑。林子凡蹲到他身边,将他抱到怀里,轻声安慰。等他渐渐平静了,便稍微拉开点距离,细细的给他擦了眼泪,说:“千儿,我叫皇甫浩然,是你五哥。” 浩谦懵懵懂懂的抬头喊了声“五哥”。 林子凡笑着答应:“哎,千儿乖。千儿,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浩谦浩南,包括常太医,闻言皆是一愣。 林子凡耐心的说:“谦儿,你要仔细想好。你若是跟着太子哥哥出了冷宫,便会遇到各种人各种事,那些人会带着各种目的接近你,你要学着应对各种事情,要学会分清楚,哪些人对你真心,哪些人对你假意,哪些人是想利用你陷害你,哪些人是在关心你帮助你。走错一步,受伤的不光是你自己,还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甚至可能会有人丢了性命。这冷宫里的生活虽然凄苦,却没有争斗,而且清净。你若想留在这里,我便找些人来照顾你。你若是跟太子哥哥离了这里,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可后悔,也没有后悔的余地。谦儿,你可听明白了?” 浩谦盯着林子凡的眼睛,沉默了一阵,然后使劲点点头。 “那你如何打算 ?” “我要离开这里,我跟太子殿下走。”嘶哑的童音一字一句,清楚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林子凡眼中微黯,柔柔的笑了,擦净浩谦脸上的泪痕,拉着他站到浩南面前,动了动嘴唇:“三哥……”没有多余的话,眼中却是切切的恳求。 浩南心中叹了一口气,低头对浩谦温柔的笑了:“浩谦,我是你三哥,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 第二十六章:束发惊魂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齐瑞十九年的八月初六到了。 今日罢朝,瑞帝要为早年流落民间,新近寻回的五皇子束发。虽没有天下大赦,普天同庆,却也是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 卯时不到,林子凡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起来,一向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的他,像木偶一样被人穿戴好了以后,才清醒过来。 没办法,昨晚林子凡一直睡不着,一遍遍的想起徐敖生的束发礼。思念,如看不见斩不断的丝线,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紧紧缠绕,难以入睡。到了后半夜,慕容白给他的安神茶终于发挥效用,林子凡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林子凡看着铜镜里穿着洁白宫装长衫的人影,又想起多年前,徐家祠堂里月白色的身影。拍拍脸,收回心思,再使劲揉一揉,强提起精神。 柏枫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盅东西。 慕容白接过,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送到林子凡面前:“莲子羹,先吃点东西,呆会儿又是更衣又是跪拜的,要好长时间的。” 林子凡心里一暖,接过,弯了眉眼:“谢谢爹爹。嗯,好香。”难免又想起旧时候的事,低头三口两口喝完。 柏枫才端着托盘出去,福气就进来催说该出门了。 束发礼在通天神殿举行,在城外,离皇宫有一段距离。 神殿的主体建筑以三色为主,汉白玉的砖石,漆成普蓝色的木料,暗红色的琉璃瓦。 通天神殿,是齐云皇室祭天祭祀的地方,很少会在那里行束发礼。因为还要将皇甫浩然的名字记入皇室宗族名册,召告天下,五皇子回朝,所以选在了那里。至于还有其他的什么用意,林子凡实在不愿去想,他自有打算。 瑞帝皇甫云华亲自为林子凡束发,神官右侍言封离随侍在侧。还有宗正院的两位官员到场,负责记录。 只有皇室亲族中的男子观礼,他们的暗影以侍卫身份进场。由神官神侍负责束发礼期间众人的安全。所以流夜柏枫都没能参与,五影也因为没有服过皇室秘药,不是真正的暗影,也不能到场。慕容白是林子凡的生父,瑞帝的华容,在观礼席上有一个位置。皇长子皇甫浩鸣,闵王皇甫浩旻,太子皇甫浩南,雍王大世子皇甫浩翎,景王皇甫浩杰,六皇子皇甫浩炎,七皇子皇甫浩谦都位例席间。 林子凡一身白衣,跟在瑞帝身后进入神殿。 走上神殿高台的时候,林子凡突然想到,席间六个皇子,只有四个身边有侍卫,爹爹武功高强,父皇应该也不弱,神官神侍的身手也是不错的。但是,假如,这些神官神侍中有人怀有异心……想到这里,林子凡不由得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右侍言封离。 通天神殿设大神官,是管理神殿的最高长官,除了神殿的日常运作,还负责大型祭祀的祝祷祈福,代神传达天启神喻,与锦天王朝的国师相比,只少了一项,不得干预朝政。三百年前,锦天王朝覆灭缘起摩耶的天喻,便是当时的国师祭天时说出的。大神官之下,设左右神侍,负责协助大神官。战时出兵前的祭祀和每年的年祭,就是由左右神侍主持。左右神侍再往下,就是按照入神殿的时间早晚和修为天赋,分了等级的神官神侍。通天神殿的运作不干朝政,帝王朝堂却也没有权利过问神殿的事情。在齐云国,通天神殿算是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在民众心中也有超然的地位。若说这左右两位神侍,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言封离感觉到林子凡的目光,转过头,对他友好的一笑。很和蔼,很亲切的笑容,温和的外貌,一眼就让人想要亲近,愿意相信他。 林子凡也笑了笑。大概是有些紧张吧,林子凡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后来的后来,林子凡回想起这天的事情,若是当时知道这个右侍会做什么,他大概,还是不会做什么应对,毕竟瑞帝和爹爹不会让他出事,而有些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日华初照,殿内非常的安静,显得有些空旷,百年不变的庄严,肃穆。 林子凡呼吸着清早幽冷的空气,带点神殿特有的供奉神袛的香烛之气,心绪也渐渐沉淀下来。 言封离念出长长的祭文,宣告五皇子回京,入宗籍。宗正院的官员将皇甫浩然的名字记入宗籍名册。 和多年前的束发礼很像,只是,人不同,物不同,景不同。 林子凡恍惚了一下,时间过的真快,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祝词,跪拜,一加冠,更衣。祝词,跪拜,二加冠。祝词,跪拜,三加冠。 林子凡平静而淡然,按交代好的一步步完成。 “赐字‘守心’。” 林子凡心中一动,抬头看一眼瑞帝,深深跪拜:“谢父皇。” 瑞帝伸手扶住林子凡的胳膊。 林子凡直起腰,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认真的看向瑞帝的眼睛,用平缓的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瑞帝放开手,面上有些冷,淡漠的看着林子凡,足有片刻,才说:“讲。” 林子凡语调不变,一字一句的说:“父皇,儿臣生性懒散,安于现状,不求闻达,愿放弃皇位的继承权,求父皇恩准。”说完,再次拜倒。 在场的谁有没有想到,林子凡会提这样的请求。慕容白猛一听林子凡的话,怔了一下,接着,脸上便带了释然的笑意。浩翎浩杰有些惊异的看了看高台上的林子凡,对视一眼,又看向浩南。浩南只是睁大了双眼,定定的望着林子凡跪伏在地的身影。浩炎浩谦有些不明所以。皇长子和闵王愣了一下之后,相互交换着得意和幸灾乐祸的眼神。 瑞帝眼神变得冰冷,脸色也冷硬起来,负手身后,瞟了一眼台下神色从容的慕容白,心中更是恼怒。 “求父皇成全。” 瑞帝正要开口,却听台下“唰唰”几声,竟是兵刃出鞘的声音,抬头一看,台下护卫的神侍中,有几人从袖中抽出短剑匕首,嘴里高喊着“妖孽乱国,贬华容,诛妖孽”,跟其他的护卫打了起来。 林子凡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往下看去。 台下的护卫打做一团,看不出哪些是刺客。 皇长子和闵王哆哆嗦嗦的缩在一角,躲在自家侍卫身后,抖着声音喊:“护架,护,护架,有刺客!” 浩南拉着浩谦,浩翎,浩杰,浩炎聚在他身边,浩南和浩杰的侍卫护在前面。 慕容白站在一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又抬眼,担忧的望向台上。 观礼席四周围着几个神官神侍,其他的神官神侍则守在高台四周。 林子凡心中焦急,也顾不上其他,站起身看着台下的情况。 突然,战团中冲出三个人,挥舞着利刃,一路拼杀,冲向慕容白。 林子凡心惊胆战,不由得往台下走了几步:“爹爹小心!” 慕容白跟那三人斗在一起,听到林子凡的声音,分神看了一眼,朝瑞帝高声喊道:“云华,护着然儿。” 言封离见林子凡往下面走,紧跟其后,拉住了他的手臂。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唰”的一下,一柄泛着青紫光芒的指刀,抵住了林子凡的咽喉。 “然儿!”慕容白嘶声高喊,眼睛发红,出手如电的解决了面前的三人,双手握拳,死死盯着台上的人。 “五弟……”浩南往前踏出一步,却被浩杰拦住,转头看了浩杰一眼。浩杰沉默的摇了摇头。浩南便有些茫然的看着被言封离挟住的林子凡。 “言封离,”瑞帝声色俱厉,“你要谋反吗?” 言封离神色坦然:“陛下,景天王朝因摩耶人覆灭,实乃前车之鉴。男人产子是为不详,这有摩耶血统的皇子乃亡国之兆。言封离肯请陛下下旨,贬华容,诛妖孽。” 台下被制住的尚有意识的刺客,都跟着喊道:“妖孽乱国! 贬华容,诛妖孽!” 林子凡咽喉被冰冷的刀刃抵住,手臂被言封离捏的生疼,梗着脖子,一动也不能动,心念急转,却想不出什么自救的办法,好在爹爹没事。闭了闭眼,按下心头的恐慌,强自镇定下来,睁开眼,艰难的开口道:“请问右侍大人,浩然哪里做错了?” “你错就错在不该出生。”言封离声音冰冷,带着隐隐的怒气。 林子凡笑了笑:“右侍大人,请问右侍大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出生在哪里吗?” “生死天定,我自然不能决定这些。” “右侍大人既然知道生死天定,那我的出生怎么又成了我的过错了?”林子凡语气轻松,笑的风清云淡。 言封离愣了一下,继而冷笑出声:“五殿下果然聪明过人。的确,你的出生不是你的错,是上天的安排。那,这个错误就由我来更正好了。” 说着,言封离将指刀稍微后撤一点,然后作势要扎向林子凡的颈脖。 林子凡暗道不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迎接痛楚和死亡。面上一阵疾风,脖子上没事,胸口却是一凉,一痛。 “浩然!” “然儿!” “五弟!” 林子凡迷茫的睁开眼,那把淬了毒的寸许长的指刀,没入左胸,只露出缀着红缨的末端,才换上没多久的玄色衣衫,胸前湿了一片。林子凡呼吸困难,抬头疑惑的看向眼前的人,可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朦胧,身子一软,坠入黑暗的深渊。 敖生,五年,还有多久? 第二十七章:生死之间 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 一个穿明黄色的绣着几条龙的长袍,头戴金冠的中年男人,一脸的怒容,眼中还有一丝丝的悔恨,嘴一开一合,好像在大声的喊着什么,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到二十的清瘦男子。 这男子穿着有些带了暗红的黑色长袍,头上戴一顶同色的布冠,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嘴角不断的流出暗红色的血,左胸口一点红缨,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还在继续扩大。 一边的地上,仰面趟着一个一身素白的男人,看不出年纪,眼角,鼻孔,嘴巴,耳朵,都在不断的淌出赤色的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中暗淡,没有焦距,胸膛也没有起伏的迹象,右手和手臂扭曲成不正常的角度。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冲过来,一把穿龙袍的男人,将黑衣男子揽入自己怀中,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左肩,右手迅速的在他胸前点了几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白的小瓶,拇指一动,弹出瓶塞,左手绕到男子面前,掰开下巴,然后托住他的后颈,轻微动作,右手不由分说的将瓶中的东西往他嘴里灌。 淡淡的绿色液体随着穿深蓝色衣饰的人的动作,倒进黑衣男子的嘴里。男子喉头微微蠕动,重复着吞咽的动作,更多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出,在尖尖的下巴上,和着丝丝红色,如眼泪般滴落,在黑色的衣襟上开出美丽的花朵,融入他胸口大片的潮湿。 这个穿了深蓝色衣袍的人,竟是一头的雪发,捏着瓶子的右手渐渐颤抖,动作却是不乱不停。 又有几人从台下上来,其中一个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眼神有些慌乱。穿龙袍的男人已经站起,大声的吩咐着什么。有人弓着身子上前,将躺在地上的人拖走。还有人对龙袍男人抱手行礼后离开。 雪发男人给青年灌完瓶里的东西,竟已是满脸泪痕,抱起男子,瞪着龙袍男人说了句话,飞身离开。龙袍男人吩咐了一句,也纵身跟在后面。面目焦急的人也想跟去,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收了脸上的神情,开口指挥在场的其他人。 画面突然越来越远,变得模糊不清。 自己好像是在水里。水很深,周围昏暗,黑影重重,却并不觉得害怕,些许光亮从上面透下来,变换出蓝色绿色的斑驳的影像。 安静,无人打扰的静忆,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实体,只是看到。 我是谁?或者,我是什么? 我从哪里来?在这里做什么?又要往哪里去?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想不起来,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我好像失去了什么。 周围的黑暗开始变得浓重,慢慢将我包裹起来,然后吞没,却并不压抑。 这是哪里?我该呆在这里吗?我该去什么地方? 浓厚的黑暗仿佛变得脆弱,像薄薄的玻璃一样,出现裂痕,裂痕渐渐延伸,扩大,有桔黄色的温暖的光线从裂缝透出。 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黑色的玻璃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小块,脱落,消融。 待黑色完全消散,自己正站在一条黄昏的街道上,并不宽阔的,安静的,无人的街道。温暖的夕阳,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照过来的,低矮的房屋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却很模糊。 我低头看看自己。藕节般的手臂,肉呼呼的小手,手背上凹出四个浅浅的小坑,粗短的手指,小巧圆润的嫩粉色的指甲盖儿。腿也是短短的圆滚滚的。身上穿一件枣红色短袖上衣,蓝黑色的宽松短裤一直到膝盖。上衣上印着不认识的图样,大大的耳朵,嘴巴咧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开心的样子。脚上穿一双小小的鞋子,露着小小的淡粉色的脚趾。 好像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往哪里去。 我扯了扯衣服,茫然的四下里张望。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没有风,非常的安静。 我要往前面走吗? 想了一下,我开始慢慢往前面走。 街道还是街道,景色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风。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还是往回走? 前面的角落,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请问,这是哪里?”我举步追过去。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裙子的美丽的女人,小巧的瓜子脸,五官却看不太清楚,卷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身材很好,脚上一双高跟鞋,细细的鞋跟。 “你怎么会来这里?”那人回头,惊异的说,“别跟来,快回去。” 我迈开短短的腿脚,继续朝她跑过去:“你认识我吗?我是谁?” 那人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开始后退,边退边对我说:“别过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快回去!”说着说着就转身跑了起来。 “等等,请你告诉我,我是谁?”腿太短,根本迈不开,我跑的摇摇晃晃,那人离的越来越远。 我终于一跤跌在地上。疼,我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那人已经没了踪影,街上空荡荡的。 回去?回去哪里?我从哪里来的? “小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一双温暖的有些粗糙的大手将我扶起来。 抬头,一张瘦消的带了皱纹的脸映如眼中。 “爷爷!”我一下扑进他的怀里,鼻间是满满的温暖熟悉的气息,我开心的笑了。 没错,我是小凡,这个人是爷爷,疼我宠我爱我照顾我的爷爷。我是在,在,对,我们在藏猫猫。 我笑着抬起头:“爷爷我找到你了,呵呵~” 爷爷抱着我,眼中是浓浓的宠爱,低下头,用额头抵在我的额前:“哦,小凡好厉害,爷爷认输。” 我咯咯笑起来,勾住爷爷的脖子,蹭着爷爷的额头。 “可是小凡,”爷爷稍微后退一点,看着我说,“你还有人没找到啊。” “啊?还有谁啊?” “他们是小凡和重要的人。” 我疑惑的眨眨眼睛,问爷爷:“他们?不止一个吗?小凡不记得啊。” 爷爷微笑着说:“不止一个,等小凡找到他们,就想起来了。” “真的吗?那他们在哪儿?” 爷爷握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指着前面看不清的方向:“就在前面。” 我笑着回头:“那爷爷在这里等我,等我找到他们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爷爷摸摸我的头顶:“好,爷爷等你。小凡要记好,找到之前千万不可以回头,知道吗?” 我使劲点点头:“嗯,我记住了。爷爷,我走了,要等我哦,一定要等我哦~” “嗯,爷爷等着你。” 我抱住爷爷的脖子,在爷爷脸上“啵”了一下,然后转身朝那个方向跑去。 要快点找到他们,爷爷在等我,唔,还不能回头。 跑着跑着,身体也渐渐变大,眼前的景色开始起了变化。温暖的夕阳没有了,低矮的房屋没有了,只有深深浅浅的灰色,灰色的窄小的道路,灰色的没有叶子的树木。 起风了,风里有些细碎的人声。 “然儿……然儿回来……” 是谁的声音?然儿是谁? “浩然……我答应你……” 浩然?跟然儿是一个人吗?是我吗?可我是小凡啊。 “公子……” 这又是谁?不管他,我要快点找到那些人,然后和爷爷一起回家。 “五弟……” “敖雪……” …… 我脚步不停,脚下的路是消失在看不清的地方,耳边的那些声音还在呼唤着。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叫的是谁。 “小雪……” 心脏重重的一跳,脚步一顿。 谁是小雪? “小雪……” 心在胸膛中剧烈的跳动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谁在呼唤?是谁?我是小雪吗? 心口刺刺的一疼,低头伸手捂住。无数的画面冲入脑海,像电影胶片一样,纠缠在一起。 对,我是小雪,我是。林子凡,徐敖雪,皇甫浩然,都是我的名字。 “敖生……”我艰难的开口,抬头看向天空,深吸一口气,尽力大声的喊,“敖生……” 周围的景象再次像玻璃一般,迅速碎裂,我坠入黑暗的世界。 我都想起来了。 爷爷,哥哥,慕非,我花钱雇来的女友。 还有刚才那个,是我妈妈,我已经不记得面容的妈妈。 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在徐家庄醒来。 温润如玉的徐爹爹,有些孩子气的莫老,才一眼就要我嫁给他的小小的敖生,乖巧可爱的梅梅。 挂到树上的风筝,敖生颤抖的怀抱,哭成泪人的梅梅。 怯懦的小我两岁男孩,子非。 束发礼上感觉遥远的男子。 风流的司徒,温婉多才的云裳。 狼头山上的噩梦。 突然到来的表白,温柔的拥抱。 五年的约定。 寻芳阁,红袖坊,茶香满园,萧家赌坊,杜氏布庄,一柱香酒楼,逍遥轩。 还有铸剑山庄的三位哥哥,边陲重镇人如其名的君如竹,眸色清浅如琉璃的流夜。 无痕宫。 高高在上的父皇,亲切的太子三哥,喜欢小玩意的景王四哥,浩翎哥哥,浩炎浩谦。惹人厌的皇长子和闵王。 爹爹,半大的柏枫。 暗五影。 束发礼上的请求,还有突变。 我要回去,回去,再不回去爹爹要急坏的,流夜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还有敖生,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我要活下去…… 第二十八章:醒转 深夜,柳州徐家庄里,只剩下一个手便能数过来的几处灯火。除了上夜的人,连猫猫狗狗也都歇下了。 “小雪!”徐敖生惊呼,与睡梦中惊醒,满身满背的冷汗,眼中竟涌出泪来。 耳房的竹云听到动静,赶紧起身,披了件衣裳,就挑帘进来问:“公子,怎么了?” 徐敖生抹一把脸:“没事,什么时辰了?” 竹云回头看一眼角落的滴漏,答:“过了寅时了。”徐敖生喊出来的名字他听的清清楚楚,当下也不多问,给徐敖生端了杯水,又从柜子里取了干净衣服伺候徐敖生换上,便退下了。 徐敖生躺回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梦里,徐敖雪上一刻,还灿烂的笑着向自己走来。下一刻,却是一身血迹,胸口插一把刀,只余了刀柄露在外面,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倒在地上。自己只能远远看着,想动动不了,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又急又怕,心痛难当,仿佛胸膛被生生撕裂开来。 小雪,你出事了吗? 次日,京城坊间开始流传,五皇子皇甫浩然束发礼上遇刺,命悬一线。 一天之内,通天殿里的人,被清洗了一遍。太子殿下亲自审问调查,幕后黑手居然是朝上权倾一方的兵部大夫魏严。于是,魏严及其党羽杀的杀,贬的贬,竟无一人逃脱,朝堂上局势大改。 “你来做什么?” 落昀殿前厅,慕容白冷漠的对着来人,眼中隐隐有些恨意。 “朕来看看浩然。”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瑞帝也头一次见慕容白用这种带着恨意的眼神看他,勉强压下火气,尽量平静自己的语气。 林子凡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还好刀刃很短。还好林子凡是摩耶后人。摩耶人的心脏虽不在胸膛正中,却没有普通人那么偏。这是只有摩耶人自己知道的秘密。那一刀险险的避开了要害的位置。还好林子凡幼年中断魂不死,自身能对抗些毒性。还好慕容白随身带了能缓解毒性的百花雨露。还好林子凡一直戴着那枚暖玉。 只是,那毒名唤“血煞”,毒性虽不比断魂散,却是随血液扩散极快。只是,百花雨露虽能缓解毒性,却不是对症的解药。这世上,是没有真正能解百毒的宝药的。 遇刺后,慕容白当即给林子凡灌下了百花雨露,又及时处理了伤口,用药吊着他一口气。又花了几个时辰,制了解药给林子凡灌下。 但血煞终究还是损了林子凡的心脉。能做的,慕容白都做了,现下只能靠林子凡自己醒过来了。 “不劳陛下挂心。我的儿子,我自己照看。” “他也是朕的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当时你离的最近,你怎么不记得他是你儿子?你敢说事先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慕容白终于大吼出声。 “我……”瑞帝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兵部魏严主使吗?陛下好手段。”慕容白握紧拳头,红着眼睛,偏头不再看瑞帝,“也罢,你要怎样说便怎样说吧。后宫里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然儿不懂,也不该被人当出头的棋子。若他能好转,我便带他远远的离开。” 瑞帝双目圆瞪,大声说道:“不懂?他是我儿子,齐云国的皇子,怎么会不懂?他在齐云的生意不多,但产业却遍布三国。试问龙祥大陆有几人能有浩然这般能力?既是齐云的五皇子,怎能说走就走?你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 慕容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瑞帝,眼中怒火熄灭,剩下的只有悲凉和心伤,声线发抖:“十几年了,你竟然还和以前一样。然儿是你儿子,你却……是不是若不能收归你用,便要设法除掉他?皇甫云华,你还是不是人?你太让我失望了。”慕容白转身背对瑞帝,艰难的开口:“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瑞帝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慕容白只觉得累,即使是十四年前,在无痕宫里醒来,父亲身死,爱子生死不明,无痕宫一片混乱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的疲惫。 过了一阵子,柏枫过来说林子凡有醒转的迹象。慕容白才又收拾了心情,去看林子凡。 虽说是有了醒转的迹象,看得到紧闭的眼睑下眼珠的转动,气息也不似先前那般微弱,但却未真正的醒来。即便如此,情况也好了许多。 慕容白很高兴,守在林子凡床前,一遍遍的唤他的名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直到嗓子哑了,才换流夜守着。 流夜在林子凡床前喊了几声公子,满腹的心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拿了一只陶埙,呜呜的吹起来。 林子凡直到第四天才醒。 林子凡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徘徊了多久,好容易又听到有呜呜的声音,努力分辨,却是陶埙的声音,一遍遍的吹着“越人歌”,不是自己做的,而是这龙祥大陆古时流传下来的。林子凡便摸索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像过了很久,终于看到有光。 林子凡艰难的撑开眼皮,只觉得眼睛发涩,模糊的一片,耳听身边的人激动的声音,好容易才对上焦距。 “然儿,你终于醒了。”慕容白握着林子凡的手,“然儿,可还认得我?” 林子凡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开口唤道:“爹爹……”声音细小如猫叫,却让林子凡连咳带喘,嘴里泛起甜腥的味道。 慕容白赶紧给林子凡顺气,又喂了水:“不急不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待林子凡平顺了呼吸,慕容白已经红了眼圈,林子凡心中又酸又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然后依次看过房中的几人,“爹爹,流夜,柏枫,我已经没事了,让你们操心了,都去歇会吧。”说完正好看见浩南进门,便又笑着开口:“三哥来了。” 慕容白赶走瑞帝,却并不讨厌浩南,浩南浩杰兄弟和然儿也亲近。 浩南每天都会来看看,回去报与瑞帝。 慕容白回头,浩南连忙行礼,慕容白只点了点头。 “五弟醒了。” “嗯,让三哥挂心了,我没事了。” 慕容白给林子凡盖好被子,柔声道:“你伤还没好,再睡会吧。” 林子凡也的确觉得很累,“嗯”了一声,闭眼就睡了。 柏枫跟着慕容白和浩南到了前厅,上了茶站到一边。 “华容殿下,五弟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毒已经解了,刀伤还要慢慢恢复,心脉受损,需要静心调养。” 二人静了一会儿,慕容白看了浩南一眼,说:“他有什么话要说?” “父皇已经答应,五弟不必继承皇位,等五弟身体好了,就颁诏书封王建府。” “等然儿身体好了,我带他走,不用他操那么多心。”慕容白蹙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华容殿下,父皇已经应允五弟放弃皇位,不参朝政。华容殿下能不能也退一步呢?父皇极疼爱五弟,不会同意五弟离开的。华容要带五弟走,也该问问五弟的意思。” 慕容白站起身看着浩南:“我自然会问然儿。时间不早,太子殿下好走不送。” 林子凡三岁时中断魂散,虽然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但是毒素并没有清除,只是以毒攻毒压制在体内,十多年过去了,毒素已经侵入到脏腑血脉之中,如今又多了血煞的毒素。虽说从此可以不惧寻常的毒药,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毒性发作,性命难保。 有传言说离国神坛有一眼药泉,能去腐生肌,佐以精纯的内力,可以洗髓化毒。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惜离国神坛非寻常人能入,无论是无痕宫还是林子凡的关系人脉,都无法请动离国大祭司。 只得暂时作罢。 林子凡的身体在慕容白的精心调养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恢复。 入宫已经三个多月了,还一次都没有出去过,林子凡的活动范围也就那么大,着实觉得有些闷了,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浩南好像看出了林子凡的心思,便和浩杰一同邀林子凡出宫去逛一逛。 这一逛,林子凡终于见到了一直想念却见不到的人。 两匹上好的青骢马,拉着一辆马车,从皇宫的角门哒哒的跑了出来。马车外面很豪华,红棕色的锦布做面,镏金的角檐,连拉车的马儿也套着金红相间的绳套,脖子上还挂一圈金黄的穗子。车里面非常舒适,铺着上乘的毛皮,角落里放着几个丝锦软枕,车厢中央摆一张小桌,两面有窗,挂了厚厚的车帘。 浩南,浩杰和林子凡三人盘腿围坐在桌子边上,浩南的侍卫架车,浩杰的侍卫和流夜还有炼金骑马走在车子周围。 马车在闹市里一栋楼前停下,浩南浩杰先下了车。林子凡从车厢里探身出来,抬头一看,笑了。那楼的招牌上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逍遥轩”。 浩南笑着伸手,扶林子凡下车:“五弟可认得此处?” 林子凡笑着斜他一眼:“三哥好没意思,说好请我出来逛的。可到了这里,怎么好让三哥出钱呢?三哥正好一文钱不花,还做了人情。” 