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长老以为当如何处理?此事,不仅与我白道有关,与黑道也脱不了干系。”
“呵呵,孤影,连你都想不着的事儿,我一老头子又怎想得到呢。”戴徐也是个精明的主,他随意几句便将事情撇了开去。
莫孤影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深知,对付戴徐这样的人,得耐着性子才行,若是将他逼急了,自己也得不到好处。
戴徐举杯一饮而尽,不知是有意无意,放下杯子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看着莫孤影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莫孤影却丝毫未注意到戴徐眼底不明的光芒,他环顾了四周,浅笑道:“今日天气甚好,戴长老,可有兴趣陪我逛上一逛。说来惭愧,打从我来到行云宫后,被云熙缠得不行,尚未有时间来好好欣赏苍茫山的景色呢,不知戴长老您可愿相陪。”
“哈哈哈,好好。想来宫主缠你得紧,亦非好事啊。难得这几日宫主不在,走,我带你去逛逛,瞧瞧这苍茫山的美景。”戴徐笑着撩袍,站了起身。
莫孤影颔首谢过,便由七墨推着,跟着戴徐四处逛了起来。
行云宫坐落在苍茫山半山腰,地势低平,整座宫甚是宏伟宽敞,若真要走完,尚得花不少时辰。
莫孤影与戴徐便这么边走边闲聊着,将行云宫绕了个遍。而莫孤影倒也聪明,一路上不再提及冥门之事了。
五月的天,花开正艳。
莫孤影抬手接下风扬下的落花,放在手心细细地玩弄,“许久未曾似这般,好好地欣赏自然的风景了。”
“人生若得一闲,饮一壶酒,赏一处落花,倒也逍遥自在。”戴徐怔怔地望着那些飘扬的花,负手感慨道。
“没想到,行云宫有如此美色,倒是我平日里观察不够细微了。”莫孤影摇摇头惜道。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已将近午时了,“戴长老,我们回去罢。”
“好。”戴徐点头,走到前方带起路来。
可是——
突然银光一闪,四处落花被几道气劲整齐地切作两瓣,数道身影从花丛中跃出,直朝莫孤影他们而来。
莫孤影怔忪片刻,便抽出了“凰舞”,将敌人的剑气打散,七墨也随即抽出腰上的判官笔,直朝敌方的穴道打去。
戴徐也不惊慌,拂袖空掌挥断敌人的剑气。
来人的攻击被打断也毫不迟疑,迅速站位,结成阵法,从多处朝他们进攻。
莫孤影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对方似乎想要戴徐的命般,攻击全朝着戴徐去,招招狠辣,剑剑毫不留情。
他拧眉抿唇,他记得他昨日叮嘱过甚一,今日派人假扮刺客行刺,目的只是为了试探戴徐的武功,万不可要戴徐的命,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他隔空挥了几下剑气,发觉对方根本无意攻击他和七墨,只是空缠而已,眼见戴徐身上已被划了几道口子,他不及细想,喝道:“戴长老,接着!”说罢,将手里的“凰舞”扔了过去。
戴徐跃起接过,噌噌几剑便打散了敌人的攻击,有了武器助力,他的武功施展得更顺。
而莫孤影则是一直定定地盯着戴徐的动作。许是因情急之故,戴徐完全没发现他此时握剑的手,不是右手,而是左手!而且他并没有因为用左手,而导致动作有所阻塞,反之,倒顺畅的很,简直就像是个惯用左手之人。
但最令人惊诧的,是戴徐用剑的动作。凡是用剑者,当是以刺、削和截三种攻击为主,而戴徐的动作,则以割、砍和切为多,显得异常突兀,那种使法,分明便是刀的动作。
这让莫孤影联想到了叶凭生尸首上的刀痕,左手使刀,再加上那封来往的信件,会不会杀死叶凭生的便是戴徐?
