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两人在酒店第二次见面时，那人说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儿戏。”
被当时的自己所忽视的、男人眼中的郑重和微微闪过的祈求神情，在此刻才变得清晰。
原来他是真的很重视婚姻。
而因为自己的自私，徐卓予的一辈子都不再完美无憾了。
但其实他并不希望这样。
此时此刻，肖远程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满满的都是那个男人。
他在布满红晕的天空下的印尼街道救人的紧张神情，墨蓝色海边篝火映照下的温柔脸庞，在自己身下满脸发烫，意乱神迷的表情，
在得知自己种种欺骗后那蓦地睁大的眼睛，还有……那晚明明在尽全力诱惑自己，可是却满眼泪水，全身因为委屈而发抖地、问出“为什么要是我”的可怜摸样……
原来在自己的内心里，早已经有很多徐卓予的位置了。
只是一向自认专情的自己无法承认喜欢上纪禾以外的人的事实。
纪禾是自己第一个用真心来喜欢的人，他把这段感情看得纯洁又神圣。
更何况他要对纪禾负责。男孩还在病痛之中，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爱上其他人？
最终还是在医院孔泽的那句话点明了自己。
是啊，为什么在知道纪禾的肿瘤转移之后还要执意将所有过错、所有怒气都发在那人身上？
责怪他、怨恨他、刻意不去想他，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心情吧……
自己真是个混蛋。
41.
在决定了要去印尼之后，徐卓予这些天都在调整状态，以及做好此次出行的准备。
说是医术交流会，但其实只有一个月是用来做学术讨论的，这次活动的真实目的无异于让中国来的这些医生对印尼经济不发达、医疗条件也不好的地区的人民做义诊。
由于徐卓予所在的医院和印尼方面的医院是友好联盟，这样的“医术交流”每今年就会有一次。
在医院办理完材料方面的事情后，徐卓予特地去和他的导师辞行。此次能去交流也是多亏了他的导师引荐。他被封刀3个月本来是被拖了后腿，但是如果去了印尼，又不为是积累了另一方面的经验。导师真的是在全方面的为他着想，他很感激。
“老师，我下周就要出发了，这次能得到出国交流的机会，很感谢您。”徐卓予谦卑地说道，
“这都不算什么，卓予，这段时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老师也不是很了解。但是看到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我也就放心了许多。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希望此次去国外能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等到你回来
后，就又会是从前那个云淡风轻的徐卓予了。”
“……我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的。”徐卓予答道，脸上一副老师面前乖学生的表情。
出来医院后，徐卓予回到了他和肖远程曾经的家。
他还有一些物品留在了这里，在走之前他想把东西全部带走。
看着载着两人婚后回忆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么熟悉的房间，徐卓予尽力保持着平常心，
可看到卧室床头柜上摆放的两人在巴厘岛潜水时的照片，他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
照片里两人手拉着手，徐卓予的另一只手摆着V的姿势，对着镜头笑得开心；肖远程也是微微笑着的。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徐卓予不禁想到。
那段所有的隐瞒和欺骗都不被自己知道的、慢慢对肖远程倾心的时光。
老师刚才告诉他纪禾现在还在化疗当中，情况良好。如果稳定下来的话，今后的十多年都不会再出现突发状况。
这样的话，就再没有他什么事了。
也许像导师说的一样，此行回来后，自己也许就会对这一年的经历看开，或者是淡忘了吧。
和肖远程的缘分说不定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了现在，肖远程怎么也都该知道了纪禾手术不成功的真正原因，可他现在都没有和自己再联系过，也
就说明他现在已经根本不想和自己再有任何瓜葛。
这么想着，徐卓予把那张照片收到包中。
那么，可不可以，起码让他把这张照片留下来，
作为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付出真心的证据，可以供他在以后的人生中慢慢回忆。
这一晚，肖远程正在病房照顾纪禾。
化疗让这个孩子变得消瘦又苍白，原本富有光泽的乌黑的头发也掉落了大半。平时总是元气满满的他也不敌药物的威力，显得很没有精神。
手术和徐卓予的事情肖远程和孔泽他们都瞒着他。只告诉他化疗是为了更彻底的杀死癌细胞，这样病就不会复发。
而他因为难受和疲劳的原因，也没有想太多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肖远程打算今天晚上再去一次徐卓予的公寓，和他好好谈谈。
在一系列的伤害与折磨之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真心。
他决定了，即使徐卓予提出再苛刻的要求，亦或是惩罚他，他都可以接受。
只要徐卓予释怀了就好。
一想到他和徐卓予也许终于可以历尽磨难雨过天晴，他的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42.