浩南好笑的说:“你别不值,平日你送到你那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你也不差这点钱。” “是是是,三哥四哥好心带我出来散心,浩然谢谢两位哥哥,为三哥省点钱也是应该的。”林子凡笑着抱手作了个揖,“不过三哥真会挑时候,今日二十五,下午云裳姑娘献艺,可饱耳福了。”怕是才入宫,自己的身家都已经被人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吧,所谓天家……林子凡心中如此想,面上却笑的轻松。 说笑间三人便进了大堂。 小二见三人衣着华贵,便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三位客官,头一次来吗?可定了雅间?我们这逍遥轩啊……” 林子凡摆摆手,笑着打断:“请问林子非林管事在吗?” 小二一听,态度更加的恭敬,这逍遥轩名面上大老板从不露面,都是掌柜在店里,实际上是云裳姑娘在打理,而这云裳又是从林管事手里接过来的,可这些都只有轩里的人知道,而大老板也只有云裳姑娘和林管事见过。这人开口就找林管事,该是老板的熟人吧? “三位请先坐下,喝口茶,小的这就去问。”说着将三人引到一张桌子边上坐下,转身小跑着去了后堂。 一会儿,林子非大力的撩起后堂的帘子,一眼就望见坐在大堂角落的林子凡。 林子凡也看过来,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朱唇开合,没有发出声音,林子非却清晰的听到他在唤自己的名字:“子非。” 第二十九章:相见难 林子非引林子凡三人进了三楼的一间包房,着人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下了。 当时逍遥轩开张的时候,林子凡就在三楼留了两个包间,一个正对戏台,一个在最里面。林子凡三人进的自然是正对戏台的这间。 一直没有进过客人的包房,突然开了窗户,楼下的人纷纷抬头,可惜只能透过竹帘,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林子凡和浩南浩杰在在包房坐了一阵子,叫了个说书的,听了两段。 书说完了,林子凡看看一边的两尊大佛,在身上摸了摸,有些尴尬,出门没带钱,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说书先生倒是先笑了。 “三位公子,林管事已经打赏过了。若没什么吩咐,老生就先下去了。” 林子凡感激的笑笑:“那多谢老先生了。” “公子客气了,您不嫌老生聒噪就好。” 林子凡转头,正好对上浩南带了笑意的双眼,面上微红,垂眸轻咳一下,提起茶壶给浩南把杯子添满:“今年的雨前,自然比不得三哥宫里的露台松,三哥权当解渴吧。” “是离国茶香满园的茶叶?”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是,除了他家的茶叶,别家的现下都已经有了陈味儿,不好喝了。”林子凡给浩杰的杯子也注满。温热的茶水氤氲出一缕柔白的雾气。 浩南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们的茶叶是如何封存的,一包包压的密密实实,硬的像石头,那纸也不知是怎样做成那个样子的。” 林子凡在淡淡的雾气后面勾着嘴角,将自己的杯子也添满:“不知道,能想出这种法子,也是奇人。” 林子凡和浩南浩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完了杯里的茶水,站起身笑道:“三哥四哥先坐,要什么拉墙角的绳子就好,会有人来问。也快到午膳时间了,两位哥哥可以先看看菜牌,这里的厨房不比御膳房,哥哥们且将就一下。” 浩杰问:“五弟去哪儿?” 林子凡轻笑:“我都三个多月没过问生意上的事了,去看看,不然被吃穷了怎么办?” 浩南好笑的摆摆手:“去吧去吧,等你一起吃饭。” 林子凡便笑着出了包房。 流夜站在三楼走廊上。林子凡问了他跟来的几个侍卫,流夜说在二楼雅间,又招来暗影,让流夜带去二楼喝茶休息。 林子非等在二楼的楼梯口上,见林子凡下来,便迎了上去。 逍遥轩的后面有个小院子,只住了云裳云烟二人,掌柜小二住在后堂的房间,这里的也只有护院能在外面巡视,没有吩咐不能进院子。从逍遥轩开业到现在,也只有林子非进过几次。 云烟轻快的上好茶水,站到云裳后面。 “公子,听说您遇刺了?” 林子凡安抚的笑笑:“已经不妨事了,让姐姐担心了。” 林子凡不说,云裳和林子非也不多问:“公子没事就好。”云裳侧头看了云烟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 林子凡看出几人的心思,笑着说:“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也不会一辈子呆在那里。子非,生意上的事情如何了?” “都很顺利,没什么意外。” 林子凡点点头:“那就好。”却看出林子非还有话没说,便问:“还有什么?” 林子非犹豫了一下,说:“大公子来了。” 林子凡怔了一下,才开口问:“什么时候来的?”声音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公子遇刺的消息传出后的第五天就到了京城,到这里找的我。”回答的人是云裳。 那他来了快一个月了,林子凡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那他还在吗?” 林子非答:“在。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城郊,今天被我拉出来散心,现下就在另一个包房里,刚刚去看过,还不知道公子来了。公子,要见一面吗?” 想见他一面,见一见就好,可是……林子凡低头看杯中的茶水,半响,艰难的开口:“让我想一想。先不要告诉他。” 林子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包房的。 浩杰见林子凡面色不是很好,打趣道:“是不是生意太好,钱多了没处花?不用担心,本王多来几次就好了。” 林子凡收拾收拾心绪,苦笑着说:“景王殿下能来,逍遥轩自然欢迎。” 说话间,已经有人上了饭食。林子凡心思完全被徐敖生牵走,勉强应付着与二人搭话,吃到嘴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待人收走餐盘,浩南终于问道:“五弟有心事?” 林子凡犹豫了一下,才说:“三哥,我想去见个故人。” 浩南眼光一闪,笑道:“那便去吧。云裳姑娘的表演快开始了吧我们自己看就好。” 片刻后,云烟张罗着,在戏台上摆了琴和椅子,又架起了纱帘,喝茶的人们骚动起来。 “云烟姑娘,今天不是云裳姑娘弹琴吗?怎么还拉起了帘子啊?” “客官,您可有福了。今天弹琴的不是我们姑娘,是姑娘的一位熟识,才艺比我们姑娘还好,您就请好吧。” 浩南浩杰听到楼下的声音,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相同的内容,然后齐齐的望向戏台。 纱帘架好了,薄薄的白色轻纱,在戏台上隔出方寸的天地。楼下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纤瘦的身影,缓步走入戏台。透过纱帘只能大概的看出,此人穿了白色的长衫,纤姚束素,外面套一件无袖的长衣,青丝松松的束在脑后,小脸盘,看不清楚容貌,男女莫辩。 那人在戏台上站定,却没有落坐,只定定的望向三楼最里面包间的窗户。那窗开着,挂了竹帘,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似乎在看戏台上的人。 实际上,三楼的八个包间,今天只开了两扇窗。 片刻,戏台上的那人低了头,慢慢的坐下,双手抬起,放到琴弦上。 铮铮的金石之音,奏出了缠绵的曲调。略带沙哑的嗓音,尽是压抑的相思之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啊,啊,相见难, 啊,啊,别亦难, 蜡炬成灰泪始干。 三层楼的人,都在静静的聆听,若是有针落地,也是听的到的。 戏台上的人,于弹唱中抬头,仍旧是看着三楼的那个方向。 曲子已经结束有些时间了,林子凡还没有回包房。浩杰有事要走,浩南便留下等林子凡。 浩杰甫一拉开包房的门,吓了一跳。林子凡站在门前,却是对着走道里面的方向,入了定一般,也不知站了多久,连房门打开都不知道。林子非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见两人开了门,便行了礼。 “五弟,五弟,”浩南连叫了几声,林子凡才回神,“怎么了?” 林子凡眼神有几分迷惘之色:“我,三哥四哥,要回去了吗?” 浩南看看林子凡,又看看浩杰,才说:“四弟有事要回府去。五弟若是还有事情,三哥等你,若是没事了这便回吧。” 林子凡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哦,那我送送四哥。” “不用了,五弟,你气色不好,先进去坐会儿吧。四哥有事就不陪你了。” “那四哥慢走,今天多谢四哥了,子非,帮我送送四哥。” 浩杰和林子非下了楼,林子凡和浩南还站在门口。 “五弟,你……”浩南话还没说完,林子凡好像突然醒悟的样子:“我想见他。三哥,我去见见他。”说完,也不管浩南的反应,转身快步往里面走去,在最里面的包房门前停下,要抬手扣门,可那手似乎千斤重。 浩南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房门开了,林子凡没有动,只是怔愣的看向里面。 浩南收回视线,进了包房,关好门。 林子凡慢慢的走进这间包房,一样的桌椅摆设,却有着不一样的气息。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然后被人紧紧的抱住,耳边是久违的声音:“小雪。” 林子凡呼吸一滞,身子有些发僵,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声音却仍在发抖:“五年之期未到。” “我等不了了,你不在我身边,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笑容,不能打听你的消息,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徐敖生紧拥着怀里的人,声音压抑,情绪激动,身子也跟着热起来。 “小雪,我想你,每天每夜的想你。想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是不是开心。” “云裳每年都来给爹爹祝寿,听着她弹的曲子,我知道是你作的,我却什么都不能问。” 滚烫的泪滴入林子凡的衣领,一如当年。 “今年爹爹寿辰后不久,就听到五皇子回宫的消息,我就猜是不是你。” “一个月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受了伤,一身的血,我怎么都叫不醒你。然后就听到五皇子遇刺的消息。小雪,我真的很害怕,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到了京城,找到云裳,才知道真的是你。可我进不了皇宫,见不到你,不知道你伤的如何,我,”又一滴眼泪在林子凡衣衫上晕开,徐敖生吸一口气,“子非每天都在搜集你的消息。听说你醒了,听说你能下地了,听说你渐渐好了。我只能听说,小雪,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伤,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温热的水滴落到徐敖生手背上,徐敖生顿了顿,松开手臂。 林子凡慢慢转身,脸上两行清泪,眼中波光盈盈,朱唇轻启,唤出四年里在心里叫了千万遍的名字:“敖生。” 徐敖生也是一脸的热泪,抬手抚上回想过无数次的脸,轻轻擦去泪痕,低头吻住想念已久的红唇。 第三十章:夜未归 火热的唇带着四年的思念,却是温柔的小心的,甚至是试探着,密密的亲吻,舔舐,然后唇分。 林子凡抬头,痴痴的望着一直想念的面容,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去,那眉,那眼,夜夜在梦里浮现,还有线条坚毅的口唇。 林子凡一探手,双臂勾住徐敖生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敖生,我好想你……”喃喃的细语,如一纸赦令。徐敖生展臂紧紧抱住林子凡,那力道,仿佛要将他勒入到自己身体里面。 林子凡闷哼一声,只是让徐敖生的吻变得更加热烈。腰带松了,衣襟开了,椅子倒了,屏风歪了。 两人喘息着倒在里间的软塌上。 徐敖生略略撑起上身,目光深深,迷恋的看着林子凡,微红的眼角,泛起水气的眼眸,染了嫩红色的脸颊,红润的薄唇。 然后低头重重的在他脸上一顿猛亲,又沿着下颌吻上了脖子。林子凡一个激灵,挣扎起来:“不行,敖生,脖子上不行,还要回宫的……” 徐敖生一听,心中一阵酸涩,继而燃起一团无名的怒火,狠狠的扯出林子凡的腰带,两手一抓,唰唰两下,把林子凡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敖生……”这样的徐敖生让林子凡有些害怕。徐敖生却不理不应,抓住林子凡胸前已经松散的衣领,两边一分,露出洁白的胸膛,也露出一道不盈一寸的淡红色的疤痕。 徐敖生这才找回些理智,伸手,颤抖着抚摸短短的痕迹。“敖生,已经好了,不疼了。” 徐敖生抬头对上林子凡的目光,眼中是心痛,是留恋:“怎么办?小雪,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徐敖生喃喃的唤着“小雪”,低头靠在他的胸前,双手环住他的腰枝,紧紧的拥抱,声音几近绝望。 林子凡双手被缚,只能唤他的名字:“敖生,敖生,看着我,抬头看我,看我的眼睛。” 徐敖生依言抬头,泪眼迷蒙的看着林子凡的眼睛。 “回答我,我是谁?” 徐敖生有些呆愣:“小雪……” “对,我是小雪,”林子凡努力的探起头,吻上徐敖生的唇,“记住,不管我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我是你的小雪。而且,父皇已经答应我,不继承皇位,不参与朝政。” 林子凡趟回枕上:“敖生,再给我点时间,相信我。” “我信……”徐敖生再次吻住林子凡的唇,手指轻柔的抚摸他胸口的伤痕。温柔的吻密密的印在林子凡的胸膛,停驻在那道短短的伤痕上,湿热的舌舔过,新生的肌肤格外的敏感,引得林子凡深深吸气,终于呻吟出声。 徐敖生一直把那道伤痕舔的发红才罢了休。湿热的唇舌一路往下,在挺立的可爱的嫩芽上舔了一下,满意的看到它翘的更高。 林子凡猛的一抖:“啊,别……”话还未完,那处已经被徐敖生含入口中。林子凡只觉浑身发热,热量不断的往小腹聚集,像火山蓄势,快感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向自己拍来,看不到,听不到,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那处,浑身无力,只能断断续续的喊他的名字。 徐敖生吞吐着林子凡的欲望,鼻间口中满是他的味道,久违的充满阳光的气息,耳边是他喜悦的呻吟叫喊,没有四年前清亮,却比四年前更加高亢。 灵舌卷舔,齿尖偶尔从上面轻轻划过,总能引得林子凡咿咿呀呀的大叫。“啊!”徐敖生看准时机,猛的一吸。林子凡大叫一声,弓起身子,带着淡淡膻腥味的男性体液,泄在徐敖生口中,继而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瘫软在软塌之上,喘息不止。徐敖生抬头,迷恋的看着已化作春水的林子凡,咕噜一下,将口中的液体吞下肚。 林子凡撑开双眼,只见徐敖生嘴边挂着一丝白浊,脸上一红,嗔了他一眼:“你也不嫌脏。” 声音脱了年少时候的青涩,带了几分的慵懒和暗哑,愈发的撩人心弦。徐敖生用拇指挑了嘴边的液体,伸出舌尖,轻轻舔了,邪邪的笑:“怎么会?小雪很甜呢。” 真是说不尽的淫糜。林子凡脸色绯红,身上发热,难耐的清了清嗓子,分心想,敖生学坏了。咽了咽口水,林子凡侧过头,看向塌边的小屉,哑着嗓子说:“第二个抽屉里,有个白色的瓷瓶。” 徐敖生心下了然,舔舔嘴唇,俯下身想亲亲林子凡,还是忍住了。“遵命。” 起身下塌,没有去开抽屉,却是先倒了杯茶,漱了口,才从林子凡说的地方拿了瓷瓶。林子凡看在眼里,暖在心上。林子凡腰下垫了个软枕,双腿大开,分明的感觉到甬道里手指的动作,徐敖生就撑在自己上方,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被动屈辱的姿势,几丝羞涩几丝恼怒,让他更加的敏感。偏头避开徐敖生的目光,却又被捏住下巴,强迫面对。“小雪,让我好好看看你。” 喃喃的细语,让林子凡羞红了全身。“小雪,你真漂亮。” 徐敖生缓缓俯身,滚烫的肌肤贴上林子凡的身体。林子凡就像被烫到,深深的吸了口气。“你长的真好看,我娶你可好?”徐敖生细细的啄吻林子凡柔软的红唇。“好。” 林子凡眼睛有些发热,认真的回吻,把这个吻慢慢加深。徐敖生抽出手指,挺身将自己埋入林子凡身体里面,顺便把他的惊呼一同咽下。 一滴热泪,从林子凡眼角溢出。林子凡被徐敖生顶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无力的盘在他的腰上。 每次都以为已经到了极限,可每次都比上次更深,内壁被磨的发热发烫,最敏感的那一点被一次次的顶住,碾压而过。 徐敖生握住林子凡柔韧的腰枝,不断的冲撞,抽插,视线一刻不离的看着身下的人,汗液从小麦色的皮肤渗出,聚集,滴下,滑过林子凡泛着玫瑰色泽的胸膛,落到已经起皱的垫单上。 房间里满是男性麝香的味道,破碎的呻吟、呜咽和啪啪的撞击声。 林子凡一脸的泪,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敖生……停,停一下,啊……太快了……让,让我缓口气,停一下……”徐敖生闻言停下动作,俯身舔去林子凡的眼泪:“累了?”林子凡闭上眼,大口的喘息,微微摇头,待气息稍定,睁开眼:“把我手解开,我想抱着你。” 徐敖生解开林子凡的束缚,亲了亲有些发红的手腕,“疼吗?”林子凡轻轻摇头,展臂环住徐敖生的肩背,妩媚的一笑:“敖生,抱我起来。” 徐敖生心神一荡,一把抱起林子凡,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听到他闷哼一声,软软的靠在自己肩上。 心中无比满足,叹息一声,轻轻的在林子凡肩上啃咬,手在他背上爱抚,在腰间揉弄。 感觉怀中人的呼吸慢慢急促,徐敖生只是反复的挑逗。 林子凡有些不耐了,一口咬上徐敖生的脖颈,却只听到徐敖生闷闷的笑声,连带这自己身体里的那个部分也微微的颤动。 不耐变成不满,林子凡一下收紧,有些幸灾乐祸的听到徐敖生卡在喉咙里的叫声。“小雪,这是你自找的。” 林子凡心里的得意尚未过去,就被徐敖生接下来猛烈的动作,弄的几乎背过气去。 每次以为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都会被一记猛刺撞的清醒些许,又被紧随其后的快感折磨的精疲力尽,意识模糊。 只能哭着,在嘴里说着自己都听不清的求饶的话。至于徐敖生说了些什么,已经根本没有余力去听了。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林子凡分明的感到,炙热的液体一次次泻在自己体内,可徐敖生的欲望却不见疲软,坚挺依旧。只中途稍微停一停,换个姿势再继续。 林子凡只觉得自己要疯了,快死了。 模模糊糊的想,如果就这样死在敖生怀里,也不错。可又想,这种死法太丢人。 最后,徐敖生低吼一声。林子凡再次被烫到,身体抖了两下,无力的哼了哼,趴在塌上昏睡过去。 林子凡被后面作怪的手指弄醒,嘴里咕哝着“不要了”,睁眼发现自己身处温暖的水中。 雾气氤氲,徐敖生笑的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正在帮他清理。 林子凡手脚发软,腰背发酸,眯起眼睛,无力的歪在徐敖生怀里。 可身体里手指的动作实在是难以忽视,林子凡揉了揉手腕,抬起头,瞪他一眼,却没有一点点的威慑力,杀伤力倒是蛮高,“你还没闹够啊?” 徐敖生低笑着,凑到林子凡耳边吹口气:“怎么能够?一辈子都不够。” 满意的看到某人的耳朵瞬间红透。 话虽如此说,徐敖生也知道不能再折腾了,撤出手指,抱着林子凡出了浴桶。 林子凡测头看向一边:“什么时辰了?” 徐敖生抱着林子凡转了身,让他看到门后的滴漏,已经到了宫门落匙的时辰了。 林子凡横徐敖生一眼,你故意的! 徐敖生搂在林子凡腰上的手紧了紧,将他抱到软榻上,嘴里问:“皇上会罚你吗?” 林子凡拉徐敖生在榻上坐下,把脸埋到徐敖生怀里,伸手抱住徐敖生的腰身:“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呆着,我会找人帮忙,送你回去。” “小雪,我……” 林子凡摇摇头,打断徐敖生的话:“敖生,我还没跟你说我的身世吧。” “敖生,你可听过摩耶族?” “听过,上古神族,男女皆可受孕产子。” “嗯。我爹爹是摩耶族后人。我身上也有摩耶族的血脉。摩耶人心脏的位置异与常人,正因如此,我这次才侥幸活下来。爹爹医术高明,一直在帮我调养,现下伤已全好了。” “那小雪你会不会……” “美的你!”林子凡嗔他一眼,垂下眼眸慢慢的说,“三百年前,摩耶族遭迫害,逃出来的人并不多,到如今已经血脉稀薄,摩耶男子需服下生子丹才能受孕。” 徐敖生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倒是想能和你有个孩子。男人生子,会很辛苦吧。” 林子凡抬头,在徐敖生脸上亲了亲,笑着说:“父皇已经答应我可以不继承皇位。敖生,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不想做皇帝吗?”徐敖生脸色有些复杂。 林子凡轻松的笑笑,鼻尖在徐敖生脸颊上蹭了蹭:“高处不胜寒。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子非,跟我一起来的客人还在吗?” 林子非过来收拾房间,把水和换下来的床单被枕拿到外面,着人拿下去,又吩咐送来点心吃食。 “下午走了一个,另一位一直在包房,只要了些茶点。流夜还有另外两个在二楼。” 林子凡靠在软塌上,蹙眉想了想,便叫林子非去拿纸笔。 “怎么了?”徐敖生正在给林子凡按摩着腰腿。 林趴在榻上,闭着眼享受:“夜不归宿,总得找个理由吧。” 一会儿,林子非在桌子上摆好笔墨纸砚。 “公子要写什么?我帮你写吧。” 林子凡摇头,起身要下地,却被徐敖生抱了起来,稳稳的放到椅子上。林子非已经十分及时的在椅子上铺了软垫。 林子凡定定神,勉力提笔,在洁白的纸笺上写道:“茶楼酒肆多有说书之人。书中故事有限,世间之事无穷。说书人游历四方,将彼地之事,于此地宣讲。此乃坊间信息传送方式之一,可善加引导,为我所用。” “说书人多飘零,居无定所,无稳定收入。所讲之事,受个人观念影响。若拥护我朝,则多言陛下圣明,官府清廉。若有不满,则道朝堂昏暗,官府鱼肉百姓。其出身于民,民易信其言。可固其居所,稳其收入,供其信息,借其口,宣我朝之德之政。” 素白的纸笺,清丽的小楷,赏心悦目。 林子凡搁笔,背上已有微微的汗意,身上愈发的酸软。 徐敖生揽过林子凡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在腰间轻柔的按压,并不多问。 林子凡对徐敖生笑笑,把墨迹已干的纸笺拿在手里看了看,折了两折,递给林子非:“帮我给那位客人送去,顺便送些吃食过去,不可怠慢。” 林子非收了笔墨,拿着纸笺出了房门。 “他是我三哥,当今的太子。” “嗯。” 林子凡和徐敖生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林子非送来的晚饭,回塌上躺着,等那边回话。 过了一会儿,林子非回来了。 “那位客人看了笺上的字,让我给公子回话,说已经打发了延火回宫去禀报华容,逛的晚了,五殿下便和太子一起住在了景王府。叫公子安心歇息,明日回宫。” 林子凡听了点点头,让林子非去忙自己的事情。 待林子非出了房门,徐敖生也上了软塌,让林子凡趴在自己怀里,两手带了几分真气在他腰间揉按。 林子凡舒服的直哼哼,在徐敖生脸上亲了亲,迷迷糊糊的说了声“晚安”,很快就睡着了。 徐敖生看着林子凡安静的睡颜,心中复杂,许久,叹息出声:“小雪,你会怪我吗?” 第三十一章:禁足 林子凡一直睡到巳时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便很自然的笑了:“敖生早上好。”恍如四年之前。 徐敖生看着林子凡迷蒙的样子,眼神幽深,以额相抵,蹭了蹭鼻尖:“小雪早上好。” 起身,穿衣,洗漱,两相无话。 林子凡默默的喝粥,徐敖生安静的吃点心。 徐敖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子凡身上,林子凡却是不敢看他一眼。 林子非进来收拾,说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林子凡默然,只点了点头。 林子凡起身往外走。徐敖生跟在后面,目光紧紧的定在他身上。 走到门口,林子凡突然回头,留恋的看着徐敖生,仿佛要将眼前人的样貌刻入脑海中一般。半响,才勉强牵起嘴角,说:“敖生,不用送了。” “嗯。” “一直忘了问,徐爹爹,玉秀娘亲还有梅梅都好吗?庄子里的人都还好吗?” “都好,小雪不用挂念。” “梅梅十五了,该有人上门提亲了吧?” “嗯,爹爹跟梅梅说了,让她自己挑。” “跟梅梅说好好看准了,我给她准备了嫁妆呢。” “嗯。” “我给徐爹爹和玉秀娘亲寻了几件东西,你一并带回去吧。” “嗯。” “敖生,你这几天就先在逍遥轩住着,多加小心。” “嗯。” 林子凡还想说点什么,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子一酸,伸手一下扑到徐敖生怀里。徐敖生展臂拥住,低头吻到一起。 只是,清浅的一吻,可谁也舍不得分开。 下次见面,还要等多久? 唇分,林子凡一步步退出门外,眼中闪动着泪光,努力的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敖生,保重身体。等我,不会太久。” 徐敖生也笑着回答:“小雪也要保重。我等你,不论多久。” 林子凡点头,转身,稳稳的迈步,脸上带着笑容,泪光盈盈,努力的平复翻涌的心绪。 徐敖生踏出房门,看着林子凡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流夜,炼金,还有五影中的另一人,都在楼梯上等着,见林子凡下来,低头行礼,然后跟在后面下了楼。 此时行人不算多,逍遥轩大堂也没几个客人,还算安静。 林子凡站在逍遥轩大堂门前,唇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真给面子啊,五影都到了。抬手,扶着流夜伸出的手臂,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由偏门而入,换了一顶小轿,一直到落昀殿外。 林子凡下轿,福气已经带了瑞帝口喻等在殿门前,很明显是被挡在了殿外。 五皇子恃宠而骄,彻夜不归,念其初犯,罚其禁足思过五个月。 林子凡平静的领了口喻,进了落昀殿。 慕容白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没问什么,只说回来就好,又给林子凡号了脉,开了方子,让柏枫煎药。 “爹爹,然儿有事相求。” 慕容白看他一眼,垂眸,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林子凡伸手给杯子添满。 “徐敖生?” “是。” 慕容白又看看他,“真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放心。” 慕容白轻轻叹息一声:“好,我会让人护送他回去,不用担心。” 林子凡取下项间的玉佩,递给慕容白:“爹爹,这个让护送的人带上。敖生见了玉佩,自会相信。” 慕容白便收下玉佩。 林子凡这才放心,露出欣喜感激的笑容:“谢谢爹爹。” 慕容白斜林子凡一眼:“你也别太高兴,用了午膳喝了药就自去歇着。禁足五个月,你给我老实在落昀殿呆着。” 林子凡眨眨眼睛:“是,然儿谨尊爹爹教诲。” 第二日,禁足开始了。 浩南派人带话,让林子凡安心禁足思过,现下有些忙,过些时日再来探望。 被父皇罚去做舆论建设了吧。林子凡懒懒的歪在矮榻上晒太阳,眯着眼睛想,嘴角微微弯起。 浩南浩杰忙了,往常走动不多的浩翎倒是一个人来了。 林子凡拿出从逍遥轩带进来的黑白战棋,和浩翎一起研究。 所谓黑白战棋,其实就是国际象棋,自然是离国潇湘公子的又一杰作。 浩南那里应该还没有收集到吧。林子凡蹙眉看着棋谱,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五表弟觉得如何?”浩翎照着棋谱摆子。 林子凡烦恼的摇头:“表哥来之前,浩然看过一遍,只觉得好生麻烦。也不知那潇湘公子的头脑如何生的,想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浩翎笑道:“正好打发时间,不是吗?” 林子凡也笑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当时看到这棋的时候,只想着三哥四哥会喜欢,便顺手拿了。如今看来,是万万不能给的。” “怎么讲?” 林子凡挑了挑眉:“自然是只能到我这里下棋,暂不外借。” 果然,没过几天浩南就很不够义气的丢下浩杰,一个人到了落昀殿。 “三哥不忙了?”林子凡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再忙也要抽时间来看看五弟的嘛。” 林子凡点点头:“如此多谢三哥挂念,浩然一切安好。想来三哥也该听浩翎表哥说过黑白战棋,本来还想请三哥一起研究研究的,既然三哥没什么兴趣,也就罢了。” 浩南眼角抽搐,半响憋出一句话来:“五弟,三哥对那黑白战棋非常有兴趣,非常希望能和五弟一起参详。” 林子凡作势四下里听了听,疑惑的眨眼:“三哥有没有听到磨牙的声音啊?难道这落昀殿也进了老鼠?” 浩南实在无法,哭笑不得:“五弟……” 林子凡心情大好:“三哥别急,浩然这就叫人拿棋来。” 摆上棋盘棋子,林子凡与浩南手拿棋谱,相对而坐。 摆了几局,浩南忍不住开口问:“父皇吩咐本宫和四弟在坊间找些说书人,为我朝做宣传。五弟有何建议?” 林子凡头也不抬,继续在研究棋谱:“这些事情浩然不是很懂,怕给不了三哥什么建议。”在外面传小纸条是一回事,在宫里讨论又是另一回事。 “五弟不必自谦,三哥想听听你的看法。” 林子凡放下棋谱,想了想,抬头说:“那请三哥先给浩然说说吧。” 浩南就讲开了。 林子凡便拐弯抹角的提了提,这事尽量不要以朝廷的名义办,最好是找商家出面。 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消遥轩揽到一笔不错的生意。生意归生意,战棋仍旧是不能外借的,生意上的事情请和管事的林子非谈。 浩南又郁闷了一把,不过看看林子凡漾着笑意的脸,也勾了勾嘴角,笑了。 浩南浩杰浩翎会抽时间过来陪伴,浩谦也被浩南指过来,太学散课后,跟林子凡学学诗文。经常有人闹一闹,五个月其实也不算太长。 年节里,林子凡以禁足思过为由,没参加什么宴会。慕容白自然也不会去。一时间后宫众人又纷纷猜测,这五皇子是不是要失宠了。瑞帝一道赐宴的圣旨,成功的压下了这些流言。圣意难测啊,圣意难测。 正月里,太子殿下,景王爷,世子大人,还有七皇子一起到落韵殿贺年,送了一堆的礼物。 慕容白见了面,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让林子凡招呼客人。 浩南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望着林子凡,眼睛闪啊闪啊。 林子凡忍笑,欣赏着浩南的表情,与众人寒暄了半天,才让流夜取了包好的战棋和其它的东西,回送给他们。 至此,浩南的新年终于圆满了。 第三十二章:水患 转眼,禁足之期将尽,数九寒天也快要结束。 浩南脸上却带了难色,一起来的浩谦却是一脸的愤然。 林子凡觉得奇怪,仔细一问,才知道,不光太子殿下,整个齐云朝堂都已经人心惶惶,说不定还要迁都。 原来,凌江上游开河,冰块拥堵,在京城西北,幽州与北地交界的地方,萝布口结成冰坝。不巧的是,北地境内适逢阴雨天气,雨水汇集到凌江,江面水位日益上涨。