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渡里有人来(穿越)——未若青缇

作者:未若青缇  录入:03-28

 文案:

 失去元丹的神仙还叫神仙吗? 当然! 虽然没了法力,虽然伤痛缠身,虽然身无分文…… 但是,美丽高贵没减,颐指气使没变,寡恩淡情没改…… 怎么不是神仙?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帷,岑越 ┃ 配角:叶然,凌梵 ┃ 其它:吱唧 第1章 均富县名虽均富,实际上贫富不均,有人用鲍鱼汤漱口,也有人食墙皮充饥。 富得冒油也罢,穷得吐胆汁也罢,一点也不防碍均富县百姓喜乐平安的生活,因为他们总是有乐子可寻,有大山可侃。 三五个排坐在田梗边的耕夫,眯着眼,呷着一壶泥巴味茶水,砸巴着嘴巴,谈论谁家媳妇最好看,谁家媳妇半夜出墙,谁家的新媳妇跟小叔子眉来眼去……别人家媳妇的事在嘴里滚上几遍,耳里绕上几绕身上的疲乏神奇般去了大半,于是拍拍屁股,在田泥里继续低头干活。 城里的人闲散人则坐在茶馆里,听着说书先生吐沫横飞朝野趣事、今古传奇,异域惊闻,拈着花生,煮着香茗,乐活自己的生活。 云香茶楼里的簧舌张正唾沫横飞三个月前辽军顺州兵败的战事。 “这一战如此顺捷,是那赤将军黄汉忠统帅有方不是。是那顺州节度使陆暨的防城有术也不是。还是驸马陶开物督军得力,那更不是。陶驸马已被冠通敌罪下狱了,在战事里不使绊就算好了,哪里还会助力。咳咳,扯远了。此战之所以如此顺捷乃是有一位高人坐镇后方,据说那人运筹帷幄,胸襟谋略,纶巾羽扇若如周郎重生一般。” 簧舌张摇摇扇子,把着紫砂壶,呡了一口。 众人伸长脖子,瞪直眼,都盼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得了,柳眠公子朝茶楼来了!” 轰,茶楼众人鸟作兽散,桌椅板凳撞击哗啦作响,众人夺门而出。 茶楼老板两眼汪汪,举着十指算,这到底是第几次,算来算去,十个手指都不够用。 “去,把我的孝衣孝巾拿出来。”茶楼老板冲身边的伙计道:“我就要不死一回给他看,我这生意没法做下去,生意做不下去,我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伙计哪里还敢迟疑,快手快脚拿来一早准备好的孝衣孝巾替老板装点好。 老板拾掇拾掇,迎着刚跨进门的人影扑上去,声音痛感十足,“柳公子,求求您贵脚另踏他地吧。您一来,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一个个都没付茶资座费,眼见着我这云香茶楼是一日亏一日,您就高贵脚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那柳公子是个极年轻、极俊逸的青年,一双眼睛黑亮亮如浸在山泉里的黑宝石。他扶起茶楼老板,食指抚过下巴,为难道:“这里消息太闭塞了,整个县城就你一家茶楼,军国大事、民间趣闻、上古传说都是从你们家茶楼里传出来,我刚接触这里不久,要深入融合这个时代,就不能不知晓这里的诸事啊。” 茶楼老板嘴角抽抽,心道:你若真像其他人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堂下听说书就罢了,问题是你好奇事奇多,别人说一句,你问三句,问题个个刁钻古怪,诸如,不周山的具体位置在哪能制出烟花为什么不制火药拓纸是怎样加工的什么不把书册字写印成横排你为什么视力那么好内功是怎样练的芦苇一叶渡江你会不会……别人回答不出,你还追着不放,人家都是为听说书的,不是来替你解惑的。你逼的紧,人还不能把你怎么样,谁让你老爹是县太爷呢,谁吃罪得起。吃罪不起,就只好躲了。 “不如将说书先生请回您府上吧。”茶楼老板在心中叹息,要是柳眠公子还同以前那般睡五日醒一日多好啊,那时的均富县多么太平安乐。 柳眠公子本叫柳帷字清陌,从小到大嗜睡异与常人,走路、吃饭、洗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熟睡过去,时间一长便得了柳眠公子的雅号。 可是,这柳眠公子半年前突然彻底睡醒过来不说,好奇心猛增,上房掰瓦兽,上树给鸟穿衣裳,给狗穿鞋子,给猫绑发带,对着漆金盒拉着小丫头的手问金是怎样漆上去的,拿着玉簪问管事上面的海棠花是怎样雕上去的,到厨房转一圈,围着厨房大娘问舀水的瓜瓢是什么瓜壳,最大的有大,能不能上坐人,当船使。 上了街后,更是入了大观园,摸丝绸问蚕茧,吃包子问小麦,弹琵琶问象牙,听小曲问十八摸……在胭脂铺里看到眉间长着朱砂痣的小姐,硬捉住小姐,用手指在朱砂痣上抠了一下,还要看小姐手上的守宫砂是长什么样的,羞愤得小姐欲撞墙寻死,诸如此般种种种种,数不甚数。 “去了一天便跑了,好多问题还答不上来。”柳帷一脸嫌弃。 你那些问题,恐怕连江湖百晓生也难一一解答,除非天上的大罗神仙,不,你这般聒噪,只怕神仙直接把你再眠回去,睡五日醒一日。 想到这里,茶楼老板突然萌生了一个好主意。 把柳帷扔给神仙。 可是,真的有神仙吗 …… 谁知道呢,反正听说均富县往北一百八十里,有一个神仙渡,既然名中有神仙二字,说肯定有神仙,就算是现在没有,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有的。 反正,没有也要让它有! 第2章 茶楼老板将柳帷这尊菩萨送走后,叫来了簧舌张,秘商尔尔。又跟素日爱来茶楼听书的人告言了几句,大家心照不宣均眯眼笑了。 第二日,素来被众人躲避的柳眠公子被云香茶楼的老板亲自引路请了进来。 茶楼正堂里坐着的众人起身相迎,笑容有些惴惴,嘴角却挑了看好戏的兴灾乐祸。 柳帷被请到了堂中央的主座上,右手旁的桌案上,点心干果香茗一一俱全。 柳帷的兴致很高,刚坐下,就扬声对堂上的簧舌张:“快开始吧。” 簧舌张整整衣袖,清清嗓子便道:“最近发生了一件大奇事,这事发生在辖子镇小横木巷子的于大郎家里。” 下面有人立即道:“照花街小横木巷子的于大郎我知道,以前在县志愿给鸣凤布坊打短工的大个子。三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就因家里有个得痨病快死了的娘。” “是啊,刘大郎是个孝子,打短工得了些钱,全给他娘治病了,唉,可怜啦。” “是啊,可怜,我还见他啃过黑窝窝头呢。” “真可怜啊。” “奇事是什么,快说,快说。”柳帷见半天说不到重点,催促道。 “这奇事,就是他痨病的快死的寡娘又活过来了,身体还好得不得了,能担能挑,一餐两个馒头,两张烙饼,外加一大碗米饭。” 又有人道:“这怎么可能!她娘就在我医庐中看过,已痨伤阻了气血经络,最多活不过一个月了,更别说大饭量,干重活。” “奇就奇在这里。”簧舌张接过去继续道:“一个快死的人,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了,除非是大罗神仙给了仙丹才这般的神奇啊。” “痨病也不是不能治。”柳帷自语了一句,复又摇摇头,“那他是怎样治好的。” “说是神仙给了于大郎一颗仙丹,去了他娘的沉年旧疴。” 柳帷虽一副难以至信的表情,但两眼光芒愈甚。 茶楼老板与簧舌张对视一眼,老板走过来替柳帷新添上茶水道:“说不定这世上还真就有神仙也不定,要不然我们人从哪里来。” 柳帷立即接口道:“当然是从猿进化而来。” 哈哈哈,茶楼里众人一阵嘻笑,“敢情猴子就是咱祖先柳公子从何而知” 柳公子张嘴欲言,还又作罢,只道:“你们不信便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茶楼老板摆手,“大家安静,咱们来听听到底于大郎是从哪得了仙丹妙药治好了老娘。” “据那于大郎讲,那日他见他那寡娘病得出气多,进气少,心里急得不得了,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祷告,当晚梦中,观音菩萨便来到他梦中,言均富县往北一百八十里外,有一神仙渡,渡后有一座仙山,山中有一座神仙洞府,只要从那诚心求得一粒仙丹便可救他的老母亲。第二天,于大郎病急乱投医,也不管梦里所言是真是假,怀里揣了两个窝窝头便上路了。一直走啊走到第七天下午才到了那神仙渡。” 柳帷打断问道:“等下,他走那么久,就吃两个窝窝头顶饿吗” 簧舌张答道:“他家里穷啊,刚在坐的各位已证实了。” “穷就连基本维持生命体能的热量也不需要了吗”柳帷对簧舌张的说辞明显不服,却又挥手不计较,继续提出疑问,“一八十里路,走了七天,是不是太慢了点,他娘没人照顾,又快死了,挨得了那么久吗” 簧舌张眼角抽抽,解释道:“他不识得路,要一边走,还要一边打听。” “不对。”柳帷摇头,“他一直往北,走到五十里地的时候,再找人打听才是省时,一路走一路打听,是不是太不会思究了。” 茶楼老板立即点头道:“是是是,于大郎他脑子不好使,所以一百八十里路,硬走了七天。张先生请继续,请继续。” 茶楼老板一个劲向簧舌张使眼色。 柳帷摆手道:“等下,还没说他娘的怎么挨过这七天呢,去七天,回七天,就十四天了,他娘真挨过来了吗” 簧舌张拿起紫砂壶呡了一口,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于大郎隔壁还住着个卖豆府的大娘,他托那位大娘照顾,就是这样的。” 柳帷点头,“哦,这样还算说得过去,仗义多是屠狗辈,邻里虽穷,但相帮互助的情份是有的,这里的民风就是纯朴啊。” 柳帷啧啧感叹完,“你继续。” 簧舌张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继续讲道:“那于大郎过了神仙渡后,真看到一座仙山,山上还有一座金光闪耀的洞府仙宫,云霞萦绕,时隐时现,令人心驰神往,遐思不尽。” “等下,于大郎为救老母应是心急如焚,没有这般文艺的心情吧。”柳帷再次打断。 堂上簧舌张额头青筋突突作跳。 堂下已有人偷偷开溜了,因为大家熟知,柳眠公子问不到答案,就会问堂下的人,谁答得上他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又碍于他是县太爷公子还不能得罪,为了明哲保身,有人已经很没义气地开溜了。 茶楼老板向簧舌张作了个拜托的手势,又拿出一张银票现了现。 簧舌张深吸一口气道:“这段心情是我替他想像加上去的。加得不应景,柳公子包涵。” 柳帷显得很大方,摆手道:“算了,你继续说,只要这个事不是骗我的就成。” 簧舌张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道:“是真的,是真的。不信可以去辖子镇问问。” 柳帷道:“辖子镇在哪我都不知道,怎么去看,更何况我也不认识他们母子。算了,你说,那神仙真的出来了吗,长什么样是人头蛇身,还是狮头蛇身,或是眼睛长在肚脐上。” “呃……”簧舌张咽了咽口水,把柳帷描述的神仙模样晃出脑外,回道:“都不是,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穿着七彩霞织成的衣裳,戴着宝石熠熠的金冠,身后有两个顶漂亮可爱的童子,托着神仙衣服长长的后摆。” 柳帷想像了一下,喃喃道:“新娘花童” 那边簧舌张仍在说着:“于大郎跪在神仙面前,求神仙赐仙丹救母,神仙见于大郎说得真切,动了恻隐之心,便让随侍的童子给了一枚乌亮的黑丹给于大郎,并说这丹叫洗髓丹,服过后有洗髓清经重生之效。于大郎拜谢过神仙后,照来路加快了脚程,只花了三天便回到辖子镇,把仙丹给老娘吃了。第二天,于大郎的娘就恍如脱胎换骨般,病症全好了,人看上去也年轻了十几岁,能吃也能提,身体好得不得了。” 簧舌张一口气说完,借口尿急,遁了去。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柳眠公子肯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他已是相形见拙了,哪还会跟他照面,借尿遁实是上上之举。 堂下众人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又见簧舌张也躲去了,一个个也争先夺门而出。 为柳眠公子解惑的大任便交给了茶楼老板。 茶楼老板没有利嘴灵舌,他只有坚定而朴实的思想:他相信神仙渡是有神仙的,至于其他,他也不知道。 一个坚定,一个不知道,茶楼老板的坚定立场,让柳帷问不出什么,也追问不下去。 于是只能自己在脑中补了许多未完之处,越补越觉得神仙渡有神仙这回事是真的,当下火急火燎回县衙收拾行李,寻仙去了。 县太爷夫妇对儿子这旺盛的求知心也正头痛得紧,听闻他要出寻仙,完全不阻拦,还帮忙收拾了行礼,又塞了五百两银票在包袱里,又让下人牵来一匹马,让儿子代步。 县太爷本来还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被柳帷拒绝了,并言要独自闯世界,不要人服侍。 看着瞬间长大的儿子,县太爷夫妇很欣慰。 临出均富县时,老百姓夹道欢送,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茶楼老板更是流下了高兴的泪水,挥手挥得胳膊都脱臼了。 柳帷一夹马肚,头也不回地向北去了。 第3章 柳帷赶路不缓不急,像个悠闲自在的旅人,走走停停,到了傍晚宿在了途中一年小镇子里。 镇子上唯一的菜市场上有猴戏,十几个百姓圈围着笑看。 柳帷挤了进去,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短布襟的男子正提点着一只毛色土黄的猴子捧着个铁钵给众人作揖,看来前面猴子的戏耍已结结束,现在向围观的百姓讨要赏钱。 围观的众人见到了讨要赏钱的后程倒也都没散去,一个个抱胸笑等着猴子给他们作揖,作完揖后至于给不给赏钱,另说。 耍猴人将手弯成桥形作人身压低点头向猴子示意。 猴子捧着铁钵不动,眼睛在眼眶里来回梭动。 耍猴人继续示意。 猴子仍旧不动。 耍猴人立眉,再示意。 猴子还是不动。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喝倒彩声出,众人皆哄笑。 耍猴人恼羞成怒,执着蛇皮鞭抽打猴子,猴子扔了铁钵逃窜,但颈间铁链系着,柄环在耍猴人手中握着,所以无论它如何逃窜,耍猴人的鞭子依旧会落到它身上。 猴子灵活地逃窜,喉咙里发出吱吱唧唧声。 围观的百姓开始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但你追我打看久了也没什么趣了,更何况耍猴人明显就有体力不支的现象,于是三三两两地散了,也有几个实诚的人,主动掏了一两个铜板抛进地上的铁钵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待众人都散去,铁钵里就十来个铜板,也就够买几个馒头,更别说打尖住店。 耍猴人又气又怒,挥鞭继续抽打猴子,打中的次数明显减退,想将猴子颈上的铁链拉近了打,又怕猴子会撕咬。只得怒骂猴子,“死畜生,等老子寻得好的活口生计,第一件事,就是炖猴脑吃!” 骂完后,手压在大腿上半弯着腰粗喘了两口气,才发现身后还站了个漂亮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身上好的锦青长衫,前襟和袖口有流云花绣,腰间系了一条白玉带,垂着一只流苏羊脂挂饰,头发用金丝发带系着,脚上登着一双皮靴,手上牵着一匹枣红高马。 耍猴人心中啧啧叹着,一路打量,年轻人的肤色洁白,嘴角微微上翘,蕴着一丝喜气、一丝活泼,一双极漂亮的凤目,眸子极是有神,黑澄澄地与自己对望。 柳帷见耍猴人不住地打量自己,近前一步,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个够。 耍猴人回神,端起笑容,“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柳帷摆手,“指教不敢,我想买下那只猴子。”说罢,指着铁链另一端的猴子。 “这是我活口的生计,哪能卖。” “我给你钱,你另外找个活口的生计不就成了。”柳帷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皱眉看了看,不知给多少合适,便抽了两张递过去。 天哪!耍猴人用手接住下巴,连连点头,把银票急急接过去,又把手中的柄环交给柳帷,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步”柳帷挠头自语。 “走吧,跟我走,给你洗个澡,看你脏的,像团抹布。”柳帷一手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一手牵着一只土黄色的猴子进了镇里的唯一一家客栈。 “小二,把马替我喂好了。”柳帷向店小二很大爷地吩咐,说完了后感觉十分良好,摇头晃脑了两下。 向客栈内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对店小二道:“听说马无夜草不肥,晚上你也要记得喂,明天我来验证。” 一晚上就能长肥,当是跳蚤吗,一天产子,两天长成。 禀着住店就是大爷的理念,店小二努力地挤出笑容,回道:“一定喂,一定喂。” “再替我送桶热水到房里来。” “好,一定照您的吩咐。” 热水很快被送进房,柳帷将猴子提拉着桶里,挽起衣袖替它搓毛。 “太脏了,一定要洗干净。”柳帷揪住挣扎的猴子不松手。 “吱吱唧唧”,猴子挣扎。 “乖乖的,等洗干净了,给你桃吃。”柳帷搓了搓猴子的肚子,“看你肚子瘪的,很久没吃饱过了吧。” 猴子好像能听懂人言,立时安份了不少。 柳帷替猴子搓洗了一通,除了它颈上的铁链,才将猴子提出水桶,又不知从哪找来布巾将猴子身上的水擦抹干。 “不是脏,原来本就是土黄色啊。”柳帷发现,搓洗一通后,猴子身上的毛色还是一身难看的枯黄。 猴子吱唧一声,抖了抖毛,跳到窗台上。 “咦,你耳后那点红色是什么”柳帷在猴子甩毛的瞬间,看到猴子左耳后有一个红点。 柳帷伸手欲翻看时,猴子一个攀跳,跳到了窗棂上。 “给我看看,等下给你桃吃。”柳帷招手,也不管猴子听不听得懂。 明显,猴子是听得懂的,它看了柳帷一眼,翻跳到窗台上。 柳帷翻开猴子左耳的猴毛,看到它左耳筋腱处,有一颗红色的圆点,伸手摸了摸,有冰凉的触感。 猴子突然吱地尖叫一声,跳远了。 柳帷想了想,出去一趟,很快捧了一盘桃子进来,手心里托了一个最大的,挑眉看着跳到床顶上的猴子。 猴子立即跳下来,站在柳帷肩上,迅速地将柳帷手中那个桃子攀抱住,张嘴便咬。 柳帷将猴子从肩上提到桌上,继续翻看那个红色的圆点。 柳帷探了探,感觉这个圆点不仅冰凉,而且还很有质感,于是尖了食指与拇指,捏着红色的圆点往外拉。 细细的骨肉摩挲声,红点越拉越长,拉出一条通体碧红的圆玉柱! 再看猴子,吱地尖叫着,在地上打了滚,身体慢慢变大,毛色渐渐变白,不一会儿变成一只半人高,毛色似雪的白猿。 “这是大变活猿吗”柳帷瞪直了眼。 白猿没理柳帷,捡起地上的桃子继续吃。 柳帷一个人惊诧了半晌后,白了白猿一眼,“你是饿鬼上身吗!” 第二日一人一猿往北去了。 行到一座巍峨高耸的青山时,柳帷抬头望了望看不到的山顶,转头对白猿道:“你不如就在这安家吧,莫要跟着我了。” 白猿吱唧两声。 “我要去找神仙,难道你想让神仙也点化你成仙” “吱吱。” “神仙会答应吗” “唧唧。”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让神仙点化你,学会说话也不错,好过只会吱唧两个单音的词。” “吱吱唧唧。” “好了,吱唧,那咱们就走吧。” 一走便走到夜色降临。 沿路打听了一翻,神仙渡就在二十里外的地方,不过没见过神仙,只有一条从东到西的河水,河面也就三丈宽。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条河,既然来了,也要瞻仰一翻。”柳帷挥鞭驾马继续前行。 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神仙渡。 月上中天,微风拂面,神仙渡里除了一条绵延不见两端的河水,再无其他。 柳帷下了马,在河边掬水洗了个脸,从包袱里翻出干粮,又扔了个桃给白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琼楼玉宇,玉色仙姿,金童玉女,果然全是编的。”柳帷咬着馒头,想着于大郎说的所见种种都化作了眼前这条河。 “早知道就往南走,去看看江南富庶的温柔乡是怎样的了。”柳帷侧头看了一眼白猿道:“不过往北走救下了你,也不赖。对吧,吱唧。” 白猿吱唧眼睛梭动两下,低头三两口把桃咬了个干净,扔了桃核,跳到正东方,先按九宫八卦步踩到次震位,接着手指虚空连锁着点划了几下,一个圆形的兰若结界环浮在半空。 柳帷张大了嘴,看着那个发光的兰若结界光芒越甚,一个空间徐徐展开,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物什,吱唧跳到柳帷身边,带着他蹿进了结界里。 第4章 结界里明亮亮的,正是白天。 果树压枝,花草正香,流水清浅,鸟鸣鱼乐,透过枝掩花遮的草木,可见亭台隐隐,琴音铮铮。 “真的有神仙!”柳帷跑步近前,一路穿花过林,赫然见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府院,大门正敞开着。 柳帷抬步入内,正想感叹一下院内鬼斧神匠的构造时,清越如金玉相撞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如何入得了我的神仙府” 柳帷循声望去时,一个美得像画中走出来的人从不远的亭台走过来。 见柳帷明显一脸呆愣的模样,美人皱着两条好看的眉毛,不悦道:“不论你从哪来,都给我出去。” “神仙,美人。”柳帷终于感叹出声,带着啧啧声。 神仙美人眯了狭长凤眼,怒气明显可见。 “美人居然是个男的!”柳帷看到神仙美人明显耸动的喉结,略有些失望。 话刚落音,柳帷感到自己身体在极速飞翔,待双脚再次落地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河边,四周黑蒙蒙一片。 “难道刚才是做梦。”柳帷啪啪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明显很痛,“不是梦,那就是真的有神仙,真的有神仙!” “真的有神仙!有神仙!” 柳帷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快跳出胸腔的心回落了一些。 “还没跟神仙好好说会话呢,还想问他能不能不施个法把我送回去呢。”柳帷发现自己被神仙扔出来后,不知道怎么进结界了。 “吱唧,你在哪”柳帷想到白猿吱唧还在结界里,拢着双手,对着正东虚空大呼。 喊了两声,正面东方虚开,吱唧跳出来,将柳帷拉了进去。 柳帷极是赞赏地拍了拍吱唧的肩膀,熟门熟道地再次跑进了那座神仙府院。 “神仙美人,你真的是神仙吗”柳帷兴冲冲追向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美人神仙转过头,一脸嫌恶,手指微抬,柳帷被瞬间转移到结界外。 这次还未待柳帷唤吱唧,吱唧便将柳帷拉进了结界。 “美人神仙,我有事要问你。”柳帷这次跑去,正赶上美人神仙准备掩门。 看到柳帷提着衣摆跑过来,斜倚在门上,脸上是清冷的俊美高贵,“你是一介凡人之躯,如何入得了兰若结界” “吱唧带我来的。”柳帷见美人神仙问话,堆起满脸真诚的笑容回话。 正说着白猿吱唧跳走过来。 “缺月神猿。”语气明显讶异。 “你是说吱唧。” “吱唧。”美人神仙一脸嫌弃,“它是天君珍兽园里的魁珍兽神猿缺月。” “天君,你是说玉皇大帝吗”柳帷两眼放光。 美人神仙扫了柳帷一眼,眼角无意流露的绝代风情,立时让柳帷张着嘴,流着口水,呆住了。 美人神仙的视线落在吱唧身上,摇头自语道:“神筋被抽,元丹龟缩如米粒,九天神罚。” 美人神仙说完,掩上了门。 “吱唧,神仙是不是都是这么美的”柳帷半晌回神,悠悠地问了一句。 “吱吱。”吱唧跳到一颗果树上,摘了个红艳艳的果子扔给柳帷,自己栖在树上,摘了一个大口大口地咬吃,所以回答柳帷的提问,便是喀嚓声。 “就会吃,还神猿呢。”柳帷骂了一句,扯着衣袖擦擦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果肉紧实,甘甜多汁,好吃的紧。 两三口吃完,对树上的吱唧道:“再多摘几个下来。” 一口气吃了五、六个红果子柳帷满意的抹抹嘴,上前去叩院大门,“大仙,请开门,我有事相求。” 无人应声。 柳帷继续叩门,“是要紧事,关乎天道轮回,请出来见下面。” 依旧无人应声。 柳帷又叩了数次,说词换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无人答应。 正觉得口干时,吱唧扔过来一个不知从哪棵果树上摘下像莲蓬一样的果子,掰开里面有白色的汁液流出来,喝一口,清清淡淡,带着一股子淡淡草木香气,好喝又好闻得紧。 “神仙地界的果子就是好吃啊。”柳帷感叹。 “吱唧,刚神仙美人说你是天君的魁珍兽,怎么会到人间来,还变成一只脏兮兮的黄猴子,让耍猴人锁着你四处耍戏要打赏。” 吱唧垂头,不叫也不跳,看起来有些伤心。 “看来很有故事,可惜你不会说话,要不然你跟我讲讲天宫的趣事,讲讲你的故事该多好啊。”柳帷叹息一回,复又走到大门,啪啪地敲门,“大仙,你法力无变,使个法让吱唧说话吧。” 喊了两遍,清越的声音响起,“凡人,可笑至极,它没了神筋,龟缩了元丹,与人间普通猿猴无异,如何说得了话。” “你是神仙,所以才求你呀。”得到神内美人的回应,柳帷精神大振。 “我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你是神仙,随便给个仙丹就能让动物修炼成妖,随便给个仙丹便能让人长生不老,这让吱唧讲话的仙丹也就随便能有了。” “我没有这些所谓的随便仙丹。” “恐怕是你有不肯给吧。” …… 没了声响。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呀,这神仙的肚量可真小。 结界里似乎不会天黑,过了很久很久,也没见天变暗,依旧阳光明媚,清风阵阵。 柳帷找了块松软的草地,头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睡个饱足醒来,找个小清泉,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又追着泉里的七彩斑鱼看了一回。 手里拿着吱唧新摘的不知名果子,边吃边拍院大门,“大仙,饿了没,我这有好吃的果子,给你送几个。” 无人答应。 柳帷锲而不舍地又拍了几下,唤了几声。 还是无人应答。 “呯呯。”柳帷将叩门改为拍门无效后,现改为以手捶门,振得门板呯呯作响。 “这比政府上访的门还难敲。”柳帷捶到手痛,想着是不是该搬个石头来砸门才行。 “还是不要了,要真惹恼了他,他要是把我灭了,就惨了。” 最后,柳帷想出了个既不用砸门惹恼美人神仙,又能进到神仙府的折中办法。 那就是爬墙。 柳帷亢赤亢赤半天爬到上了房墙,刚定了定身子准备往里跳时,一股迫面而来的压力,使他向后摔去,摔到院墙外。 柳帷不死心,费尽全身的力气,再次爬上去,感到墙上加了一道无形的门,看着虚空,却前见不了半分,被阻在虚空的门外,再咬牙使劲,也跳不去。 柳帷在墙院上坐了半个时辰,摸摸变空了的肚子,跳回院墙外,跟着吱唧去摘果子吃去了。 在果子林里转悠了半天,数十种叫不也的名的果子遍尝个透,又跟着吱唧在花草木中跑了一圈,最后跑累了,在一片紫色的花中卧躺下来,熟睡过去。 睡醒后,天还是明亮亮的,如同刚进结界一般。 柳帷将身上拾掇了一番,又饱了腹,找了块宽扁的木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带着吱唧来到府院外。 “你打洞,我挖洞。” 挨着神仙府院墙外,一人一猿倾力协作。 两个时辰后,柳帷拖着疲累的身体,趴在府院里地面上直喘粗气。 第5章 一双金丝绣流云的白靴立在眼前,柳帷艰难地抬起脖子,往向看去,就见神仙美人脸色极为难看。 “神仙美人,你好。”柳帷挥了挥手,吃力地爬站起来,与美人神仙面对面地站着才发现神仙美人肩上停着一只遍身火红,嘴巴细长细长的红毛鸟。 神仙美人视若无睹,冷着面容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求你件事。” “我为何要帮你。” “你是神仙。” “神仙不是予求予取的。” “我知道,予求予取是娘。” 神仙美人衣袖一抬,将柳帷摔进了地洞里,转身便走。 “哎哟,脚摔折了。”柳帷挣扎半天,从洞里爬出来,一瘸一拐追着神仙美人去了。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娘,你是神仙大人。”柳帷见神仙美人轻抬衣袖,连忙一把按住她的胳膊。 神仙美人冷眼看了一下柳帷的手。 柳帷吓得立即松开了,“别摔我,我的腿已经被摔折了。” “不想被摔,那就自己识相点,自己出去。” “我真的有事相求,我要回家。” 神仙美人半眯着眼,“从这走出去就能回家了,要我送你到结界外吗” “不是,不是”柳帷连连摆手,“我不是这里的人。” 神仙美人立即回道:“自然不是。”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 神仙美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抬手放在柳帷头顶。 柳帷正对上神仙倾国倾城的美貌,头顶是温温的触感,心脏很不争气地呯呯作响,两耳往外直冒热气。 “你怎么了”神仙美人收回手,奇怪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柳帷。 “呃……认识这么多个时辰了,还不知道神仙你的尊号大名呢。” “岑越。” 岑越柳帷在头脑中搜索着封神榜上所有神仙的名字。 完全没有。 难道时空不同,神仙也不同 “你三魂七魄中有两魂三魄是新契入到你的身体里,虽然是新契入,但这两魂三魄原本就是你的。” “原来是这样!我在之前那个时空的身体睡五天醒两天,这个时空的身体睡五天醒一天,原来是把魂魄分离了。” “你是说你的两魂三魄原是在另一个时空” “是的,所以想请你把我送回去。” “那个时空比这个好” “是的,那里有好多娱乐,这边没有,冬天冷,夏天热,秋天燥,春天潮。” 岑越略有兴趣问道:“哦,那里没有四季之分” “有,但我们有法器,令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秋天不太燥,春天不太潮。” “什么法器,能改天地时令。” “暖气、空调、保湿器、干燥……剂。” 岑越略想了想,“从未听说过,哪个仙家的宝贝” “科学家。” “有机会该当一会。” 柳帷听了,两眼直放光,看来回家有门了,立即掇咄道:“你把我送回去就是机会,我们有神仙,还有天下百晓生,你跟它会好好会会吧。” “天下百晓生,较之立帝货如何” “立帝货只知前后各五百年,那个天下百晓生上知万亿年,下知万亿年。” “哦。”岑越兴趣越甚,柳帷希望越大。 “他叫什么名字” “计算机。” 岑越皱眉,“名字太俗。” “大俗便是大雅。” 岑越闻言有些意外地扫了柳帷一眼,“你倒有趣。” 柳帷趁热打铁道:“我们那的人个个都这么有趣,请送我回去吧,我带你认识那些有趣的人。” “我没办法送。” “为什么!”柳帷几乎跳起来,“你不是神仙吗,神仙不是万能的吗” “送你回去在万能之外。” “怎么可能。”柳帷跌坐在地上,折了的腿让他痛苦了脸,想到回家无望,低头沮丧。 红毛鸟从岑越肩头飞下来,落在柳帷面前,优雅地抖抖翅膀。 岑越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手上托起一团蔼蔼的雾光,慢慢笼着柳帷腿折处,淡淡道:“这个在我万能之内。” 柳帷按了按脚,肿痛全无。 “既然你所求无果,便回这里的人间去吧,莫要在这多做停留了。” “不要。”柳帷立即站起来,收拾沮丧的心情,变得斗志昂扬,“既然只能留在这里,那我要做这里的强者,你教我仙法吧,我拜你为师。” 岑越半眯着眼睛凑近柳帷,幽黑的眼眸散发着宝石的光芒,长长的睫毛被照出一排阴影,投射在白皙的脸上。 柳帷一阵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腔里又鼓噪起来。 “妄想,我从不收徒。” “那我们做朋友,朋友互助如何” “我没有朋友。” “现在就有了,是我,就是我呀。”柳帷指着自己的鼻子连忙表示亲近。 岑越垂下眼眸,黑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翼翅,微微上翘动。 柳帷吞吞口水,这哪是神仙,这是妖孽,是妖孽! 妖孽清越的声音响起,“再多口舌之辨也无用,速速离去,这里亦不是太平之地。” “神仙洞府还不是太平之地,你少骗人了。” “信与不信随你,若想保命,早出结界。”岑越说完转身离去。 柳帷愈再跟上时,又被岑越施下的无形虚墙挡住了。 “该死的玻璃门!”柳帷骂了一句,回身往外走。 打开府院大门,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 找到吱唧,又找了些果子饱腹。 “嘴巴好淡,想吃肉。”柳帷咂咂嘴对吱唧说道。 “算了,这神仙界里的珍兽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兽半妖,还是不要吃。” “吱吱。” “不如吃鱼吧。”柳帷扔了果子,跑到泉边,挽起裤腿,下水捉鱼。 柳帷身形灵活,很快捉了一尾银尾鱼上来。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打火石燃起吱唧拾来的干木树枝。 烤鱼的香气很快在神仙界里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烤鱼吃。”柳帷将两边烤得两面黄灿灿的鱼从火架上取下来,吹了吹,对自己的艺十分满意,“你吃吗” 岑越退了一步,一挥宽松的衣袖,“不准在我的地界点火杀生。”泉水随袖上引,浇到火堆上。 青烟浓浓,熏得柳帷直流眼泪。 岑越眼睛看着柳帷手上的鱼,嫌恶难掩。 柳帷连忙藏到身后,“我是凡人,肯定要吃肉啦,天天吃果子,吃得我的胃都涩了。” 见岑越怒气稍退了些,柳帷小心翼翼地拿出烤鱼,问道:“要不要一起吃。” 岑越一甩衣袖,冷哼道:“昏沉腻浊之物。” 倒是跟着岑越的那只红毛鸟似乎对烤鱼颇感兴趣,飞到柳帷手上,好奇地凑看。 “你不吃五谷肉食,那你吃什么” “天地一口清气。” “啧啧,神仙就是不一样,虽然没有美食享受,但永远不用担心饥饿。你教我仙法吧,这样我就不会在你的神仙界里烤东西吃了。”柳帷立即缠上了。 岑越侧头看了一眼衣袖上那个油污的五指,五指立即缩了回去,留下一个黑污的油印。 柳帷感觉到怒气仿佛从地底蔓生,冲得他毛发尽张。 “吱唧,快跑。” 柳帷带着吱唧连滚带爬躲远去了。 岑越看着柳帷狼狈远去,微挑了嘴角,“凡人。” 抬手虚盖在油污印上,油污印渐渐散去。 柳帷将鱼吃了,又吃了个蓬果清了清嘴,迈着轻快的步子由大门进了神仙府院。 第6章 行经至先前与岑越对话处时,又被虚空的墙挡在了外面。 “岑越,我带了果子来给你吃,把这该死的玻璃墙撤了吧。” 无人应答,中间凉亭中也空无一人。 “岑越,你去哪了?” 府院中悄无声息。 “你不在家,那我就在你家住下了。” 柳帷折身往院里其他房屋看去,屋里陈设干净又雅致,虽没有一样多余的物件,摆放的物件却是样样精美。 柳帷拿着雕花刻叶纯金制的脸盆弹了弹,撇嘴“俗气。” 匡当,扔下脸盆。 又拿起两个青玉制的茶碗,对敲了敲,撇嘴,“浪费。” 丢下茶碗,捡起桌上玛瑙制的灯台,晃了晃里面的透亮的灯油,撇嘴,“奢侈。” 将房中物什逐个评价了一翻,翻身躺到白玉床上,盖着棉柔如云的蚕丝被,满意勾嘴,“舒服。” 翻个身,枕着幽香暗送的玉枕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就见吱唧攀在窗棂上,怀里抱着几个果子。看到柳帷坐起来,扔了个黄皮果过去。 柳帷接了果子,笑道:“你现在全然把我当成同类了。” 柳帷吃了果子,带着吱唧走出房门,便见岑越端坐在凉亭中,一边的石桌上煮着茶水,红毛鸟在一旁整理羽毛。 柳帷走近,原以为会有虚空的墙隔挡,没想到,竟无障碍物,一路走到凉亭外,顺着墨玉石砌成的台阶,来到凉亭里。 岑越面前摆着一把古琴,修长如玉的手指按放在琴弦上,却并不拨动。 柳帷注意到岑越左手小指上戴了个非金非玉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圆环,泛着一圈幽蓝的光。