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柳誉龙给韩邵晟把东西都准备好,又在垂钓的石头上专门铺上貂皮坐毯,再将鱼杆交到韩邵晟手里。何青还在这头凭他的功夫单手翻石头。
韩邵晟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转而看向何青:“你在找什么?”
“蚯蚓!”何青就故意大声,这不是典型的阶级问题么!他个韩邵晟要大冷天来钓鱼,他就得陪,他在这里翻石头找蚯蚓,韩邵晟早在那里钓上了,什么话!真是!
“蚯蚓?”韩邵晟好奇,也疑惑。
柳誉龙背手站在韩邵晟身后弯下身来给他解释:“就是鱼饵,皇上。”
“在外不能这么叫朕。”韩邵晟道。
“是。”柳誉龙乖乖听话。
而在一边翻石头的何青要笑破肚皮了,不让人叫皇上还自称朕,这韩邵晟原来还是个傻子~
韩邵晟拿过摆在旁边的罐子,问何青:“要这个吗?”
“什么?”
韩邵晟往前递了递:“地龙。”
何青眼前一亮:“地龙?!~”这么高级的名字,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东西!皇帝用的鱼饵就是不一样!何青兴冲冲地跑过去:“好啊好啊!”
韩邵晟很大方地将罐子给他:“自己拿。”便开始很安然地垂钓。
谁知,韩邵晟的“安然的垂钓”没多久,耳边在惨叫一声之后,就有了何青阴冷的声音。
何青嘿嘿笑着,用唯一好着的右手很大但地勾住韩邵晟的脖子,勾完了,右手在韩邵晟面前,手里还拿了条东西,那东西弯弯曲曲,在何青的两根手指头中间扭来扭去:“我说,我只能承认宫里的保温工作做得很好,你这‘地龙’跟我这‘蚯蚓’有差别吗?”
韩邵晟很认真:“这是我命人从太医院拿来的。”
“……”太医院,怪不得,硫彮那家伙也跟他提过各种医药上面的称谓,这“地龙”也是。他当时就说过他,好端端得这么叫了几百年了,干啥还得整出个新名字来。结果硫彮是这么说的,这名字在医药上也用了几百年了,不,是几千年。
何青与韩邵晟并排而坐,韩邵晟坐在貂皮坐毯上,而何青的屁股与石头中间就隔了个裤子。而何青这人,虽然爱面子,但也知道省,外头的裤子衣服整洁体面是要的,毕竟他是当官的,跟皇帝接触得多,走出去不能丢皇帝的脸,但里头,里头也就那么个样,也就他那条冬天的乞丐裤改改整。所以,能有多暖和?
何青吸了吸鼻子,有鼻涕了……
何青是吃苦耐劳的一类,眼看着他当乞丐的时候,个个冬天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今儿个都暖起来了居然会着凉?何青心里对自己不服,怎么可以享了现在的安逸,就忘了之前的苦呢!
但风这么一吹,还真冷……
何青僵硬地脖子扭过去:“皇……黄兄阿,我们……”
“皇兄?”韩邵晟转过头来,“这只有邵文可以这样称呼我。”
我?看来他的称谓还是在外面改得过来的么。
“我说,”何青很缓慢地重复,像个差不多了的老头子,“我们是不是。”
“阿青。”韩邵晟道,他的视线重新回去到水面上的鱼线。
“嗯?”
“你知道两年前边疆战乱的事吗?”
“两年前?”何青回忆一遍,“就是那时候后来有个叫杨,杨……泉君的平定了的那个?”
“对。”
得到了韩邵晟的肯定,何青像认定了一件事情一样,一拍大腿,咬牙切齿:“你说那个阿!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们乞丐的影响是多大啊!那时候阿,讨钱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请阿!你不知道有多少乞丐被饿死阿!”
“身在京城,影响也这么大?”韩邵晟吃惊。
“是啊,”何青道,“任何朝廷上关于钱啊,打仗阿,人民啊,什么的变动,乞丐的影响是最大的!都会牵扯到很多乞丐死掉的!”
韩邵晟认真道:“原来如此,是朕太过忽视你们了。”
“朕?”
“哦不,我。”
何青凑过来,跟韩邵晟一起坐他的貂皮坐毯上:“黄兄,你又提这事做什么?”
“阿青,你有所不知。”韩邵晟放下手里的鱼竿,正面对他,“边疆战乱,父皇一直在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尤其是胡国。”
“那你的意思是?”何青的声音格外深沉,毕竟讨论的是个大问题,不是蹲茅坑拉不出屎的事。虽然他没听懂,还是得装装样子,那些天桥下说书的讲故事,到了这里,他就该这么配合得问。
“除非有内臣作内探。”
“什么?!”何青叫了起来,人往后退坐了一步,屁股下面一冷,又坐了回来,“真的假的?那你查到是谁了?”