冰坝却不见任何松动,甚至被上游雨水冲下来的冰块,筑的更高更宽。而根据钦天司观天象预测的结果,北地的阴雨天气至少还会持续半月。 北地的雨水来得如此之早,持续时间如此之长,是百年少有的。半月内,若无法打开冰坝,泄去江水,一旦江水冲破冰坝,幽州三镇,甚至京城,都难逃水患之灾。 消息一出,齐云必定人心动荡,瑞帝只好下令,封锁消息,安抚百姓。幸好,萝布口在山谷腹地,人烟稀少。可这破冰之策,却无人想的出来。 林子凡低头沉吟片刻,随后笑着问浩谦:“浩谦可是在为我和爹爹生气?” 浩谦一惊,看浩南一眼,垂下头,支支吾吾的说:“有几个大臣说,是因为父皇让五哥入了宗籍,才招来天灾。” “那浩谦信吗?” “当然不信,五哥怎么会是妖孽?” “妖孽吗?”林子凡想起束发礼上听到的话,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密密的遮住了眼中闪过的讽刺。 的确非常凑巧,凌江上游年年开河,河道被冰块拥堵,今年竟然堵出了冰坝。北地年年开春阴雨绵绵,今年却刚好提前到这个时候开始降水,而且持续时间比往年长上许多。也难怪会有人那样说,这五皇子做的真是不讨好。 到明天,五个月就满了,该做点什么了。 浩南看着林子凡,有些担心的唤道:“五弟……” 林子凡抬头,对浩南笑了笑,又侧头,面容平静的对浩谦说:“浩谦记住,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住的。管得了嘴,管不住心。而且,就算管住了一张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有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浩谦懵懂的点点头。 林子凡转头,眨眨眼,对浩南笑道:“三哥,陪我下一局吧。我若赢了,三哥要帮我一个忙。” 浩南也顺着转了话题:“那若是三哥蠃了呢?” “愿赌服输,若三哥赢了,浩然甘愿受罚。” 浩南也笑了:“三哥可舍不得罚你。许久未听五弟弹琴了,这样吧,若是五弟输了,便为三哥抚琴一曲,可好?” “甚好。” 林子凡命人取来围棋,两人便开始落子。 一局结束,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黑白的棋子,浩谦整地数了子,林子凡蠃了五目。 浩南摇头认命道:“请问五弟要三哥做什么事情?” 林子凡收着棋子,勾起嘴角,轻笑着说:“过几日三哥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日,林子凡解禁后,就去了趟御书房,呆了许久,回来又找了趟慕容白。 “你要去破解冰坝之困?” “是。” “有几成把握?” 林子凡扬起笑脸:“十成。” 慕容白心中暗惊,看了看林子凡,又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林子凡便将心中所想细细的说了。 “不是什么大事,随你的心意去做吧,无需顾虑,只是要多加小心。” “多谢爹爹。爹爹放心,然儿身边有敖生流夜子非,还有五影,不会有事。” 之后,林子凡又写了几封信,让流夜送出宫去。 第三日早朝,瑞帝便出了一道圣旨,着工部尚书洛云,侍郎徐长清前往幽州萝布口,处理凌江水患,御前侍卫姜远护卫,即刻起程,不得有误。 洛云与徐长清当即领命,退出大殿。当真是片刻也没有耽误,直接出了宫门,与等在宫门外的姜远和另外一人见了礼,便上了车辇,一行十来人往西城门而去。 洛云和徐长清同坐一车,徐程玉骑马带队护在车队周围。 另一辆马车,车内只有一人,驾车的人却是林子非,流夜骑马走在一边。 林子凡闭着眼睛,斜靠在车内,回忆起御书房的那一幕。 “你有办法?”御案后面的人目光锁住站在房中的的人。 “是。” “说说看。” 御书房气氛压抑,让人呼吸困难。浩南站在一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紧紧的盯着低眉敛目的林子凡。 “炸冰坝泄洪。” 一语即出,房内众人心里都是一震。几位大臣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再看看自五皇子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太子殿下,继而目光转回到立在房中的五皇子身上。这位五皇子还是头一次出现在朝臣的面前,虽是低头垂手的样子,却是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安逸。 “如何炸?” “父皇可听过霹雳弹?”林子凡抬头,毫不回避的看向端坐在御座之上的人。 瑞帝蹙眉不语,面色沉沉。 一边的浩南却是开了口:“可是铸剑山庄的霹雳弹?” “正是。” “小小的霹雳弹,如何能解幽州水患?这霹雳弹不过能爆出些烟雾,就算能伤人性命,其威力也不足以炸开冰坝。五殿下莫要拿幽州三镇两万百姓的性命戏耍玩笑。”一位自以为有些阅历的大臣愤愤的开口嗤道。 “浩然断不敢拿两万人性命玩笑。这位大人知道霹雳弹能爆出烟雾伤人性命就好。浩然说要炸坝泄洪,用的并不是这霹雳弹,而是震天雷。” “震天雷?” “是。震天雷的原理与霹雳弹大致相同,但威力之大非霹雳弹能比,制作过程也更加复杂危险。所以铸剑山庄还不曾透露给外人知道。” “既然不曾透露,浩然如何得知铸剑山庄有震天雷?”问话的是唯一坐着的瑞帝。 别说是震天雷,就是铸剑山庄的其他东西,朝廷中人出重金也难以买到。铸剑山庄虽不与朝廷为敌,但也从不与朝廷中人来往。 “回父皇,儿臣还在民间之时,正巧与铸剑山庄有生意来往,与三位庄主也有些交情,所以知道这些。若能让儿臣出面,讲明缘由,定能买到足够的震天雷。” “你真能解幽州水患?” “能。”林子凡直视瑞帝,目光清澈而自信。 “若失败了如何?” 林子凡轻轻一笑:“儿臣说能,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若父皇不放心,儿臣可以亲自前去。水患一起,儿臣甘愿首当其冲,葬身洪水之中。” “你一人生死,如何与幽州三镇两万百姓相比?” 林子凡垂眸低笑:“自然无法相比。但儿臣惜命怕死,为了自身的性命,自然不会将水患视作儿戏。而且,”林子凡顿了顿,抬头,眸光流转,看过房中的众人,“儿臣敢问父皇,太子殿下,还有诸位大人,现下可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大臣们都安静下来。瑞帝皱眉,紧盯住站在下面的林子凡。林子凡面上轻笑,站的笔直,两肩却是放松,没有一丝的紧张,竟是智珠在握的样子。 最终,瑞帝还是准了林子凡的提议,与铸剑山庄的交涉都交由他负责,并派了两位工部的大臣与他一起去幽州。但他只能微服,不能用五皇子之名。 这,正合了林子凡的意:“儿臣尊命。” 林子凡收回思绪,想着等在前面的人,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那么些事情。 ——第三卷·宫廷曲·完—— 第四卷:齐云录 第三十三章:私奔 车行三日,将入幽州的地界。 傍晚,一行人进了小镇里唯一的客栈。 青绿色衣衫,碧玉的簪子,一柄从不离身的青越剑。 林子凡一进客栈门,偏头就看到大堂里的徐敖生,弯弯眉眼,笑了。 那边,徐敖生也一直注意着客栈的大门,见林子凡进来,眼睛一亮,便站起来,也笑了。 林子凡冲徐敖生点个头,转头对站在柜台前面的姜远招呼了一声,便走到徐敖生面前。 “到了多久了?” “下午才到。”说完,徐敖生转头招呼小二上菜,“我点了几个菜,也不知这里的菜味道怎样,将就着吃点。” “嗯。徐爹爹没问吗?” “我说你要去幽州办事,我来给你当侍卫。庄里也没什么事,爹爹就允了。” “上次你去京城,徐爹爹……” “爹爹没说什么,梅梅问了很多。” “那我回宫之后有人为难你吗?” “没有。小雪,我不是才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我知道。”但是如果宫里的人伤了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林子非和流夜收拾好,也过来了。流夜只看了徐敖生一眼。林子非笑着和徐敖生行了礼,便拉着流夜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 相处了三日,姜远对林子凡的了解还是非常的少,只觉得这人很淡,淡漠而安逸,温和而疏离,不难相处,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好像没什么热衷的东西,没什么人和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 林子凡在御书房的时候,洛云就在一旁。让朝堂上众人苦恼了数日的难题,在这位五皇子看来并不难解决,他提出的办法竟如此的简单。那份在君王面前的从容与自信,不由得让人想去信任。虽然对华容和五皇子的俊美容貌早有耳闻,却不曾想是如此出色的人物。 至于徐长清,他对这位皇子殿下并没有什么看法,对这次救灾,也只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毕竟,就算最后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他也没有过错没有损失,不过是他仕途上的一段。而皇子殿下不与人亲近,他也省去了溜须拍马的力气。 如今,坐在徐敖生对面的林子凡,脸上真实的笑意,晃花了人眼。林子凡,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们知道林子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众人用了茶饭,便散开了。客栈不大,徐敖生已经占了一间带了小间的上房,林子凡也不避讳,直接和徐敖生进了房间,林子非和流夜住在小间。其他人随姜远的安排。 入夜,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林子凡和徐敖生坐在房间里,林子非和流夜侍立一旁。 窗户大开,冰冷的晚风带着残冬的气息吹进房间。 “炼金,都出来。”林子凡出声喝道。 五条人影,悄无声息的从五个方向掠出,整齐的跪在林子凡面前。 林子凡勾勾嘴角:“都起来吧,站着说话。” 五影默默的站直身体。 林子凡语气淡淡的:“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主子尽管吩咐。”公式化的语气,炼金仍是站在中间的位置。 “我,真的是你们主子吗?”林子凡一字一句慢慢的说,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脸上却是冰冷,“或者说,你们的主子真的只有我一个吗?” 流夜心里颤了颤,想起在无痕宫的时候。 五影闻言,又统统跪下,“奴才不敢欺瞒主子。” 林子凡叹口气:“都起来吧,我没要你们欺谁瞒谁。” 五影不动。 “你们要跪着便跪着吧。”林子凡有些不耐烦,“接下来我要去安阳一趟,去看个朋友。你们若当我是主子,便听我的吩咐,留下三个人,易容成我,子非和流夜的样子,跟车队一起走,我会在六日后赶上。你们要向谁回报,我也不会阻拦。另外两个也可以暗中跟着。若你们只是留在我身边监视我的,我要走,自然有别的办法。” 房间里静了一静。 林子凡继续说:“炸冰坝要用的东西已经在准备了,会按时送到。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爹爹还在宫里,我绝计不会丢下爹爹不管。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我逃的了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苟且偸生躲躲藏藏的日子,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说六日后赶上,就一定会赶上。” “现在,说说你们的打算吧。”林子凡语气不变,听在五影的耳内,却是非常的悠闲,好像只是在询问天气一般。 炼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从记事起,就是个孤儿,是路边的小乞丐。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可以让他吃饱饭,给他床睡,给他衣服穿。他非常的饿,没有多想就跟那人走了。那人带他到一所很大的宅子,那里还有其他跟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各种来路的,没有了父母家人的孩子。宅子里的大人真的供他吃穿,还教了他很多。教的最多的,便是对主子的忠心,还有,杀人的手法。 杀人,非常简单,十多个孩子,最后只活下来一个。他活了下来。然后被送到另一个地方,学习更多的东西。再然后,他便跟着另外四人,站在了大殿里,等着成为五皇子唯一的暗影,或者死去。他没有怨言,因为一直以来都有人告诉他,他就是为了这天活着。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死掉了,饿死或者冻死。 可他没有想到,或许应该说他们五个都没有想到,那天的结果会是那样。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也是个人。 他和其他四人都活了下来,也没有服什么秘药,成了五皇子的影卫,职责是保护,还有监视。他真正的主子,并不是保住他五人性命的五皇子,而是他的父皇,齐云的君主,瑞帝。 也许其他四人在称呼五皇子“主子”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笨,他清楚的知道,五皇子从来没有信任过他们,放他们在身边,也只是为了让瑞帝安心,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妨碍到他。 而接近兽类的直觉告诉他,这位五皇子,并不简单。 炼金用他并不常用的大脑,迅速的分析着目前的情况。他称为“主子”的五皇子在等他的决定,身边的四人也在等他的决定。他不笨,所以很快作出了决定,低头朝林子凡拜下:“奴才谨尊主子吩咐。” 然后他听到林子凡轻轻吁了一口气,说:“谢谢。” “那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是。”跪在地上的五个人影迅速消失,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林子凡很高兴,轻快的跳起来,对徐敖生说:“敖生,我们私奔吧!” 徐敖生很显然被这句话呛到了,吭吭的咳了起来。这让林子凡非常满意。 林子非看着林子凡突然表现出来的快乐和恶作剧的孩子气,扑嗤一下笑了。 流夜僵立在那里,没什么反应。 “私奔?”徐敖生终于顺了气。 “对啊,”林子凡眨着眼睛,欢快的说,“你没听我说吗?我们有六天的时间哦,这六天没人管,所以私奔吧。” “……你信上只是说一起去看司徒……”徐敖生眼角有些抽搐。 “是去看他啊。这里离他家也不远了,我们一天就能到。然后在他家骗吃骗喝玩上三天。从他家到萝布口只要两天,我们可以慢慢走。”林子凡拉着徐敖生的手,声音慢慢低下去,眼中的光亮也被歉意遮住,“虽然只有六天,我们可以先演练一下。” “好,”徐敖生宠溺的笑笑,“那就私奔吧。” 于是,四人连夜出逃。一辆马车,在郊外的官道上往安阳的方向奔去。 林子非驾车,流夜骑马,林子凡靠在徐敖生温暖的怀里,窝在车上。 这是徐敖生准备的马车,双架,外面看起来很一般,里面很宽敞舒适,还带了些干果点心。但是没想到林子凡一开始是打算做这个用处的。 徐敖生揽着林子凡,在他微笑的浮起一丝困倦的脸上亲了亲,“睡会吧。” “嗯。”马车颠簸,林子凡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到早上的时候,马车停了一次,徐敖生叫醒林子凡,大家吃了东西,歇息一下,换徐敖生驾车,林子非休息,继续上路。 中午,马车在小溪边停下,生了火,烧水热了吃食,吃饭休息。 流夜从昨天夜里一直在骑马赶路,林子凡便把他赶到车上去休息。 徐敖生拣了快干爽的地方,垫了毯子,抱着林子凡晒太阳。 林子非收拾好东西,也上了马车。 林子凡觉得有些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小溪其实不是小溪,而是干了河流,他们正坐在干涸的河床上。这条河,看来,是从凌江分出来的。 三月初,正是开春,北方春寒陡峭的时候,溪水边上还有些许的碎冰,在温暖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地上,树梢上,有些等不及的绿色已经在探头探脑的往外冒,柔软的喜人的嫩绿。 林子凡眯起眼睛想,一定能顺利炸开冰坝,不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嘴,也不是为了扬名,只是不想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想到四年多不曾见面的司徒言,林子凡勾起嘴角,是惊喜呢还是惊吓呢,总之啊,那张脸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谁有能想到,在司徒家短短两天的时间,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司徒府 下午,徐敖生驾车,林子凡坐在他旁边,林子非骑马,流夜被强制留在马车里休息。 马蹄声声,流夜抱着被子躺在车里,被子上好像还斩有林子凡身上的气息。流夜闭上眼睛,耳边再次响起林子非的话。 “流夜,公子人是很好,你要小心。”林子非没头没尾,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流夜根本没听明白。 “我说,公子人长的俊,又聪明,待人也是极好的,在公子身边呆久了,会喜欢上公子是正常的,但不要陷进去了,最后苦的是你自己。”林子非顿了一下,“我看的出,公子很信任你,我不希望公子为难。” “……那你呢?” “我?呵呵,我跟着公子六年了,可以说是公子一手教出来的,要动心早动心了。我只要公子的信任就足够。如今公子当我是兄弟,那便只做兄弟。以后,我大概会有自己的生活。”说到自己,林子非语气变得悠闲。 流夜不再说话,林子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会为自己为难吗?自己又能管住这颗心多久? 林子凡四人到司徒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进城的时候,听说城里有杀人狂徒,被杀的人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都是被放血而死,状如干尸,忤作也验不出确切的死亡时间,已经发现五具尸体了。 林子凡听到消息,便招来一路跟着的两个暗影,让他们去调查一下,再把查出来的信息报给瑞帝。 “发生这种事,官府估计不会上报,京城里怕也没人知道。查到的东西不用告诉我,直接报给父皇就好。” 本来炼金还想留下,让磊土去查。 林子凡却担心杀人的是团伙作案,便把两人都遣走了,又吩咐流夜不要露面,只在暗中跟着。 其实林子凡并不太关心这件事,毕竟牵扯的人不多,其中也还没有他关心的人。 徐敖生接到林子凡的信后,给司徒言捎了消息,说他这两天来,但没有提到林子凡。 徐敖生叫开了司徒府的大门,没一会儿,司徒言就迎出来了。 “阿生,怎么这个时节来了?”司徒言身上的痞气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份沉稳。 徐敖生笑着回答:“来看看你,不欢迎?”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司徒言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咦,怎么子非也来了?” “不光子非来了,我也来了哦!”徐敖生往旁边让了让,林子凡笑嘻嘻的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来回晃着腿,“司徒,好久不见。” 司徒言顿时睁大了眼睛。 正当林子凡满意的欣赏他的面部表情的时候,却见司徒言一下闪到自己面前,然后脸上多了两只爪子。 司徒言捏着林子凡的脸,惊喜的说:“小雪,真的是你啊!” 林子凡立马拍开司徒言的猪蹄儿,揉脸,心里有点郁闷,瞪起眼睛没好气的说:“不是真的难道是煮的吗?” 徐敖生把司徒言拎到一边,心痛的给林子凡揉揉被捏红的地方。林子凡委屈的直眨眼:“敖生,他欺负我。” 司徒言眼睛睁的更大了:“你,你们……” 徐敖生撇他一眼,对他动手动脚的行为非常不满:“我们在一起了。” “可你们不是……” “你也知道,小雪跟我不是亲兄弟。” “那小雪这几年……” 林子凡不满了:“司徒,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么让我在你家门口又冷又饿,吹着寒风坦白交代吗?” 司徒言总算想起自己是主人了,面上微微发红,讪讪的笑着,一边把人往里面引一边说:“快请进,快请进。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预备下了,你们先洗把脸,就去吃饭吧。” 司徒家主司徒凌与夫人已经用过晚饭,来的又都是小辈,便没有出来相见。 司徒言的母亲去的早,现在的司徒夫人是三年前司徒凌新娶回家的。徐敖生见过,说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方端庄,与司徒凌很是恩爱,与司徒言兄妹相处的也很好,司徒言都唤她“小娘亲”。司徒羽去年出嫁,随夫家在外地居住。 这些都是徐敖生路上给林子凡说的,林子凡对这位司徒夫人有点好奇,却也不急着想见。 司徒言做陪,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了晚饭。 司徒言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林子凡只说自己离家游历,去了哪些地方。不想与老朋友有什么隔阂,所以并没有说自己的生意做的如何,也没有说自己成了齐云的五皇子,先前让流夜隐在暗处也是这个想法。 不想有太多的改变,可是,时间却总是在不停的改变所有的人和事。 林子凡看得出,司徒言比以前更加稳重,内敛,开玩笑说,司徒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司徒言也看得出,如今的林子凡出脱的更加的耀眼,在外游历了四年,谈吐见识,都已不是之前那个很少出门的徐家二公子了。徐敖生又当面承认了二人的关系,司徒言虽不知道,也不问当年林子凡怎么会离家,但也大概猜到是因为这个原因。饭桌上又听到林子凡这样说,司徒言只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过去三人一起玩闹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当下,扯了个痞痞的笑,说:“可惜,我名声在外,没人敢嫁啊!” 徐敖生和几年前一样,话不多,给林子凡布菜,陪司徒言喝酒,也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仔细想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司徒府大门前,怎么自己张口就说了那句话。司徒言虽然风流贯了,男女不忌,但从不对朋友出手,自己在担心什么?好在小雪只是脸红了红,没有反驳。自从上次在逍遥轩再见到林子凡,徐敖生心里就一直有一丝丝的不安。就算得了林子凡的承诺,就算林子凡想办法和他出来“私奔”,那不安仍旧如影随行,缠得他难受,总害怕一个转身,就再也抓不住他。 四个人,一顿饭,三个人各怀心思,可累坏了林子非,专挑各地的趣事来讲,努力的不让气氛尴尬诡异。好在,司徒言早先陪父母吃过,他们三个一天没好好吃饭,也都饿了,这顿晚饭没花多长时间。 晚饭后,司徒言亲自领他们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道了晚安,便走了。 徐敖生在这个院子里住过。 院子不大,一个小厅,两间卧房,两间耳房,一间浴室。平日里都有下人扫洒,收拾的很干净。司徒言知道他们的习惯,也没安排人伺候,只命人送来了热水。 徐敖生拿着林子非递到手上的东西,走进浴室,头还没抬就问:“小雪,这个是什么?” 林子凡在大浴桶里泡得正爽,听到徐敖生的问话,转头看到徐敖生手里的东西,被水汽蒸的粉嫩粉嫩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徐敖生没听到回答,抬头,立马被浴桶里青丝如瀑,身上水水嫩嫩,两颊绯红的人儿晃花了眼。努力调整着心跳呼吸,把换洗衣服放到架子上,手里拿着一节玉管和一个细白的小瓷罐,走到林子凡面前,又问:“刚才子非叫我拿给你的,做什么用的?” 那玉管食指粗细,修长,通体碧绿,管状,中空,可推注,与针筒相像,更长一些。 林子凡别扭到不行,脖子都红了,别开头不去看那支玉筒。 徐敖生觉得奇怪,方才林子非将玉管和罐子给他的时候,笑的极暧昧,问他,却又不说,只让他自己问林子凡。现下见林子凡这个反应,心中更是好奇,连连追问。 林子凡被问的无法,只好支支呜呜的说了,说完,只觉得自己连脚趾头都红了。 这玉管是上次从逍遥轩回去后,慕容白给他的,罐子里的药膏也是慕容白调配的。 “虽说摩耶族男子身体比之寻常男子,更适宜承欢,但毕竟还是有违天伦,你身子又虚,不注意保养,年纪大了怕有后患。这个是给你清洗保养后庭的。玉管用软玉制成,用时,取少量药膏置于管中,用温水勾兑,埋于体内六七寸处,缓慢将药液推进,一盏茶的时间后取出,排出药液。用过后,洗净,用消毒的药水浸泡,晒干收好。承欢后用,平日里也要常用。”这是慕容白的原话,林子凡当时听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知道流夜怎么把这个给带出来了,林子非又如何得知。 徐敖生听了,见林子凡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无比的可爱,无比的诱惑,凑到林子凡耳边,压低声音说:“那你用过吗?” 湿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林子凡一抖,不自在的缩缩脖子,闷闷的点了点头,当然是半强制的用的。 徐敖生把东西放下,缓缓的说:“子非一片好心,可不能辜负了,嗯?” 尾音上挑,听的林子凡心里一阵的酥痒,正想要不要逃开,就被徐敖生抱了个结实。 “别走,”徐敖生轻轻啃上林子凡的肩膀,手指极不安分的在他胸前打着圈,“小雪,五个月了,想我吗?” 林子凡想答话,却不料一开口就成了软软的不成字的音节,身上越来越热,心里无奈的想到,敖生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啊? 徐敖生托住林子凡的脸,让他测过头来,吻住已经嫣红的两片薄唇。 林子凡开启牙关,很自然的回吻。 吻罢,两人的气息都已经乱了。 水气氤氲,林子凡眼神迷蒙,脸上结了层薄薄的水汽,更是吹弹可破的样子。 徐敖生抬腿迈进浴桶,热水勘勘上升到桶沿之下。徐敖生紧紧拥住林子凡,再一次深吻。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浴桶有这么大呢? 浴室里的雾气更浓,春色荡漾,热水哗哗的从浴桶里溅出。 热水随着手指的动作进入体内,让林子凡更加敏感。 被热水浸泡过的地方,柔软放松,开扩的过程简单了许多。有热水的滋润,进入也更方便。 徐敖生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自己完全埋入林子凡体内的时候,心里的不安才消失不见。 林子凡被徐敖生抵在浴桶边上,背后垫着他的手臂,双腿缠在他的腰间,胳膊挂在他肩上,无助而失神。 徐敖生突然想,如果两个人就这样,倒在水里淹死过去,那谁也不能把他俩分开了。当然,只能是想想,他有太多的顾忌,林子凡只有十七岁,他也不忍心。 终究是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林子凡已经疲累不堪,徐敖生也没敢多做。 等徐敖生给林子凡清洗好,擦干身子,林子凡已经昏昏沉沉的歪在他怀里了。 碧绿的玉管,轻柔的从尚且松软的推进,温热的药液注入才经过情事,尚还敏感的甬道里,林子凡轻轻哼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 徐敖生温柔的在林子凡唇上亲了亲:“乖,一会儿就好。” 林子凡放心的闭上眼睛,在徐敖生怀里蹭了蹭。 等徐敖生抱着林子凡回了房间,林子非才打起精神,收拾浴室,他已经在房间里洗过了。  第三十五章:一柱香 吃过早饭,司徒言就过来了,说带他们出去逛逛。 “不是说有杀人狂吗?外面还有的逛?”林子凡有点奇怪。徐敖生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司徒言。 “你们也听说了啊。其实城里还算安全,尸体都是在城外很远的地方发现的。就是死的太难看,城守和府官胆小,没敢上报,城里巡街的官差却是比以往多了,府里的人也在帮忙巡城。你们来了,我也才偷个懒。”司徒言不大在意,“其实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江湖上哪天不死几个人的。安阳只是在五个月里死了五个。到后来发现几个人都是同样的死法,官府才警觉起来,也不敢上报了。倒是死的这几个,平日里在街坊都是恶行不断的,死了也留个清净,没人觉得可惜。” “是吗?” “你们昨天那个时候进城,大概没发现。其实街上还是跟往常一样热闹,打架斗殴闹事的人也少多了。一起出去看看吧。” 到了街上才发现,安阳城里真的跟司徒言说的一样,不时有三三两两巡街的人跟司徒言行礼打招呼,并不全是衙门里的人,还有当地的名流自发组织起来的。 安阳还是一派繁华安逸的模样。 林子凡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索性不再去想,专心游玩。 林子凡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死的那五个人与他毫无关系,所以并不在意。 当初,会救下流夜,只是因为看不得别人在自己家门前死去。会违抗瑞帝留下五影,只是看不惯,不愿意用那种手段控制别人。会帮浩谦,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了一个老人用生命换来的请求。再说了,他给过浩谦选择的机会,浩谦也是送到浩南那里,将来会如何,他以为对他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会请旨去破冰坝,最初是在赌气,后来是因为,这场灾难牵扯到的性命实在太多,他不想自己后悔。 其实,林子凡从来没有真正的融入到这个世界,他关心的在意的人和事一点也不多。正因为不多,所以才会想尽最大的努力,让那些人开心快乐,尽最大的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经过四年的历练,他关心在意的东西越来越多,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以至于后来,他做的有些事情,并不全是为了自己和自己所在意的人。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为他而改变。 逛了一上午,林子凡也累了,转转眼珠,想到自己在安阳的产业。 “司徒,中午在外面吃吧。听说安阳有一家叫‘一柱香’的酒楼,很有名气,司徒带我们去看看呗。” “你也听过‘一柱香’?说起这‘一柱香’,那老板还真是个妙人儿。‘’司徒言神色颇有些得意,“酒楼有一条规矩,客人点菜后,负责点菜的小二会在桌上点一柱香,一柱香内没有上桌的菜,便不收菜钱。若有五道以上的菜没有在一柱香燃尽之前上桌,整桌菜钱全都免掉。而且这桌的东道,下次再去的时候会免费送一道特色菜。” “那老板不会亏本吗?”连徐敖生也问了起来。 司徒言高深莫测的笑了:“所以说老板是个妙人儿啊。酒楼新开张的时候,很多人都冲着这规矩,去点了好多菜,都想占便宜。谁知道,那酒楼还真做到了一柱香内上完整桌菜。老板大赚一笔,这‘一柱香’的名头就在安阳响了起来。” 林子凡听他如此说,更来了兴趣:“真的都在一柱香内上完整桌菜吗?