定然不是凡品,莫非是增强灵力的法宝? “记不得曲谱了?”柳帷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 岑越并不抬头,只淡淡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要学仙法。” “我没有东西可教你。” 柳帷脱口而出道:“那不如我来教你吧。” 岑越挑眉,嗤笑道:“你一介凡人,想教我什么。” “凡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凡人修仙的。”柳帷炸毛了,“我教你什么,我教你曲谱。” 岑越轻笑,抖了抖袖子,整暇以待。 “我不会弹,我哼唱了,你弹。” 岑越点头。 柳帷哼唱了一首现代曲。 岑越觉得曲调甚是奇怪,用古琴弹了一回,似是而非。 修俊的墨眉皱了皱道:“这也算得曲?” “如何算不得,我们那里有曲有七个音,不像这里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自然不同。我刚才哼的这首曲,在那个时空人人都会唱,连位尊如帝的人也要唱。” “哦,此曲何名?” “义勇军进行曲。” “曲名也甚是怪异。” “你便是听这种乐曲长大的?” “是。” “无怪道。” 岑越将煮沸的水,斟到茶碗,推了一碗到柳帷面前,“喝了这碗茶,早早离了这里,否则性命难保。” 柳帷端茶碗的手明显一抖,“你想杀人。” “不是我要杀,是黑眉蛭要杀。” “黑眉蛭是谁?” “一只妖,最喜人血。” 柳帷颤抖,双手捧着滚热的茶碗,强作镇定道:“你不是神仙吗,神仙还怕妖。” “我自然不怕,你却未必。” 柳帷扔下茶碗,抓着岑越的袖子眼巴巴道:“你会保护我的是吧。” “不会。”岑越抬手,将柳帷的粘在袖子上的手弹下去。 柳帷控诉,“神仙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叫你现在走。” “对对对,我要走,你保重啊。”柳帷站起来,冲坐在房顶上的吱唧唤道:“吱唧,快下来,我们回神仙渡。” 喊话声刚落,神仙界轰隆声响,由小到大,由近到远。 “来不及了。” 岑越抬手划下光罩,将整个凉亭罩在圈中。 “岑越,一百年前你毁我元丹,火涂我子孙,今日便要你一并偿还!”一个黑面无耳,长着一张血红大嘴的人形怪物从空中落至府院内。 在他身后尽是黑面无耳的怪物,但未全完成人形,黑压压的一片,不停地蛹动。 那些上半身人形,下半身是水蛭,吸附在地面,立起人形的上半身,咝咝嘿嘿地吐着黑气。 柳帷一骇,惊跌地上。 “妖孽,我岑越若惧你,便不会毁你元丹了,若不是你借了混元斗遁地而去,当日连性命也取了你!” “一百年前你毁我元丹,今天我不仅要毁你元丹,还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消失在这三界六道内!”黑眉蛭张开血盆大口,顿时神仙界云天变色,怒风如壁,山动地摇,所有物件以摧枯拉朽式损毁。 唯有被岑越白光罩着的凉亭无恙。 “孩儿们,布阵,坏了他的守清圈!” 那些半成人形的水蛭乌黑黑地蜂涌过来,尾部发出紫红色的光芒,齐齐射上岑越的守清圈。 紫红光射在白光圈上,两道光汇集在一起,激射出细碎的光点,凉亭明显晃了晃。 柳帷抓着岑越的腿颤悠悠地站起,“怎么说打就打,不先清场,让无关人等散去的。” 岑越扫了柳帷一眼,“放心,既是因我之故牵你致险,我定会保你不死。” 岑越在古琴前坐下,石桌上的红毛鸟跳到岑越肩上。 不缓不急的琴音响起,一波接一波,一浪高一浪,仿佛苍茫人世,万物浮生,都在这波浪中升沉。 琴音渐低,浪潮退去,将世上一切污秽将荡涤入海。 琴音陡然一转,铮铮急响,金戈铁马对阵严严。 琴音拔高,万骑奔腾,穿过光墙,直射向黑蛹的蛭妖,悲呼惨叫声震响连天,尸山血海,铺盖亭外的神仙界。 琴音再变,海潮汹涌,直凝成剑,光芒灼灼,直透光圈。 灿烂辉霞与那尸山血海相撞,直冲黑眉蛭。 黑眉蛭受冲退了几步,红色的血从大嘴时流出,加深了身上的黑。 琴音默默,海潮无方变化,天都水月,沧海桑田,光洒大地。 岑越手心托着跳跃的火苗,翻推于圈外。 尸山顿时化成火山。 黑眉蛭双目血红,在火山外怨毒地紧盯着岑越。 柳帷被投射在岑越身上的超强波怨毒辐射到,立时寒遍全身。 担忧地望了岑越一眼。 岑越衣袖一挥,火山顿灭,大风吹起,灰烬散去。 “岑越,我要你死,要你现在就死!”黑眉蛭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光镜,划破食指,用血在镜面上写下向镜中唤道:“镜魔童,只要他死,你所有条件我都答应!” “嘻嘻。”一个青衣额上长肉角的粉脸童子从镜里翻滚出来。 “我要他死!要他的神仙界全毁灭!” “嘻嘻,把你邪恶美味的灵魂和怨毒混污的元丹都给我,我立即让他灰飞烟灭。” “好,如你所愿,现在便签契约。” 魔镜童子飞到半空,手按在黑眉蛭额间,青光闪闪,一个青光镜印刻在了黑眉蛭的前额。 “怎么办,他是不是很厉害?”柳帷紧抓着岑越的衣袖害怕极了。 岑越不言,手蕴出一团金光,推进红毛鸟体内。 “嘻嘻”,魔镜童子伸出长舌在黑眉蛭额前的青光印上邪气地舔了一口,转身过来,举起一手,手心里一面长出一面青光镜,青光直射凉亭,将岑越的守清圈激破,凉亭摇晃了一下。 岑越一手执古琴,一手拨动琴弦。 “嘻嘻,穿灵通窍音对我没用,因为镜子是没有缝的。”魔镜童子伸出另一只手,亮出一面青光镜,双镜直射向岑越。 一阵光音相激,古琴断裂成两半。 “哈哈,快,快把他劈死。”黑眉蛭化身为一条巨大的水蛭,拉直身子,将头架到凉亭上。 凉亭全被罩在黑影里,一阵恶心的腥气直扑进来。 柳帷哇地一声吐了。 “我守住这里,快用青煜光劈死他,把他的元丹劈粉碎!”黑眉蛭将身拉成条,从亭柱穿过,将凉这三面围困。 “嘻嘻,那就不客气了!”魔镜童子一撕衣襟,胸口又是一面青光镜,与手上的光镜一同将青煜光直劈向岑越。 岑越拉着柳帷避开青煜光。 “嘻嘻。”魔镜童子头一低,头顶又是一面青光镜,光速更迅猛。 岑越带着柳帷堪堪避过那身上那三道光,不防魔镜童子头顶的一道,一下被击中肩膀。 “毁他元丹,让他灰飞烟灭。”黑眉蛭将带着磷光的尾部直扫进亭内。 岑越竖起双指,默念口诀,地上一半古琴飞升,琴弦自发拨动,金光迸射,直击向黑眉蛭。 黑眉蛭吃痛,盘踞在凉亭的身体松散开来。 岑越嘴角流出血来,稳了稳身子,抓起柳帷向外头去。 “快,别让他逃了!”黑眉蛭躺在地上,对魔镜童子急吼。 “放心,他跑不过我的青煜光阵。”魔镜童子飞身至半空,化身为一面灼亮如日的镜子,灼日的光芒直冲向岑越。 岑越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古纹的甲片,往后一扔,青煜光激射在甲片上,甲片喀擦破裂出一条缝隙,青煜光顺着甲片破裂的缝隙,射上岑越后背。 光亮直接从岑越的左胸穿过,一大口血喷射出来,身体摇晃,几乎从天空跌落。 “咦?”魔镜童子在后惊疑出声,“怎么不见元丹?” “你,你受伤了。”岑越嘴里不断流血,流到柳帷的脸上,柳帷伸手抹了一下,声音颤抖,“你要不要紧?” 岑越神情冷傲,“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抱紧我。” 岑越祭出一个碧绿色的海螺,海螺呜呜,飓风似壁,卷起二人直送天际。 第7章 几乎划破耳膜的呼啸声终于停下来。 柳帷与岑越从天空直跌落至一茅草屋顶,又顺着屋顶摔到地上。 柳帷揉揉摔痛的屁股,翻坐起。 “岑越,岑越。”柳帷推身旁昏迷不醒的岑越。 “不会摔死了吧。”柳帷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岑越的鼻息,微弱的气息吹拂在指尖。 “还好,神仙是不容易死的。”柳帷放下心来,四处望了望,才发现身处在一个小村落。房屋疏疏落落散落在平坡上。 一个头顶着两个圆髻的女童在躲在树后探了探头,被柳帷眼尖发现,连忙微笑着向女童招手。 女童眨眨眼睛,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从树后走了来。 柳帷眼睛弯弯,满脸笑容道:“小妹妹,来告诉大哥哥,这是哪” “我们村。” “……你们村真漂亮,你们村叫什么名字,属什么地界。” “我们村。” “……你家在哪,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受伤,到你家歇息一下可以吗” 女童点头,手指向前面。 柳帷咬咬牙,将岑越抱起,跟着女童走去。 跟去的路上,柳帷又问了女童几个问题,虽然总不得要领,但知道女童名叫小灿,跟奶奶同住。 老人见孙女领了外人进屋,还有一个受了伤,连忙收拾了一间屋子。 待柳帷将岑越放平躺到床上时,老人看清岑越的容貌后,惊诧得连连叫神仙。 柳帷在一旁好笑,心道,这是慧眼识珠吗 老人领着孙女出去准备饭食、热水。 柳帷将岭越身上宽松的长袍除下,又退了里衣,察看他身上的伤情。 岑越肌肤凝白光滑,骨胳匀称,身形修长,腰肢纤细,再配上他那张倾国倾城的精致五官,柳帷看得鼻血直流。 “妖孽啊。”柳帷一手捂鼻,一手拉被子盖住岑越,以免自己流血而亡。 柳帷将鼻血抹干净了,又平复了鼓噪的心脏,将被子往下拉一点,一心一意看察岑越的伤处。 除肩部与左胸被青煜光射伤,各留有一条血红的伤口外,其他都没伤。 柳帷想起岑越的左胸被青煜光穿透,岂不穿伤了心脏 低头伏在他胸腔上听了听。 没有心跳! “岑越。”柳帷声音抖了抖,“岑越。” 微不可闻的呻吟声响起。 柳帷颤抖着手指,探了探岑越的鼻息,又轻唤了几句。 呻吟声略大了些。 “呼。”柳帷拍拍胸口,自语道:“果然是神仙,没心跳了,还能活。” 柳帷在小灿家吃了一顿热饭食,满意地拍肚皮。 要了一碗清水,慢慢地喂岑越喝下。 “要不给神仙煮点粥吧。”老人家在一旁说道。 “不用。”柳帷摆手,“天地清气就能让他饱腹了,人间五谷他嫌脏了脏腑。” 老人惊疑不已。 柳帷呵呵一笑,“等他醒了后,记得叫他好好报答你们,要富贵、要长生不老,都问他要便是。” 岑越在晚上醒了过来。 柳帷正饶有兴趣地拿着一根竹制吹火筒研究。这是刚在厨房里看到的,据说灶坑里的木柴星火燃烧不起来的时候,对着吹吹,送点风进去,就能把柴火吹旺了。 “这是何处” “你醒了!”柳帷立即走近前来,“这是安东府辖下汾镇的小夼子村。” 柳帷望了望岑越的脸色道:“那个怪螺里的一阵风把我们从北边吹到数千里外的南边来了。现在已是建惠二年,你说我才在神仙界里呆几天,人间居然过去了一年!不管两个空间里的时间如何倒算,也相差不出一年的时间来啊,这太不科学了!” 岑越不理柳帷,坐起盘腿闭眼捏了个诀,修眉紧皱。 “怎么了” 岑越不答,掀开自己的衣襟,看左胸上的那血红纹,抬手覆在其上。 伤口无丝毫反应,岑越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你还好吧”柳帷在一旁询问。 岑越收手,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柳帷,“我失去了法力。” 神仙失去了法力柳帷咽咽口水,把握着用词道:“一点也没有了。” 岑越扫了柳帷一眼。 “这个能不能帮你恢复一点法力”柳帷指着岑越左手小指上的蓝环询问,“这个应该是法宝吧,可助长灵力、仙攻什么的。” 这次岑越连看都懒得看他。 柳帷失望,“不可以啊,那怎么办” “取回元丹。” 柳帷指了指岑越胸口的伤痕,“你们说的元丹是指心脏吗” “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可是我记得,你被那道青煜光穿胸而过了,那元丹……” “红薮带走了。” “红薮你是说那只红毛鸟” 岑越乌亮的眸子扫过柳帷,“难道还是那只被你叫吱唧的白猿不成” 说到吱唧,柳帷闷闷不乐地在床边坐下,手无意识地翻滚立在地上的吹火筒,筒管滚过地板,发出轱辘声响。 “吱唧不会有事吧” “我如何能知。” 柳帷垂头不语,房中只余轱辘声响。 “这是何物” “吹火筒,能加速火势,厨房必备。” 岑越看了两眼,便垂下眼眸,淡淡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我出去。”柳帷指着自己的鼻子,“就两个睡房,你要我今晚睡哪,跟小灿和她奶奶睡吗” 岑越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旧棉被,嫌恶地皱了皱眉,将被子的到桌上,对柳帷道:“你睡那。” “让我睡桌上,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岑越半眯着眼,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知道他已失了元丹,没有瞬间定人生死的法力,但柳帷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柳帷翻来翻去,一会儿伸腿一会儿缩腿就是找不出一个舒服的位置。后又找来把椅子,把脚搭上去,才稍稍舒服了些,可睡意却又全无了,睁着大眼,望着黑黑的屋顶。 “你说红薮把你的元丹带走了,带去哪里”柳帷侧身,看了一眼打坐调息的岑越。 柳帷问完,本以为岑越不会理,谁知岑越开口回答了。 “在我成仙历劫之处。” “那又是哪里” “匩源山。” “离安东府有多远” “一南一北,五千多里。” “这么远,那我们岂不是要长途跋涉!” “我们。”岑越冷笑出声,“区区凡人竟肆言无忌。” 柳帷翻坐起来,睁圆眼睛怒道:“做什么瞧不起凡人,你不也是凡人修炼成仙,何况现在失去法力,还受了伤,连我这区区凡人也不如。哼,白天要不是我把你抱回来,你这个了不起的神仙,现在还在茅草屋下躺着,没人理睬呢。” 岑越眼开双眼,黑亮的眼眸如寒星灼灼。 柳帷迫令自己与他对视,伸直脖子道:“凡人,凡人,凡人就没有名字吗。” 岑越意外地没有生气,声音清越道:“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我们家乡叫郑家宝,在这里叫柳帷字清陌,也有人叫我柳眠公子。” “柳眠公子,眠花宿柳之徒。”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我魂魄两散吗,所以嗜睡异常,睡五日醒一日,我那县太爷的爹又姓柳,才被那些人唤成了柳眠公子。” 岑越轻笑,“原来如此。” “哼,我看你神仙做得太久了,整日高高在上,对世间凡人成见又深,又爱断章取义。” “人间本就是一个肮脏污秽之地,尔虞我诈,趋利避义,蝇营狗苟。” “所有才说你成见深,你看到的只是一面,人间也有良善的一面。现下你没了法力,又要去往几千里外的匩源山,正好让你好好体验段人间的旅程。我保证到时你肯定会为你现在的言语而感到羞惭的。” “那我拭目以待,凡人。” “我有名字!妖孽!” 第8章 第二天,柳帷感到脸上一钝一钝地痛,睁眼一看,岑越正拿着吹火筒一下一下戳自己。 柳帷咬牙恨恨坐起,“一早扰人清梦会遭雷劈的!” 岑越指了指窗外透照进来的白晃晃日光,嘲讽道:“这该算是巳时了吧。” “巳时又怎么样,我还没睡醒就是还早。” 岑越挑眉,像看斗志昂扬小老虎。 “你不是伤没好吗不好好调休,扰别人清梦做什么。” “没有元丹,伤没法好。” “那,很痛吗” “这里不舒服。”岑越指着自己的上腹部。 柳帷跳下桌子,“我看看。难道这里还有伤。”说着便去拉岑越的外袍。 岑越避开,嘴里喝道:“放肆,凡人!” “你,好心当驴肝肺。”柳帷被气到了。 咕噜低沉轻响。 二人愕然。 柳帷大笑起来,“哈哈,你这个笨神仙,你是肚子饿了,所以才不舒服吧。” “饿”岑越细细感觉这种早忘却在记忆深处的感觉。 “你没了元丹,跟凡人无异,自然会饿,你还以为你还能一口天地清气便能饱腹吗昨天我也没想到,该让老人家给煮碗粥给你喝的。”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颗小脑袋探进来。 “小灿。”柳帷笑着走过去,将门打开。 小灿对笑眯眯的柳帷很有好感,主动亲近过来,“米粥跟咸菜,放在外屋桌上。” “好,我们现在就去。”柳帷拉着小灿走出房门,回头对房中的岑越道:“岑越,快来呀。” 岑越略迟疑了一下,默不作声,跟了出来。 桌上一锅熬得稀烂的白米粥,一盘腌制的咸菜。 柳帷拿起碗给岑越舀了一碗白粥,招呼道:“你不是肚子饿了吗来吃呀。” 岑越身体顿了顿,但抵不住米粥散发出来的香味,还是走向前,坐到了桌边。 柳帷又给小灿舀了一碗,询问道:“你奶奶呢” “她去村头洗衣裳了。” 柳帷端起粥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暖暖地胃里舒服极了,又夹口咸菜放在嘴里,咬得咯吱作响。 岑越见柳帷吃得极有滋味的模样,也试着喝了一口。 已经记不起食物味道的他,有些不适应地皱皱眉。 “再配上一口咸菜,味道再好不过了。”柳帷一直在偷偷观察岑越,见他喝了一小口米粥下去,又皱起眉,用筷子指着桌上的那碟咸菜说道。 岑越望了一眼碟子里长短不一褐黄的东西,很迟疑。 柳帷夹起一根放进嘴里,道:“这是酸咸笋,咸酸入味正适中,又脆又嫩,好吃得很。” “这是我跟奶奶上个月去后山采回来的小竹笋。后山有好大一片竹林,村子里的人都去那里采笋。” “纯天然的东西,就是腌渍了也好吃,你尝尝。”柳帷夹了一根,送到岑越嘴边。 岑越半信半疑,张嘴接过去,嚼了两个,觉得嘴里满是酸咸味,熏得他几欲呕吐。 “不准吐!”小灿高声道,“奶奶说,不可以随便浪费食物。” 岑越的脸色难看起来。 “人家祖孙辛苦挖的,还是不要浪费了,快喝口粥。”柳帷将手里的碗送到岑越嘴边,“淡淡味。” 岑越低头喝了一口,果然嘴里的那股难闻的味道淡了许多,但还是不舒服。 “我忘记你太久没吃人间的食物,嘴里肯定是清淡得很,一下子让你吃这么重味的咸菜,是有些不适应。” 岑越看了一眼柳帷一眼,垂眸道:“无妨。” 用过早膳后,二人决定去附近的镇上 柳帷要找大夫治岑越身上的伤。 “这是妖物所伤,治不了的。”岑越说道。 “你现是凡人,这伤自然也是凡人的伤口了,肯定能治得了。”柳帷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他便是坐堂的大夫。 岑越不想呆在这到处破烂的小村子,便也同意了。 二人跟着小灿去村头井边找洗衣裳的老人。 井边有三、五个妇人,围在一口井边,有的在洗米,也有的在洗衣服。 “奶奶,漂亮哥哥说要走了。”小灿小跑过去。 几个妇人均循声望过来,待看清岑越的容貌时,都摒住了呼吸,手里的衣裳落回桶里,也混然不知。 岑越皱眉。 柳帷咳嗽了两声,道:“大娘,我们要走了,来向您辞行。” 小灿的奶奶站起来有些不舍道:“你们这就走神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我们就是去镇上找大夫给他看伤。”柳帷回答道。 问了镇子的方向,二人告辞离去,身后犹闻抽冷气的声音。 小灿跟着二人直到村口,咬着嘴巴不说话。 柳帷挠挠头,在身上翻了翻,没什么有意思的物件送给孩子,只有几张银票。 柳帷从中抽了一张银票塞到小灿手中,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哥身上没有好玩的玩艺,给你银票自己买好吗” 小灿没见过银票,见上面横横竖竖许多字,很高兴地接下了。 柳帷松了口气,笑着摸了摸小灿的头。 二人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汾镇。 还未进镇子,柳帷拉住岑越,手在地上蹭了蹭,便往岑越脸上抹去。 “放肆!”岑越冷喝。 柳帷没被喝退,举着双手近前一步道:“你天人玉姿进了这凡人的地界,不遮遮面容的话,镇上要起大轰动了。你看刚村子里的那几个妇人,看到你像被施了法一样,没了心神。” “那岂不好。” “当然不好,那是她们没回神,等回过神来,就会像发疯了一样,向你齐扑过来,你想整个镇子的人向你扑来吗” 岑越想了想,脸色十分难看,皱眉看了看柳帷脏兮兮的双手。 “稍微遮一下,等下进了镇子去衣帽店,给你买个面纱戴着。” 岑越垂眸不语。 柳帷举着手,贴着岑越的面颊,小心翼翼地轻抹,滑嫩水润的触感实在是无可匹及。 妖孽呀妖孽。 镇子不大,总共两条主街道,柳帷先带着岑越进了医馆。 被坐堂的大夫当作普通刀伤,开了一瓶金创药。 柳帷把药交给岑越。 岑越闻了闻,嫌恶地扔了。 柳帷骂骂咧咧地把药捡在怀里,想着等下怎么让他抹上。 二人出了医馆,又进了衣帽店。 柳帷要岑越把身上那件拖地的长袍换成长衫。 岑越伸出两指搓揉了一下布料,嫌粗糙不肯换。 柳帷好说歹说,终于把他推进后面的换衣间内。 柳帷才对臭在脸的老板赔笑脸。 “你好了没有”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岑越出来,柳帷站在门口询问。 “这些乱七八糟的衣带是怎么回事。”岑越不耐烦的声音在里响起。 柳帷摇头叹气,走进去,看到岑越将衣衫披在身上,带扣没一个扣绑对。 “你没成仙时,都穿什么,连衣服也不会穿。” “太久了,不记得了。” 柳帷了然,不说成仙千百年的久远时间,就是这江山王朝也不知换了多少届,服饰也越来越繁琐,如果自己脑中没有这里的记忆的话,也不一定会穿这个时代的衣服。 柳帷将岑越扣绑乱了的衣带,里衫重新整理了一遍,又殷殷叮嘱道:“虽然有些麻烦,但你一定要记清。” “以后我的衣服交给你打理。”岑越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柳帷不乐意了,“凭什么你的衣服还要我打理。” 岑越冷然高傲道:“能让你一介凡人打理我的衣物是你的荣幸。” “呸,谁稀罕这……荣幸。”柳帷手从岑越腰间扫过,啧啧,又细又软。 打理完衣服后,出到店堂,又买了一块白面纱给岑越戴上。 岑越皱眉,不情愿地接过去。 柳帷苦口婆心道:“你没了惊世的法力,惊世的容颜却还有,为了明哲保身,为了顺利到达匩源山,你就忍忍吧。” 岑越哼了一声,将面纱扔到柳帷手中,至高无上道:“你来打理。” 柳帷心里恨恨,但还是将面纱乖乖给岑越戴上,又将他黑亮的长发拨到耳后。 柳帷又替自己和岑越买了洗换的里衫,“一共多少银子”柳帷问店老板。 “衣服是上好的蜀锦,面纱是雪蚕丝,一共三十一两。” 柳帷对两个时代的银钱都没什么概念,把怀中几张银票里的一张五十两银票递过去。 店老板找了回了几锭银子。 柳帷见银子不好放在怀里揣着,便又买了个钱袋,将银子装进了钱袋里,问了镇上的客栈,与岑越前去投宿。 第9章 要了两间上房,又叫了一桌好菜。 柳帷照顾岑越的口味,大多都是清淡的口味。 岑越试着每道都尝了尝,在那盘蟹黄金沙豆腐多夹了两筷子。 柳帷素喜香菇,点了一个香蕈鸡子。 尝了一口,连连皱眉,口感差了好远。 当下将店小二叫了过来。 “这道菜味道怎么差了那么多,既名香蕈该当味道鲜美,香气沁人才是,怎么又涩又带了潮木的臭味” 店小二道声失礼,小心夹了块尝了尝,大呼冤枉道:“客官冤枉了,这已经是上好的野山珍了,掌勺的是三十多年的老厨哪会将味道做差了。” “别以为我没吃过这东西,你们叫香蕈,我们那叫香菇,味道不知比这好吃多少倍。” 店小二直嚷没做错,味道也没做差,就因香蕈有木潮气味,所以才配鸡子鲜美来盖的。 可柳帷硬说香蕈不是这个味,是鲜美香沁的。 柳帷指责店家的无良,“既然香蕈这么难吃,你们还拿来配菜,居然还赶大言不馋地说是上好的山珍,这不明摆着坑骗百姓吗。” “这香蕈虽然味不好闻,但的确是上好的山珍,温中调气,和胃养颜,再好不过了。” 柳帷嘀咕,“不管香味如递减,这营养价值倒是没减,无怪道言百菜中参。” 店小又道:“也许是客官你家乡产的香蕈不一样,所以味道才会不同。” 柳帷想了想,也许真是这么回事,在那个时空什么东西不是改良过,说不定这香菇也是这样。 当下赔了不是,作了罢。 用过饭后,岑越回房休息。 柳帷找店小二介绍个车把式,又买了辆马车代步。 第二天,上路时,柳帷满以为岑越会夸他两句。 结果岑越嫌马车不够大,车内垫子不够软,训了柳帷几句。 柳帷讨赏没成,反受训,心气不平,一路上,二人各坐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中午停车吃饭时,柳帷气还没消,但还是叫了个蟹黄金沙豆腐。 经过前面几次的饭食,岑越已慢慢习惯人间的食物,吃了一口米饭,夹一块蟹黄金沙豆腐,虽然没有美食的享受感,但作为饱腹之物也可以接受。 柳帷见岑越把蟹黄金沙豆腐时的豆腐都挑出来吃,自己只好把蟹黄挖来吃。 一顿饭吃完,柳帷心气稍平了些,一个人跑去买了一软垫扔进马车,侧过头不看岑越。 岑越将软垫垫在身下,稍稍满意,开始盘腿打坐。 柳帷偏头望着窗外,望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岑越道谢,回头过来,就见岑越闭着眼睛正打坐。 柳帷握拳,咬牙恨恨。 马车继续向南前行。 柳帷咬牙恨了一会儿,觉得没劲透了,决定睡个午觉。 睡到模模糊糊,听到轻微的痛苦呻吟声。 睁开双眼一看,岑越蜷成一团,捂着胸口,满脸痛苦,额上尽是冷汗。 柳帷慌忙将他扶起,“你怎么了” 岑越脸色苍白回道:“镜伤反噬。” “我看看。”柳帷解开岑越的衣衫,看到左胸那条血红的伤口,正发着红通通的光芒。 柳帷一阵心急,用手按着那道伤口,红光仍旧从指缝里穿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金创药。”柳帷从怀里把那瓶金创药掏出来。 岑越摇头,“没用的。” “不试怎么知道!”柳帷吼道。 岑越看了一眼被红光照得两眼发红的柳帷,不再出声。 柳帷将药倒在伤口处,红光没有一点减退,岑越额上的冷汗越出越多,嘴唇咬出血,直滴到柳帷手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柳帷扔了金创药,急得像锅上的蚂蚁。 “怕什么,不会一直痛下去,等、痛一会就,就不能了。”岑越扫了柳帷一眼,傲然道:“这点小痛我挨得下去。” 岑越背靠着车壁,盘腿打坐。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湿濡了面纱,贴在精致的五官上,微弱的气息,轻轻吹颤着面纱。 柳帷看得又痛又无奈,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深进肉里。 过了半个时辰,岑越轻吁一口气,缓缓歪倒身子。 柳帷连忙将他扶躺在马车上,用袖子将他额上的冷汗抹掉。 再看那伤口时,红光已退去,血红的裂纹竖划过胸口,衬映在白皙的肌肤上,妖艳又惊心。 “以后经常会这样吗” “嗯。” “世间没有药治得了” “妖物所伤,凡物怎么治得了。只有吞回元丹,才能有用。” 柳帷将岑越的衣衫拢好,掀起帘子冲赶车的人道:“再快一点,快一点。” 柳帷吩咐完回头,见岑越一直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柳帷,柳青蒲绿稻穗香,帷幢席帐蒲蒻蔺。” 柳帷眼睛亮了亮,“原来我的名字还有喻义的啊。” “那又如何。” “很好呀。” “帷者在旁曰帷,在上曰幕,帷灯匣剑,其义难明。有什么可好。” “你……哼!”柳帷咬牙,在脑中卖力地想着岑越二字有关的狠贬诗词,在脑中狠狠搜刮了一圈无果。谁让他两个时空都是睡多醒少,没好好读过几本书呢 没文化真可怕,穿个时空还要被骂。 马车向南行了三天,到了渠安县地界。 所幸的是岑越除了那天在马车上伤痛发作外,这三天安然无恙。 “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一个多月便能到匩源山。”柳帷喝了口茶,捧着热茶杯暖手。 “唔,待我法力恢复后,应你三个请求。” 真人版的阿拉神灯吗 柳帷心中一阵激动,“教我仙法吧,点石成金的那种。” 岑越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个不行,你没有仙根。” “那你还说能完成我三个请求。” “功名、富贵、长生、美人都可以。” “切,这些我都不稀罕。” “无妨,你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好,不要白不要,到时你别反悔。” “你放心,神仙重诺,岂是你们凡人这般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柳帷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利。 街对角,吵闹声响起。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匍匐在地,两个男子正对他拳打脚踢。 那孩子死死地护着怀里一个盒子,咬牙忍痛。 “怎么回事”柳帷站起来,直走过去。 岑越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男子一边踢一边骂,“小毛贼,居然敢偷百两银子一根的老参,活得不耐烦了,快交出来,交出来。” “不交,我不交,它能救我娘的命。” “不交,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男子粗狠地拉起小孩,去夺他怀里的盒子。 “怎么回事啊”柳帷拉着一个旁观者询问。 “可怜啦,爹一个月前横死,娘又小产大出血,要人参来吊命,家里一穷二白,哪里买得起,除了偷有什么办法。孝子啊,可怜啦。” 柳帷一听立了眉毛,高声道:“住手!” 一时安静下来。 “这根参你们卖多少钱”柳帷指着盒子问道。 “一百两,六十年的雪山老参。” “我买了。”柳帷从怀里掏出银票,从中翻了一张一百两银票递过去,“你看看,对不对。” 一个男子接过来,看了看,悻悻地点头。 两名男子转身离去,临走前,其中一个还踢了那孩子一脚,嘴里犹骂道:“小兔崽子!” 柳帷又从银票里抽了一张二十两的给那小孩,“找个大夫给你娘好好看看。” 小孩把盒子死压在胸口,脏乎乎地小手,黑亮的眼睛看了柳帷一眼,接过银票,一一瘸一拐地走了。 柳帷将剩下的几张零散的银票揣回怀里。 看热闹的众人渐渐散去。 “公子真是豪爽大方。”老车把式也在一旁看着,对柳帷赞道。 “是吗,那些钱应该能帮到他吧。”柳帷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能,二十两银子,可抵上三十多次诊金了,是小户人家半年的开支。只是那参约莫贵了些,我是个乡野村民,也不敢肯定是否真是六十年的雪山老参,只是觉得一百两一根参,太贵了。” “贵的就是好的。”柳帷不介意地摆摆手,“病人好得也快些。” “公子果然是菩萨心肠。” “嘿嘿。”柳帷帮助别人,心里很高兴,冲岑越得意地挑了挑眉。 “云界山二十年普通人参。”岑越淡淡道。 “啊什么你是说那根参吗” 岑越冷偏过头不语。 “盒子都没打开过,你怎么如此肯定。”柳帷撇嘴。 岑越不屑道:“人参气味浓香清甜,清香度即可辩别年份所产,何需入目傕确。” 柳帷睁大眼睛道:“那,我们上当了” “是你,不是我。凡人,愚不可及。”岑越说完转身向客栈走去。 柳帷追上去大声道:“凡人又怎么样,愚不可及又怎么样,我也救助了别人,总好过你一个神仙,袖手旁观的好。” “哎哟。”柳帷被街上的行人撞中肩膀,痛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连道歉。 “算了,下次小心点。”柳帷揉揉撞得发疼的肩膀,眼见岑越身影快消失在前方,急忙追了去。 追到客栈,岑越已经在大堂坐下,店小二刚送上一壶热茶。 第10章 “跑那么快做什么,不好意思了是不是。” “自己腿短,莫怨人。”岑越倒了一杯茶,闻了闻又嫌弃地放下。 “你得意什么,我还在生长发育,你比我不知大多少多少倍。”柳帷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多少倍,手指从上至下,指着岑越道:“不也才比我高半个头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岑越傲然不语。 “哼。”柳帷哼了一声,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嗤。”老车把式笑出声来。 “嗯”柳帷不解。 “二位公子真有趣,感情也很好。” 咳咳,柳帷未妨,被茶水呛了。 岑越扫了一眼柳帷,嫌弃道:“区区凡人,竟然等位议之。” 柳帷被激得毛发直立,瞪圆眼睛欲大骂,被老车把式打断了。 “难道公子不是凡人”老车把式把几日的疑问终于问出来。虽然没看到岑越的相貌,但风华绝代的身姿与蕴珠流光的凤目,给人一种谪仙在尘在感觉。 更何况岑越开口闭口,都是区区凡人,言下之意,自己不是凡人这类的,并且阶位更高,那便是神仙了。 岑越不语,扫了柳帷一眼。 柳帷忘了发怒这回事,敛了敛心神,关于岑越是神仙这回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现在失去了法力,又没了元丹,要被这些人知道是个神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出来。 “他呀。”柳帷清清嗓子,“他是个妖孽。” 岑越半眯着眼睛,修长齐整的眉毛挂着冷霜。 柳帷视若无睹,指着岑越的眉眼继续道:“你看他,一个男子长成这样,不是妖孽是什么。” “哦,原来如此。”老车把式心中释然,当和事佬劝说道:“岑公子生得副好相貌是上天的厚爱。柳公子的玩笑话,也不要太开过了。” “哼。”柳帷冲岑越得意地挑眉。 在客栈里用过饭,要了三间上房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结帐时,柳帷发现怀里的银票都不见了。 把身上翻了个遍,连靴子也倒了过来,就是不见了。 伸手欲扒拉岑越的衣裳时,被岑越冷眼一扫,收了手。 掌柜的脸色很难看,“昨天的饭钱,连同三间上房,一共是十两。” 还好上次给岑越买衣衫找的碎银还在钱袋里没丢,柳帷把碎银都倒出来,一共是十九两,付了十银,剩九两。 柳帷捧着剩下的几锭碎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天杀的小毛贼!敢偷我的钱,要我找到了,让你好看!”柳帷咬牙放狠话。 “莫不是昨天在街上撞到你的那个人。”老车把式回忆了一翻。 柳帷恍然大声道:“啊,对就是他,我记得他长了两捌难看的小胡子,他当时撞了我,又伸手扶了一把,就是扶的那一下,把银票给偷了的!” “他一定是见你从怀里掏银票给那个偷参救母的孩子时,起了贼心的。”老车把式摇头,“唉,钱财不能外露啊。” 柳帷也苦着脸,心中后悔不已。 “我们没钱了,雇不起你了,你的工钱算给你吧。”柳帷想了想,对老车把式道:“本来说好到匩源山是五十两的,现在只走了五分之一不到的路程,给你七两可以吗” “不用那么多,三两银子就可以了。”老车把式连连摆手,“五十两,公子出价本来就高了,一百里的市价半两银子都不到,何况公子一路厚待我,吃住与二位公子无异,我岂能再贪多。” “这是什么话,丢了银子是我的过错,要你承担什么,你赶车赚钱也不容易,这七两银子你无论如何也要拿。”柳帷硬塞将七两银锭子塞给老车把式。 老车把式推辞不下,满心感动地收下,告辞离去。 柳帷捧着剩下的二两银子,欲哭无泪。 转眼见岑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抹脸凑上来,扯着岑越的衣袖道:“你点石成金吧,快施法吧,要不然我们俩还没到匩源山就要被饿死了。” 岑越弹掉衣服上的手,白了一眼柳帷道:“我要能点石成金,还会在此听你聒噪。”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了路费,怎么上路这几个碎银,就够我们住一次客栈。” “既然银钱这样重要,一百两一支萝卜你也买购。” “我哪知道它不值这个价,你最可恶,知道也不说。” “你自己犯错,为何要我来提醒。”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再说了,一百两银子只可抵十次客宿,也到不了匩源山。” “你之前身上有多少银票” “出门时我爹塞了五百两银子给我。买吱唧花了四十两,后来还给小灿一张,不知道是多少两的,又给你买了衣衫,买了一百两的参,给了二十两给那小孩的娘治病,买马车花了六十两,几次住宿花了大概四十两,刚给了七两给赶车师傅,现在还剩下二两,被偷的大概有二百两吧。” “你自己也是一笔胡糊帐。” 柳帷垂头丧气。 “我饿了。” “我也饿了。” 二人走到客栈对面的早点铺。 “老板,馒子多少钱一个” “十文。” “粥呢” “五文。” “那给我……”柳帷看了看手中的碎银,改口道:“给我两个包子,一碗粥。” “好咧,一共是二十五文。” 柳帷付了钱,坐到街边的小桌上。 很快,小摊贩将两个馒子一碗粥端了过来。 “再给我一个空碗。” 