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婷这么一说，陆萧才想起来，每个月月底他们一家人都要聚一次，这是陆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就怕儿女们个忙个的，关系疏远了。只不过他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又到月底了。
“行，我周五就回去。”
陆婷笑着说：“这才对嘛，对了，哥，大嫂呢？你们，你们还好吧？”
“挺好的。”陆萧说，“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没，就是关心一下哥哥嘛。哥，早点儿过来哦，我周五一放学就回家。”
“好的。周五见。”
“嗯，周五见。”
44.一波未平
陆萧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就被陆云山召回了家。陆云山手里拿着一大沓子照片，他低头一看，全是楚乔的。有他在金碧辉煌坐在林觉腿上和他嘴对嘴喝酒的，有林觉扶着他进宾馆的，还有两个人在床上的。他面不改色地把照片收好，是谁做的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笨，手法竟然如此低劣。
陆云山被气得不轻，“陆萧，你和楚乔到底在搞什么？人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倒好，把人留下了，却做这些事，照片都寄到家里来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爸，我就是和他出去玩玩，没什么的。”
“什么叫没什么？！你以前出去疯出去闹都算了，可现在你和楚乔结婚了，你还把他带出去。我告诉你，现在你爷爷都知道了，你自己去解释。”陆云山坐在椅子上，一指门外，示意陆萧出去。
陆萧把照片放在陆云山桌子上，被陆云山一把摔到地上，“拿走，我看了碍眼。楚乔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把他也叫来。”
“他生病了。”
“什么病？死不了的就滚过来，在哪儿，让司机去接。”
陆萧沉默几秒，报出医院的地址，然后出了书房去找陆老爷子。陆老爷子倒是没有陆云山那么大的气，只是他一句责备的话不说，一味的唉声叹气反而让陆萧有些难受。
快吃中饭的时候，楚乔过来了，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些，但还是肿的厉害，司机去的时候他还在输液，只好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陆老爷子见了楚乔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早就料到陆萧知道事情真相后不会太过于风平浪静，他想着陆萧吵吵闹闹几天也就算了，没想到却采取如此极端的办法来对待楚乔。他想让两个人离婚，但陆萧又不肯，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陆萧、楚乔，你们俩也都不小了，生个孩子吧。”陆老爷子说。
听到孩子这个词语的时候，本来萎靡不顿的楚乔瞬间凌厉起来，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慈祥的老者，他不明白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以后，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地再提起孩子的话题。第一次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这次，他怎么能再用孩子来维系一段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婚姻？他和陆萧相亲相爱吗？不。他和陆萧相敬如宾吗？不。他和陆萧连最起码的和平相处都做不到，怎么能要孩子。难道要让孩子看着他的一个父亲是如何折磨、羞辱、玩弄他的另一个父亲？那在这样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啊？不行，绝对不行，孩子是这肮脏的世间最无暇最可贵最单纯的人，他们应该再一个圆满的家庭中，在父母的期待之下，在家人浓浓的爱意中出生成长，而不是这样充满目的地成为维系两个不想爱的人在一起的纽带。
“爷爷，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楚乔说。
还没等陆老爷子开口，陆萧就喝断他，“你要和爷爷说什么？”
“陆萧，你不会好好说话吗？”陆老爷子说，“你先出去。”
“你们又要瞒着我密谋什么？这次是找个人扮成楚乔，还是怎么的？”陆萧冷笑着问。
陆老爷子和楚乔同时一惊，他们没料到陆萧会知道那件事。陆老爷子本就对他没有察觉出陆萧被掉包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酸涩。他对不起这个大孙子，所以他才要弥补他，帮他守护他的家啊。
“萧萧，爷爷……”陆老爷子声音哽咽，他觉得自己应该向陆萧道歉，但是禁锢了他好几十年的“长幼有别”的思想，让他拉不下老脸来和自己的孙子说“对不起”。
“爷爷，我不怪你，也不怪爸爸，你们也是没办法。只是，我希望日后我不再是一个旁观者。楚乔，你想和爷爷说什么？”
尽管接收到陆老爷子明显的暗示，但是楚乔还是开口说道：“我不想要孩子。”
陆萧其实也没打算要孩子，最起码没打算这么快要孩子，他尚且还不知道和楚乔的未来会怎么样，怎么能有余力去处理另一个小生命的事情。但是，他自己有这种想法可以，可是楚乔有就不行。在他看来，楚乔应该抓紧孩子这根救命稻草，以孩子来作为他在陆家生存下去的砝码，可是，他竟然反对。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反对？难道说，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想要和自己的孩子。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陆萧顿时火冒三丈，但他在陆老爷子面前不敢造次。可不做点儿什么，心里那股邪火实在压不下去。他看到茶几上有杯茶，便想喝几口，压压火气，谁知，楚乔看到他这个动作后，大惊失色，一下跑到陆老爷子身边，拽着陆老爷子袖子，恨不得能扎进去一般。“陆萧，你不能再打我了。”