韩邵晟道:“还没确定,柳世圭调查了此事,结果是当朝国舅商有为。”
“商有为?国舅?”何青脑子一转,“就是你那个淑妃的哥?”
“对。”韩邵晟嘴角微微杨起,眼波流转“你……知道淑妃?”
“那哪能不知道!她可是唯一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妃子!”何青猥琐地靠过去,掩耳:“听说,快要生了吧?”
韩邵晟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他似乎不想谈论有关这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的事。
“言归正传,”韩邵晟拉回话题,“我要你去调查商有为,得到切实的证据以后给我答复。”
“阿?!”何青这下真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去了,而且用力过猛,还是一屁股摔进了河里。
第15章
没多久,何青的左手就离开了绷带温暖的怀抱。这个“没多久”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而是在何青落水之后。
何青一落水的霎那,韩邵晟手里的鱼竿就落了地:“誉龙,快救人!”
柳誉龙到不像韩邵晟那么急,他不急不缓:“爷放心,他会自己上来的。”
“阿青就算会游泳也带了伤,何况现在的水……”
“咳咳!”说话间,何青已经上半身趴在石头上,正努力抬起左脚勾起下半身,一边还在咳水出来。
韩邵晟过去看他,只见何青撑着左手在石头上,三爬两爬已经上了岸。
何青大口喘气,批评道:“我都快淹死了!怎么不见来救我的!”
柳誉龙不开口,干咳两声。但何青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韩邵晟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皇帝的威仪就因为阴了张脸这么恢复了:“朕与你提的事,明日就办。另外,何青欺瞒圣上,扣俸半年!”
“阿?!”何青听完,只能悔不该当初……
很快,商国舅的家里就多了个下人。
这个下人还就叫“何青”。
何青出发前从柳誉龙那里探听过消息,据说商国舅这人狡猾奸诈,既然如此,何青也不故意弄个假身份。面试的时候,何青上去,直截了当:
何青,以前当乞丐,后来当过官,再后来因为受不了皇帝的某方面取向怕自己惨遭毒手,所以辞了官,正好遇到府上招下人,就报名试试。
为什么何青要给韩邵晟抹黑?当然要的!他居然给他扣半年俸禄!要知道,何青的俸禄,每年也就那么二两银子,半年,就是一两。就这么给扣了!他不在外面给他抹黑?他就姓“韩”去!
又这么巧合的是,何青各种考核都不过关,偏偏商府招五个下人,应招的加上何青也就四个人,没办法,总管考虑数量不考虑质量,凑合着用了,何况,他还得再去找个人填第五个的空缺。
达官贵人家里总有这么个规律,新来的下人总是要遭受各种气压。一边受主子的气,一边还有下人的气,下人里头还有下下人,走路给人抢道,看门口都可以对着吼两声。这些何青都忍着,他把商府所有对他不好的事都一一记着,反正他是来当卧底搜集证据的,到时候你们区区一个商府的命运都掌握在我何大人的手里~~~
但到后来,何青连蹲个茅坑都有人插他队的时候,何青真的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当晚,一只鸽子就飞进了蟠龙殿,韩邵晟打开一看,何青歪歪扭扭的字,密信:宫家人品生不女,戒人!
韩邵晟霎时没看懂,但他懂了一件事:没文化,真可怕!
何青开始过上了白天努力在商府争位子晚上偷偷给韩邵晟打小报告的美好生活。他觉得自己两边都没误,挺好的。但很快,有一天商府出现了另一个下人,他凑进了何青一屋六张床的第六张床,第一天就拉了何青偷偷道:“爷说,您的字他实在不懂,让小的来接应您!”
一双眼睛灼灼地闪光,明显就是四个字:精忠报国!
但何青给他后面加三个:的傻子!
不过一看就知道他的小跟班是个年轻人,仅有的是满腔热血,没有经验,韩邵晟让他来干这种打杂活都心甘情愿任劳任怨跟侍奉爹妈一样的,何青还是佩服这个年轻人。
从此,这位,年轻人,小刘,每天一人干两人活,还外带韩邵晟派给他的“翻译”工作。
不过这样一来何青的空闲时间就多了起来,有事没事就往商府里瞎溜达。
很明显,他没多久就摸清了套路。
首先,府里的女人是不能碰的。商府就一个商国舅,商有为。一个男人,七个女人,供不应求。有钱人家的女人从不担心吃穿,这种时候,她们的人生奋斗目标就只有一个——男人。而且这目标就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商有为。
偏偏商有为很专情,别人家的男人至少知道这甘霖雨露要每片叶子上都洒到,但商有为一个月有二十天生活在他七老婆的屋里。其他的六个女人自然是像只XX的母猫一样。
这种女人,何青往她们面前一站就有排山倒海的话向你迎面扑来,不把人淹死是你命大。
话说,这商有为的七老婆。商有为的大老婆是指腹为婚,没得办法,二三四五六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来者不拒,只有这七老婆,那是自由恋爱。
七老婆年纪轻,尚有为三十来岁快四十的人,七老婆才美好的双十年华。才二十岁的姑娘,孩子已经四五岁可以出门打酱油了。
这个儿子叫商忆文。商有为最小的儿子,也最宠,望子成龙的盼头全在这个小毛孩头上,家里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何青想,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四五岁,吃个饼馍馍,分出牛羊肉,这孩子就是天资聪慧了。而商忆文这孩子,天天给他吃高级品,江南传闻有个太湖三白,其中一道银鱼羹,商忆文看着碗里的银鱼羹能联想到他爹千辛万苦花大量人力物力给他夹水捎船要活的?
