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也是，我们可算是朋友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高源……二班的同学。”
短发的男生点了点头，然后满意的笑着将自己拳头上的骨节捏的作响：“嗯，这样就行了……你只要帮我写作业和完成阅读任务就够了。”
在现在的一中里，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个叫李子龙的怪胎，高源也不例外。之所以高源会像现在这样定期的和李子龙见面，只是因为他需要眼前这个怪胎帮自己完成完成学业罢了。
但是高源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自己和李子龙的关系，每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在李子龙的身上留下一点明显的伤痕。
“因为我和你是朋友，你总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尴尬吧？”——高源第一次将李子龙打趴下的时候这么说道。
“喂……你看，隔壁班那个高源又在欺负人了。”
“但是，反正那家伙或者也没有什么意义……”
两人从天台下来的时候，这样的声音环绕在周围，高源冲着旁边怒吼了两声，围观的学生才悻悻的散去。因为这个举动，李子龙轻轻的说了声谢谢，还没等高源反应过来，李子龙就已经不见了。
李子龙讨厌和任何人打交道，值得庆幸的是这所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明明应该是学习成绩优异，却连老师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卢德分子，仇视科技，仇视信息化，仇视一切和电子有关的东西。虽然到还不至于到去破坏公共设施的程度。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仅仅是要下定决心拒绝电子产品就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绝大多数人的脑内终端都是在小时候植入的，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现在的儿童，基本从6岁上学开始就植入脑内终端了，因为在教学的过程中，使用视觉增强系统和睡眠教学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但是处于对身体发育的考虑，至少到大学以前为止，教育行业是禁止使用MythoSuit或者Layer远端教育的。
李子龙恰恰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使用脑内电子终端，于是他就成了一中中唯一一个“绝缘”的人。
一方面，是指电气化上的绝缘。另一方面，是指社交上的绝缘。
没有脑内终端的话本来就已经很不方便了，李子龙又单方面的拒绝使用数字眼镜作为辅助设备。一开始老师们还以为李子龙是因为数字眼镜看起来竟像是残障人士一样而拒绝使用，但后来他们才逐渐发现李子龙只是单纯的抵触一切数字化的产品。
“李子龙啊~”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的中年女人接过从李子龙手里接过来的一叠稿纸，然后用做作而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你的读书笔记确实不错，但是下次能不能用打印稿呢？老师知道你不愿意用终端来交作业，但是你交手写稿的话老师看不懂啊。”
李子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轻轻的说了一句：“不行。”
“嗯？为什么？”老师明显很不满意李子龙的态度，有些提高了音调周围办公桌上的老师也都暗自的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这边投来目光。
“打印的话，需要打印机和电脑……我家里没有。”
话音落下的时候，李子龙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老师们发出一阵讪笑，但是当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那样的人，那种在气氛上被嘲笑了的感觉让李子龙感到更加作呕。
“啊，那这样就没办法了~”老师一脸遗憾的将那厚厚的一叠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读书笔记扔到了书桌的一边，“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李子龙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一叠读书笔记被丢进垃圾桶里的下场，当然也能够预见到自己成绩单上A的成绩。
下午的时间是自修，所以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泡在图书馆里。李子龙虽然刚刚完成了自己本学期的阅读任务，但是高源的却还没有开始动。吃过午饭之后，独自一人到了学校的图书馆。
因为没有脑内终端，所以在进入图书馆的时候李子龙要从旁边的一个单独的刷卡轧机进入。李子龙从兜里摸出高源的校园卡轻轻的划过机器，然后走了进去。
在电子取书界面前习惯性的进入了外国文学一栏之后，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出来，而是选择了一个之前未曾进入过的分类——计算机科学。
随意的选了几本之后，从出书口中掉落出几本厚度远远超过中学生阅读范畴的书籍。李子龙拿着书，向着惯常的阅览室走过去，却发现以往空无一人的阅览室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在电子阅读这么发达的时代，其实图书馆是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一中也仅仅是因为是名校，保留了以前所传承下来的传统。但实际上，即便是给学生布置了每学期的阅读任务，学生一般也会选择电子阅读。当然，读书笔记也都是以电子文档的形式上交的。