就没有客人动手脚的?” 司徒言嘿嘿的就笑了:“那老板精着呢,负责点菜的人点完菜,把单子抄一份交给收单的人,便在桌子边上茶水伺候着,一直到菜全部上完。若发现客人在香上动手脚,便立刻轰出门外,以后再也不接待。被抓住的人脸上也挂不住,只好付全部的菜钱了事。时间一长,就没人再动这个念头了。” “哦?他们上菜快,那菜色味道怎么样啊?” “那家的菜味道很好啊。一柱香还有一大特色,就是菜单上,所有的菜色按烹调的手法细细的分了,蒸,炸,煎,卤,炒,煮,也就听过他一家会分这么细。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林子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见过老板?” 司徒言有些遗憾:“没有。” 林子凡,林子非,徐敖雪同时撇嘴。 没过一会儿,司徒言就将三人领到了酒楼门口。 黑底红字的匾额上大大的三个字,“一柱香”。正是吃饭的时间,大堂里的桌子都坐满了,果真每张桌子上都点了一柱香。还好这香味道很淡,烟也不重。 林子凡眯了眯眼睛,不错嘛,看样子,这香燃的速度快不到哪去。 大堂里的小二见司徒言四人进了酒楼,快步迎了上来:“司徒少爷来了,一楼都满了,二楼靠窗的桌子也都有人,三楼雅间还有空的,司徒少爷是要雅间?” 司徒言晗首,“雅间吧。” 小二殷勤的在前面道路,司徒言和徐敖生走在中间,林子凡跟着,林子非走在最后。 走在前面的人谁都没注意到,林子凡在楼梯上突然回头看了掌柜的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跟上。 林子非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动声色。 四人在雅间坐定,点了菜,看着小二点了香,给他们斟好茶水,拿着单子就要出去。 林子凡疑惑的出声:“你不留下吗?” 小二讨好的笑道:“这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林子凡指着香问:“我是问,你不留下看着香吗?就不怕我们动手脚?” “客官您说笑呢,小的看,四位客官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林子凡看看司徒言,继续问道:“可我听说,你该留下直到菜全部上完的。” “我们老板说要相信顾客,便把规矩改了。当然,客官如果要小的留下来看茶,也是可以的。” 林子凡歪着头问:“那你不留下来看着,如果有客人在香上动了手脚,香燃尽的时候菜还没上完怎么办?” 小二脸上带笑,耐心的回答:“那一定不是客人动了手脚,一定是我们上菜出了问题,该免单的免单,该道歉的道歉。下次客人再来的时候,该送菜的送菜。当然,会留下人在一旁从头到尾的小心伺候。” “哦,”林子凡点点头,“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二恭了恭身,出去了。 林子凡回头,狠狠的瞪司徒言一眼。 司徒言忍者笑说:“我真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忘了告诉你这里规矩改了。” 林子凡没好气的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是故意的。”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小雪去哪?”司徒言赶紧问。 “去茅房,你要跟着吗?” 司徒言正色道:“不跟不跟,小雪你慢慢去吧。” 什么叫慢慢去!林子凡回头,再瞪一眼,一个人出了雅间。 司徒言笑的欢快,转头看见徐敖生冷着脸喝茶,赶忙咳了一下,收了笑意。 林子凡出了雅间没走几步,另一个带着小布帽搭着白手巾的就过来了:“这位客官,那边雅间的客人请您过去一趟。” 林子凡点点头,就跟着小二进了另一个雅间。 “公子来了。”掌柜的见林子凡走进来,笑着站起身,抱手行礼。 “徐杨,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徐杨给林子凡让座,亲自斟了茶:“托公子福,都还顺利。” 林子凡点点头:“东西送来了吗?” “送来了,”徐杨拿起桌上的锦盒,递给林子凡,“请公子过目。” 林子凡笑着摇摇头:“这是送给你的。” 徐杨有些疑惑。 林子凡看着已经跟着自己历练得很老道的徐杨脸上变了表情,愉悦的笑了:“打开看看吧。” 徐杨依言打开锦盒。 一对精致的项链躺在盒中。金色的链子,一粗一细。细的那根上面缀着一把小巧的金钥匙,钥匙上精细的刻着合欢花。粗的那根上面,则是一把金锁,锁上雕了一对鸳鸯。 徐杨有些不明白:“公子,这是?” “鸳鸯锁,合欢匙,送给你和云裳的。我特意叫玄机哥哥做的,这叫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林子凡眨眨眼睛,“徐杨也有很久没见到云裳姐姐了吧?你也别让云裳等的太久。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就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然后去京城把喜事办了,顺便再开一家酒楼,还叫‘一柱香’。这个是贺礼。我在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自由,你们的喜酒也不一定能喝到,就先把礼物预备下了。” “这,这怎么好?” “怎么不好?”林子凡想到了什么,突然正了脸色,“我早叫你带个徒弟,你不会当耳旁风了吧?” 徐杨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公子交代的事情,怎么能当耳旁风。徒弟是带了,如今开始接手酒楼的事情了。” 林子凡满意的笑了:“那就好,交接完了据去京城吧,具体的事情到时候跟子非商量。我只在安阳呆两日,酒楼的事交给你,我就不过问了。” 徐杨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收下了一份新婚贺礼,等林子凡出去了才开始郁闷,好像从遇到这位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林公子开始,凡事都被他压一头,不自觉的就被牵着走了。 徐杨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想着京城里的人,笑了,现在的生活,有吃有喝有事做有钱赚,关键的是,还会有娇妻,蛮好的。公子真的很厉害,教了他很多东西。 林子凡回到先前的雅间,继续与司徒言斗嘴。 四人说说笑笑的吃了午饭。 吃罢午饭,司徒言便带着林子凡三人回府,并告诉他们,晚上司徒凌和司徒夫人宴请徐敖生和林子凡。 司徒言走后,林子凡便拉着徐敖生午睡。 几年不见了,不知道司徒伯伯怎么样了,这位司徒夫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林子凡躺在徐敖生怀里,这样想着,慢慢睡着了。 先前徐敖生口中这位大方端庄的司徒夫人,在接下来的两天,给林子凡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变动。 第三十六章:司徒夫人 晚饭时间,司徒言过来接徐敖生林子凡,三人一起来到餐厅。 徐敖生林子凡给司徒夫妇行礼问安,司徒凌便招呼二人在桌边坐下。 司徒凌坐在上首主位,身是边一位年轻的美妇。 从进门,林子凡就一直在留意这位美妇。的确是大方端庄的美人,看不出年纪,但比司徒凌年轻很多,隐隐有贵气环绕,一颦一笑都带了贵族气息,眼中却没有维我独尊的傲慢。林子凡留意她却是因为,在他进门,这位司徒夫人见到他的那一刻,他敏捷的捕捉到司徒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阴霾。 林子凡非常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司徒夫人,那么,可以这样猜测,司徒夫人见过的人是慕容白,甚至不止是见过。 晚饭后,徐敖生林子凡便在餐厅,陪着司徒凌和司徒夫人慢慢品茶说话。林子凡说了四年里的见闻,哄的司徒凌非常高兴。司徒夫人也直夸林子凡聪明,会说话。 “老爷,城守大人不是请您去帮忙吗?依我看,您明天便带小言和敖生一起去吧。我看着敖雪这孩子心里喜欢,他又不会武,明天就留下陪我说说话,可好?” 徐敖生还在犹豫,林子凡这边已经答应下来了:“好啊,既然夫人喜欢,那敖雪明天便留下陪夫人。” 徐敖生不赞同的看了林子凡一眼,被林子凡从桌子下面捏了捏手,便也笑着应下来了。 司徒夫人看出了什么,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雪,你认识司徒夫人吗?”回到小院后,徐敖生问林子凡。 “不认识,从未见过。不过她应该认识爹爹。”林子凡顿了顿,“她一开始看见我时候的眼神,分明是见到以为不会再见的熟人的样子。我和爹爹长的很像,她认识的人应该是爹爹。估计是想问爹爹的事情吧。” “那我可以一起留下。” 林子凡眨眼笑着说:“徐少盟主,被人抓了壮丁就想逃啊?作为下一任武林盟主,你也该为安阳的百姓做些什么吧?抓到杀人犯可是大功一件哦。” “我是……” “敖生,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把炼金磊土招回来,不是还有子非和流夜吗?” 徐敖生这才同意,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一点也不,总觉得会有什么发生。他安慰自己,有子非流夜和两个暗影保护,又是在司徒府内,小雪不会有事。 次日上午,司徒言过来了,和徐敖生一起送林子凡去见司徒夫人,然后跟着司徒凌出了府。林子非跟在林子凡身边。 司徒夫妇住的是主院,院子很大,分前后两院,前院会客,后院是卧房书房。 司徒夫人招呼林子凡林子非二人坐下,吩咐小丫头上了茶水,便将人都遣开了。 “不是什么好茶,放的有点久,带了点陈味儿,便多加了些香片。你们也尝尝吧。”司徒夫人优雅的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妆容精致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忧伤。 林子凡和林子非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确,很香,带了回忆的味道。 林子凡安静的等待司徒夫人开口。 司徒夫人抬头,看向林子凡,眼如枯井,盛了太多的情绪,让林子凡无法分的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司徒夫人才开口:“敖雪,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子凡依言,走到司徒夫人面前。 “听说,你不是徐家的孩子。” 林子凡点头:“我三岁时被徐爹爹收养。” “那你亲生父母……” “公子小心!”林子非突然惊呼。 “子非?”林子凡回头去看,却不料,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后颈。 “五殿下,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支细细的簪子,抵在颈侧的动脉上。 林子非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焦急而惶恐。 林子凡心中苦笑,这是第二次被人捏住脖子了。 “司徒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声音嘶哑狠厉。林子凡看不到司徒夫人当下的表情,是如何的扭曲恐怖。 “为什么?你明明中了断魂散,为什么还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活着,我的孩子却死了?” 林子凡心中大惊:“你是谁?” 司徒夫人用簪子拨过林子凡的脸,林子凡看到她凄凉美丽而诡异的笑容:“你不认识我,当然不会认识,就算皇上来了,他也认不出我来了。” 打磨的尖利的泛着诡异光泽的簪子尖,在林子凡脸上轻轻划动,司徒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凝,变成深深的愤怒和仇恨:“可我认识你,你这张脸,这眼睛,这鼻子,这嘴,还有这下巴,跟生你的那个妖怪贱人一模一样。都是因为他,因为你,我的孩子死了,我的父母兄嫂被贬官发配,母亲冻死在路上,父亲重病,随母亲而去,嫂嫂被贼人奸污羞愤而死,兄长被人活活打死。就算死,我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林子凡被仇恨的眼神震惊,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到恐惧,浑身发冷,背上冷汗淋漓,努力想要转动大脑,却什么也想不到。他听到自己声音干涩,艰难的开口:“静妃娘娘?” 司徒夫人微微一愣,突然嫣然一笑,仿佛方才的仇恨阴狠只是幻觉。可指在林子凡咽喉上的簪子,被捏的生疼的脖子却在提醒着他,这个女人非常的危险。 “你知道我啊。你叫浩然是吧?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的。”静妃仍然在笑,眼神却极度的冰冷。 “你有暗影的吧?叫出来。”静妃敛了笑容,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命令道。 “炼金磊土出来。” 两道人影从暗处闪出,站在厅里,对林子凡拱手行了个礼:“主子。”然后全身戒备的盯住静妃。 “两个暗影?看来他真的很疼你。”静妃握着簪子的手抖了一下。林子凡洁白的脖子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印。 炼金磊土身体紧绷。 “别动!他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静妃手臂轻扬。炼金磊土接住抛过来的东西。 “别想耍花样,吃下去。” 炼金磊土毫不犹豫的吞下小小的暗红色的丸子,不一会儿,两人身形便有些摇晃,脸色开始发白,额上冒汗。看得出和林子非中的是同一中药。 “你给他们什么药?”林子凡强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哟,这就心疼了?只是软筋散功的药罢了,我对他们的性命没兴趣。” 炼金磊土突然倒地。 “可能还加了点迷药。” 林子凡转动眼睛,林子非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终于没有人打扰了,我想想,到底让你怎么死呢?” 林子凡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却被点中睡穴,晕了过去。 “啧啧,真是一张让人讨厌的脸!” 林子凡清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急着睁眼。放缓了呼吸,冷静的感受了一下,手腕脚腕上都绑着粗绳,身体呈“大”字,躺在一张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床上。 “醒了就睁眼吧。”静妃的声音冰冷生硬,像一把寒冷的刀刃,让林子凡头皮发麻。 林子凡睁开眼,扯出一个笑容:“静妃娘娘。” 这是一间破旧的小屋,林子凡躺在屋里唯一的家具上,静妃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一把刀,架在林子凡的咽喉上。 “你还笑的出来,不愧是他的儿子。”静妃眼中微微起了波澜,“他当我早就死了吧,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了。知道为什么吗?” 林子凡看着静妃脸上浮现的笑容,背后升起阵阵寒意:“为什么?” “因为我换了一张脸。当年我没死,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像个乞丐一样逃到苗疆,找到一个巫医。母亲曾经救过他,所以他救了我,给我换了脸。你知道怎么换的吗?” 林子凡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抖:“怎么换?” “用蛊虫。”冰凉的刀尖划上林子凡的脸,“有一种蛊虫,专食人骨肉。那巫医炼制了这种蛊虫,把蛊虫种到脸上,用药引导到要改的位置。那蛊虫便在那里一点点的啃食,改变脸的形状,去掉多余的皮肉。你知道,那有多疼吗?每天从辰时到申时,我咬着木条硬生生的忍受,疼的我死去活来,我甚至,能听到蛊虫啃着我的骨头的声音。” 刀尖轻轻的从林子凡脸上划过,“额头,鼻梁,两颊,下巴,我整整疼了五天,一天五个时辰,我以为我会死,可我没有。巫医一直给我吊着命。早上在疼痛中醒来,下午终于停止后,我甚至没有力气呼吸,勉强把药咽下,便昏睡过去,第二天再被疼醒。连巫医都说我命硬。我活下来了,可体内的蛊毒却永远清除不了。我只能用全部的功力压制。这武功,还是小时候他教我的。” “我的亲人都死了,我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看过我一眼,没来得及哭一声。可我活下来了。没关系,那个贱人的孩子中了断魂散,也活不了了,无痕宫也快垮了,他和皇上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那就重新活一次吧,为了死去的人。” 静妃死寂的眼神突然变得腥红阴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那个贱人又回了皇宫?”静妃握刀的手突然抬高,猛地落下,刀子扎进林子凡耳边的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冷汗从林子凡额头上滑落,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快要停下。 “安阳不是出了放血的杀人魔吗?告诉你哦,那些人,是我杀的。他们的血很脏,很难喝,可我还是喝了,一点都没有浪费。知道你还活着,而且回了皇宫,跟他相认,我气的要发疯,身上的蛊毒再也压制不了。我想起了当初巫医告诉我的另一个办法,每个月月圆的时候,喝血,男人的血,很多的血。那几个人,一开始,都会用很恶心的眼神看我,然后会变得恐惧,开始哭着求饶,很吵,所以我割掉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安静下来,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晕过去,最后身体慢慢变冷,断气死掉。” 静妃安静下来,幽幽的看着林子非,突然吃吃的笑了:“不用这么害怕,今天不是十五,我不会让你这么死掉的。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跟那个贱人一样。喂,你也跟你那妖怪老爹一样吧?一个徐敖生还不够,还要让我家小言魂不守舍,早就听说个徐家的二公子如何如何,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不是离不开男人吗?我帮你找了几个,让他们好好伺候你。” 刀子被拔出,带起一阵冷风。林子凡觉得耳朵已经被栋僵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冷不妨,被静妃捏住下颌,喂了一粒药丸。 静妃满意的看见林子凡变了脸色,笑着站起身,手里仍旧握着那把尖刀,向外面扬声喝道:“都给我进来。” 四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歪瓜劣枣的,要么又黑又丑,要么一脸的暗黄,唯一相同的,是看向床上躺着的林子凡的眼神,赤裸裸的猥琐的眼神。 林子凡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剥的只剩下一层丝织里衣,已经被冷汗打湿,头发也散着,丝丝缕缕的黏在额角和颈上。 “随你们怎么折腾,留下他性命就行。”静妃留下这句话,便施施然出了小屋。 林子凡原本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热,呼吸变得急促,心却一点点下沉,坠入冰冷的深潭。 那四个男人淫笑着,一步步走近。 林子凡开始心慌,视线也模糊起来,几年前狼头山上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 “流夜,”林子凡在喘息间无力的开口,“流夜……”使劲的闭上眼睛,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用力的喊出:“流夜!” “砰!”屋门应声而倒,流夜的身影出现在屋里,四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倒在地上,咽了气。 “公子!”流夜冲到床边,三两下割断绳子,将林子凡拥入怀中。 林子凡睁开眼睛,看到流夜满眼的焦急,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公子,没事了,她再也伤不到你了。”流夜脱下自己的外袍,给林子凡穿上,抱起,掠出小屋。林子凡看到倒在屋外的静妃,一大滩鲜红的血迹,那把刀还握在她手中。 第三十七章:情乱 小屋城里很远,静妃是从密道带林子凡出来的。流夜找密道出口找了好一阵,才寻到这里。 冷风迎面吹来,林子凡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保持清醒。 “流夜,去找敖生。” 一直提着气在山林里穿梭的流夜,突然停了下来。 “流夜?”林子凡疑惑的睁开眼睛。周围没什么情况。 林子凡抬头看向流夜。带着疑问的眼神在春药的作用下变成了勾人的媚眼。 “不。”流夜喃喃的出声。 “流夜,怎么了?” 流夜深深的看着怀里的人,坚定的开口:“我不想把你交给徐敖生,不想交给别的任何人。” “什么?”林子凡听不明白。 流夜将林子凡放下。地面的冰冷穿过单薄的衣衫,刺到林子凡的背上,林子凡打了个冷颤,头脑清醒了一点。 流夜在林子凡身边跪下,俯下身:“公子,流夜也可以帮公子解药性。”说完,微凉的唇吻上林子凡的额头。 林子凡一个激灵,偏头躲开:“流夜,别这样。”抬手去推,却没有一丝力气,浑身发软发烫,渴望着一个拥抱。 流夜顿了顿,伸手解开林子凡的衣带,虔诚的吻轻柔的落下:“公子,让流夜帮你吧。流夜学过这些,一定能伺候好公子。” 也许是林子凡身体太热,流夜的吻还有他的手都显的有些凉意,激的林子凡微微的发抖,心里想着要推开躲开,身体却在渴望更多。 衣服被脱掉,流夜的身体压了下来。轻柔的爱抚,带着膜拜意味的亲吻,落在林子凡雪白的肌肤上。 林子凡急促的喘息起来,再也无力反抗,索性闭起眼睛,收回双手,放松身体,咬紧嘴唇,将声音锁在喉中,任流夜动作。 怀里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一发现让流夜欣喜不已,抬头,却发现,他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唇上已经咬出了血痕。流夜的心,沉入万劫不复的谷底。 “公子,不要这样对我,我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啊。”流夜紧紧抱着林子凡发烫的身体,在他耳边诉说,带着哭腔,“公子,你睁眼看看我啊……” 林子凡压抑着自己,不给任何的回应,心里却是非常的明白。流夜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可是活了两世的林子凡怎么会看不出来。既然无法给予回应,他从一开始就已决定,不给他任何的希望。 “公子,是你告诉流夜,我也是人,是人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公子,流夜不求别的,只求能一辈子留在公子身边。” 是报应吧,林子凡心酸的想到,明明知道流夜的心思,却自私的留他在身边,只因为想有一个绝不会背叛自己,不会离开自己的人。为了这个目的,甚至逼着他经受酷刑,离开无痕宫,离开一起长大的伙伴,逼得他心中眼中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流夜的声音变得痛苦,温热的液体滴到林子凡脸上。 忽然,林子凡感觉身下那处被纳入一个温暖紧致的甬道中,吃惊的睁开双眼。流夜脸上带着泪痕,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双手分开自己的臀瓣,努力的想要将他的分身吞入,嫣红的血丝顺着挺立滑下,他自己的欲望却只是颤微微的刚刚抬头。 “流夜,你……” “公子,你终于肯睁眼看我了。”流夜笑了,眼中却又涌出了泪水,“公子,流夜很小心,没有留下痕迹。” 林子凡心里一直绷着的那跟线,就这么断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林子凡眼睛湿润,双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右手绕到流夜的后颈,抓住他的头发,按下来,吻住他丰润的嘴唇。左手握住他颤抖的玉茎,套弄起来。 与徐敖生身上的松柏气息不同,流夜身上是淡淡的麝香,刺激着林子凡的嗅觉神经。 流夜以手撑地,带着喜悦,将这个吻加深,身体在林子凡手指的动作下轻轻发抖,两腿发软,终于一坐到底,喉间发出似喜悦似痛苦的呻吟。 林子凡一个翻身,将流夜按倒在地,吻上性感有力的身体,放肆的啃咬着蜜色的皮肤。理智彻底放弃阵营,一切交给了身体原始的冲动。 “公子,流夜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求你不要赶我走,别不要我,流夜只有公子……” 流夜双腿缠上林子凡细细的腰枝,抱住他的肩,痛苦的哭泣着,喜悦的呻吟着,心酸的诉说着。 林子凡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头有些疼。简单朴素却非常舒适的房间,床铺柔软,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木格窗紧闭,蜡烛的光亮从门帘透进来。已经是晚上了。 林子凡从被子里探出手臂,疲惫的搭在眼睛上。干净的里衣,带着淡淡的皂角味。林子凡缓缓的叹了口气。 门帘撩起,林子非端着蜡烛走了进来:“公子醒了。” 蜡烛被放到床前的桌子上,晕出温暖的橙色光芒。 “子非,这是哪里?” “徐杨租下的院子。”林子非拿过一件袍子,扶林子坐起来,“公子起来吃点东西吧。” 林子凡淡淡的点了点头。 林子非拧了布巾递给林子凡,看他擦了手脸,收回,搓一把水,拧干放好,转身出了房间,一会儿又端了托盘进来。 一碗热热的鸡粥喝下去,林子凡才有了些精神。 “你身体怎么样了?”要问的有很多,但林子凡却没什么力气。 “已经没事了。炼金和磊土也没事了。司徒府父子被封住武功,秘密收押在牢里,府上的佣人也被看管了起来。司徒夫人的消息暂时封锁了。京城来的人明天就到。流夜已经上了药,在房间休息。大公子还没有歇下。” 林子非察看着林子凡的神色,试探的问:“公子要见谁吗?” 林子凡摇头。 “公子有什么交代的吗?” 林子凡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公子好好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林子非伺候林子凡躺下,给他掖好被角,端着托盘出去了。 蜡烛也熄了,只剩下门帘外微弱的光线。 林子凡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半响,轻轻叹口气,蜷起身子,用手臂环住自己,模模糊糊,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过了好久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林子凡起的比往日晚了些。 林子非给林子凡布了早饭,坐下陪他一起吃。 “昨天公子被司徒夫人带走,大公子很担心。”林子非看了看林子凡的脸色,继续说,“公子要见大公子吗?” 林子凡一口粥含在嘴里,看着桌子上的小菜,怔了半响才咽下,摇摇头,说:“让流夜好好养伤。子非吃完饭陪我去看看司徒吧。” 如今的林子凡,与往日并无两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林子非跟在林子凡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司徒言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与林子凡见面,昨天还一起吃饭喝酒斗嘴的朋友,如今,一个带着木枷,一身脏乱,与另一个隔着铁栏相望。 “把门打开。”林子凡淡淡的命令道。 炼金便拿钥匙开了铁门。 林子凡低头走了进去,林子非炼金跟在后面。 “把木枷除了。” 炼金依言给司徒言除了木枷。 林子凡站在司徒言面前,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心中一阵阵的酸楚。 司徒言揉了揉手腕,有些无措,茫然的回望林子凡。 昨日下午,有人传司徒夫人的话叫司徒父子和徐敖生回家。司徒父子一进门就被埋伏在府里的人拿住。 为首的人徐敖生唤他“炼金”。他手里握着五皇子的印信,说安阳的放血杀人犯就是司徒夫人。司徒夫人还劫走了五皇子,下落不明,而这五皇子就是两天前才到安阳的林子凡。 徐敖生当时也愣了,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得到回答后,转头看了司徒言一眼,便去寻找林子凡。 那一眼,冷然,决绝,陌生到让司徒言感到害怕。他想不明白,温柔的小娘亲怎么会成了杀人犯,还劫走了小雪,小雪什么时候又成了去年才回宫的五皇子。司徒言隐约的觉得,有好多东西永远的失去了。 司徒凌知道了情况后,没有反抗,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他只是对徐敖生道了歉,然后愧疚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司徒言。 “小雪,你是五皇子?” “是。” 司徒言低头,看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有些尴尬,沉默了一阵,问:“是小娘亲杀了那几个人?” “是。” “那你来安阳是来查案的吗?”司徒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的?”司徒言突然抬头,大声吼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 “来看我?”司徒言怀疑的反问。 林子凡点头:“是,和敖生一起啦看看你。” 司徒言再次低头,沉默了。 林子凡站了一阵,说:“我会安排你和司徒伯伯见一面。” 司徒言不动也不出声,入定了一般。 “司徒,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小雪,”司徒言顿了顿,抬头问,“我还叫你小雪,可以吧?” “当然可以。” “我妹妹……” “羽儿已经出嫁,半年多不曾回来,不会受牵连。” “谢谢……” 林子凡走出潮湿阴暗的牢房,吩咐炼金不要再锁着司徒言,安排他们父子见面,又交代说他们父子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便和林子非出了衙门。 安阳的街上热闹依旧。 林子凡慢慢的走着,走过司徒言带他和徐敖生逛过的集市,走过“一柱香”的楼前,走到司徒府的大门。林子凡恍惚的觉得,如果现在上去敲门,司徒言还是会开门出来,惊喜的看着自己,说:“小雪,你怎么才来?这几年都去哪儿了?” 林子凡在初春上午的阳光下闭上眼睛,悲哀的想到,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第三十八章:逃避 林子凡回到住处的时候,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停在门前,一个很眼熟的人站在车前。 