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躺在冰冷的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脸上似乎已经麻木了。
08.贱第三次
没有人把两个少年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有人把他们捆绑起来，周澜就坐在地上，身上深深的流氓气息，看到周云不死不活的样子笑了，用脚尖点点他，道，“不就是被打了一顿么，有必要还趴在地上吗？地上凉，要是这个时候发烧了，可就真的没命了。”
周云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没有哪个地方不疼，那些人下了狠手，让他喘口气都是痛得心惊，他仍旧不说话。
周澜挑挑眉，无语的把他扶起来倒在自己身边，看着他露在衣服外面惨青惨青的皮肤，不少地方在渗血，还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深深白骨，啧啧嘴，不说话。
到了下午，估计是其中的老大又来了，拿着一把椅子坐在他们前面，见周云换了一个位置，看着周澜道，“你这跟班还挺好的，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为着他。”
周澜含着悲痛和怜悯，道，“毕竟我们生活了这么久。”
老大深深的注视着周澜，半响才道，“我也不为难你，现在放你回去给周老贼报信，就说他的宝贝孙子在我的手中，想要放人，给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周澜就这样蒙着眼睛被放走了。
正牌少爷被放走了，假牌少爷就被当成正牌少爷受苦受难。周老爷子很快就让人带来了消息，他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死一个孙子也无所谓，反正他还有其他的孙子，但是要他在最紧要的关头放弃事业是不可能的。
两天后，这伙人最终被抓住了，周云也得救了，结果是相当惨烈的。周云仍旧可以记得那群人在他身上嘲笑，抽蓄的模样。
周澜进来的时候，周云全身像是一个包裹的木乃伊，除了一张脸，其余的地方都是渗着血丝的纱布。
周澜看着周云，笑眯眯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周云也看着周澜，道，“少爷。”
周澜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很嚣张，“哦？以前不是从来不正眼看我的吗？以前也不是从来不叫我少爷的吗？这个少爷的滋味怎么样？”
周云再怎么傻，再怎么笨，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他的脸色青白青白，泛着不正常的光芒，问道，“那群人呢？”
周澜道，“抓起来了，还关着呢，”他仔细瞧着周云的模样，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假装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还没有被上够，想再被他们上一上？”
周云吐了，在医院里就差把胆汁给吐出来，脸色更青了。而周澜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上前扶他，更没有去叫医生，等他吐够了，才摇摇头道，“周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个少爷当得爽了吧”说完就离开了医院。
整整三个月，周云的身体才恢复了原样。回到周家，看着整整瘦了一圈，营养不良的周云，周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爸爸地下有灵都不会放心你，好好补一补，学校也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请好假了……”
周云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片冰凉，比之前更冷更麻木。
过后，他问身边的总管，道，“少爷呢？”
总管一愣，才道，“少爷在自己的书房。”
他慢慢的走到周澜书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周池叫道，“大哥，我要这个这个！”
周澜的声音很轻，无所谓道，“你要就要呗，小心点，别摔着。”
周池又叫道，“这个这个我也要！”
周澜的声音里含着责备和宠爱，道，“你什么都要，你让大哥玩什么，小不清醒的！”
周池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周云在门外呆呆站着的样子，他对周云哼了一声，似若无物的满手抱着东西跑了。
而周澜随意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拿着一本书，见他呆愣呆愣的样子，敲敲桌子，道，“既然过来了，就进来吧，把门关上。”
小小的年纪丝毫没有半点童趣与无知，浑身上下都刻满了属于自己的风骨与原则。
周云把门关上，膝盖一弯，慢慢的跪倒在地上，这一举动令周澜都愣了半响。
周云低着头，道，“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少爷。”
周澜把视线又转移到书上，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周澜不动，周云也不动，就这样，一坐一跪，形成两个明显的阶级。
日光渐渐的从窗户移走，门外时不时的响起脚步声，但无一人敲响房门，周云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麻了，没有知觉，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吃东西，此刻肚子也分外难受，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跪着表面上看没有什么，但却从骨子里把他的骄傲打碎，让他知道自己贱如尘，更让他知道以前所做之事是多么愚蠢与不自量力。
可能是他思量太入神，连周澜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
