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撞上那车尾,“小老婆”稳稳当当向前推了几米,蓝色小车的后备箱从中间凹进去,车前坐上的人吓得赶紧跳下来,指着景山质问干什么!
梁小福在对面看清从车里下来的人,不怪景山莽撞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他家景大王正好推开车门下车来,黑色的长款呢大衣撒开,淡灰色长围巾在脖子上随意的挂着,一身的倜傥。
裹着羽绒服的梁小福想呢大衣弄脏了不好洗,冲过来把手上的资料甩给景山,道:“我来!”
景山看他一叠雪白的资料文件甩给自己,怕掉地上给他弄脏了,只好老实给他抱着。但见着他家小福子即刻转身,抬手就给了上来质问的年轻男人一拳头,打得他捂脸弯了腰。
哎呀!
景山在边上看着都替那人疼,他家梁小福果然不是吃素的,杨朕说的对,小时候看着乖得很,以为是个憨憨的狗崽子,他妈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是头狼啊!
那人“你们要干什么?”说完,终于看清眼前找麻烦的二人,转身就要跑,梁小福抬腿就是一脚狠揣在那人腰上,那人几步踉跄,捂着腰快跪下来。
梁小福没打算放他,拎住衣领使蛮力拖起人来,压到蓝色小车的车门上,半是愉快半是狠的说:“卢伟君先生,好久不见了呀!”
看热闹的围起来的时候,梁小福就给人家拍身上的灰尘,景山把手搭在人家肩上说:“老朋友了是不是?”
卢伟君被他二人逮住,便死了逃跑的心,对跟他一起下车的人说:“没事儿,哥们儿,闹着玩的……”
“对啊,哥们请你喝茶。”景山拉开了自家车的车门,卢伟君看一眼,认命的上车去。
梁小福、景山先后上了车,落车锁。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很多人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这时候人家事主们都坐在一个车子里聊天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不一会,看热闹的就散去了。
卢伟君的友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个门卫似的给他们三守着。
“别讲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女幼子,老子不吃这套。”景山从副驾座上撇头看着卢伟君讲。
“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都赔得起的大富大贵,托您福,我们现在背了一百多万的债。”梁小福转转手腕子,“看见是你,我真是控制不住,不好意思!”
“我对不起你们。”卢伟君虽是挨了打,可也不是惧怕他俩动手才说的这话,“我的确是知道的……可是,我只是想赌一把。要是没有那段突然的降温天气,不会病变。”
“你他妈赌一把,把老子们赔进去了,我日!”景山说着伸手要抽卢伟君耳光,被梁小福拦住,心里不爽,没好气的连说了两句脏话才消停。
“现在赌输了,你有没有能补救的法子?你要是没想过,我就收回刚才因为打你道的歉。”梁小福看着他说,“研究所辞退你是因为你和领导发生肢体冲突了对不对?”为了找到卢伟君,梁小福可是用尽了一切关系、手段。
“他们不尊重我的研究,这不是我的错。”
“如果你的研究就是经不住天气骤冷的考研,我真为你可惜,为此丢了工作。”
“他们不给我时间了,也没有经费……”
景山不想听他们扯这些淡,“姓卢的,你给老子听着……”
“我给你时间,给你经费,能成功么?”梁小福突然出言,惊得景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再想想也对,就是把卢伟平打死,那钱还是赔了,不如让他继续下去,如果有好的结果,就能翻身,还是梁小福想的周到。
“你能给多少时间?多少资金?”卢伟君看着梁小福。
“我们背着债,时间和资金都不多,总比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躲着我们好。”梁小福骨子里也不是大善人。
“到春天。”卢伟君盯着梁小福想了很久,终于说了这句话,“实验室、试验田都不需要你提供,给我时间,到春天一定给你结果。”
“我是想你到朴小平种苗公司的实验室去的……”
“我没有脸见朴大哥,我辜负他了。”
“随你……”
“去青龙,我师姐的农庄在那边,我已经跟她讲好了,她也会帮我。”
梁小福不说话,发动车子,倒车退开,然后上路,开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望着景山别扭的表情,咬唇儿。
景山轻咳一声,笑笑说:“嗯只是走反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上高速走那边。梁总好厉害,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鼓掌!”
对,大家没想错,梁总他各种万能,但是——路痴!
