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尘炼心慌地回望了眼妻子,别过头看着儿子,怒道:「宣儿!只要你发誓你和这个男人断绝来往,我就让人放了他!」丁宣泪水不绝,侧着头看着被打的爬不起来的叶擎天。最初还有些声响,可到最後,仿如死了般没了生气。
丁宣不肯松口,让他放手他怎麽也做不到!
看出儿子的不愿,丁尘炼继续道:「宣儿你还在犹豫什麽!?难道你想看着他被活生生地打死麽!?他只不过是下贱的男妓,他死了就像垃圾一样被人扔到乱葬岗,难道你忍心麽?你当真要看到他的尸首被乱葬岗里的野兽们吞噬掉更甚是发臭腐烂?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你明白麽!如果你真的爱他就放手!他不是你该碰的人!你也碰不起知道麽!?」丁宣咬着牙,腥气的鲜血注满了整个口腔,他不想……他真的不想……可是再看看他的擎天……他的擎天真的会……
「啊——」一声如野兽般的咆哮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悲痛早已超於肉体,这是来自灵魂的嘶吼。泪水如决堤的黄河,奔涌不息。
「我放弃!我不爱他了!我再也不爱他了!放了他!你们放了他吧!擎天!对不起!我不能信守我的诺言!我是个伪君子!我不是你能够托付一身的人!对不起擎天!对不起……」扭曲的面庞让人看不出他还是个双十未过的少年。
有了承诺,丁尘炼松开了手。就算心痛的像是被刀剁成了沫,他也绝不能心软!
抬起腿狠狠地朝叶擎天踢了几脚,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无情,如三九的天气,冷到骨髓:「你听到了吧,宣儿说他放弃你了。所以你最好也识相一点,不要再找我尚书府的麻烦!」又踢了一脚,「你们把他从後门扔出去。」
几个人把已经一动不动的叶擎天抬了起来,快速地从後门扔了出去,就像是在丢垃圾一般。
叶擎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全是尘土,他却毫不在意地静静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流泪。
天,突然风卷云涌,乌云密布。
暴雨顷刻间喷薄而下,毫不在意地打在叶擎天的身上。
暴雨似一道天然屏障,阻挡了人们的视线,所有人纷纷躲了起来,不愿被淋湿。
暴雨中,一道撑着伞的清丽的人影出现在路上,走到了还有呼吸的死尸身旁,轻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又叹息了一声,把死尸背了起来,任由雨水冲刷着两人,走向了未知的地方。
暴雨中,精致的油纸伞,落寞地躺在路上。
第六十二章
现在有两件半的事儿值得都城的百姓们津津乐道。
其一,太子成亲了。至於太子妃,嗯,现在想想身世还是挺神秘的。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只知是新任的兵部侍郎的养女。
其二,赤乌和疏娄要打起来了!至於这个中原因,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怎麽会知道。不过记得不久之前疏娄的可汗还来赤乌做过客,怎麽一转眼就打起来了呢?真是不明白两国皇帝的想法。不过,打就打吧。他们赤乌国可比小小的疏娄强太多了!所以又有何惧?
而这半件事嘛,你说吧,觉得有些搬不上台面,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好这口。你如果不说吧,有觉得特跟不上潮流。其实也没什麽好纠结的,男风正盛的时候,凝烟瓯的名叫叶擎天的男妓声名鹊起。却说男妓本应没什麽好聊的,只是这位实在特殊。即没有貌赛女子的倾城,也无少年身子骨的柔软,反而英俊倜傥,这本不是大多数嫖客喜爱的对象,但偏偏无数人为此人一掷千金。你说这稀不稀奇?
