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并不高,山顶十分开阔,上面既有瀑布和寺庙,又有一个装饰风雅别致的餐厅。餐厅外面是宽阔平整的空地,摆了十几张象牙色的桌椅,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喝咖啡。
何沐风在瀑布旁边玩了一会儿,看到几个小孩子在捉蝌蚪。他也挽着袖子趴在水潭边,徒手抓了几只,单手拿出背包里的水壶,准备装进去。被林暮禽看到,立刻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何沐风只得把抓到的蝌蚪送人,表情十分郁闷。林暮禽为了补偿他,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几个精致的塑料小鱼、小青蛙、小鸭子,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晃几下就一闪一闪发亮。
何沐风看到他买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这是哄小孩子洗澡用的,你买这个干什么呢?”他把一个小鸭子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说:“不过挺可爱的,我们洗澡的时候可以放在浴缸里。”他想象林暮禽赤身裸体的躺在浴缸里,英俊的脸没有什么表情,旁边却漂浮着可爱的小青蛙小鸭子……还真是一幅有趣的画面。
而林暮禽听到他说“我们洗澡的时候”这几个字时,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象这令人气血翻涌的画面。他们还没有真正在一块洗过鸳鸳浴哩。
俩人各怀心事,在那家餐厅点了午饭和饮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欣赏着山顶的风光。山并不高,但足以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何沐风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西瓜汁,吐着舌头说:“好凉。”
“谁让你加冰块了。”林暮禽没好气地说,把自己手里的果汁推给他:“喝这个。”何沐风很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饮料。看到林暮禽把自己的西瓜汁拿过去,立刻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什么!”林暮禽严厉地说:“你还想两杯都占着吗?今天我埋单,不听话就把你押在这里抵饭钱。”
何沐风用手托着下巴,笑了一下,很笃定地说:“你不舍得。”
“你看着吧。”林暮禽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和店长说一声,把你放在这里当做两杯果汁的费用。”说完,他站起来走进店里。
何沐风眼巴巴地看着餐厅门口,过了一会儿,林暮禽端着两杯热咖啡出来,身后跟了一个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是两份午餐。
林暮禽把午饭和咖啡放在桌上,何沐风笑道:“店长怎么说。”
“他不同意。”林暮禽无奈地耸肩:“他说喂养你是个赔本生意,划不来。”
何沐风皱眉,两手按在桌沿,盯着林暮禽,低声说:“才不会赔本。我什么都会做的。入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上床是男优,下床是男孩。”
林暮禽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递到他嘴里,沉吟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上床是男孩,下床倒像是男优。”
何沐风用筷子夹了一粒花椒,不由分说塞到林暮禽嘴里,恶狠狠瞪他。
第二十四章:悄然分离
吃过饭后,林暮禽去结账,何沐风则站起身拎着两人的背包。这时候一个穿着粉红色裙装的女人,戴着墨镜,手里拿着遮阳伞,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出众的气质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连何沐风也好奇地看着她。
女人身材挺拔,头发一丝不乱。看起来很干练,虽然戴着墨镜,但从松弛的嘴唇看得出她不算年轻了。总之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她似乎对别人的注目毫不在意,径直朝何沐风走去。
“你好。”女人摘掉墨镜,冷冰冰地打了招呼。眼神像X光一样上下扫视着何沐风。
“你好。”何沐风浑身不自在,又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迟疑地开口:“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她冷笑一声,似乎并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拉开椅子坐下,她看着何沐风手里的背包,用墨镜虚指了他一下:“看到我就要走,怕什么?”
被一个女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何沐风感觉很不爽快,他把背包放下,重重坐下,挑衅地说:“当然不走,还未请教女士芳名?”
她朝四周看了一下,突兀地问:“林暮禽去哪里了?”
何沐风脑子里忽然想到这个女人是谁,更觉惊异万分:“谢万怡,你、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这时,林暮禽忽然走过来,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了,他下意识地挡在何沐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万怡,咬着牙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万怡靠在椅背上,神情里全是讥诮:“想你了。”她用下巴朝何沐风一指:“这就是你的小情人?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不过如此。”
何沐风紧张地躲在林暮禽背后,觉得谢万怡的目光犹如利箭一样“唰唰”射向自己。林暮禽抓起两人的背包,对谢万怡简短地说:“我明天回去,再见。”说完,他推了何沐风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何沐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背后传来谢万怡冷森森的笑声。
两人回去的路上,林暮禽一直不说话,何沐风很紧张地看他,又生怕自己说错话,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家后,林暮禽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直在沉思。何沐风动手把两人买的东西放起来,将汗湿的运动衣放进洗衣机,又打电话到楼下饭店订了晚饭。他拿着本杂志,装模作样地坐在沙发上,眼睛却一直看着林暮禽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其实没有任何头绪,林暮禽的事情,他毫不知情,也帮不上忙。
林暮禽打了几个电话,神情一直是冷淡而漠然,看不出感情起伏。挂断电话后,他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客厅,看到何沐风时,眼睛里全是温柔:“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我叫了外卖。”何沐风呆呆地看着他:“暮禽,今天谢万怡为什么会在那里?她的样子挺吓人的,她在林氏很有权势吗?你有没有得罪她?”