那人走到林子凡面前,低头行礼请安:“五殿下,太子有请。” “三哥来了?”林子凡吃了一惊。 车窗帘子一挑,露出浩南的笑脸:“五弟,上来吧,三哥请你吃饭去。” 林子凡看着浩南没心没肺的笑容,微微安下心来,回以一笑,上了马车。不是没有看到门内等着的身影,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林子非往门里看了一眼,便坐在了驾车人的身边。 林子凡下车的时候,无奈的笑了笑:“三哥,你没诚意。” 浩南一脸的无辜:“这可是安阳最好的酒楼了,还如不了五弟的眼吗?” 林子凡凤目斜飞,横他一眼:“三哥别说不知道,一柱香是我的产业。” 浩南讪讪的笑了:“是吗?五弟饿了吧,我们快些进去吧。” 林子凡便和浩南进了酒楼,跟小二要了雅间,指着浩南说:“这位爷请客,只管上你们最好的酒菜。” 小二听的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浩南的眼角抽了抽,却没说什么。 林子凡细细的手指捧着青瓷茶杯,测头看窗外繁华的街景,玉白清瘦的脸在阳光里有些透明,嘴角勾起,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眸里,细看之下竟有淡淡的忧伤,不复往日的清澈明丽。 浩南心中隐隐作痛,柔声唤道:“五弟。” 林子凡转头冲浩南微微一笑:“三哥,宫里一切可好?” 浩南自然知道林子凡问的是什么,脸上的温柔变成深深的幽怨:“五弟你也太胡闹了!父皇很生气,三哥很辛苦!” 林子凡讨好的给浩南斟茶,笑道:“有劳三哥。” 浩南眼睛闪了闪:“那五弟打算如何安慰三哥?” 林子凡不假思索的说:“三哥赌棋输了,不是应了要帮我的吗?” 浩南不死心的继续问:“那这顿饭?” 林子凡灿烂的一笑:“三哥好意请浩然吃饭,自然由三哥付钱。” 浩南一脸的挫败,大呼上当。 林子凡安静的喝茶,笑的很开心。 当朝的太子怎么会缺钱?浩南不过是想博人一笑。从他得知林子凡私自绕道的时候,就一直不放心。安阳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因为牵扯到宫里的旧事,瑞帝也不敢大意。他便当即向瑞帝自请。 眼下林子凡的样子,让他担心。浩杰说过的话他谨记在心,他和眼前的这个人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也只能是兄弟。他只是想以兄长的身份,在这种时候陪陪他。 一顿饭,林子凡和浩南说说笑笑,宾主尽欢。 吃完午饭,浩南送林子凡回到小院。 车上,林子凡斟酌一番,问浩南:“三哥,司徒言是我知交好友,他有个妹妹,已经出嫁,半年多没有回来,跟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司徒夫人的身份。三哥能否饶她一命?” 浩南叹息道:“你饶了她,日后她能不恨你吗?” 林子凡喉间有些发涩:“司徒答应写信给她,让敖生送过去,徐爹爹也不会坐视不管,应该不会有事。”说着低下头,握住手指,“司徒伯伯和司徒这次必死无疑,司徒只剩下这一个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浩南揉揉林子凡的头发,温言说道:“三哥知道了,你不要操心。” 车上静了片刻,林子凡抬头笑道:“浩然明日就启程去萝布口,三哥安心办案,浩然就不打扰了。” “五弟,你真的有十分的把握吗?” 林子凡脸上重新浮出十二分的自信:“就算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三哥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到了院子门外,林子凡和浩南下了车。 “五弟保重,行事要多加小心,不可再冒险。”浩南叮嘱林子凡。 林子凡感激的笑道:“嗯,三哥也要保重。” 林子凡在自己的房间简单的吃过晚饭,碗筷还没收走,便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徐敖生和流夜在后院打起来了。 林子非询问的眼神看向林子凡。 林子凡低头扶额,头痛的闭上眼睛,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叹息一声,睁眼,吩咐了林子非几句。 林子非转身出了房间。 徐敖生手上是青越剑。流夜手上拿着的却是一对弯钩,这是他离开无痕宫后,第一次用自己的武器。 徐敖生温润君子之名不复,目眦尽裂,出手尽是制人死地的杀招,招式凌厉。 流夜杀手出身,招式简单,专功要害,如今的功力已不在徐敖生之下。 这个院子本就没几个下人,都是徐杨挑选的安分老实人,自知保命要紧,都躲的远远的,看都不敢看一眼。 两人身上杀气正浓,斗的天昏地暗,却听到林子非慢悠悠的声音。 “两位想必还没用晚饭吧,公子已吩咐厨房备下酒菜,让两位吃饱吃好,有足够的精神力气比武争斗。” 徐敖生流夜齐齐停下攻势,转头怒视林子非。 林子非心里打个抖,面上却是一派悠闲:“公子还说了,两位比武,他出个彩头,已经请了安阳的花魁,哪位赢了便陪他一夜。现在请大公子和流夜先去用饭,然后好好斗一斗。听说这花魁娇媚入骨,千金难得一见。子非预祝两位能抱得美人。” 这次打斗本是徐敖生挑起来的,听林子非如此一说,心中的怒火尽数熄灭,只余下空落落的凉。定定的看了林子非半响,转身走了。 流夜见徐敖生离去,便收了弯钩,看林子非一眼,便要回房,却被林子非叫住。 徐敖生心里空空的,却又堵的难受,漫无目的的一统乱逛,心里终究是放不下林子凡,等回过神,已经站在了林子凡的房外。 房间里没有灯光,安静的很,时间也晚了,想来林子凡已经睡下。便是没睡又如何?自从找回林子凡,他便不愿意见他。 想到此处,徐敖生心中沮丧,失魂落魄的走到自己的房门外,推开门才发现,房间里点了灯,林子凡坐在桌边, 林子凡穿着单薄的棉袍,缩着胳膊,手里抱着一个杯子,想要汲取温暖一般,可是茶水已凉了,没有一丝的热气。他低头痴痴的看着杯中的茶水,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小雪! ”徐敖生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林子凡惊醒,抬头看向徐敖生,眼中极为复杂,却不见一丝明艳的神采,冷的发白的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出声:“哥哥回来了。” 徐敖生耳中嗡的一响,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的问道:“你,唤我什么?” 林子凡心里也不好受,吸了吸鼻子,尽力压下翻涌的心绪,扯起嘴角,清晰的唤道:“哥哥。” 徐敖生呼吸一滞,眼前的世界开始倾斜,闭了闭眼,勉力稳住身形,涩着声音问:“为什么?” 林子凡错开徐敖生的视线,看着桌子上的信,强笑着说:“哥哥,我明天一早就该走了,这是司徒写给羽儿的信,劳烦哥哥走一趟,给羽儿送去。时间不早,哥哥早些歇息吧。”说着,就要站起身,可坐的太久,腿已经麻了,没走出一步,身子便往一边歪去,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椅子倒了。白瓷的杯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成几片,茶水洒了一地,拼出一幅哀伤落寞的图画。 林子凡快速的从徐敖生怀里挣脱,眼眶发热,不敢去看他,慌乱的说:“哥哥好好休息,我明天走的早,先回去了。”还未迈步,便被徐敖生从背后紧紧抱住,胳膊被勒的生疼。 “为什么?小雪,为什么?我等了你四年,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吗?” 林子凡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划过徐敖生的手背,落到地上,摔成几瓣,“对不起。敖生,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资格说爱你了。”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变,你还爱我,我不介意昨天的事。” “那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我,”徐敖生一时语塞,愣了愣才在林子凡耳边低低的说,“我只是怕失去你。” 温暖的气息喷在耳朵上,林子凡被烫到一样缩了缩脖子,缓一口气,说:“敖生,我不能骗你,我也不能骗自己。我心里有他。”声音已经平静,身体却在发抖。 徐敖生僵了身子,机械的问:“所以你要放弃我,和流夜在一起?”然后猛的转过林子凡的身体,抓住他的胳膊,大声的质问:“那我呢?你之前说的话,都不做数了吗?我守了你十年,等了你四年,你就这样要我放弃吗?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声音已经嘶哑,满眼的悲伤。 林子凡脸上两行清泪,看着这样的徐敖生,难过的说:“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还是爱你,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心里装着另一个人,还在你怀里说爱你。我不想骗你,不想到最后我们之间只有回忆,只有折磨。敖生,我们不做爱人还可以是兄弟,你还是我最敬爱的哥哥。” “我不要做你哥哥,不要和你做兄弟。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徐敖生发狂似的吻上林子凡的唇,粗暴的啃咬起来,仿佛要将他吃进肚里。 林子凡心中悲戚,流着泪回吻,任由徐敖生咬破自己的嘴唇。 不够,还是不够,舌尖尝到的血腥味刺激着徐敖生的神经,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小雪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不让给任何人。” 林子凡被死死的困在徐敖生怀里,被吻的发软,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的时候才被放开。 徐敖生将林子凡打横抱起,然后重重的抛到床上,听到林子凡的闷哼,心里的声音叫嚣的更大了,倾身压下,两手撕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啃咬起来,毫不怜惜的揉搓,高高架起他的双腿,挺身而入。 没有前戏,没有扩张,被撕裂的疼痛从下面传来,林子凡终于呜咽着叫出声。 徐敖生听到林子凡痛苦的声音,停下了动作,火热被紧紧卡住,温热的血液从林子凡涌出。看到林子凡脸色苍白,满脸的泪水,身上被自己咬的青红一片,徐敖生突然想起狼头山上的一幕,心痛不已。俯身吻上林子凡湿润的眼睫,“小雪,别离开我。” 林子凡伸手抱住徐敖生的脖子,向他索吻:“敖生,再抱我一次。” 徐敖生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难过。 两具年轻的身体,近乎绝望的纠缠到一起。 林子凡已经昏睡过去。 徐敖生从背后,就着插入的姿势,拥着林子凡,渐渐入睡。 门,被无声的推开,林子非敛着气息走了进来。 林子凡睁开红肿的双眼。 徐敖生轻轻一动,就要醒来,却被林子非迅速点上了穴道。 林子凡拨开徐敖生的手臂,撑起上身,从徐敖生怀里爬出来,徐敖生的从已经麻木的滑出,发出“啵呲”一声,然后有液体咕咕的流出,听的心里发酸,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林子非恍若未闻,收拾了一下房间,捡起地上的衣服,裹住林子凡的身体,又给徐敖生盖了被子,轻柔的抱起林子凡,“要再看看大公子吗?” 林子凡摇头,嘶哑的声音低低的说:“走吧。” 林子非便抱着林子凡出了房间,带好房门,走了。 门关上的时候,徐敖生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都按照公子交代的办了。天快亮了,公子泡个澡吧,衣服和药都在这里。”林子非在浴桶边,将林子凡放下,让他扶着桶沿站好,“公子要帮忙吗?” “不用,就我自己能行。” 林子非又把热茶挪到林子凡伸手可及的地方,四下看了看,才说:“我就在外面。”转身出了浴室。 雾气缭绕,林子凡泡在水里,疲惫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水温正好,林子凡感受着水的浮力,慢慢抱住自己。 片刻,林子凡破水而出,吐出浊气,开始清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就不后悔,不后退。这是林子凡的原则。 洗净,擦干身子,上药,穿上衣服,林子凡已经快要虚脱,只好唤林子非进来。 “现在就走吗?要不要先歇一歇?” “现在就走。我没力气了,抱我去车上吧。” 林子非便抱林子凡上了马车,安置在车里的软榻上。 “公子休息吧,我就在外面。” 林子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林子非出去驾车,炼金磊土沉默的骑马跟上。四人在灿烂的朝阳里离开安阳。 第三十九章:震天雷 林子凡四人一路走走停停,两天后的下午晚些时候追上了前往萝布口的车队,晚上在客栈换下了暗影。休息一夜后,准备跟着车队启程。 “林公子,你气色不是很好,昨晚没有休息好吗?”临上车,姜远过来询问。 “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不妨事。多谢姜大人关心。”林子凡脸上挂这淡淡的笑容,安静而疏远。 “还有四天的路程,林公子再坚持一下。” 林子凡点头,再次道谢。 早上一见林子凡,姜远就觉得有些奇怪,面容还是那个面容,身形还是那个身形,可看上去清瘦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更加的沉静。与贴身侍卫流夜,仿佛一夜之间疏远了很多。姜远却聪明的没有多问。 林子凡一开始就刻意的与车队其他人保持了距离,留下的暗影跟着他八个多月,把他的习惯也记了个差不多,所以车队中无人知道这五皇子离了又回。 林子凡继续安静的缩在自己的世界,随车队,安安稳稳的到了萝布口。 离萝布口最近的一个县城,叫萝里县。县官听说钦差要来,早早的备好了住处,收拾的干干净净,把县里最好的东西都搜罗起来了,大有把钦差大人们当佛爷供起来的架势。 县城里的人平日里怎样,如今还是怎样。拿老人家的话说就是,萝布口年年开河冰块拥堵,又不是没结过冰坝,今年不过是坝高一点厚一点,出不了事。 车队下午到达,县官在县城门口亲迎,对着两位钦差大人马屁拍了一堆,却没把林子凡当回事。林子凡也乐的清净,从容自在的随两位钦差在县官准备的院子里住下。 晚上县官设晏为钦差洗尘,洛云姜远来请林子凡一同前去。林子凡推说累了,自己在院子里用了晚饭,早早歇下。 四天里,断水对外,一直扮成流夜的样子,听了林子非的建议,尽量少在林子凡面前出现。林子凡一直做着心理建设,尽力忽略冒牌流夜的存在,可是看到那张脸,心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到萝里县的第二日,便有人押着一车货物找到钦差的住处,洛云徐长清出门视察之前,拍开了院门。 “请问林子凡林公子可是住在这里?”二十来岁的男子站在门前微笑着问。剑眉星目,眼中精光内敛,一身黑色布衣短打,却是遮不住一身的正气,整个人如宝剑,随时出鞘的样子。 开门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细细打量一番,问:“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爽朗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的人眼花:“劳烦通报一声,铸剑山庄玄明求见,林公子要的东西送来了。” 来人正是铸件山庄二庄主玄明。 被林子凡留在大堂的三位听说铸剑山庄的人送货来了,纷纷出来。 林子凡见玄明亲自送货来了,难得的高兴起来:“怎么玄明哥哥亲自来了?” 玄明眼中流露出几分温柔,笑着回答:“来看看你啊,再说这些东西别人送我不放心。” 玄明指挥手下打开箱子给林子凡验货。 箱子里乌沉沉圆溜溜的铁球,足有西瓜大,球上伸出一根蓝灰色的细线,球与球之间小心的用细砂木屑填了。点一下数,一共有十五个。 “试过了吗?”林子凡只大概的看了一眼。 “试过了,能满足你的要求。” 林子凡点点头:“正好洛大人徐大人要去实地察看,便拿上两个去试试看吧。” “这就是震天雷?”洛云睁大眼睛问。 林子凡微微一笑:“正是。玄明哥哥,这是工部尚书洛云洛大人,这是工部侍郎徐长清徐大人,这是御前侍卫姜远姜大人。三位大人,这位是铸剑山庄的二庄主玄明。” 朝中人认为侠以武犯禁,对江湖中人无甚好感,但这震天雷若真如五皇子所说,那便是破冰坝的关键。如此,洛云徐长清便笑着对玄明拱了拱手。 铸件山庄有三位庄主,都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大庄主玄武,人如其名,是个武痴。二庄主玄明武功不如玄武,胜在心思缜密,做事周全,掌管庄中事物。三庄主玄机性格孤僻,却手工精巧,擅长锻造和各种机关制造。 姜远一见此人,便知其武功甚好,肃着面容与他抱手见了礼。 铸剑山庄中人素来不愿与朝廷来往,这次林子凡出面,才做了震天雷送来。玄明乍见姜远,便觉此人武功厉害,又听林子凡说是御前侍卫,便存了比斗一番的心思,当下闪着一对星目,笑着与姜远见礼。 林子凡见状,心下了然,嘴角不禁勾了勾。 玄明留下其他人看守,和林子非一人抱一个震天雷,随洛徐姜林四人,由县官安排的向导带路,一行人坐车骑马往萝布口而去。扮成流夜的断水也骑马跟上。同行的还有几个当地的匠人。 洛徐两人同向导一辆车走在前面,林子凡,林子非和玄明在后一辆车上,匠人赶着自家的板车跟在后面,姜远带着几名侍卫骑马护着两辆马车。 “流夜呢?”玄明凑到林子凡面前,压低声音问。 林子凡眼中黯了黯,知道断水瞒不过玄明,低声说:“办事去了。”说完心里更难受了,明明是自己把他赶走,说不定再也不会相见,说这样的话,是想骗谁呢 ? 玄明察觉到林子凡神色不对,便转了话题,笑嘻嘻的问:“子凡,我想跟姜远切磋切磋,能不能帮我说说。” 林子凡歪了头,挑着眼角笑着说:“想打架就说想打架,还切磋呢!” 玄明也不恼:“是是是,那子凡兄弟帮不帮?” “行,我找机会跟他说说。不过他同意便同意,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这个自然。”玄明满意的坐回去。 下车又走了好一阵,才到地方。 河道呈喇叭口形状,最窄的地方十丈多(30米左右)宽,冰块堆的已经快要高出河道两岸,结成的冰坝露出水面的将近三丈宽,冰坝上游拥堵的冰块几乎覆盖了方圆近五丈的水面,下游的水位比上游低了很多。 林子凡皱眉,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送来的震天雷够不够。 向导指着上游的天空,说:“那边就是北地,看样子还在下雨。” 果然,那方的天空乌云沉沉。 玄明拍了拍林子凡的肩:“放心,没问题。” 林子凡侧头看到玄明的微笑,安心的笑了笑,转头说:“三位大人,吩咐匠人把震天雷埋到冰里,我们试试效果。” 徐长清便吩咐匠人在冰坝上凿了坑,埋了一个震天雷,引线露在外面。 “姜大人,点个火折子,丢过去把引线点燃。大家都离远点,躲到石头后面,呆会儿要捂紧耳朵。” 林子凡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从石头上探出头,又叮嘱了一遍。玄明和林子非护在他身边。其他人也纷纷找石头大树躲了。 林子凡看了看,才捂起耳朵,朝姜远喊道:“姜大人,可以了。” 姜远这才燃了个火折子,瞄准引线,丢了过去。 引线点燃,发出嘶嘶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燃到里面去了。 林子凡还是前世在电影里看过地雷爆炸,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放心,一直探头睁大眼睛看着,被玄明一把按下来。 然后,轰的一声,烟尘,冰渣,碎铁,还有水珠冲天而起,四散开来。胆小的匠人吓的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没躲好的被冰渣划破了衣服。 林子凡有些耳鸣,缓了缓,慢慢站起身,林子非和玄明帮他拍掉身上的冰渣尘土。林子凡看了看,三人都好好的。再看看其他人,洛云和徐长清都还在发蒙,瞪着眼睛望着烟尘还未完全散开的地方。姜远有些吃惊,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见林子凡三人已经站起来了,便去看洛云和徐长清的情况。 林子凡走到河道边上,看着冰坝上一个正在被水填满的大坑,满意的笑了。 “子凡可还满意?” 林子凡点头:“非常满意。玄机哥哥真是厉害,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你们来不及把东西做出来送到的。” 玄明挑眉笑了:“你倒是不担心玄机做不出来。”神色间有些得意,“难得子凡开口,铸剑山庄一定倾力而为。你发出信的第三天中午,我们就收到了。三弟当天下午就开始照你写的,用竹筒做出来了,次日又改用生铁做壳试了出来,马上就给你发了消息。然后庄里所有的工匠都放下别的活,专做这震天雷。你信里说要十五个,三弟便挑了十五个装箱。” 玄明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继续说:“大哥想押送,被大嫂扯着耳朵教训了一顿。这差事便成了我的。我们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时间。” 林子凡这才发现玄明气色虽好,发间身上却满是风尘,不由惭愧自责起来:“是子凡考虑不周,只想着早些试试效果,没想到让哥哥休息一下。子凡惭愧,对不住了。”说着,拱手对着玄明就要作揖道歉。 玄明赶紧托住林子凡的胳膊:“子凡这样说便是见外了。能给子凡帮上忙,我们兄弟非常高兴。” 林子凡抬头看见玄明真诚的笑颜,愣了一下,转而笑开:“那子凡多谢哥哥了,玄明哥哥回去代子凡跟玄武玄机两位哥哥和大嫂说一声谢谢。哥哥嫂嫂的情谊子凡心领了。”然后眨着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哥哥放心,华丰商会购买震天雷的钱很快会送到的。” 玄明也精明的笑了:“嗯,大嫂等着入账呢。” “听你的意思,庄里还有多的……” “子凡放心,玄机已经吩咐毁掉,改做霹雳弹了。” 林子凡放心的笑了。 徐长清走了过来,激动的对林子凡说:“这震天雷果真如殿下,呃,和林公子所说,威力巨大。”徐长清激动之下说走了嘴,被林子凡冷眼一扫,才惊觉,又生硬的转了过来,脑门上冒出冷汗,讪讪的笑了。 林子凡不冷不热的笑了,向天抱拳说:“徐大人言重了。太子殿下信任,是子凡的福气。解幽州三镇的困境,子凡必定竭尽所能。” 徐长清忙不迭的点头作揖:“是是,这次多亏林公子,有劳林公子,有劳二庄主了。”说完擦着汗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玄明问。 林子凡转头笑着说:“殿下是逍遥轩的常客,见过几次面。我听说萝布口结了冰坝,北地又阴雨不断,幽州有洪水隐患,便向殿下自荐,揽下了这生意。” “若震天雷做不出来,或者威力不够呢?”玄明眼中有了几分探究。 林子凡坦然一笑:“我相信三位哥哥和大嫂定能保住我的人头。” 玄明也爽朗的笑了:“子凡,我们也相信你。两年前若不是你,我们早就……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你只记着,只要你开口,我们三兄弟一定竭尽全力的帮你。” 林子凡心里暖了起来,感激的笑道:“多谢。” 第四十章:坠江 接下来几日,炸冰坝的事情就完全交给洛徐玄姜四人,林子凡彻底当了闲人。县官说凌江两岸奇险秀丽,给林子凡安排了向导,四下游玩。姜远和玄明各要派两个手下跟着护卫,被林子凡分别推掉了。 “玄明哥哥,他们见了震天雷的威力,自然会想要用到战场上。震天雷威力巨大,一旦流出,便难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麻烦你看好震天雷,一定要全部用完,不能让任何人拿到。”这是林子凡对玄明说的。 林子凡给姜远的理由是,他这次不是以皇子的身份出来的,有皇家侍卫跟着反倒惹人怀疑,而且他自己有护卫。 北地阴雨不断,萝里镇却是大好的晴天,冰坝有了松动,江水也开始上涨。正式入春的时候,深谷高山,山间点缀着些许绿意,瀑布激流,夹杂着冰块隆隆远去。 林子凡走的累了。向导便引着几人在一座土地庙前休息。 土地庙很旧,但不显破败,很小,却收拾的干净。只一间供了土地爷的大堂,后面便是庙祝居住的地方。 老庙祝不老,看起来不到四十,身边跟一个被唤作“小狗子”的十来岁的清秀男孩,怯生生的。两人衣服都很旧了,洗的发白,落了很多补丁,却很干净齐整。 林子凡向老庙祝捐了香火,拜过土地,便在庙前的石椅上坐下。 土地庙就建在悬崖边上,庙前一小块平地,摆了石砌的桌椅,正好观景。眼观对面的石峰陡峭耸立,耳听江水阵阵,倒也是一番享受。 老庙祝收了香火钱,便送来热水给林子凡四人泡茶。 林子非拿了随身带出来的茶壶茶叶点心,又洗了茶杯,坐在林子凡身边开始泡茶。断水脸上带着易容,手里提着篮子,站在林子凡身后。林子凡让向导坐下一起喝茶。向导只知林子凡身份尊贵,连钦差大人对他都以礼相待,称一声“公子”,自是不敢与他同坐,捧了茶杯在一旁站了。林子凡也不勉强,给老庙祝和小狗子也倒了茶,他二人却没有接。 老庙祝恭维了几句,便拉着男孩要进庙里去。 小狗子却不愿意,怯怯的躲在林子凡身后。 林子凡笑着给了男孩几块点心,随口问了几句。 男孩接过点心,看了看老庙祝,又往林子凡后面躲了躲,才开始往嘴里送。 小狗子的反应奇怪,向导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让他吃完了就跟老庙祝走。 林子凡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没过问,林子非也当没看见。 突然,断水扔下篮子,手握短刀将林子发护在身后。正在喝茶的林子非也忽的站起,利剑出鞘。 从土地庙后面山上,“刷刷”窜出十几个黑色人影,手上各种武器,直扑林子凡的方向。 其他的四个暗影也闪了出来,护在林子凡前面。 向导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鬼哭狼嚎,往来路跑去,未跑出三步,便被黑衣人一刀砍倒在地,没了气息。 本来老庙祝已经到了庙门前,见如此,回头喊叫着要小狗子过去他那里。可刀光剑影织出的网张开,小狗子吓得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林子非和五影勘勘阻住黑衣人的攻势,解决掉了两三个,林子非却渐渐落了下成,被两个黑衣人围住。 林子凡正觉得奇怪,便听到老庙祝的声音。 “喂!我说你们要杀人去别处杀,别弄脏了我的庙门。我已经按吩咐给他们下了药,你们别伤了小狗子。小狗子过来!哭什么哭,他们不会伤你。你皮痒了是不是?赶紧给我过来!他们这几个都得死,你别以为会有人带你走!” 老庙祝还在跳脚大叫,就被一个黑衣人不耐烦的一回手,一只飞镖钉在了额心,带着一脸的不信和满眼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小狗子哭的更厉害了。 林子凡不怕毒,不知道水里下了什么药,只是林子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着急,却想不出什么办法。 林子凡和小狗子被两路人围住,无路可逃,背后就是悬崖。 黑衣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两柄弯钩从外面杀了过来。 林子凡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两个相似的身影,怔怔的忘了呼吸。 恍惚中突然见他脸上露出恐慌和愤怒的神色,耳听他一声大叫:“公子小心!”一双手贴到了身上,林子凡侧头去看,小狗子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嘴巴却咧开狰狞的弧度,然后自己的身体开始往后倾倒。 林子非和五影只看到流夜的反应,回头只看到林子凡掉下悬崖的景象。 流夜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众人,手腕一抖,弯钩挂在了小狗子的脖子上,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流夜脚下不停,跨出悬崖,将林子凡拉进怀里。 一星带着蓝色的银光从炼金眼前闪过,钉入流夜的左肩,跟着流夜和林子凡一起出了众人的视野。 林子非大吼一声,回头,举剑向黑衣人刺去。五影也猛然回神,杀气暴涨,与黑衣人战作一团。 林子凡只记得流夜一脸的焦急向自己冲来,然后就被强烈的失重感夺去了意识。 “公子,公子醒醒……” 半梦半醒间,林子凡听到有人叫他,想动却睁不开眼。然后唇上一疼,林子凡哼了一声,终于醒来了过来。 眼前是流夜凑的极近的脸,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水,一条手臂绕在腰间,微微发抖,手指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腰带。脚下,却是空的。 林子凡猛的清醒过来,伸手抓住流夜的衣襟。 流夜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公子,你总算醒了。” “啪哒”,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林子凡脸上,鲜红的颜色让他苍白的脸显出几分妖异。 林子凡抬头去看。流夜仅剩的一把弯钩卡在石缝里,弯钩已经卷了锋口,有了几道裂痕。流夜右手握着弯钩柄,指缝间渗出点点腥红。 “公子,我左肩中了镖,快没力气了。公子抱紧我。”江水在脚下很远的地方轰隆作响,流夜的声音林子凡却听的清清楚楚。 林子凡左手绕过流夜的肩头,右臂环上流夜的背,用力抱紧,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流夜眼眸深深,突然笑开:“公子还是头一次抱我抱这么紧。” 林子凡不自在的别开视线,问道:“你怎么来了?” “公子说放流夜自由,让流夜去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流夜决定以后按自己的心意活着。流夜唯一想做的就是守在公子身边。” 两人贴的很紧,林子凡清楚的感受到流夜胸腔的震动,淡淡的麝香味缠绕在鼻尖,无言以对。 “公子,为什么没有让徐少盟主一起来这?” “他去送信了。” “不全是吧。公子,你心里有我,对不对?看到徐少盟主没一起上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公子心里有我,我非常高兴。” 林子凡静默。 远处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弯钩一抖,下滑了几寸。两人一同手上用力,抱的更紧。 “其实这样也不错。” 温热的鼻息喷在林子凡脸上,林子凡疑惑的对上流夜的笑脸。 “至少现在,公子眼中只有流夜一人。” 林子凡一惊,开口道:“别这么说,我们都要活着,好好活着。” 流夜笑容更深:“嗯,只有活着,我才有机会追求公子。” 林子凡动了动嘴唇,不知如何接话,却被流夜擒住了唇,深深的吻住。 弯钩发出铿锵的声音,终于断裂。 流夜将林子凡紧紧按在怀里,两人一同坠入高涨的江水之中。 第四十一章:白狼 林子凡是被冻醒的,耳边有流水的声音,风吹在身上,掀起刺骨的寒意。林子凡撑起眼皮,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痛无力。 这是一片浅滩,林子凡躺在泥泞之中,衣服已经认不出颜色。