小摊贩扫了一眼一直着未开口的岑越,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摇头叹气道:“出门在外不容易啊。” 柳帷将碗里的白粥拨了一半在空碗里,把多的那一碗放到岑越面前,低声道:“没办法,得省银子。” 二人半碗粥,一个馒头,慢慢地吃喝着。 “只剩下一两九钱八十八文了。”柳帷筷子无意识地拨动桌上几锭碎银和铜板,翻来翻去,恨不得能多翻几个出来。 柳帷叹气,“就是一餐碗米粥,也撑不到匩源山。” 岑越开口道:“那就去赚银子吧。” “你是说赚够银子再上路。” 岑越冷冷道:“要不然,你真想一餐一碗米粥步走到匩源山。” 柳帷一拍桌子,下决心道:“好,那我们就先留在这渠安县赚银子,嫌够了再上路。” “我们先把马车卖掉,租个小房子先住着,再想赚钱的事。”柳帷马上活络起来,“我就不信,凭我两世的记忆,还赚不到银子。” 说干就干,当下柳帷将六十两买来的马车,以二十两卖掉。 接着在椹大街的小屯子巷租了房子,花了十三两银子。 房子很小,两间屋子,一个厨房,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 岑越嫌房主人留送的棉被太脏,扔到了柳帷床上,要柳帷去买新给他。 柳帷虽恨,但还是咬牙,花了一两五钱买了床新棉被给他。 岑越还嫌棉被不够柔软,脸色很难看。 柳帷跳起来,把剩下的七两四钱八十八文扔到桌上,吼道:“你全拿去好的,搂着好棉被就不用饿肚子,你去!” 岑越默然无语,轻哼了一声。 柳帷见岑越难得软下态度,不忿的心情稍平了些。 “说到赚钱,你会什么?” 岑越一脸不屑道:“神仙需要钱做什么。” “问题是你现在不是神仙,你是凡人,除了没心跳外,其他跟我们一样,会冷、会饿、会痛。” 岑越没有反驳,问道:“哪些事情可以赚钱?” “那就多了,供职、教书、参军、开客栈、开赌馆、开酒肆、开酒楼、卖画、卖乐器、卖点心、卖豆腐、卖……”本来还想说卖笑的,但没敢说出口。小心地看了一眼岑越,虽然觉得是个好门路,定是千金买一笑的价钱,但无论无何也不敢打这个主意的。 “反正很多,你会哪样?” 岑越摇头。 柳帷睁大眼睛,声音从肺里直接穿出来,“你一样也不会!” 岑越毫无一丝羞愧,理所当然道:“神仙不用靠买卖生活。” “你现在不是……算了,你到现在还没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的觉悟。你没成仙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该不是个王公贵族吧。” “我不记得了。” “成仙再久,还是会记得一些自己未成仙时的事情吧。” “渡仙劫时会洗去过往的记忆。” “所以,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嗯。” “那你成仙后,常做的事是什么” “品茶,弹琴。” “这算什么技能!”柳帷绝望。 岑越无动于衷看起来一点也不为日后的生活发愁。 柳帷眼神移到岑越手指上的蓝环上,“你这个指环既然对恢复法力没什么用,还戴着做什么,不如拿去当了,说不定能当个好价钱。” 岑越低头轻轻摩挲指环,“从我有成仙记忆以来,这个指环一直戴在手上,虽不知从何而来,但……觉得……重要。” 柳帷默然,猜测应该是岑越为凡人时,他重要的人送他的,所以他忘了凡人的记忆,却对这物件保留特殊的感情。 只是不知到底是谁送的 父母 兄弟 或是……情人 “那你又会什么”岑越抬头反问。 “我会,我会……”柳帷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是什么都不会! 两个时代,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衣食无忧,家佣、仆人环绕,自己又睡多醒少,哪里会什么嫌钱的技能。 “啊!”柳帷狂吼一声,“难道我要活活饿死不成!” “士可杀不可辱!男儿当自强,我要嫌钱买口粮!”吼完了身上的劲,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补睡午觉。 岑越回自己房间打坐调息。 第11章 不知过了多久,气息调息渐入佳境时,柳帷从床上弹跳起,直冲过来,激动地抓着岑越的手臂直摇晃。 “我想到怎么赚钱了!”柳帷声音激动难掩。 “放手。”岑越冷喝, 柳帷乖乖放手,两只眼睛亮如日炽。 “我们种香菇,种香菇!只要些木头、树屑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成本,刚好适合我们。” “香菇。” “就是香蕈,改良过的。” “你会?” “嗯嗯,我知道。”柳帷连连点头,他曾因喜欢吃香菇,特地去网上查阅了香菇的发明与种植。 “知道种植方法与会种植是两回事。”岑越泼冷水。 柳帷道:“这就需要一个尝试的过程,人家老爱发明电灯也是经过几千次的尝试。” “所以,你也打算用几千次的尝试吗”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肯尝试,香菇生孔方。” “嗯,随你。” 柳帷说做便做,第二日一早,拉着岑越往县城郊外的山林里。 找了一棵环抱粗的阔叶大树,掳起衣袖,举起斧头,嘿哧嘿哧地砍了起来。 在来山林的路上,柳帷已跟岑越大概讲了种植的方法,并做了事项的具体分工。 柳帷砍树,岑越收捡松、衫等针叶树的木屑。 看着柳帷在那卖力地狂砍着,岑越施施然地向树林里走去,结果转了半天也没看到针叶树。 既然寻不到,也就不勉力了,岑越在高坡选了块干净的平石,盘腿闭目打坐。 柳帷是个公子哥的身体,砍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再也挥不动胳膊。 再看那砍口,一尺三寸宽的切面,连两寸都没砍到。 这可如何是好? 柳帷扔了斧子,捡起锯子,嘿呀嘿呀地锯了一会儿,发觉一端不好使力,两人合拉力才能到位。 柳帷扔了锯子去找岑越。 当看到岑越悠闲自在,一派天高地阔地坐在石头上打坐时,立即跳脚吼起来。 吼的内容自然是指控外加不满。 岑越皱眉,睁开双眼,即使戴着面纱也能想像出脸色十分难看。 “现在我们俩个要同舟共济,你把事情都扔给我算个什么事,枉你还是神仙,一点担当也没有。” “我何时将事情扔给了你,事情是你分配的。” “是,是我分配的。那你怎么不去收捡树屑” “这里并没有你说的针叶树。” “没有,没有你就来帮忙砍树。” “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我砍了,可是砍不到,你看手都起泡了。”柳帷指着掌心里的水泡像从战场上下来负伤的兵士一样,骄傲自豪。 岑越道:“你不是做这种活的人……” “我当然不是做这种事的人!”柳帷大声道:“无论哪个身份都是金贵养着的,现在居然要我做伐木这样的苦活!” “找木工帮忙来做。” “找木工,找木工不用花钱吗”柳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岑越,“就算能顺利种植出香菇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在这期间没有一文钱进帐,全要靠剩下的这七两多银子过一个多月,你也不想想,如何能够!” “的确不够。”岑越站起来,从山石上往下看了看,淡淡道:“不要银子帮忙或许也是有人愿意的。” 说着朝山下走去。 柳帷想追上去,我想起借别人的斧头和锯子还在另外一处呢,只得骂骂咧咧地折回去。 柳帷捡起斧头和锯子正在为继续砍树还是去追岑越而犹豫时,岑越带着两个穿着短襟的中年男子和两个妇人走了过来。 “就是这棵小树,容易得很。”男子看起来很朴实,咧着大嘴呵呵笑着。 “顺着树纹砍,容易砍倒一些。”另外一个在自己手心唾了两口唾液,接过斧头,一力接一力地砍起来。 “这,这……”柳帷失语。 “这没什么,庄嫁人有的是力气,倒是两位公子,怎么会是做这种粗活的人。”妇人满脸含笑对岑越道:“公子定然出生在大富大贵人家,怎么做得了这种粗活,实在是让人心疼。” 岑越未语,山风吹动,衣袂飘飘,黑丝轻扬,身姿竹修,再加上如画的眉眼,硬是把两个妇人看直了眼。 好一会回了神,为掩尴尬,一个劲催促砍树的男子再使大力些。 “哼,原来是用了美男计。”柳帷心下不平,小声嘀咕。 岑越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 “哗啦”大树慢慢倾倒。 柳帷喜上眉梢。 “还要我们当家的帮忙做些什么吗?”两个妇人围着岑越询问。 “锯成段木凿成槽。” “好的、好的。”妇人脸上笑容朵朵。 “快帮手,别傻愣着。”妇人转头对自己男人吩咐。 “锯成多长一段”两个男子明显是听惯了自家女人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岑越看向柳帷。 柳帷看两个妇人变脸变得有趣,见岑越看向自己,清清嗓子道:“每段三尺。” 费了半个多时辰,将树据成十六根木段。 又费了一个时辰将木段凿成槽。 随后应着柳帷揣缀,岑越不断进步提要求,庄嫁夫妇叫来了牛车将木段装上去准备送至小屯子巷的小院子。 “等下。”柳帷拉着岑越的衣袖,低声道:“光有木段还不行,针叶树这处又没有,你再向他们要些稻草、豆秸、高粱壳或者松木屑什么的。” 岑越扫了柳帷一眼。 柳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你比较好使,他们对你有求必应。” 岑越冷哼了一声。 一个农妇轻快道:“有,家里屯了好些去年的豆秸,全给公子罢。” 男子接口道:“你不是说冬天生火用吗” 农妇白了男子一眼,“要生火的东西多了,你明天就去山里砍柴。” 农妇复又转头,对岑越笑问道:“公子要柴火吗我让我当家的一并替你们兄弟二人也砍了。” 农妇把岑越与柳帷当作落魄兄弟二人组了,故摄于岑越的美姿又同情兄弟二人的落魄,把母性博爱的情怀淋漓尽致地发挥着。 岑越淡淡道:“不用,把我刚说的东西,有的话,给上一些便可。” 于是,拿着一把斧子和一把锯子进山的柳、岑二人,回的时候,载了满满一牛车。 牛车底下是十六根木段,上面是稻草、豆秸、松木屑若干捆。顺顺当当地送到了小屯子巷那个小院子里,小院子几乎被这些物什占满了。 庄嫁夫妇四人白干活,又白送了这些东西后,连水也没喝上一口,笑容满面地离去了,临去前,还要柳、岑兄弟二人有时间去村子里做客。 多好客的村民! 多纯朴的民风! 多好用的美男计! 柳帷啧啧感叹。 鉴于事情如此顺当,全赖岑越美色过人,不过柳帷没感将最后一句说出来。 “我饿了。”岑越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帷。 美色再过人,还是会肚子饿啊,可见秀色可餐,有情饮水饱都是在肚子不饿的情况下发会发生的。 “我去买馒头。” 岑越回忆了一下,昨天早上那个馒头的滋味,皱眉道:“馒头不好吃,我要吃那个蟹黄金沙豆腐。” 柳帷抹脸,压下心头一擦即燃的怒火,放缓音调道:“蟹黄金沙豆腐一两银子一份,馒头十文一个,你要吃哪样” “蟹黄金沙豆腐。” 柳帷听到自己咯咯的咬牙声,“一个只让你饱七次肚子,一个能让你饱腹几百次,你选哪个” 岑越皱眉,思付良久,不甘道:“罢了,随你买。” 柳帷气呼呼地走出巷子,在小摊前,付了二十文买了两个馒头。 准备回去时,看到前面不远有个豆腐摊。 柳帷掂了掂银袋,咬咬牙,走向前。 “给我一斤豆腐。” “好。”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子,脸色苍白,拿刀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大姐,你还好吧。”柳帷担忧地问了一句。 “没事。”女子摆手轻笑,笑容难掩虚弱的疲色。 柳帷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 花了三十二文,买了一斤豆腐。 买完豆腐碰到卖油郎唱着吆喝从身边走过,叫住了,买了半升油,花了两钱。 掂了掂又轻些的银袋,叹了口气。 第12章 回到院子里,柳帷把馒头分给岑越,就着井水咽馒头。 “那个是什么”岑越指着灶台上那白白的块状物体。 柳帷仰头,将馒头咽下去,回道:“豆腐。” “豆腐”岑越露出探究的目光,“不应该是黄颜色的吗” 柳帷先前的气还没全消,鼻子里哼了一声,“衣服没成之前还是布,布之前还是丝,丝之前还是蚕呢。” 岑越一点即通,“这是未加工之前的。” “未加工之前的是豆子。” “豆子。”岑越了然点头。 “是。”柳帷侧头打量了一眼仙姿玉色的岑越,十分肯定道:“我估计你没成仙之前,不是王公贵族,就是闲富公子。” “这个你吃,我吃那个。”岑越将馒头递给柳帷,手指了指豆腐。 “还没煮,你怎么吃”柳帷将他的馒头推回去道:“这个是你的午饭,豆腐是晚饭的下饭菜,你现在吃了,晚上吃什么” 见岑越馒头仍是一副嫌弃的模样,柳帷又道:“下午我们还要干活,你要不吃,哪来的力气干活,难道又想扔给我” 岑越不语,取下面纱,细嚼慢咽着他的午饭。 柳帷别过头,心里有些难受。 吃完冷水送馒头后,二人开始种植香菇大业。 柳帷采用的是段木与代料双结合种植法。 柳帷解释,如果用段木栽培,待树皮淹湿发酵成菌需要两年时间。 两年!他跟岑越早已成为饿殍化白骨了。 代料栽培则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那是在温室里罩膜培育的。这里条件受限,自然也成不了。只能将剖下的阔叶树皮,连同稻草、豆秸、松木屑一起放进凹槽中让其高温发酵成菌。 只要温度和湿度控制得好,一个半月应该就能收获香菇。 把收获的香菇按市场香蕈价五钱银子一斤卖出去,十六个槽,每槽收获两斤,便有十八两银子入帐,再用这十八两银子租一个库房,雇一个人工,种数百个槽菇,就有几百两银子入帐。这样说来,他们只要花三个月的时间便能筹够去往匩源山的路费,到时再买一匹好马,套一个舒服的车驾,只要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到达匩源山。 柳帷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柳帷袖子挽到手臂,长衫下摆系到腰间,顾盼神飞地向岑越讲述着他的香菇种植大业。 岑越冷眼看了一会,突然觉得这个凡人其实挺有趣。 当天下午,二人合力从井里打水,浇到段木与栽培料上,忙忙活活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间,柳帷洗米煮饭。 说到米,柳帷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农家夫妇送的。其实他也明白,这个时代的庄嫁人温饱也是难题。青黄不接时,全村的人外出讨饭的都有,但那两位农家大嫂崇高的母性情怀迸发,硬塞了一小袋大米到牛车上。 柳帷又感动又有些羞愧,想着如果这香菇能种植成功的话,就把这项技术传授给他们。 岑越斜倚在门边,看柳帷为锅里放多少水而频频皱眉思量。 放多了怕煮成粥,放少了怕煮不熟,好生为难。 柳帷抬头向岑越求救。 岑越说出自己的看法,“粥比没熟好。” 柳帷闻言霍然开朗,向岑越竖起大拇指。 岑越哼了一声,略有些自得。 柳帷将锅放好,准备生火做饭。 鉴于在小夼子村的见识,柳帷准备一个吹火筒。 打火石点燃细碎的柴枝,星火闪烁,柳帷拿出吹火筒对着柴枝吹了两下,火苗顿时旺了起来。 “真是个好宝贝!”柳帷高兴地赞赏。 “你来生火,我来煮豆腐。”柳帷对岑越吩咐。 “哼。”岑越转身便走。 柳帷一把拉住他,“你不干,我就不给你煮豆腐。” 岑越看了一会柳帷,见他毫不退让的态度,不悦地捡了一根粗木扔进大灶膛里,不屑道:“够了吧。” “你不生火,怎么燃得起来。” 岑越回忆柳帷的作,伸手去捡细柴。 “等下。”柳帷拦住,“你这样很容易弄脏袖子,到时我难得帮你洗,要像我这样挽起来。” 柳帷一边一说,一边将岑越的袖子挽起。 如光洁的手臂裸露在厨房中,柔白的凝脂细腻光滑。 “算了。”柳帷有些舍不得,将岑越的衣袖又拉下来,“我一边生火一煮豆腐好了。” 柳帷生了火,去煮豆腐。 豆腐怎么煮呢 豆腐菜肴很多样,他知道。诸如麻辣豆腐、红烧豆腐、鱼头豆腐、拌皮蛋豆腐、小葱拌豆腐、香菇酿豆腐、芙蓉豆腐、蟹黄金沙豆腐、珍珠翠豆腐,可是这些都是怎么做的,他却不知道。 柳帷转头看几岑越。 岑越说出自己的见解,“约莫翻炒熟了便可。” “对,熟了就行。”柳帷深以为然。 既然知道了最终目的,那就好办多了。 先倒了些油下锅,接着在油的噼啪声将豆腐一股脑全倒进锅中,捞起勺子努力翻抄。 看到柳帷如此努力,岑越觉得很满意。 为了表示自己也没闲等饭吃,岑越从院子里捡了几根木柴塞进灶膛。 “咳咳,你在做什么”柳帷在浓烟滚滚的彼端大声询问。 “生火。” “生火,我看看。”柳帷穿过烟雾,看到灶膛黑浓的烟不住往外冒,连忙木柴扯出来。 “你塞进去的柴是湿的!”柳帷被熏得两眼流泪,跑出厨房,对站在院子里透气的岑越怒吼。 “那里拿的。”岑越指了指院角。 柳帷白了一眼岑越,“下午我们打水浇段木早把院子洒了遍透,这些木柴自然也湿了。” “嗯,是我疏忽了。” 柳帷见岑越认错态度不错,觉得还不错。 “你的脸弄黑了。”柳帷从井台上拿起帕子递给岑越,“擦擦。” 岑越半眯着眼睛道:“你下午用它在擦手。” “我忘了,那,那用我的衣袖给你擦。”柳帷放下衣袖,沾了点水,近前替他擦干净额上的黑灰。 岑越站立不动,任柳帷轻轻给自己擦拭,心里想着,这个凡人还不错,待法力恢复后,一定满足他三个愿望。 好不容易把饭煮好,豆腐煮熟,不过卖相就差强人意了。 岑越用筷子挑挑那些白白的豆腐糊糊,一脸嫌弃。 “我也不知道怎么成这样了。”柳帷赔笑,放了根勺子到菜碗里,“拌饭吃也不错。” “哼。”岑越舀了一勺豆腐糊放到煮得稀烂的米饭里,拌了拌,尝了一口。 “如何”柳帷伸直脖子询问。 岑越微微皱眉,“很清淡。” 柳帷舀了一勺放到自己碗里,理所当然道:“豆腐本来就是清淡菜食。” 岑越点头。 “不过也太清淡了,一点味道也没有。”柳帷吃了一口中肯地评价。 岑越放下碗,盯着柳帷道:“我记得书中曾言,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你是不是没放盐” “哦,对,是没放盐!”柳帷惊呼。 “为什么不放,连这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 “不是不放,是忘买了。” “你现去买。” “大晚上,哪里还有得卖。明天去买,今天将就着吃了吧。” 柳、岑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饭,也吃了第一次没有盐的饭菜。 无钱百事哀,他们没有钱的穷日子还要过很长、很长。 第13章 第二天,柳帷将泡了一个晚上的代料放到树槽中,又撕剪了一些布,将段木牢牢覆盖住。 花费了整整一个上午,没办法一个人力量单薄。 岑越带着一两银子去买早餐到现在还没回来。 柳帷放心不下,转出街上寻找,谁知遍寻不见。 岑越去了哪里了? 柳帷想到他毫无自己变成凡人的自觉,又顶着一张祸国炴民的脸,虽然戴了面纱,但眉眼跟身段也能惹人暇想,实在让人担忧。 柳帷四处打听,都说未曾见到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 柳帷问找了整个下午,依然无所终,又累又饿。 经过包子铺,柳帷掏十文钱买了个馒头,边啃边走。 突然想起昨日岑越就着凉水吃馒头的样子,心头一阵闷痛,再无任何味口。 “这个死妖孽,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在绿柳江南,泛舟湖上,哪里会落魄至斯。”柳帷恨得紧捏住手中的馒头,带起手中的疼痛,低头看时,昨天砍柴的长的水泡,今天被那些代木料刺穿了也不知,现在伤处抵着热馒头一阵一阵地发疼。 柳帷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手指根根匀称,明显一双养尊处优的公子手。 自银票被偷后,为了能筹去匩源山的路费,这双手砍树、搬柴、洗米做饭、生火煮菜,扒拉稻草木屑,可是那个害他的始作俑者岑越居然不见了! 柳帷浑浑噩噩,拖着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回到小院子里。 院墙角排放的段木一段一段,死静的可怕。 昨天它还陏陏青青扎根于厚土的大树今天了无生气,死寂地横躺在地,这便是时命 柳帷在井台上坐下来,一坐就坐到月上中天。 “你在做什么”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岑越正走进院子里。 柳帷身体一震,抬起头,眼中波澜泛泛。 “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柳帷跳下井台,眼睛直盯着岑越大声质问,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抖。 “我去买早点……” “买早点怎么买到现在!”柳帷挥手打断怒吼。 岑越皱眉,不再欲言,举步入房。 柳帷拉着岑越的手臂,余怒未消,“你等一下,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岑越皱眉哼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我看看。”柳帷一把撸起他的袖子,一道青紫的瘀痕赫然入眼。 “这是怎么回事!”柳帷红了双眼,紧盯着岑越追问。 岑越被盯得不自在,撇过头淡淡道:“撞的。” “出去买个早点,买到现在才回不说,还带了伤回来,你是傻瓜吗!”柳帷凶巴巴地说完,指着房门道:“回房去呆着,哪都不要去。” 说完转身急急地跑出了院子。 待柳帷走远了,岑越才回神,低骂了一句大胆的凡人,回房呆着去了。 岑越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去追那个偷了柳帷银票的小偷去了。 在包子铺时,看到那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从赌坊出来,一脸萎顿,想来是宿赌的结果。 岑越既然看到了,照神仙爱记仇的小性子,又岂会让他好过。 向前质问两句,小胡子撒腿便跑。 小胡子是个惯偷,身法灵活,脚步便利,专找小僻巷穿行。 岑越没了法力,仗着腿长也紧追着不放,只是一下没留神被横穿纵贯的小巷道给撞伤了手臂。 好不容易追到城西抓到了小胡子,结果他不仅是个惯偷还是无赖,是个赌徒。 他直接将两手一摊,偷来的银票让他全输了,已身无分文。 岑越勃然大怒,施不了法惩戒便狠揍了小胡子一顿,揍到拳头发疼了才收手。 待揍完小胡子泄愤后,岑越发现自己迷路了,先前只顾着追小胡子,完全没看路,从城东追到城西也没发觉。 花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的时间把城西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巷子走了个遍,下午才转城东。还好运气好,只费了三个时辰便找到了小院子,要不然还得城南、城北接着找去。 柳帷给的那一两银子在追小胡子时弄丢了,所以他饿着肚子找了一整天。 待又饿又累回到院子,又被柳帷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顿,自己还忘了回嘴,岂有此理! “啪”门被推开,柳帷手里抓着个小瓷瓶进来。 “上药。”柳帷将岑越按坐在床头,从瓶里挖出黑黑的凉凉的药膏涂在伤处。 “这是什么,又臭又难看。”岑越扯回手臂。 柳帷紧拉着不放手,“是活血化瘀膏,伤这么一大块,不上药,得痛到什么时候去。” 见柳帷一脸执拗,眼中关怀切切,岑越一扬下巴,轻哼一声,终于没再动。 “你不是说要省钱,怎么又乱花钱了。” “什么是乱花钱!你受伤不知道吗!人比银子重要!” 岑越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垂眸看低头全神贯注为自己上药的柳帷觉得还挺顺眼。 柳帷替岑越上完药,便听到岑越腹中沉响。 岑越拉下面纱,黑了张倾世容颜,对捂嘴偷笑的柳帷恼怒道:“肚子饿不是你们凡人正常的事吗,做什么要笑。” 柳帷见岑越恼羞成怒,敛了敛了容,问道:“不是给了你一两银子,怎么还肚子饿,你是不是拿去买蟹黄金沙豆腐了,那个又贵,又顶饱,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说到后面,柳帷恨铁不成钢的咬牙。 “我没买。” “也没买其他的吃” “没有。” “没有”柳帷又怒了,几乎跳起了指骂,“你是傻瓜吗,拿着一两银子,什么都不买吃,想饿死是不是!” “银子掉了。” “什么”柳帷眼睛瞪得老大,“你把一两银丢了?” “嗯。” “你这个败家的男人,一两银子够我们好几天生活,就被你丢了。” “凡人,你不要太放肆了。”岑越喝道。 “我这个凡人比你这个神仙好,一丢就丢了几天的口粮,我们现在的银子根本就撑不到香菇收采。” 岑越不肯认错,“你一丢就丢几百两,我丢一两算什么。” “你怎么拿这个相比,我那是被人偷的,你是不小心掉的。” “要不是因为你被偷,我又怎么会去追那个小偷,还把银子也掉了。”岑越半眯着眼睛,面上清冷如霜,“可恶的凡人!我已将他的灵魂记下了,待我法力恢复后,定要他受火炼之刑。” 柳帷从岑越片言中大概猜测到了事情经过,捧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将事情好好询问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不过迷个路罢了,(至于银子,小胡子是偷柳帷的,岑越那一两是自己弄丢的)居然要受火炼之刑,神仙果然得罪不得。 怪不得常言不可亵渎神灵,原来早就知道神都是小心眼的! 柳帷将小心眼神仙岑越好言安抚了一番,又认命地跑出去,买了碗阳春面回来。 阳春面浓陏的香气隔了一个房间飘进来,柳帷将自己团团包在被子中,以期阻隔那诱人咽口水的香气。 为了找岑越他一天也没吃东西了,买个馒头,当时因为没胃口,吃了两口不知掉哪了,要是现在去找,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算了,找回来,也肯定脏得不能吃了。 要不再出去买一个 掂了掂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钱袋忍住了。 面香如水,无孔不入,棉被怎么包也包不住。 柳帷忽地爬起来,走到院子里,打了半桶水,喝了两大勺冷水。 胃里又空又冷,难受得很。 “这么难吃的东西,下次不要买给我吃。”瓷碗里白白的面条重重地铺叠着,堆了半个碗,淡淡的热气,浓浓的香气,像有灵性一般,钻进鼻子,浸在全身每一个毛孔里,连血液都叫嚣起来。 “你们凡人才爱吃这么怪味的东西。”岑越把碗塞到柳帷手中,清贵高傲地款步回房睡觉。 柳帷捧着碗,跟到院子中,追着那个仙姿绰绰的背影,大骂道:“岑越,你这个妖孽!” 眼泪随着话音一滚大颗大颗地掉进面碗里,蕴着面香飘荡在这方小天地里。 第14章 感动归感动,日子还要过下去,这平摊在桌上的六两银子如何才能把日子继续下去 为了省银子,柳帷买了油、米、盐、菜自己做饭吃,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每日绞尽脑汁怎么样把饭菜做好。 经过不断的磨炼,柳帷现在把食物煮熟已不成问题,但如果说要做得好吃,当然远远不够,卖相也有很大的提高空间。 柳帷练习最多的菜便是水煮豆腐。 水煮豆腐是众豆腐菜肴里最简单的了,一匙油、少许盐、半瓢水,放到一起,煮到水冒泡了便可以了,盛碗时再洒上一些葱花,真是简单极了。 可是简单是简单,但是,豆腐出锅从来不是整块出锅,而是稀糊糊地出锅,就像一锅豆腐脑。 岑越自第一次往灶膛里添柴失误后,便抱定神仙庖厨的理念,再不肯施以援手,所以对于柳帷的豆腐糊嫌弃归嫌弃,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下去。再说,也没得选择,柳帷自与那卖豆腐的女子霍氏相熟后,那霍氏又正是柳帷施银救下偷参孝子霍睒的母亲,霍氏直把柳帷当恩人待,每日新酿的豆腐,一早便让方睒送两斤上门,还死活不要钱。 柳帷见他们母子一贫如洗,全靠卖豆腐度日,霍氏又是拖着小产后虚弱的身体在制豆腐卖,里哪肯接受他们的馈赠,为了承霍氏的情,又不让她吃亏,柳帷便以六十文的价钱向霍氏定下每日两斤豆腐。 正好岑越又喜欢吃豆腐,中午煮一斤,晚上煮一斤,餐餐都吃水煮豆腐。 对于每餐吃豆腐一事,岑越倒没觉得什么,可怜柳帷,硬生生把张红润的俊脸,吃得跟豆腐一样白。 想吃肉、想吃鱼、想吃海鲜……反正就是不想吃豆腐。 可是日渐愈少的银子和仍不见冒头的香菇,让柳帷硬生生掰回了看向猪肉铺的双眼。 可是那肥肥的肉香,就这样不打呼地钻进鼻子,柳帷如百抓挠心般难耐。 对此,岑越就没办法理解,他觉得那油腻腻,白红相间的肉像面纱浸了水,贴在口鼻,扼住呼息般令人难受。 听到柳帷咽口水的声越来越响,双眼越来越亮,隐隐绿光闪闪,恍如饿了整个冬天的老虎看到了一头撞死在树下的肥兔子。 老虎极想向前把兔子撕咬下肚,可碍于捕兽夹横在前面,能看到不能吃到,令百兽之王悲愤低吼。 “想吃就去买,大不了今天不吃豆腐了。”岑越终于泛起了一丝同情心,大发慈悲对柳帷道。 谁知柳帷一点也不感动,反狠狠地白了岑越一眼,“你个败家男人,一斤猪肉要九十文,抵三斤豆腐了。” 柳帷恋恋不舍地望了猪肉铺一眼,一手捏着米袋,一手拉着岑越边走边道:“走走走,去买米。” 还未走到米行,便见街上行人匆匆往前急走。 “前面一定有好玩的事,我们也去看看。”柳帷不顾岑难看的脸色,拉着他跟向众人奔去的方向去了。 待走到地了,才知是城中的朱大善人设蓬施米。 “原来是搞慈善救助。”柳帷有些失望,“这里也没遭灾遭难,做什么要施米救助” 旁边一个老者啐了一口道:“年轻人说话没遮拦,行善便是行善,非要有灾难了才行善救人吗。” 柳帷点头道:“那倒也是,急人之所急,是至善,但平日乐善好施也是行善积德,功德无量。” “小哥这句话说对了,就是为了积德,定是那朱公子的衄血症又犯了。” “可不是,听说越来越严重了,身上长满瘀团不说,现在连吃米饭都能吃得满嘴是血。听说靠参汤吊着命,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光景了。” “朱大善人为给儿子治病,遍请名医诊治都没用,处处行善助人积德也没用,皇天不佑啊。” 柳帷正听得有趣,岑越在旁冷冷道:“快去买米做饭,我饿了。” 柳帷瞪眼道:“你,没看到这里在施米吗,还花钱去买米!” “那就快点。” “知道了。”柳帷拿着米袋站在领米的队伍后。 “你来站我前面,我们能领两份。”柳帷招呼岑越。 岑越一扬下巴,清傲道:“我不要施来之食。” “你。”柳帷气结,“快饿死了还讲风骨,难道我领回去的就不是施来之食了。” “那是施给你的,自然算不得我。” “哼,死妖孽,败家男人。”柳帷气得牙痒痒。 “不要太放肆!”岑越眯眼冷喝。 “不骂就不骂,但也改变不了事实。” 领米的队伍缓缓前行,柳帷站在队伍中,岑越站在离柳帷不远的地方,看着像虫子一样慢慢蠕动的队伍。 “岑越。”柳帷唤道:“你说那个朱公子患的那个衄血症真的这么难治吗?” “不难。”岑越淡淡道:“以清热凉血止血、补气阴、活血化瘀为主,参以补益肝肾,可标本兼治。” “刚听那几人说起朱公子的症状,像我们那里的血小板减少症。既然你会治,不如我们上门替他看看。” “区区凡人,有何资格要我替他看病。” “对啊,你会看病,我们开个医馆吧,这们不种香菇也能赚钱了!”柳帷惊喜欢呼。 岑越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开这些树枝、花草、虫蛇的药吗?” “你会看病,为什么不能开药?” “谁说会看病就一定会开药?” 柳帷低头想了想了,岑越就像是一个核磁共振机器,扫一下便知哪里有病症,至于怎样手术、用药治疗,那不是他的范畴。 柳帷哀嚎:“看来我们还要继续穷下去。” 领了米,柳帷也不急着回去,向管事的打听了朱公子病发的情况。 朱府上下对自家公子的病正束手无策,见柳帷衣衫虽普通,但相貌俊逸,双眼澄澈有神,盼着柳帷会岐黄之术能妙手施救,当下有问必答。 柳帷沉吟了好一会道:“这不是绝症,也不是不能治。” 管事的两眼立即放光,传人抬轿来,要请柳帷上府治病。 柳帷走到远处的树下跟岑越打商量。 “上府看看用不了多少时间。” 岑越满脸不高兴。 “你要是饿的话,自己先去买面吃,上次给的银子还有吧。” 岑越本来很不乐意,见柳帷低声下气的哀求,也无法拒绝,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去吧。” 岑越说完,带着一丝堵气的情绪转身往回走。 看着岑越走远的背影柳帷没由来地一阵失落,二人自落难人间以来,除了那天岑越追小偷迷路,从来没有分开过,现在只是一个去朱府一趟,一个先回小院子,竟然滋生出没由来的失落感。 柳帷又想起岑越几天前镜伤反噬忍痛的模样,心中不安再次扩散。 “你、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柳帷跑得气喘吁吁,紧拉着岑越的衣袖。 “一起去,一起回。”柳帷扯着岑越的衣袖不放。 最后,岑越拗不过柳帷一起进了朱府为朱公子看病。 第15章 穿亭走阁来到红木雕花的门前。 推开紧闭的房门,掀开厚实的门帘,绕过屏风,撩起床帐, 一个双眼深陷,双颊苍白的年轻人平躺在床上。 朱大善人坐在床边愁眉不展。 柳帷一入内便咋乎起来,“流血没流死,会被闷死!快把门窗打开,屏风撤了,帐子挽起来。” 朱大善人:“你们是谁?” 柳帷:“我们是来救他的命的!” 朱大善人见柳、岑二年纪轻轻心中有些疑虑,但又想到,儿子都这个样了,不论真假也要试上一试,当下命人照柳帷的吩咐全照办了。 柳帷坐到床边,撸起朱公子的衣袖看了看手臂的瘀团,手臂上瘀团时间久的呈淡黑色,时间稍短的呈青色,刚凝住的呈紫色,三种颜色交布,整个手臂就像被图鸦坏了的画板一样,让人触目惊心。 柳帷伸手去解朱公子的衣衫,岑越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转身到桌子边坐下。 身上跟手臂一样,三色点点团团布在瘦弱见骨的身躯。 柳帷叹气道:“唉,你这血小板到底有多低才把自己弄得花花团团。” “什么血小板?”朱公子坐起来询问。 “血小板就是你血液里起止血和凝血的东西,每立方毫米……”柳帷用两指手指比了比,“就是这么多,里面有十到三十万个,如果多了的话就会患骨病、脑血栓什么的,如果少了就容易出血,发血斑什么的,你现在就是血小板太少了。” 柳帷说完很得意,毕竟在他睡多醒少的时间里居然知道血小板是怎么回事,可见他若与常人一样作息,那他该多有出息。 朱府的人从没听到这种理论,觉得新鲜惊奇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于是向柳帷纷纷投来希望的目光,把柳帷直接飘到了天上。 朱大善人小心试探地问道:“那能治吗?” 柳帷斩钉截铁道:“当然,只要让血小板增多就可以了。” 朱大善人闻言心中激动不已,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请了诸多名医圣手均束手无策,现乍地听到有得治,这简直就让深陷黑暗地狱的他,一下子回到了阳光灿烂的人间。 朱府的老管家朱伯当场跪在柳帷的脚下,声泪俱下,乞求柳帷救他的公子。 柳帷济世救人的情怀一下子被点燃,哧地一声蹭得老高。 柳帷拳掌一击,掷地有声道:“好,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他。” 他就不信,凭他脑袋里浓缩了几千年的知识精华,治不了这个血小板减少症! 不就是增强免疫力外加补血,这简单得很! 这里的庸医见朱公子随便往哪一碰就瘀一块,动不动就伤了皮肤、粘膜流血不止,便把他当虚弱不堪,整日卧床休息,哪里敢让他多运动,增强体质,所以这朱公子才会越治病越重。 唉,庸医误人,果然不假。 他柳华佗就不一样了,现代文明知识全在脑袋里装着呢。 “一定要给他补血,血足了,血小板才会多。” 朱大善人立即道:“有,每天参、茸、阿胶、大枣样样都不缺。” 柳帷:“中药进补是不错,但也要分清他是哪种一血证,才能对症治疗。” 对症治疗,朱公子将这四字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觉得组合得贴切又达意,神色不明地看了柳帷一眼。 “敢问神医,那小儿是哪种血证呢?” “神医,呵呵。”柳帷傻笑两声,“叫我柳帷就可以了,神医就不敢当,我也只是恰巧会治这种病罢了。” 朱伯从善如流道:“柳公子,我家公子到底是什么血证,该用药材进补。” 