陆萧皱着眉头，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楚乔。“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楚乔听了，扭头看了看陆老爷子的脸色，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他揉揉肿胀的脸，小声说，“爷爷，不是他打的，是我不小心摔到的，真的不是他打的。”楚乔一边碎碎念叨着，一边回到位子上，低着头掰着手指。
陆萧对楚乔如此幼稚的报复方法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连刚才的恼怒都被冲散了些。陆老爷子却非常不忍，总觉得是陆萧真的把楚乔打坏了，一个劲儿地要他的专人医生给楚乔检查。好在检查完之后没有什么，陆老爷子这才放心。可是，这一出小闹剧却更加坚定了他要两个人赶紧生个小孩的打算。他实在没脸和楚乔说，就专心致志做陆萧工作。
陆萧被陆老爷子软硬皆施磨了一下午，最终答应。
陆萧回到房间，楚乔正蜷缩着身子睡觉，但他似乎是意识到有人进来，在陆萧坐在床上那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楚乔看到陆萧，睡意全消，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陆萧按住了。“我们谈谈。”
楚乔略有戒备地看着陆萧，尽管肩膀被他按住，但身子还是往一旁扭动了一下，刻意和陆萧保持一定距离。
陆萧没去在乎他这个小动作，整整一个下午和陆老爷子的谈话让他对和楚乔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陆老爷子说，他不能这么折腾楚乔一辈子，既然他选择了在知道真相后仍然把楚乔留下，就意味着他对楚乔多少有几分感情，而他用这种极端，甚至有些可笑的办法去惩罚楚乔的过往，无疑是错误的。
“你应该试着去接触他，了解他。楚乔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贪慕虚荣的人。”陆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他虽然不知道陆云山是如何说服楚乔留下的，但他可以猜到绝对不是光明磊落的办法。他现在年纪大了，就想看到子孙们和和美美的，不想再去过问那些细枝末节，也就没有过多追问陆云山。况且，就算他知道真相，也不会告诉陆萧，他不能让自己的孙子见到他父亲阴暗的一面，他怕陆萧承受不了，他面对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他难受了。
45.一波又起
陆萧觉得陆老爷子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是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转过弯了，毕竟楚乔的所作所为摆在那里，这谁都不能轻易抹煞。而且，他是直接的受害者。他想好了，只要楚乔能够安心下来，不再去招蜂引蝶，这山望着那山高，和他好好过日子，喜欢他，爱他，信任他，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每天围着他转，不再对他不咸不淡的，他就忘记过去，和他从新开始。
孩子，或许爷爷的建议是对了，有了一个两个人的孩子，对于改善他们的关系有很大帮助。
他想，或许楚乔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不再想往外飞了。
陆萧伸手摸摸楚乔的脸，“楚乔，我不会再打你了。”
楚乔点点头，没说话。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计较，我们生个孩子吧。”
“不要！”楚乔听到“孩子”两字，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比川剧换脸还快。他颤抖地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似乎那样做身体里就可以充满能量一般，他死死地盯着陆萧，那眼神充满恨意，又带着点儿祈求，他一张口，简直是音不成音调不成调。陆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余下的话听明白，楚乔说：“你和我计较过去吧，别生孩子作孽。”
作孽？！
这得有多大深仇大恨才用得上的两个字。
陆萧眼睛一花，等到他清楚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人已经骑在楚乔身上，楚乔细瘦的胳膊攥着他的衣领，但被他一蹬就缓缓地放了下去。他见楚乔闭上眼睛，又是那副半死不活任你处理的姿态，火就更控制不住了，他挥起一拳冲着他右侧脸颊就挥了过去。“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孽？”陆萧一拳又一拳，虎虎生风，可无论他怎么打，怎么问，楚乔就是不吭声。
陆萧急了，夫妻热战中最怕的是一方的冷战，如果楚乔能够和陆萧互打，或者说两句求饶的话，陆萧都不会如此投入，像对待一个阶级敌人那样非要把楚乔置于死地不可，但是楚乔没有，他不还手也不说话，就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让陆萧打，陆萧怎么能不疯癫。他原本想好楚乔会给他一个承诺，然后两个人都各自迈出一步，稍微都改变一些，像对普通恋人那样相处看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浓厚的厌恶之气。他忽然觉得，楚乔不一定是特别爱慕虚荣，他有可能是爱那个冒牌货，而现在他不知道那个冒牌货被陆云山送哪里去了，所以才虚与委蛇待着自己身边，趁机找到那个冒牌货的消息。然后一有一会，就去投奔那个冒牌货去。
陆萧这么一想，拳头更没轻重了，一下接一下，不管不顾的。如果不是陆婷无意中进来，他觉得自己今天很有可能把楚乔打死。
陆婷吓得六神无主，声音嘶哑地喊人，陆云山还没下班，陆老爷子在他的警卫员的陪同下过来，一看床单上一大片血，当时就拎起拐棍往陆萧身上招呼。陆婷拦在陆萧身边，哭着说：“爷爷，您先别打哥哥，先送大嫂去医院吧。”
陆老爷子这才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连忙叫医生先给楚乔简单清洗包扎，然后让警卫员给医院打电话。因为陆老爷子亲自到来，医院一干领导早早地站在大门口等候着，车一开过来，就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一副显然是精心装备的担架走过来。一个副院长亲自上阵给楚乔检查，院长陪着陆老爷子在休息室等结果。
