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伯伯则是在家里呆了一天之后,便出门会棋友去了,我很少来这里,所以,对伯伯的那些朋友也不是很熟悉,当然也没有去凑热闹的兴趣,最后,就只有背着画夹到风景区去写生了,以前的我鼻息间大多充斥的,都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这种清新的大自然气息不管闻多久都要比那种刺鼻的味道好上百倍。
“小伙子画画啊……”听着声音,我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黑色练功服的老汉,手里拿着一把剑,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却是很矍铄的样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我呆的地方很僻静,这里处于一个小山涧下的小溪边,而我则坐在溪边的石滩上,这里四周都是比较高大茂密的树丛,按理说,这个地方不太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来这里的山路也不算平坦,会有一点危险,这里不应是一个老人该来的地方啊……
“恩……是啊……”我回了个微笑,低头将视线重新投到画布上,继续手上的涂抹动作,可感觉那个老汉并没有因为我的冷淡态度而离开,听着动静,似乎是坐到了什么地方,不再说话。
我专攻的并不是油画,画这个也只不过是因为心情好,爱好而已,小时候,和廖伯伯学的,多是风景山水的国画,而我的毛笔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学的,按廖伯伯所说,练习这个,可以静养心绪,让我的心境平和,减少情绪大起大落的几率,也好降低我发病的次数,所以,从那时到现在,也算是练了有十几年了,可是,在第一次出国后,我便开始学习油画,也接触到了完全不同一个全新领域,这种更趋向多色彩的画风也很快让我沉浸其中,曾经也在一时兴起之下,将手头的几幅画作送到了罗拉当时所在的画廊里展卖,所以,当时看到游明买到的那幅画时,我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一副素描和一副油画,他都能联系到一起,也不得不佩他洞察力的敏锐了。
“画完了?”
“恩?”我一愣,这才发现那个老汉正坐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休息,那把剑被他放在石边,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有些怔愣,如果不是我确定我的眼睛没有看错,我会以为时空错乱,眼前的这个老汉气质很强劲,倒是很像一个闯荡江湖的老侠客,只不过,不同于那种五大三粗的莽夫,他更像一个儒侠,这样的人,让我想起了某个老人,只不过那个人,身上更多的,是大将之风!
“天色不早了,老人家不回去吗?”我收拾好画架,放在一边,走进老汉,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这才发现天边已是霞光大盛,染红了一片天。
“呵呵……回家多没意思,就我老头子一个人,还是在这舒服,空气新鲜,不错,不错……”听着老汉说话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可是,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怅然和黯淡还是被我察觉,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和苦处啊……
我微微一笑,起初想要离开的想法也渐渐消弭,拍拍手,小心地坐到了青石一边,“我也是,那就在这陪陪老人家吧……”廖伯伯虽然辞了医院里的职务,可是,也算是医院长老级人物的他并不等于永远离开了那里,所以,会棋友的同时,我想,多半的时间肯定都是回医院复职去了,听说院长还亲自过来请他回去,毕竟,现在对心脏病临床有较深治疗研究经验的人还是很少的,是人才,当然不能放过,所以,除了定时给我打来的问候电话,很多时候我也不会打扰他,自然,医院起早贪黑,伯伯也就很少回来了。至于罗拉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知道最近认识什么人了,一天到晚往外跑,满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哪还有她女强人精明能干的样子啊……唉……
“老人家的家里人不和您一起住吗?”我抬眼看了看一脸沉郁的老汉,小声地问道。
“他们啊……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
“呵呵……您的脾气一定不好吧……”我闻言,了然地笑了笑。
“恩?小伙子,怎么这么说我老人家?”老汉闻言眉毛一挑,整齐的剑眉一竖,很有威严的样子,但对我,到没有多少威慑力。
“不是吗?我才刚说这一句,您就横眉冷目了,要是我再多说,您不是要拿剑砍我么?”