林暮禽站在他身边,俯身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温柔至极:“林成恒死后,她手里握有林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我虽然是林氏的BOSS,很多决策都要被她掣肘。宝贝,你说她是不是很有权势?”他弯腰吻着何沐风的额头,声音轻的似乎是自言自语:“不过她活不了太久了。”
何沐风怔了一下,像是被电击到了,浑身不自在,半晌才握着林暮禽的袖子,低声说:“暮禽,我心里有一些话,你一定不爱听,但是如果不说出来,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暮禽深深了凝望着他,叹气道:“沐风,只有这个女人死了,我才能彻底放下以前的事情,和你在一起。你放心,我会做得很干净,不会引火上身的。”
何沐风垂下脑袋,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大概也不能进入林暮禽的大脑,这个人完全是一个异类,大脑构造和精神世界都异于常人。何沐风思索着要不要鼓励他去看心理医生。
“暮禽,你妈妈都去世那么久了……而且她的死完全是意外不是吗?”何沐风谨慎的说。
林暮禽瞪着他,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何沐风之口。半晌,他冷笑了一下:“何沐风,你说的很对。谢谢你提醒我。”说完他抓起沙发椅背上的外套,一阵风似的走出去,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何沐风这才反应过来,抓起钥匙飞跑出去,电梯旁空无一人。何沐风狠狠地按电梯按钮,坐电梯下去后,他飞跑着在小区花园四处寻找,天色已晚,几个年纪大的人坐在凳子上纳凉聊天。何沐风问了他们,并没有看到林暮禽的身影。
一时间何沐风觉得慌乱难过和气愤的情绪在内心翻涌,每次都是这样翩然而来悄然而去,从来不顾及别人会不会伤心!他茫然地望着远处近处的花木和高楼,大声喊:“林暮禽!”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生怕这次找不到他,以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整个小区都找遍了,那些纳凉的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何沐风鼻子发酸,差点要哭出来了。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失魂落魄地回去。走在楼梯口时,黑暗的角落里站着林暮禽,一直在静静地望着他。
何沐风看到他,过了一会儿默默移开视线,独自走向电梯间。林暮禽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在电梯间,林暮禽一直看着电梯墙壁,上面清晰地映出何沐风的身影,他一直难过地低着头,不停用手擦眼睛,脸颊上、手背上、领口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擦也擦不完。
林暮禽第二天早上离开,何沐风没有觉得多么难过和失落,大概那些悲伤的情绪都已经被消耗尽了吧。
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时桐叶休了年假,慕容起热心地和他商量到国外度假。时桐叶无可不无可,觉得去外面像傻子似的跑和待在家里看电视没有多少区别。两人是在床上商量的,慕容起翻着一本厚厚的《国家地理》,热情洋溢地说:“去非洲看狮子怎么样?说不定能偷一只小狮子带回来,咱们养在阳台上。”时桐叶躺在他身边,困得不想睁眼,没搭理他。
慕容起唧唧咕咕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讨了个没趣。他把书收起来,低头看着时桐叶,不轻不重地揪他的耳朵和鼻子,涎皮赖脸地逗着玩:“小叶子,怎么一上床就睡觉?这对于我们的婚姻关系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哦。”
时桐叶打了个哈欠,把手放进慕容起的手心,细长的手指挠着他的手心,疲倦地说:“我昨天做了两个手术,一个是五小时,另一个十四小时。你看我的手指,都要伸不直了。”
“那么拼命干啥。”慕容起摩挲着他的手指关节,凑到他耳边温柔地说:“你不会偷懒吗?别人看到的时候多干点,看不见就少干一点。”
这种愚蠢的话让时桐叶忍不住笑起来,他睁开眼睛,推开慕容起近在咫尺的黑脸,嘲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公司的搬运工吗?”他睡意减退,趴在枕头上看慕容起:“只有七天的假期,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那我们去日本,看樱花看相扑。”
时桐叶把脸埋在枕头里,懒懒地说:“还要坐飞机还要住宾馆还要看路线还要搬行李……不如我们去附近的山上吃烧烤吧,带上沐风。”
慕容起满心不情愿:“吃烧烤就罢了,为什么要带他,本来是两人的蜜月,现在成朋友出游了。”
“哦,那就算了。”时桐叶并不和他争辩,抬手把旁边的灯关掉,拉紧棉被闭眼睡了。慕容起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在被子底下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你喜欢的话就带上他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为这个和我置气啊?”
