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能知道后世最宝贵的是水源,地球上出现了大旱阶段后,所有的水源分布都被仔细地勘探出来,记录在案。这个地域是日后水源丰富的所在,将挤满从其他干旱地区移过来的居民。不要说飞船有简易的透视仪器,就是没有,李越他们随便让机器人钻那么十来个洞,也能找出井眼来。)
想到这一点,董平心定了些,听见董义他们回来了,他才真的迷糊起来。
次日凌晨,陆秀夫朦胧里听见竹楼的楼梯吱呀作响,知道赵宇下来了,忙起身。赵宇一脸疲倦的样子对他勉强一笑,就出去了。竹楼里只有几个睡觉的人了,陆秀夫一惊,他竟然晚起了,忙出来,见营地上两个和尚在周围走动,那个孙小官人正在灶边点火,看来准备做饭。陆秀夫在营地上走了几步,又见叶铭端着弩,半坐在一个木箱子上,吹笛子的方笙,在低声吹着,可手指飞快地来回跳动。他看到陆秀夫,忙起身行礼,说道:“侍郎早。”说来,陆秀夫曾是礼部侍郎,正是这个乐工的最大老板。
陆秀夫点头,看他的笛子,方笙忙说:“昨夜要听官家指令,不能吹。但是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同行知道,三日不练,大家知道,这笛子是要天天吹的。”真够敬业的,十几万大军就要到了,你有三日不吹,大概也没人知道了……可陆秀夫是为人长者,自然不会说这些话。就转身去看赵宇。
赵宇走到一处大包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动手打开一个近一人高的巨大包裹。慧成过去帮忙,等把包在外面的布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慢慢散落,全是竹器部件。赵宇开始动手组装,众人过去都知道李越是个能工巧匠,但谁知道赵宇也能干这种事情?赵宇一副懒洋洋地样子,同时组装八架床弩,大家围过来看着,越来越心惊。每当那边慧达喊着有探马,才有人匆忙地过去射一箭,然后急忙回来接着看。
等到赵宇啪地一声把最后一个部件扣入嵌槽,大家才醒过神来,不由纷纷赞叹:这些床弩的样子非常漂亮,但无论那些线条如何流畅美丽,也无法掩饰那层层机关中所透露出的凛冽杀意。赵宇把大概的要领讲了一下,对叶铭说:“你让大家熟悉一下,我去吃早饭,然后讲怎么上弩箭。”向正忙于煮饭的孙小官人走去了。
袁牧之首先过去抚摸床弩,感叹道:“这么好的做工啊,这架是我的了。”他这话一说,旁边的魏云马上下手,指着另一架说:“这是我的。”匆匆跑过来的小知道扑到一架边,看都没看说:“我的我的。”……见大家要哄抢,叶铭冷然道:“都别急,看看,这是八架,除去僧侣道士,官家和李官人,吾等都该有一架。”
方笙听了,慢慢地挑着,嘴里说:“要和我的笛子颜色相配才好。”他指着小知道的那架:“这个给我吧,这根竹子的颜色和我的笛子色很近。”小知道左右看看,撒手,抓了另一架,回头对揉着眼睛走过来的陆敏喊:“小官人,快来呀,晚了就没有好颜色了!”
他这么一喊,原来还在屋里的董义和董平都出来了。董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挤过来,气得大叫道:“你们怎么不叫我呢?这算是好朋友吗?”
魏云说道:“让你多睡会儿,而且我也给你拿了。”
董义马上笑了:“弟弟就是好!”
不多时,除了陆秀夫和董平在一边背着手看着,每个人都定了自己的床弩,小知道还跑回去拿了笔墨,大家轮着给自己的弩上写名字,看见董义笨手笨脚地往竹弩架子上写字,董平几乎要上前,可强忍下来了:他自己连弩都没有,怎么能这个时候出头呢?
小知道大声说:“诶,这里多了一架!”