哪种血证笑话,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学中医的,那么多个脉理,那么多种中药,对他这么一个睡多醒少的人来说,只有梦里才有时间去记,问题是梦里记了,醒来了有可能记住吗? 可是既顶了神医的头衔,也不能丢脸啊。 柳帷求救的目光直射上岑越,黑亮亮的眼睛眨啊眨,恨不眨出几滴眼泪来。 岑越想视而不见,但又避不过那道乞求的目光,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床边。 柳帷立即很狗腿地搬了张椅子放到床边。 “他是我大哥,好息脉。”柳帷冲朱府众人竖了个拇指。 朱府的人自朱公子患病以来,只要是大夫,个个都敬若天神,当下个个对岑越恭敬不已。 岑越伸手两根手指搭在朱公子的脉上。 朱公子顺着那两根皎如白玉的手指往向看,立时屏住了呼息。 岑越坐得较近,从半透的面纱可看出脸部大致的轮廓与五官,简直惊为天人! 岑越哼了一声,收手,起身。 朱公子刚忘记呼吸,脸被涨得通红,大咳起来。 柳帷就站在二人旁边,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当下便不乐了,病得都快死了,还贪看美色,活该咳死你。 朱大善人立即上前心疼的轻拍儿子的后背。 “请问柳大公子,厚希他是什么血证” 岑越:“我姓岑。” 朱大善人:“抱歉,刚听闻柳公子言二人是兄弟,所以误会了,请多包涵。” 柳帷嘻嘻一笑,觉得柳越比岑越好听多了。 岑越:“热盛迫血,当凉血止血,解血分热毒。” 朱大善人:“那,该用什么药好” 未待岑越说话,柳帷立即道:“先煮点黄连当水喝,至于具体用药,你把我大哥辨的血证跟坐堂大夫一说,他知道开什么方子用什么药。” 朱大善人犹豫道:“黄连太苦了,能不能……” 柳帷:“良药苦口利于病。” 良药苦口也能杀杀你的色心,敢盯着岑越看痴了眼,苦死你!哼! “食补不如锻炼,用药莫如多动,不要怕磕碰到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要多走动走动,比如慢跑、打太极什么的。”柳帷将小心计耍了一遍,又回复神医的角色。 朱厚希:“慢跑打太极这慢跑好理解,这打太极,莫非是对着太极图挥拳踢脚。” 柳帷哈哈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是一套拳法,过两天我教你。房间记得通气,多走动,我们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 朱厚希:“今天教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治病要循序渐进。” 柳帷手指摩挲着下巴,太极拳那么多套路,哪记得清,不先花时间好好理一下,教到一半忘了岂不丢脸。 约好两日后来教朱厚希太极拳,柳帷便与岑越离去。 临行前,朱大善人亲自用银盘托着六个银锭子奉给柳帷作诊金。 “这是诊金,只要二位公子能把小儿厚希的病治好,老夫愿赠送半个朱家家产给二位。” “诊金。”柳帷抓抓头,对啊,他这是在给人治病当然得收诊金了。当下乐呵呵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六两银子一次诊金,朱大善人果然大方。 柳帷与岑越却觉得没什么。柳帷不清楚这个时代各项费用的标准是多少,而岑越则觉得别说半个朱家家产,即便是把整个家产奉上也不为过,肯收下更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 朱府众人见柳帷与岑越对如此优渥的厚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加坚定这二人肯定是了不起的神医圣手。 当即恭恭敬敬地将两位神医送出府。 柳帷喜滋滋地对岑越道:“有银子了,我们去吃饭。” “就去那。”柳帷指着正对面的客来居。 岑越看了一眼,人头簇簇的大堂,皱眉道:“不去,回家做饭。” 柳帷:“什么,那还不得我做啊,我现在肚子就饿了,我不做。” 岑越半眯着眼睛,盯着柳帷。 “再看我也不做,我只会做豆腐这一道菜,那还不是又吃豆腐,我不要吃豆腐,我要吃肉!” 岑越祭出杀手锏,“那是要很多银子的。” “……” 柳帷像被刺爆了的气球,乖乖地跟在岑越身后回院子煮豆腐吃。 第16章 回到院子,柳帷熟门熟路用刀背打豆腐倒进锅中,把豆腐在锅里推了两下,-_-!又全碎了…… 柳帷探出半个身子朝房中喊道:“岑越,你去看一下香菇长出来没,今天还没来得及看。” 过了好一会,岑越从房中出来,半弯着腰掀起外面的罩布,看了最边上的树槽,粗粗细细的代料中冒出圆圆的一个褐色小头,像根火柴棒。 “怎么样”柳帷往锅里倒了半瓢水,盖上锅盖,又到灶前添材火,探出头来询问。 岑越伸手将那冒头的香菇掰下来,走近,摊开手掌“长出来了。” “真的长香菇了,真的长了!”柳帷混身激动,从岑越手中捡起那根火柴棒,满脸兴奋。 岑越勾嘴,心情也不错。 “你、你怎么把它摘下来了!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你竟然摘了!”柳帷回神过来,举着火柴棒冲岑越炸毛。 岑越毫无一丝愧疚,振振有词道:“你没空看,我才掰下来给你看的。” 柳帷狠狠地挖了他一眼,朝院子走去,掀起其他的段木查看,都没长。 半个月了,唯一个长出来的还被岑越给摘了,柳帷欲哭无泪。 为了泄愤,柳帷往豆腐糊里倒了一瓢水,把豆腐搅成了豆浆。 岑越也不介意,捏着碗边喝豆浆,末了评价了一句,“盐放多了。” “……” 柳帷捧着早夭的火柴棒坐在一旁生闷气。 岑越:“怎么不吃,你不是叫肚子饿吗” 柳帷扫了那一碗白白的豆浆,没有一点胃口。 院门轻叩两下,霍睒端着一碗肉走进来。 “今天在林郊逮了只兔子,我娘说做得不好,让你们尝一下。” 柳帷从霍睒一走进来,双眼便粘在那兔子肉上,还未待他说完,在里面抓了一块放到嘴里,满脸知足。 柳帷吮着手指问霍睒,“兔子好逮吗明天我也去。” 霍睒晚上帮母亲磨豆腐,白天跟几个同龄的人去上次柳帷砍树的那片郊林逮兔子、獐子、狍子。 “不好逮,这只兔子以前被兽夹弄伤过腿,跑不快才被逮到的。” 柳帷失望,将手再次伸到碗里。 岑越用筷子狠敲了一下。 柳帷吃痛,收回手,拿起桌上的筷子,从碗里挑出一块最大的兔肉放进嘴里。 “小虎、小特他们逮到什么” “逮了两只大田鼠,有半只兔子那么大。”霍睒比划。 “田鼠。”柳帷想了想,胃口退了一半。 霍睒:“我回家帮娘磨豆腐了,明天送豆腐来再取回碗。” “好。” 霍家也住在椹大街,只是巷子不同,不过也不远,小半盏茶的脚程。 柳帷从碗里挑出一块大的送到岑嘴边,“你尝尝,野生的,好吃得紧。” 岑越嫌恶地避开了,继续捏着碗边喝豆浆。 真好养活,柳帷啧啧感叹。 添了一大碗白米饭,就着兔子肉大口大口地吞咽,吃了两碗米饭。 又留下四块兔肉,用来晚上下饭。 岑越见柳帷小心地将兔肉放进锅内,把锅盖严严盖上,很难理解,那么腻浊的东西,他怎么会觉得好吃。 “免得被老鼠偷吃了。”柳帷走出厨房,拍拍肚子觉得很满意。 岑越进房打坐调息。 柳帷则在院里复习太极拳。 到了第二天,回忆起七七八八,剩下的二二三三用自创的招式补全了。 岑越坐在一旁观看了半天,觉得眼皮沉得厉害,又进房调息去了。 到了第三天,二人来到朱府,被一早侯在门口的朱伯迎了进去。 朱厚然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倒比前日好了许多。 “柳公子高见,多走动果然觉得气顺了许多,血斑也没像之前那样长了,连胃口也好了一些。” 柳帷点头道:“嗯,什么参茸大补都低不过身体锻炼来的强健,只要身体强健了,哪还会生什么病。” 朱厚希点头受教。 “因你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所以这套内外兼练,柔和缓慢的太极拳很适合你。” 柳帷一边说,一边在后花园里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一边比试,一边轻吟诵,“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 “……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阳不离阴,阴不离阳,阴阳相济。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气象万千,变化莫测,故名之曰‘太极拳’。” 一套打下来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把朱厚希看呆了眼。 柳帷平喘了一下呼吸,“你从推手式开始学,学会了后再教你后面的十三式。” 朱厚希点头。 柳帷道:“定步推手要两人双手、双脚配合,你站到我对面来,这样两人形成阴阳形状。手握拳,活步推手,校正拳架,站近一点。” “对,就是这样,随我缓推,这个主要是训练肢全的灵敏度的。” “嗯,很好,你学得很快,要记住这一节的要点是‘沾连黏随不丢顶’。” 岑越皱眉看了一会,对旁边的朱伯道:“你也去学。” 朱伯:“我。” “对,朱伯一起来学,太极拳最适合老人家练了。” 朱伯心里默默流泪,虽然都叫我朱伯,但我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哪里是老人家了。 柳帷教过朱厚希,又与在独自比划的朱伯推教几回。 “我觉得真得挺有意思的。”朱厚希独自揣摩了一会,两眼发亮,脸颊也有了一丝血色,“柳公子我们再推一回。” “好。” 岑越伸手拎住柳帷的衣领,拖回身边,扫了朱伯一眼道:“让他们推,你在一旁指点。” 柳帷认同地点头,“对,你们俩个新学的一起练,进步空间更大。” 往复推手一个时辰,柳帷摆手道:“今天先到此为止,以后每天早上练习一个时辰。” 朱厚希与朱伯收手, 柳帷对岑越道:“我们回家吧。” 岑越点头。 朱厚希:“意升阁备好了茶点,不如移步阁中用点心。” “不了。”柳帷摆手,“昨天的衣裳还没洗呢。” “……”朱厚希无语愕然了一会,接口道:“柳公子事事亲为,实令厚希深感羞愧。” 柳帷白了岑越一眼,“谁让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干活的人呢。” 岑越挑眉:“难道你还想让我做这些事!” “是是是,你哪里敢指望着你,我哪天不任劳任怨地给你做饭洗衣服。” “哼,算你识相。” 朱厚希看了一会,插话道:“洗衣服也不是急事,不如先用点心再洗也无妨。” 柳帷:“什么不是急事,不早点洗了晾干,晚上没衣服替换,又有脸色给我看了。” 岑越:“那还在这里磨蹭。” 柳帷:“这不正在拒绝吗?” 朱伯看出朱厚希的心思,插话进来:“茶点和这次诊金都备好在阁中,聊表我们老爷和公子对二位的感激。” 朱伯的言下之意,有诊金了,你们再买两套衣衫替换,便不用急着回家洗衣服了。 柳帷听到诊金,活动了心思,想着要不要去阁中坐会。 岑越:“喝茶不必了,把诊金拿来。” “……” 朱厚希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奉了诊金,送二人出府。 朱伯对驻在门口眼睛粘着岑越背影的朱厚希道:“公子,回房吧,这里风大,公子身子才好,该小心才是。” 二人回到院子,柳帷先去看了香菇,又有几个冒顶了,把柳帷乐得眉开眼笑。 看完香菇后,柳帷坐在院子中数银子。 第17章 “二十一九,三十,三十一,一共是十五两六钱二百三十一文。昨天跟今天的诊金就占了十二两,看来知识真的能卖钱!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筹够盘缠上路了!” “岑越,我们今天买肉吃吧。” “不买。” “有钱了,为什么不能买肉吃。” “我不喜欢吃。” “我喜欢!” 岑越冷着脸不语。 “大不了,做两个菜,你吃你的豆腐,我吃我的肉。” “准。” “太好了!”柳帷两眼发亮,“我去买肉!” “先洗衣服。”岑越伸臂拦住兴奋中的柳帷,指着木桶里的衣服。 “好吧。”柳帷垮了脸,熄了兴奋的火苗,乖乖到井边打水洗衣。 把衣服晾晒好,柳帷揣着银子去街上砍了一斤肉回来。 因为不知道怎么弄,便将切得大小不一的肉块直接扔水里煮肉汤了。 柳帷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捧着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肉汤,又伸筷子在汤里夹了片肉放到嘴里砸巴砸巴地嚼着,看岑越对着那碗煮得白白的豆腐频频下勺,用手肘抵了抵道:“你知道吗,在我之前那个时空吃豆腐是有岐义的。” 岑越用筷子敲打柳帷的手背,柳帷吃痛缩回手。 “有何岐义?” “就是占便宜的意思。” “哦。” “就像这样。”柳帷放下碗,手在岑越又柔又细的腰肢上摸了一把。 “放肆!”岑越冷喝。 柳帷猥琐嘿嘿一笑,“这就叫吃你的豆腐。” 岑越半眯着眼,冷了面,精致的五官像冰山上的雪莲,冷傲到了极点的美。 柳帷脑袋里的浆糊没被冻住,反被热腾腾地煮起来,思维还没跟过来,身体先倾上前去,在岑越漂亮到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这叫耍流氓。”柳帷脑里的浆糊已经彻底煮沸了,舌头无意识地轻轻舔了舔嘴唇,觉得甚是美味。 岑越的脸上很精彩,不停地变幻颜色,由白到红,由红到紫,由紫到青,由青到黑,携着火山爆发般的怒气,滔天铺地卷着热浪而来。 柳帷脑里的浆糊被这股热浪一烤,终于都烧成了灰,恢复了神志,扔了筷子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碗筷摔地的哗啦声。 “还好跑得快。”柳帷抚胸,松了口气。 摔打声还未熄,柳帷有些担心了,岑越身上有伤,如果被气得发作了就惨了。 “别摔了,碗二十文一个,盘四十文一个,勺十文一把,摔了可是要花钱买的!”柳帷扯直脖子朝院里喊。 “哗啦!”一声巨响。 惨了,连厨房里的碗盘也遭难了。 柳帷哀叹一句,看来这次岑越真的气得不轻。 柳帷捧头皱眉,刚才色胆恶生啊,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亲上去。 不,应该是被妖孽迷了心窍。 柳帷在巷里坐了一会,倾听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才放下心,但还不敢回院子。 转身出了巷子,在街上晃悠胡乱晃悠,陪着霍氏在街上卖了豆腐,快到天黑时,才买了些碗盘,忐忑不安地走回院子。 院子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碗、盘、豆腐、肉汤。 好不容易买回肉吃,全在地上了,美色祸害,不仅会亡国,还会空肚子。 柳帷一边哀叹,一边收拾。 收拾完了后,生火烧洗澡水,待洗澡水烧好后,才小心翼翼地探身入房。 岑越在床上闭目调息。 “那个,洗澡水烧好了,要送到房里来吗?” 岑越睁眼,冷冷地扫了柳帷一眼。 柳帷立即认错,“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吃你豆腐,朝你耍流氓。” “刀在桌上,自己动手,死上三千遍了再来跟我说话。” 柳帷挣扎,“一遍就不能跟你说话了,还三千遍。” 岑越冷眼扫过来,柳帷一哆嗦,看着房中桌上那把黑亮亮的菜刀,双腿一软,扶着门站稳了,“不会吧,只是亲一下而已,就要我的命,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岑越冷冷道:“现在死还能得个痛快,若等我法力恢复了,连你的灵魂都要受刑。” 柳帷作垂死挣扎,“我要死了,你怎么去匩源山,你又没钱,又没法力,去不了的。” “那不是你一个快死的人要关心的事情。” “你不是说会完成我三个愿望吗,那我现在就要用一个。” “前提是到匩源山,取得元丹,现在可没有。” “我不管,这些日子我照顾你,怎么也值一个要求吧。” 岑越盯着柳帷看了一会,垂眸道:“把热水送进来。” “好好,我马上去。”柳帷第一次被这样很狗腿地使唤而兴高彩烈。 柳帷将热水送进房,举步欲出门。 含着冰碴子的声音在后响起,“谁允你出去了,过来搓背。” 柳帷乖乖回身。 岑越褪掉身上的衣衫,里衣,长裤、里裤…… 柳帷全身血上头涌,呆若木鸡,看着披散着长发,全身赤祼的岑越步步生莲,走近浴桶,跨步入内。 “愣着做什么,过来搓背。” 啪地一声,带水的帕子扔到脸上。 柳帷接住脸上掉下来的帕子,背过身,用衣袖擦擦鼻血。 死妖孽,这样下去,他会流血而亡的。 如绸缎般的肌肤,漂亮匀称的骨胳,美如精雕的五官,像一个瞬间冲上天空的烟花,炸得柳帷的视界里五颜六色,绚丽夺目。 柳帷放轻手劲,生怕手上的帛纱帕伤了岑越细嫩的肌肤。 岑越闭着眼睛,一条手臂搭在桶边,拱出一座白玉桥。 热气腾腾的水雾,给冰山雪莲添了一比暖色,更加明媚鲜妍,瑰丽透彩,削薄的双唇分外嫣红诱人。 柳帷想起下午亲上去的那柔软香腻的触感,咽了咽口水。 死妖孽,这样下去,自己非被掰弯了不可。 水洗过的肌肤柔滑如丝闪耀着宛若凝脂般的光芒,柳帷心已鼓噪得全身发热,头脑冒火,快手快脚地取来干净的衣衫,将岑越严严实实包裹住。 “吁!”长长吐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岑越冷哼一声,提起趴在床上喘气的柳帷道:“我饿了,去做饭。” 柳帷只得灰溜溜地去生火、做饭、煮豆腐。 第18章 十六个槽里的香菇长势挺好,自第一个遭早夭以外,其他的都顺风顺水地长着。 柳帷拿着最近从朱府教朱厚希太极拳的学费,活动了心思,提前实施了大批量种植香菇的计划。 花了二十八两银子租了个大仓库,又请人砍树段木凿槽,弄了三百多个木槽,塞进发酵的各种代料。 这个时代没有林业局,树木与树屑没有条例管制,三百多根段木没花一文钱,只是请人做木工活与代料填槽花了三两银子的人工费。 此后,柳帷的日子就变得忙碌起来。 先去朱府教朱厚希打太极,随后再到仓库打理香菇,打理完后,累得连腰也直不起来,有时岑越善心大发,会搭把手,如果不心情不好的话,就指望不上了。在这时,柳帷就夸张地痛哼,最后岑越听不过去了,会用他那双尊贵无比的神仙玉手替柳帷按摩两下,松松腰骨。 打理完香菇,回院子生火、做饭、煮豆腐,偶尔也会煮肉。 柳帷吃过肉后没之前那么馋肉了,肚里的馋虫叫嚣着要吃鱼。 花了一百文买了条一斤重的鲫鱼,不知道如何开膛剖肚,也不知道去腥加料,煮出来面目前非,最后柳帷心痛地把鱼全倒了,结果还是看了岑越一天脸色。因为煮过鱼的锅太腥了,连煮出来的豆腐也带着一股腥味。 后来,柳帷一咬牙,狠狠心,花一两银子在缃品居买一盘蟹黄金沙豆腐回来,岑越的脸色才回暖。 当然,照旧是岑越吃豆腐,柳帷吃蟹黄。 不管柳帷折腾着吃肉也罢,吃鱼也罢,当然碍于手艺,他也没能好好吃上,而岑越只吃豆腐,不论是一两银子的蟹黄金沙豆腐还是柳帷煮成糊的豆腐。 柳帷感叹,“神仙当真不是一般的死板。” 朱厚希照着柳帷给出的那一套药补、食疗、运动的养生方案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双颊丰腴了,也有了血色,朱大善人喜得老泪纵横。 有一次拉着柳帷的手扬言要过朱家一半的地产与房契给他,以谢柳帷的救命之恩。 柳帷和岑越又不会永远生活在渠安县,要那些房屋地产做什么,没有接受朱大善人的馈赠。 朱大善人得知两人不会在渠安长久停留,便又许诺,到时将房屋地产卖了,算银子给们们俩人。 “什么时候卖”柳帷立时来了精神,有了钱才能像以前一样在酒楼里点各精精致美味的鱼肉,而不是灰头土脸地在厨房里劳碌,结果餐餐还得吃豆腐。 “呃……”朱大善人想不到柳帷这样的实诚,这样的心急。 “几处房产、几个商铺,找到合适的买家,谈妥贴的价钱,至少得两个多月。”朱厚希插话进来,“请岑公子和柳公子在渠安县再多留些日子。” 两个多月,柳帷算算,卖那三百槽香菇还比这快。 柳帷失望地摆摆手道:“算了,我们不要了。” “那怎么行!”朱厚希急了,生怕岑越和柳帷第二天便走了,“你们救了我的命,一定要感谢的,要不然别人会说我们朱家知恩不图报。” 柳帷想,两个多月,照岑越隔十天伤痛发作一次,不还得多痛上几次,痛一次他的心就在油锅里煎一次,再多煎几次就煎成人排了。 这次教完拳法后,朱厚希没只把二人送到府外,而是跟到了小院子。 没有客厅,柳帷将朱厚希引到院子的石桌边坐下,从井里打了半桶水上来,舀进壶里,提着壶给朱厚希倒杯井水。 朱厚希受过家教,虽然极不想喝,但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惴惴地咽下去。 “要不留下来吃顿饭”柳帷问道。 朱厚希看了一眼杯子里的井水,想到饭食,也不可能好到哪去,可是他又舍不得走,于是点点头道声叨扰了。 柳帷走进厨房,一会儿走出来,“奇怪,今天小晱没送豆腐来。” 朱厚希看了岑越一眼。 “我过去取好了。”柳帷对岑越道。 岑越点头。 朱厚希第一次与岑越二人单独相处,心情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张了两次嘴才发出声来,“岑公子,是哪里的人?” 岑越扫了朱厚希一眼,“忘了。” 朱厚希又一阵激动,这是岑越第一次与他对话,他心里略想了一下,道:“岑公子之前受伤过,所以忘了之前一些事。” 岑越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与你何干?” 朱厚希有些尴尬,“我见岑公子仙人玉姿,丰骨不凡,有意结交,不知岑公子可愿折节相交?” “不愿。” 岑越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掀起面纱,喝了半杯。 朱厚希看到岑越面纱下露出的少许青山秀水面容又看痴了眼。 柳帷走到街口寻不见守摊卖豆腐的霍氏,问旁边的小贩。 小贩:“豆腐摊摆上没多久,几个小孩跑来说她儿子被送到县衙了,听到这事后,她扔下豆腐摊就去县衙了。” 柳帷:“什么时候的事?” 小贩:“一个时辰前。” 小晱出事了! 柳帷向小贩道了谢,急忙赶去县衙。 去到县衙,正看到几个衙差拖着昏迷的醒的霍氏出来,扔在衙门口的大街上。 “你们在做什么!”柳帷喊了一句冲上前。 衙差:“你认识她,那就好,把她领回去吧。” 柳帷接过霍氏,看她脸上泪迹未干,双目紧闭,额上青肿得老高。 柳帷怒目转向衙差,“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衙差退了一步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她在堂中不停地磕头求知县大人开恩赦免她儿子的罪,知县大人按律执法不允,将她儿子下狱,她一听就昏过去了,我们根本就没对她用过刑。” 柳帷:“小晱犯了什么罪,他才六岁,重到要下狱惩治。” 衙差有些难以齿口,怒向柳帷道:“你一个小老百姓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县太爷说有罪那就是有罪。” 衙差说完,转身回衙门了。 柳帷欲追上去好好询问一番,但霍氏又昏迷不醒,只得先将霍氏送到医馆诊治。 坐堂的大夫言霍氏身体本就羸弱不堪,上次小产身体一直没有复元,现又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 大夫按着穴位给霍氏针炙了几下,霍氏悠悠转醒。 大夫在旁言:“她要再不好好调理休息,放宽心怀,性命堪忧。” 柳帷闻言骇然一跳。 霍氏挣扎着坐着起来,“小晱,我要去求知县大人放了小晱。” “等下。”柳帷按住霍氏,“你先别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晱。”霍氏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流下泪来。 早上,霍晱与小虎、小特去县郊林捕猎,误伤了渠安县卸职归田前吏部侍郎徐天砗爱子徐归养的白貂。白貂因流血过多,很快便死了。 徐府下人寻来时,看到霍晱手中提着死去的白貂,哪里肯罢作,当场将几个小孩踢打了一顿,回报徐归,徐归心痛爱貂,要为其报仇,命人将霍晱送至了官衙。 霍氏闻讯扔了豆腐摊飞赶至县衙,看到霍晱满身是伤,嘴角还挂着血丝扔在堂中,不知是死是活。 霍氏见状吓得三魂去了六魂,霍氏想起横死的丈夫,胎死腹中的孩儿,再听闻半死不活的霍晱要被下狱,当场血不归经,晕死过去。 柳帷听完霍氏声泪俱下的哭诉,立时红了眼眶。 “岂有此理,官府不护民就罢了,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关押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不行,我要去击鼓鸣冤。” 坐在一旁写完药方的大夫将笔搁在架上,叹气道:“公子莫要冲动。奋焄府知府徐天碫是徐归的亲叔叔,渠安县属奋焄府辖下,这县令大人要保官位,哪敢不听徐归的吩咐。你这样冒然上门鸣冤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会借口治你的罪,吃上一顿板子。” 柳帷恨得咬牙,“如此说来,这徐龟蛋经常横行乡里,为祸百姓了。” 大夫摇头叹气,“谁说不是,简直就是渠安县一害。” 大夫将开好的药方交到柳帷手里嘱咐道:“快去抓药煎了给她喝,三碗水煎成一碗,她的病不能拖。” 柳帷拿着药方去药房里抓好药,把再次哭晕过去的霍氏送回家,蹲在台阶下按着大夫的吩咐煎药给霍氏喝。 第19章 岑越厌烦朱厚希不停地询问,把他扔在院子里,自己回房打坐调息了。 朱厚希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仍不肯离去,因为他应了柳帷留下来用午饭的邀请。 水壶里的水早已不像刚从井里打出来那般清凉,淡淡的寡然无味。 朱厚希想像着岑越喝水的样子,捧着杯子,慢慢喝下半杯水。 打量了四周,这样简陋的环境,如此清贫的生活怎么会是如神仙般人物岑越的居所呢。实在是辱没了他。 朱厚希婉转着向岑越提出到朱府入住的邀请。 岑越冷眼嗤笑,“你病好了,心思倒也多了。” 朱厚希被窥破心事,脸上微红,“我只是想岑公子过得好一些。” “你怎么知我就过不好。” “这样如何能好只要公子愿意,朱府会奉公子为座上宾。” “哦,奉我为座上宾,那他呢?” “柳公子,柳公子有了我朱家的一半家产后,应该会过得很好。” “既然他有你家一半家产,朱府与他也就一般了,我为何还要去你朱府。” “我,这……” 岑越不待朱厚希找出合适的托词,一甩衣袖回房了。 朱厚希为自己找了个应邀用饭的理由留下来。 小院里,一个房里一个院子中,等柳帷带豆腐回来做午饭,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岑越带着怒色从房中出来,看到朱厚希还坐在院中,皱眉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朱厚希连忙站起来道:“我答应柳公子要在这里用午饭的。” 岑越不再看他,迈步向院外走去。 朱厚希紧跟随后。 岑越先去了霍氏的豆腐摊,还是那小贩言柳帷追去了县衙,待岑越到了县衙,衙差言柳帷带着霍氏去了医馆,到了医馆后,医馆大夫见岑越眉眼含霜,掂量着用词道:“那位公子拿着药方去药房了,不过公子不必去药房找,这个时候应该在病人家中,为她煎药。” 岑越没去过霍氏的家,不过认识霍晱的伙伴小虎,叫小虎带去了霍氏家中。 果然见到柳帷脸上黑迹斑斑,蹲在高炉前守着药煲。 听到声响柳帷抬起头来,见到岑越走进来,恍然道:“我忘了给你做午饭了。” 岑越冷哼了一声。 朱厚希跟进来问道:“刚我们听说你去了县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帷将事情原末说了一遍,又把岑越引进房中,替霍氏把了一回脉。 岑越:“脉象沉细紊乱,瘀结于胸,再不调养生息,离死不远。” 柳帷:“小晱现在牢里不知是死是活,要她调养生息,怎么可能做得到。” 岑越满不在乎道:“死了就死了,到时令她还阳便可。” 柳帷白了岑越一眼,不理他,守着炉子继续煎药。 岑越挑了把干净的椅子坐在一旁。 朱厚希看二人气氛有些不愉快,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更何况,就算是二人气氛闹僵了,他好像也融不进二人之间,此时任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呆下去,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药煎好了,霍氏醒过来,柳帷费尽脑汁安慰了几句。 待霍氏情绪稍稍稳定后,柳帷才离开。 岑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二人腑中皆空空如也。 柳帷找了个面摊坐了下来。 “来一碗阳春面,要多面少汤。” 岑越哼了一声,准备调步回院子。 “再来一碗阳春面,要多面多汤。” 岑越把步调转,走到桌边坐下。 一会儿,两碗阳春面放到桌上。 二人埋头吃面,一句话也不交谈,吃完后,柳帷付了一百二十文钱。 钱袋里只剩下一两三钱银子。 柳帷叹了口气,觉得异常地累,捉襟见肘的日子累的只是身,而这一次,是深深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在贫苦边缘挣扎的平民百姓的痛。 霍氏只是一个缩影罢了。 她丈夫横死,官府没有给她公道,以致伤心过度,肚中孩子早产。为了生活下去,拖着孱弱的身体磨豆腐、制豆腐、卖豆腐,可是生活还是窘迫清苦,所以六岁的霍晱才会去郊林捕猎,谁料只因误伤了官家弟子徐归的宠物,就被殴打致伤,官府不仅不闻不问,还摇尾向徐归讨好,不辨事非黑白,治刑下狱。 没有生命的尊严,没有抗挣的能力,咬牙含泪,接受命运的不公。 天理昭昭,昭在何处。 明烛照千里,千里之外又该如何。 盖民生艰辛只能长叹却无作为。 吃过面后,二人不紧不慢往走回小院子。 经过一家玩器店时,里面花花绿绿的小瓶子吸引了柳帷的眼睛,抬头看匾额,上书“长青壶”三字。 “长青壶是什么壶?” 岑越摇头,破天荒地用温和的口气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待入内后,柳帷惊异地指那些红黄紫白黑绿,极可爱的小瓶道:“这是鼻烟壶!” 店掌柜走出来道:“公子误会了,都是用上好的琉璃仿玛瑙、白玉制的长青壶。” 柳帷:“长青壶是用来做什么?” 掌柜上下打量了柳帷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柳帷点头。 “长青壶是用来装青粉的。” “青粉。” “就是这个。”掌柜引着柳帷到柜台,拿出一包青色的粉末,用指甲挑了点粉末,放到柳帷鼻下,一股辛辣清凉的气味直面而来,全身毛孔顿时舒澈,人也精神了好多。 “这是薄荷磨成的粉!” “薄荷我们叫青叶。” “你们好没创意,青叶、青粉、长青壶。” “公子先前说鼻烟壶,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加了香料的烟。” “哦。”掌柜显得挺兴趣,“就是如醒神的熏香一般。” “嗯,差不多吧,主要的作用是明目避疫,不过鼻烟壶更值得玩赏,有买椟还珠的意思。” “公子是说,百姓因瓶子精致漂亮而购买,而不是它本身的作用。” 柳帷点头。 在他是郑家宝时,老爹郑多海,是一个鼻烟壶收集迷,京派、鲁派、冀派、粤派每个派系都收藏。 在各色人物、山水、花鸟中郑多海更喜鬼斧神工的书法,像《兰亭序》,《心经》,《岳阳楼记》,《百家姓》,《千字文》这些。 在柳帷为数不多清醒的成长日子,郑多海最大的兴趣便是与儿子分享他收集烟壶的乐趣。 郑多海曾言,鼻烟壶精绝的诗画,韵味悠远,如月禅心,自然、生活、生命等质朴的感悟一一在掌心沉淀。 “那个给我看看。”柳帷指着一个上书《张翰帖》的长青壶对掌柜道。 “公子识货,这是狄甾大师的得意之作,整个书法结构整齐而不板滞,紧密而不局促,起、收笔干净利落,撇、捺圆润饱满,字字刚健秀美。” “这个要多少银子?” “一百八十两。” 柳帷将银子折合成人民币算了算,一万多块,贵倒不贵,只是现在银袋里就一两银子,估计只够买一个字。 即便是买了又如何,又回不去,也送不成郑多海。 想到再也无法听郑老爹分享他鼻烟壶的乐趣,柳帷眼眶红红,心酸得想哭。 一定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才会令自己这样脆弱。 柳帷转过背用袖子擦擦湿润的眼眶,放下长青壶,走出店子。 岑越眼光在那支长青壶停了一下,跟了出去。 第20章 第二日一早,柳帷便去给霍氏煎药。 岑越没有跟他一起去,待柳帷出门后,岑越也出了门。 岑越去了天和当铺。 天和当铺像所有当铺一样有一个坚固的栅栏门,栅栏门使用粗壮厚实的木料制成,像监狱大门森严。 当铺里当前迎面的是一个高柜台,柜台后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在站柜,旁边是一个隔出来的会客厅,一个留着白胡须的老者和两个男子在品茶。 两个男子一个相貌俊雅,气度清贵,一个清秀可人,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 他们正是成亲不久的叶然与凌梵夫妇二人。 岑越将左手小指的蓝环褪下,推到栏窗道:“给我要一百八十两银子。” 站柜的男子捡起蓝环,看了看,又掂了掂,还在试玉石上轻敲了两下,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看环上,蓝光流彩,透剔清凉,定不是俗品,只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不知值不值这个价。 “你等一下。”站柜的男子没把握,出了柜台,把蓝环给白胡老者看。 老者照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看了一会,神色大震。 “凌公子,你看看。”老者手微微颤抖将蓝环递给凌梵。 凌梵接过来,研看了一会儿,放下蓝环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千二百年前夏国的国宝加仙蓝葃环,不过九百年前便失了影踪,在《夏国史》上言,三皇子岑越持环成仙,故国宝蓝葃环不再现世。” 老者接口道:“史书言三皇子岑越不仅相貌俊美,且能文能武,最得夏皇喜爱。” 站柜男子道:“我刚看到他从手指上褪下来的。” 凌梵饶有兴趣般:“哦,请他过来坐坐。” “凌梵,那个三皇子岑越真的成仙了吗?”叶然凑过来问道。 “我也不清楚。” 叶然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原来还有你也不清楚的事!” 凌梵伸指弹了一下叶然光洁额头,眼中含着笑意,“我不知晓诸事,你倒开心起来。” 叶然蹭了蹭凌梵的胳膊,大眼睛坦然无辜,没有一点心思被看破的羞愧。 老者捊着白胡子在一旁呵呵而笑。 岑越略有些不耐烦地走过来,被请坐在凌梵与叶然的对面。 坐柜男子为岑越斟完茶后,退出了会客厅,临走前还把门掩上了。 房间里岑越、叶然、凌梵、老者四人分坐三方。 叶然从岑越进厅后,便一直盯着岑越的面纱看,待茶斟好后,他又盯着岑越的手,看如何戴着面纱喝茶。 凌梵不动声色地拈起一块点心送到叶然嘴边。 叶然张嘴接过来,转头对凌梵眨眨眼睛表示感谢。 凌梵收回手指,不缓不急对岑越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岑越微皱了一下,“岑越。” 不理会三人愕然的神情,冷冷道:“我用这个抵押,给我一百八十两银子。” “银子好说。”老者道:“老朽有一事想请教。” “说。” “这枚加仙蓝葃环是公子的物品吗” “不是我所有,难道是你的”岑越冷冷的语气中含着怒气。 “公子稍安勿躁,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岑越伸手道:“既然确认过了,银子拿来。” 凌梵道:“此物珍贵无价,你只当一百八十两银子,莫非急需用钱。” 岑越傲然不语。 凌梵见岑越神容冷冷,言辞傲慢,知极难相与,便不再相问。 这时叶然直接将疑问问了出来:“你是九百年前夏国的三皇子岑越吗?” 夏国的三皇子岑越。 岑越没有任何印象。 叶然见岑越沉思不语,又问道:“你是神仙吗?”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凌梵一眼。 凌梵看了一眼坦诚荡荡的叶然无可奈何一笑。 