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揭开盖子的瞬间，由依能够明显的感到王梓夫的眼睛亮了起来。
“相信了？”
“嗯……”
“那么开始吧~”
“真的要对你说么？”王梓夫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即便是真的要解释这一切的话，我也希望能和我的哥哥当面解释……”
“不好意思，这是你哥哥的委托，必须要从你的解释来判断是否和你见面。”由依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如果没有什么疑问就请开始吧……”
王梓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盘开胃的凉菜，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一样，双手攥拳的放在膝上，表情充满了决绝。
“由依先生……对于同性恋有什么看法么？”
由依没有回答，只是喝了一杯杯子中的红酒。
“果然很恶心吧？”王梓夫的声音有些失落的说道，“虽然已经这个年代了，但是对于由依这样的明星还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吧。”
由依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用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数字眼镜的一角，然后说道：“我并没有这么觉得，不论相恋的双方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吧？原本就是以感情为基础的，为什么一定要将性别当作障碍呢？”
“但是……如果在此基础上还是兄弟呢？”
早就有这种预感的由依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感到吃惊。
“那也只是你们两个人的问题。在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你不是像我这样需要在意大众眼光的人，根本不用去管那些道德伦理的事情吧？只要自己高兴怎么都可以……”
王梓夫似乎对月城由依的回答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继续说道：“说的也是……如果哥哥能够像月城由依这样明白我的心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
“我喜欢我的哥哥王梓林，不是以兄弟的亲情，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恋。想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心情……”王梓夫说完这句话好像耗尽了全部力量一样，低着头不敢直视由依的眼睛，好像刚才的表白是对着由依所说一样。
“然后呢……”由依嘴里喊着东西的说话声让王梓夫猛地抬头，看到的是正在毫不吝惜地吃着开胃菜的由依。
“难道不应该先让客人吃么？”王梓夫慌忙的拿起筷子从由依的口中保护下所剩不多的菜品，然后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是哥哥……”
“继续~这份感情你对你哥哥表达清楚了么？”由依看着王梓夫护食的表情觉得甚是搞笑，那样子真的就像初中生的小鬼一样。
王梓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的，我在两年前的时候对我的哥哥表白了……这个MythoSuit的样子正是两年前的我。”
“但是……？”
“但是被拒绝了，彻彻底底的拒绝了……”王梓夫的口气有些自嘲，“其实哥哥是对的，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做就好了。如果没有越出那一步就好了……”
王梓夫自责的抱着头，仿佛回忆起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你对你哥哥做了什么吧？”
“是的……”王梓夫的低声说，“用了非法的药物，在那种情况下……强行的……”
“唔……”
“之后因为负罪感的缘故，自己一个人从作案的地点跑了出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哥哥已经没有呼吸了……”
“作案地点是？”
“旧乐园……”
“呼~”
由依好像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王梓夫很是不解。
“诶？你不吃惊么？因为我的原因让哥哥死掉了……”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吧……毕竟之前我们也做过这样的推测了。”
“由依先生还真是冷酷……”
由依耸了耸肩说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专业的，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大惊小怪的话会丧失威信的……”
正这么说着，由依看到李天野端着一个碟子从后厨出来，就在由依想要问他怎么亲自出来上菜的时候，李天野把整个盘子扣在了王子夫的头上。
“你干什么？”
由依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满脸怒色的李天野。
“教训这个家伙。”
李天野作势抡起拳头冲着王子夫的身上招呼，在即将落下的时候被由依死死的抓住。
“他用的MythoSuit，没有痛觉的……”由依在李天野的耳边轻声的说，“你过火了……”
王梓夫不解的看着李天野，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个人是谁？是警察么？”
“不是……他只是我的搭档你不要在意。”
