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向徐卓予，沉默了很久，道，“……就当做是吧。”
“这件事情，为什么结婚的时候不告诉我？”
“我以为这对我们的联姻没什么影响，反正它也不是基于感情上来谈的不是么？”肖远程平静地反问。
“说的也是，一开始就没有感情，”徐卓予嘴角轻蔑得挑起，突然，他抬头直视肖远程，“但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呢？”
肖远程望向徐卓予，眼睛微微睁大，好像被震惊到一般。
几秒之后，他开口道，“你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唯有感情，我无法给予你。”
徐卓予的胸口仿佛被大石捶了一下的闷痛，他不由得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来缓解。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再将对话进行下去，于是他转头道，“没关系，我理解的，本来就是契约婚姻么。”
19.
随后，仿佛逃避一般，徐卓予慌乱地走出了楼梯间。
他有直觉，肖远程说谎了。所以，对于肖远程刻意隐瞒的，他一定要弄清楚。
一个人的影像浮现在徐卓予的脑海中。
想到曾经肖远程说过的“不要与他有过多来往”，徐卓予觉得也许可以从这个人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
傍晚，徐卓予刚走出一楼大厅的电梯时遇到了刚买完快餐的肖远程，两人皆是一愣。
肖远程先开口道，“我今天晚间要留在这里，可能不会回去了。”
徐卓予只是抬眼看着他，然后冷冷地问道，“你这两天……是真的有在加班么？”
肖远程没料到徐卓予能想到这一点，道，“抱歉，我确实撒谎了。但是他在这边没有亲人，前两天他状况又很不好，我只是在照顾他而已……”
“才这么久就已经有谎言了啊，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思呢……”徐卓予低着头看向地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之后，徐卓予也没开灯，直接在黑暗中摸上了沙发，然后打开电视。
屏幕里所呈现的世界五彩斑斓，而映射到他脸上的也只不过是一束束惨白的光。徐卓予窝在沙发里，开始回想今天所发生的、那些让他始料不及的事情。不知不觉，他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小的自己流着泪，望着眼前的爸爸阿姨和小弟弟，仿佛自己与他们处在两个世界。他心中似乎仿佛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是那么的想将它实现……
……那个愿望，是什么来着呢？
第二天徐卓予去上班时，发现医院的同事看他的神情都有些异样。
一直跟着他工作的小护士看到他后眼底竟然流露出一种看可怜小动物的眼神，然后还向他摆出一个大大的、旁人都能看出的治愈满满的笑容，弄得徐卓予莫名其妙，只得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当他经过其中一间病房，发现在床上还未醒来的少年，以及床边熟睡的肖远程后才大致理解旁人的反应是为何了。
锦程在S市算一家大企业，而肖远程也是时时会登上电视、杂志之类的人物，普通人也大都知道他的容貌，两人当初的联姻在这座城市里也还算轰动。这下肖远程在医院照顾了一夜，半夜里值班的医生护士都是看得见的。所以当大家看到肖远程在“夫人”的地盘对另一个男人如此体贴照顾，再一联想到两人联姻的事实，也就大概明白过来一些了。
这分明就是肖远程被迫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嘛，病床上躺着的那位才是人家真爱。
于是看向徐卓予的眼光也不由得地带了一丝怜悯。
对此，徐卓予只是充耳不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脚刚踏进医生办公室，就听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老公还留在这里看护病人，作为主治医生之一的老婆怎么还能安稳的回家睡觉呢？”
20.