第六十三回(最终回)
卢伟君找到的事情,梁小福私下里讲给朴小平。朴小平经的风浪多,听梁小福的安排觉得错不了,叹息说小卢这个人极端自负又极端自卑,才能是有的,可是承受力上不如人意。这次事情卢伟君急功冒进,害得大家都被拉下来。
梁小福听着朴大哥说急功冒进,心思里想,他家景大王也是急功冒进,活该遭这一劫的。
景山自己身上的毛病,他不依从的人来说,那是犯龙颜,若是他愿意依从的人讲,他是听真还要改正的。
这点梁小福知道,可他不愿再讲了。
请罗豪吃饭那晚喝醉了,虽不记得,但是不知同景山讲了多少,讲到景山第二天早上眼里都是愁云惨雾。
自己一觉睡醒,头疼的厉害,又看见他那模样,吓得不行。正想着要往哪儿逃的时候,景山抱紧了自己,压着嗓子说:“梁小福,我今儿才知道让你多劳心,才知道有多配不上你,但是,就算老子配不上你,你能不能也认了?大不了以后老子都让着你……”
他生病本来就模样憔悴,够让梁小福心疼的了,再说这样的话,能把梁小福活活心疼死。
忙不迭的点头了,嘴上没话,抱着景山的时候就想以后不讲他了,再也不讲了。他认错了就一定会改的,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
再说了,就算有,那又怎么样?不要脸的说一句——哼,天大的事儿福爷也扛得住!
近年关的时候,余舒娟和朴小平偷偷扯了结婚证,余三婶死活不依,闹得家里人仰马翻,还跟余舒娟抢豆儿,说是他俩不把那红本子换成绿的,就不让余舒娟再见闺女儿。余舒娟两口子愁的没法,请景幺娘帮忙。
景幺娘跟那上门的两口子说话时,看着在旁边听的景山和梁小福,没有一秒钟的好脸色。到最后,两个老太婆撇下一大家子,报了长滩岛超级豪华游,操着仅会的、还带着浓浓川味的yes和no,走向亚洲了。
腊月二十九上午回来,朴小平这新姑爷颠颠儿的去接回来,余三婶再不说女婿太老了,还给新姑爷带了件小礼物。作为操持二老出游的那个,梁小福也有好脸色看了。
景幺娘回来就不顾路途疲劳,弄了一大桌年夜饭,一家四口乐呵呵吃了。那爷俩在客厅里捣腾电脑联电视,准备播放景幺娘的出游照片,梁小福在厨房“打扫战场”。
洗着碗,景幺娘进来,梁小福双手滴水,赶紧立正站好看着她,不敢有一点儿逾矩。
景幺娘看着如此乖觉的梁小福,顿了好久,说:“人家都给新姑爷礼物,也不能让你空手,这个你拿着!”说着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梁小福摆手,景幺娘瞪人,只好在围裙上抹干水,双手接了过去。
“钱不多,你要还谁是你的事儿。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开火锅店那个你最好先还了,男人可是你的,别让人家笑话你没本事。”
景幺娘说完这话,死死的盯着梁小福。
梁小福这时候被盯着却是不怯了,大力的点头,心里涌起巨大的感动,正不知道要怎样表达的时候,外面传来景山爸气急败坏的声音,“小燕你出来!这、这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你出来啊!”
梁小福吃惊的看着景幺娘,景幺娘撇撇嘴,“大惊小怪的!梁小福你收好,密码是景山的生日。”说完出厨房去,瞪着气急败坏的景山爸和看好戏的景山,道:“吼什么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哥长得好看愿意跟我老太婆合影怎么啦?吃醋啊,吃醋把你那八块腹肌也给老娘练回来啊!”
“景幺娘,你这个要不得哈,我爸那八块好不容易练成了一块,你又让他分开噗哈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人家没说错啊!”
“……”
景山没良心戳他爸痛处,景幺娘要教育景山爸,景山爸今天吃醋,坚决不趴耳朵,梁小福在厨房门口捏着银行卡笑成了一朵花。
正月法定假日刚刚完,事务所今年开工晚,多了几天假,这中间一天景山早起,到外面买了好几条烟,回来神秘兮兮的跟梁小福讲:“走,哥带你见世面去。”说完就给梁小福套衣裳、围巾,拖着往外走。
让梁小福开车,不说地方,只指路,开呀开,等到了的时候,梁小福吃惊不小——西堂监狱。
景山看他吃惊的样子,帮他熄火抽了车钥匙,笑说:“这是你哥的‘大学’,今儿带你来见哥的‘老师’,精神点,听到没?”
梁小福下一秒便想起个人名儿来——蒋慈溪。
景山都叫人家委员长,也不怕唐突了真正的蒋委员长在天之灵。梁小福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没有一点儿不自在,但是听说的那些话他的确是在意的,煞风景的话他问不出来。
对面坐下来的蒋慈溪一点儿也不像个关押多年的犯人,目光澄澈,笑容温和,虽然眼角眉梢皱纹不少,可是梁小福可以想象时光倒流之后是怎样一副好看的模样。
景山噼里啪啦讲话,蒋慈溪微微笑着倾听,目光不时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换,等到景山把他们俩那点儿破事儿都说尽了,蒋慈溪才笑着说:“小福是舍己为人了。”
“咦?!”梁小福甫一听了,惊讶过后马上就不给景山面子的笑了。
纵然景大王折了面子,不过看他俩都笑得那样开心,觉得也还划算,不做声,让他们一回,咱心胸宽大不计较。
回去是景山开车,憋不住惹梁小福,“你没想歪?不想问问?”