周澜在他的耳边轻笑，道，“嗯，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都可以走神，你很厉害。”
周云的全身都僵硬极了，不可否认，他对周澜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之感，即使周澜什么都没做。在他什么都没有做就把周云推入万丈深渊，如果他做了什么，周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周澜站在他面前，轻轻的踢了他的膝盖，嗓音极为的悠长，道，“肯低头了？肯下跪了？明白了？”
周云点头。
周澜又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很重，让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道，“我问你呢。”
周云握紧了拳头，呼吸都不正常了，艰难道，“是。”
周澜蹲下来，紧紧的掐住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倔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对于不听话的人，我有很多办法整治，一条喂不熟的狼，我还不如养一只摇尾巴的狗，对于你我有很多办法，可是我都没有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云因为下巴的那只手，不得不看着周澜，他的眼睛赤红，泛着狼狈，道，“不知道。”
周澜笑道，“因为我想看一个人到底可以倔到哪种程度，因为我想看一个人自食恶果的样子。”
周云咬紧牙，红色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你能怎么做呢？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周澜拍拍他的脸蛋，道，“早一点服输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傻孩子。”他站起来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那些人关在地下室里，就交给你处理了。”
周云站起来，那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人打了一巴掌，告诉他，“你以为你还有做美梦的机会？”
原来他连做梦都不允许。
后来那几个人在他的手上死得连渣都不剩，他也明白了应该怎么做一个附庸。
在学校里，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爱学习了，不是发呆就是看书，成绩永远不上不下，和周澜隔着那么一段距离，也不再理会那些漂亮的散发着香气的情书，没有事做的时候就陪在周澜身边，听他的吩咐做事，看他张扬的身影。训练场他也学会不和周澜争强好胜，永远默默的承受自己作为陪练的身份。
周老爷子听了，笑着对身边的人道，“阿澜可以出师了。”
在周老爷子的眼里，周云最终也只是作为周澜的磨脚石而存在。
总有一股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周云这一觉睡得太沉，似乎把他的精气神都给睡没了，他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机，无力道，“喂。”
那边急道，“云哥，你还在睡呀，老板生气了。”
提起老板二字，周澜的瞌睡走了，人总算是清醒了，他问道，“老板怎么了？”
周东道，“我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老板还在睡觉，等他睡醒了，问你去哪里了，我就说你走了，他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去了公司，有人算错了数，又因此大发脾气，刚刚问你人去哪里了，让你赶快过去呢。”
挂了电话，看时间，都已经夜晚八点，他竟然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身上都汗湿了，洗了一个澡，快赶慢赶，在十点钟的时候总算是赶到了公司，带着两份盒饭悠悠的上了楼，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周澜黑着一张脸。
09.贱第四次
周云把盒饭摆在他的面前，香味扑鼻而来，他道，“都这么晚了还在公司，饿了吧。”
周澜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又看了一眼周云那边，道，“你也没吃？”
“嗯，睡了一天，刚刚才醒。”
周澜的脸色这才好了，慢慢的拿起筷子挑了一块鱼放在嘴里，香软滑溜，很好吃，味道很熟悉，他当然知道周云睡这么久是谁造成的，道，“好点了没？”
周云怔忪了一下，道，“好多了。”
周澜看着周云的盒饭，哪里是盒饭，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再加上最爱吃的豆角茄子，一点肉沫都没有，周澜夹了一块自己最爱吃的鱼放在他碗里，道，“天天吃青菜，怪不得越长越瘦。“
周云浅笑点头，把那块鱼吃下去，道，“民生楼做得菜越来越好吃了。”
周澜一顿，道，“民生楼，你去了那里？”怪不得味道那么熟悉。
周云点点头，道，“老板不是最喜欢吃那里的鱼片么？我就顺便过去了一趟。”
周澜瞥视他，心想这路顺得真长，一个城西，一个城东。
不过周澜的心情好了，就也不怪某人清早的不辞而别，想他在众多花草中游玩，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身边神不知鬼不觉中跑人的。
周云吃完了，问道，“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下面的人方案没有写好？”
周澜摆摆手，道，“不就是一件小事么，把钱少算了一个零，改过来就行。”