是日,十月廿三。正是赤乌出征的日子。
无数人欢送着英雄们,因为他们知道,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战争,在赤乌的历史上根本算不上什麽,他们的英雄们一定会凯旋而归。只是,有一点他们不甚明白。他们的陛下竟然让太子妃的养父也就是新任兵部侍郎担当主帅,而名震四方的车骑将军,反而成了副帅。听说兵部侍郎本是文状元,你说一个文官怎麽就成了主帅?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鲜花漫天飞舞,阁楼上随处可见的丝巾随风荡漾。
都城近几年来新崛起的一家名叫空清楼的酒楼大受好评。此时栏杆後也站着些许人,目送着如长龙的军队。只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刻意远离了某个人。
此人装扮及其放荡。一头青丝未绾,肆意地飘摇,面部更如女子般画着眉黛。衣裳的选料也极为轻薄。交叠的衣领处大大的敞开着,似是在炫耀胸前的斑驳痕迹。下体也若隐若现,在已凉了下来的天气下,目的是不言而明了。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谁,甚至有些人也曾是他的入幕之宾。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叶擎天。凝烟瓯的男妓。
自始至终,叶擎天的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悠远地目送着长龙队伍。面色淡然,看不出有什麽起伏。事实上也并不需要他有什麽反应,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擎天,披上这件狐裘吧,天这麽冷你又穿的这麽单薄,容易生病的。」叶擎天转过头,低头看着只到胸下的客人。他正双手捧着一件一看就是材料上乘的披肩,年过四旬的苍老面容下露着稍黄的牙齿。叶擎天淡淡一笑,道:「多谢您的关心,只是这狐裘极为珍贵,擎天恐怕受不起。」眼角上挑,故意在眼下点的泪痣蛊惑着人心。
客人又道:「这狐裘也只有擎天能配得上!不给你给谁!快披上!不然我真要生气了!」既然都这麽说了,叶擎天也不好推辞,接过狐裘披上,再看着队伍,也就兴味索然了。「爷,我们进去吧。」
桌上的菜早就凉了,小二又重新上了一桌热菜。
「擎天呀,你也知我宠爱你,早就想替你赎身,奈何曲老板总是不肯,你说这到底是何原因?我想了许久,总是猜不透。说钱,我已经出的够高的了,就是把整个凝烟瓯连人带物都买下来了,怎麽就买不了你呢。」说时,握住叶擎天的手替他取暖,无声地叹了几口气,只换来他的摇头。
「您真是说笑了,擎天哪值几个钱?说穿了,擎天只是个靠卖身子活下去的,您的厚爱让擎天受宠若惊了。」眉宇间淡淡的忧愁看得客人心头一纠,他的擎天总是让他又爱又怜。他是不知一个本应该驰骋疆场的男儿何故沦落红尘,但既然让他遇到了,便再也放不开手。
「擎天……」客人还未说完话,就被个急匆匆的下人打断了,「老爷!有人在咱们店里闹事,指明了要见您!您赶快去看看!」客人一惊,随便交代了叶擎天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见人下了楼,先前的忧愁顷刻间消失不见。冷然的,无所在意的面庞似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拉紧了狐裘,叶擎天甩袖离开方桌。方下了一级,迎面上来了三个一看便知是世家的纨!子弟。
「看吧看吧!我就说他在这里!呶,他就是叶擎天!」站在中间的人故作风雅的在大冷天里拿着把扇子指着叶擎天。
叶擎天不着痕迹地皱眉,对此人没什麽印象。
「擎天!你可还记得我?」来人几个跨步揽着叶擎天的腰,先在脸上偷了个香,笑得灿烂无比。
另外两个人也亟不可待的走上来,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着好朋友对叶擎天上下其手,他们怎麽可能忍得住,喊了小二进了间包厢。
一进去,叶擎天就跨坐在一人身上,伸出舌头挑逗地舔着耳朵,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断断续续地道:「爷是要在这里要了擎天麽——若是被老鸨知道了恐怕——」
「没什麽恐怕的!你若是把我们伺候好了,多少钱拿不出来?到时候害怕老鸨骂不成?」狂傲地大笑几声,三个人三下五除二地把叶擎天脱光了放在冷冰冰的木桌上,上下其手地点着火。
「身材真好——」一人喃喃道,当他看到叶擎天的腹肌时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没玩过男人,他们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貌赛女子,说穿了跟女子上床无异,可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抱一具成熟的男性身躯呀!