所以，图书馆也可以说是整个一中里人员密度最低的地方。
李子龙无视了在阅览室的角落桌子上围成一小圈的人，在一个可以被阳光照到的窗口将书摊了开来。
虽然本能的很抵触这一类别的书籍，但是李子龙是那种一旦进入学习状态就会连自己的喜好都忘掉的类型，所以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这个书……你能看得懂？”
李子龙慌忙的想要将书本藏起来，但是因为没有拿稳而掉落在了地上。
说话的人断下将书本从地上捡了起来，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李子龙则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从没有见过的同龄人，卷曲的头发和灰绿色的眼睛让李子龙知道他是一个国际班的学生。
“请……把书还给我。”
外国学生站了起来，把书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回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本书你能看懂多少？”
李子龙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地说道：“基本全部都能看懂~”
对方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表情看着李子龙，然后转身对等在角落里的伙伴喊了一声：“技术人员找到了。”
李子龙眉头皱了起来，又说了一句：“请把书还给我。”
“我叫赛诺，斯特尔·赛诺，反URDS小组黑色镜子的Leader。”赛诺无视了李子龙的请求，“这本书我们也十分需要，如果你想拿回去的话……嘿嘿，你的加入我们。”
这就是月城由依，或者说曾经的李子龙与斯特尔·赛诺世界级反社会恐怖组织头领在高中时的第一次相遇。
当塞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窗外的景色已经是夕阳西下。
而屋子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医务室的老师和坐在床边低着头的李子龙。失去意识之前的恐惧感瞬间连接到记忆上让塞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还固定在脸上的鼻子。
校医看到这样的举动不禁笑了笑，然后糊噜了一下李子龙的头发笑到：“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可怕的方法才把他打晕的啊？”
李子龙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双手紧紧的扣在膝上的那本书里。
“好在问题不大，你们俩好好谈谈这件事我就不往你们班主任那捅了，我先出去了。”校医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病房，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你好厉害！”
李子龙本来以为对方的第一句话会是“你是谁？”或者“你为什么打我？”。但是出乎李子龙意料的是对方好像对这些毫不在意，而是激动的赞叹着。
“不仅能看懂这本书，打架还那么厉害！你肯定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吧？”
李子龙不知道眼前的外国学生是怎么理解风云人物四个字的，但是本能的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甩开了塞诺莫名的抓上来的手。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塞诺，是高中部一年级国际班一班的学生，你呢？”
李子龙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高中部一年级三班，李子龙。”
“啊，竟然也是一年级，我以为是比我年龄要大呢～”塞诺笑的很开心，李子龙则感到很困惑。虽然塞诺没有追究他打人的责任这一点很好，但是与其在这里陪塞诺傻笑，李子龙宁肯让塞诺回敬他一拳更节省时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李子龙看着已经在床下活蹦乱跳的塞诺，决定现行告辞。
“你真的不打算加入我们么？”
当李子龙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声音从身后传来。
“反URDS小组……？”李子龙确认到，“你们有多少把握能够让这个系统瘫痪？”
好像没有预料到李子龙会问这样的问题似的，塞诺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首先应该要搞到URDS的设计构架，然后从原理出发的话……虽然现在还只是高中生，以后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干成。总之，要相信大家的决心嘛……”
“决心？”李子龙皱着眉头反问，“姑且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反对URDS么？”
“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兴趣吧。”
李子龙笑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但是塞诺的回答却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半吊子的决心和半吊子的理由么？”李子龙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可以和你们玩玩～”
在这之后的两年之中，以李子龙为主要开发人员的黑镜反URDS小组成功开发出了之后10年间都让各国网络监管机构头疼不已的黑镜匿名通讯系统。
不过，成果也仅此而已了，毕竟黑色镜子只是一个高中生组织起来的黑客组织，想要彻底的摧毁URDS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大概所有的成员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唯有李子龙却好像并不甘愿于此一样。比所有成员甚至赛诺更加急功近利的想要接近黑镜的目标——瓦解URDS网络。