岑越眯了眼睛,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叶然往凌梵怀里靠了靠,向凌梵低声耳语,“好端端的他生气做什么” “你问了不该问的。” “他的神仙身份不该问。” “越有身份的人越喜欢隐藏自己的身份,你这一问等于直接揭开了他的身份,他自然就恼了。” 叶然了然点头,看向岑越的目光更加肯定自己之前所问。 老者对叶、凌二人看似咬耳的悄悄话,其实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交谈,笑了笑,转看向岑越,岑越整张脸都黑了。 老者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了上去。 岑越接过银票,冷哼了一声,抬步走了出去。 “神仙的架子好大。”叶然感慨。 老者道:“借券还未开呢。” 老者将加仙蓝葃环放到盒子里,欲让人将盒子锁进仓库。 凌梵在旁道:“神仙之物岂能要得,还是吩咐站柜伙计随时准备奉还。” 老者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真认为他是神仙?” 凌梵:“我从未见过神仙,不敢确定,只是看他的气度与言辞,非尊即贵。” 叶然塞了块点心在嘴里,连连点头,“他发怒时好像真的可以瞬间定人生死一般。” 老者闻言笑了,“罢了,不论真假,我还是谨慎些吧。” 柳帷替霍煎了药,又喂她喝下,出到街上买了两个馒头,两碗粥回到院子。 柳帷把馒头和粥放到院子的石桌上,把岑越从房里叫出来吃早饭。 二人面对面,将早饭吃完。 柳帷将碗筷放到木盆里,对岑越道:“我想去一趟徐府,找那个徐龟蛋说理。” “嗯。” “你不要去,我一个人去就成。” 岑越不语。 “算了,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第21章 徐府十分好找,就在城东的茂大街,不过徐归不在府内,他最近看上了一个优伶,每天都去戏园子捧场。 徐归眼睛正追着台上彩墨浓装的旦角身影打转,听闻有人找时,不耐烦地挥手,在偏头挥手时眼角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立抖擞了精神,站起身,走了过去。 柳帷率先迎出来道:“徐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知是人间龙凤。” 好话谁都爱听,何况还是从一个面相极讨喜的青年说出来,徐归满意地笑了笑,眼睛复又看几岑越。 柳帷不动声色地横在岑越面前,“听闻徐公子豪爽大方喜欢爱结交朋友,有小孟尝之雅号,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徐公子风采实在令在下倾倒。” “哈哈,好说,好说,徐爷我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了,特别像二位这样出色的朋友。”徐归从柳帷脸上扫过,眼睛停留在岑越的身段上。 “这位朋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以点窥面,可知这位定是风采非凡。” 岑越皱眉,立时冷了脸。 柳帷反手握住岑越的手,笑着对徐归道:“我大哥脸上长了个大疮,怕污了徐公子的眼,故遮了起来。” “哦”徐归似不相信,近前一步欲掀开面纱查看。 “放肆!”岑越冷喝,啪地打断徐归的魔爪。 徐归似笑非笑,揉了揉手背,又将手在鼻下轻轻嗅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邪淫。 柳帷心中暗叹糟糕,这个徐龟蛋看上岑越了,心中又恨又恼,懊恼不该让岑越一起来。 “说吧,你们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徐归也不是笨蛋,主动与他相交的,哪一个不是贪他徐家的家世。 “徐公子果然爽快。”柳帷立即赞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有个孩子无意中得罪了公子,也已经徐府调教,知道错了,还请徐公子高抬贵手,饶了他。” 徐归一下没想起来是何事,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仆从。 仆从在其耳边低语道:“就是在郊林伤了公子白貂的孩子,我们调教了一顿后,公子让我们送到县大牢了。” 徐归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回事。你们可知那只白貂是我从极寒之地捕来的雪貂,别说渠安县,就是整个奋焄府也仅此一只,珍贵得很。” 岑越冷哼道:“粗蠢禽兽,敢言珍贵。” 柳帷急了,重重地捏了捏岑越的掌心,岑越鼻子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徐公子见谅,我大哥不善言辞,您莫要见怪。” 徐归毫不介意,对岑越兴趣盎然更甚,“但凡有本事的脾气都是很傲的。” 柳帷在心底咬牙,这龟蛋暗指我没本事。 “徐公子见解果然独道。”柳帷竖起大拇指称赞。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嘴巴挺能说话的,句句都说得我满心舒坦。”徐归伸出食指挑起柳帷的下巴,邪气地笑道:“长得也不错,很……” “啪!” 徐归话还没说完,左脸上狠狠挨了一耳光。 “你,你好大的胆子!”徐归捂着脸眼中盛满怒气。 哪知岑越毫然不惧,抬手,又给徐归右脸扇了一个响了耳光。 这下连柳帷也呆住了,他不明白岑越为何一下子这么大的火气。 徐归退了两步,眦目吼道:“给我教训、教训他们!” 徐府仆从围了过来,一个仆从举棒欲敲向柳帷。 岑越拉过柳帷,后背挡在前面,挨了这一棒。 岑越吃痛,闷哼了一声。 柳帷心痛如挫,红了双眼,大吼道:“你们这帮孙子,敢伤他,我要让你们的命!” 柳帷拾起一条长凳,举起凳子见人便砸。 戏园观众纷纷逃避。 徐府仆从对柳帷这种发疯似的摔砸,有些惧意。 徐归一个躲闪不及,手臂挨了一板凳,痛得脸都扭屈起来。 “一个个饭桶,他使凳子,你们不会也使凳子吗!” 徐府仆从扔了棍子,举起凳子,迎上柳帷砸过来的凳子,两条凳子相撞,“呯、啪”撞散在地。 一个仆从见柳帷手中没了凳子,举起棍子抽过来。 岑越用脚从地上挑起一根棍子,格挡抽过来的棍子,啪啪斜敲两棍子出去,痛得仆从抱头逃蹿。 岑越冷着面,怒气尽注在手中的棍子上,一条棍子使得风生水起,抽得徐府仆从抱头鼠蹿,哀嚎满天。 徐归在仆从的护卫下,狼狈退出戏园,“你们给我记着,这仇结定了!” 柳帷看着徐归那狼狈滚蛋样,立时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岑越扔了木棍,弹了弹衣襟。 “你居然会武功!你怎么不早说!”柳帷大声叫道。 岑越:“你是说刚那些棍法” “是,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打狗,不,打龟棍法谁教你的,洪七公” “不记得了,情急之下使出来的。” 柳帷一脸失望,“看来又是你未成仙之前的事了。” 岑越垂眸想了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柳帷紧张地抓着岑越的手,“刚才那一棍子打在哪了” “无妨。”岑越将柳帷的手拨下,毫不在意道:“回去吧。” 柳帷跟在他身后犹自念念叨叨,“肯定留伤了,回去一定要上药,还好上次的散瘀膏还有。” 岑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柳帷想起此行的目的,大为懊恼,顿足道:“我们求情没求成功,反结下一仇,这下好了,要救小晱更加难了。” 岑越回头,对留在原地又悔又愧的柳帷道:“我饿了,回去做饭吃。” 柳帷狠挖了岑越一眼道:“叫你别来你非跟来,那徐龟蛋就不会觊觎你的美色,也不会大打出手,说不定我吹捧他几句,他真放了小晱也说不定。” 岑越不悦道:“狼子野心,是你一两句吹捧满足得了吗,无知的凡人。” 岑越复又想起徐归对柳帷轻佻的动作,冷冷道:“万钉扎心,日后定要让他好好尝尝。” “行啦,行啦。”柳帷走向前来,拉着岑越往外走,“知道你厉害,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你这尊大神。” “哼,算你识相。” 柳帷在别的豆腐摊买了豆腐与岑越回到院子。 “如今和谈崩了,只得另想办法救小晱了。岑越,不如我们去劫狱吧,你的功夫,加上我的计谋,我们一定能将小晱救出来的!”柳帷双眼发亮,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劫狱,劫法场的惊心动魄画面,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岑越闻言看过来。 柳帷期待地望着他。 岑越如他所望,开口说话了,“煮豆腐,我饿了。” “……” 柳帷还是没煮豆腐,而是把岑越拖到房中为他后背上药。 一条一掌长的棒痕,高高肿起,立在光洁细腻的肌肤上,既突兀得刺眼。 柳帷心痛得要死,下手越发轻柔,嘴里不停地念骂,“你不是耍棍很厉害吗,干嘛要用身体挡,你要是直接提醒我,我也会避开啊。” “明明没了法力,还爱逞强;明明不让你去,硬要去;明明和谈有望的,你扇他耳光做什么。” 岑越任由柳帷念叨,自己闭目打坐。 柳帷把岑越这种行为自认为是知错的表现,当下觉得满意不少。 替他穿上衣服,回房将血淤膏放好,看到自己枕头上赫然摆着一支长青壶,正是昨天问价的那支。 柳帷捏着壶惊疑不定,除了岑越和那店掌柜没人知道他想买这支长青壶,店掌柜是不可能免费将一百八十两的长青壶送给他,只有岑越了,可是他又哪来的钱 “岑越,这把壶是你买的” 岑越睁眼,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得意。 可是柳帷并没有如他想像那般惊喜感激。 惊喜没有,只是惊诧。 柳帷张了张嘴,心情不停地翻滚着。 第22章 “你哪来的银子去买这个不实用的东西你是不是……”柳帷指着岑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说不下去。 感激也没有,化成了激动。 岑越立时冷了脸,如雪夜皓月,傲冷无双。 柳帷释然,照岑越这冷傲的性子,有这念头的人都被他记下了灵魂,要人真动了心思,他还不让那人死上三万遍,所以出卖色相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是怎么来的偷抢”柳帷摇头,连朱府行善,他都嫌是施舍之物,不肯屈降,更不可能去行偷抢之事,那到底是怎么来的 岑越不悦道:“自然是用银子买来的。” “你哪来的银子”柳帷追加问。 岑越不语。 柳帷心中警惕,去拉岑越的左手,果然不见了那个蓝环。 “你的指环哪去了!” 岑越抽回手,淡淡道:“当了。” “当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当了,你是傻瓜吗!”柳帷大吼。 “要是不当怎么买得了你喜欢的这个壶。”岑越说得理所当然。 “我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你要不要也买下来给我。” 岑越道:“下次问问天君能不能商贾。” 柳帷:“……” “我们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这些富贵闲人喜好的东西,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一点用也没有,要是将这这一百八十两作路费,我们通走到并州了,离匩源山就只有一千里不到的路程了。这样的噬伤又少痛几次,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做这件事前不先跟我商量一下,问我是否想要,就擅自做决定” 柳帷顺着床边坐下来,既心酸,又难受。 岑越的伤是他最顾虑的事情,虽然在这个小院子里二人生活清贫快乐,但他始终都悬着一颗心,每次看了岑越伤痛发作,他都像在炼狱里走了一圈回来,自己如此焦虑的心情为什么没有半点传递给岑越 不论岑越是否体会柳帷的苦心,而此时岑越觉得柳帷一点也不识趣,完全没体会到自己的好心,要不是看他这两天情绪低落,他费得着把指环当了,去买这个长青壶讨他开心吗 哼,不识好歹的凡人! 不忿归不忿,岑越看到柳帷一脸疲乏的样子,没把不满表示出来。 柳帷坐了半晌,收拾收拾了心情,捡起长青壶,道:“我去退了,把银子换回来,再去当铺把你的指环赎回来。” 岑越不悦道:“那是我的东西,我当了就当了。” “你这么长青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就要这么干。” 岑越见柳帷异常坚持,便收了言语。 “把当券给我。”柳帷伸手。 “当券什么东西” “什么!”柳帷跳了起来,“你当东西没问人家要当券,没有当券怎样把东西赎回来!” “我没想过要赎回来。” 柳帷气势汹汹道:“我要赎回来!你当了多少银子,都拿出来。” 岑越将剩下的二十两银票扔给柳帷。 柳帷看着手上薄薄的一张二十两银票又怒了,“你把指环只当了二百两银子!” 岑越稍稍避开柳帷,柳帷今天像吃了火药,随时胀气,随时引爆。 “你成仙快一千年了,就是当时一个普普通通的指环,一千年后,也是件珍贵的宝物,你居然只当了二百两银子,你这个败家的男人!” “快一千年”岑越沉吟,“他们说那个指环是叫加仙蓝葃环,是九百年前夏国三皇子岑越之物。” “什么那个夏国三皇子就是你”柳帷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 “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柳帷已气到没力气了。 岑越:“渡劫成仙本就是再世长生,过往不复存也是情理之中的。” 柳帷接口道:“所以才说神仙无情。” 岑越看了一眼柳帷,“神仙不是佛。” 不管神仙也罢,佛也罢,把指环赎回来才是要紧事。 长青壶店的掌柜实在不想接受退货,毕竟这是一桩大买卖。 可是如果不退,照柳帷来势汹汹的态度,恐怕会把整个店都砸了。 店掌柜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百八十两银子将数退回,连想开口抱怨几句也被柳帷的怒气所淹没。 看柳帷狠挖岑越的眼神,掌柜想,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没强买强卖,是他自己要买的。 揣了二百两银票,柳帷踏进了天和当铺。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磨下来的事,没想到刚把要赎指环的事说出来,站柜的男子便连盒子也一起奉送出来。 柳帷一看讶然了,毕竟既没当券,又当得便宜了,居然这么爽快奉还。 “你看看是真是假。”柳帷还是不放心,将指环举到岑越眼前。 岑越扫了一眼,点头。 “你再看清楚些。” 岑越不耐烦道:“戴了这么久的东西我还会认错不成。” 柳帷放下心来。 “喏,戴上。” 岑越不动,有些恼怒,自有记忆有以来,第一次送人东西,居然就这样收场。 “我帮你戴。”看出岑越的不高兴,柳帷上前哄劝。 岑越不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了当铺,就碰到叶然与凌梵,后面还跟着晏召与韩冲。 叶然看到岑越,大眼睛亮了亮,唤了声,“神仙。” 柳帷警惕地看着他。 叶然转头对凌梵道:“你果然说得没错,你看他把蓝葃环赎回去了。” “蓝葃环”韩冲饶有兴趣道:“夏国国宝现世了” 柳帷回头看了一眼岑越,低声道:“为什么他们好像都知道,你我却不知道” “只是你不知道,我是忘记了。” 柳帷白了他一眼,“拜托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得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一样,好不好。” 岑越哼了一声傲然不语。 “你们是谁为什么知道他”柳帷带着万分的警备盯着眼前几人。 凌梵挑眉,柳帷言下之意便是承认了岑越的神仙身份,只是神仙不应该是在天上呆着,为何会到凡间来 “加仙蓝葃环是夏国的国宝,史书上记载此物为夏国三皇子岑越所有,野史又言岑越得仙缘,于大历四十七年渡劫成仙,此后,加仙蓝葃环不再现世。我们也是大胆猜想了一下。” 柳帷对凌梵道:“难道仅凭这枚指环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 凌梵道:“原本也不能,只是综合你的反应和他的言辞形态故有了几分肯定。” 叶然在一旁点头,“他的架子好大,目空一切。” 柳帷不满地看了岑越一眼,都叫你收敛了,不听劝! “你们揭明他的身份,不怕他一怒之下要了你们的命”柳帷扫了四人一眼。 这四人又岂是威胁便惧了的,凌梵淡然道:“神仙又如何,你们大可不承认。” 柳帷立即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不承认。” 叶然冲凌梵大眼睛眨了眨,他这是间接地承认了 凌梵点头。 这时白胡子的老者从当铺出来,问凌梵:“那几家店铺位置凌公子看了可还满意” 凌梵摇头,“稍有些差强人意。” 韩冲道:“哪里是有些,一家临着戏园,一家临着棺材铺,还有一家临着县衙,不是优伶莺燕,便是哭丧死气,或是官司民愤,如何开得了墨玉斋” “如此……”老者面露难色。 “你们要开铺”柳帷插进来问道。 凌梵点头。 柳帷想到朱府曾言要卖商铺兑钱给他,朱厚希还说要找合适的买家,既然有买家在这说不定能谈成。 到时拿卖铺的钱把小晱赎救出来,岂不正好 想到此,柳帷立即热络道:“我知道朱家有好些个商铺要卖,绝对会有你满意的位置,我带你们去。” 凌梵道:“如此甚好。” 岑越不悦道:“我饿了,回家做饭。” 韩冲看了凌梵一眼,出言相邀道:“凑巧我们也没用午饭,不如我们做东,请二位去附近酒楼用饭,顺便再谈谈商铺之事。” 柳帷一心想凑成此事,哪有不应这理,岑越虽不高兴,但见柳帷用恳切的目光征求他,也没出言反对。 在缃品居要了一个包厢,几人围桌而坐。 又分别介绍了一番。 柳帷与叶然坐在中间,两边分别岑越与凌梵,晏召与韩冲坐在对面。 韩冲负责点菜,店伙计记了菜品后,欲走。 柳帷叫住道:“点一个蟹黄金沙豆腐,豆腐不要炸得太老。” 岑越满意地勾了勾嘴。 店伙计应声出去,又送了茶和小点心进来。 叶然侧着脑袋一直紧盯着岑越,想着他戴着面纱会如何喝茶吃点心。 凌梵在一旁不动声色道:“既然都已知底,岑公子可如在家中般自便随意。” 韩冲接口道:“我记得书中写的是‘俊美无双,风采灼人’。” “那你们可得当心了。”柳帷略有些自豪,好像是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今天大发慈悲,拿出来现现眼。 他拉着岑越与自己面对面,伸手除下他的面纱。 “俊美无双,风采灼人”当真无半分夸大,修俊墨染的长眉,乌晶般光华流转的凤眸,削峰直挺的鼻梁,梭角分明的薄唇,每一样都精雕细刻,整个组合起来,便如出尘的雪月清傲绝绝,如冰山上的雪莲,光华灼灼,似深海里宝石,流彩煜煜,再衬着后面清山绿水的屏风,简直是风华绝代,俊逸倾城。 柳帷注意四人的脸色,虽惊艳感叹却无半分淫邪,放下心来。 叶然开口道:“皮肤像鸡蛋白。” 韩冲笑接道:“想吃。” 叶然摇头,“鸡蛋白不好吃。” 岑越的脸黑了。 柳帷看出二人并无恶意,拍了拍岑越的手背,给岑越倒了杯茶。 第23章 “墨玉斋我听说过,皇室指定商号。” 叶然接口道:“神仙要货吗,我们也能提供。” 晏召赞许地看了叶然一眼。 柳帷看了岑越一眼道:“神仙太挑剔了,他们的生意不做也罢。” 凌梵看了一眼岑越,淡淡道:“恐怕凡间俗品入不了神仙的眼。” 叶然将和田玉雕的蜜饯马蹄糕拿出来,伸长身子,放到岑越面前。 岑越狐疑地看了一眼。 叶然转头指着岑越对凌梵道,“他看了。” 韩冲轻笑出声。 凌梵将叶然拉回身边,拈了块点心放进叶然嘴里,又倒了杯茶在他面前,方问向柳、岑二人,“既然二位要去匩源山,为何在渠安县盘留?” 既然岑越身份的事情都已大白,又何必瞒这些小事,当下一五一十将诸事简述了一遍,说到小晱下狱,霍氏一病不起时,愁眉喟叹。 晏召立了眉毛,“为虎作伥的混帐,绝不能轻饶!” 柳帷看到晏召与韩冲腰间有佩剑,直接将二人当江湖剑侠了,当下喜上眉梢,出主意道:“这个龟蛋恶行昭彰,大家同仇敌忾,去劫狱如何” 晏召还未应声,叶然在一旁道:“他跟我们没仇,算不上同仇。” 晏召瞪叶然,朗声道:“横行乡里,荼毒百姓,这等贼子,但凡有良善和侠义之人都要同仇敌忾,除之而后快。我们先把小晱劫出狱,再去徐府教训那个混帐。” 叶然转头对凌梵道:“晏召说你不良善也不侠义。” 晏召气怔,他发现叶然与凌梵成亲后,仗着凌梵的宠溺,言语坦然无辜,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韩冲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 柳帷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叶然,因为从叶然的外貌看,绝对是纯乖纯乖的小兔子,虽然他说话的表情和清澈的大眼睛都显得很坦然无辜,但不缓不急的言语,却让人像吞了个苍蝇一般,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气憋得在胸肺难受得很。 岑越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兴趣缺缺,不过柳帷眼睛直瞪着叶然看,让他很不舒服,冷哼了一声,唤回柳帷的神思。 凌梵淡淡接口道:“行良善与侠义之举,并不单靠武力,可曾想过,劫狱救人,人救出来后,官府通辑,他母子二人如何生存再者,教训那徐归,他便会从良行善吗,只怕待你们离去了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人抱复,只怕与霍氏母子有关的人都会受牵连。” 柳帷想了想,深以为然,却又不甘,“难道就束手无策?” 店伙会推门进来,将菜品一一呈上,还特地将蟹黄金沙豆腐放到柳帷前面。 柳帷又转到岑越面前。 韩冲举筷道:“我们就不要循规讲礼,边吃边说也是可以的。” 凌梵从面前的金腿烧圆鱼上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叶然碗里,淡淡道:“束手倒未必。” 柳帷嘴里咬着蟹黄,嘴里含糊道:“你有办法” 叶然从碗里抬起头,信誓旦旦道:“凌梵最有办法了。” 再看晏召与韩冲,也是深以为然的样子,柳帷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恭诚地问道:“请指教。” 凌梵放下筷子,不徐不急道:“徐归所仗不过是做知府的叔父罢了。” 晏召与韩冲见凌梵放下筷子,也放下了筷子。 只有叶然和岑越两双筷子夹得风生水起。 凌梵道:“他父亲徐天砗人老昏聩,没有管教儿子的精力,奋焄府知府徐天碫则不同,素闻他清正刚廉,厉言疾行,不如将徐归送到他那儿调教管制,或许能收敛心性,迷途知返。” 凌梵说完从自己碗里送了口饭到叶然嘴中,“不要只吃菜。” 柳帷见凌、叶二人互动有些吃疑,喝了口茶水问道:“怎样才能将徐龟蛋送去呢” 凌梵:“去信明言徐归行径。” 柳帷:“那徐天碫真的能叫龟蛋去奋焄府。” 凌梵:“徐天碫仅有一女,徐氏一脉又只有徐归一个男丁,他岂会任徐归放肆无妄下去。” 柳帷:“这样好,这样好,那这信谁来写” 晏召接口道:“这信少爷写更合适。” 柳帷连连点头,“你谈吐不凡,见识深远,文采肯定高于我百倍,要声情并茂,还是你写好。” 凌梵淡然道:“过誉了。” “那小晱怎么办他受了伤不能在牢中呆太久。” 凌梵看了一眼韩冲。 韩冲会意,将正四品御前统领的腰牌拿出来,“这个应该对欺善怕恶的知县顶用。” 晏召看了一眼道:“你停了职,这个腰牌怎么没交出去” 韩冲笑道:“有它好办事,做什么要交。” 柳帷心中明了,对韩冲拱了拱手,有模有样道:“失敬了。” 韩冲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一个侍卫统领算什么,这里还有王爷和神仙呢。 叶然夹了个酒酿丸子放到凌梵嘴里,抱怨道:“没有陆伯母做得好。” 柳帷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蟹黄放到碗里,说道:“我倒觉得这家的蟹黄金沙豆腐做得好,豆腐炸得不老不嫩,蟹黄酥香,咸淡适宜,岑越你觉得如何?” “与你煮得一般。”岑越举筷去夹最后一块豆腐。 叶然还没尝这道菜,听闻不错,也举筷去夹,两双筷子在半空相碰,岑越手腕一扭,筷子落下,飞速夹起最后那块豆腐放到自己碗里。 连眼神未有一丝波动,连看都没看叶然一眼,又将豆腐送进嘴里。 叶然回头,大眼睛里带着委屈和不满。 凌梵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夹了一块酥炸金糕放到他碗里,“你先吃这个,味道也不错。” 晏召叫来伙计,凌梵道:“再上一道蟹黄金沙豆腐,豆腐多一点。” 伙计应声,准备退下,韩冲叫住道:“你们的香蕈鸡子怎么全是鸡子,没看到几块香蕈,不要滥充作数,不是长久做生意之道。” 伙计为难道:“客官,您请担待点,如今这香蕈一天贵过一天,快卖到一两银子一斤了,还买不到。” “那你们就苛刻我们的份量” “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不,香蕈的价钱加了,这道菜的价钱没加,这不等和了。” 晏召拉着韩冲的衣袖道:“你为难一个伙计做什么。”又对那伙计道:“你下去吧。” 柳帷两眼亮光芒灼灼,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岑越,看来我们要发大财了,嘿嘿。” 岑越见柳帷的努力就要有所回报,心情也不错,点点头道:“你可以天天吃肉了。” 柳帷见诸事皆顺,心中畅快,全身都好像轻快不少。 第24章 用过午饭后,韩冲和晏召先去了县衙,柳帷让店伙计送了信到朱府,言明买卖商铺之事。 朱厚希接到信后,与朱伯一同来到缃品居。 几人分坐下,朱伯站在朱厚希身后。 柳帷道:“朱伯一起坐吧。” 朱厚希点头,朱伯没敢全坐,只坐了半个屁股。 朱厚希开口便道:“我们家好些玉饰品都是在墨玉斋买的,没想到你们要到我们渠安来开分号。” 柳帷在一旁道:“这样省了你们去奋焄府的路。” 朱厚希道:“说到商铺,我们应该会有合适的。” 朱厚希看向朱伯,朱伯接口道:“城西有三家,城东有两家,城南一家,城北没有。” 凌梵道:“都是什么地段?” 朱伯道:“城西的三家分别比邻在市场、钱庄、琴行,城东两家分别比邻长青壶、茶社,城南一家比邻的是学堂。” 凌梵沉吟,朱家的商铺位置有几个不错,琴行、长青壶、茶社都可比邻玉器铺,不过到底怎样,还要去实地察看才行。 叶然问柳帷,“你们住在哪?” “城东。” 叶然一捶定音,“我们就选城东吧。” 凌梵道:“那就先去城东看看。” 几人随着朱伯到城东看铺子,最后选定了一边是长青壶,一边是绸缎庄的茶庄。 朱伯道:“我们城西也有一家茶庄,待我请示老爷,让人把里面的货物搬至城西后,你们再翻修重新开铺如何?” 凌梵点头。 商铺的价钱交给了柳帷来谈,因为柳帷即将卖香菇成大富翁,不愁钱了,所以只要了这一家商铺。 柳帷想把卖商铺的银子给霍氏母子维生,当下要价要得相当得狠。 “三百两,不二价。”柳帷伸出三个手指,神色坚定。 朱伯欲言又止。 凌梵挑了挑眉,很爽快地应承下来。 这下轮到柳帷忐忑了,他低声问岑越,“三百两我是不是要价太低了” “那再加价。”岑越建议道。 “不太好吧,出尔反尔这事种,我做不来。” 岑越扫了柳帷一眼,转头对凌梵加价道:“五百两。” 朱伯暗自点点头。 叶然转头对凌梵道:“他们这是坐地起价吗” 凌梵含笑不语。 柳帷略有些尴尬,岑越冷傲地看着凌梵,心中默想,他若是不识趣,就记下他的灵魂,到时,哼! 可见凌梵是个极识趣的人,爽快地点头道:“成。” 岑越对凌梵的识趣感到很欣慰,转看向柳帷,眼中带着一丝邀功。 柳帷赞赏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像阳光下的金盏花,明亮动人,把岑越一向清冷的凤眸,也染上了一层暖色。 朱伯把商铺的地契拿了过来,朱厚希交给了柳帷。 柳帷豪情万丈道:“来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叶然被感染了,立即道:“我来,我来。” 说着从凌梵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五张一百两的放到桌上,豪气道:“押大买大,押小买小,买定离手。” 柳帷将地契往桌上猛地一拍,大声道:“我买大!” “四五六,大!”叶然推了一张银票过去。 岑越与凌梵对视一眼。 岑越将地契从柳帷掌下抽出,递给凌梵。 凌梵将桌上的银票收拢交给岑越。 朱伯将拟好的契约交给二人,二人各自按了个手印,买卖完成。 柳帷在一旁垮着脸道:“明明是我的铺子,为什么要按你的手印。” 岑越半眯着眼,看着柳帷。 柳帷立即狗腿地改词道:“我的就是你的,你按也同样有法律效力。” 岑越满意地点头。 叶然大眼冲凌梵眨了眨表示不满。 凌梵探查究道:“你什么时候去过赌坊” 叶然紧闭嘴巴。 “跟韩冲一起去的。” 叶然还是不说话,搂着凌梵的胳膊蹭了蹭。 “跟我一起去,去做什么?”韩冲一路循过来,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一丝玩世的笑容。 凌梵淡淡地吐了两个字,“赌坊。” 韩冲笑容略僵了僵,看了叶然一眼。 叶然看了一眼凌梵,冲韩冲眨眼睛,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晏召也走了进来,柳帷立即上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知县派人将小晱送回家了。” “伤得严不严重?” “放心,没什么事,大夫也跟过去了。” 柳帷放下心来,知道知县肯如此爽快放人,并派大夫随诊,全是看在韩冲与晏召二人的面子上,当下又对二人表示了感谢。 韩冲摆手道:“这算不得什么事。” 晏召问向凌梵:“少爷,商铺的事办好了” 凌梵点头,“你送信与奋焄府的夏掌柜,叫他派人来准备翻修和货物事宜。” 晏召点头,又道:“我去找客栈安排住宿。” 叶然探出头,指着柳、岑二人道:“我们跟他们住一起。” 柳帷愕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叶然对他会如此青眼有加,“我们只有两间房子。” 叶然转看凌梵。 凌梵道:“那就在附近租个院子吧。” 柳帷见凌梵对叶然可以说事事宠溺,心中大感迷惑,拉住韩冲低声问道:“他们俩个是什么关系?” 韩冲笑道:“最亲密的那种关系。” 柳帷:“最亲密兄弟,不对,姓氏不同。” 韩冲加深了笑容,“他们两个拜堂成亲过,就是这个亲密关系。” 柳帷闻言张大了嘴,不过看他们亲昵的举动,不早已明昭吗。 柳帷在心中啧啧感叹,想不到这个时空如此开放,真是令他倍感欣慰。 为什么他要倍感欣慰? 正思付着,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拽着自己胳膊往后拖,柳帷回头一看,对着冷着脸的岑越,对于之前的疑惑,隐隐有了答案。 岑越质问道:“什么话,一定要跟他这样偷着说。” “自然是悄悄话。” 岑越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柳帷立即抱着暖炉蹭了上去,“等下我再悄悄说给你听。” 岑越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事情谈妥后,柳帷担心霍氏母子,与岑越前去探望。 叶然与凌梵夫夫及晏召、韩冲师兄弟去租院子。 朱厚希跟在柳、岑二人身后。 岑越回头,皱眉道:“你跟来做什么?” 朱厚希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去看小晱。” “他跟你有何干系?” 朱厚希脸红,回答不出。 岑越不再理他,牵着柳帷向前走去。 柳帷有些同情朱厚希,商铺一谈妥就把他给扔了,实在不厚道啊。 但是不厚道不行,朱厚希直直看上岑越看的双眼让他很不爽,这也是他不出言和劝的理由。 柳帷见岑越眉头仍锁着,拍了拍怀里的银票,声音轻快道:“我们有钱了!” 岑越不语。 柳帷道:“你怎么了?” 岑越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 “哦。”柳帷恍然大悟,将叶与凌梵是夫妻的关系说了出来。 “两个男子成亲,成何体统!”岑越训斥。 柳帷的心像被冷水猛地一浇,“你,你很讨厌两个男子在一起。” “当然。”岑越说完,感觉到柳帷的手一僵,心中略有些不安,改口道:“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不习惯罢了。” “那你也不习惯跟我在一起吗?”柳帷停下脚步看着二人紧握的手。 “你不一样。”岑越感到柳帷手往外抽,立即紧紧地抓着。 “我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一个凡人。”柳帷记仇。 “那是以前,我现在都没叫你凡人了。” “那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一说话,肯定是对你说,做什么还要特地叫名字。” 柳帷不语,却把不满全写在脸上。 岑越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清陌,有什么好叫的。” 柳帷讶然地看着岑越,“你居然记得我的字。” 岑越满不在乎道:“有什么记不得,你在那里叫郑家宝,好难听的名字,这里叫柳帷字清陌,别人叫你柳眠公子。” 柳帷接口道:“柳眠公子,眠花宿柳之徒。” 回想起二人初相处时的光景,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岑越停下脚步。 柳帷不明就里,与他对望。 岑越拉下面纱,一双水底乌晶般光华流转的眼微微敛起,唇边一缕微笑,恍若月色下初绽白海棠。 柳帷心跳得已全乱了步骤,一声接一声,呯呯地要将鼓膜震破。 岑越饶有兴味地看着柳帷越来越红,红成猪肝样的脸色。 死妖孽,都是这张脸惹的祸,柳帷在心中咬牙恨骂,踮足替岑越将面纱戴好。 “没,没事取下来做什么,你想祸害百姓吗!”柳帷扔下岑越,红着脸,冒着热气,快步向霍氏家中走去。 去到霍氏家中,看到小晱只是皮外伤,放下心来。 柳帷将卖商铺得来的五百两银票尽数掏出来,交到霍氏手中。 “你的身体不好,不要再制豆腐卖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还有小晱,让他去学堂上学吧,他这样聪慧孝顺,一定有出头之日的。” 霍氏感动和泣不成声,要跪下道谢。 柳帷连忙拦住了,他对这个时空里的人动不动就下跪实在不习惯。 第25章 二人别了泪眼汪汪的霍氏母子,回到院子里。 柳帷拍拍空空如也的胸怀,哀嚎道:“银票还没捂热,咱们又变成了穷人。” 岑越恍若未听见,用脚踢了踢趴在石桌上装死的柳帷,“我饿了,去做饭。” 柳帷挺尸一般站起来,朗声道:“岑妖孽,我发现你自变成凡人以来,说的最多就是饿了,我情愿你把妖丽的容颜换成天地一口清气便能饱腹的胃。” 岑越立时冷了脸。 柳帷立即讨笑道:“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做,您老再稍等一会儿。” 第二天,柳帷去找缃品居的孟掌柜。 “听闻缃品居一两银子的价格也难买到香蕈,恰巧,我手中有一就有批,你看看货色如何。”柳帷放了三个香菇到孟掌柜手中。 孟掌柜拿起来嗅了嗅,点头道:“不错,这是上好的香蕈,你有多少?” “现在手上中二十来斤,再过半个月,还有一批更大的。” “更大的,是多大?” “几百斤吧。” 孟掌柜惊愕,几百斤香蕈至少得包下四五个山头,费上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收获,且眼下也不是香蕈收获的季节,他如何能有这么多? “你手上这二十斤我全要了,另一批可采集后,我要先看货,到时跟你订货。”孟掌柜持谨慎的态度。 柳帷爽快道:“好,没问题,下午就给你送过来。” 没有竞争对手的生意就是好做啊。 