说话的人叫康旭，是神经外科的另一实习生，算是他的师弟。此人能力还不错，只是为人心胸狭窄，总认为导师偏向徐卓予，所以对他一直话里藏钉，处处冷嘲热讽。徐卓予一直以来都选择无视，可是这人却得寸进尺，说话也越来越不懂得掌握分寸，这下连人家的私事也要拿来嚼一下舌头。
徐卓予闻言，抬头直视康旭，道，“与其有时间对别人的家务事评头论足，何不如再多看几页外科医学史呢，也不至于下次再被导师说教。”
康旭前几天刚好因为导师问的医学史的问题回答不上来，于是这两天特地跑去图书馆借了书准备来看，此刻他被人戳了短处，不由得面红耳赤。“你……”
这时候秦悠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也不管两人的谈话有没有完，直接语气不好地打断道，“徐卓予！陪我去吃早餐！”
徐卓予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连秦悠都已经知道了。
医院餐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早一来上班就看到护士站那些小姑娘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你的事。那个人是谁？肖远程原来的相好？”秦悠一上来就连环炮一般地将问题抛给徐卓予。
“昨天的一个病人，脊髓癌中期，不算好治。肖远程一直喜欢他。”徐卓予喝了一口豆浆。
“那他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和你结婚？”
“不知道，他似乎不想告诉我。”
“不想告诉你？！他以为他是谁啊？！那你……你怎么想的？”秦悠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道。”徐卓予依旧低着头。
秦悠看好友一副不想再被问下去的表情，于是顿了顿，道，“……那我也不逼你了，你自己再好好想一下，别人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不用去管。”秦悠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徐卓予的手，希望以此能传递给徐卓予一些力量，“如果有想找一个人谈心的话，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恩。”
“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
“你对肖远程……有其他的感觉么？”
“不清楚……也许有吧。”
秦悠心里倒吸了一口气。不过她马上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么，follow your heart。我相信不论是什么，只要你想要的话，你绝对有能力和魅力去得到。”
“嗯，谢谢你。”徐卓予会心地笑道。他很感谢秦悠，她会体贴地给他留出一部分空间，但又总是能在他面临难题时给予自己最需要的那种安慰。
再次去查房的时候，肖远程已经不在了，大概是赶回公司上班去了吧。
对于那个少年，他还真是上心呢。徐卓予如此想到。
晚上回到家后，徐卓予意外地发现肖远程竟然也在。
徐卓予问：“你……不在医院么？”
肖远程道，“我今天请了一位看护，以后只要时不时去看看就好。”
徐卓予看到肖远程一副疲惫相，以为他在为那人的病情忧心，心中一软，主动宽慰道，“他的病虽说棘手，但却也不是不能治疗。导师他很有经验，他会没问题的。”
肖远程一愣，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于是换上一副复杂的表情望向徐卓予。
而那表情里，似乎有一点点的怜惜……和不忍。
徐卓予被那副神情盯得疑惑，又想到那人在肖远程心中的位置，于是心中开始不自在起来，忙低着头走过肖远程，道：“我今晚住副卧，下周就会搬回去。”
肖远程连忙回过身，“卓予……”
徐卓予全身一颤，这是男人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过了不久，男人开口道，“一定要这样么？”
徐卓予仿佛一瞬间被这句话激怒，一转身面向肖远程：“那你想要我怎样？和一个心里有着另一个人的男人同床共枕么？和一个只知道隐瞒的人继续扮演恩爱夫妻么？肖远程，你不要欺人太甚！”
过了很久，男人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出声。但是他拉住徐卓予胳膊的手无力的滑下来。
徐卓予的心也随着那只滑下的手而慢慢下沈。
“即使这样，你也什么都不愿告诉我么？”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徐卓予一甩手，走向了副卧。
21.
之后的几天，肖远程只在每天下班后去医院看一眼，然后回家。可徐卓予现在每天似乎都要故意加班到很晚，即使回家也是直接进房间不和他多说一句话，仍然处在和肖远程冷战的模式中。
肖远程对此也很无奈，他并不希望两人如此相处，可是精神上的疲惫让他没有精力去和徐卓予好好谈一谈，更何况确实有些事情是他不想告知于徐卓予的。
于是他只好继续这样焦躁地沉默下去。
查房的时候，徐卓予趁着导师询问病人的空当，也在观察着病床上的少年。
少年早已经醒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向导师，乖巧的回答着导师的每一个问题。床头的病历牌显示他的名字叫做纪禾，21岁。他长着一双大大的、猫儿一般的眼睛，两颊上各有一个小巧的酒窝，让他像小猫一般俏皮，讨人喜欢。可是没有血色的脸以及脑袋上厚厚的绷带又给他增加了几分孱弱之气。而且少年看向自己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肖远程的关系。
徐卓予垂下眼睛。
之前他同意忍受这段婚姻是因为他觉得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有信心在两人之间创造羁绊，可他没有料到的是肖远程心里早就有了人。
何况那人现在还身患重症，躺在病床上楚楚可怜，他怎么可能争得过。
离婚似乎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可是之后该如何向双方父母解释？未完成的项目又该如何？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即使事情演变到了这个程度，自己似乎还是有点舍不得肖远程。
徐卓予紧紧闭上眼。
一想到之前蜜月那种种甜蜜的时光，他就不禁心酸。
他动心了。
在这段荒谬的契约婚姻里。
所以即使不解，即使在生气，徐卓予还是不想放弃，他喜欢肖远程。
如果不能当他心尖的那个人，是不是能做他的枕边人也好呢？
……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愿意被埋在鼓里生活。
走出病房后，徐卓予看着手中的名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喂，请问是孔泽么？”
22.