“由依，别拦着我，我要揍他……”
由依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里直打鼓，他不明白李天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飙，但是当他回头看到李天野脸上挂着眼泪的时候才真正让他慌张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你怎么哭了……”
李天野用手背蹭了蹭，并没有理会由依的问题。
“你知道你哥哥对你有多担心么？你知道你哥哥有多重视你么？”越过由依的阻拦，李天野一只手轻轻的拽起王梓夫。
“李天野先生！”
王梓林此时也从后方跑了出来，现场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由依一只手扶着隐隐发胀的额头，拦在李天野和王梓夫的中间。
“你这个混蛋！”
李天野似乎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朝着王梓夫喊道。王梓夫跌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弄脏的头发和衣服。
“李天野先生，够了~”王梓林在后面轻轻劝到，“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和他直接处理就好了。”
“可是这家伙……”
王梓林仍然坚定地拦住李天野：“李天野先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要打要骂都是我们家里的事情，家弟不才给两位添了麻烦在这里我先道歉了。”
李天野望着诚恳的在自己面前鞠躬的王梓林虽然心中更是恼怒异常，但是却也没办法在进一步行动，只得抓住由依的手说：“咱们走……”
“诶？等等……这个和计划的不对啊？”
不等由依辩解，李天野就已经强行的拉出了包间，剩下王梓林和王梓夫两人面面相觑。
“先……先把MythoSuit刷新一下吧。”
王梓夫刷新了自己MythoSuit的形象，刚才被扣上的污渍已经清扫一空。
“好久不见，弟弟……或者说，王梓夫。”
“要说好久不见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对于哥哥来说，只是两周而已，但是对我来说却已经两年没见了。”
“说的也是……”王梓林的表情有些难过，看着被扣子地上的菜盘，“其实原本我想至少能够让你再吃到自己哥哥做的饭菜呢……”
“确实是非常令人怀念的味道，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见上哥哥一面就足够了。”
王梓林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刚才你和月城由依先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是么……”王梓夫有些心虚的将头偏到一边，想要辩解什么却又无法表达。
“我觉得，并不是王梓夫的错……”王梓林说道，“现在的我因为没有那段记忆所以也许并不能真正的理解那个时候王梓林的心情。但是，至少现在的我并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愤怒。”
“怎……怎么会？”
“要说为什么的话？虽然我不是你的哥哥……但是却拥有你哥哥的记忆和思考方式吧。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你的哥哥会这么做……”
王梓林将右手伸向王梓夫，王梓夫害怕的缩了一下，却发现王梓林只是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头发。就像是从小到大每次他犯下错误的时候一样。
“但是，对于你的感情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的。”
“诶？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你哥哥吧？”王梓林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述这个问题，“从一开始离家出走就是因为有这种违和感，但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甚至连原本这个AI的记忆也逐渐恢复起来了，所以已经不能再作为王梓夫的哥哥继续下去了。”
“不过，这种事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毕竟人死可是不能复生的……我应该……只是某种用你哥哥的记忆制作出来的AI吧？”说到这里的王梓林声音有些哽咽，“明明也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但是我只是一个人工造物而已……”
“不是这样的！王梓林就是王梓林，怎么可能是AI呢？哥哥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只要跟我回家就好了！”
王梓林摇了摇头，双手紧紧的与王梓夫相握。一旦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王梓林的感官开始出现质的飞跃，就连从王梓林手上传来的温度都能够精确的读出数值。但是相反的，视野里却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哥哥，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么？”
“这个恐怕不行，”王梓林用手指擦去眼眶里的泪水，“再怎么说，我也并不是你的哥哥。如果我就这样凭借这份记忆和外貌占据你哥哥的位置的话，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个悲剧对吧？”