叶铭刚要说话,陆秀夫咳了一声,也要开口,董平说道:“那自然是官家留给我的了。”然后从董义手里自然地拿过了笔,潇洒地在床弩上写了个平字。这些弩一出来,他就知道他夜里的疑虑有了答案:官家肯定是先选了水井。现在又有这些预先就做好的强弩,完全说明了这是场有周详预谋的决战。他的小弟是对的:这个官家非同寻常。可叹他聪明一世,竟在这么重要的一环上,被表象迷惑,输给了傻乎乎的幼弟,让董义抢了先。他现在可不能含糊,给人留下一个他不信任官家的印象。如果他幼弟这几个萝卜头都看出来了,那官家不更看得清楚?他得赶快扭转局面,表现出些与官家共同作战的热情。
董义还在那里皱眉算:“不对呀……”
叶铭叹:“那是孙小官人的。”
董平恍然道:“竟然是这样,真真抱歉呀。可是我已经写了我的名字……那只好烦劳官家再装一副吧。”
董义指着董平说:“你……你……”
小知道小声说:“你赖皮。”董平装没听见。
叶铭看看那边,孙小官人正给赵宇殷勤地捧上粥碗,说道:“大家熟悉一下床弩吧。”他自己也快忍不住了,弯身动手扳动机关,查看机弩的动作。旁边大家也在你一句我一嘴地说着:“你看,五个扳手啊!”“就是,五条弩弦!”“你知道,这些箭槽,一排十个呢!”“这一弩就是五十箭哪!”……
一会儿,赵宇走过来,后面跟着孙小官人。赵宇示意大家都坐下,陆秀夫还持意站着,可旁边陆敏使劲拉他,他叹气,无奈地坐了下来。
赵宇有些惊讶地看董平也蹲在一架床弩边,董平一脸稳重,没有表情。孙小官人走过来说:“早饭好了,大家忙完可以去吃……咦?这么多床弩,官家方才就在忙这些?你们都有?我的呢?”众人都看向董平,董平起身,对孙小官人施礼,说道:“我是董义之兄……”
孙小官人摆手道:“吾等昨日见过,这架弩……”
董平微笑着说:“吾为诸君带来了火腿腊肉和干菜果脯,都还在行囊中不及打开,那边那个蓝色的包裹就是,有劳孙小官人了。”
孙小官人马上回头看,才要走,又迟疑地回头:“难道这弩不该是……”
董平又笑着说:“吾弟董义曾言要与孙小官人同开酒楼,吾航行海上,带回诸多稀奇之物,比如珊瑚,大如酒坛的海螺,可放于君之酒楼,以招揽食客。”
孙小官人一喜,说道:“如此甚好,只是……”
董平指着弩上自己的名字,说道:“此是我的‘平’字,日后与孙小官人往来时,可方便书信。”
孙小官人停顿,转身对赵宇说:“官家,请给我再装一架可好?”孙小官人现在当然不知道这一让步,日后他会多后悔!
赵宇按了下一边的太阳穴,对大家说道:“下一次的新式武器,是不是应该要孙小官人先挑?”
袁牧之惊道:“竟然还有更新的?!”
叶铭断然道:“这些事情由我来决定吧!你赶快教大家上箭,元军快到了。”
孙小官人坐在董平一边,昂然:“下次可是要我先挑,官家才说了。”
董义刚瞪圆了眼睛要反驳,魏云一拉他,低声说:“官家要说话了。”
第77章
赵宇看了看大家,一脚踩在一块还没劈成柴火的大木头上,严肃地说:“我本意,实在是不喜欢这么打呀杀呀,血呀肉呀的,我实在希望对方自己就走开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众人大肆唉声叹气,陆秀夫莫名其妙,陆敏抿唇,董义叫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了,快说下边的吧!”
小知道也高声说:“官家,我们明白了,你知道,要先让他们投降什么的。“
苏华从竹楼里打着哈欠走过来,无精打采地坐下:“我少听了什么吗?”
方笙摇头说:“没有,官家正在蒙人。” ” 董平虽然一向稳健锐利,可此时也有些晕头涨脑。
赵宇皱眉:“怎么能这么贬低我的好心呢?
叶铭看着远方不耐烦地说:“请快入正题。”
赵宇对陆秀夫说:“陆公,你是这里最老练的臣子了,一会儿我去睡觉,就托付你一件事。”
陆秀夫忙站起行礼,说道:“请官家示下。”
赵宇点头说:“陆公,等元军到来时,吾等一定要招降元军!最好在他们招降吾等之前,这样显得吾等更有诚意,而不是跟他们学。我们过去总是慢了一步,现在有陆公在此,一定要在礼仪上不能输了阵!陆公,切切,切切啊!请坐吧。”
陆秀夫摇晃了一下,陆敏忙起身,搀扶着他坐下了。董义笑得倒在魏云肩头,魏云推开他,小声说:“官家是认真的!”
赵宇继续道:“至于诏书,陆敏,请与陆公合拟一下,但大意除了我们以前说的,还要加那些如果我赢了,他们就得全面退军。如果他们不守信用,吾等就去打元大都之类的,就是我给张世杰和陆公的信里那些,记住,要说的格外真诚恳切,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在开玩笑。……”
董平觉得脑子有个东西在乱蹦,弄得眼睛和前额都大痛。他看像董义,发现这个傻弟弟正无声地笑得大张着嘴,那个陆敏只是抿唇含笑,叶铭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方笙在无聊地看他手中的笛子,小道士在地上画符……为何他们都不觉得荒诞不经呢?
赵宇又说道:“还要对他们说,如果,他们愿意出与吾等相同的人数的军士对决,当然,我们也不要被骗了,他们当然要有措施,比如脱光了衣服,把战马的鞍子都卸了之类的来表达诚意……我们几个人?”
大家大声哼哈,没人应答,赵宇不快,扭头问慧成:“慧成,我们一共多少人了?”