“嗨……”老人一个摆手,低头摇了摇,“你这小伙子胆太小,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才不跟你一个小辈一般见识。说吧,你怎么知道我脾气不好的。”我耸了耸肩,伸手抓起一颗石子向溪水里投去,看着溅起的小小水花,缓声开口,“老人家说话很有威严,想必是经常做领导工作的人,我说的对吗?”老人嘴一抿,轻轻点头,“恩,靠谱!接着说……”
“老人家有说一不二的习惯,想必也是很固执的一个人吧……”我看了一眼老人,见他并没有打断的意向,便继续开口,“对于一个领导者,执着也是一个优点,很多事也贵在懂得执着和坚持,但是,这样的人,时间一长,一般就会出现负面的性格特点,比如,顽固,比如,独断专行,比如,和人缺少沟通……”老人家的脸色很复杂,却没有说话,眉宇间的褶皱很深,想是经常皱眉头吧……人生在世,不称心的事多了去了,也没必要事事挂心,事事皱眉,被烦恼占据了半壁江山的人生,得到的快乐就太少了。
我抬头看向远处颜色渐深的晚霞,声音放缓,心头却涌起淡淡的怅然,“老人家讲到家人时,话里有气愤和埋怨,还有很多无奈,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人生毕竟都是他们的,做长辈的,多半也都是起着引导和参考的作用,是无法替他们做决定的,开心与否,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其他人,毕竟还是无法参与的,有时,放宽心,适当的放手和宽容,给予他们更多的空间,反而,会赢得他们的理解和亲近……您说呢……”回到家的我仍是照着习惯做饭到扫,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我事先知道那个老人家是谁,我想,我会躲得远远的,至少,不要说那些废话……可惜,我不知道……
第39章
第二天,老人家便打来了电话,说替我准备好了调养的药材,要我过去拿,我会心一笑,其实,不得不说,我的眼神并不灵光,竟然是一点都没看出老人家是个资深的老中医,那天之所以对我注意,原因之一,就是窥得我眉宇间的虚渺之气,临走前,也为我切了脉,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后便要我等他的电话,还不容拒绝,说实话,这样的强迫中奖还是让我心里暖暖的,当然也就没有反对的接受了。
令我意外的是,没想到这个风景区的山脚下竟然是个富人居住区,这里除了原先的一些地位特殊没有搬迁的老住户以外,其他的房子几乎都是别具一格的全新别墅居式,这里地处风景区附近,风景秀美,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居住地,而从处在半山腰的廖伯伯祖宅到这个居住区,也不过要十分钟的路程,倒是很近,也让我有些放心了,昨天,老人家可是死活不要我送他,害我回到家也时不时地担心一下,看来,也是我杞人忧天了。
如果可以转身离开,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开,只可惜,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一脸笑意满目慈祥,而另一个则是似笑非笑,冷酷异常,而我,则是微笑僵在嘴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世界这么小?!邵御哲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为什么非要是老人家的长孙啊?!
“我们先别理他,来,来,来,小毅进来,爷爷给你都备好了,好几包呢……”似乎是看出我的不自在,老人家也不在意地一脸笑意地一把拉过我,径自向屋里走去,而站在门口的邵御哲则是挑了挑眉,冷笑着跟在身后,我暗自叹了口气,算了,我又没有的罪过邵御哲,干吗要躲他啊!顺其自然吧……
“认识他?”老人努努嘴,向后示意了一下,我看着一愣,“恩?哦,是啊,见过几次面……”
“我那不孝孙……没对你做什么吧……”看着老人一脸紧张的神色,我有些愣神,疑惑地眨眨眼,“呃……没有啊……怎么了?”
“哦,没有啊,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瞧着老人顿时放心的模样,我有些好笑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邵御哲,却见他一脸深意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思量,我恍然大悟,邵御哲是同性恋的事恐怕在邵家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再说,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件事邵御哲才离的家吗……想到这里,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正替我包着各种中药材的老人,似乎我不是什么姿色过人的人物,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邵家的内部装璜很雅致,不同于司家有些刻意营造的那些古典气息,邵家的,是种年代久远的积存典雅,或许家里的家具都不算是最新时的,但看着很和谐也很稳妥,深棕色的地板即使有些磨损,但看得出来,材质很好,踩上去不会有凹凸不平的感觉,客厅的茶几桌椅也都是有些年代的了,却不会让人感觉陈旧,墙面上挂着很多字画,我留意了一下落款,竟然多数都是老人家的杰作,而那个名字,我并不陌生,邵书行,中医界足以称是泰斗级人物,也是廖伯伯很向往的人物,即使我一直不太明白,一个西医为什么要崇拜一个中医,这中间,领域不太一样,不是吗?但从廖伯伯口中,我也算是大体了解了邵书行的厉害和可敬之处,现在,我才为昨天的那些妄言有些发憷,这算不算是不知者无畏呢?唉……