第七十七章:撕破脸皮却入套
那藏在小本子里的,叶凭生与戴徐联络的信件,不仅有八年前的,尚有近几年的。虽然近几年的只是一些惯常的问候,但他们俩间仍有来往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莫孤影便猜想,会不会是戴徐因为八年前攻打行云宫之事,怕叶凭生将他抖了出来,因此便先杀人灭口,堵住叶凭生的嘴,而他仍旧可以逍遥自在地当他的戴长老。而这么一细想,那么戴徐多次掩饰自己的字迹和武功,便很有可能是怕他发觉而借此查出叶凭生的死因了。
莫孤影一直看着戴徐出神,全然忘记自己也身在危险之中了。好在七墨一直在他身旁替他挡剑,才不致他受伤。
“夫人!”七墨大声唤道,终于把莫孤影唤了回神。
莫孤影打了个激灵,突然发觉事情的不对劲了。他们在此打斗声音那么大,周围却没有人来相援,而一直跟着他的甚一也不知到哪去了,也未来护主。
而最不对劲的是,他以为是甚一找来的刺客,对他和七墨似是袒护得太过了。那些刺客全力攻击戴徐,而他和七墨则像是被他们团团围住保护一般,安全得紧,反倒像是在旁观战一般,毫发无损。
若说是做戏,这样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点,攻击戴徐而反倒保护莫孤影,任谁都会猜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莫孤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巴不得揪着甚一的领子,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现下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戴徐一人用一把不顺手的武器苦撑,甚是危险。
莫孤影对七墨点了点头,七墨便甩笔打上几人的穴道,冲出一条路,让莫孤影冲到到达戴徐身边。
莫孤影没有了“凰舞”,只得靠碧玄掌支撑。他虽因得楚云熙功力,而得悟冰掌,但根基毕竟没有纯粹的“素心诀”那般稳,是以碧玄掌的冰势尚差上几分,做不到逢物便凝冰。
空手对武器,再加上他腿行不便,他的情况也甚是危险,好在敌人并无意攻击他,每每欲刺上他时,都会收手,因此方使得他切入敌人的攻击圈,来到戴徐身边。
戴徐眼见对方不攻击莫孤影,早已生起疑心,但眼下也不是他疑惑的时候,他执剑晃了几个虚招,趁敌人晃神之际,用生涩的剑法,唰唰几剑刺入了敌人心肺,而莫孤影则在他背后用碧玄掌切过敌方的剑气,打上敌人的手腕,震掉他们手里的剑,然后取之己用。
有武器在手,他的剑法便得以施展,虽然因为坐在轮椅上的缘故,用剑对他甚是不利,但有胜于无,堪堪避过几剑,狠了狠心也刺上了敌人的皮肉,只是避开了要害。
对方似乎眼见杀戴徐不得,便起了撤退之心。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们在撤退之时,竟然朝齐齐莫孤影划了几剑。莫孤影猝不及防,虽然避过了要害,但他的衣服仍被划破了不少,露出了内里的衣襟,而有一样东西亦同时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莫孤影挡过几剑后,尚未反应过来,待那些刺客逃走后,他整了整衣衫,当感觉到怀里空无一物时,一股可怕的惊惧感从心底蔓延而上。
他僵硬地望着那捡起从他怀里掉落的小本子的戴徐,满目惊慌。
戴徐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小本子。方才里面的信件在掉落的瞬间洒了开来,戴徐一一将他们捡起,却在捡起的瞬间,发现了自己写给叶凭生的信。
戴徐冷冷地斜觑了一眼惊愕的莫孤影,突然嘲笑出声,那笑声如鬼泣般凄厉、冰冷,“莫孤影,原来这便是你多日来示好的真相?”
莫孤影略带愧疚地垂了垂眼眸后,深吸口气,再度抬眼,眼底是一片冰冷与坚绝,毫无愧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戴长老未作亏心事,何惧?”