一人含住叶擎天的分身,一人开拓着後穴,一人掏出分身由着叶擎天服侍……四人的颠鸾倒凤一直持续到入夜才被叶擎天不情愿地推开了。
大汗淋漓地穿上衣服,叶擎天将披肩裹紧道:「三位爷,擎天要回去了。日後……擎天还仰望着您们的多多捧场呢。」面含春色,有意无意挑逗的眼神,让三人为之一震,心里痒痒。
「这是当然的啦!凝烟瓯里谁人不知小爷只要擎天的!擎天辛苦你了,把这几张银票拿着好好补补身子,几天没看到你怎麽觉得瘦了呢。」接过足足一千两的银票,叶擎天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了空清楼一段距离,叶擎天拿出刚得的银票,静静地看了看。
徒留粉身碎骨的一地。
第六十三章
「你说什麽!?」不断提高的音调了已经少了平日的沈稳。杨君愿把价比黄金的玉杯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吓得小炅子往後一缩,愈加惴惴不安。
「陛、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句句属实,绝无半点——作假。」小幅度的替自己擦擦汗,都说君心难测,明明陛下应是盼着这种事发生才是,怎麽现在反而震怒了。
杨君愿咬牙闭上眼沈思,笑容很快又显现,慵懒地道:「想来,也快一年没有见到那贱人了,朕倒是有些想念他了。小炅子替朕拿套平民的衣裳,朕可要亲自去见见沾染了红尘的他,现在是何等狼狈。呵呵。」阴碜的笑声使得小炅子身子一颤,只冒寒气。
「这万万不可呀。您是九五之尊,怎能纡尊降贵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不如让奴才去接叶小姐回来吧?」
杨君愿摆摆手,平静地道:「无妨,你快去准备便是。」既然皇帝都这麽讲了,身为下人的小炅子只能冒着被那些大臣们谩骂的痛苦找了件平平无奇的衣裳,给杨君愿换上。「陛下就是陛下!不管穿什麽衣裳,都是一身龙气!您这麽一出现,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痴迷於您呢。」
「是麽。」杨君愿很受用这句话,毕竟是个人的都爱听赞美自己的话,「只可惜有一个不会。」小炅子明白他指的是谁,心照不宣罢了。
一切准备就绪,杨君愿坐着普通的软轿子出了宫,来到了凝烟瓯的街头。
「停轿吧。」小炅子脸庞弯下腰将耳朵贴在窗帷旁,道:「您有何吩咐?」
杨君愿来开帘子,走了出来,笑道:「当然是好好欣赏赤乌的风光了。整日深埋宫中,朕觉得腻得慌。果然宫外的气氛与宫中的就是不同。」小炅子心里咯!了一下,敢情陛下是打算多出出宫啊!那他岂不是要被大臣的口水淹死啊!
「是。那您是先逛逛别家还是先去凝烟瓯?」小炅子弓着背问道。
「先——」杨君愿还未说完,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这位也是要去凝烟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杨君愿眼前一亮,纨!子弟他不是不知,只是这人却给人一种干净无垢的感觉,不羁却不放荡,快意却不做作。
小炅子眉目一凛,无比警戒地吼道:「放肆!哪来的粗野之人!」说着捧着杨君愿的宝剑抵在来人身前,禁止他在往前一步。他毫不在意的笑笑,作揖道:「是在下太唐突了,在下邱维。」自曝了底细,作为帝王的杨君愿若是再扭扭捏捏的就太失面子了。拍拍小炅子,示意他退後。
「您——」小炅子还欲说什麽,但在杨君愿深邃的眼神下,只能抱着剑退到後面。
「我叫郑瑱缁。家奴适才失礼,还望海涵。」杨君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愈发喜爱。
邱维连忙笑道:「没有的事,反倒是我突然冒出来实在不好意思。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当然要先去凝烟瓯了!」说着,眉宇间的飞扬自得令杨君愿羡慕。果然年轻真好啊。
「哦?看来你是常客了?」杨君愿随着邱维,信不走在街上,时而看看四周的风情,时而和他聊着。
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常客也说不上,只是去过几次罢了。正巧也是要去凝烟瓯,然後听到你的下人说去凝烟瓯我就插了进来。既然目的一样,不如索性做个伴。」杨君愿点点头。