咖啡馆里。
孔泽望向对面的青年，“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的联系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么？”
徐卓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今天来找你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事情……”
孔泽想了一想，然后了然地笑道，“是关于肖远程和纪禾的么？”
“你果然知道他们俩的事情。”徐卓予直视对方，“可是肖远程似乎不是很想让我知道这些，所以我来找你。”
“那是当然的~那个男人会和现在的交往对象谈论前任呢？”孔泽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虽说我们两个是联姻，这样明明有着心上人却又和别人结婚的做法实在对哪一方都称不上尊重。”徐卓予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我也这么觉得，当初远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还为此争执过。”孔泽一边嬉笑着，一边却眯着眼注视着徐卓予。
突然，他把身子探向前，“你和肖远程做过了么？”
“欸……”徐卓予被这突然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脸上也不自主的染上一抹粉红。
孔泽微微一皱眉，
徐卓予能来找自己盘问真相，就说明他其实是重视肖远程的。再加上现在他的这个反应……
完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已经陷进去了。
可是在这段婚姻里，他注定要成为被伤害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自己能帮他的就只有……
“像我之前所说的，在联姻这件事上，我们俩个是有分歧的。作为好友，我并不同意他这么做。”孔泽突然道。
“为什么？”
“先让我给你讲讲他们两个的故事吧。”孔泽抿了一口咖啡。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在日本有业务吧，我和远程也会经常去日本出差。我们和纪禾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你知道Kise Hoshiga么？”孔泽突然问道。
徐卓予细想了一下，“不知道，日本人？”
“Kise是纪禾成名之后的艺名。”
徐卓予略微吃惊，“他是个明星？”
“恩，他幼年时随妈妈改嫁到日本，在日本比较红，不过现在应该也没有太多中国人知道他。不过我们认识的时候，纪禾还没有那么红，初露头角而已。那时候我和远程去出差，正好和他同住一个宾馆。一天晚上，喝醉的纪禾好像被人骚扰，慌忙敲开了我们俩的房门，我提议给服务生打电话把他送回自己屋子，可是远程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不仅没送走他，反而照顾了他一整夜。”
一见钟情么……徐卓予默默想到，不禁有些心酸。
“然后我们三个就成了好朋友，只要一去日本出差我们就会去探他的班，然后一起聚一聚。久而久之，我觉得远程好像喜欢上了纪禾，但是纪禾似乎有心上人，也暗示过他。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远程和他应该也就见过几面的关系，但是他还是一直坚持着，然后一直没戏，呵。”
徐卓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两人就这样了好几年，纪禾越来越红，变成日本乐坛的炙手可热的明星，就像他的艺名一样。可是他情路不顺，一直被他喜欢的那个人伤害，然后远程就心甘情愿的当为他抚平伤口的人，喜欢他的心情却愈演愈烈……直到一年多前，纪禾被查出脊椎的病，远程执意带他回国治病。”
徐卓予闻言皱了下眉头，只觉得这件事里有些不对。渐渐地，他感觉一股凉气从他背后升起，“……纪禾的病，和联姻有关系么？”
孔泽不得不为眼前这个聪明人惋惜，“你们家当时准备开发的新项目因为资金周转的问题迟迟不能继续下去，远程想要投资这个项目，但他的权力还没有大到不顾董事会的意见自己决定锦程的投资对象。于是他只有和你们家两个儿子中的其中一个联姻，才可以有正当理由来投资。”
“……因为，你家公司所研究的新型伽马刀，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治疗纪禾脑疾的仪器。”
＊＊＊＊＊＊
徐卓予突然觉得有些懵。
他知道为什么肖远程要隐瞒他了。他也开始理解当自己安慰肖远程说纪禾的病是有方法治疗的时候，男人望向他那透露着怜悯的眼神了。
原来他们的婚姻，是肖远程挽留爱人生命的手段之一，是肖远程与死神斗争的最强武器。
只不过自己这个倒霉鬼也成了肖远程为爱而战当中的牺牲品。
亏他还傻傻的，被男人流露出的温柔所吸引，动了真心。
肖远程，你是有多爱那个人……
徐卓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23.
“那么，结婚对象选择我也是因为我是脑科实习医生么？”徐卓予淡淡地问道。
“这应该倒不是，他在结婚前从来不了解你和你弟弟的情况。”
徐卓予不知道自己对此应该感到宽慰还是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