大家都知道陆家这位老爷子的脾气，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起老爷子的注意成为他发火的导火索。深秋的夜晚有些凉了，但院长却呼呼地冒汗，时不时抬起肥胖的手擦一擦，擦完讪讪地无声笑着看陆老爷子。
陆萧和陆婷在走廊等，陆婷低声抽泣，“哥，你怎么能打大嫂呢？”在她的记忆中，夫妻就该像她父母那样恩爱才对。她看到楚乔躺在床上，脸上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几乎失了神，要不是陆萧还骑在楚乔身上挥舞着拳头，她根本就不相信是陆萧打的。在她的记忆中，陆萧一直是一个温文有礼对讨厌动手的人啊。
陆萧闭着眼睛脑袋靠着墙，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哥，你不是很喜欢大嫂的吗？”
“我不知道，婷婷，别说了，我很累。”陆萧抬起手盖在眼睛上，他觉得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太过刺眼，让他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陆婷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低声说：“我去看爷爷。”
等到陆婷走了之后，陆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如决堤般，瞬间从眼眶里喷薄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记得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可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分明还是以前那双手，可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了呢。
楚乔这次的伤比较严重，断了两根肋骨，并且有胃出血的征兆，如果要是一般人家，副院长肯定要建议去起诉家暴，可是这是陆家，谁敢啊。不仅不敢，还要尽量把病情说小。
陆老爷子听说没什么大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说什么，回家狠狠地把陆萧教训了一顿，然后命令陆萧收拾些衣物，到医院陪楚乔。
楚乔如果知道陆萧在的话，他根本不会醒来。
陆萧黑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格子羊毛衫，坐在床旁边握着他的手，乍一看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楚乔立马闭上眼睛，把头别到一边。陆萧放开手，把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又坐下握着他的手，静静的什么都没说。
这两天，两个人一直维持这个状态，谁都不说话，谁都不动弹，把医院里一干医生护士看的目瞪口呆，但谁都不敢多说半个字，只是给楚乔换药打针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破坏他们现在之间的平衡。
周末陆萧去参加家庭聚会，回来的时候终于开口对楚乔说话了。“爸爸也说要我们生一个孩子。”
楚乔抬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我死。”
周末陆萧去参加家庭聚会，回来的时候终于开口对楚乔说话了。“爸爸也说要我们生一个孩子。”
楚乔抬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我死。”
陆萧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生气，“好吧，楚乔，这是你逼我的。”
说着打开门，四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手上拎着箱子恭敬地走了进来。
楚乔坐起来，身子往床的另一侧移动，但是受伤的身体让他很快就被一个医生按住。楚乔拼命挣扎，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和医生撕扯间绷带撕开，刚接好的肋骨似乎又断了，红色的血液从白色的绷带渗透，医生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望着陆萧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陆萧冷冷地看那个医生一眼，医生只觉得那眼光犹如寒光烈烈的刀片，像要把他凌迟一般，在极度恐惧之下，身体处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清醒过来的意识又让他对陆萧不停地道歉。
趁这个空当，楚乔已经抚着胸口踉跄着步子挪到窗口，他觉得肺里堵得厉害，吸进去的空气都沉淀在里面但是却无法排除，空气越积越多，厚厚的压在里面十分难受，他咳嗽了几声，但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引得胸口处更加疼痛，疼得他双眼都有些模糊，他蜷缩着身子，手搭在铝合金窗户上面，一下两下够着上面的锁，他踮起脚尖，手终于够住锁要把它拧开的时候，一只手有力地握在了他的手上面，轻而易举地就一扒拉，他的胳膊就落了下来。
“楚乔，你是想死么？”陆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在地上抱成一团的楚乔，楚乔牙齿都在打颤，他现在没有力气讲话，他要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一点，然后最最后的困兽之斗。
“你宁愿死，都不愿和我生个孩子？你就这么厌恶我？”陆萧低下头，附耳在楚乔耳旁。他闭上眼睛微微沉吟片刻，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作用下在眼脸下投射出两片弧度优美的阴影，他的脸色此刻非常苍白，几个医生却觉得苍白的背后是难以预料的暴戾之气，他们都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不明白，不明白身为陆公子名正言顺的妻子的楚乔，为何不愿意和他孕育一个孩子。就算他不喜欢陆萧，也不至于排斥到要死要活的地步，这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