岑越看了一眼兀自开心柳帷道:“你还没跟他谈价钱。” 柳帷清醒过来,“孟掌柜这价钱……” 孟掌柜道:“就按市价一两银子一斤。” 柳帷摇头,“我的培植出来的香蕈是改良过的,没有涩味,味道清香,蕈质紧弹,至少要一两三钱一斤。” 孟掌柜抓到一个关键词——改良。 他很想问问,到底是如何改良的,这是别人的生财之道,不可能会告诉他。 柳帷极有信心道:“你若不信,直接用这个香蕈煮汤,什么佐料也不必放,吃过后,再与我议价。” 孟掌柜叫伙计将香蕈送到厨房,吩咐了几句。 快火热煮,一小碗香蕈汤很快呈了上来。 比以往香蕈的更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孟掌柜舀了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流到胃里,味道鲜美,香气沁人,没有一丝涩味! 孟掌柜也不惧烫连接着着整碗都喝下肚,犹味未绝。 虽然知道改良的方法乃是绝密的,但此时他还是死心地问了一句,“这是如何改良的” 谁知柳帷一张口便完全坦诚出来,“首先要注意调节温度,在潮湿的环境下,担孢子萌发的时候温度要掌握在二十二到二十六度之间,也就是着里穿两件直锦,外罩一件薄坎肩的温度,到了菌丝生长的时候,温度控制在二十四到二十七度间,把那件薄坎肩去掉就可以了。再一个就是水份,菌丝生长的最适含水量是60-70%,就是这么多。”柳帷拿过孟掌柜手中的碗,比了比。 接着就又就香菇所需的营养、碳、氮以及矿物元素和培养液的酸碱度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 孟掌柜听得似懂非懂,到了后面则完全听不懂。 原来改良这么难,怪不得种植出来的这么好吃,怪不得要价要更高。 “好,就一两三钱银子一斤。”最后孟掌柜拍板叫定。 柳帷满意地闭嘴,挥手告别了孟掌柜,回院子采香菇去了。 岑越看柳帷笑得一脸奸诈,开口道:“你故意说那么复杂的?” “当然不是,香菇本来就是那样种的。” “那怎么没见你那样繁复地培植过自那些代料入槽后,你除了给它们通风和浇水,几乎没干过其他的。” “你想累死我吗再说了,那些营养、矿物元素和培养液什么的都是去肥料店直接买的,这里哪里有卖,你要我去提炼吗,我哪会那个。” “用了那些又怎样?” “当然是增产,担孢子中的双元核会不断成熟分裂,分裂出很多个香菇,再加上那些矿物元素,就能增产增量。”说到这里柳帷沮丧道:“要不然我们的银子会更多。” 岑越的冰冷在二人的豆腐饭中已融化了许多,用算是比较温和的口气道:“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那是。”柳帷不经夸,立即翘起尾巴得意道:“凭我睡多醒少记下的三五不全知识,不仅治好了朱厚希的血小板减少症,还种植出了香菇,可见我是就是一个天才!” 天才身上没钱,雇不起车,只好咬着牙悲惨地将二十斤香菇送到了缃品居。 孟掌柜见柳帷汗流夹背地坐在后院里粗喘气,连忙倒了杯水递过来,“这样的粗活,怎么还要柳老板亲自来做?” 柳老板,他是老板,那岑越是什么绝对是董事长暗兼总书记! 孟掌柜让人称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一斤,一共是二十七两三钱银子。 柳帷在孟掌柜拿算盘算银子时,他在心中也算了算,猛地大叫了一声。 把孟掌柜吓了一跳。 柳帷接过孟掌柜送过来的银子,拉着岑越急急往回走。 “你这是做什么?” “快回去打坐调息,你忘了,今天是第十天了。”自岑越的伤痛发作后,柳帷慢慢掌握了发作的规律,每隔十天,那道刺眼的红光就会从伤处迸射出来,会痛得岑越全身冷汗,痛到厉害时还会全身痉挛。 柳帷赶急赶忙将岑越拉回院中,推进房中,令他打坐调息,以期盼望等下镜伤反噬发作时痛楚能减轻些。 勒令了岑越在床上打坐调息,自己焦忧烦燥地在房中走了走去。 过了半个时辰,岑越睁眼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伤痛发作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有多兴灾乐祸地等着岑越伤痛发作。 岑越扫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做饭,等下想饿死我吗?” “这个时候你还想吃饭。”柳帷几乎跳了起来。 “吃了饭才有力气撑。” “对对对,吃了饭才有力气撑,你等着,我马上去做。” 柳帷说完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待柳帷一出去,岑越冷淡的面容因疼痛而变得扭曲起来,胸口上的痛像会流淌的血液一般,走遍全身,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撕裂般地疼痛。 一道刺眼的红光从伤处迸射出来,直照到墙壁纸上,幻成一块红色的镜子。 红光不断从伤处迸出,如同铁器铺的熔炉,火红火红,全身骨骼几乎被烧成灰。 痛楚的呻吟声刚从喉咙里哼出,立即闭紧了嘴。 这种全身烧透热痛他能忍,柳帷因心痛滴在身上的眼泪却比这令他难以忍受。 所以他宁愿独自一个人忍着,也不想像几次那般,柳帷因无助和心痛搂着他哭得泣不成声来得好。 这个凡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他在痛,可他表现的比自己还要能一样。 自己更奇怪,忍受得了这入骨穿脏的疼痛,却忍受不了柳帷的眼泪。 还要再痛上半个时辰,希望自己不晕过去,否则等醒来,定要挨受那人的怒吼。 “他们是把整个院子都当饭桌了吗”叶然指着在井台边吃饭的柳帷和坐在石桌前吃饭的岑越问凌梵。 韩冲接口道:“很明显他们是在冷战。” “可是昨天不是很默契地你吃豆腐我吃蟹黄,连最一块豆腐也被抢了去。”叶然有些小记仇。 晏召幽怨道:“后来不是给你重新做了一份吗,连带昨天晚上,今天一天都吃得豆腐。” 叶然对凌梵道:“凌梵,我们呆在渠安县每天都吃豆腐吧。” 凌梵点头。 晏召幽怨更甚。 叶然又道:“他们又不是跟我们冷战,为什么没人来招呼我们?” “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受欢迎。”韩冲接过去道。 叶然:“那他们要冷战到什么时候?” 韩冲:“很快就和好了。” 叶然:“为什么?” 韩冲:“你没听说过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吗?” 叶然:“那不是夫妻吗对吧,凌梵。” “你们!”柳帷终于听不下去了,蹭地放下碗,“你们想怎样,闲谈莫论人事非,你们不知道吗?!” 叶然认真地纠正道:“那是背后不论人是非,我们是当面说的。” “……”啊,好想狠狠地揍他一拳,本来对他们救出小晱心存感激的,现在全部荡然无存。 “他的脸色怎么跟碗里的豆腐一样白”叶然走进院子,指着岑越问凌梵。 “好像生了很重的病。”晏召道。 “哎呀,要晕过去了。”韩冲又补了一句。 柳帷本来在井边背站着的,每听一句,心便颤上一颤,听到韩冲喊要晕过去了时,立即跳起来,瞬间跑到岑越身边,一把搂住他。 嘴巴颤抖着刚想说话,就见岑越奇怪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你,你没事?”柳帷惊愕后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乱说话的三人。 叶然直迎上柳帷的目光,岑越皮肤白皙,说他比豆腐白他哪里说错了。 晏召也觉得自己没说偏颇,看他面色疲累,精神差的样子难道不是生病。 韩冲想既然生了重病,肯定会随时晕倒,他未雨绸缪又有何不可。 第26章 “筷子被你打掉了,再重新拿一副过来。”岑越道。 “要拿自己去去拿。” 岑越放下碗不动,大有你不拿,我便不吃的架式。 柳帷一边咬牙痛骂自己,一边进厨房取筷。 “你们来做什么?”柳帷将筷子递给岑越,问这几个不速之客。 叶然对凌梵道:“原来你也有不受欢迎的时候。” 晏召替凌梵叫屈,凌梵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叶然和韩冲的闹腾,招人嫌了。 凌梵伸指在叶然额头弹了一下,叶然捂着额头不说话了。 韩冲道:“我们来叫你们去我们租的院子看看,顺便一起用晚饭。” “你们真租了院子?” “可不是。”晏召看了一眼叶然,当家主母发话了,岂有不从的理。 叶然道:“院子里有两棵桂花树,开得好香,邀你们一块去赏花。” 柳帷深深地看了叶然一眼,不论是郑家宝的身份或是柳帷的身份因醒多睡少的原因,还没真正交过朋友,与叶然几人认识不久,而且还有些堵心和吵闹,却让他有一种朋友的亲近感。 当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受了朋友邀请去朋友家做客,所以心思活络起来。 看看岑越,不知道他想不想去,可是如果他不去,自己又放心不下,毕竟岑越的镜伤傍晚才发作过。 岑越将最后一口豆腐吃完,放下碗筷,半垂眸坐在那不语。 别人看不出岑越的心思,柳帷自然明白,立即把碗筷收拾了,去房里拿出面纱,替岑越戴上,将他耳际的散发拢到后面,又顺手抚平了微皱的衣襟。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叶然在旁询问。 …… 没人回答,都被叶然的破天惊雷给惊住了。 凌梵叹了口气,拉着叶然向院外走。 韩冲笑得神色莫测,“我们在前面引路,你们跟来啊。” 说完与晏召并肩离去。 柳帷的心仍在惊雷中抽搐。 成亲,跟岑越成亲…… 每天侍候岑大爷,每天听他颐指气使,每天对着他流鼻血,每天给他煮豆腐…… 每天…… 柳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岑越,可惜,太早给他戴上面纱了,看不出神色,不过好像也没不高兴。 该死的叶然,为什么不在他没戴上面纱前问! 岑越偏头看了柳帷一眼,黑眸晶润摄人心魂。 “我们走、走吧。”柳帷有些不自在,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感觉。 “唔。”岑越站起来,率先走出去。 柳帷跟在后面,随手将院子门带上。 夜色微沉,前面隐隐听到叶然清淡的嗓音在与凌梵谈论桂花糕的好吃程度仅次与蜜饯马蹄糕。 韩冲与晏召并肩而行,二人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偶尔会轻碰到一起,放缓的脚步,明显是为了等他们。 一种温暖的感觉走遍全身,柳帷眼眶有些湿润。 月色不明,仄仄而上的青台阶融在黑色里,蒙蒙胧胧。 “小心,台阶。”柳帷见岑越没调好步伐便要继续迈步,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岑越稳稳地踏在台阶上,柳帷欲抽手,手反被紧握。 “一起走。”清越的声音击碎黑色的天壁,阳光直投进柳帷的心间。 叶然几人租的院子并不远,走过一条巷子便到了。 还未进院子先闻到一阵甜甜的桂花香。 叶然与凌梵先到,已经在指挥着两个下人把晚饭和茶点搬到院子里,又让晏召把房中的烛台搬到院子里来。 凌梵道:“风大,烛火易灭,不如用夜明珠适宜。” 两个烛台上各置一颗夜明珠,照得整个半个院子明晃晃的。 柳帷感叹:“有银子就是好办事,才两天的功夫,就找到个这么漂亮的院子,连仆人也请了。” 仆人置放好物什好,退了下去。 柳帷与岑越坐在小茶桌边,桌上有煮得正冒热气的茶水和几样点心。 叶然、凌梵、晏召、韩冲四人则坐在圆桌旁吃晚饭。 “我们吃过饭再同你们喝茶,聊心事。”叶然从茶桌上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凌梵夹了一块豆腐放到他碗里,“先吃饭。” 聊心事,他当是知音茶话会吗? 叶然吃得很快,一碗饭,张嘴拔啊拔啊,就见了底。 凌梵见他不吃菜,夹了个丸子放到他嘴里。 叶然将碗放下道:“我吃饱了。” 凌梵拿起他的碗,舀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再喝碗汤。” 叶然为难地看着凌梵。 “你平时要吃两碗的。” “是。” “今天为什么吃少了?” “我要留着肚子吃那些。”叶然指了指茶桌上的糕点。 柳帷愕然,凌梵家财万贯,怎么会在这些糕点上小气? 凌梵不语。 叶然看晏召,晏召埋头猛吃饭。 叶然看韩冲,韩问事不关己,只是眼中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兴灾乐祸。 叶然委屈地举起汤碗,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去。 “呃”,叶然打个响亮的饱隔。 凌梵眼中带着满意,用帕子为他擦拭嘴边的汤渍。 叶然坐到柳帷与岑越的对面,指着一盘白色的糕点道:“这个蜜饯马蹄糕很好吃的。” 柳帷看着叶然水润润的大眼睛,突然一阵心疼,拈起一块去喂叶然,叶然偏头看岑越,摇了摇头。 柳帷张嘴刚欲说劝凌梵,就听岑越在旁冷哼了一声。 柳帷识趣,一手为岑越取下面纱,一手将糕点喂进岑越的嘴里。 接着又替岑越倒了杯热茶。 叶然看岑越吃糕点,大眼睛里泄露的羡慕毫不掩饰。 这次还没等到柳帷张嘴说话,晏召放下碗,解释道:“他有牙病,不能吃甜食。” “虫牙。” “嗯,甜糕吃得太多了。” “原来如此。”柳帷带着理解的同情看着叶然。 叶然见最后一个同盟军也倒戈了,扭身过去不理他。 柳帷吃了几块糕后,发现除了蜜饯马蹄糕本身食材就很甜外,其他的桂花糕、香酥片、云香糕都不甜。 想来这定是凌梵的苦心,知道叶然爱吃糕点,又有牙病,所以才让人把糕点的甜味都做淡了。 待凌梵与韩冲吃好后,饭桌撤下去,几人围坐在桂花树下喝茶。 叶然在经凌梵一记额头弹指后,已转身过来,与凌梵亲昵地坐挨在一起。 又是叶然率先开口道:“神仙,你带我们去天宫里转转吧。” …… 柳帷看了看围坐的几人,又看了看岑越,艰难地开口道:“去不了。” “为什么?” “……他没有法力了。” “神仙没有法力了!”叶然瞪大眼睛,转问向凌梵,“神仙没有法力了,那是什么?” 凌梵言减意骇道:“凡人。” “哦。”叶然点头,一副心结终于解开的模样,“难怪会跟我抢豆腐吃,我就说神仙怎么会跟人抢吃的呢。” …… 为了一块豆腐,叶然到底是有多记仇,刚才桌上那满盘的豆腐也没见他主动去夹过。 柳帷在心中碎碎念。 韩冲饶有兴趣道:“他是怎样没有法力的你又是如何识得他的” 韩冲知道岑越除了柳帷,对谁都是冷傲的很,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所以问向的是柳帷。 柳帷深深地觉得,虽然韩冲问的问题回答起来比较‘说来话长’,但十二分地好过叶然看起简单实际上让人很无语的问题。 柳帷扫了对坐的几人,心道感情这不是知音茶话会,而是艺术人生,要借着这喝茶聊天的兴,探索探索神仙的生活与人生。 不过可能要令他们失望了,岑越除却与黑眉蛭和镜魔童有一场对恃比较精彩外,精彩当然得付出代价的,所以没了元丹,受了镜伤。 除却这场精彩,岑越的其他生活都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每日喝茶,弹琴,设玻璃墙,连美食都不会享受,每天吃一口气就够了,这有什么好探究的 至于性格,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清傲还是清傲,永远都是目空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 还是他到了人间后,吃了面条、馒头、粥、米饭、豆腐…… 也是到了人间后,会与他斗气对骂,会撒谎面条难吃,会和他一起种香茹,会牵他的手,会当掉戴了近一千年的指环为他买长青壶,会不想他担心一个人承受镜伤…… 几人见柳帷沉默,只好也跟着沉默。 结果柳帷沉默出满脸的笑容,大家就跟不下去了。 叶然双眼一亮道:“神仙的生活一定很有趣。” 柳帷将手伸到桌下,轻握住岑越的手,马上手就被反握住。 柳帷想起在神仙界时,牵一下他的衣袖都会发涛天大怒,心中又是一阵甜蜜,笑容再次放大。 “你对他施法了”叶然问岑越。 岑越与柳帷桌上正十指交握,心情还不错,看了叶然一眼,但未说话。 凌梵开口道:“他在回忆过往诸事。” “看来过往的回忆很好。”韩冲道。 “这还用得着说,笑得那么开心。你面前有一杯,喝我的做什么”晏召给自己倒了杯茶,韩冲接过去喝了。 “那你喝我的。”韩冲嘴角勾笑,将茶盏送到晏召面前。 叶然道:“他茶碗里的没你刚才倒的多。” 凌梵倒了一杯茶,问叶然,“要喝吗” 叶然摇头,“汤水喝饱了。” “你们到底要不要听”柳帷回神过来发现对面几人又开始自顾自说了。 “要。”叶然回答的最响亮。 第27章 柳帷清清喉咙回忆簧舌张说奇闻那一惊一乍的神态与语气。 “要想知道他如何没了法力,这不得不说我是如何与他相识的。话说,均富县县太爷柳承图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官,他……” “一定要从这里开始说吗”叶然出声打断。 柳帷道:“当然,我说书,自然是我说了算。” 叶然道:“那我先去睡觉。” 柳帷:“为什么你很困还要叫我来说做什么?” 叶然大眼扑闪了两下,认真回答道:“你的前奏太长,睡一觉刚好能接上正题。” “……” 最后,柳帷妥协,省了柳太爷和柳夫人的甜蜜结合及麟儿柳帷数百万字的成长史,直接从骑马离了均富县开始说起。 柳帷卖力地将过程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除了在听到神仙界大战守清圈被青煜光破坏时,晏召脸上稍有一丝动容外,其他三人从头到尾,都好平静地听着,连眼神也不曾波动过。最令人可气的是,叶然在听闻天君的魁珍兽是只猴子后,一脸毫不掩饰的失望。 为此柳帷很受打击,他突然对簧舌张起了满腔敬意,甚至想着回到均富后,要不要拜他为师,学学他的巧嘴簧舌,口灿莲花。那时不就是他编了个神仙渡里有神仙的奇事,把自己骗到神仙渡吗亏自己脑中有现代文明的知识也信了他,可见他巧嘴簧舌的功夫达到了何等的境界! 对!一定要拜他为师,待拜了师后,再找对面这四人说《封神榜》,说《三国演义》,说《西游记》,说《聊斋》,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奇趣怪闻,就不信他们不动容! 一定要雪耻,一定要雪耻! “凌梵,他们缺路费,我们送些银子给他吧。”叶然拉着凌梵的衣袖说道。 柳帷喜道:“不如算借吧,待……” 话还没说完,岑越冷冷地打断道:“不需要。” 柳帷担忧道:“你的伤……” “无妨。” 柳帷心知以岑越这孤傲的性子,叶然此举又被他看成了施舍,肯定不会接受。反正仓房里的香菇差不多可以收采了,那就自己赚够路费了再上路吧。 “我们自己筹钱上路。”柳帷冲叶然摆手。 叶然有些失望,难得一次有救助神仙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凌梵看出叶然的高兴,轻轻拍了拍他。 叶然立即转头,大眼睛向凌梵眨了眨。 凌梵叹气道:“只能吃半块。” 叶然大眼骤然被擦亮,掰了一半蜜饯马蹄糕慢慢细咬。 柳帷见叶然珍宝似地细咬那糕点有些心疼他。 这就是用手指擦牙的弊端,牙缝不能真正清理干净,自然易生虫牙。 “我给你做把牙刷吧。”柳帷对叶然道。 “牙刷那个杨柳枝做的木梳齿”叶然问道。 叶然在碧桃山庄时于庆海为他推荐过晨嚼齿木的洁牙方法,一点也不好用,杨柳枝涩得很,有时还会把牙肉给擦伤,弄得满嘴都是血,连凌梵也不赞同。 “当然不是。”柳帷摆手,“那个太麻烦了,走到哪还得找柳树枝泡着,我这个就是细细的一把,随身携带很方便,而且软软的既能清洁牙齿,又不伤牙肉。” 凌梵道:“需要什么材料,请尽管开口。” 柳帷道:“要马尾做刷毛,骨、角、竹、木随便哪种都行,磨平滑光整做刷板和手柄。” 凌梵点头,“这容易,用材都极简。” 柳帷道:“小东西,大智慧。以后叶然只要吃过甜食后,用青盐刷牙,就不用怕长虫牙了。” 自认识以来,叶然一直坦然无辜的平淡脸色,此刻终于有了波动,大眼睛闪的水波,应该是心情激动吧。 约好第二日将材料准备好,柳帷与岑越告辞离去。 叶然从烛台架上取下一颗夜明珠塞到柳帷手中,“给你们照路。” 柳帷接过珠子,刺激得几欲流泪,有钱人就是大手笔啊,居然把夜明珠当灯笼给过来串门的人。 小巷中,柳帷向岑越提议道:“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他们院子串门吧。” 回到院子,柳帷烧了热水,二人分房沐浴。 柳帷刚脱了衣裳跨进桶里,就听到岑越道:“过来给我擦背。” 柳帷道:“你等等,我洗了就过去。” “那水岂不凉了,现在过来。”岑越毫不肯商量。 柳帷咬牙,从浴桶里站起来,披了件长衫走过去。 诱人的胴体看多了,还是诱人,柳帷怕又流鼻血,将头向后仰了仰。 岑越将帕子扔给柳帷,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柳帷还未擦,被水打沾湿的长衫贴在皮肤上,被夜里的凉风从缝里穿进来,柳帷打了个哆索。 “进来洗。”岑越大施恩。 进来洗! 两人赤裸相对! 柳帷吞了天口水,找到自己的声音,“要脱衣服吗” 岑越扫了他一眼,“你们凡人是穿着衣服洗澡的吗” “当然不是!”柳帷迅速摇头。 立即褪掉身上的长衫,挂在木槾上,有些激动、有些羞涩地跨进浴桶。 浴桶不是很大,一个坐着一个跪着,肌肤仍会相贴。 在水气蔼蔼中看美人,当真越看越美,越看越心动。再加上细滑的肌肤正贴在大腿边上,柳帷脑袋乱哄哄作响,一股热流从鼻间直泻而出。 “出息。”岑越冷哼了一声。 柳帷赶紧扯起木槾上的长衫擦了擦鼻血。 “擦背。”岑越转过身,小腿压在柳帷脚上,光洁后背上那对蝴蝶骨在水波中摇曳生姿。 柳帷擦背的功夫经岑越的奴役,已完全练就出来了。 力道不轻不得,速度不缓不急,岑越舒服地爬在桶边几欲睡着。 “岑越”柳帷轻唤了一声。 岑越漫应了一声。 “已经擦好了。” “唔。”岑越转身过来,张开双臂靠在桶边。 “洗。” 柳帷又争气地流鼻血了,再次将鼻血擦干净。 目光落到那胸口那道红色的伤口上,一阵心痛。 思想还没反应过来,手先轻轻地捂上去了。 “今天一定痛得很厉害吧。” 岑越睁眼,对向柳帷一双满是疼爱的眼眸,偏过头道:“也,也不是很痛。” “说谎,痛晕过去了,还不痛。”柳帷说着又眼了红。 岑越不语。 柳帷想起傍晚,推门进来看到倒在床上岑越时,全身便被扔进了千年的寒冰里,心被冰封,已不能跳动。 他好担心,好害怕这个人出事,好舍不得他伤,他痛。 柳帷突然在水下,一把搂住岑越的腰,头枕在他的肩上,哀求道:“以后不要避开我,不要一个独自忍痛,好吗” 感到肩处湿湿的热流,岑越身体微僵,过了半晌,轻拂了拂柳帷的后背,算是作答。 二人静默地拥抱。 静默过后,柳帷全身开始慢慢发热,细滑的肌肤与如此紧密双贴,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柳帷红着脸急忙松开了。 岑越低头,水波清亮,一眼即明。 柳帷想遮又遮不住。 第28章 岑越嘴角勾了勾,带着一丝嘲讽。 柳帷由羞敛变成羞恼,伸手在岑越身上也摸捏了一下,眼中是不服气的挑衅。 岑越愕然,柳帷居然色胆包天…… 在岑越怒气还未聚集前,柳帷色胆已破了天,直接搂上去就亲。 柳帷想着反正摸都摸了,再亲亲嘴又怎么样。 当然,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再亲亲嘴就这样了,两人肌肤赤裸相贴,唇舌相交,在这一贴一交里,身体里的欲火便蹭蹭地往向冒,连岑越这清冷的心性也被挑了起来,呼吸明显加重。 柳帷手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岑越身上到处游走,肩后的蝴蝶骨,纤柔的腰肢,顺着腰肢继续下滑。 “做什么?”岑越抓住柳帷的手,半眯着眼睛冷喝。 柳帷对着岑越明显已染上情欲的双眼,哪里会惧,抽回手继续下滑,“做有意思的事。” 在柳帷看来,反正都是死,不如先下手为强,要不然等岑越恢复法力后,不可能会有自己翻身作主的机会,不如趁现在把握时机,先下手为强。 “太自不量力了。”岑越低语了一句,从浴桶里把柳帷拉起来,一把扔到床上。 “我要在上面!”柳帷见岑越伏身下来,滚到一边,试图劝说,“你今天镜伤反噬不适合再多劳力。” “想都别想。”岑越毫不留情地打断,将柳帷拖回到身下。 “灯,把灯灭了。”柳帷一边挣扎一边喊。 岑越转身将床前的灯火吹灭。 “帐,把床帐放下来。”柳帷气息不匀地喊道。 岑越反手将床帐放下。 难得见岑越这般予取予求,柳帷趁机要求道:“饭,明天不做豆腐吃。” “不行。” “那我……啊,轻,你轻点。” “好。” “他这是,这是犯了痔疾吗?”叶然观察柳帷举止好一会,转头问向凌梵。 凌梵拉过叶然,在他额头重弹了一下,叶然吃痛,不满地盯着凌梵。 韩冲碍于岑越,忍笑忍得很辛苦。 晏召心中默想,他记得柳帷昨天是吃豆腐来着,这么清淡的食物怎么会引犯痔疾。 柳帷又羞又恼,却又不好回嘴,手捏着象牙骨咯咯作响。 岑越坐在柳帷身旁,掰开他的手,将象牙骨掏出来,翻看他的手掌是否受伤。 叶然看了看岑越又看了看柳帷,恍然大悟,指着他们二人道:“原来他们做了成亲才能做的事。” 凌梵心中默叹,无奈一笑。 韩冲则直接投以佩服的目光。 晏召明白过来后略有些不自在。 叶然指着岑越,继续道:“你一定没替他松松腰,要不然他怎么只能坐半个屁股。” 柳帷听到这里,脸蹭地红了,又带了几分恼色。 为什么会认识叶然一点也不想认识他! 凌梵见叶然张嘴还欲言,岑越虽无视其他人言语,但见柳帷羞恼下去,怕是要怒了,素闻神仙小气,还是不加妄议的好。 于是凌梵截了叶然的话,另起了个话题:“象牙骨柄太滑,沾水后是否不好捏拿。” 柳帷对凌梵的识趣很是赞赏,接道:“嗯,的确如此,不如在上面雕些浮雕,就不会那么滑了。” 叶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尖细的小刀,兴致勃勃道:“我来雕。” 岑越将象牙骨递了过去,目光略带深意地扫过叶然与凌梵二人。 柳帷低头将挑选出来的细软马尾挑出来,一点点植在钻好孔的牙刷板上。 再接过象牙柄时,柄上多了许多糕点的浮雕,十分逼真。 柳帷赞叹地看了一会,将手柄削平的一方,连在牙刷板上,又用柔软牢固的寒蚕丝线稳稳地缚住两端。 用清水净洗后,叶然用牙刷沾上些青盐试了试,果然柔软又细致,连上牙也能刷得干干净净。 叶然张大嘴巴,给凌梵看他牙口清洁。 凌梵笑着点头。 叶然趁机提出要求,“以后我吃甜糕,会立即刷牙的,你不准不许我吃。” 凌梵道“那也要视度而定。” “我当然知道。”叶然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不多吃。” 因为他当然知道,要是长了虫牙,把牙齿蛀光了,凌梵会嫌弃与他亲亲。 面对向四人投射过来喜悦、感激、折服、赞赏的目光,柳帷终于有了成就感,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柳帷与岑越要去仓房看香菇,便告辞离去。 岑越目光在凌梵身上停留言了一下。 凌梵七窍玲珑心,抬手引路道:“岑公子请入内谈话。” 岑越点头与岑越入房。 韩冲看了看站着的几人,开口道:“我知道那个后面还有个暗门,可以进房偷听。” 晏召瞪了他一眼,一脸不认同。 韩冲扇风向柳帷,“你不想知道” 柳帷的确很想知道,自相识岑越从来不瞒着他做任何事,而且以岑越这般冷傲的性子,怎么会有话要与相识不久且交涉不深的凌梵讲。 韩冲又点火向叶然,“你不想听听。” 叶然摇头“凌梵会告诉我。” 韩冲道:“那也要之后才知道,你不想现在就知道” 叶然点头道:“我现在就知道。” 三人看向叶然。 叶然指着柳帷,平淡道:“神仙想知道做了成亲的事后,怎样替他松腰。” …… 现场一片诡静。 待岑越与凌梵出来,也感受到现场古怪的气氛。 当然只有叶然感觉不到,他走到凌梵身边,搂着凌梵的胳膊蹭了蹭,开口道:“你都教他了吗” 凌梵点头。 叶然哼哼了两声,有些不高兴。 凌梵低头悄声道:“只是口述,没动手教。” 叶然冲凌梵满意地弯了弯眉眼,转向岑越,张口欲说话。 柳帷突然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现在几乎有些害怕叶然说话了,因为叶然总是用极无辜,极淡然的口气和表情说出一些惊世骇俗,又真相无比的话。 果然,叶然又说了,“神仙不该是清心寡欲的么,为什么要对柳帷做……” 话还没说完,凌梵捂住了他的嘴,对黑了张倾世容颜的岑越和红得欲滴血的柳帷道:“既然二位有事要忙,便不相留了。” 柳帷连连点头,拉着岑越也不顾身体的疼痛,飞似地逃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岑越拉住行步有些困难的柳帷,开口问道:“你不痛吗?” 柳帷吃了叶然一早上的憋,这下全激出来了,“痛,我当然痛,我这么痛是谁害的,还不是你。都说让你轻点了,你……” 脑中回想起昨夜二人旖旎缠绵的情景,连耳朵红得发亮。 岑越看柳帷皮肤色彩艳红了一会,道:“下次替你松腰。” “你,你真的是问他这个。”柳帷有些结巴。 岑越有些不自在地偏头漫应一声。 柳帷心知岑越心性清傲,这般虚心请教别人恐怕还是第一次。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拉着岑越的胳膊,满是酸味道:“你让他碰你了!” 岑越摇头,“那个凡人很识趣,只是口述讲解。” “哦,这还差不多。”柳帷松了口气,复又恶狠狠地叮嘱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准让别人碰你。谁要是碰了你,你一定要狠扁他,再把他的灵魂记下,待法力恢复了后,好好地虐他,知道没有。” 这也放在以前,岑越定然会怒而嗤笑,但现在二人羁绊至斯,岑越眉眼温和,点头应了下来。 第29章 一偏头,一斜眼就看到身姿绰绰的岑越。 徐归满心欢喜,举步欲前,身旁家仆犹豫道:“公子,您……” 徐归想起岑越那一顿棍子,心中略有些警醒。 于是收回脚步道:“把你们的棍子都收起来。” 见众家仆收好棍子,徐归地款上前,深深一笑道:“二位,不想又见面了。” 柳帷看了他一眼道:“咦,你怎么还在渠安县?” 徐归道:“我不在渠安县,该在哪?” “你该……”柳帷闭口不言,拉起岑越的手向前走去。 徐归看着二人的背影,恨握紧拳,如此看来,那写给自己叔父上言他在渠安横行无道的人定是此二人了。 徐归的确收到了徐天碫的来信,也准备明天起程去奋焄府,他心中将那撺掇上书言状之人正恨得咬牙切齿,不想竟是柳、岑二人。 这二人是他自长大以来唯二辱他之人,吃了岑越一记棍棒,又不知叫了谁给县丞施压放了霍晱,还向徐天碫告状,他心里也甚是清楚,自己那清正廉洁的叔父肯定会对自己严加管教,哪有在横霸渠安县来得好。 “你跟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此仇不报,我徐归怎会甘心离开渠安。”徐归吩咐家仆。 家仆得了令,一路尾随,直至仓房。 过了一会,家仆来报,柳岑二人去了一处偏僻的大仓房。 徐归跟了过去,在仓房外看了了看,四下寂静无人,叫来家仆道:“去搬柴火来。” “公子想烧死他们”家仆略有些害怕。 “你只管放火,至于烧不烧得死他们,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徐归阴鸷笑道。 “这要是被二老爷知道了……”家仆迟疑。 “叔父已知我素日行径,反正是要受教了,也不差这一桩。罗唣什么,还不快去!” 时值秋季,天干物燥,最易引燃,待柳帷察觉气味怪异时,火已从外烧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柳帷大惊,“怎么突然,咳咳,起火了。” 大火随着浓烟滚滚而入。 “快走。”岑越牵起柳帷的手向仓房大门跑去。 “呯。”仓门倒地,火从外冒进来得更猛。 “怎么办”柳帷紧张地拉着岑越的手,烟雾浓得已看不清他的面容。 岑越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热浪,开始烧勺皮肤,仓房里最边上的段木也燃了起来,柳帷一阵心痛,去匩源山的路费为什么这么难凑 柳帷心酸得想流泪。 噼啪声与热灼感连同浓烟铺天盖地而来。 不,也不用凑了,照这样的大火烧下去,恐怕两人很快就要葬身在火海了。 想到这里,柳帷仓惶地问岑越,“你,你是神仙,怕不怕火烧” 岑越不语。 柳帷忐忑。 “我要是烧死了,咳咳,你一定要去找我,一定要找到我,知道吗” 柳帷漫生出比死更令他害怕的感觉,就是他要跟岑越分开了。 “你要是找不到我,也不许忘了我。我给煮饭,给你做豆腐,给你洗衣服,给你搓背,还,咳咳,还给你上,你可不许忘了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帷说得抽抽咽咽,泣不成声。 岑越抬手轻拂柳帷脸上的泪珠,灿然一笑,如雪山白莲初绽,绚丽夺目,“放心,你不会死的。” 岑越说完,以手捏诀,胸口一道白光直照手诀,白光愈扩愈大,直飞透仓房。 接着哄轰轰一阵雷鸣,倾盆大雨浇头而下,大火很快被大雨浇灭。 “原来,你还有法力,你……”柳帷瞪圆了双眼看向冒着青烟的破败门楣,再转看向岑越。 “岑越!” 岑越应声而倒。 “他死了吗”叶然伸出手指戳戳站在最前面韩冲。 “没,还有呼息。”韩冲探看了看。 “那他呢。”叶然指着呆坐在一旁如雕塑的柳帷。 “嗯,没事,也有呼息。”韩冲扫了一眼,“不过脸色比躺着的更难看。” “唉。”叶然叹气,“既然这样,还不如两个人都躺着。” 二人自顾自说了一会,出了院子,来到墨玉斋。 凌梵正与渠安县新聘的墨玉斋赵掌柜商敲商铺事宜。 晏召立在一旁,见韩冲随叶然进来,出声问道:“怎么样了” 韩冲摇头,难得地叹了口气,道:“一个未醒,一个呆木。” 三天前,仓房突发大火,又陡然下了一阵暴雨扑火了灭。 然后,岑越便没有再醒来。 柳帷也跟着在床前坐了三天。 且不说这二人,倒是因为大火的缘故,最外边段木里的香蕈经火一烧,香气四溢,全渠安县都知那仓房里种了香蕈,纷纷要买购。 最先跳出来的是缃品居孟掌柜,他言与柳帷早已订货,价钱也已谈妥,他一百斤的份断不能少了。 在缃品居跳出来后,渠安县几家酒楼和富绅对剩下的香菇开始争抢。 最后,凌梵派墨玉斋的赵掌柜主持了一场香菇拍卖会。 除却烧掉的,共卖得银钱四百二十两。 现在是去匩源山的路费有了,但岑越却一直在昏睡。 柳帷白天什么事也不做,不言不语看着他,到了晚上则睡在他身边,与他十指交握而睡,睡梦里尽是岑越脸,冷傲的,不悦的,发怒的,平静的,最后是大火中那灿然的一笑。 霍氏母子每日都会前来,小晱在就近的书塾里上学,下学后,会把霍氏做好的豆腐饭送到房中,有时柳帷会吃上几口,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口未动。 到了晚上,叶然与凌梵几人又来了。 晏召将卖香菇所得的四百二十两放到桌案上。 几人默立地站着,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渠安县所有的大夫在岑越昏迷过去的第一天,便全请遍了,全部都束手无策,不知为何会昏迷,也不知何时会醒,更吓到众人的是这个病人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却有呼息! 这,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可他又真实地存在! “这火是人为所纵。”晏召出声道,未烧尽的木柴和遗留的油渍都可证明。 韩冲摸了摸下巴,“来头定然还不少。” 叶然认真道:“我们来头也不少。” 凌梵看了一眼柳帷道:“你们在去仓房前可曾碰到了谁” 徐归! 柳帷蹭地站起,出了房门,转去厨房,操了一把菜刀就往外走。 晏召飞跃过去,拦住了他。 柳帷双眼通红,咬牙厉声道:“让开,我要杀了那个龟蛋,我要杀了他!” 韩冲道:“罔顾人命,的确该死,只是你杀得了他吗” “杀不了也要杀,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杀了他。”柳帷神智已不清醒,满腔的焦忧全化成了愤忿,总要毁坏什么才好,就好像手里这把菜刀,恨不得把它捏碎,捏得粉碎。而徐归,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叶然对凌梵道:“他要是死了,神仙醒来后,去地府能找回他吗” 凌梵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的柳帷,回道:“难说,都言人死后会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只怕找着了,也是妄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真可怜。”