过了一会儿,时桐叶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了慕容起怀里。
何沐风这段时间情绪一直很低落,工作上任务量大,又要冒着酷暑在外面采访,身体有些吃不消,有一次深夜下班回家,刚走出办公楼,忽然就栽倒在地面上,手脚酥软爬不起来。他一个人在深夜的道路上坐了十几分钟,才勉强站起来回家。去医院检查后,得知是太过劳累导致的低血糖,何沐风并不是自虐狂,听到医生警告后立刻买了一堆营养品,又死皮赖脸地跟领导请了三天的病假。时桐叶经常见他,也看得出来他状况不太好,所以想趁假期陪他放松心情。何沐风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就没有拒绝,虽然这样大概要承受慕容起凌迟一样仇恨的目光。
慕容起准备了几斤木炭,租来烧烤的炉子,又独自去超市采购了大量用于烧烤的食物,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了回去,这种琐碎的事情时桐叶是没耐心做的,而何沐风?哼,慕容起愤愤地想,他就知道吃。
当天上午,三人坐着车子,后备箱里装着满满的食物,浩浩荡荡地去郊外。慕容起一边开车,一边和何沐风斗嘴。而何沐风坐在后排位置上,虽然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单薄得几乎支撑不住。面对慕容起嬉笑玩闹,他似乎有些反应迟钝,总是停几秒才回答。
“小沐风,你没事吧,林先生把你的魂魄勾走了吗?”慕容起玩笑道。
何沐风望着车外的野草和松林,过了一会儿说:“不是。”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分手了,以后不要提他了。”
慕容起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连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时桐叶也惊讶地回头看他。
“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俩迟早要分的。你是预言帝哦。”何沐风勉强笑着说。
慕容起还要说话,时桐叶忽然把一瓶饮料杵到他嘴边,慕容起被迫喝了一口凉水,识趣地闭嘴了。沉默了一会儿,何沐风笑道:“听音乐吧,怪沉闷的。”
车子里响起了悠扬的《欢乐颂》,慕容起专心开车,时桐叶面无表情地翻出手机,心无旁骛地玩数独。何沐风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外面的白云蓝天,眼中的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不断眨眼睛,不让自己在朋友面前失态。
买过门票后,慕容起将车子开到山后宽阔的草地上,将餐布铺在地上,又把小山一样多的食物放在上面。何沐风在远处拾了几根柴禾,用来引燃木炭。时桐叶百无一用,只好守在炉子旁边,看着慕容起把牛肉块、玉米、香肠穿在铁钎上,他帮忙在上面洒胡椒粉和芝麻酱。
慕容原烤了一支鸡肉块,递给时桐叶,又把一支奶油玉米递给何沐风,嘱咐两人:“吃完了记得把铁钎还回来。”
时桐叶冲何沐风使了个眼色,两人各拿了一罐啤酒,到远处绿草覆盖的小山丘上坐下。时桐叶想了一会儿,慢慢说:“我和慕容平时都不太出去应酬,你一个人住,如果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可以找我们俩喝酒聊天。我们虽然不能在事业上和感情上给你实际的帮助,但作为朋友,至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失落和难过,借酒浇愁、形影相吊。”
何沐风望着手里的啤酒,忽然开口问:“桐叶,你和慕容第一次分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时桐叶低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轻声说:“那个时候,他要回老家结婚,我跟他哭过闹过,后来还用刀片割静脉自杀威胁他。”看到何沐风圆睁的眼睛,他急忙说:“那是为了吓唬他,我是学医的,当然知道怎么切不危及生命。不过……”时桐叶淡淡地说:“就算这样,他还是离开我了。那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后来他回来找我,我们和好,之后又吵架分开。这样重复了无数次,虽然每次分手我都很难受,但是那些痛苦远不如第一次分手时那么深刻。”
时桐叶翘起嘴角一笑:“这种事情啊,分着分着就习惯了。就像现在,我们看起来挺和睦。但要是哪天他要分手,我就简单收拾一下,拎着箱子就走了。我们两个分不分手都活得很好,凑在一起生活也只是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林暮禽只是你人生的一段经历,以后还会有张暮禽,王暮禽,最后和谁在一起,全凭运气,就像彩票摇奖一样,和爱情没多大关系。”
何沐风听了他这番冷淡厌世的话,心里莫名觉得堵得难受,他看到远处的慕容原正蹲在地上,嘟着嘴朝炉子里的木炭吹,一滴热油从烤烤架上落下来,火星四溅,慕容原像一只大狗一样趴在地上,用两手护住头脸。
何沐风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到时桐叶眼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何沐风心想:还是和爱情有关系的。
两人回到烤炉旁边时,旁边的餐布上摆了整整齐齐的一排烤肉,上面撒了西红柿酱和芝麻酱,冒着喷香的热气。慕容起笑道:“在聊什么这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