流夜一动不动的趴在不远处,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左肩上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 林子凡有些心慌,几乎是爬到流夜身边。入手冰冷,还好尚有呼吸,林子凡轻轻舒一口气,拉住流夜的手臂,将他拖到岸边,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流夜左肩伤得最重,镖上带毒,伤口已经呈紫黑色,身上还有几处划伤。 林子凡拔出毒镖,吸了毒血出来,又从流夜身上找出伤药,从自己身上尚数干净柔软的里衣上撕下布条,给流夜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他自己身上倒没什么伤痕。 天色渐暗,林子凡咬牙把流夜负在背上,半背半爬的往山上而去。 刚入春,多日无雨,江水又少,山上到处是枯树干草。 林子凡在一处背风的大石后停下,抱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把流夜放到草上安顿好。又捡回一堆干树枝,准备生火。 流夜身上也没找到火折子。林子凡又在自己身上找了一遍,摸出一个细细的竹筒。 竹筒上有些斑驳的绿漆,正是徐家联络用的信号弹。四年前离开徐家的时候,林子非收进包裹的。四年,三支信号弹只剩下一支。离开安阳的时候,被林子凡在不经意间翻出,便鬼使神差的贴身带了。 信号弹外面是蜡封的细竹筒,里面是用油纸包的密密实实的火药,还有一个很小的能打出火花的机关。 林子凡思量一下,往树枝下面多加了一把干草,动手拆开竹筒,取出火药包,硫磺和硝石的味道散发出来。林子凡把火药撒到干草上,拉动机关,点点火星跳跃着窜出,落到火药上,闪出桔黄色的火花,引燃了干草,火舌舔上细细的树枝。 火堆终于烧起来了,在夜色里发出温暖的光芒。 林子凡轻轻舒一口气,支了个架子,脱下两人的外袍,挂起来上烘烤,把流夜紧紧拥在怀里,坐在火堆边上取暖。 流夜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紫,身上冰凉,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子凡不放心,拿起从流夜身上找到的小刀,右手握住刀柄,在左腕上划出一道血痕,捏开流夜的牙关,把左手腕送到流夜唇边。 鲜红的血液滑落,连成细线,流进流夜的嘴里,滑入咽喉。 “流夜,我不许你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流夜满口的腥甜,无意识的把血咽下。 林子凡开始头晕,撑起精神,草草包扎了手腕,收了已经烘干的衣服,往火堆里加一把柴,把两人身上的湿衣脱下,放到架子上,又检查了一遍,才抱着流夜沉沉的睡去。 流夜在初春的露气中醒来。第一眼,便看到林子凡安然的睡颜。微显苍白的脸色,眉头舒展,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凤目,薄薄的嘴唇微张。然后发现,两人赤条条的搂在一起,盖着几件衣服。怀里的人很温暖,带着青草的气息,皮肤触手光滑细腻。 流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怀里熟睡的人,近乎贪婪的看着林子凡的容颜。 林子凡眼珠动了动,睫毛微颤。流夜赶紧闭上眼睛。 鼻间是淡淡的麝香味,眼前是流夜蜜色的胸膛。林子凡眨眨眼,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目前的情况。流夜的怀抱很温暖。两人身上都有些粘腻,头发散乱,发丝间夹杂着细沙,很是狼狈。 林子凡挪开流夜的手臂,起身背着对流夜穿衣服。 流夜悄悄睁开眼睛,看着林子凡的背影。 林子凡一伸手臂,露出扎着布条的左手腕,被流夜一把握住。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子凡一惊,回头对上流夜焦急的目光,不自在的别开眼睛,抽回手,“没什么,不小心划伤的。” 流夜一下拥住林子凡,在他耳边轻声说:“是因为我,对不对?公子用自己的血给流夜解毒了,是不是?” 林子凡不置可否。 “我就知道,公子心里有我。”流夜愉悦的说。 “我只是认为,有你在,活着回去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流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 “咕……”不知是谁的肚子响了,将两人从尴尬的沉默中解救出来。 流夜穿好衣服,丢下一句“我去找吃的”,就进了山里。 火堆还未熄尽,林子凡小心的拨弄了一下,添了些树枝,看了看方向,往江边走去。 林子凡在水边洗了脸,拣了只豁口的陶罐装了水,慢慢往回走。突然眼前一花,被人挡在了前面。 “公子,你,”流夜神色有些焦急,拿过陶罐,“这些事我来做,公子歇着就好。” 林子凡从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身上没什么力气,可他坐不住,如今流夜不是他的侍卫了,不能依赖他。 林子凡沉默的跟在流夜身后,回到火堆旁。 地上躺了一只晕死过去的獐子,一把才发绿叶的带根的草本植物,大概是药草,林子凡不认识,也不问。 流夜从陶罐里倒了些水洗净药草,便将陶罐整个架到火上,一边烧水,一边往里面加药草。 药草的味道飘出,林子凡胃里一阵难受,头晕的更厉害。 水开了,流夜抓起地上的獐子,用刀切开咽喉,把血全都放进陶罐。 那是林子凡用过的小刀,刀刃上的鲜红在阳光下有些刺眼,林子凡别开眼睛,左手缩进袖筒。 散发着古怪药味的热气扑到脸上,林子凡侧目一看,流夜把陶罐送到了面前。 “我在山上找了些驱寒补血的药草,獐子血很补,公子喝吧。”流夜的笑容有些歉意有些讨好。 “那你呢?” “我身体很好,毒性也解了,烤獐子吃就行。公子身子虚,又带了伤,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恐怕要委屈几天了。” 林子凡垂下眼眸,接过陶罐,面色平静的喝下药汁。 流夜放心的笑了笑,提起断了气的獐子,“我去收拾一下。” “等等,”热热的汤药入腹,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林子凡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血色,伸直手臂把冒着热气的陶罐往流夜面前递,“我一个人喝不完。” 流夜脸上有些为难:“公子现在吃不得油荤,还是把药都喝了吧。” “你身上也有伤。” 流夜有些无奈,从林子凡手中接过陶罐,避开豁口的地方,润了润嘴唇。 林子凡看着陶罐上流夜嘴唇碰到的地方,脸上有些发僵,那是他刚刚喝药碰到的地方。 流夜擦擦嘴,把陶罐放回林子凡手里,提着獐子转身离开。 林子凡看着陶罐,愣了一愣,把陶罐在手里转了转,才继续喝药。 流夜把獐子剥皮收拾干净,回到火堆旁的时候,林子凡已经喝完了汤药,闭目靠在石头上,脸色好些了。 流夜把獐子架到火上,差不多了,才拿了陶罐去江边。 流夜再次回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一条狼,一条毛色雪白的狼,站在离林子凡不到五步的地方。林子凡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唯一的那把刀,在流夜身上。 “公子!”流夜失声叫了出来。 正在对峙的一人一狼迅速望向流夜。白狼绷紧后腿,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眦开嘴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等等!”林子凡见流夜就要攻过来,连忙出声,“别伤它,它没有伤我。” 流夜停住脚,疑惑的蹙眉,看看林子凡,又看了看白狼。 白狼全身戒备,林子凡坐在火边,没有丝毫紧张害怕的神色。 “它不会伤我的,你慢慢走过来。”林子凡对流夜确定的点点头。 流夜盯住白狼,慢慢的走到林子凡身边。 “公子?” “没事,我觉得它不会伤人。” 白狼渐渐放松了身体,收了尖牙。 “公子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你走没多久,我就跟它瞪上了眼,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它怎么样。” “公子不怕吗?” 林子凡放松了身体,靠回石头上,看着白狼轻轻的说:“不能怕。” 流夜一顿,握住了林子凡的手,他的手很凉,全是汗液。 白狼不再理会二人,冰蓝色的眼睛盯住火上的獐子。 林子凡心中一动:“把獐子肉分它一些吧。” 流夜看了看已经在滴口水的白狼,有些好笑,把獐子肉取下来。 才一动,白狼身上的毛又竖了起来,一副马上要扑过来的样子。 “这不是野狼,野狼怕火。”流夜扔给白狼一条獐子腿。 林子凡轻轻“嗯”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白狼把獐子腿撕烂吞下。 一只獐子,就这样被一人一狼分了。 白狼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巴,对着林子凡二人甩甩尾巴,转身往山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们,再甩几下尾巴。 “我们跟着它。”林子凡说着,便站起身。 流夜把火堆扑灭,一手提着陶罐,一手握住林子凡的手。 两人跟着白狼,往大山深处走去。 第四十二章:温泉山洞 林子凡和流夜跟着白狼进了一个山洞,洞外是初春的寒风,洞里却越走越暖,还能听到水声。 “是温泉!”林子凡来了兴致,快步往前走去。洞里潮湿,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惊呼出口。 流夜长臂一伸,把林子凡拉进怀里:“公子小心。”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林子凡脸上有些发热,别开脸,离开流夜的怀抱。 流夜就势揽上林子凡的侧腰,将他扶住:“洞里潮湿,公子小心脚下。”林子凡也不好推脱。 一湾冒着热气的池水出现在两人眼前,池子很大,洞顶斜开一洞,天光泄下,洞里不再黑暗,地上也不再湿滑。 白狼回头看着两人,得意的昂起脑袋,刨几下爪子,甩甩尾巴,伸出舌头呼哧几下,像极了要宠的大狗。 林子凡看得好笑,上前揉了揉白狼的头:“这地方很好,谢谢!” 流夜有些担心的站在一边。 白狼瞟流夜一眼,撒娇的往林子凡怀里蹭了蹭。林子凡越发觉得白狼可爱,伸手挠上白狼的脖子,白狼伸长脖子,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呜呜声。 流夜顿觉十分的恼火,也十分的泄气。 白狼眯着眼睛又瞟了流夜一眼,满意的在林子凡手里蹭了蹭,叼开林子凡左腕上的布条,在林子凡的伤口上舔了两下。 “公子!”流夜紧张的把林子凡拉到身后。 林子凡也觉得奇怪,仔细一看,惊喜的叫道:“结痂了,流夜你看,伤口结痂了。” 流夜握住林子凡的手腕,上面吐的伤药已经被舔干净了,伤口也不再渗血,一天不到就结了痂,很显然拜这白狼所赐。 白狼“嗤”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气,斜着眼睛再瞟流夜一眼,昂着头甩几下尾巴走了出去。 流夜被白狼弄的郁闷之极,不过公子伤好的快是好事,他也很感激。 林子凡哈哈大笑:“流夜,你对它好点,让它也给你舔舔?” 流夜眼角有些抽搐:“不必了。”又看了看林子凡的笑脸,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公子的左手还是不能沾水,流夜伺候公子沐浴吧。” 洞里雾气氤氲,流夜浅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嘴角勾起温柔亲切的弧度。流夜跟着林子凡身边近三年,脸上少有表情。林子凡何曾见他如此真心的笑颜,当下心跳便漏了一拍,轻咳一声,尴尬的别过脸,“不用了,你身上也有伤。” “是啊,我肩上有伤,请公子帮流夜擦背,可以吗?” 林子凡一愣,转头对上流夜真挚的目光,呆呆的点了点头,流夜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流夜大大方方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跳到水里,回头对林子凡说:“公子下来吧,水很暖。” 林子凡看着水里的流夜,脸上微微发烫。可能是温泉洞里暖和,林子凡还穿着棉衣,有些热了。低头侧过身体,一边脱衣服,一边做心理建设:水上雾气很浓,应该看不真切,流夜那么坦然,自己也不能太矫情了。 殊不知流夜在水里笑得像只布好陷阱的狐狸。 “公子小心手,我扶你。”林子凡刚下水,便被流夜握住了左手腕,拉到身边。 “公子,我帮你。”林子凡还没来得及拒绝,流夜的手已经抚上了林子凡的右臂。 流夜目不斜视,只给林子凡洗了右臂和后背。林子凡倒觉得自己想多了。 水很热,林子凡也觉得身上热起来。 “好了,公子小心左手。”流夜放开林子凡,转身退开几步,背对林子凡。 林子凡心中惭愧,开口说:“我帮你擦背吧。”说着走到流夜身后。 流夜左肩的伤口上还留有些伤药,林子凡小心的洗去。 练武之人多身形匀称。流夜腿长腰细,一点也不显粗犷彪悍。蜜色的肌肤水泽光滑,背上有几道长长的暗色的伤疤,平添几分男子霸气。 林子凡不曾见过流夜的裸背,手指抚过伤疤,想到流夜以前的生活,心下有些感叹。 水汽缭绕,林子凡呼吸有些困难,身上越发的热了,眼睛看着流夜的后背有些发花,手不觉停了下来。 “公子?” 林子凡惊觉,喉头干涩,身上的热度都开始往下腹聚集,心中羞恼,急忙的开口说:“我洗好先上去了。”便转身要上岸,谁知双腿发软,惊呼一声,往水里跌去。 “公子!”流夜迅速转身,将林子凡捞进怀里,抓住左臂把他的左腕托在水上。 后背贴上流夜的胸膛,林子凡惊喘一声,身上更热了,几乎瘫软在流夜怀里,努力平复。 “公子,你怎么了?”林子凡的反应自然被流夜看在眼里,“难道是药有问题?韭子催情,但只放了一点,獐子血是大补,难道?” 林子凡脸上红的能滴出血,心中叹息,恐怕就是这样了。低头调整呼吸,却被流夜伸手扶到腰上,身体一阵颤抖,不禁呻-吟出声。 流夜听到林子凡的声音,也是心痒难耐,让他扶着池边的石头站好。 林子凡本就失血体虚,又喝了催情的药,当下被水汽蒸的发晕,毫无防备,被流夜探到了腿间,后面也被一股炙热抵住,猛然一醒,惊道:“你做什么?” 流夜的坚挺挤进林子凡双腿之间,手也握住了林子凡的要害。 林子凡身上发软,无力挣扎,又急又气,却听流夜声音低哑的说:“夹紧。公子别乱动,流夜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流夜的确想要公子,但不想让公子不开心。我会等到公子接受我的那天。” 林子凡不敢再动,趴在石头上,随着流夜手上的动作,乱了呼吸,只得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声。 流夜把两人的欲-望握在一起,套-弄摩擦,看着林子凡的背上结了一层水汽,泛起玫瑰的色泽,低头轻柔的吻了上去。 “公子心里有我,是吗?”林子凡不答。 流夜手上动作一顿,“公子,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流夜手上一用力,林子凡闷哼一声两手用力,抠住石头的缝隙,仍旧不出声。 流夜心中不忍,不再盘问,手上继续服侍两人的欲-望。 快-感席卷而来,将林子凡淹没,却在快要攀上顶点之时突然停下。 “公子,回答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流夜?”流夜不死心,拇指堵住泪眼,在林子凡耳边问道。 林子凡难耐的扭动起来,却被流夜按住腰身。流夜往后退了退,再猛地一顶。 “啊!”林子凡忍不住仰头叫出声,快-感已经膨胀到极致,却无法宣泄,找不到出口。 “公子,说你心里有我。”流夜又是一顶。 “啊!有,我心里,有你。”林子凡终于喘息着说了出来。 流夜高兴的抱紧林子凡,含住通红圆润的耳垂,舔弄起来,满意的感觉到林子凡的颤抖,手指却没有松开。 流夜放开林子凡的耳垂,伸出舌尖,舔上他的耳窝。林子凡不禁嘤吟出声。 “那公子喜欢流夜吗?” “别问了,流夜,”林子凡呜咽着开口,“我已经有了敖生,不该再喜欢别人。” 流夜动作一顿,托住林子凡的脸,让他扭头对着自己。却见林子凡已经满脸的热泪,心一下就软了,低头吻上林子凡的眼角:“公子别哭,我不问了。” 流夜手上动作继续,两人一同攀上顶峰。 林子凡再也撑不住,在流夜怀里沉沉的睡去。 流夜吻上林子凡的脸颊,轻轻的说:“公子,我不介意你身边有他,我不会放弃的。” 林子凡在睡梦中闻到食物的香味,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身上穿着中衣,盖一件棉袍。 林子凡坐起身,左腕上的伤口提醒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石洞里还有一张石桌,一个石凳,桌子上一个石制的灯台,灯台上却不是蜡烛,一片布片包着什么,露出清冷的光线。洞里另一边有一方石台,台子上有几个石碗。很明显有人住过。 “啊呜”一声,一条白影从外面窜进来,跳到床上,坐在林子凡身边,呼哧呼哧的吐舌头。 林子凡看它冰蓝色的眼睛忽闪,像极了一只白色的大型犬,不禁笑着摸摸它的头:“白狼。” 白狼顺势在林子凡左手手腕上舔了舔。 “公子,”流夜拿着烤鱼走了进来,“我烤了鱼,吃点鱼吧。” 白狼瞄流夜一眼,“吧嗒”,在林子凡脸上舔了一下,昂着头,大摇大摆的从流夜面前走了出去。 林子凡擦擦脸,看看白狼甩着的大尾巴,再看看流夜一脸的郁闷,呵呵笑出了声,早忘了尴尬。 流夜听到林子凡的笑声,也放心的笑了,把鱼递到林子凡手里,说:“没有调料,公子将就着吃吧。” “没关系。”林子凡闻到鱼的香味,顿觉饥肠辘辘,大口的吃起来。 虽然没有调料,鱼肚子里却塞了些香草野葱,没有一点腥气,外焦里嫩,烤的恰到好处。 流夜走到石桌旁,揭开布片,夜明珠清白的光瞬间照亮了石洞。 “这是哪里?” 流夜在床边坐下,目光温柔,眼含笑意:“还是那个山洞里,就在温泉池旁边。” 林子凡有些招架不住,别开眼睛,闷头吃鱼。 流夜接过林子凡手里的鱼骨树枝,伸手想给他擦嘴。 林子凡侧头避开,自己擦了擦,便下床穿上鞋子,走向石桌。 流夜不动声色,出了石洞。 刚才光线不好,没有注意到。林子凡现在才看到,桌角摆了一方砚台,还残着墨迹。桌子上还有一本很旧线装书,包着深蓝色的书皮,右下角用简体汉字写着宋体的“楚扬”两个字。 林子凡心中一动,扬声问道:“流夜,纸是什么时候造出来的?” “大概三百年前,”流夜快步走进来,见林子凡看着桌子上的书,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了?公子认识书上的字?” 林子凡没有回答,只是问:“你进来的时候,洞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朽掉的碎布,几个烂了的竹杯木碗,桌子上还有一只秃了的翎毛,我看已经没什么用,便都扔掉了。还有这个埙。”流夜拿出一只小巧的通体乌黑的埙。 “你会吹埙,便收着吧。”林子凡在石凳上坐下,把书移到面前,小心的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书真的很旧了,缝书的线断了几处,书页发黄,因为湿气已经发胀变形,字迹也有些模糊。林子凡却越看越是心惊。 第四十三章:楚扬回忆录(上)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已经十三岁,身边的人告诉我,我叫楚扬,是景天王朝镇国将军楚牧云的长子。 在那之前,我是林子聪,台湾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林老爷子的娣长孙,三十八岁,死于癌症。 我不记得或者说不知道关于楚扬的一切,楚牧云却慈祥的拉着我的手说,忘了便重新开始,就当一切都是新的。 的确,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的。这个时代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时代,非常的落后。没有纸,书是竹简或者锦帛的,写字用软趴趴的毛笔,墨沾少了写不上,多了又糊成一团。没有筷子,吃饭用手抓。没有电,晚上用一种油点灯,光线昏暗,还会冒出黑烟,熏的人眼睛难受。 但是这里有慈祥的父母,乖巧伶俐的弟弟楚岩,可爱的妹妹楚月。一家人非常的和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十三岁的楚扬,但是既然我到了这里,那就好好生活下去。这次,我楚扬要为自己活。 不了解的,我认真学习;不习惯的,我慢慢适应;不方便的,我想办法改变。 我和跟着师傅学文章武功,跟着父亲学兵法。按照从前的回忆,做出了筷子,命人造出了纸,制出了蜡烛和银镜。 生活平静恬淡,我非常的满足。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我遇到他,那个像极了子凡的男孩。 天景覆国,缘起摩耶。 听到这个所谓的天喻的时候,我觉得好笑。红颜祸水,无能的君王总是把一个王朝的衰败归罪于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 圣旨皇命,虽然觉得摩耶族可怜无辜,但我还是听从父亲的吩咐,出征了。 我已经十八岁了,随父亲上过几次战场。战争是残酷的,战场上的厮杀却让我兴奋。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用带着面具。 摩耶族人虽然尚武,奋起抗争,但终是人少,根本抵不过我的五万大军,被我围困在城中。 皇上的命令是围剿,一个不留的全部处死。也就是说不管摩耶族降不降,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昏君!但是父亲手握重兵,若被人猜忌,招来皇室的怀疑,那我楚家便药被诛九族。父亲千叮万嘱,叫我听从皇命行事,不得心软。 我没有心软,我只是气愤,非常的气愤。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我楚扬是将军,应该沙场杀敌,讨伐逆贼,而不是在这里屠杀平民百姓。 显然,我低估了摩耶族人的智慧。 他们竟然用计将大军引开,让他们逃出了三千多人,幸好我及时发现。 我率大军一路追杀,最后将他们困在一片山陵中。 那里有山高谷险,地形复杂。我也没兴趣再杀了,便只是围困,在山谷外面等皇上下旨收兵。 那天,我带了几个亲兵出营查探,说是查探,其实就是在营里呆的闷了,出去走走。 一天后,我正牵着马,走在已经被我大军扫过的一个山谷中。 突然头顶一声树木断裂的声音,我抬头,只见一个人影坠落而下。想都没想,我便纵身跃起,接住了那人,稳稳落地。 子凡! 我险些惊叫出声,那人的脸型五官,甚至是身形,都像极了十四岁离家留学前的子凡,也是十四岁上下的年纪。可是他太轻了,好像只有一把骨头。脸色惨白几乎透明,连嘴唇也是发白的,呼吸微弱,随时都要消失的样子。 子凡,这次我一定会留住你。 我派了两个亲兵回营传令,带着剩下的人在,附近找到一个温泉山洞住下,给他治伤。 军医来了,带来了上好的药品。 有人劝我,他极有可能是摩耶人。 我下了死令,让他们闭嘴,我要保他,谁敢拦我? 他终于醒了,他的眼睛也非常的像子凡。可他不是子凡。子凡在遥远的时空,子凡怕我,远离我。他不是,他愿意亲近我,他天真而快乐。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情。 这样最好,他就可以不是摩耶人,我可以成为他最亲近的人。 我悉心的照料他,为他吹埙,日夜相伴。 我告诉他,他叫子凡,是我的爱人。我奉旨出征,他私下里追到军营,我们却在战场上失散,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昏迷。 如我所愿,他全心的信任我,依赖我,毫不怀疑。 半个月后,他养好了身体,我抱了他。 他的唇甘甜柔软,他的皮肤带着清香的气息,他的身体温暖柔韧,他的后-庭紧致销-魂,他的声音他的神态让我迷恋。 子凡,我的子凡,原来我爱着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收兵的圣旨来了。我带着子凡回京述职。 一路的颠簸,子凡神色疲惫。我把他留在行馆,吩咐亲兵仔细照顾,便入宫复命。 皇上赞我忠心,封我为将军,赏了很多东西,让我在天京多住几日。 我恭恭敬敬的跪谢天恩,心中满是嘲讽。 子凡胃口不好,脸色也很差。我让军医看诊,他却推脱说只是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 我便在行馆陪他,可他对我却开始眼神躲闪起来。我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摇头说不是。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他笑着说不用。晚上却和我分房而睡。 我烦闷之极,在街上乱逛,回到行馆却看到太子正和子凡聊天。 太子看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子凡脸色不好,我便让他下去歇着,自己坐下陪太子。 子凡一走,太子脸上也冷了下来,勉强和我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我担心子凡,到他房门前,他却说累了,想休息,不给我开门。 我只好在门外安慰他几句,说会尽早带他回家。 接下来两天,不管我怎么说,子凡都对我避而不见。 皇上设宴,召我入宫,我交代了几句,便离开行馆。等我回来的时候,却听人回禀,太子已经把子凡接走。 我快马来到太子府,却被侍卫阻在门外。我气急,单枪匹马闯了太子府。 打进里院,却看见太子气定神闲的站在院子里,怀里搂着子凡。 我不敢相信,大声的质问。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比起你,太子温柔体贴,位高权重。跟着你,还要担惊受怕,说不定你什么时候战死沙场,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跟着太子,以后富贵荣华,岂不强上百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架出太子府,押入大牢的。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身穿囚衣,手带镣铐,跪在地上接旨。 大胆楚扬私通逆贼,私自放走数百摩耶族人,其罪当诛。胆大妄为,目无皇族天威,打伤太子,其罪当斩。镇国将军楚牧云,私自练兵,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当诛九族。念其镇守边关三十载,劳苦功高,只斩其满门。罪臣楚扬,十日后午时问斩,钦此。 哈哈哈,陛下,太子殿下,好谋算,楚扬自愧不如!爹爹,孩儿不孝,害了全家! 当朝皇帝昏庸无道,五万大军屠杀无辜百姓近千。当朝太子荒-淫无德,霸占功臣爱妻。我父镇国将军,世代忠良,驻守边关三十载,却被诬陷谋反,落得满门抄斩。天道不仁,景天亡矣! 押送刑场的路上,我在囚车上高声大喊,鞭子不停的落到我身上,我大笑着继续高喊,最后他们只好用布团堵住我的嘴。 无知的百姓向我丢菜叶,扔鸡蛋,喊着骂着兴奋着。 如此的国家,怎会不亡! 可我没死成,被人从法场上劫走。 他们是父亲带出来的将领,是我的前辈兄长。在他们的护送下,我回到了西北家中。 迎接我的是父母弟妹的死讯。 原来,父亲被赐毒酒,母亲被赐白绫。愚忠的父亲,接旨后竟然逼着楚岩楚月束手就擒! 我们藏在城外,他们不让我出门,每日派人打探。 那日,他们竟然带回了楚岩,楚岩没有死! 楚岩扑到我怀里,泣不成声。 他瘦了好多,一身的骨头。原本圆润的脸变得消瘦,脸上一条狰狞的疤痕。 原来父亲已经听到风声,圣旨到家的前一刻,让楚岩的伴读扮作楚岩的样子,找人送楚岩出城。 楚岩走之前,父亲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我是元照太子的儿子!十七年前被人陷害,烧死在太子府的元照太子的儿子! 当年,元照太子深受先帝宠爱,被当今的皇帝生母兄弟设计陷害,将元照太子和太子妃刺伤,又在太子府中放火,制造意外的假象。父亲与元照太子交好,潜进太子府中救人。元照太子重伤,临死前将不满一岁的我托付给父亲。父亲没有证据,只好带着我回到西北,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儿子,名楚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上,你终于知道了吗? 元照太子又如何?我是楚扬,我要以楚扬的名义,让你为你对楚家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四十四章:楚扬回忆录(下) 皇帝昏庸,外戚干政,朝廷大臣官官相护,赋税劳役繁重,百姓生活困苦。摩耶被灭族,外族也人人自危,有心摆脱王朝的辖制。 好友燕赤弧主动找到我,说燕赤一族愿倾尽财物,支持我反景天。燕赤一族是西北的小族,以经商为主业,富甲一方。却被世族官员看不起,出出遭到打压,各种赋税层层盘剥,对朝廷早有不满。 有了燕赤一族的支持,我就不必担心粮草军饷问题。我联络好父亲的旧部,游说对朝廷皇室不满的部族,耐心部署好一切,然后起兵反景天,名义就是除奸党,矛头直指国师和皇后右丞一党。 国师假传天喻,为一己私欲,灭摩耶全族。皇后右丞残害忠良,杀楚氏满门。太子无德,夺臣子爱妻。 再将各地民众的不满大肆宣扬,列景天朝廷十大罪状。一时间,各地兵民纷纷揭竿而起,战火纷飞。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攻进了景天都城。皇帝皇后着布衣出逃,在混乱中被人刺死。国师一派早已逃往南方,投靠章兵权的吕良和世族费侯建。右丞携家将死士逃走。太子却率一队禁卫始终抵抗,最后被我军在宫中擒获。 我想起子凡,心中愤恨不已,我要让他后悔! 我搜查整个太子府,整个都城,却没有找到他。他去了哪里?大军围城,他只是太子的男宠,根本不可能逃的出去。 我在牢中提审昔日的太子。他已经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你也有今天!当初你夺走子凡,押我入狱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我的阶下囚?我大笑。 他却说我可怜,子凡永远不会再见我,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给他用刑,亲手拔掉他手上所有的指甲,终于问出了子凡的下落。 原来,子凡是摩耶人。当年在行馆,他身体不适,是因为他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他知道了自己是摩耶人,也知道了我就是奉旨杀死他无数族人的将军。 知道了这些,他无法再面对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太子来行馆找我,却意外碰到了他。太子看他样子有些奇怪,使乍让他说出了实情。太子便威逼利诱,要子凡离开我,去他的太子府,保他和孩子的安全。 第二天,子凡就被接到了太子府,我被下了大狱。 太子也的确看上了子凡,可子凡以养胎为由处处回避,太子大怒之下说出我将问斩,楚家也被下旨满门超斩。 我没想到,子凡还是对我有情。他抱着肚子,含泪跪在太子面前,说愿意做任何事情,求太子救我性命。 太子答应了,那以后不管子凡的身体,夜夜招子凡侍寝。 子凡动了胎气,病倒了。太子探望,却听到子凡在昏睡中喊出我的名字。太子怒极,将子凡拖下床打醒,告诉他我早就被人从法场劫走,但是我们再也无缘。我的罪名里有一条私通包庇摩耶族逆贼,而他的族人都已经被我的大军剿灭。即使再见,我们也是仇人。 子凡小产,我们的孩子才刚刚成形。太子下令保住了子凡性命。 子凡活下来了,却再无生气,日夜被太子虐待折磨,终于无法忍受,咬舌自尽。 原来,子凡真是摩耶人。 原来,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原来,我手上沾满了他族人的鲜血。 原来,他有那么多的愁苦无奈。 