邱维接着道:「倒是你,听口音也不像外地人,怎麽会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他不解,就算不去凝烟瓯,也总该来过这条街呀。杨君愿转过来,道:「此话怎讲?」
「你一直很好奇地望着这些店、这些人,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邱维的口气里反倒有着不能挥去的疑惑。
「呵,是我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诶对了,你……该不会是为了擎天吧?」杨君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邱维接下去的话,「别惊讶!虽然我并没有聪明到什麽程度,但也没太笨。像你这种第一次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冲着擎天去的。」
杨君愿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道:「是麽。」
凝烟瓯并没有多远,两人闲扯了几句就到了门口。当真生意兴隆,络绎不绝的客人进进出出。
「哟——来了两位贵气的人呀!」老鸨见得人多了,虽然其中一人穿着平凡,可难掩的贵气和霸气可逃不出她的眼睛!「来来来,里面请!这位爷肯定是第一次来咱们店,看着真面生。您呀,真是选对地方了,在这儿呀,环肥燕瘦什麽样的都能找到!」老鸨热情的招待着杨君愿,却也没有忘记邱维,笑道:「邱大爷又来了哟!今儿个,您是想见哪位呀?」
「擎天。」
「叶擎天。」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同一个名字。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没有声响。老鸨忙擦了下额头的汗,两个人她是都得罪不起总之!
「两位爷,真是不巧,我们家擎天近日身子不舒服,恐怕侍候不了了。不如找些其他的公子吧,肯定不比擎天差!」
杨君愿面色一沈,冷着声音道:「不必了。我此行来,就是为了叶擎天。带我去见他吧。」双手负於身後,冰冷的视线从未斜视,若有若无的气势让气氛一闷。
老板交代过了,擎天现在昏迷不醒,绝对不能接客。老鸨努力沈下性子,好意地道:「您这不是为难我麽,擎天是真的不能接客了。之前来的黄老爷他们啊都无功而返呢。不如这样吧,今日的酒水就当是凝烟瓯免费提供的,权当是为了赔罪,如何?」
「不必。」杨君愿毫不退让的气势引得一些人的围观。
一直跟在身後的小炅子走到杨君愿身旁,道:「把曲商喊来,说是有故人一见。」老鸨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丢下了一句「等着」就匆匆离开了。
反倒是一旁的邱维拉拉杨君愿的衣角,凑着头道:「这样真的没事麽?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杨君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强龙必压地头蛇。」
曲商匆忙地到了底楼,一眼就看到了小炅子。「你这是……」只见小炅子朝杨君愿看了几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小人惶恐!请您楼上一谈!」有生之年竟然见到了皇帝,曲商不知该喜该忧。引着路,带着杨君愿去了叶擎天的房间。
小炅子迈了几步发现邱维也跟着,轻蔑地嚷嚷着:「你什麽人!别跟着我们!」这几句故意的抹黑,让人好不丢脸。邱维的笑容僵在嘴角,目送着极为骄傲且冷哼着的小炅子。
第六十四章
虽在曲商的积极引路之下,赶去了叶擎天的房间,但杨君愿还是刻意的放慢了脚步,左顾右望,笑道:「你这里生意不错,就是稍嫌小了点。」天子开口,曲商把腰弯的更低,紧绷着神经恭敬地回道:「承蒙您的洪福,活计还勉强维持。」
杨君愿点点头,好笑地打量了几眼曲商又道:「曲老板保养的不错,若是有空了教我一教如何?」曲商攥紧衣袖,垂着眼,以为杨君愿没有看到:「您廖赞了,我……小人这些无法上得了门面的雕虫小技怎能跟宫里比呢,说『教』,真是折煞小人了。」
「呵呵。」杨君愿笑笑,没再说什麽,安静的跟随着曲商。很快就来到了叶擎天的房门前,轻轻皱了下眉,有些不悦:「这麽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