“哈哈哈,好好,莫孤影,你今日这场戏演得当真是好。你多日来讨好我,为的不便是替楚云熙报仇么?如今,我在这里,你怎地不杀了我?”戴徐狠声道,将手里的“凰舞”掷回莫孤影怀里。
“不必,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欠下的终得偿。”莫孤影瞥过头去,不敢再直视戴徐愤怒的眼光。
他承认,多日来的讨好,目的的确是为了查探消息。但他不否认,他对戴徐近如父亲般的情分是真真切切的。
他只是很矛盾。若非知晓戴徐在八年前害楚云熙一家之事,他真的不愿将戴徐当做敌人般对待。今日这场刺杀,无论是意外还是有意,都已不重要。既然已被戴徐知道了真相,为防对楚云熙与自己不利,他终是得狠下心来对付戴徐了。
“哈哈哈,好一句因果报应,说得好,那么多年了,我是该遭报应了。莫孤影,你不是凡事都为着楚云熙么?正好如今正要讨伐‘冥门’,那便由我带队前去,也省得你日日提心吊胆我在此会害着你们!”戴徐忿恨地将手里的小本子狠狠地朝莫孤影的脸上砸去,然后甩了甩袖便离开了。
他走到了一半,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尚有,将你那些放至我身边的暗探给撤了去,明日我即刻带领我的心腹出发,再也碍不着你的眼了!”
莫孤影接下了小本子,低垂着眸默默不语,听到戴徐的这句话时,他呼吸突地一窒,心里如被刀割般疼痛,当他再度抬眸时,戴徐却已走远。
原来戴徐早便知晓他派人暗中监视他,只是他却一直未撕破这层皮。可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无力挽回。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他知他应该上前去挽回戴徐,竭力地解释,可他却发现,他做不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戴徐,他又如何去说服自己去阻止戴徐。戴徐从头到尾都不曾解释自己的行为,自己又焉能替他做辩。
他很矛盾,很矛盾,戴徐对他而言,当真如亲父一般,可是,他却无法容忍一个害死楚云熙双亲的人在楚云熙身边。
他太爱楚云熙,爱到可为他杀人,为他除去所有阻碍他的障碍。他可以狠心地杀死亲父,只为楚云熙报仇。可这一次,他却发现,对着那个谦和的人,他下不去手,所以他放任了戴徐去讨伐“冥门”的行为,因为他不忍心动手,那便借他人之手罢。
若活,便放过他,若死,则将他厚葬。
第二日清早,戴徐便带着他所有的心腹,统共百余人出发了。
莫孤影草草地跟宫里人说了戴徐长老前去的目的,也向宫里人保证了戴徐的安全。宫里人虽不太满意莫孤影的做法,但一来莫孤影的身份摆在那里,二来莫孤影也出动了不少手下相助,是以他们也不得不应了。
戴徐走后,莫孤影心里便感觉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他回到了那个曾经对弈对饮的小藤架下,默默地一人执子对弈。只可惜,身边却少了一个和他饮酒对弈之人了。
戴徐走后第二天,甚一出现了。
莫孤影当时正在那小藤架下饮酒,耳闻有人声掠过,他便重重地放下了酒杯,冷冷地恨道:“你找来的刺客当真是做戏高手啊!”
甚一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仍是重重地跪下叩首,然后疑惑地问道:“公子请息怒,但请恕属下愚钝,不知您所说的刺客是指什么?”
莫孤影恼了,甩袖狠声道:“你做什么傻,当然是……”
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甚一是极为谨慎之人,他要甚一办的事,甚一绝无记错的可能,又怎会问这种问题。
他的心突然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脊背,窜入心底。
他抖着声问道:“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回公子,属下依您的指示,前去莫府,给二公子捎信。”
莫孤影一听,心完全凉透了,他僵硬地低头,看着那跪着的人,惊愕地问道:“我何时唤你去的?”
甚一一怔,心里正奇怪莫孤影怎会不记得此事,但他仍恭敬地开口道:“五日前。”
“意思便是,你五日前,已不在行云宫了?”莫孤影的声音已经抖得不行,便是呼吸也急促得可怕。
“是。”
莫孤影浑身一震,双目圆瞪,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因为,五日前,他未曾下令让甚一捎信给莫奉青!