原来,我们从相遇就已经错过。 …… 原来,我们还是错过了。 子凡…… 突然觉得活着好累,已经不知道还想要做什么。 一直陪着我的楚岩和燕赤弧告诉我,右丞逃到了西面。 是了,皇帝死了,太子被捉了,右丞还在外面,父亲的仇人还活着! 我派人给了太子毒酒,整军,往西追击右丞。 很快,右丞被抓,我已经不想再问,让楚岩去处置。 我独自坐在帐中,手里握着乌黑的落日埙发呆。 子凡喜欢听我吹埙。那年离开山洞后,我再也没有吹过埙。 这只埙是父亲给我的,可父亲不在了。如果不是我,父亲、母亲、楚月,还有府里的家丁仆役,都不会死。 埙还是当年的样子,拳头大一点,乌沉沉的,刻着暗纹。可子凡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留下一封信,独自回到这个山洞。 洞里一切还和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夜明珠还在,温泉水池还是我命人挖的。 如今,我只是日复一日的活着,捕鱼打猎,在洞里发呆。 我到底是谁?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经历的这一切是真实的?如果我死了,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真的曾经和子凡在这里? 这些想法让我害怕,我开始写,写我到这个世界后的事情,写我和子凡的事情。 子凡,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出兵围剿摩耶族,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林子凡被动的转过头,眼神空洞的对上流夜的目光。 “是哥哥,哥哥来过这里。” “徐少盟主?” “不是,是哥哥,林子聪,我大伯的儿子。他三百年前来过这里,他在这里叫楚扬。” 流夜见林子凡双目无神,语无伦次,握住他的肩膀,着急的问道:“公子,你看着我,我是谁?” “你是谁?”林子凡脸上现出几分茫然,“你是流夜?” “是,我是流夜。那公子,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林子凡更加的茫然:“我是谁?我记得我最开始叫林子凡,妈妈叫林渊敏,是林氏的千金。” “我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他们在我三岁那年出车祸死了,是爷爷把我养大的。” 流夜心头大震。 林子凡的目光越过流夜,投向流夜未知的世界。 “后来爷爷带哥哥回了林家老宅。哥哥会拉小提琴,非常好听,我想和他一样。可是哥哥再也没有拉过琴。哥哥不喜欢我,我听人说,是大伯串通了外人害死爸爸妈妈的。我还小,爷爷带哥哥回来是要继承林氏的,等我长大了再从哥哥手里抢回来。可我不想和哥哥抢,我也不想学管理,不想经商。是我让爷爷带哥哥回来的,哥哥是因为我放弃了音乐。我想学音乐。” “爷爷很疼我,从来不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进了音乐学院,又出国留学。听说哥哥做了林氏的董事长。我如果回去了,肯定会给哥哥添麻烦。我三年没回家,接到爷爷病重的消息才回。” “爷爷去世了。”林子凡的眼中终于有了些波澜,聚起一层水气,“爷爷走之前说对不起我和哥哥,说不知道当年让哥哥做继承人是对是错。爷爷让我回家,这里是我的家,家里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爷爷,还有哥哥,还有小侄子。” 眼泪滑落,林子凡继续说:“我听爷爷的话,有机会就回家。哥哥很忙,嫂子走了,我就陪慕非,教他拉小提琴。慕非很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哥哥病了。他那么出色,那么优秀。我以为只要我回家,他就在那里。哥哥把林氏的事情交给我。我不能让哥哥失望。林氏是爷爷的心血,爸爸妈妈也付出了很多,哥哥几乎是为林氏活着。我不能让林氏毁在我手上。我很努力很用心的工作。” “哥哥也去世了。没关系,我还有林氏,还有慕非,我不能倒下。可是,我也病了,那么奇怪的病,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偏偏我得了那种病。那年,我三十岁。我不想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变成植物人瘫在病床上,不想看到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不想看到慕非责怪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想最后呼吸衰竭而死。我想,我无法决定我什么时候出生在哪里,但至少我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 林子凡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还好慕非已经长大了,我安排他开始接手林氏,自己跑去度假,慢慢把假期时间加长。最后,我留下遗书,一个人把船开到深海区,投海自杀。” “可我居然没死!”林子凡的目光聚焦到流夜脸上,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醒来发现,这个的身体只有三岁。然后我就成了徐家二公子徐敖雪。我十年后离开徐家,更名林子凡。去年,我又成了齐云的五皇子,皇甫浩然。” “我本来以为,不用去想以前的事情,就当那些是梦,跟这个世界毫无关联的梦。可是,哥哥来过,哥哥就是楚扬,三百年前奉旨围剿摩耶族,然后起兵反景天的楚扬。那些事情哥哥也记得,不是梦,都发生过,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我不是林子凡,林子凡死在了海里。皇甫浩然也早就被毒死了,我不是皇甫浩然。那我又是谁?” “流夜,你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林子凡伸手抓住流夜的衣襟,神情变得悲哀,泪水不断的从眼眶溢出。 流夜心痛难当,捧住林子凡的脸轻轻为他擦去眼泪,柔声的安慰:“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公子,是我想追随一生的人。” “你不怕我吗?我是借尸还魂的鬼怪,我会喝你的血,吃你的心。” 流夜在林子凡唇上亲了亲,笑着说:“不怕,流夜这颗心早就是公子的了,我只怕公子不要。” 林子凡心绪翻涌,眼泪再次决堤,扑进流夜怀里,把来到这个世界后,有关身世所有的疑惑不安大声的哭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云开月出 这一觉林子凡睡的非常的舒心,非常的安稳,困扰了自己十几年的苦恼终于说了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 林子凡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还未睁眼,嘴角已经勾起。 “公子醒了。”流夜跟在林子凡身边近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眼见林子凡带着安然的微笑醒来,总算是放心了。流夜不禁暗自高兴,离目标更近了。 “流夜什么时候了?”林子凡避开流夜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 “已经入夜了。”流夜放开林子凡,下了床,扶林子凡坐起来,“公子饿了吧?起来洗个脸。白狼捕了野兔,公子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烤野兔吃。” 流夜打来温泉水,给林子凡洗脸,转身看到白狼从外面进来。 白狼看准时机,“嗖”的一下跳到床上,挤开流夜,在林子凡脸上舔了一下,歪头得意的撇了流夜一眼。 流夜挑眉看了看白狼,不做理会,笑着对林子凡说:“公子,我出去烤野兔。总在洞里闷着不好,公子多穿点衣服,出来透透气吧。”说罢,转身出了山洞。 白狼见流夜如此反应,眼睛里露出几分疑惑。 林子凡好笑的抱住白狼的脑袋,揉了揉,闭上眼睛喃喃的说:“该有个决定了。” 天气晴朗,山中空气清新,远处隐约传来江水的声音,偶尔响起几声鸟鸣。 林子凡斜靠在山壁上,仰头看天。繁星似锦,比前世星象馆里虚假的星空更加的高远,摄人心魄。 白狼安静的偎在林子凡身边,半眯着眼睛打盹。 流夜坐在火堆边上,抬头看了看林子凡,从怀里掏出埙,呜呜的吹了起来。 林子凡将目光移到流夜身上,默默的对视。流夜浅色的眼睛眸光流转,饱含满满的深情。 曲调悠扬,埙声悠悠,还是那首《越人歌》。 林子凡一点点弯起嘴唇,眼角泄出几分柔光。 白狼抖了抖耳朵,有些不耐烦。 一曲终,林子凡站起身,到流夜身边坐下。 “公子!”流夜满脸的欣喜。 林子凡丹凤眼一眨,笑着说:“我有点冷了。” 流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往火里加柴:“冷吗?我这就添柴,公子再等等。” 林子凡看着流夜慌乱的样子,心中一叹,伸手拉住流夜,丢掉他手上的树枝,偎进他怀里,低低的说:“这样就好。” 流夜心中一喜,展臂搂住林子凡,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白狼身边失了温暖,不满的站起来,对着傻笑的流夜,撇过头,“嗤”的喷了口气出来,甩甩尾巴,进洞睡觉去了。 两人静静的相拥。 “公子,”流夜记挂着下午的事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书里写了什么?” 林子凡也在想楚扬的事情,听流夜这么问,便略去那个摩耶人的姓名,讲了出来。 “公子,看开些吧,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公子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觉得造化弄人,替哥哥惋惜。”林子凡坐起身与流夜相视,“我能转生到徐家,能遇到敖生,能遇到你,还有徐爹爹、梅梅、子非、云裳、爹爹、三哥,能遇到大家,我真的很幸运。” 林子凡握住流夜的手,问:“流夜,你怪我逼你受刑,离开无痕宫吗?我明知你对我的感情,却一直视而不见,你怨我吗?” “流夜从未怪过公子,若不是遇到公子,流夜只怕如今还只是一个不懂情的冷漠杀手。”流夜别开眼睛,脸上有些发红,笑的有些发窘,“我以为我藏的很好,没想到根本瞒不过公子。上次公子要我走,我以为公子生气了,我不该对公子有那些心思。子非说我自由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我想要的只是留在公子身边。” “公子,我知道您跟徐少盟主情深义厚。身份地位,才智武功我都比不上他。可我对公子的心绝不输他。流夜不介意公子身边有他,也不会嫉妒他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只求公子能让我留在公子身边,不要再赶我走。” 林子凡望进流夜满是期待爱恋的双眼,缓缓的开口:“我不会再逃了。流夜,你和敖生,我都喜欢。是我贪心,我不想失去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但我发誓,今生今世,不管是你还是敖生,只要你们还愿留在我身边,我必会对你们付出我全部的爱。” 流夜激动的握住林子凡的肩膀,不敢相信的问:“公子,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瓜!”林子凡探头在流夜唇上咬了一下,马上被流夜含住了唇瓣,紧紧抱住。两人深深的相吻。 唇分,流夜下巴搁在林子凡肩上,傻笑着说:“公子,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让我立时死了我也愿意。” “胡说什么!”林子凡推开流夜,恼着脸说:“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还想跟你天长地久呢!” 流夜眼睛一红,滴下泪来:“好,天长地久,流夜一辈子陪着公子,再也不分开了。” 林子凡第二次见流夜落泪,心里也有些发酸,笑着给他擦泪:“你到底是哭还是笑啊?” 流夜胡乱的抹掉眼泪,咧着嘴笑开:“笑,当然是笑。流夜活了将近二十年,今天最高兴了,一定要笑。”说着把林子凡抱进怀里,脸贴着脸,满心满眼全是幸福。 林子凡与流夜双手交握,轻抚着坠江时的伤痕,想起流夜肩上的伤,开口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流夜亲亲林子凡的耳朵,低声笑道:“公子不放心,便亲自检查好了。”说着便吻上林子凡的脖颈,灵巧的手指也探入他的衣衫,在敏感处轻轻抚弄。 林子凡被流夜娴熟的技巧挑-逗的浑身发热,抬手推了推,有些气喘的说:“我说正经的,你的上怎么样了?” “我也说正经的,伤口已经没事,毒也解了。公子,我想要你,就在现下。” “你的伤真的没事?” 流夜邪气的一笑,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说:“公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子凡心神一荡,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流夜封住口唇,细细的亲吻。林子凡避开伤处,揽上流夜的肩背,认真的回吻。 如果说俆敖生的吻是火一般的热烈,能烧毁所有的理智,那流夜的吻便是如水的温柔,让人安心交付一切。 结束长长的一吻,流夜低头轻咬林子凡精致的锁骨。 林子凡这才发现,腰带已经被解开,放到一边,上衣散开,松松垮垮的挂在胳膊上。压制住身体的颤抖,抓住流夜的衣领,用仅剩的理智,喘息着抱怨:“这不公平,你的衣裳,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流夜在林子凡腰上捏了一把,惹的林子凡重重的吸一口气。抬头舔了舔林子凡有些红肿的薄唇,指尖轻轻刮过他的耳廓,慢慢的说:“这等小事,不劳公子动手,流夜一定会将公子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说罢,流夜放开林子凡,站起身,手指勾住腰带的绳结,慢慢的拉动。 身边少了流夜的温暖,林子凡清醒了几分,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摄去了心魂。只见流夜眼中流光溢彩,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手指轻动,衣服一层层剥落,露出修长精壮的身体,蜜色的皮肤在火光的映照下浮出一层金色的光芒。 流夜坐回林子凡身边,展臂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很低很慢的问:“公子可还满意?” 林子凡从未见过流夜如此的诱惑,心里骂一声妖孽,眼睛一丝一毫也移不开,咽了咽口水,呆呆的点点头:“满意。” “那我们继续?”说着,将林子凡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慢慢的脱下。 只是衣服擦过皮肤,已经让林子凡颤抖不已。肌肤相贴,林子凡忍不住呻-吟出口:“流夜……” 流夜双手在林子凡身上四处点火,却避开最重要的部位,看着林子凡软倒在自己怀里,眼眸愈发的深邃。 林子凡下腹火热难耐,久久得不到舒解,便伸手想自己解决,却被流夜按住了双手,只得委屈的望着流夜。 流夜一手攥住林子凡的双手,一手抚上林子凡水汽滟涟的眼睛,往下,移到朱红的嘴唇上。林子凡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流夜的手指。 流夜顺势将手指伸入林子凡口中,轻轻搅动,与灵舌纠缠到一起。 看着林子凡眼神越发的迷离,流夜在林子凡耳边压低嗓音问道:“公子想要?” 林子凡口齿不清的说:“想。” “那公子是想要前面的还是后面的?”说着,流夜伸出舌尖在林子凡耳窝里舔弄起来,火热的坚挺抵住他的臀部。 “嗯……都,都要……”流夜低笑出声:“流夜遵命。” 说完,流夜把两人的衣服铺在地上,让林子凡躺好,分开他的双腿,俯身舔去挺立的玉茎上的泪珠。林子凡吟哦一声,无助的揪住身下的衣服。 流夜细细的舔弄着玉茎,手指就着唾液的润滑探入林子凡的,被紧致的甬道包裹绞住,张口将玉茎整个的含入。 “啊……”前后同时受到刺激,林子凡大叫起来,腰身紧绷上挺,脚趾也用力的蜷起,“流,流夜……嗯……哈,流夜……” 流夜耐心细致的伺候口中的欲望,手指不停的抠搔,寻找到最敏感的那点,抚摸按压,耳听林子凡的声音凌乱,连自己的名字也变得破碎,猛的一吸。 “啊!”林子凡瞬间冲上云端,意识放空,浑身无力的瘫软下来。 流夜将口中的精液全部吞下,把林子凡两腿之间的白浊舔尽,撤出手指,架起他的双腿,亲了亲林子凡失神的眼睛,扶着已经肿胀的欲望,慢慢推入。 “呃嗯……”林子凡低吟,迷离的双眼聚焦到流夜的脸上,喘息着低声唤道,“流夜……”流夜埋在林子凡体内,低头亲了亲他粉红的脸颊:“公子不急,夜还很长。” 第四十六章:情归处(版本一) 林子凡与流夜缠绵一夜,第二日醒来却并不觉得身体酸痛,只是有些发软无力。流夜真的很温柔很小心。 躺在身边的白狼发觉林子凡醒来,立刻抬起头,忽闪着冰蓝色的眼睛看住他。 林子凡笑着挠了挠白狼的脖子,慢慢起了身。 流夜手里提着猎物从山上回来,远远的就看见,阳光下立在洞口微笑的人,脸上也不由得浮起笑容。 “公子起来了,很快就有吃的了。” 林子凡望着流夜的眼睛,突然问:“流夜,你已经不是我的侍卫了,还要唤我‘公子’吗?” 流夜敛了笑意,坚定的回答:“公子,流夜愿意一生一世追随公子,以公子为先,为公子鞍前马后,服侍公子,便已足够。” “谢谢,”林子凡明白流夜是怕他为难,握住流夜的手说,“我会跟敖生好好说的。” 流夜笑了笑,反握住林子凡的手:“公子,可否答应流夜一事?” “什么事?”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子非找来之前,公子能不能暂时忘掉其他,只看流夜一人,只想流夜一人?” 林子凡心中感叹,拉着流夜的手放到胸口:“好,我答应你。” 林子凡与流夜在山里一连呆了六天,捕猎抓鱼,日夜相伴,如新婚的夫妻一般温情甜蜜。 第七天,白狼不知跑去哪里,流夜陪林子凡在山洞外面晒太阳。 流夜站在林子凡身边,问道:“公子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林子凡有些奇怪的看着流夜:“自然是真的,这几天我如何待你,你还不明白吗?” “流夜明白,只是,”流夜眼中有些黯然,“公子,出去之后还会喜欢流夜吗?” 林子凡轻轻的笑起来,勾住流夜的脖子:“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一旦认定便不会再变。”说着啄上流夜的丰唇。 流夜抱紧林子凡,两人吻到一起。 树丛一动,白狼窜了出来,尾巴炸开,龇牙咧嘴,低声咆哮起来。 林子凡心中一凛,放开流夜,顺着白狼的目光看去,脸上被流夜的吻熏出的红晕立刻褪去,身上也是一抖。 “敖生……” 俆敖生眼中燃着怒火,死死的盯着抱在一起的二人。眼光转向不远处的白狼,右手立即握上剑柄。 姜远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殿下!” 姜远站定,张弓,后面的人也拿起武器,纷纷对准白狼。 “不要!放下箭,白狼不会伤人!”林子凡说着移步向白狼靠近,“白狼放松,他们是我朋友,不会伤你的。” 姜远看着白狼在林子凡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摆手让人收了武器。 “公子!”林子非和无影也来了。炼金五人跟在林子非身后。 “无影,你怎么也来了?” “禀少主,宫主听说少主遇刺坠江,便出宫赶来了。左护法派我从下游沿江寻找。” “爹爹也来了?” “宫主很担心少主,现下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青卢镇上。少主,先回客栈吧。” 林子凡点点头,看着找了的这些人,心里有些愧疚,对众人抱拳一礼:“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我等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炼金五人单膝跪地。 “先起来吧,其他的事回去再说。”林子凡招手让他们起来,转头发现白狼的样子有些奇怪。 白狼一改平常玩闹的样子,直直的看着林子非,动动鼻子嗅了嗅,迈步走到他面前。 柏枫和无影都紧张的戒备起来。 林子非看看林子凡,再看看白狼,没有动作。 林子凡和流夜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 白狼在林子非面前站定,静静的看了他一阵,竟然低头,前腿跪地,看上去就像在行礼跪拜一眼。 众人都疑惑不解,面面相觑。 白狼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林子非,又回头看了林子凡一眼,“嗖”的一下没入树丛,窜出众人的视野。 “少主,还是先回去吧。” 林子非决定先放下白狼的事情,对林子凡说:“是啊,公子,先回客栈吧。” “嗯。” 林子凡回头,在俆敖生复杂的目光中,慢慢走上前,去握他的手:“敖生。” 俆敖生早已收敛了怒气,不自觉的避开,见林子凡眼中有些受伤,别开眼睛,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你没事就好。”说着转身要走。 林子凡一慌,伸手拉住俆敖生的袖子,却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手一抖,心酸的放开,看着熟悉的面容,微微红了眼睛。 俆敖生心里一痛,手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拥住了林子凡,吸一口气,平静的说:“你没事,我很高兴。”松开林子凡,后退一步,强笑着说,“回去吧,慕容宫主等着呢。”说罢,先行离开。 “公子。”林子非走到林子凡身边,开口唤道。 林子凡扯起唇角,回头朝流夜笑了笑,才对林子非说:“走吧,流夜中的镖上有毒,你待会找人给他看看。”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林子凡见了慕容白。慕容白没有多问,给林子凡切了脉,便让林子凡去休息,柏枫煎药。 林子非跟小二要来热水,伺候林子凡沐浴更衣,又服侍林子凡吃饭服药。 “公子先歇着,有事明天再说。” 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林子凡便早早的睡下,半梦半醒之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是熟悉的松柏气息。 “敖生……” 俆敖生暗自叹气,亲了亲怀里已经入睡的人的额头,嘴里喃喃的念道:“小雪。”耳边又想起流夜和慕容白的话。 “我不会离开公子,但我知道,徐少盟主对公子非常重要。公子说过他不想失去你我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徐少盟主若要离开公子,公子一定会伤心难过。我不想公子难过,所以请少盟主接受公子心里有我的事实,留在公子身边。” “俆敖生,浩然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你已经逼过他一次,知道他的选择。这次若是没有流夜,浩然坠江身死,你当如何?” 俆敖生拥着林子凡的手紧了紧,轻柔的吻上他的唇瓣。 清晨,俆敖生看着林子凡在自己怀中醒来,眼神迷蒙,衣襟散开,露出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脖子,精致的锁骨,还有深深浅浅的吻痕。 “敖生,唔……”林子凡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俆敖生封住了口唇,唇齿间一片火热。 第四十七章:情归处(版本二) 林子凡与流夜缠绵一夜,第二日醒来却并不觉得身体酸痛,只是有些发软无力。流夜真的很温柔很小心。 …… 清晨,俆敖生看着林子凡在自己怀中醒来,眼神迷蒙,衣襟散开,露出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脖子,精致的锁骨,还有深深浅浅的吻痕。 “敖生,唔……”林子凡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俆敖生封住了口唇,唇齿间一片火热。 俆敖生压在林子凡身上,放开他的嘴唇,埋首于他的项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林子凡眼神迷蒙,大口的喘息着。 “小雪,我吃醋了。”俆敖生喃喃的说道。 “敖生?”俆敖生抱着林子凡,一个翻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手指抚上林子凡精致的五官,“小雪,抱我吧。” 林子凡愣了愣,“敖生,你说什么?” 俆敖生按下林子凡的头,吻上他薄薄的嘴唇:“抱我。” “好。”林子凡加深这个吻,与俆敖生深情相拥。 一吻毕,林子凡褪掉自己的上衣,拉开俆敖生的衣带,在俆敖生的胸前亲吻起来。 俆敖生气息有些不稳,紧紧拥住林子凡,一手插入他的发间,一手在他背上来回抚摸。 林子凡伸出舌尖,舔弄俆敖生胸前的一点红樱,然后含住,吮吸,用舌尖逗弄,用牙齿轻轻的啃咬拉扯。 指尖在另一边打圈,揉捏。“小雪……”俆敖生喘息起来,手紧紧抓住林子凡的发丝。林子凡湿热的唇舌一路往下,舔了舔俆敖生的肚脐,拉下他的里裤,毫不犹豫的将高昂的坚挺纳入口中。 “啊!小雪……”俆敖生低叫起来,捧住林子凡的头,不知该将他推开,还是想要压得更低。 林子凡舌头卷舔,吞吐着俆敖生的欲望,牙齿时不时轻轻划过褶皱。 嗅着鼻端俆敖生男性阳刚的气息,感受着口中逐渐变大的尺寸。 俆敖生终究还是忍不住,挺动腰身,把欲望送的更深,一直顶到林子凡的咽喉。 林子凡被顶的想要作呕,眼中泛起泪花,看着俆敖生被情欲熏的绯红的脸颊,始终不忍心退开。 “啊!”俆敖生弓起身体,低叫一声,泄在林子凡口中。 林子凡转身跪在床边,吐出嘴里的白浊,连连干呕。“小雪,”俆敖生见状赶紧起来,把林子凡抱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你怎么样?”林子凡摇头。 俆敖生捧起林子凡的脸,吻上还粘着灼热液体的红肿的唇,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原本甘甜的青草气息,沾染了膻腥味,刺激着俆敖生的神经。 俆敖生托住林子凡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灵舌探进林子凡口中,与他的小舌追逐,纠缠,吸吮。 林子凡被吻的眼神迷离,浑身无力,软倒在俆敖生怀里。 俆敖生放开林子凡的唇,舌尖依然在他的唇角逗留。 林子凡终于获得空气,大口的呼吸。“小雪,我忍不住了。”俆敖生动一动身体,火热蹭了蹭林子凡的大腿。林子凡抬眼妩媚的一笑,张开双腿,环上俆敖生的丰腰,轻轻吻上他的唇:“那就不要忍了,谁在上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爱我。” 俆敖生吻住林子凡,拖过一个软枕垫在林子凡腰下,把他放到床上,动手扯掉他的裤子,在臀瓣和大腿间揉搓起来。 唇分,俆敖生从旁边的衣服里拿出一个青玉的瓶子,把药液倒在手指上,探到林子凡股间。“嗯……”下身的不适让林子凡低吟起来,俆敖生炙热的目光更让他难耐,不自在的侧头避开。 俆敖生手上动作不停,空着的手拨过林子凡的下巴,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低哑着声音说:“小雪,让我看你的脸,你现在好美,让我好好看着你。” 羞恼的神色划过林子凡迷离的眼眸,张开贝齿咬住下唇,却被俆敖生捏住下巴分开。 “叫出来,小雪的声音也很好听,我非常喜欢。” 说着,俆敖生巡着记忆,指尖抚过深处的那一点。 “啊……”林子凡身子一颤,酥麻的快感沿着脊椎冲上大脑,大叫出声。“对,叫出来,” 俆敖生俯身亲吻林子凡的脸颊,“小雪,唤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唤我的名字。” “……啊啊……敖生……嗯啊……哈……敖生……敖生,啊……”林子凡扭动腰身,大腿无意识的蹭着俆敖生的身体。 俆敖生撤出手指,沉身而入,满足的低叹一声。林子凡瞬间被夺取了呼吸。终于被充满的感觉,让他安静下来,大口的喘息。 一滴汗液,从俆敖生脸上滑落,滴到林子凡唇边。林子凡粉舌探出,把汗液舔进嘴里。 俆敖生心神一荡,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叫,在林子凡身体里冲撞起来。房间里响起林子凡痛苦而愉悦的尖叫,还有淫秽的水声和啪啪的撞击声,满室春色荡漾。 第四十八章:坦白 “敖生,我有事跟你说。”沐浴后,林子凡拉俆敖生在桌边相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俆敖生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林子凡面前,笑着说:“我可以接受流夜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为难,但是小雪,请你给我点时间。” “嗯,谢谢。”林子凡神色有些紧张不安,“还有件事。” “什么事?” 林子凡深吸一口气,在桌子下面握住自己的手,开口问道:“你还记得那年我在徐家庄醒来的事吗?” 俆敖生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说自己忘了之前的事情。”林子凡顿了顿,俆敖生也开始有些不安。 “其实,我都记得,一直记得。只是,我那之前的记忆不是皇甫浩然的,跟皇甫浩然没有任何关系,是林子凡的。” 俆敖生有些疑惑。 林子凡仔细的看了看俆敖生的神色,调整一下呼吸,换了个话题:“敖生,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信,人生而有魂,无魂便不能存活。” 林子凡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若不是死而复生,他也不会相信灵魂之说。 “小雪?”俆敖生担忧的唤道。 林子凡强迫自己看着俆敖生的眼睛,继续说:“那你还记得我当时中的什么毒吗?” 俆敖生蹙眉,有些犹豫的开口:“是断魂散。” “没错,断魂散,”林子凡点点头,一鼓作气的说下去,“真正的皇甫浩然那时便死去了,我不是皇甫浩然,我是林子凡。在那之前,我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这里有着不同的法令制度,不同的文化观念。在那里,我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因为不想死的那么可怜,所以我三十岁的时候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选择了投海自杀。可我没有死,我在徐家庄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体里醒了过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许,你可以把这叫做借尸还魂。” 俆敖生听到了林子凡说的全部内容,却完全没有听明白。 林子凡看着俆敖生脸上的疑惑,吃惊等等复杂的神色,心一点点沉下去。 俆敖生慢慢消化着林子凡的话,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皇甫浩然那年已经死了,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林子凡,死后灵魂依附到他的身体里?” 