一走出印尼的机场，扑面而来的潮湿又厚重的空气让徐卓予一下子回想起一年前和肖远程去巴厘岛度蜜月的时光。
已经一年了啊，时间过得也挺快的么。徐卓予不禁感叹道。
印尼方面来接机的工作人员一直举着牌子东张西望，同行的人看到后便带领全队和工作人员会和，打断了徐卓予的回忆。
他们的友好医院位于印尼首都雅加达，他们下榻的宾馆离医院很近，便于他们去参观交流。由于不是在景区，所以宾馆不是那么富丽堂皇，但是却也到了三星四星的级别。
这次医院一共来了五个人，三男两女。他和同队的另两名男医生分在一个套间。徐卓予对住的地方不是很挑剔，干净舒适就好。
交流会第二天正式开始，当晚一行人到达宾馆简单洗漱后便被邀请去印尼院方准备的接风宴。
晚宴归来后，三人洗漱完毕，另两个人急忙拿出电脑和国内的亲人朋友联系，徐卓予却倚在床头，开始翻看外文小说。
这次来的医生们都不是和他同一个科系，平时也仅仅是君子之交。但还好他们人品不错，也不会乱嚼舌根，或者因为之前纪禾的事情而对他另眼相待。
其中一个医生在上网之余探过头来，“在看什么呢？飞机上的时候就一直在看？那么入神？”
徐卓予连忙把书皮面向他，并答道，“原文小说而已。”
“Great Expectations，远大前程？不错嘛 我一直想看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哈。”
“我看完了看以借给你看。”徐卓予答道。
“好啊好啊，不过我估计我还是挤不出时间看，我那女朋友，一天不和她聊天就得和我闹呢！”男人说完，便又面向电脑屏幕。
真是，有人牵挂的人才有资格那么幸福的埋怨吧。
徐卓予嘴角微微扯了扯，然后垂下眼继续读书。
刚才被他遮掩的书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就是他和肖远程在巴厘岛潜水那一张。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地就会翻出这张照片来看，看着照片里肖远程的笑脸，就好像男人就在他眼前一样。
43.
巨大的灾难总是会在世人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
在徐卓予去印尼的一个半月后，7.8级的地震以及其引发的海啸发生在了印尼西北海岸。灾情和几十年前的某个圣诞发生在苏门答腊岛的海啸几乎如出一辙。
交流队一直处于印尼首都雅加达所在的西南部，地震发生时他们能感受到明显震感，但是海啸却没有很大地影响到他们所在的区域。
为了交流队的安全考虑，印尼方面不得已终止了此次交流活动，并与徐卓予他们的医院取得联系，希望交流队能尽快回国。
但是此次受影响的灾区都处于各方面都不发达的村落，这给援救行动增加了巨大的难度；再加上印尼的医生资源本身也很贫乏，所以即使在双方医院的强烈抗议下，包括徐卓予在内的医生们还是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报名了志愿者，奔赴灾区救援。
得知印尼地震的时候，肖远程正在家里用电脑办公。
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的新闻框上那被加粗的标题让他全身一僵。
「历史重演 印尼再遇7.8级地震以及海啸」
男人立刻停止了手下的工作，点看新闻链接去关注详细消息。
“昨天下午18点42分，位于印尼西北海岸的XX市发生了7.8级地震，并引发海啸。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中……”
过了一会，他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焦急地拿起身旁的手机给孔泽打了个电话。
“秦悠在你那里么？你们看到新闻了吧？她有卓予的消息么？”肖远程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你先别急，我们也是刚看到，现在秦悠正在给医院打电话询问消息，一有情况马上通知你！”孔泽一撇平时流里流气的口气，也变得正经起来。
孔泽挂掉了电话，肖远程只能焦急又无奈地等待着。
在他坐立不安的四十分钟后，孔泽的电话打了过来，“喂，远程，不好了，徐卓予坐在的交流队拒绝回国，申请了志愿者，已经前往灾区救援了！”
这个傻子！肖远程在心中暗骂道，“那你让秦悠问出来卓予要去的灾区的详细地址！然后给我消息！”
说完，肖远程就打开了航空公司的订票网页，订下了第二天去雅加达的机票。
不知怎的，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44.