那么,这便意味着,这几日,他见到的甚一便不是甚一本尊,而五日前甚一见着的也不是真正的莫孤影!那么,接令派刺客去做戏杀戴徐的究竟会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莫孤影的背脊怵地冒起一股刺骨的寒意,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而他只是那只手下的木偶。
这一切太可怕了,莫孤影感觉自己正在步步落入一个圈套,然后按着那人的剧本,唱戏。
“公子?”甚一察觉到莫孤影的不对劲,唤了出声。
莫孤影打了激灵,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迅速地下令道:“甚一,我要你即刻召集人手,尾随戴长老的队伍,去保护他!无论如何,定要护他安全归来!”
“是!”甚一从莫孤影的语气中,也知晓了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他高声应答,即刻轻功跃走,召集手下去了。
“希望一切仍来得及。”莫孤影定定地望着甚一离去的背影,抚上心口,默默地祈祷着。
第七十八章:病从心生君归来
打从知晓自己入了圈套以后,莫孤影连日来都忧愁苦闷,饭都吃不下。可隐在暗中利用他的人却精明的很,让他查不着任何线索。忧心过甚,不久他便起了场高热,病倒了。
他许久未曾病过了,如今心病加上高热,这一病可病得不轻,烧得迷迷糊糊地,连谁进过他房间探望他或照料他都不知晓。
好在,莫孤影起热的隔天,楚云熙回来了。楚云熙满怀欣喜地想去见见情人,亲上几口表达思念,却没想一回来便听到莫孤影病倒的消息。
他又气又急,将七墨与从莫府回来的九剑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再顾不得其他跑去照料莫孤影了。
“云熙?”莫孤影迷迷糊糊中醒来,便看到了那张焦急的俊脸。
“是我,我回来了,孤影来,先起身喝药了再睡罢。”
莫孤影轻轻地眨了眨眼,表示应允。
楚云熙温柔地抱起莫孤影的上半身,让他稳稳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取过身旁的药碗,吹了吹,慢慢地喂莫孤影。
莫孤影半眯着眼,软在楚云熙怀里,一点一点地就着楚云熙的手喝起药来。干涸的唇得到滋润,他满足地舔了舔,瞬时双唇又变得水润起来,淡红的唇染上病态的白,如花荡在水心般柔软。
那滴坠在唇上的水珠,晶亮诱人,楚云熙怔怔地看着,一股燥热从心里爬上,怵地涌到了下腹。
他与莫孤影许久未见,这情欲早已把持不住,如今那一颗凝在唇边的淡色水珠,诱得他心神一晃,精血猛地涌上大脑,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狠狠地将莫孤影压在身下,品尝那琉璃骨的销魂滋味。
莫孤影的身子被楚云熙抱在怀里,虽然他烧得迷糊,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楚云熙身体的变化。他本因起热而泛潮红的脸又殷红了几分,软软地道:“待我病好后,便给你。”
楚云熙一听愣住了,心花瞬间怒放,他搂紧了莫孤影,舌头在莫孤影的唇一舔,将那诱人的水珠卷入口中,然后侵入莫孤影唇内,与他相吻。
莫孤影口腔的内壁因起热的缘故异常灼热,烫得楚云熙心都融化了。两人吻了很久,直到楚云熙感觉到莫孤影又快晕过去时,他方放过莫孤影。
楚云熙顺了顺莫孤影的长发,便哄着他入睡了。
感觉到莫孤影睡着后,楚云熙慢慢地收起了柔情,圈紧了他的怀抱,将下巴枕在莫孤影的头发上,轻轻地叹道:“孤影,戴长老去伐‘冥门’之事可是与你有关?”
可莫孤影早已陷入黑暗的沉睡,不能回答他了。
原来,楚云熙刚回宫,接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戴徐长老带人去伐“冥门”。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楚云熙脑子里便想到了莫孤影先前所说的那句“若是他伤害了他身边最亲的人,他该怎么办?”的话。
于是,一种戴徐伐“冥门”之事与莫孤影有关的直觉,自然而然地从他脑海里萌生出来,缠绕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