“你究竟是为什么那么想要破坏URDS呢？”赛诺曾经在一个深夜这样发问过。
李子龙的手指从投影键盘上离了开来，看着赛诺。
“为什么这么问？这不是黑镜诞生的意义么……”
赛诺笑了笑，然后说道：“但是你也太认真了，黑镜毕竟还是个高中生的组织……那种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你知道溺水的人么？”李子龙叹了一口气，“即便是明知道不可能会得救，而且什么也抓不到的情况下，人还是会本能的去挣扎的。”
“哦？”
“因为痛苦啊，很痛苦，在水下的每一秒钟都能够感觉到溺亡的痛苦，因为不想那样所以不断的挥舞双手即便是什么用也没有。”李子龙紧紧的握起拳头砸在桌子上，虚拟屏幕上的IDE里出现了几行乱码，“我也是，只是呆在URDS的电波下就已经快要窒息了，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
说到这里李子龙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虚拟机跑出来的错误结果一口气关掉了尚未保存的工程文件：“但是其实也只是挣扎罢了。”
赛诺想了想，然后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机会能够毁掉URDS的话，你真的会去那么做么？”
“会的。”李子龙的回答明确而坚定。
“但是，虽然对你来说URDS可能是个深渊。对于生活在URDS里面的其他鱼儿来说，那可是赖以生存的地方。”
“所以说，黑镜什么的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反叛游戏罢了。”李子龙苦笑的看着赛诺摇了摇头，“URDS这个东西呢，确实给99%的人带来了99%的幸福。但是同时也让1%的人承受了100%的不幸，所以有足够的理由彻底摧毁它。”
“还真是残酷的说法。”赛诺吐了吐舌头。
“一点都不残酷，牺牲一个人和牺牲一百个人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从一开始就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为考虑的幸福才是最残酷的事情。”
“虽然我是没听明白，但是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吧。如果李子龙是这么认为的话，那么作为朋友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赛诺偏了偏头然后一脸天真的笑了起来，李子龙只觉得他是个笨蛋。
再之后的临近毕业的某一天，李子龙从学校消失了。赛诺和高源作为数不多的和李子龙有过接触的人也是几天后才发现三班一直在后排角落里的那个位置消失了。
去问老师的话，也只是含糊的回答道休学了。没有联络账号，没有手机号码，甚至没有电子邮箱的李子龙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一中一样，唯一可以确定他曾经在这里就读过的就是那张刚刚冲印出来的毕业照。
直到消失的前一天，李子龙也像是平常一样正常或说是异常，没有和任何有过过多的交流。也没有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一个自称是“朋友”的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在李子龙的眼里，朋友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相互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能够称之为朋友的。如果当自己的存在或对方的存在已经成为绊脚石的时候，那么这种关系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而除了学校的老师、高源、赛诺和黑镜的其它成员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李子龙的消失，或者说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没有人愿意提起来。
这就是李子龙作为人生的结束，以及月城由依人生开始之前的故事。
第九节
距离C市沦陷已经24个小时，军队仍然没有出动，不过在大量民间救援和当地警力的帮助下C市仍然意外的保持着还算正常的秩序。
虽然主要的街道和广场上充斥着平常数倍以上的人流，但是有些地方却比平时要安静得多。
比如，学校——C市一中。
因为URDS失灵的缘故，考虑到教学无法继续进行和学生上下学时可能的安全问题，全是的教育系统都已经停运，所以现在的C市一中空无一人。
不仅仅是空无一人，甚至是连门口的电子警卫也因为失去URDS的原因而显得有些呆滞。
当月城由依出现在它们面前的时候，它们迅速的在一中的正门口排成一排，然后用机械的声音提示道：
“当前时段禁止通行，当前时段禁止通行。”
月城由依此时穿着一件巨大的风衣，几乎遮盖了整个身形，同时一个黑色的蛤蟆镜几乎盖住了整个脸庞。
电子警卫员其实只是一只只垃圾桶似的自走探测装置，因为考虑到是学校安全，所以没有任何进攻功能。此时，URDS网络离线的电子警卫甚至失去了向安全中心回传数据的能力，此刻如烈士一样的用自己毫无抵抗力的身躯挡在“入侵者”的面前虽然是之前所设定好的程序，但是不免让人心生一种凄凉之感。
可惜的是，月城由依现在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兴趣，甚至连费劲绕过人墙的兴趣都没有。
掀开风衣，掉出一路藏在里面的“凶器”，金属落地的时候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由依从地上捡起棒球棍，向着最右侧的一个机器人狠狠地砸去。没有防爆功能的机器警卫在接触到棒球棍的瞬间便出现了一个大口子，迸射出激烈的电火花，正面如同眼睛一样的指示灯挣扎了两下之后灭了下去。
由依不慌不忙的用脚登住报废的电子警卫然后将已经嵌入铁皮内部的球棒拉了出来，微笑的看着另外三个围凑过来的电子警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