由于徐卓予所在的灾区比较偏远，所以肖远程到达雅加达之后还要继续乘船、客车等交通工具才能到达。
因为目的地不是旅游景点而是偏僻而又不发达的的村落，在路上，肖远程也只得和印尼的农民一起挤着破旧的大巴，以白水和面包充饥。在这种地方手机收不到信号，他相当于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徐卓予现在的情况，心里惦念，再加上旅途辛苦，一两天下来肖远程便憔悴了许多。
等到他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徐卓予他们所在的地方时，迎接他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徐卓予虚弱地躺在搭出来的木头床上，右腿打着绷带，从绷带中隐隐渗出脓水。他手上输着液，满面潮红，双目紧闭，眉头也皱着，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一路奔波的肖远程看到眼前的景象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几乎都要站不住。他闭了下眼睛缓和一下心态，然后快步走到徐卓予的床前蹲下，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许久后向身后的医生们问道，“他怎么了？”
旁边看护的女医生说道，“昨天凌晨发生了余震，徐医生在救村民不小心被倒塌的房屋砸中右腿，房屋都是竹木搭的所以不是很严重，但是由于这里闷热潮湿，徐医生伤口发炎，导致了败血症……”她看了一眼肖远程越来越黑的面色，急忙说道，“我们已经尽全力治疗了，也给徐医生用上了现在有的最好的药物，但是败血症这种……真的要看他自己的生命力了……如果他能恢复清醒的话，就说明不会有危险了，但是如果他一直昏迷超过3天的话……就……”
肖远程又问道，“不能把他转移回城市，让正规医院给他治疗么？”
女医生回答道，“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但是即使要转移的话，也要等到徐医生的状况再好一些。”
也就是说……卓予能活下来，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是么……
等屋子里的医生们都出去之后，肖远程的大手抚上了徐卓予还在发烧的脸。
卓予，我相信你一定能撑住的。然后，我会向你保证，
这会是你一生中受过的最后一次苦难。
45.
肖远程到的时候是白天，所以即使很疲劳，他也还没有想睡的意思。
于是他便伏在徐卓予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话。
“……我那时是真的喜欢纪禾。”
“但是他一直有喜欢的人，那人伤了他很多次。我看着他们两人的纠缠，就愈发为纪禾心疼。”
“再加上后来纪禾生病，我就发誓一定要治好他的病，无论用什么办法。”
“……于是我就找到了你们家。”
“虽然你的继母一直在保护你弟弟，把你向前推，但是我看到你的一刹那，是真的有觉得即使没有你继母的推动，我也会选择你的。”
“……那天你在酒店里用那么郑重的语气和我说你很重视婚姻，我就明白了你是认真的。”
“因为当时的我知道无论如何纪禾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所以对婚姻的态度很随便。不论结婚对象是谁，只要不是纪禾就都一样。”
“你想要的婚姻所包含的一切，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所以我答应了下来。”
“很混蛋吧？”肖远程自嘲一般，微微翘起了嘴角。
“可即使这么说，我也是真的做好了和你过一辈子的准备的。”
“……第一次对你有感觉，大概是目睹在印尼的食阁街时你救人的那一次吧。”
“你认真工作的神情，真的很帅，也很让人尊敬。”
“之后我妈妈生病那一次，你那么用心的在照顾也让我很感激。”
“你说「都是一家人么」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和你一辈子走下去也不错。”
“但是我一直爱的是纪禾，并且认定了即使和你结婚，这辈子也都只会爱他一个人。有了这种想法无异于是背叛了他。”
“ 当我意识到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好像越来越重之后，我便愈发排斥和逃避这份情感。于是在那之后我努力的冷落你。”
“……为何我会那么傻，我一心想要维护自以为最神圣的爱情，但是却因此一直伤害着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是我钻牛角尖了，对不起。”
“隐瞒你关于纪禾的事是我一开始就打算号的。因为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我希望你只要把这当成一次普通联姻，然后等纪禾的病好了之后，我们就继续我们的联姻，相安无事。”
“可是自私的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知道真相对你的伤害会有多大，对不起。”肖远程双手紧紧握住了徐卓予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他的身体也因为忏悔而微微颤抖着。
“……没想到，纪禾那天突然晕倒，被急救去了你们医院。”
“当时我就总有一种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预感。”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着能隐瞒的就隐瞒下去。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我不想看到你伤心的神情。”
“但是到最后，你所有被欺骗、伤害过后的神情还是被我看了个遍。”
“纪禾一直以来都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他。”
“所以，在得知手术失败了之后，我才会那么的生气……那么的不可理喻吧。”
“以至于一心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你，结果把我的坏心情全部发泄在了你的身上，竟然连路人的闲言碎语也全盘相信。”
“……可是，为什么现在连你也这样没有生气的躺在这里？”
“这是对我的惩罚么？”
“……对不起。”肖远程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哽咽了。
“当我终于认清自己的心之后，我本来想去找你，和你开诚布公的谈一次的。可是孔泽的电话打来，说你已经在机场要飞去印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