林子凡垂下眼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当年你醒来后,爹爹收你为义子,取名徐敖雪。也就是说徐敖雪的身体是皇甫浩然的,灵魂是林子凡的。” “是。” “那现在呢?” 林子凡一愣,困惑的抬头。 “现在的你,还是当年在徐家庄醒来的那个人吗?” “是。”林子凡虽然不明白俆敖生为什么这样问,还是回答了。 俆敖生舒一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有一点我非常确定。”说着站起身,走到林子凡身边,握住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而坚定的说:“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是当年徐家庄的徐敖雪。他说过,不管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我的小雪。” “敖生,”林子凡心中一暖,鼻子有些发酸,抬手抚上俆敖生的手臂。 俆敖生将林子凡的双手捧进手心,送到唇边亲了亲,柔声说道:“你是我的小雪,是我今生认定之人。不管你从哪里来,你都是我爱的人,你的那些经历只会让我对你更加怜惜。” 林子凡环住俆敖生的腰,脸埋进他怀里:“谢谢……” 俆敖生揉了揉林子凡的头发,在林子凡身边坐下,把他搂进怀里,眼中露出几分欣慰:“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很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可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一个地方,那是你最深的秘密,你从来不让人接触到那里。我一直在等你完完全全信任我,等你告诉我那个秘密。如今,终于等到了。” 林子凡从来不知道自己给他这样的印象,不禁有些愧疚:“对不起。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连我自己都怀疑那一切是不是真的,更不知道说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决定把以前的一切当做是一场梦,重新活一次。” 俆敖生亲了亲林子凡的鼻尖,“那如今怎么想到告诉我了?” 林子凡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我和流夜在山洞里发现了一本书,是三百年前起兵反景天王朝的楚扬写的。楚扬的另一个名字叫林子聪,是我以前的哥哥,他三十八岁去世时,灵魂转投进十三的楚扬身体里。从书里的内容看,他也有那个世界全部的记忆,却不记得之前楚扬的事情。即是说,那些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么说,流夜也知道了?” “嗯。”林子凡有些心虚的点点头。 俆敖生抱紧林子凡,叹息着说:“小雪,你该安慰我说,我跟你相伴十年,是他比不了的。” 林子凡听着徐敖生口气中的酸味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歉疚,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道:“我从来没想过还会遇到与那个世界有关的人或者事,更不要说是我哥哥转生到这里留下来的东西。当时看了书中的内容,我情绪波动很大。” “我明白。”俆敖生放开林子凡,认真的问道,“那本书呢?除了你和流夜,还有谁知道这些?” “流夜说我看完之后,那本书就化成了灰,毕竟那么久远的东西了,而且那上面用的是那个世界的文字,这里没人能看懂。放心,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和流夜,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 俆敖生松了口气,“那就好,”想了想,又问,“那陛下和慕容宫主那里?” “在他们面前,我是他们的儿子,皇甫浩然。”林子凡勾起唇角笑了,“爹爹很疼我,若我没有料错,父皇以后也不会再要求我什么。” 俆敖生心中一动:“小雪,你?” “我可以是齐云的皇子,也可以是慕容家的少主,但我不会去争夺皇权,也不会继承无痕宫。我会是个成功的商人,我的财富足够买下一座城池。”林子凡扬扬眉,食指微微抬起俆敖生的下颌,“如此,可配得上徐家的少盟主?” 俆敖生握住林子凡的手,轻轻吻一下,“那我可配得上小雪你?” “自然配得上。” “如此甚好。”两人相视而笑。 敲门声响起,林子非进来跟林子凡交代这几天的事情。 冰坝已经炸毁,幽州水患解除。 徐长清和洛云已经回京复命,姜远带了几人留下寻找林子凡。现下正在客栈里住着。 震天雷刚好用完。 玄明也在帮忙搜寻,昨日接到林子凡安然返回的消息,派人传话说平安就好,庄里还有事情,便不来探望,直接启程回去了。 此地距离无痕宫不远,那边也派了人,慕容宫主已经遣他们回去了。 京里来了人,说是等林子凡歇息好了,便来传旨。 林子凡便和俆敖生一起走出房门,先去给慕容白请安,再去见传旨的公公。 由于慕容白的坚持,传旨的公公被请到了他的房间。 “奴才冬青,给华容殿下请安,给五殿下请安。”换了暗红色宫装的年轻太监一进来就给慕容白和林子凡打千行礼。 慕容白坐在主位上不动,林子凡开口:“公公免礼。” “谢殿下!” “公公,需要我跪下接旨吗?” 冬青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陛下交代说殿下坐着听就可以了。” 林子凡笑着点点头:“那请公公宣读吧。” 冬青拿眼睛快速的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眼睛一转,直起身子,展开圣旨扯起公鸭嗓子便念道:“齐瑞二十年四月初二,齐云瑞帝制曰:五皇子皇甫浩然年满十七,德行兼备,封为允王,建府城西。念其长与民间,允其不参朝政,不承皇位,准其自在逍遥。故谕。齐瑞二十年四月初二。” 念完,讨好的笑着捧到林子凡面前:“王爷请接旨。” 林子凡伸手接了。 冬青垂头笑道:“王爷,允王府已经建好,管家是落昀殿当过差的喜公公。陛下还说,京里有您的家人,请您多回去看看。” 林子凡笑着点头,示意林子非赏了银两。 冬青三人谢过,便出了房间。 林子凡转头问慕容白:“爹爹,这段时间让爹爹操心了。” 慕容白拿过圣旨看了看,交回林子凡手中:“无妨,这个收好。既已下旨,他便不能反悔,你可安心。” “多谢爹爹!那爹爹和父皇……” “我既然离开,便不会再回去。他既然放我走,便不会再做纠缠。我与他再无瓜葛。” 林子凡见慕容白神色不愉,便转了话题:“那爹爹接下来有何打算?” 慕容白抬眼看他:“然儿如何打算?” 林子凡笑着说:“我四年多没有回徐家了,想回去看看。爹爹可愿同往?” 俆敖生忙站起来,拱手道:“若慕容宫主驾临鄙庄,俆敖生必当扫榻相迎。” 慕容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也好。” 林子凡与慕容白、俆敖生商量好行程,欢喜的出了慕容白的房间,走廊上遇到流夜,原来姜远已经等在自己的房间了。 姜远与林子凡客套话说了一堆,才起身告辞,说是与冬青一起回京。 看着姜远的背影,林子凡心中冷笑一下,不过是来探口风的。一回身,却发现房间里气氛有些不对。俆敖生和流夜都在,林子非却已经溜出去了! 林子凡心里发虚,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却听俆敖生开口说:“折腾了一上午小雪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 折腾?林子凡脸上有些发热,不敢去看流夜,轻轻咳了一声,唤炼金五人出来。 “请主子责罚!”炼金跪在地上,还是那句话。 林子凡眉心紧了紧,低头对五人说:“想必父皇已经罚过你们了,我也不会再问。都起来吧,以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五影低头行礼,然后各自隐到暗处。 林子凡突然有些郁闷,早上的春宫不知被几人看去了,又被几人听到了! “公子放心,做侍卫第一条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流夜的声音平平板板,毫无起伏变化。 “流,流夜……”林子凡听的心里一抖,顶着一颗冷汗,干笑着看向流夜。 流夜无奈的叹口气:“公子放心,我很好。” 林子凡看了看流夜的脸色,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流夜这才露出笑容:“已经没事了,服过药,毒也都清干净了。这次多谢公子为我割腕去毒。” “什么?”门外一声大叫,俆敖生闪到林子凡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检查,“小雪你割腕了?” 林子凡心里叫苦不迭,急忙解释:“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看,真的已经好了。” 俆敖生与流夜对视一眼,林子凡分明看见有火花迸出,马上消声。 俆敖生看林子凡一眼,再看他的左手腕,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手指轻轻抚了抚。 “就是那条白狼,它给我舔过之后就好了很多。” “白狼?小雪,那狼是哪里来的?” 林子凡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它不伤人,喜欢吃熟肉,应该是被人眷养过的。敖生有头绪?” 俆敖生把林子凡的左手握在手里,林子凡也只能由他握着。 “齐云白狼稀少,更无人眷养。而且那狼的眸色冰蓝,应该不是生长在齐云的狼。听闻离国境内有一种狼毛色雪白,眼睛是蓝色,却也是数量不多,只在离国活动。离国神坛养有白狼黑豹,奉为神兽,据说那白狼便是蓝色的眼睛。只是白狼黑豹即使出神坛,也是跟在大祭司身边,从不单独在外现身。” 这样一说,林子凡也想起了在离国听过的传闻。神兽白狼黑豹,只会对离国皇室中天命所归的王者低头行礼。 应该是巧合吧,那条白狼怎么会是神兽? 第四十九章:重回徐家庄 冰坝顺利炸开,慕容白如愿离开了皇宫,姜远等人回京,玄明回铸剑山庄。林子凡封了王爷,与俆敖生和流夜也说好三个人一起生活。此去柳州,路途遥远,又不赶时间,一行人便决定边走边沿途裳春游玩。 貌似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可林子凡的日子并不轻松。 俆敖生本就对林子凡有很强的占有欲,流夜也用行动一再表示绝不放手。林子凡对两人的心意都非常明白,既不能冷落了这个,也不想看到那个失望,一路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流夜的存在让俆敖生有了很重的危机感,夜夜霸占林子凡的床铺,大展雄风,即使没有做的彻底,也要在林子凡身上制造出大量的痕迹。 白天,流夜便使出衰兵政策,神色黯然的为林子凡捏肩揉腿,弄的林子凡又愧疚又心虚,只能在无人的角落温言安慰,却每每正巧被俆敖生撞见两人相拥热吻。 俆敖生醋意横生。于是,晚上林子凡就被折腾的更厉害了。 如此,三人间相处时的压力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诡异。 林子凡向林子非投去求助的目光,林子非却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慕容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柏枫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闪的远远的。柏枫也只是用眼神对林子凡表示同情。至于五影,个个都将踪迹藏的好好的,根本见不到人影。 林子凡心中叫苦不迭,却还得笑得一脸的幸福。几乎晨昏颠倒的生活,日日紧绷的神经,让林子凡渐渐憔悴起来。 林子非终于看不下去,避开那两人,问林子凡要不要请慕容白出来说几句。 林子凡却以口型示意:“时机未到。”俆敖生流夜二人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他既然要将两人都留在身边,那就要想个既能治标又能治本的法子。 终于,林子凡在众人的惊呼中华丽丽的晕倒。 慕容白给林子凡切脉看诊之后,将俆敖生和流夜叫进房间,单独训话。 训话完毕,俆敖生和流夜便守在林子凡的床边,殷勤照料。 “你们怎么了?”林子凡没有受宠若惊,只是这二人之间突然变得和谐,让他有些奇怪,脸色苍白的问,“难道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两个声音汇成一道。 俆敖生和流夜都知道林子凡前世是怎么死的,听他这么问,想也不想的开口,然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难过和自责。 “小雪别乱想,你只是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那你们……?”林子凡探究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公子,之前是流夜不对,让公子为难了,流夜再也不会那样了。” “小雪,对不起,我说过会接受流夜在你身边的,可我还是没有做到,对不起。” 两人都真诚歉意的望着林子凡,却见林子凡的脸色更加的苍白,连嘴唇都开始发抖。 “你们,你们要走?” “小雪不是这样……”“公子你听我解释……”两人急匆匆的开口,声音大而杂。 林子凡丢了魂一样,根本没有听进去,低头指节发白的揪住被子。 “你们要走,我不会强留,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果然,一颗心不该装两个人。” “小雪,我们没有想离开你。”“是啊,公子,流夜是不会离开公子的。”徐敖生和流夜相互看一眼,都放缓了声音,轻柔的开口。 林子凡闻言疑惑都抬头:“那你们是……?” 徐敖生和流夜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就是之前老是想一个人霸占你,让你不能好好休息。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我也不对,总是嫉妒徐少盟主,惹他不快,结果让公子更难做。公子,流夜错了,对不起。” 林子凡愣了愣,看了看两人,舒一口气,一手拉住一个:“只要你们不离开我就好。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终究是我不好。不论你们如何对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我绝对不想失去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徐敖生和流夜挨着林子凡坐下,握住林子凡的手,“我们也不想失去你,以后我们再也不闹了,跟你好好过。” 林子凡终于放下心来,开心的笑了:“嗯,以后我们三个好好过。” 林子非端着托盘,屏息敛气在门外偷听,对林子凡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家公子果然厉害! 接下来都路程,林子凡很明显放松了许多。徐敖生和流夜私下商量好,不再争风吃醋让林子凡为难,两人轮流,一人陪林子凡三个晚上。小三口的生活和谐甜蜜了许多。 一路弯弯绕绕,走走停停。这原本不到十天的路途便走了近一个月。 下午,林子凡等人的车马刚入柳州首府都地界。远远的,就看到迎客亭外一辆马车,亭子里两女一男。 “小雪上马,”徐敖生向坐在马车上的林子凡伸出右手,“梅梅来接你了。” 与流夜并肩坐在架座上的林子凡一听,扬唇展露一个开心的笑容,侧头对流夜说:“我去前面看看。” 流夜笑着点头。 林子凡站起身,握住徐敖生的手。徐敖生轻轻一提,林子凡便落到马上,被徐敖生圈在怀里。 “大哥二哥!”一个紫衣粉裙的俏丽女子从亭子里雀跃着向林子凡跑来,眉眼间还有几分当初十岁徐梅香的影子。 “梅梅!”林子凡扬声挥手。 徐敖生揽着林子凡的腰,扶他下马。林子凡跨出几步,张开双手,迎徐梅香入怀。 “梅梅长大了,二哥都抱不动了呢。”林子凡揉一下徐梅香的头发,宠溺的笑着。 徐梅香勾住林子凡的脖颈笑道:“二哥也比以前更好看了,果然只有二哥才配得上大哥。” 林子凡示威的挑了挑眉。 徐梅香嘻嘻一笑,凑到林子凡耳边低声问道:“二哥,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大嫂了啊?” 林子凡脸上微微发热,把徐梅香从怀里拉出来,扬手在她头上敲了个栗子:“都快出阁了还这么调皮!” 徐梅香调皮的吐吐舌头,侧头对徐敖生一福身:“恭喜大哥!” 徐敖生轻笑着点头。 “少盟主喜从何来?”一道清凉悦耳的声音从徐梅香身后传来。 “大公子,二公子。”徐梅香的贴身丫鬟巧儿在徐梅香身侧站定,对徐敖生和林子凡福了福身。 “杨大哥,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二哥徐敖雪。”徐梅香面色微红,转身对身穿儒生长衫的男子说道。 林子凡看徐梅香一眼,嘴角噙着浅笑,对男子抱拳一礼:“想来这位就是我的未来妹婿杨丰了。”说着对徐梅香一眨眼,“梅梅眼光不错哦!” 徐梅香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对方是五城剑派的大弟子杨丰,处事公道,为人谦和有礼。婚期就定在六月,招赘入徐家。在路上听徐敖生如此说的时候,林子凡心中感慨万千。 徐梅香脸上绯红,又急又羞,瞪着林子凡一跺脚:“二哥你欺负人!” 林子凡无辜望天:“有吗?” 唤作杨丰的男子恭身道:“二公子见笑。” 这时马车也赶了上来。慕容白挑开帘子:“然儿。” “爹爹,流夜,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妹妹徐梅香,这位是五城剑派的杨丰。”林子凡转头,“这是我爹爹慕容白,这是流夜。” 流夜听林子凡点到自己,心里甜丝丝的,跳下马车与两人见礼。 双方见过,寒暄了两句,便各自上马上车,往城里行去。 上车前,徐梅香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流夜,听到杨丰的一声轻唤,便转身与巧儿上了马车。 林子凡转身,避开众人视线,捏了下流夜的手,然后上了徐敖生的马。 林子凡一路人马才走出与徐家庄遥遥相对的巷子,一早等在徐家庄门口的竹云便赶紧着人去通报。 林子凡下马,便见徐明优从庄子里走了出来,心中一热,赶紧上前行礼:“徐爹爹,我回来了!” 徐明优扶住林子凡的手臂,慈爱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子凡,嘴里轻轻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敖生、徐梅香和杨丰也过来给徐明优行了礼。 林子非走到徐明优面前,深深一揖:“老爷。” 徐明优满意的笑笑,点头说:“子非也回来了。” 慕容白也下了马车,走过来。林子凡连忙介绍:“爹爹,这位是我的义父徐明优,徐爹爹,这是我爹爹慕容白。” “慕容白多谢徐盟主对小儿救命之恩和十年养育之情。”慕容白作揖道。 “慕容宫主客气了。”徐明优扶起慕容白,“久闻无痕宫盛名,慕容宫主能来,徐某荣幸之至。请进。” 说着,老管家沈叔在前面引路,徐明优和慕容白先后进了庄子。其他人跟在后面。 进到前厅,徐夫人已经烹好茶等在那里。见众人进来,与慕容白见过,便请他入座看茶。 几个小辈给徐夫人行过礼也入了座。 “慕容宫主请用茶。”徐明优招呼慕容白。 “慕容白此次只是以浩然之父的身份前来,请盟主莫要以宫主相称。” “那也请慕容兄将‘盟主’二字省去。” 慕容白笑着拱手:“徐兄。” 徐明优也微一低头:“慕容兄。” 慕容白起身,感激的说道:“徐兄徐嫂救然儿性命,又悉心教养十年,慕容白无以为报,请徐兄徐嫂受我一拜。”说着抱手举过头顶,就要拜下。 林子凡也站到慕容白身后,对徐明优夫妻行礼。 徐明优夫妇连忙起身扶住二人。徐明优笑道:“慕容兄太客气了。当年,徐某不过是将敖雪接回家中,并没有做什么。莫老也说敖雪能活下来是他福大。” 徐夫人也笑着开口:“敖雪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极是贴心。慕容兄有子若此,倒是便宜了我和明优二人。” 正说着,沈叔过来询问:“老爷夫人,酒菜已经备好了。请问何时开席?” 徐夫人问过徐明优,便吩咐摆席。 于是众人便前往餐厅,竹云领着林子非和流夜去林子凡的院子。 林子凡落后一步,转头望向流夜,正巧碰到流夜看过来的眼神。 流夜知道林子凡的心思,安抚的点头笑笑。 林子凡这才放心的一笑,回头,又看到徐敖生等这路上,快走两步跟上,心中幸福又温暖。 第五十章:提亲 晚饭后,徐夫人和徐梅香拉着林子凡的手聊天,徐明优与慕容白也相谈甚欢。徐敖生和杨丰两个被冷落一边。 徐敖生看着眼前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不时与杨丰碰一下酒杯,抿上一口。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喝下了不少。 天色已晚,徐明优便散了席。众人道过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徐敖生送林子凡回去。待到四下无人,便伸手握住林子凡的。 林子凡微微一笑,张开五指,与徐敖生十指相扣。 两人皆是默默,无言的幸福在二人身边流转。 走到林子凡住过的院子门外,徐敖生突然把他拉到暗处,按到树干上,一通狼吻。 松柏气息配上甘醇的酒香,让林子凡一阵眩晕。 徐敖生把气息不稳的林子凡揉进怀里,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小雪,欢迎回家。” 林子凡心中一暖,手臂环上徐敖生的腰背,喃喃的说:“我回来了。” 两人抱了一阵,徐敖生推开林子凡,替他整理好衣服,又在他脸上亲了亲,才说:“回房吧,好好休息。” “嗯,”林子凡笑着在徐敖生嘴角啄了一下,“晚安。” 徐敖生目送林子凡进了院子,便转身离开。 房间里灯火通明,照得林子凡心里也暖暖的。推开门,毫无意外的看见坐在桌边的流夜。 “公子回来了。”流夜笑着起身。 “嗯。” 流夜走到林子凡跟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林子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开始发热。 “看你啊!”流夜将林子凡拥入怀中,“子非带我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这里是公子睡觉的地方,那里是公子看书的地方。”流夜顿了顿,凑到林子凡的耳边,“还有公子沐浴的地方。” 林子凡脸上更热了。 流夜低低的笑起来。 林子凡清晰的听到流夜的心跳和胸腔震动的声音,身上也开始热起来。 “公子,热水已经备下了,流夜伺候公子沐浴吧。” 林子凡轻轻“嗯”了一声,突然身子一轻,被流夜打横抱了起来,惊呼一声,正要开口反对,却被流夜封住了嘴唇,吻得浑身发软,只好任由他抱着走向浴室。 林子凡回到徐家庄的第三天,徐敖生正在林子凡院子里,杨丰突然找来。 “少盟主,听说前面有人来提亲。” 林子凡嘻嘻一笑,打趣道:“杨少侠很紧张哦!” 杨丰连连作揖:“二公子莫要戏耍杨某了。徐家庄只有一位小姐,已经与杨某订下婚约。如今有人来提亲,杨某怎能不紧张?” 林子凡拉徐敖生站起来,狡挟的眨眨眼睛:“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于是林子凡、徐敖生、杨丰、流夜和林子非五人,悄悄来到前厅后面。林子凡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屏息敛气从后门进到茶水间。其他人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 前厅很大,茶水间就是前厅的后门,与前厅只有一墙之隔,把耳朵贴在墙上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前厅里的谈话。林子凡小时候经常撺掇着徐敖生徐梅香来这里偷听,这收敛气息的本事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小孩子调皮,徐明优抓过一两次也就由着他们了。 徐敖生站在林子凡身边,看着他耳朵贴在墙上,一脸兴奋狡猾的模样,与儿时别无二致,心中感慨,只想把他抱进怀里藏起来。 奉茶的丫头从前厅甫一进茶水间,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林子凡急忙打手势,徐敖生也以眼神示意让她退下。奉茶的丫头自然认识徐家的两位公子,便福了福身,安静的退了出去。 “小女已有婚约在身,不知云赏姑娘、徐杨公子此次前来,是代谁提亲,请恕徐某无礼了。” 云赏轻轻一笑,温温软软的开口:“盟主误会了。云赏此次前来,是为我家公子提亲,提亲的对象却不是贵庄的三小姐。” 徐明优疑惑的问:“那是?” 云赏与徐杨相视一笑。徐杨接口答道:“我家公子是向贵庄的大公子徐敖生提亲。” 林子凡偷偷看徐敖生一眼,见他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种表情,心里笑得欢快。 林子非死死捂住嘴巴,憋笑憋得难受。 流夜看着这三人的样子,也有些好笑。 杨丰看着众生相,大概的猜出事情原委,也无声的笑了,放心的出了茶水间,找美人喝茶聊天去也。 徐明优微微一愣,“你家公子?” 正说着,慕容白从正门走了进来,“听说有人来提亲,我来看看热闹。徐兄,不会介意吧?” 徐明优笑着请慕容白坐下,扬声叫人上茶。 云赏和徐杨初见慕容白,怔了怔,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便起身对慕容白行礼:“云赏/徐杨见过慕容前辈。” 慕容白点点头,神态自若的受了。 林子非看了一圈,认命的耸耸肩,轻车熟路的泡了茶,端进前厅。 徐明优看一眼奉茶进来的林子非,没说什么。 林子非刚给慕容白沏好茶,便有人来递帖。 “景王爷来访。” 众人皆是一愣。 “快请!” 林子非索性端着茶盘在角落候着。 浩杰一身便衣,带着一个侍卫走进前厅。 徐明优起身拜见:“草民徐明优见过景王爷,王爷千岁。” 云赏和徐杨也这一边行礼。 浩杰扶起徐明优,“徐盟主快快免礼。”摆手让云赏徐杨起身,转身,便对慕容白一抱拳,“慕容前辈,一月未见,前辈可还安好?” 慕容白拱手:“谢景王爷关心,我很好。” 寒暄过后,徐明优招呼浩杰坐下,林子非上茶。 “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本王是来为我五弟提亲。” 林子凡只觉得喉头一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徐敖生,只见他正瞅着自己,小心肝一抖,怎么四哥也来了? 正想着,便被徐敖生拥进怀里,耳边是徐敖生湿热的呼吸,“逍遥轩的云赏,一炷香的徐杨,连景王爷也来了,我好大的面子啊,是吧小雪?” 林子凡浑身的不自在,偷眼四下里看看,流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小小的茶水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徐敖生看着林子凡怯怯的样子,存心逗弄,舌尖在林子凡耳朵上轻轻舔了一下,“呐,小雪,还又谁要代你来提亲啊?” 林子凡身上一颤,脸腾的一下红了,小声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只叫了云赏和徐杨。我也不知道四哥怎么会来。” 正说着,又有人通报,无痕宫右护法慕容少谦到访。 林子凡脑袋里嗡的一下,彻底迷糊了。 慕容少谦进到前厅,见了徐明优,便给慕容白行了晚辈对长辈礼,只对浩杰拱了拱手。 浩杰有些好笑的问:“莫非右护法也是来提亲的?” 慕容少谦笑得谦和有礼:“正是,在下正是为表弟,慕容家的少主前来提亲。” 徐敖生把林子凡挤得贴在墙上,紧紧圈在怀里,右手把他的双手固定在胸前,左手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在他身上抚摸揉捏,含住他圆润的耳垂:“慕容少主,哦?” 林子凡身上发热,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贴在冰凉的墙上,竭力稳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心中又羞又臊,还有小小的兴奋。 慕容白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 徐明优开口问:“请问景王爷和右护法,二位提亲的对象是……?” “贵庄的大公子徐敖生。”景王爷答。 “同样,也是徐少盟主。” “既如此,那让小儿自己决定吧。敖生敖雪出来见客吧。” 徐敖生这才放开林子凡,替他理了理衣服。 林子凡心中悲愤,瞪了徐敖生一眼,却是似娇似嗔,看得徐敖生心痒不已,低头便在林子凡唇上咬了一口。 林子凡满面潮红,欲哭无泪的被徐敖生拉进前厅。 该行礼的都行过礼,林子凡站在堂中眼神颇有些幽怨,看了看慕容白、慕容少谦,转头问浩杰:“四哥怎么来了?” 浩杰学浩南痞痞的一笑:“五弟的终身大事,四哥怎能不来掺和一下?三哥也想来的,无奈他事情多,让我跟五弟说声抱歉。不过,”浩杰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哀伤,“看来五弟并不欢迎啊。” 林子凡额上顿时划出黑线,连忙摆手赔笑:“怎么会,三哥四哥如此为浩然着想,浩然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 浩杰灿烂的一笑:“如此甚好,我在柳州停留五日,浩然赶紧把徐敖生迎娶过门,让四哥喝上喜酒啊!” “呃……”林子凡有些无语,然后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没说要娶他啊?” 徐敖生一听,玻璃心哗啦啦碎了一地,伤心的问:“小雪,你说什么?” 林子凡见他一脸的黯然,赶紧解释:“我是想你做我的齐君,不是你嫁我,也不是我嫁你,我们两个是平等的。”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林子凡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 林子凡小心的查看着徐敖生的神色:“敖生,你可愿意?” 徐敖生温柔宠溺的一笑:“自然愿意。” 浩杰一锤定音:“如此甚好,三日后便是吉日,赶紧把喜事办了吧。徐盟主,慕容前辈看如何?” 这二人自然说好。于是林子凡和徐敖生的婚事便就此定下了。 浩杰、慕容少谦、云赏和徐杨被安排到客房。 徐明优与慕容白回去商量婚礼的事情。林子凡对此的要求是不宴请宾客,就这些家人朋友聚聚就好,徐敖生没有半点要求。 前厅成堆的聘礼,徐明优让徐敖生自己处理。 于是徐敖生便着人把东西都搬到自己的院子里,让林子凡安排。 林子凡便挑了一对雌雄双剑,让人给徐明优夫妇送去,一对千年人参送到慕容白那里,一箱胭脂水粉两箱绸缎送给徐梅香,说是作嫁妆。 其实这些是林子凡早就准备好的。徐敖生听了他的吩咐,有些好笑,哪有那聘礼这么送人的。正笑着,林子凡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递了过来。 徐敖生接过,询问的看着林子凡。 林子凡脸上微红:“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我记得书里说下聘要有茶叶和发钗。”说着指了指盒子,“这个是满园茶香的银毫,这个是我以前在楚焰给你买的一只玉簪,你看喜不喜欢。” 徐敖生将盒子放到一边,一把把林子凡按倒在桌子上,眼眸深深的说:“小雪为我准备的东西,我自然喜欢。小雪,明天起,我们有三天不能见面,今天就好好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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