当晚,何青命小刘写道:商有为纵子成瘾,不好!
商忆文是商家的宝贝,也成了何青眼里的红人,何青一天到晚在找与他独处的机会。奈何,商忆文还太小,商府里头对他又保护不得,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看护在他身边。
终于,一日,何青语重心长对小刘道:“孩子,你知道,做我们这事的人,不容易啊。”
小刘以为何青要传授他这方面的秘籍,虔诚不得:“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何青背手而立,道:“我最近看清了局势,我想我有必要去会会这府里的小公子。”
“小公子?”
何青老师傅念书,抑扬顿挫:“嗯~你懂的~我需要与他独处的机会~”
小刘突然有所顿悟:“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何青心想: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但何青还是装模作样:“嗯~你懂就好,快去办吧!”
小刘接得很快,将自己的顿悟结果报告道:“其实做这种工作吧,我一直都有层谜团,但现在我终于参透了!做事吧,要循其因,悟其果,方能……”
“方!方你个头!”何青拉着小刘一脚踹出门外。
没过三天,经小刘与府外人员里应外合,何青的机会来了!
当天,何青戴了搓假胡子,微微驼了个背,还给自己脸上弄了几道皱纹,大清早对着盆水照了不下十次,终于出门了。
湖心亭的书房是商忆文常待的地方,位于商府一个大池塘的湖心亭里。这种设置是私塾常有的教学方式,四周环水,书屋离岸边只有一个方向的出口,远离人群,一来安静,便于学习,二来,专门管治学生,以防逃学。
但这么个设置用在商忆文身上,还把好端端一个湖心亭改成他的专用书房,何青怎么都觉得这商忆文定是个蛮横之人,小小年纪如此耀武扬威,要大了,那不就是大街上强抢民女的人?!不行,他一定得把这种孩子扼杀在祖国的摇篮里!
接近湖心亭,四周果不其然,没多少人。据小刘探查,凡是到了商忆文读书的时间,商府的人都会很自觉地远离这一带。所以这一段路何青走得很安心。
到了湖心亭,这里果然被改建成了书房,想到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每天被关在这个只有一扇窗和一个出口的地方,何青心里还是会为尚未碰面的商忆文哀悼的。
推门进去,屋里是个娃子的读书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何青顿时傻了,虽然他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认几个,但这区区五岁毛孩念的书他居然不知道是什么,小刘给他千辛万苦居然安排个读书先生!何青决定,等回去定要好好伺候小刘喝他洗脚水!
小毛孩商忆文见何青进来了,放下了手上的书,很认真地对何青道:“老师好!”
何青点头,找茬:“尊师重道,你要站起来!”
商忆文一双大眼睛眨阿眨,依旧认真:“报告老师,我已经站起来了。”
何青往桌下一看,好吧。这孩子腿太短,坐着的时候两脚是玄空的,站着就……
何青点头,装模作样咳两声,慢悠悠地说:“你的前任老师今日病假,我给你代课。”说话的语气还真配合他下巴上这措胡子。
商忆文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何青,还真是一个求学者的渴望啊,何青顿时觉得在来之前一直抹黑这娃子的形象是多么遭天谴的事。叛国的是他爹又不是他,他爹给他那么好的生活待遇那要问他爹去,干嘛非得跟个孩子较真。
何青来到商忆文面前,商忆文仰了个脑袋看他:“老师,您可以上课了。”
何青俯视他,一张小嘴跟只麻雀嘴一样小,一张脸白得很,关键是鼓着两团肉,就一个大肉包子,邪念就这么生了……何青蹲下来,两手捏了商忆文的小脸很摧残地揉阿揉阿揉:“快说!你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统统给我招出来!”
第16章
何青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无辜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一排牙印,又转向同样无辜地看着他同他并排而坐的商忆文。
商忆文一张包子脸上的两驼肉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何青蹂躏得跟涂了胭脂一样。
见何青没哭,这小子可聪明了,哇一声,这就叫先下手为强阿!何青一听就来反应,赶紧上去将这小子的嘴给堵上。
“嘿嘿!”何青拍拍手,看着坐在椅子上被封里嘴的商忆文,这孩子也真厥,都被人绑了,眼泪汪汪地在眼眶里打转就没见着掉下来,有骨气!将来定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