慧成在营地边合掌说:“此时一十四人,加李官人,一十五人。”
赵宇说道:“多谢慧成,你们要好好学习慧成的风范,这么淳朴忠厚,百炼成钢……”
叶铭看着远处蹙眉道:“你能否快些,远处有元军了。”
赵宇想,小知道大声说:“官家讲到如果他们愿意,你知道,出相同人数的军士……”
赵宇“哦”了一声,笑着点头,说:“虽然李官人不在,但是我们四舍五入,大方一些,可以让他们出十五人,与我们这边人对决。我们也不用什么武器,就赤手空拳打一通。地上画个圈儿,谁被推出去了就输了。我们这边虽然有高手,但也有陆公这样高尚的人,肯定不会动手推搡,而小道士之类的,就会抱个腿,董义只会闻脚后跟……”
“哥哥!”
赵宇忙摇手:“别打岔,我是说对方还是有机会胜利的,请对他们好好讲清楚这种他们十五人对我们十四人决战的优势。但是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这么打斗,万一对方赢了,我们可就把国家给输了,压力太大!慧成慧达,如果他们真的说就这么打了,你们可要以一当十,咱们这边可就靠你们两个了!”
慧达遥遥含笑合掌道:“官家放心,吾等必不负所望。”
叶铭切齿道:“你把吾等看成什么人了?”
赵宇低声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君要适当低调,低调,懂吗?”
陆敏叹气道:“官家一夜未眠,肯定疲倦了,请吩咐吾等要事,早早歇息。”陆秀夫隐约明白陆敏夜里说的话了,这就是赵宇在“捣乱”。众人纷纷响应道:“是啊,哥哥,快点给我们箭,你好睡觉呀。”“官家,你知道,睡一觉就好啦。”……
赵宇深叹,有些失落的样子,弯腰打开了他身边的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说道:“这里是竹箭,但先不要上,我讲讲此弩的要点。”大家立刻安静了,赵宇完全变了个人,无精打采,语气沮丧:“大家上箭之前,一定要把床弩向外,把箭放入箭槽,扳杆上弦,每道上都有扳机,可连发五弩,也可只发其中任意一道,或任何数量的弩箭。此弩射程很远,该在三百米到四百米之间还能力穿甲胄……哦,米,一米就是一大步。这最后一道射得最远,其他……诸位射几箭就看出来了。”
见大家跃跃欲试,赵宇还不走,接着说道:“具体防守,自然让我们骄傲的叶将军来安排。我觉得他们前军大多是降卒,不会有投石机之类的,但是万一有,你们要先击毙向我方投石头投石灰投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那些不礼貌的元兵,我最烦的就是睡觉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砸扁了这种不快之事了……”
叶铭冷声道:“请君放心,肯定不会发生。”
赵宇点了下头:“那条‘非请勿入’的横幅就是我们的路标,最好今天把他们都挡在那后面。我们这么有礼,他们也该遵守些规矩……”
叶铭打断道:“你打算在此地守多久?“
赵宇微仰面:“元军大队人马都到达我们前面那片平原,大概还要四五天,也许更久。毕竟,十几万人这么走着,挺不容易的。如果再下雨……”
叶铭转头对大家说:“今日一定不要让他们靠近,不然我们后面几天就得闻那些尸体的臭味了。”大家掩鼻哀嚎,董义说道:“放心,我们一定把他们拦外面。”小知道也点头:“就是就是,你知道,我们都说了‘非请勿入’……”
董平实在忍不住了,对赵宇说:“对方必然构筑工事……”董义拉了一下他。
赵宇点头:“当然,可是我希望他们看见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大概不会费力气挖堑壕之类的,只建起个长堤呀长坝呀把我们围住,当然,如果我们把他们射得抬不起头来,他们肯定要用骑兵冲击。小股骑兵,我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除了路障,我们床弩如果五道齐发,五十箭上下左右,覆盖周围半丈的空间……”
董平不得不打断道:“那么如果对方骑兵都到了,有上万人冲击,那该如何?”
赵宇摆了下手说:“那就是李越的问题了。他现在在那里看着,”赵宇指了下那座高耸的山峰,说道:“也许他一着急,就从那里跳下来,把我们都救了,也未必可知呢。为人要满怀希望才好,不然会自寻烦恼。我说的那招降书要好好写,我去签几张空白的纸,记住,给我留一份字好看的,陆公,你一定要把好关,这些年轻人没有耐心,可能会落下一两点我想对元军表达的好意,你可一定要提醒他们!”
陆秀夫只盯着赵宇看,赵宇打了个哈欠,似乎强打精神地说道:“小心了,上箭的时候弩要对外,而且自己别站在床弩前方!小知道跟我来。” 在大家的“把我们看得这么瘪……”“谁会这么傻……”的抱怨声里,赵宇背了手,走回了竹楼,小知道跑着跟他去了。董义急忙说:“哥哥,我给你把衣服缝好了!”追着他们进了竹楼。
大家一下子跳起来,纷纷去看竹箭,只有董平和陆秀夫还怔怔地坐在那里。叶铭大声喊着:“把床弩架上,一边两架,注意了,已经有元军队伍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