“我没想歪,不想问。”梁小福知道景山什么心思,还说:“我没吃醋。”
“……”景大王白演了,“你就真没一点儿想问的?”
“他犯了什么罪?”梁小福想跟景山说:福爷我一看蒋慈溪就知道,他是个天生的长情种,心里有人的,就算你想,他也不会跟你有一点儿瓜葛!可又觉得驳了他家景大王的面子,不着痕迹把话转向了。
“他男人和别人胡搞,屡教不改,委员长就把人咔嚓了,据说肢解成了好几块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他不讲这些的。因为是自首,判的死缓,后来改终身。他淡定的很,监狱里那帮孙子,谁刺头就让他跟谁住,真他妈的……不过,跟他住过的都善终。你看看老子就知道了,好人,哎呀,他妈的好人都在监狱里呀!”景大王的话被引到这边了,“梁小福,他说是终身,可做的事儿多减刑也很多,过几年等他出来……”
“好。”梁小福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好个屁,老子要说什么啊?你就好,你知道啊?”景大王不高兴,一直抢老子风头。
“我知道。”
“你知道啥?”
“我就是知道,我答应了,你别闹,专心开车!”
“呵呵呵……”景山抬手揉梁小福的头,梁小福笑着躲开,把他的手摁回到方向盘上。
梁小福不看景山的,看着前路,心里一如既往的踏实。
过完年,景山已然好利落了,福景记的生意重新上手,件件谨慎的很,比以前稳重十倍。
再不会临到下午五点才想起让老三仙女儿转账,也不会讲生意就喝酒、打牌,自然也不会什么都独拿主意了,凡上十万小钱钱的生意,件件都跟男媳妇儿报告,非要御笔亲批。搞得梁小福不胜其烦,求着他洒脱些,快像从前那样儿吧!
人家梁小福烦他,他却搂着人家说:“我得让你知道,你男人长进着呢!”
梁小福腻不过他,又觉得他说这话真让人心里甜甜的,只好认了,让他抱着。
二月二龙抬头都过了,天气还没转暖,气温一路走低。
这天梁小福回家,天上竟然飘雪花了,小小的,薄薄的,一时犯傻,就仰着脖子看得忘了时间。没一会儿,听见景山在楼上叫他:“梁小福,你他妈不冷啊?”
抬头望去,景山站在客厅阳台上瞪他,一下子想起以前。夜里等他回家,一推开窗子就发现他在楼下。
这一时他在楼上,自己在楼下,梁小福想:那时候他在楼下一定也跟自己现在一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我是多么喜欢楼上那个家伙呀!
正文艺无比的想着的时候,景幺娘搅拌着鸡蛋、景山爸手里捏着葱都上阳台了。
“下雪了,你还不上来,缺心眼儿啊!”景幺娘的筷子打着碗,脆生生的响。
“小乖福,快回来吃炖猪蹄儿!”景山爸笑眯眯的招手,最是和蔼可亲。
景山趴在栏杆上笑问:“你是不是没把车停进车位里去?没事儿,待会儿我去挪一挪。”
“上来啦,快点儿!”
“上来吧!”
“小乖福快哈……”
梁小福揉揉鼻子,埋下头,高兴得快哭出来,脚下步子飞快,向着家门奔去。
春天不但来得晚,而且走得急,转眼就金光灿烂的夏天了。
新品种的开发在春天没有成功,在夏天过一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成功了。这一回心中有底,却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小规模试种,各种调配,梁小福和景山愿意再花上一年的时间来检验这个品种,一点儿不着急。
背着的债,梁小福决定一人挑了,梁会计现在是业内有名的拼命三郎,身上的口碑和兜里的小钱钱是成倍的涨。
福景记踏踏实实的做生意,经济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还小有盈利,景大王也实属不易。期间也着急过、郁闷过,甚至想关门大吉过,不过男媳妇儿跟他讲哦,生意都是养出来的,只要咱不垮下去,总会有风车斗转的一天。
景山信梁小福说的,一直很努力。
第三年上,卢伟君的新品种试种成功,稳稳当当的推广。当年那些菜农讲他们有信誉愿意跟着再干。景山觉得这是梁小福给他种的善果,狠狠的感动了一把。
又是移株下田的时候,望着绿油油的辣椒苗,景山在田埂上偷偷的抽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景山想:长成了后,是赔、是赚都没关系,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他家男媳妇儿会一直跟他在一起,说句矫情到大家都不爱听的老话,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嘛!
烟抽到一半,电话响,景山接起来嬉笑着说:“梁总,有何指示啊?”
“把你手上的烟给我掐了!”
景山手里的电话差点儿掉下来,赶紧回头,二十米开外的马路边上,他家梁总凉着脸很不开心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