叶然说得动情,拉着凌梵道:“我们一定要一起死,这样还能找见。” 韩冲看了一眼晏召。 晏召也略有些感怀,看向韩冲,二人互看无语。 柳帷扔了菜刀,将四人赶出院子,回房熄了灯,与岑越同躺在床上。 与岑越十指相扣,脸相贴,呼吸相闻。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唯有轻缓的呼吸让柳帷悬在半空的心有一根支点。 他害怕连这根支点也没了去,所以他要不断地感受它的存在。 心虑过甚,不想言语,开口说话的力气已消失殆尽,只有源源不断的热泪没完没了地流不尽。 第30章 大约流了半瓢眼泪后,柳帷擦擦眼睛,爬起来,点燃烛台,开始收拾东西。 从房内收拾到院子,从院子收拾到厨房。 发着亮黑光的菜刀又被他握到了手里,这把菜刀也要带走,他第一次亲岑越回家后,岑越就拿了这把菜刀令他死上三千遍再说话。 柳帷想到这里梦寐般,用指腹挲挲了刀刃,脑中想着若自己真的拿这刀死上三千遍,岑越会不会眼开眼来跟他说话。 从哪开始下手好呢? 脖子? 手腕? 还是胸膛? 柳帷拿着菜刀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比划。 “你在做什么?”清傲的声音划破柳帷的梦寐。 循声望去,岑越就站在井台边,黑亮的长发随性地披着,绝丽的容颜清冷光华。 “岑越。”柳帷轻声呢唤,就怕一个大声,他人便不见了。 “咚。”菜刀从手中跌落,重重砸在脚背上,一阵钝痛袭来,柳帷顾不上痛,眼睛粘在岑越身上一动不动。 这么痛,看来不是做梦。 岑越皱眉,从厨房中把怔忡的柳帷带出来,“你刚在做什么还有这……”柳帷指着院子里大包小包的物件,“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 岑越指着自己肩膀粘湿粘湿的液体欲言。 柳帷恍若未闻,全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没事了,他醒了,他在跟我说话!” “岑越!”柳帷吼叫着扑上去,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眼泪鼻涕全蹭在肩处。 岑越了然,没问完的也不用问了。 柳帷杀猪样的哭嚎,唤醒了不少人。 有旁边的居户想出言几句,但见一个男子伏在加一个男子身上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宛如天崩地裂般,虽觉得有碍瞻观,却也动容。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袍,与家人低语几句,钻进被窝,蒙头继续大睡。 可是外边那尖锐的嚎啕,如魔音绕耳般,萦绕不去,心也跟着发颤起来。 岑越任柳帷哭也不劝慰,直至柳帷哭昏睡过去,才将他抱到房中放到床上。 自己从柳帷打包好的衣服中,挑出干净的衣服替柳帷换下,也替自己换了。 岑越扫过柳帷整理过的二人衣物叠缠的包袱、用过的器皿的箱子,连床帐也拆了叠放在箱子上。 他这是打算把整个院子都运走吗? 岑越转看向柳帷,明显消瘦的脸和脸上未干的泪渍,都在彰显着他的主人这几日过得很不好。 虽然以仅存护体的元气唤来暴雨倾盆,对他来说的确冒险的了些,但是能这样与他吵闹着生活也很好,很好到他不想去匩源山取回元丹做神仙了。 更何况,今时今日的他,也做不来那个清淡无牵的神仙。 这个人,就是这个凡人破了他的守清圈…… 柳帷一醒来,立即趴到岑越身上看动静。 看到岑越紧闭的双眼,柳帷从天堂落到地狱,他明明记得岑越醒来了的,原来是做梦! 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做久一点 反正做梦又不要钱,做什么要那么小气! “下去,重得要死。”岑越突然开口道。 “原来不是做梦。”柳帷瞪大眼睛欢呼,整个人全压到岑越身上,伸手把岑越的眼皮拨开。 岑越睁眼,眼中不复往日的清冷。 柳帷趴到岑越身上,鼻尖与鼻尖相贴,呼吸相闻,眼睛相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彼此。 看了一会,眼睛酸了。 柳帷开始色吻,从发际到额、眉、眼、鼻、颊、耳、嘴、下巴,细细地,碎碎地吻了个遍。 岑越闭着眼,任柳帷像条大狗一样趴在自己身上亲吻自己,更何况自己也不觉得讨厌。 吻累了,翻个身,与岑越并肩躺在一起,十指交握,一脸幸福满足地开始傻笑。 “岑越。”柳帷嘶哑着嗓音唤道。 “嗯。” “岑越。” “嗯。” …… …… 一声唤一声,一声应一声。 叶然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在院子石凳上坐下,拿着雕刀在石桌上刻糕点。 韩冲回身,也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他们一应一答叫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嗯。”叶然应了一声,“给他们送上一壶水,也许能叫到天黑。” “别说,我还挺佩服柳帷的,相貌不怎么出众,性格也不怎么好,怎么会把个神仙迷得不像个神仙了呢” 叶然抬眼看他。 韩冲解释道:“半个时辰了,一唤一应,他也不厌。凌梵要唤你半个小时,你会应上半小时吗” 叶然道:“不用他唤,他勾手指,我就会过去。” 韩冲:“那你唤半个时辰,凌梵会应你半个时辰” 叶然:“我不用唤,眨眨眼他就会过来。” …… 当真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一对。 韩冲想,若是自己与晏召,不需言语便能应声,恐怕只有他拔剑了,那晏召定以为与他切磋武艺便会二话不说,举剑近前来。 所以说,情怀这种东西,也是要看情人的。 待柳帷神彩奕奕地开门为岑越去做豆腐饭时,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叶然和韩冲,惊讶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叶然回忆了一些,回答道:“从你们发出啧啧声时到的。” 啧啧声柳帷也跟着回忆了一番,那岂不是他色吻岑越的时候。 !! 为什么他会认识叶然! 柳帷又羞又恼又恨兀自纠结了一番,再看二人,韩冲难得在若有所思,叶然则一心一意在往石桌上雕刻着什么。 想到这几日,叶然几人的探望与关心,柳帷面对感激道:“这几日多谢了,岑越他没事了。” 叶然抽空点头道:“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 “就是整个城东的百姓。” “城东!” 韩冲回神,好心解释道:“你昨晚哭得彻天响地,除非是死人,只要是活人,都听到了。” “……!” 柳帷将实话实说讨人嫌的叶、韩二人赶出了院子,正碰上小晱送豆腐过来。 柳帷将饭煮好,唤了岑越,二人坐在院子中吃午饭。 吃得还剩下小半碗饭时,柳帷拍桌子懊悔道:“我们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吃这豆腐饭?” 拍完了后,发觉掌心一阵痛,抬掌一看,一块尖细的石子扎进了肉里,再看石桌,一盘没雕完的蜜饯马蹄糕正与柳帷对望。 叶然,又是叶然! 怎么凌梵那样一个出色的人,怎么就看这叶然这个让人又气又无奈的人了呢每天堵心堵肺,每天被气得七劳八伤也是一种乐趣 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柳帷捧着碗继续吃豆腐饭。 既然岑越醒来了,路费也有了,去匩源山便再一次提上了议程。 柳帷将段木培植香菇的方法教给了霍氏母子,又去了一趟县郊的农庄,教了那两位当初热心助人的庄嫁夫妇。 作别了叶然凌梵几人,便要上路。 叶然邀二人有机会去安州碧桃山庄作客,柳帷答应了。 叶然其实很可爱,禀性纯良坦然,与俊雅清贵的凌梵正好相配。 第31章 柳帷在离别之前终于不带情绪和偏见正视了叶然一回。 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两匹滇西的枣红马,柳帷与岑越终于再次踏上去匩源山的路。 途经奋焄府时,碰到了徐归。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尾随着徐归进了天香阁,又进了头牌芸娘的房间。 待二人柔情蜜意正浓,宽衣解带正好的时候,柳帷和岑越大大方方联袂出现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徐归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白花花的一身肉就这样坦诚在二人面前。 芸娘则惊呼一声,钻进了背窝。 “我们,我们当然是来谢你纵火之恩的。”柳帷想到那场火灾令岑越昏迷不醒三天,就恨得咬牙切齿。 提到那场火灾徐归的脸顿时白了,令他害怕的不是他此举的不善,而是那一场在万里无云下的一场暴雨。 当时他便想到了天谴,所以才会在纵火后,当天连滚带爬地来到奋焄府。在奋焄府安份了两天,没什么异状发生在自己身上后,他便放松起来,趁着叔父徐天碫去司马府中赴宴,他才溜出来,偷欢一下,哪知冤家路窄碰到了柳、岑二人。 他虽然垂涎岑越的美色,但也对岑越的棍子记忆犹新,当下惊疑不定地望着二人。 柳帷扫了一眼徐归那一身白肉,翘起嘴唇,整张脸讨喜又活泼,“我们来玩纹身吧。” 徐归虽不明柳帷到底要何为,但知对自己不妙,张嘴欲呼救,岑越顺起桌上的烛台,敲在徐归的脖颈,“呯”地一声闷响,徐归应声软倒在地。 “你粗鲁好多了。”柳帷对岑越道。 岑越哼了一声,“难道你想让他叫人来吗?” “当然不想,你其实可以点穴的,干嘛要用烛台砸,显得你多孔有武力啊。” “孔武有力,勇武有力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不衬你的身份。” 岑越沉默了一会道:“我不会点穴。” “哦。”柳帷点头,“这倒情有可原。” 岑越墨眉染了怒色,柳帷见好便收,神仙可是不能随但调侃的,“别恼,我们来整徐龟蛋。” 柳帷道:“当然是给他弄个身份,但凡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彰显,就怕别人不知道。” 柳帷走近床头问缩在被子里的芸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岑越冷哼了一声,以示自己不悦。 柳帷也不回头,反手在后虚空摊开手掌。 岑越虽不屑地侧头,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柳帷握着岑越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方开口对芸娘道:“这个人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混帐,不知迫害了多少渠安县的百姓,我们是来教训他,替受害的人出气的,你莫要声张,可好” 芸娘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她望着一脸真诚的柳帷,点点头。 柳帷舒了口气,又道:“你的胭脂水粉都放在哪里,请借我一用。” 芸娘点头,从被窝里坐起身来,露出白晳的香肩。 柳帷脸红了红,拉着岑越转过身,“你先把衣服穿上。” 在柳帷的要求下,芸娘把梳妆匣拿了出来,又找了一根尖细的绣花针。 柳帷把昏死过去的徐归搬到桌上,开始对徐归进行纹身。 先用描金笔在徐归的左胸画了一只乌龟,当然鉴于柳帷那三娴四不熟的功夫,乌龟自然画得很难看。 连在一旁执烛台的芸娘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为防感染,柳帷在下针前,还把针对着烛火烤了烤,才对着描样,一点一点刺下去。 细细的血点涌上来,柳帷用布抹了去,才用凤仙花汁调制的染甲水,涂洒在针孔处,抹抹涂涂,最后一只伸头摇尾的红壳乌龟便成功纹在了徐归白白的左胸上。 这若想去掉,只怕得连皮都刮下来,这徐归一个娇养的富家子弟,哪里会吃了这般痛,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再恋色淫乱。 左胸纹完了乌龟,柳帷又在他右胸书写了鸡扒过似的红字:徐龟蛋。 “怎样,还不错吧。”柳帷向岑越讨功。 “嗯。”岑越点头,眼里破天荒地也出现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柳帷见状,更骄傲得欲翘上天了。 趁着天香阁宾客正多时,柳帷用冷水泼醒徐归后,将他提到楼梯口,岑越抬脚,徐归便惨叫着滚下楼去,赤条条地躺在天香阁的大堂中。 引得堂中众人皆来围看,待看到徐归胸上那一只龟,三个字时,哄堂大笑起来。 徐归又羞又恼,想逃避,又因从楼梯上滚下来伤了腿骨,根本动不了,只得用手护住关键位置,恨恼得脸发黑,这是他有生以来奇耻大辱! 柳帷欢乐地笑了一阵,与岑越携手离去,临走前,柳帷蹲到徐归面前,居高临下放狠话道:“你若从此改过自新便罢了,若是不改,哼哼,到时唤来万钉雨,把你扎成刺猬。” 徐归黑脸变白,恨恼变成恐惧,他虽不知刺猬是何物,但总归是不好的,更何况听柳帷的言下之意,那天那场暴雨便是他们唤来的了,想到这超法常的能力,怎么不让他恐惧。 自此以后,徐归还真夹着尾巴,安安份份做了一世人。 回到客栈,柳帷心情奇爽,一种除暴安良的大侠感油然而生。 用过晚饭,沐浴过,钻进被窝还在得意轻笑。 岑越没办法理解,却也没出言阻止,只是背对着他,自顾入睡。 最亲密的事情都二人都已经做了,为了节省节支,二人只要了一间上房,所以才有了一个被窝里一个径自傻笑,一个独自入睡的情景。 柳帷笑了一阵,觉得脸僵住了,便收了笑。 虽然不笑了,可大脑依旧兴奋着,没有一点睡意。 对着岑越那对漂亮的蝴蝶肩骨看了一会,色心渐起,伸手去摸摸蹭蹭。 最先,岑越还能忍受那只手在底衣里到处吃豆腐,可是钻进底裤里,让他便没办法再忍下去。 捉住那只惹事生非的手,岑越转身,冷着脸看向柳帷,以示警告。 柳帷见岑越脸虽冷,但眼中情欲已动,哪里会惧,凑上去便亲住岑越的嘴。 岑越不知低骂了一句什么,胳膊一伸将柳帷压在身下。 柳帷开始挣扎。 “不是你想要的吗”岑越见柳帷挑动了双不从,很恼火。 “我想要在上面。”柳帷一边挣扎一边道。 “休想。”岑越拒绝。 在岑越的禁锢下,柳帷根本挣扎不出来,最后喘着气道:“你不是答应我三个愿望吗,那我要用第二。” 岑越愕然,想不到这时柳帷会提三个愿望的事。 柳帷见岑越正走神,一咬牙,一使劲,抱着岑越在床上打了个滚。 “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我要在上面。”柳帷坐在岑越的腰上,将第二个愿望说出来。 岑越闻言,勾嘴笑了,魅惑倾国。 柳帷看得热血膨胀,撕扯二人身上的衣物。 “你答应过完成我三个愿望的,你是神仙一定要守诺,不能出尔反尔。”柳帷怕岑越不从,又说道。 “好,如你所愿。”岑越果然不挣扎,放松身体,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柳帷一边擦鼻血,一边亢赤亢赤剥下二人的衣裳。 很快,二人便坦诚相见。 从哪里开始下手好呢,都是那么诱人,全部都是我的。 柳帷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好容易压住了晕眩,柳帷先对岑越优美如白天鹅的脖子亲吻起来。 “别像小狗一样乱舔。”岑越训斥道。 “我是小狗,你就是我的美味骨头。” “谁是谁的美味还说不定呢。” “当然是我的,啧啧,你的腰又细又软。” “你喜欢吗?” “喜欢,我最喜欢了。” “你喜欢就好,等下别叫不要。” “怎么可能,你,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你想做的事。” “我想的不是这样,我要在上面,上面!啊!” “你不就在上面吗” “不是这样的,嗯……呀……” 余下的便是粗重的喘息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第二天上路,柳帷哀怨了。 岑越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道:“我昨天有照方法替你松腰,为什么你还那么难受” 柳帷狠狠地瞪了岑越一眼,不是腰痛,是受创部位红肿,松腰有什么用! 岑越驾马靠近,将柳帷从马上提到自己身前,侧坐。 “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唔。”柳帷点头。 “那好,你抱紧我,上路了。” 柳帷双手抱着岑越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还是有些心气不平,手在岑越腰上捏了一把,头钻进岑越的面纱里,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这才稍稍满意地笑了。 第32章 二人行行走走了十天,途经一处山涧时居然碰到白猿吱唧。 吱唧识得二人,从山峰上跳到树枝,往柳帷身上扔了几个野果。 吱吱唧唧地直叫唤。 柳帷原本笼着的愁眉终于舒了,举着果子对岑越道:“只要有吱唧在,我们即便是没钱也不用愁吃喝。” 岑越知柳帷为了他伤痛缩成八天发作,且伤痛加巨一直愁眉不展,此时见他难得开颜怎会拂意,当下顺其意点头应是。 柳帷将吱唧招到马背上,犹自喜颜道:“吱唧能逃出神仙界真是太好了!” 岑越毫不意外道:“缺月神猿为天君兽魁,岂能容易伤到。” 提到伤,柳帷又垮下了脸,满脸担忧道:“你镜伤发作日期缩成了八天一次,每次都痛晕了过去,可是唤那场大雨所致?” 岑越不语。 柳帷担忧更甚。 岑越见柳帷急得眼睛也红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在取出元丹推进红薮鸟时,在元丹上分了两道元气护住心脉,可令他没有元丹亦可如常生活,那天的大火虽烧不死他的神仙体,但柳帷一介凡人,会在火海里化为灰烬,近千年来唯一至深的羁绊,他岂会不周护安全,所以催动体内的一道元气唤来暴雨倾盆,以换来柳帷安然无恙。现下体内只剩一道元气,要护身又要抵御镜伤反噬,收效自然差了许多。 “如果……”柳帷颤抖着声音询问,“如果最后一道元气也没有了会怎样” 岑越扫了一眼满眼小心翼翼的柳帷,别过头,淡淡道:“不生亦不死。” “植物人?”柳帷小心确认道。 岑越皱眉想了一回,不知何为植物人,但见柳帷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想询问,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说有了吱唧,我们便不愁吃喝是何道理?” 柳帷强笑道:“你想,它能在山林中给我摘果子饱腹啊,那时在你的神仙界里,就是他天天摘各式果子给我吃。” 岑越:“我们并不时时都在山林里赶路,遇到市集人家怎么办?” 柳帷:“可以让它卖艺,当初我就是从耍猴人手中买下它的。” 岑越:“哦,竟是这样。” 柳帷提了提精神,将其间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问岑越,“那根红玉柱体到底是什么,让吱唧那么雪白的大猿缩成一只土不啦唧的小猴子。” 岑越想了想道:“神隐针,此针为巫姬所有。” 柳帷那双夜明珠般的眼睛亮了,“巫姬是谁与瑶姬有什么关系与天君有什么关系怎么她的神隐针会在吱唧身上她跟吱唧有何仇怨?” 为了不让这双夜明珠黯淡下去,岑越耐着性子回道:“巫姬是雀灵长神,主管百鸟飞禽。与天君为从属关系,天君珍兽园的飞禽为巫姬豢养敬献。她的神隐针为何在吱唧身上,与它又有何仇怨,只有吱唧才能回你,至于瑶姬是谁我不知道,更不清楚她与瑶姬有何关系。” 话说完,看向柳帷,柳帷一脸要哭的模样。 岑越不明,问道:“怎么了?” “岑越,这是你第一次跟我一下子说那么多话。”柳帷吸吸鼻子,满心的甜蜜溢了出来。 待把驾近了些,跨坐到岑越马背后,搂着岑越的腰,在他背后使劲地蹭了蹭,低笑了,和几声,声音里是满满的幸福与知足。 岑越不习惯柳帷这般热情的蹭偎,不自在道:“别把口水蹭我衣服上了。” “蹭上去又怎样,反正你的衣裳都是我替你洗的。” 岑越不语。 柳帷又蹭了蹭,伸直脖子,在岑越腮边偷香了一个,才跨回自己的马上,拍拍吱唧的头道:“吱唧,我们出发,去匩源山。” 吱唧“吱吱”应声,他不明白,当初被岑越两次扔到神仙渡的人,怎么可以允许爬到身上去又蹭又亲。 两人一猿,南行数日,到达了渭州地界。在离渭州城还有八十里时,骤然秋雨瑟瑟而下,雨虽不大,却冷得很。 岑越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嘴唇微微有些发白的柳帷道:“这雨要下到明天,反正现在晚了,找地方躲雨歇过这一晚再走吧。” 柳帷虽心急赶路,但此时也由不得要缓缓。 在路边的山坡上看到药王庙,便栓好马,进了去。 进到庙中才发现已有两批人在此躲雨了。 一批是两个粗壮的汉子,其中一个脸颊到耳后有一条大疤痕,身边放着一把刀。另外一个汉子肩上缠着白布,隐有血迹,看似受了不轻的伤。这二人靠在庙堂西角,身下垫着蒲团。看到柳、岑二人进来,疤痕脸把刀紧了紧,有神的虎眸中露出警惕的神色。 另一批是也是两个人,一个小厮,一个年轻的公子靠坐在庙堂东墙,墙边放着一把琴。年轻的公子相貌十分秀美,不过柳帷每日面对岑越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色后,其他的美色便入不了眼,只略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样五官长得不错,便将心放到岑越身上去了。 柳帷见庙堂东、西两边都有人,便与岑越在靠着药王泥像的堂中央歇下来。先弯腰将岑越长衫下摆的雨水拧干了,再从包袱里找出干布巾,把岑越头发擦干。擦过头发后,又翻了一块细棉软布,让岑越面朝自己,取下他的面纱,细细地将岑越脸上的雨水擦去,把面擦干了后,才从包袱里拿出另外一块干的面纱,替他戴好,顺手把鬓角刚擦散下的头发拢到耳后,这才又拿起软布牵起岑越的手擦了一遍,这才作了罢,捡起岑越用过的布巾开始替自己收拾。 柳、岑二人不知,这一番动作,让庙中的两批人都看痴了眼。 疤痕脸看痴的是柳帷,这一连番爽利又细致的动作,再加上那讨喜微翘的嘴唇,让他觉得这个男人比娘们还体贴暖心。若自己每日也能让他这般侍侯,那真是快活甚过神仙了。 年轻公子看的则岑越,他自诩秀雅无俦,从小听到的赞美车载斗量不下,刚柳帷取下岑越面纱,他看到被柳帷背影半遮住岑越的面容时,立时惊为天人,世人竟有这等绝色的男子,立时看痴了眼,回不过神来。 吱唧抖干了身上的雨水跳进庙中,柳帷一把抓住它,嘴里说道:“你也擦擦。” 吱唧百般不情愿地任柳帷把自己身上的白毛乱揉一通,一擦揉完,两下点跳,便跳到了药王泥像头顶。 “下来,不要对药王大不敬。”柳帷对吱唧道。 “吱吱。”吱唧不理。 柳帷从包袱里翻出一个香蕉,吱唧立即跳了下来。 “吃点东西吧。”柳帷拿出干粮递给岑越。 岑越摇头。 柳帷白了岑越一眼,道:“等下饿了,可不许摆脸色给我看。” 岑越看着柳帷手中的馒头皱眉。 “不许挑食。”柳帷将馒头硬塞进岑越手中,命令道:“吃!” 岑越不情愿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中,柳帷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翻出一个馒头,慢慢吞咽。 吃过馒头,又喝了些水,柳帷把吱唧拉伏下来,靠上供台边,自己与岑越则背靠着吱唧席地而坐。 “明天入了渭州城,不作停留,用过饭就上路。这样的话,两天就可以到森罗,三天能到安阳府,再有十天便能到匩源山了,两天、三天、十天,一共十五天,你还要再忍两次镜伤。”柳帷说到镜伤,不觉放低了声音,饱含疼惜。 岑越眼神闪了闪,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人这般温柔疼惜过他,或许在未成仙前,父母有过,但此刻柳帷的举动与声音却是如此地鲜明,鲜明到了血液和骨髓里。 夜渐深,二人相依着睡去。 年轻公子偷看二人,脸颈相贴,手腰相缠,有一股说不出的暧昧风流,绮丽缠绵,顿时红了脸。 三天后到了安阳府,正逢中秋佳节。 傍晚时分一入城府,更见城中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柳、岑二人先用过饭,又在客栈稍作了休息,柳帷便兴致勃勃地位着岑越上街了。 临走客栈前,客栈小二告诉柳帷,晚上最热闹当属安阳河的灯榭台上的串花灯,那里挂出来的花灯都是安阳府工艺性最高的花灯,还请了安阳府有名的鸿儒亲笔写了灯谜。届时在灯榭台上不仅会选出一年一度的花灯王,还能听到竹琴公子萧篱的《九落皇天》。 柳帷:“竹琴公子萧篱?” 客栈小二:“竹琴公子是我们萧员外的小儿子,琴技十分了得,他奏的《九落皇天》是失传了九百多年夏国的曲子,据说这曲子还是夏国的皇子作的曲,去年灯会上我远远地听过一次,真是好听的紧啦。这萧公子不仅琴技了得,还生得十分漂亮,再加上他安然修直的性格,就得了竹琴公子这一雅号。” 柳帷悄声问上岑越,“这《九落皇天》该不是你作的吧?” 岑越蹙眉,他想不起来了。 柳帷怕他伤神,牵起他的手摇道:“算了,我们就去听听看就知道了。” 第33章 二人不急不缓,顺着人流到了安阳河,见到水榭台上花灯结得富丽堂皇,台下人头簇簇。 柳帷虽有心也上前挤看热闹,但顾虑岑越,收了脚步道:“我们就在这儿听,隔着水,竟境说不定更妙了。” 岑越看了他一眼道:“琴者,大雅也,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松沉旷远,雪躁静心,含至德之和平,以养君子之中和。如此轰闹纷杂之地何能号雅,又何能修中和之德。” 柳帷想起岑越在神仙界里唯一的消遣就是弹琴,对琴道自有一道看法,反正他也不甚清楚,当下受教般点头应是。 “你若喜欢听,来日我奏与你听。”岑越突然道。 “喜欢,当然喜欢!”柳帷立即应声回道,这是岑越第一次谈起二人来日的光景,怎能不让柳帷激动。 偷看了一眼岑越的神色,又道:“最好是弹个《凤求凰》之类的。” “《凤求凰》。”岑越默念了一句。 二人在江岸,吹着凉风看着阑珊的灯火,喜闹的百姓,随意闲聊。 柳帷随意一转眼,便见衬着五彩斑斓灯光的岑越,一双流光蕴华的眸子,正与自己对视,心中一暖,吟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岑越闻言,讽道:“你是有多路盲才能找千百遍也找不到。” 柳帷被噎住,什么浪漫泡沫都化没了,只能干瞪着岑越。 岑越仿佛没看到柳帷的神色,又道:“凡人果然蠢愚,寻一遍不见,便罢了。既已缘尽,何必辛苦千百遍去寻。” 柳帷闻言身上一阵发冷,“你,你就是这样想的,寻我一遍不见,便不再寻了?” “你。”岑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根本不用寻。” 柳帷又是一阵气苦,根本不用寻,意思就是知道他上赶着跟他了。 “我累了,回客栈了。”柳帷气鼓鼓地说完,扭身便走。 岑越不明他为何生了气,不过他已将柳帷的灵魂记到了魂引上,不论他在哪,自己都知道,何必去寻,直接去便是了,所以根本不用寻。这个凡人不为他高超的法术而欣喜,反倒生气了。 岑越虽恼,但还是跟在柳帷身后向客栈走去。 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一个人,啪地一声,物什摔到地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声音嚷开来。 另一个赶紧拾起地上的物品,打开裹袋,朱红色的古琴的琴额一道明显的裂缝。 “朱凤靗翮。”岑越看了一眼古琴略有些惊讶,抬手在琴弦上拨了几声,自语道:“一徵稍破,七弦少铎。” 岑越侧头略听,又道:“七弦咽寒,琴额定有岔裂。” “当然有岔裂,不就是你撞摔的。” “章琴,莫放肆。公子请莫怪。” 岑越仿佛此时才发觉有二人在眼前,眼睛从古琴上收回来,冷冷地扫了主仆二人一眼。 “是你。”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喜。 岑越皱眉。 “三天前,我们曾在渭城郊外的药王庙中见过的。”说话的正是那天药王庙中那个年轻的公子。 这时路上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公子,上前来有道萧公子好,也有道淡竹公子好。 原来他便是淡竹公子萧篱。 萧篱此时满怀欣喜,且不说岑越的风姿折人,就是刚才一眼便认出一把琴是朱凤靗翮就很了不起了,要知道,这把琴是民间三大古琴之一,鲜有人识得。更令他惊讶的是,岑越凭着几个音调便能辨别出古琴残音在何处,所残为何,任是自认琴技了得的萧篱也佩服不已。所以对于识得琴越的欣喜远远盖过了对古琴的损坏的痛惜。 当然,他的心情一丝也没有传达给岑越,因为岑越不耐烦了。 萧篱看了一眼岑越的皱紧的眉头,忐忑地放下揪在岑越袖子上的手。 “公子定是琴中高者,我有一家琴行,公子可有兴趣去看看?” “公子,你还有约。”琴章在旁提醒。 “你替我传口信,说我有事不能赴约,来日再补。” 岑越本欲拒绝,可又开口道:“可有卖琴谱?” “我们萧家琴行的琴和谱是最全的。”琴章插嘴道。 “可有《凤求凰》?” “有的,是参照孤本补全了的。” “带路。” 柳帷气鼓鼓回到客栈,要了热水,沐浴过,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啊听,听到几乎快睡着了,还是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气闷变成了担忧,想到岑越没有法力,又有镜伤在身,还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这把他放在外面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 柳帷一边咬牙恨骂,一边穿好衣衫,出了房门。 刚出走出客栈,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徐徐而来,接着就见岑越跟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下了马车,下了车后,那公子递了一个东西给岑越,岑越接过放进了怀中。 柳帷的担忧变成了酸涩,眼睛直直地瞪着岑越,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柳帷的眼睛本来就很亮,如夜明珠一般,现在这样直直盯在身上,岑越岂有不能感应的,转身就见柳帷狠盯自己。 萧篱见二人气氛不好,自己也不知为何,自不好相劝,便告辞离去了。 “他是谁”柳帷质问。 岑越略想了想,刚才萧篱的自我介绍,“萧篱。” “就是那个擅琴,长得像个女人的的淡竹公子?” 岑越点头。 柳帷吃醋更甚,原来是找着知音,怪不得肯假以颜色与凡人同坐一辆车了。 “你刚跟他去做什么了” 岑越道:“去了琴行。” 柳帷上前,伸手往岑越怀里掏,张口嘴里的酸气便往外冒,“他给你什么了,你这么宝贝,还要放到怀中。” 岑越侧身避开了,明摆着不给柳帷看。 这下真把柳帷深深刺激到了,岑越不仅跟别人同坐一辆马车,还接收别人的东西,居然还不给他看! 岑越看了一眼两眼通红的柳帷,略有些不自在道:“回房。” 回房后,二人开始冷战。 当然岑越并不认为他在冷战,冷战的只有柳帷罢了。 柳帷一改往日的贴心小媳妇形像,不替岑越安排洗漱事宜,大剌剌地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岑越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何况他也不知柳帷气在何处,也无从安慰起,既然柳帷不替自己安排这些事,他便免了诸事,又见柳帷一个人占了大半个床,自己也没办法睡,便盘在榻上打坐调休度过今晚。 柳帷虽说有气,但一直在等岑越过来细语两句,哪知岑越压根就不为所动,连同床也不肯了,径自去打坐,再联想起岑越先前不会去寻他的的话语,心中一时心酸,一时苦闷,搅得他难受得很。 第34章 第二日柳帷恹恹起床,仍不理岑越,用过早饭后便继续上路了。 吱唧不明,两个好得常粘在一起的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生疏起来,一个远远地骑到前面去了,一个还在后面老远,这二人真的是同路吗? 毋庸置疑是同路的,走过这绵延的黑风岭便能看到宓城了。 才进黑风岭没多远,忽地一张大网从半空罩下来,兜住了柳帷。 吱唧风网落下时远远地跳开了,见柳帷被兜住,又路出来几个男人,吱唧凶象毕露,一个大掌便向最近的一个男人拍去,男人堪堪受了一掌,被拍退了几步。 吱唧又跳起来,在另一个男人脸上狠狠地撕了一把,撕得那人耳朵也裂了,鲜血直流。 跟上来的岑越见了一惊,急忙驱马近前。 “唰地”又来几个持械的男人,拦在岑越面前。 岑越一见前面柳帷已被一个大汉从马上提下来,往岭上而去,冷严了面容,踢翻了一个拦路的男人,追了上去。 越往岭上追,持械的人便越多,岑越与吱唧被团团围住。 吱唧前爪被伤了一刀,红色的血染红了白毛。岑越后背也生生受了一棍,可是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最后,双双受制,也被押上了岭。 “在这设伏两天,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可人儿。”粗大的嗓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傲。 柳帷身上的网兜被取下,挣扎出来一看,竟是那日在药王庙躲雨时碰到的疤痕脸。 这疤痕脸原名叫厄大,后来占山为王成了匪寇,被人叫作大恶。这大恶那日在药王就想掳了爽利又贴心般小娘子的柳帷,奈何身边的军师受了伤,逞不了强,便按捺下来,后又听闻柳帷要途经森罗过安阳去匩源山,算好了要经过黑风岭,早早地叫寨里的弟兄侯着了。 现下当真把柳帷一举擒获,怎么不让他狂喜。 “我呸,谁是你的可人儿。”柳帷恨骂。 大恶喜的就是柳帷一股子活劲,自然不会恼,反笑道:“自然是你,我想你可想了好久了。” 柳帷在心中叫苦,这个神经病,好死不死喜欢个男人,又略有些奇怪,他没看上妖媚众生的岑越反倒看上他了。 “你看上我,我可没看上你,你快将我放了。” “休想,你要留在寨中,做我的如意娘子,好好服侍我。” “你有毛病,要人服侍,也要找女人,你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没看出我是个男人吗” “我就喜欢你这股活力劲,又爽利还贴心,我保证日后好好疼爱你。” “我呸,谁要你疼爱了。”柳帷听得一阵反胃。 正说着,一帮人押着岑越和吱唧进了寨子。 柳帷一看岑越脸上的青紫痕,立时心痛了,急步上前。 大恶又岂会让他们接近,一把将柳帷拉到身边,严森森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要心疼也只能心疼我,要服侍也只能服侍我一个人。” 柳帷极力挣扎,可箍在腰上的手,像磐石般不动。 柳帷愤恨,猛跺了大恶一脚,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个乌龟王信蛋,也不照照镜子,凭你也想得到老子的心疼,你做梦。还异想天开要我服侍你,我呸!” 大恶将柳帷拉进怀中,狠狠地按在胸前。 柳帷被这匪寇头子身上的腌臜气熏得几欲呕吐,又踢又打极力挣脱。 大恶便就喜柳帷这股子活劲,卯上了不硬是不松手。 “放开他。”如在腊月水中浸过的声音夹着冰渣子传来。 大恶停了动作,看向岑越,对上那双霜冷如利刃的眼睛,没由来一阵发冷。复又看到身边那么多弟兄,更何况岑越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大刀,他惧什么。 为了证明他不惧,挑衅性地捏住柳帷的下巴,将嘴贴在柳帷的唇上摩挲了两下。 这下真把柳帷给恶心吐了,他居然被一个男人给强亲了,岑越还没主动亲过他呢,每次都是他主动。 想到这里柳帷有些哀怨地看了岑越一眼。 结果一看,吓了得快死了,因为岑越两指捏诀,欲催动体内的仙元。 他记得岑越说过最后一道仙元耗尽后,便会不生也不死,如植物人一般。 “不!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柳帷大声哀求,若不是大恶箍着他的腰,他几乎要跪下来了。 岑越仿佛没听到。 柳帷带着哭腔大声道:“你,你若执意不听,即便我活了,也要立刻死去,向那孟婆讨一碗汤,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永远都不要记起你!” 岑越默然收手,眼中黯然。 柳帷一阵心痛,想劝慰几句,可是什么都说不出。 二人默然无语对望。 柳帷是因心痛而说不出话,心痛岑越的狼狈,心痛岑越责己的无能为力。 岑越则是因为懊恼而说不出话,他一个神仙,在几个凡人面前,居然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救不了,怎么不让他懊恼难受,难受得几欲发狂,特别是那个肮脏的凡人亲上柳帷时,他身上像是有一团火,迅速将他燃烧起来,恨不得毁天灭地才能将这团火浇灭。所以他催动了仙元,可是柳帷不允,柳帷扬言要寻死,要喝孟婆汤将他忘掉,这又是他绝对,绝对不能容忍的。 望了一会儿,柳帷眼眶蓄满了泪,说不出什么感觉,又难过又庆幸。 大恶被二人情意绵绵的对视恼翻了天,将柳帷抱拉着往屋子走去,一边吩咐,“把他们先关起来,等本大王爽完了再定夺。” “是。” 几个男子推搡着岑越往另一边走去。 岑越默立不动,眼睛看着柳帷,眼中又怒又痛。 柳帷侧身回头,就怕岑越再催动仙元,强笑着安慰道:“我没事,你先跟他们下去。” “怎么会没事,我们要来做天下最好玩,最欲仙欲死的事。”大恶在柳帷邪恶地说着,手伸进他的衣襟里。 柳帷躲避不过,忍着恶心,乞求大恶道:“我们先进房,好吗?” 他就怕岑越一刺激,催动仙元。 “啧啧,这皮肤又滑又嫩,就像上好的绸缎。”大恶摸得心意舒畅,在柳帷腮上狠狠亲了一口,“好,我们去房间,定叫你爽欢天,让你一见本大王就脚软。” 柳帷听了又羞又气,听他的浪声淫语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此时,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还仿佛急不可奈一般,推着这个大恶贼进房。 大恶以为柳帷降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好不得意,兽欲也大涨,半搂着柳帷,一手撕扯着柳帷的衣衫,还未进房,柳帷半个雪白的胸膛便露了出来。 引得寨中其他男人一阵不怀好意地哄笑,眼睛直溜溜地望着那片雪白的胸膛留口水。 柳帷羞恼得要一头撞死,心中又惴惴着岑越的情绪。 低声咬牙道:“进房,进房。” “好,进房,我的可人儿。”大恶将柳帷抱起,踢门便要入房。 “放下他。”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帷转头看时,岑越双眼通红,连眼眶也是艳丽的血红色。 柳帷大惊,急忙道:“岑越,别,我求你,别。” 岑越恍若未闻,以手捏诀,催动体内最后道仙元。 仙元幻化成铺天盖地的利刃,向寨中众人直射过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众人皆被穿喉而过,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全呯呯倒地。 大恶瞪着一对大眼珠子倒地而亡,鲜血从喉咙里汩汩直冒。 柳帷随着大恶的倒地被倒在地,一回神过来,便见一地的死人,和满地的鲜血。 “岑越!”柳帷疯跌爬上岑越。 岑越斜在吱唧的臂弯中,看着脸上惊慌,爬得一脸狼狈的柳帷,弯站眉眼,笑了。 柳帷将岑越从吱唧臂中护过来,还未开言,泪已满面,“你这个笨蛋,你没长脑子吗,一个凡人值得你这样吗” “你若要寻死,或是忘了我,任你行事,我没办眼睁睁看着你受辱而无动于衷。”岑越抬手,抹柳帷脸上的泪痕,“清陌,莫再哭了,你好自为生。” 岑越说完最后一个字,便闭上了眼睛,不生亦不死,永远沉睡不醒。 柳帷见岑越眼睛阖上,心中大恸,一口气没跟上来,头一歪,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躺在草地上,身上堆放着几个野果。 柳帷弹跳起来,脸上尽是惊慌,直到看到岑越就躺在不远处时,才放下来心,走上前将岑越抱着怀中,与他脸贴着脸,眼泪止不住往上流,全流进岑越的衣襟里。 吱唧从树林里找来了柴火,柳帷柴火点燃,抱着岑越坐在火堆前,望着岑越毫无生气的面容黯然无语。 “吱吱。”吱唧扔了两个果子过来。 柳帷摇头,没有一点胃口。 他岂是没有胃口,他的人生墙垒随着岑越双眼紧闭便全垮了,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者说还要不要生存下去,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怀中的是他的珍宝,一定要好好护着,不能让他有丝毫差迟,至于身外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干无扰的。 在树林里呆了一晚上,睁着双眼到了天亮,柳帷将岑越小心翼翼抱到溪水边,轻柔细致地为他洗手擦面,戴好面纱,整理稍皱的衣襟,弹掉靴上的泥尘,一如往日那般。 记得在汾真第一次为他整理衣衫时,岑越就高傲地说以后衣前都由他来打理,当时心气那么不平,谁想一路来,自己不仅心甘情愿地被他奴役,还将一颗心也绑送给他,甘之如饴地为他做任何事。 随着一番整理动作,有东西自岑越怀中掉出来。 捡起来看时,赫然是《凤求皇》的琴谱。 柳帷九转肠回,再也忍不住,伏在岑越身上埋头痛哭。 哭情深言浅。 哭仙凡殊途。 哭造化弄人。 第35章 柳帷买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马车里榻、几、炉齐全。 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其他的时间,柳帷一直抱着岑越不放。 连吃饭都是一手抱着,一手进食。 沐浴则是二人在一个浴桶里。 到了床上睡觉更是从头到脚全贴到了一起。 柳帷的心理存在病态,他怕自己一离开岑越,岑越的身体就会变冷,所以一直忐忑,一直不安,一直很害怕。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匩源山下。 柳帷抬头看着拔尖入云的连绵高山,皱紧了眉头,想回头问问吱唧可有寻处时,却发现吱唧早就跃进了山海里,只见得一点白色的影子闪过,便再也不见了。 柳帷不放心将岑越一个人放在马车里,找了根棉软的绳子,将岑越绑缚在自己背上,又查好是否勒得太紧伤了岑越,这才开始爬匩源山。 匩源山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山林,山中密遍铺地柏、鹿角桧、美人松等树木,地上则长着连片的地锦草和成蓬的大蓟,时值初冬,桧叶和针叶被风一次簌簌落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柳帷背着岑越踩在上面,脚下异常软厚,却也容易滑倒,更何况还是背了个人上山,所以柳帷当真是举步维艰。 行了半日却也只爬了两丈来高。 柳帷松了岑越靠在树下气喘吁吁地歇下来,拿出汗巾抹了把脸,又将岑越身上的落叶细细弹去。 在这茫茫的山林中要寻得岑越修仙的洞府,实在不易,柳帷虽愁苦,但也异常坚定。 柳帷略歇了歇欲再登爬。 吱唧从林中蹿出来,吱唧着叫了两声,抢了岑越便跑。 柳帷心中虽然明白吱唧不会伤害岑越,但也禁不住焦急,一边唤吱唧,一边快步跟上去。 明显吱唧是要带柳帷去一个地方,它停停蹿蹿,好让柳帷能跟上来。 复又不知转了多久,久到柳帷双腿像灌满铅,迈不动步子时,吱唧才在一处稍平整的山头停下来。 柳帷瘫坐在地上,全身大汗淋漓,连胸口每呼吸一下,都在钝痛。 一只红毛鸟不知从何处飞出来,落在柳帷肩上。 柳帷侧头一看,双眼放光,正是岑越养的红薮鸟。 在他还未开口唤出声时,红薮突然看到吱唧臂弯的岑越,直冲了过去,在半空化成孩童型落下来,将岑越从吱唧手中抢过来,轻放到地上。 柳帷被这当场红鸟变活人的法术,看得目瞪口呆。 “主人,主人……”红薮连唤数声无应后,抬手在岑越身上感受了一遍,转头怒向柳帷道:“我主人是神仙体,身上怎么一点仙元也没有了?” 柳帷心中刺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红薮本来红通的眼睛,此刻硬掺进了黑色。 柳帷踉跄着在岑越身边坐下,抬手轻拂了岑越的发丝,眼神痴迷,神情温柔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红薮恨恨地瞪了柳帷一眼,骂道:“没用的凡人!只恨我身怀元丹出不得匩源山,害主人受制于你们这些凡人!” 红薮骂完,抬手在岑越胸口感受了一会,奇怪道:“怎么主人体内还有一小股仙元,这仙元,这仙元不是主人的。” 柳帷不明就里,“那这……” 红薮见柳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才不乐意道:“还好有这一小股外来的仙元护体,要不然主人连这具身体都很难保持。”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会像凡人的尸体一样会腐烂。” “啊。”柳帷大骇,跌坐在地,心中颤擞不已。 原来差点连他的形体都留不住,这如何不让柳帷害怕。 可是又是谁替岑越注了仙元到体内呢。 “吱吱。”吱唧在旁吱声。 红薮点头了然,“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柳帷这才明白,当日自己吐血晕过去后,吱唧曾将自己的仙元注进岑越的体内,这才保得岑越的形体不坏。 柳帷感激满怀,当下跪向吱唧磕了个头,口中不住言谢。 红薮抱了岑越往山林深处走去。 柳帷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欲从红薮手中接过岑越,狠狠地挨了红薮一记白眼。 “给我来抱吧。”柳帷低声恳求道。 红薮侧身避过柳帷冷冷道:“他是我主人,凭什么让你来抱。凡人,我劝你趁着天没黑,赶紧下山吧。” 红薮说话的语气神态当真和初识岑越时,岑越所表现出来的无二,果然是其主必有其仆吗 此时的柳帷心中自然充满了怀念,停了脚步,神情似有些痴了。 红薮不理这个奇怪的凡人,在一处宽阔的山洞前停下来,将手按在一处石块上,山洞里处,一条石门自动打开。 柳帷跟了进去。 穿过一小段石道,才看到别有洞天的大空间。 洞中燃着的两盏长明灯,将洞里照得十分清晰。 看着陈旧又古老的一些摆设物什后,柳帷确定这就是岑越修仙渡劫的地方。 红薮将岑越放在石榻上,对柳帷道:“既然你不肯下山,就要听我命行事。” 柳帷连连点头,“理应,理应。” “我现在要将元丹过到主人体内……” 还未待红薮说完,柳帷两眼放光,如夜明珠熠熠生彩。 “哼,凡人,要不是看在主人的份上,哼!你来将主人扶坐起来。”红薮对柳帷颐指气使道。 被这样一个孩童模样的人的老气横秋地指派着有些奇怪,柳帷却甘之如饴,红薮话刚落音,柳帷便上前,轻轻将岑越扶坐起,靠在自己的怀里,还拢了拢岑越耳边的头发。 “谁准你抱着我主人,将他扶坐起,你在后面只准用一只手撑着我主人的背。” “好好好。”柳帷照着吩咐执行了。 红薮坐到岑越的面前又道:“仙元过体,元气难免会泄露,到时你可撑得住?” “撑得住,我一定撑住。”柳帷信誓旦旦地保证。 红薮的脸稍微好看了些,“那就开始了。” “好。” 红薮手中捏诀,胸口金光闪灼,一颗浑圆金光灿灿的元丹自红薮胸口飞出,移向岑越的左胸。 元气向四周扩散,柳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迫。 “噗”柳帷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歪了歪。 “撑住。”红薮冷喝道。 柳帷点头,咬牙,承接越来越迫近的压力,到了后面,几乎连呼吸也夺了去。 元丹慢慢推移,入了岑越的胸口,岑越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柳帷心中大喜。 过了一会,金光慢慢收拢至岑越胸口,再未有半丝泄露。 “好了。”红薮将手掌收回。 柳帷怕是被元气挤伤了内脏,血一直从嘴里往外流,此刻听到红薮言好,强撑迷离的神志,抹了嘴边的鲜迹,拉着岑越的手,焦急地唤道:“岑越,岑越。” …… 柳帷看向红薮。 红薮眼中也有狐疑,唤了几声主人,岑越没有任何回应。 “怕是要等一下才能醒过来。”红薮有些不确定道。 柳帷焦忧地守在榻前,以期岑越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瞧见自己。 可是等了很久,岑越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最后柳帷撑不住睡了过去。 待睡醒后,岑越依旧没有醒来,柳帷担忧愈甚。 “怎么回事,为什么岑越还不醒来,元丹不是还到他体内了吗?” 红薮也很焦急和担忧,没好气道:“我要是知道,主人还会不醒来吗?” 再等了两日后,二人所有的耐心全部耗尽。 柳帷用削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捏着岑越的手心,想将心底最深切的呼唤传过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紧地盯着岑越的面容。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忧虑。 最后,红薮看不过去了,对抱着水果走进洞里的吱唧道:“你们好生呆在这里,保护我主人,我去找天君。” 柳帷闻言站起来道:“你能匩源山吗?” “元丹在主人体内,我自然能出去了。”红薮说罢,幻身作红鸟,飞出了洞。 第36章 等了一日一夜,红薮领着一个白胡子老者入了洞。 白胡老者看到吱唧,惊呼道:“缺月神猿,你如何在这天君找你许些时日了,快些回珍兽园。” 吱唧眼中似着泪光,吱吱了两声。 白胡老者大惊欲言,红薮在一旁焦急道:“它的事等下说,葞尊,你先看看我主人。” 葞尊倒是不急,看到柳帷又惊奇道:“他是凡人。” 红薮急道:“他的事也等下说,你看我主人,元丹入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醒来。” 葞尊看了看,皱眉道:“他的身体曾没有仙元护体,后来虽然有另外一股元气入体,但不是本家的,所以只护得了形体。现下元丹入体,也难以融合入腑脏经脉,所以醒不了。” “那您一定能救醒了!”柳帷急忙道。 “我不能。”葞尊道。 “天君委派你来,你怎么可能救不了!”红薮也急了。 “别急,天君仙经枷能救。”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去取。” 葞尊不缓不急道:“不是去取,而是将他送至天君处,请天君用仙经枷救醒,因为仙经枷只有天君会用。” “好,那我们赶快。”红薮抱了岑越便往外飞去。 葞尊紧跟其后,顺便把吱唧也带上了。 柳帷眼睁睁地看着几人飞身离去,连看一眼岑越都来不及。 柳帷追出山洞,几人连影子也不见了。 寒冬越甚,柳帷在洞里侯了一个月,也未见岑越回来。 山上没有食物,又冷,再加上内伤和无穷止的盼望,柳帷几乎死过去,最后不得不拖着孱弱的身体下了山,寻得一户人家,将养身体。 身体稍稍恢复后,又上了几次匩源山,但岑越自始自终都没有回来过。 等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匩源山含翠。 柳帷第十三次从匩源山下来后,辞了人家,回到均富县。 均富县城百姓提着心过了一个月后,终于放下心来。 柳眠公子安生了。 这出一趟远门,长一次见识就是不一样,什么事物在他面前都是寡淡无味的样子,连从西域过来的戏法班子,柳眠公子也没去瞅一眼,与往日果然大不径同。 县衙厨娘自柳帷归府后,每日都在做豆腐宴,煮、煎、炸、闷、炒、蒸各种烹法一一弄了个遍。 吃得全府的人脸色发青,脚步浮虚,吵嚷着要换菜。 厨娘朝西跨院望了一眼。 府里的人跟望了一眼,垂首离去。 柳帷夹起一块炸得两面金黄的豆腐,放进嘴里无意识地嚼动。 柳夫人担忧地望着他,柳县令也叹气无语。 “怎么了?”过了许久,柳帷才发现饭桌上低迷的气氛。 柳夫人道:“帷儿,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能跟爹娘说说吗?” “哈、哈哈。我能受什么委屈。”柳帷干笑了几声。 “从回来到现在你一次门也不出,整天神情恍惚,肯定有事,你跟我和你娘说说,或许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柳县令也开口道。 “我真没事。”柳帷放下碗筷,“我吃饱了,爹娘慢吃。” 柳县令看着自己儿子削瘦的背影,眼中担忧愈甚。 “早知出趟门会连魂也丢掉,就是他再闹腾也要让他留在均富了。”柳夫人叹息。 柳县令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柳夫人目光亮了亮道:“老爷,帷儿郁结不开,又不肯跟我们说,不如替他娶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媳妇,说不定能开解他。” “婚娶……”柳县令沉吟,“帷儿早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之前因睡多醒少怕耽误了别家姑娘,现在痊愈了,是该考虑婚事了。” 柳县令与柳夫人几句闲商,使得柳府上下皆知,柳眠公子要娶亲了。 闻风而来的媒婆也纷踏上门,且不说柳帷相貌出众,就是县令公子的身份也令人垂涎。 柳帷是在第三批媒婆上门后,才知此事。 知晓后,他实在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他在当天夜里,不哭也不笑,沉默地牵了匹马,离了均富县,直往北而去。 柳帷在神仙渡枯坐了两天,没等到神仙出现,最后坐了渡上的船,顺水南下了。 一路浑噩不知,跟船南下数日,直到一处青天阔水的大码头前,柳帷晃晃晕沉的脑袋,扯住急急下船的人,“这是哪里。” “安州。” 安州,好熟悉的地名。 柳帷松了那人的衣袖,随着人群下了船。 时值春暮夏初,安州城内应时令的风筝,雨具以及梅子,枇杷,桃子随处可见。 “公子要买吗,这可是碧桃坞有名的碧桃,汁甜肉厚,好吃得紧。”卖桃的小贩捡了个卖相最好的桃递到柳帷面前,殷勤地招呼。 “碧桃坞。” “没错,这桃就是碧桃坞里摘的,你看看这个,这颜色,一顶一的好。公子,买几斤吧。” “碧桃坞里是不是有个碧桃山庄。” “有,大气得不得了,不过那可不是随便进的。” “多谢了。”柳帷拱手离去。 “我认得他。”叶然大眼眨了眨对于庆海道:“他是神仙的相好,叫柳帷。” …… 如果不是走得太辛苦,柳帷真想立即拂袖而去。 “神仙在哪”叶然拉着柳帷的衣袖四处查看,“听闻神仙善法术,指不定就变成了草屑蚊虫藏匿着。” 柳帷的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 最后,于庆海开口道:“小然,柳公子既是你的朋友,还是先引到庄中再叙旧情吧。” 叶然点头,吹了个响号,两只红嘴鸽子落在叶然肩头。 柳帷未见过红嘴的鸽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你还没见过它们吧,这是花点和雪蛋。”叶然向柳帷介绍。 “好难听的名字。”柳帷如实道。 “不好听吗?”叶然认真问道:“你觉得它们叫什么名字好?” 柳帷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然想了想道:“吱唧,叽咕,咕叽怎么样?” 柳帷无语,他这是在嘲笑自己给缺月神猿取个吱唧的名字吗? “还是不要改了。”最后柳帷不得不妥协让步,随认雪蛋跟花点这两个名字其实好听。 不过叶然依旧宠辱不惊。 “嗯,不改好。”叶然点头。 入了花厅,有庄人奉茶水过来。 叶然在旁道:“净些桃过来。” 一会,叶然指着盘中堆叠的桃子道:“这桃是从碧桃坞里的桃树上摘的,你看看颜色丰泽,你再咬口尝尝,果肉厚且多汁,好吃得紧。” 这语气,这说辞,怎么那么耳熟。 于庆海在一旁道:“小然那天从安州卖桃的小贩那里学来的。” 柳帷了然地点点头。 吃完远近闻名的碧桃牌桃子后,叶然在柳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神仙去了哪”叶然大眼直瞪瞪看着柳帷。 柳帷身体微颤了颤,神色暗下来。 “神仙拿回了元丹就把你抛弃了” 柳帷闻言心中一痛,想要分辩,张了张嘴,嘴里苦涩发干,说不出话。 叶然见状更回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神仙无情,原来是真的。” “神仙不是佛。”柳帷突然开口反驳,说完后自己又恍神了,记起岑越说起时的神态,心中稍稍又稳定了些。 叶然没有安慰过人,陪着恍了神的柳帷沉默。 到了傍晚,凌梵回到庄中。 晚饭后,叶然堵着柳帷,将分别后二人经过说了一遍。 柳帷低头看着茶盏里碧透的茶水,心中一沉一沉,沉得透不过气来。 他不想去揣测,他也害怕去深想,半年过去了,岑越还没来找他,难道回到了过去冷清无欲,亦或是……忘了。 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麻痹着自己重复过日子,可是这日子,在曾经因有过与岑越相伴的旧时光后,现在显得特别地荒凉。 荒凉如陌上草,离离无际,风过而漾,绵绵无尽头。 心就被这些离草包缠着,密密的,带着痛感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他离开了自己,哪怕走断腿,望穿眼,在这个人世间也寻不到他,看不到他,多么悲伤的无奈。 第37章 “我记得你曾言在神仙界不过呆了几日,人间已然过了一年。”凌梵出声打断了柳帷的心怔。 柳帷点头,心头有什么一晃而过,目光看向凌梵,就如溺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凌梵微笑不语,看了叶然一眼。 叶然恍然大悟,随即道:“你莫要灰心,你等了许些时日,在天上不过一日或半日的光景罢了。” 柳帷双眼骤亮,复又蒙上一怪水润。 叶然偏头看他,不解。 柳帷擦擦润湿的眼角,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你说一句这么动人的话。” 鼓动慰人,贴烫了柳帷的心。 叶然自然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扭头不理他。 凌梵温柔地拍了拍叶然的头,对柳帷道:“我看岑公子性情虽冷,但对公子你分分是真,公子也不必兀自多思伤怀,莫如静心以待,定能求仁得仁,终得圆满。” 柳帷点头,双眸亮如夜明珠。 “公子既然是散心,不如在山庄多留几日,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凌梵又道。 柳帷点头,言谢。 “不必如此客气。”凌梵转看了叶然一眼,微笑道:“我们该多谢你才是。” 叶然一点即通,以指叩了叩牙,大眼睛眨了眨,“牙齿再也没痛过了。” 凌梵与柳帷笑了。 叶然凑机要求,“我今天能再吃一块吗?” 凌梵伸指弹了一下叶然光亮的脑门,带着宠溺和无奈,答应了。 叶然弯了弯眼睛,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柳帷看叶、凌二人互动,凌梵俊雅明睿,叶然透真自然,觉得他们俩个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中既开心又羡慕。 在碧桃山庄留了几日,柳帷又回到了均富。 他决定呆在家安安心心地等待。 当然安心的只是他,柳府却不是这样,柳府上下皆在为柳帷娶亲之事而忙碌着,并鉴于柳帷第二次离家与成亲有关,所有事情都偷偷进行着。 直到出了府在茶楼听人闲聊时,才知自己要娶亲了,还是白员外的爱女白茵。 柳帷回了府,找到柳县令。 “我成亲,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男大当婚,你年纪也不小,该娶亲了。” “该娶亲,那姑娘我连见都没见过。” “大家闺秀,自然深贵大宅养着。” “那你们也不能随便擅作主张地定了。” “这倒不曾,你自己选的。” “什么时候事!”柳帷瞪大了眼。 柳县令笑得有些深,“那日你娘拿了几十幅画像让你挑选出的。” “那明明是……”柳帷恍然大司,“原来娘叫我看均富美人图,原来是这个目的。” 竟然是这样! “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子长得好看些,但并没有说我就娶她!”柳帷道。 “既然你觉得好看,那就不如娶回家来。”柳县令接道。 柳帷立场很坚定,“我不会娶她的。” 柳县令反问,“那你娶谁?” “我娶……”柳帷哑然,他想娶岑越,可是岑越现人仙两茫茫着。 “既是没有人选择,那就白家的小姐吧,家世清白,与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 “爹!” “无妨,日后你若遇到喜欢的人,你再纳到房里便是了。” 柳帷冷汗潸潸,这无论如何是他想也不敢想的。 柳帷想像岑越低眉顺眼地纳进偏房,身上一阵恶寒,猛地摇摇头。 “我是不会成亲的,要娶你自己娶好了。”柳帷再次申明,见柳县令隐有发怒的迹象,柳帷赶紧蹿出了房间。 柳帷将娶亲的事并没有因柳帷的抗议而停下来,府中仆人反而每日繁忙起来。 柳帷开始后悔回到均富了,但现在想跑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赋闲许久的小厮终于寸步不离地又跟上了,名为侍侯,其实还不是应了柳县令的令来监视的。 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在多方撮合下,柳帷在隐秀阁与白茵见面了。 美人倒是个美人,比画像上还美上几分,不过跟岑越比起来,那就逊了。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柳帷看来,这白小姐也就五官周正了些。 看得出来白小姐受过良好的家教,温柔大方不说,气度也娴静适宜。 白小姐亲手为柳帷煮了茶,奉到柳帷眼前。 柳帷连说有劳不敢。 白小姐轻笑道:“柳公子客气,茵茵以前有失礼之处,请包涵。” 柳帷奇了,“我们曾见过?” 白小姐点头,脸上隐有红晕,羞涩不言。 柳帷挠挠头,他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白小姐。 “醉心红胭脂铺。”白小姐低头轻轻提醒了一句。 我还去过胭脂铺柳帷扪心自问。 哦,是了。一年多前刚大醒过来时,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不已,曾入过一家胭脂铺,在胭脂铺中的确碰到过一位姑娘,当时还想看看她臂上的守宫砂来着。 柳帷忽然醒悟,在这个时代男女授授不亲的严苛教条,怪不得这白小姐会想嫁给她,恐怕是存了自己掀了她的衣袖看守宫砂的缘故。 可问题是,自己也没看到,就被她说来就来的眼泪吓得放下了袖子,结果不仅被侯在铺外的白家仆人打了一顿,回到柳府还挨了柳县令的一顿鞭子,害得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白小姐在旁道:“当时不知柳公子是良善之人,只当是轻狂浪徒,下人们才动了手。趁此机会茵茵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恕罪。” “白小姐客气了,原是我不该因一时好奇便对小姐无礼。”柳帷摆手,那些痛早就过去了,还计较什么,再说自己也的确不该。 “多谢公子。”白茵含笑道谢。 柳帷之所以答应来与白茵见面,是想着当面拒绝婚事的,可现在见这般多礼识大体,眼中期盼殷殷的白茵,这拒婚之事不知从何开口说起。 是直接说,我不想娶你,还是婉转着说,在下配不上小姐? 或者坦白出来,我有心上人,所以不能娶小姐? 柳帷正在踌躇不知该选哪个方式拒绝时,白小姐含羞带怯,满脸粉红地掏出一个精致的香袋,温柔低声道:“我替公子绣了个香袋,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欢?” 见白小姐因害怕被拒绝而微颤的手,柳帷心下不忍。 可是若收下,恐怕再开口说拒绝更难。 正在为难时,那熟悉令人几欲落泪的清越之音响起,“他不喜欢。” 第38章 柳帷身体猛颤,蔌地站起来,转过身看时,岑越正款步而来。 宽松的衣袍,飞扬的青丝,步步生莲,翩翩仪姿,无法令人直视,也无法令人移开眼睛。 只是岑越的脸色并不好看,清冷的脸上夹着怒气。 白小姐乍见岑越惊为天人,还未回神,岑越一挥手,随手画了个结界,将她隔在了界外。 柳帷不由自主地走向岑越,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也未察觉。 岑越见柳帷落泪,怒气仿佛稍平了些。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很久很久以后才想起我。”柳帷扑到岑越怀中开始哭诉,“我好害怕,害怕你醒来后就忘了,回到神仙界做你的神仙去了。” 岑越抬手轻轻拍了拍柳帷的后背。 柳帷埋在岑越的怀中继续道:“后来,凌公子说你没忘,只是天上和人间的时间不一样。于是又担心等你想我时,人间已过了几十年,那时我老到你都认不出我来,就算认出来也会嫌弃我了。” 岑越将柳帷从怀中拔拉出来,千年难得一见伸手温柔地轻拭柳帷的面庞。 柳帷对着岑越泪眼朦胧道:“我在匩源山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后来,我又去了神仙渡,可又进不了结界,我盼着你从结界里出来跟我见面,可是你没有。我当时又害怕又担心,你知不知道。” “在碧桃山庄时,唔……”所有的话,都被岑越用唇舌吞了去。 这是岑越第一次吻自己,柳帷浑身激动,张开嘴,任他在自己嘴里肆意豪夺。 唇舌缠绵过后,柳帷红肿着嘴,亮着夜明珠般的眼眸,细细打量岑越。 不知是许久未见,还是元丹重聚的原因,觉得岑越风姿更甚从前,就如迎着寒霜吐露芬芳的百岁兰。 “如果我没来的话,你是不是想跟她成亲?”岑越开始发难,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脸又冷了起来。 “没有。”柳帷想也不想地摇头,岑越已经将他的心装满了,他怎么会去娶别人,这样岂不是亵渎了他们之间感情。 “哼。”岑越冷哼一声,“如果我不出现,你不正打算接她的香袋吗” “我……”柳帷也不知怎么回答,自己正在为难时,岑越就出现了。 “你是在吃醋吗?”柳帷猛然明白过来,几乎跳了起来,眼睛紧盯着岑越不放,心中巴不得他承认。 岑越挥袖,略偏过头不应。 柳帷满脸放光,神彩瞬间飞扬起来,“我知道你吃醋了,其实承认也不丢人的。是吧,你是吃醋了吧。” “闭嘴。”岑越轻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知道我跟白小姐的事”柳帷放弃一个问题,接着又拾起一个,紧追着岑越询问。 “你的灵魂在这里。”岑越指着自己掌心。 “你什么时候记下我的灵魂的!你记下别人的灵魂都是为了日后惩罚,我可没得罪你,你记我的做什么”柳帷朝岑越瞪了个白眼。 “自然是为了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你为什么要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柳帷涎着脸继续追问。 岑越不语。 “你说呀,为什么要知道”柳帷紧追不放。 岑越蹙眉,他发现分别的这一段时日,柳帷变得格外缠人起来。 柳帷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立眉坚眼道:“不准嫌弃我,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你,谁叫你不听我的劝告,妄动体内最后一道元气。如果不是吱唧,我连你的身体都护不住,你让我,让我……” 柳帷想起那些焦忧不堪的日子又红了眼眶。 岑越动容,揽他入怀安慰。 柳帷又气自己真没出息,像个女人一样,动不动就红眼眶,流眼泪,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翻。 拉了岑越在之前的小桌前坐下。 “白姑娘没事吧?”柳帷知道白茵被隔在结界外,但一个凡人猛地碰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恐怕也难以接受。 “你很担心她?”岑越挑眉。 “没有,随便问问。”还不承认吃醋,柳帷在心里狠狠鄙视岑越。 放下令二人起冲突的白茵,柳帷细细盘问岑越离了匩源山后的事。 那日葞尊将岑越带回了天界,天君催动仙经枷,才令岑越的元丹与身体真正契合。岑越醒来后,天君要岑越修元五日方能彻底恢复。岑越将息了许时,从控魂引中知柳帷去了神仙渡,便辞了天君,回到神仙界,用法术复了神仙界原貌,并在界中继续调息。本欲修元好后,再去寻回柳帷,谁知,他竟然要跟别人成亲,连几日都等不了他,他这才又从神仙界来到均富。 “那你这样冒然过来没关系吗?”柳帷一听,岑越修元未果,又担心起来。 岑越摇头,“不妨事。” 不过是少了两三百年的法力罢了,法力可以再休,可是这个人,他不能容忍别人呆在他的身边,他只能属于他。 柳帷听见没事略略有些放心,“那吱唧呢,它现在怎么样?” “他在天君珍兽园里管理群兽。” “它管理。”柳帷想像吱唧吱吱唧唧发号司令,不由地好笑。 岑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君复了它的元丹,它能化成人型,亦能人言。” “啊那他长着什么样,好看不好看?”柳帷吃惊后又兴致勃勃起来。 岑越无语,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画像,“它早知你会探晓,托我给你的。” 柳帷惊喜地接过来,展开来看,猛吸了一口气,真想不到吱唧幻成人型竟是这般仪表堂堂! 岑越手轻翻,画像自动卷起来。 “我还没看够呢。”柳帷不满。 “你不想知道它为什么下到人间吗?” “对,为什么你上次说插在它耳后的是神隐针,这针到底是哪个插的,这么坏。” “是巫姬背着天君做的。” “为什么?” “他们同在天君仙府,相斗是难免的,只不过不小心着了道罢了。”岑越简而化之道。 “原来是这样。”柳帷点头,真没想到这天上跟人间一样,也有尔虞我诈。 岑越将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这也是吱唧给你的。” “这是什么”柳帷拔出塞子,一阵好闻的清香传出来,“好香啊!” “延寿益容丹,可为你延寿一百年。” “什么,才一百年。”柳帷不满,“那一百年后怎么办,我就老死,你就去找其他人吗” “此事不是你要操心的。”岑越道。 “事关我的生老,还不是要我操心的。那我要操心的事是什么?” “你要想如何向你父母辞行,跟我回神仙界。” “为什么是回?” “以夫为纲,我在那,你便是回到那。” “回之前要先去趟我家。”柳帷提出要求。 “这个可以。”岑越点头,毕竟拐了人家的儿子,的确是该交待一下。 “不过,你要扮女装。”柳帷更进一步要求,在岑越脸还没全黑前,连忙又道:“你还欠我一个愿望,你可不要返悔。” 岑越脸黑得难看,“换一个要求。” 柳帷不肯退步,“你扮个女装,给我爹娘,让他们知道我找着媳妇了,要和我媳妇浪迹天涯,对我的离去他们也能接受些。要不然我这样突兀着不见了,过几年又出现去看他们,他们会怎样想。再说了,也就委屈你这一次,你看我连被你压这种事,也愿意,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岑越沉默良久,脸上的黑色渐渐退去,最后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阳光正好,和风正暖。 你我双双,影交重重。 仙游凡踪,尔言与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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