周云心想，既然是小事一件，今天怎么还发那么大的脾气，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刚刚在楼梯还碰到在加班的人对他道，“云哥，你去老板那里打探一下，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周澜在公司积威已深，他发脾气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的，一个个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就差用布把脸蒙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查无此人。
周澜平时还好，大大捏捏的，看到员工还会开开小玩笑，公司福利待遇又好，派系之争不是没有，但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在这里上班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除了老板偶尔的抽风，一旦抽风整个公司的员工都跟着倒霉。
周云看着他吃饱喝足的样子，问道，“下班吗？”
周澜把西装穿起来，肯定道，“都这么晚了不下班干什么，留在这里睡觉吗？”
两个人一走，整个公司立刻收拾东西一个比一个奔得快，经理无力的耷着脑袋，道，“我媳妇的菜都冷了。”
助理把手机钥匙全部倒进包包中，道，“你的菜冷了，我家人都还睡了呢，希望以后老板能够少这么折腾，折腾一次，我的命都少了一半。”
经理点头表示赞同，道，“早上开会的时候，那张脸比墨水都还要黑，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了。”
助理道，“唉，老板郁闷，我们受罪。”
周云把周澜接回了家，已经做好了和夜晚长期抗战的准备，拿出书准备去客厅守夜，哪知周澜一手把他抱住，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周云，“……”
周澜抱住他的腰身，道，“睡吧，今天忙了一天。”
周云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想把那对爪子摇下来，周澜清醒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道，“安分点，睡觉。”
周云劝道，“老板，我今天白天都睡了一整天了，今天就守夜吧。”
周澜哼哼几声，道，“你就是贱骨头，叫你睡觉你不睡，偏偏要去守夜。”
周云极为不喜欢那个贱字，对这个字他太敏感，脸马上就沉下来。
周澜感觉旁边的人的身体硬邦邦，再一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知道周云很不喜欢那个贱字，别扭道，“不说不说了，赶快睡觉。”
周云还没有看过周澜这么赖皮的样子，呆滞之下被带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夜晚很安静，清爽的夜风吹入房间，带着天然的植物清香，两个人一起躺在大床上，一条手臂紧紧连接着两个人，周云突然道，“老板。”
周云迷迷糊糊道，“嗯？”他都快要睡着了。
“以后可以不要提那个字吗？”
周澜半睁着眼睛，看着周云的后脑勺，无奈的嗯了一声，揉揉他的头发，道，“还在想这呢，睡吧睡吧，以后都不说了，真是麻烦……”
周澜不知道周云的坚持，他也不可能了解周云的执着，那一个贱字仿佛一个烙印，死死的刻在他的脑门上，不可遗忘更不可摧毁。
背后的怀抱很温暖，熨烫着他的身体，却让他一整个晚上都睁着眼睛，根本就睡不着觉，整夜他看着窗外随着风左右摇晃的树枝，看着朗朗星空，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但这个夜晚，他又是别样的安心，似乎再也不像是一块浮萍，在水里漂泊流荡，不知岸边在哪里。
突他然想起一句诗，好像叫什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看着腰上的那手臂，雁过留痕，人过留情，然后挥一挥衣袖，又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就是身后这人的写照么。
早上八点，周云准时的醒了，刚刚起身，身后的那人就阻拦了，周澜还闭着眼睛，惺忪道，“又落跑？”
周云哭笑不得，道，“八点了，老板不吃早餐吗？”
周澜仍旧不让他起床，道，“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真无聊。”
这是在抱怨生活吗？周云不理解。
周澜再次道，“真无趣。”
周云无法理解周澜的价值观，周澜也不可能了解周云的内心世界，对于周云来说，这是安逸舒适的生活，但对于周澜来说，这却是一潭死水般的令人讨厌。
周云还是爬了起来，先是准备早餐，他没有展凤阳那种好手艺，直接叫人送外卖进来，然后送老板上班，最后等人来换班，一夜晚都没有睡，身体不累但心累，有点疲倦又有点伤怀，刚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有人叫他。
周云回头，是秘书室的一个小女孩，很可爱，可能是刚刚才工作，还带着一股羞涩，周云身边都是老男人，曾听他们谈过这个女孩子，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
周云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把一个小礼盒递给他，道，“这是我自己在家里做的饼干，秘书室人人有份，周助理也尝尝吧。”
周云不喜欢吃甜食，但也不会拒绝一个女孩的好意，道，“谢谢，我回家尝尝。”
女孩笑得很开心，大大的眼睛有些爱慕，道，“如果不满意就告诉我，我是张莎，在秘书室哦。”即使是穿着严谨的工作服，她仍旧可以一蹦一跳的很可爱。
周云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把小礼盒随手放在车上，通知周东今天老板的行程，让他注意一些细小的问题，然后回家补眠去。
周云没事做的时候喜欢去江边蹲着，以前还会吸烟，偷偷摸摸的，但有次被周澜发现了，一句我讨厌抽二手烟，让他戒掉了烟瘾，后来来江边，就只是单纯的看风景。
这里有个公园，每次都可以看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远处经过，他坐在堤坝上，望着那群开心的少男少女，看他们疯逗打闹，心里一片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