“喏,给你,小毅啊……记住了,小火炖一个小时,每天一包,不许偷懒,还有,你那些西药先停停,副作用大,还是少吃为妙,知道吗?”邵书行一脸严肃地将手里的十几包药挂到我手上,脸上写的不容置疑。我连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谢谢行爷爷,呵呵……劳您费心了……”
“嗨……给我客气什么,你啊……别老是画画,都画痴了,有空就多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就算是医药费了,啊!”说这话,我还能拒绝吗?只得忙不迭地点头。
“你生病了吗?什么病?严重吗?”我正要转身,身体却突然被身后冲上来的某人给钳住了,让我有些被吓到。
“臭小子,你这是干什么?!快把人家放开!不像话,竟然在我面前对人拉拉扯扯,快松开!”我还没说话,邵书行便上来一把拉过神色紧张的邵御哲,一脸铁青地猛然揪住他的耳朵,拧了起来,嘴里还在念念叨叨个不停,可这样的动作惊到的,不仅是我和邵御哲,更为惊讶的,显然是邵书行,他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似乎对自己这么自然又亲近的动作很是吃惊和疑惑,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值得揣摩的,则是惊讶过后不再挣扎的邵御哲的表情了,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个人,我会以为他有受虐倾向,明明邵书行的力道都把他的耳朵拧的发红发白了,可他似乎是没觉察到一样,神色间,似乎还有怀念的样子……
我挑眉,心里却在感叹,这样亲近的动作,这爷孙两个,恐怕是很久都没做了吧……不过,似乎,都没有生疏的样子,瞧老爷子的动作多么自然熟练啊……
“嘁,今天我不和你计较,小毅,走,陪老人家去喝喝自制的药草茶,保管你竖大拇指,咱们不管他……”我乖巧地不发一言任由邵书行将我拉走,不过,半路还是回头对着皱眉揉耳朵的邵御哲笑了笑,或者,我该改改对他的印象了,这样的邵御哲,还蛮可爱的……
药草茶很好喝,喝的也很尽兴,而尽兴的结果就是,误了时间,等到结束时,都已经晌午了,而正要离开的我,却硬是被邵书行拉着留下吃饭,碍于老人家的执着,我只得打电话向那两个快要把我忘到脑后的人打声招呼,廖伯伯知道时,连声叹他运道不好,这么多年住在老宅子里,愣是没碰上邵老前辈,之后,便是连番的叮嘱,反正,就是要我和邵老前辈打好关系,以便引见他啦,而罗拉那女人,干脆的很,我正忙着呢!你就慢慢吃饭吧,之后便挂断了,我听着那头很是吵闹,不禁有些担心这女人不会被人拐带了吧……不过,想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天真了,开玩笑,见过罗拉在谈判时候的奸商模样,谁会相信她会被人拐卖啊!她拐卖别人还差不多!
到了餐厅,便见着邵御哲身穿围裙端饭端菜的样子,眼前这人的形象太过震撼,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时愣在了当场,虽然我知道邵御哲会下厨,但也仅是碗粥而已,现在看起来,这人的厨艺显然是不错的,再看看桌上摆的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人了,这人还是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邵奸商吗?不会是哪个外星人假扮的吧……
“诶,小毅,愣着干吗?坐啊……坐这,来……”被邵老前辈拉着坐在了他身边,我的精神仍旧不太能跟得上身体的反应,这样的心不在焉似乎被邵书行发觉了,看我愣不丁地盯着邵御哲看,还是一脸惊讶和奇怪的神情,这才有些恍然地开口解释道:“呀,小毅是疑惑这个啊……呵呵……不知道吧,这可是我邵家定下的家规,凡邵家男儿,那下厨手艺必定要有专业厨师的水平,否则,就不是邵家的合格男儿!”看着邵书行一脸骄傲猛拍胸脯的样子,我暗暗冷汗,这样稀奇古怪的家规是谁规定的啊……真是让人无语啊……
“为什么一定要学厨艺呢?不是一定要学医的吗?”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将最后一海碗汤放在桌上,正在解围裙的邵御哲,又将视线转向邵书行,却见邵书行的脸色发黑,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是一样,嘴抿的紧紧的,欲言又止。
“因为邵家人认为,老婆娶回来就是要宠的,而抓住老婆的心,就要先抓住老婆的胃,所以咯……”邵老前辈还没回答,倒是坐在对面的邵御哲无谓地回答了,接着便将装好的一碗饭递给邵书行,我一连好笑的看着闹别扭的邵老前辈,并没有上前帮忙,终于,老人有了动作,虽然碗放到桌上是动静有点大,但仍是平平稳稳地接了下来,也让我松了口气,邵御哲这么好的手艺也算是给他未来老婆留的嘛,只是,这个老婆是要打引号而已……
“谢谢……”我接过邵御哲装好的饭,不再说话地安静吃起来,邵家也不愧是中医世家,真是谨遵古训,食不言,寝不语,不像司家,吃饭像是开研讨会,总结最近动向和各方消息,吃饭不太安宁,不过,很热闹,虽然我不太喜欢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热闹。现在餐桌上流动的气息很平和,虽然安静的只听到碗碟筷子碰撞或是咀嚼的动静,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沉闷,反而很放松,一餐下来,三个人都很尽兴。
饭后,我坚持揽下了收拾善后的活计,我当然知道已经离家外住的邵御哲回来一趟,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也没那个心思要探他的家事,也就顺水推舟地避开他们爷孙俩,给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而邵老前辈见我坚持也没再反对,邵御哲则是在我耳边留了一句话后,便紧随着邵老前辈上了二楼,我怔了怔后,摇摇头,开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