王梓夫紧紧的握着王梓林的手，仿佛只要一撒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而且，如果我要是继续呆在你身边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像我这样的AI如果随意的混在人群中，一定会给网络管理局那边带来大麻烦吧……”王梓林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已经和李天野约定好了，把自己交给网络管理局处理。”
“可是那样的话……”
“没关系的~”王梓林笑了笑，“身为AI的我能够体会到这么多感情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第十节
委托解决了。
那是原计划被打断，李天野强行把由依拉出餐厅之后的第三天，由依在OA系统里看到的结果：任务的状态从处理中变更为已完成。
这意味着王梓夫已经确认了交易完成，并且将约定的金额交付到了深绿的帐号上。
“你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这样对着李天野问了好几次，由依也没有从他的嘴里获得准确的答案，只知道王梓林大概和李天野说了些什么。
后续的处理工作持续了几天，但是因为月城由依一直在家里休息养伤的缘故，所以全都交给了李天野和薛也。
竹子姐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不免又大吵大闹了一番。值得庆幸的是竹子姐没有闹到家里来，所以遭殃的是留守深绿的那些毫不相关的人。
关于委托后续处理的情况，由依从Lena那里多多少少的套出了一点信息。王梓林被证明是一个非法的私有AI，源程序的构架来自于两年前版本的ArTS。记忆体部分被覆盖了大量的私有数据。
而这些私有数据，都来自于王梓林生前的照片、录像和日记。因为与顺诚他们的情况不一样，王梓夫的自我是通过另一AI进行记忆叠加所重塑出来的。因此仅仅三周的时间，这些后来覆盖上去的“异常数据”就被原有的程序一点一点的剥离出来了。
运行王梓林所使用的数据海也在C市某个废弃的数据中心地下室里找到了。遵照王梓林本人的意愿，深绿工作室将相关的信息提供给了网络管理局，并直接将王梓林移交给了网络管理局的负责人员。
至于王梓夫则再也没有出现过，由依倒是觉得不奇怪。毕竟，对与王梓夫来说已经不可能回到两年前那个时候的样子了，现在的他大概也只能背负着这份罪孽一直在阴暗的角落里继续活下去。
“呐~”由依有些懒散的趴在饭桌上，眼睛盯着李天野在洗碗的背影，“王梓林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李天野没有说话，但是洗涮碗筷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如果我回答你的话，也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么？”
由依眼睛转了转觉得并不吃亏，于是嗯了一声。
“如果我知道我的拒绝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的话，即便是扭曲自己的意愿我也会答应他的。”
“呃？”由依一时间没有听懂李天野的话语。
李天野将洗干净的碗盘放在一边，卸下身上的围裙放在料理台上，转身看着由依。
“意思就是王梓林将自己弟弟所犯下的错误全都承担了下来，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误。”
由依眯起眼睛看着李天野问道：“然后呢？”
“『然后……？』由依，你可真是冷血动物……”李天野一边笑着一边回到桌子旁边坐下。
“是啊，我以为会是什么更加不得了的话，因为当时你的样子很激动，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你……”
“呃……我倒是觉得那是包含着比被害者的原谅更高层次的情感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由依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觉得一点都没有感觉啊。因为王梓林……不对，应该说我们所见到的王梓林不过是个AI而已。我才不相信AI会有那么高级层次的情感。”
“诶？由依是这么认为的么？”李天野似乎好奇了起来，“但是，现在世界上的7大AI全都以独特的性格和情感模式着称啊。”
“KiNG、DrAGON、HoN、TeC、GrEEN、ArTS、LiGHT，你是说这所谓的世界七大AI么？”
“是啊~”李天野点了点头。
“他们不过是按照人类所预先设定好的程序说出那样感人的台词而已，本质上和低等级的Self级AI没有什么区别。”
“不对吧，Ego级AI的核心程式可不是人类自己写出来的。而是前些年的Self级AI的广泛使用过程中，通过AI的自己学习加上定向进化引导所产生的吧？”李天野继续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像顺诚那样因为人类发生意外事故而产生的『东西』由于无法归类，所以暂时也归属于Ego级AI。”
“这只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由依似乎一点也不想让步，“说到底，AI这种东西就是可以被简简单单重置、抹除记忆、重新设定的程式罢了。就算初始的构架是靠学习系统自行建立的，也不过是人类的工具而已。只要把程序稍微修改一下或者是做一个彻底一点的抹除的话，那个所谓的『王梓林』不也就把自己心爱的弟弟忘记了么。所以，在Ai身上投入感情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还真是严格啊，一下子就把人类至今所制作出来的Ego级AI全都否定了。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所以现在Ego级AI可是享受半人权待遇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